《被死对头的信息素弄哭之后》作者:劫北   【文案】   高冷傲娇很爱受的alpha(顾屿)x没羞没臊惨被治的omega(沈烬),1V1,HE   *受看上去挺强但有个不为人知的属性是爱哭   omega沈烬活了20年,从来懒得装A也被默认是A,一直备受议论。   “沈烬能是omega?怕不是把alpha的东西都绞断。”   “谁看了沈哥不备孕?我是O沈哥都不可能是O。”   “沈烬铁A,纯的。”   ……   真·味道甜甜单薄敏感纯omega沈烬:艹,还有没有天理?能不能来个视力正常、又高又帅的alpha看穿我抱住我标记我?   ————————   alpha顾屿一向高冷自持,从没想过谈恋爱,尤其是和omega谈:闻到omega的信息素就冲动失控?呵,粗鲁又野蛮,绝非正经alpha所为。   两人在大学里重逢,谁都没忘记高中时结下的梁子,却三番五次发现,彼此只对对方的信息素反应极大。   沈烬脸红腿软站不住,终于求饶:“求你……不是,不准你推开我。”   他痛苦得往顾屿怀里钻,并且充满自知之明:“床、床单最后得你洗,这是我的底线。”   顾屿头晕脑热想克制,可还是气自己永远会心疼抱起他:“……不舒服了就说,不准被我弄哭,这也是我的底线。”   #最后还是把死对头omega弄哭了怎么办   #发生一些关系应该会在故事前半段   #受一天到晚挺能蹦跶(?),不过经常被攻一言不发地治   ------------------------------   内容标签:强强年下幻想空间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屿,沈烬┃配角:许停云,秦逐┃其它:   一句话简介:把死对头弄哭了怎么办   立意:学习知识,认真生活,好好爱人 第1章   大二开学第二天,也是宿舍楼空调线路烧坏的第二天,沈烬正热得躺床上动弹不得,室友许停云就撂下两大袋零食,拍了拍两边床的楼梯。   许停云说:“儿子们,有人看这期校内采访大一特辑了吗?据说来了个很帅的逼王alpha新生,搞得学校表白墙都快炸了~”   沈烬下床拿了几个泡芙,一边表扬“逆子还算你孝顺”,一边玩笑:“alpha新生?能有多帅?我这个校草不会要退位让贤吧?”   这才刚开学,他们就读的电子竞技与管理专业也没什么作业,正是无聊的时候,所以沈烬对许停云口中的八卦挺感兴趣。   “要点脸。”许停云眼神嫌弃,“退位吧,有空我给你想个动听点的谥号。”   沈烬称赞一句大孝子,两人玩笑着坐下拆泡面,许停云的兴致全写在脸上:“正好,你下午不是要去补去年的军训吗?有机会帮我问问这学弟的微信呗?”   沈烬摸出根烟却没点,他不知是第几次质疑这家伙的口味:“你都没完全分化呢,为什么老在外面说自己是A,还只盯着alpha搞?”   要知道,许停云是稀有的迟分化,虽然医院认为他更具分化成alpha的倾向,但这种事也不好完全提前定论。   他慌了半秒,马上回答:“怎么?不行?为父还能分化成omega和beta?变成alpha上alpha多刺激啊。”   他露出一个渣A的标志性笑容,随手将手机扔桌上,说:“学弟采访里尽TM装逼了,他好像对学校的师资排名分数线都不太了解,报考原因只是想和中学时的一个学长同校——赶紧看看认不认识,他可跟你一样是F区五中的啊。”   话到此处,沈烬才不自觉抬头,捏烟的动作也顿住了。   许停云见他半天没动,又推推手机催促:“怎么了?还不快点~”   被他一催,沈烬只好开口:“别催,我在看。”   短短几秒,沈烬心里不详的预感变得意外地清晰。   他垂眼看向屏幕,画面上果然是那张不难联想到的脸——一年没见的F区五中校草,他的学弟,顾屿。   对方有着标准的星目剑眉,却比别人多几分贵气,高高瘦瘦的身姿也十分惹眼,中学时就有人形容他像是刚刚长大的小王子,这也曾让沈烬嗤笑:那我不得是他爹,玉皇大帝?   如今再次看到这张脸,向来不正经的沈烬难得沉默。   “怎么?”许停云察觉到什么,“还真tm认识?”   见沈烬低头扔了烟没回答,许停云疑惑:“干嘛兄弟?看你这反应,前男友起步?”   沈烬抬头,马上回以肘击:“前男友?也就是看着眼熟,估计是我打群架揍过的前孙子之一——开心吗?你升一辈了。”   两人打闹起来,很快烟抽完了一半,泡面也开了,沈烬把手机扔回给许停云,问:“你刚才说的表白墙是什么意思?有那么多人看上这货吗?”   许停云吃着面,回答:“还行,我刚看了一下评论区,也就是人均开始备孕的水平。”   形势严峻,他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沈烬搅搅叉子,回答,“当然不认识。”   许停云的表情秒变失望,沈烬却忍不住再撇一眼屏幕,说了句“哪里帅了”,接着又问:“那……就没人好奇,他说的那个中学学长到底是谁?”   “废话。”许停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评论里早就问疯了,直接开始嗑的也不少,据说文名已经取好了,就叫《学弟狠宠·学长别想逃》。”   他遗憾地催促沈烬快点吃面,沈烬却连叉子都放下,忽然冷哼道:“他?宠?我看他也不认识几个学长,不是找过来弑父的就不错了。”   *   此刻,他们就读的C大正沐浴在直逼40度的日光中。   C大坐落C市东郊大学城,是周边两所顶端高校之一,虽不至于闻名全国,但也算聚集了不少精英学子。   就和很多高校一样,C大内部也有自己的专业歧视链:   王牌专业汽车和工程类,录取分数线通常在640左右,毫无疑问处于歧视链顶端,而处于歧视链底层的,自然是开设才几年的“电子竞技与管理”专业。   说白了,这个专业属于特招,全靠学费高昂才能开设,录取分数偏低不说,电竞一词的名声本来也不好听。   搁几年前,甚至没人能想到C大会自降身段,容纳这种野鸡学科。   其他专业的学霸自然看不上这群网瘾少年,而电竞专业的学生同样也觉得他们一身酸气,双方泾渭分明,总体还算和平,却免不了偶尔会在社交平台上互秀两句阴阳怪气。   比如,此刻的《学长别想逃》现场。   “追爱”的学弟正好来自工程专业,一张脸眉目凌厉、贵气十足,很难不引人注目。   他的校园采访视频被发出来后,学校表白墙一夜之间多了几页评论,有直接喊老公的,有自曝三围甚至尺寸的,但留言里更多的,还是好奇他所说的那个学长到底是谁。   【听说他初高中都是F区五中的,我记得我们学校没几个F区五中的人吧?有人认领吗?】   C市下辖多个独立区级城市,而F区则是其中离C市最近的之一。   【F区五中?开始害怕,电竞专业大二那个沈烬不就是F区五中的混子吗?】   【想太多了,电竞专业的人连二元一次方程都看不懂吧,和学弟没物种隔离?】   【卧槽等等,这是F区五中校草顾屿啊朋友们!他成绩还不错,居然留C市了?】   【?是那个打老师的校草弟弟顾屿吗?我在那只读了一年,听过名字没见过人】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个打老师的顾屿】   不少关于顾屿的传闻在评论区发酵,但还是没人认领他口中的“学长”,直到,野鸡电竞专业的沈烬真的出现了。   他平时行事在校内就出名,网名“C大第一A”,大家都知道。   C大第一A:【这不是我的宝贝学弟顾屿吗?是对谁念念不忘,都报考到C大来了?】   他语带嘲讽,但也有自己确实和顾屿认识的意思。   这下评论区更乱了,没多久就有吵起来的趋势。   【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是你?】   【怎么,不能是沈哥?你几把谁啊,又是游泳队的SB?】   【竞院体院的人还有脸吵?不会真有高考上不了600分的废物觉得自己又行了吧】   C大学子大多内敛还忙于学业,除了沈烬,很少有人能引起这样的争论。   究其原因,还是他和室友为人太不收敛,积怨多不说,私下还和体院游泳队的几个alpha动过手,不用想也知道评论里有他们队里的人。   当然,沈烬和许停云也凭借自己的专业电竞知识,开始亲切问候一些人族谱——直到,一条新消息横插了进来。   那条消息与沈烬先前的评论放在一起,很是扎眼。   C大第一A:【这不是我的宝贝学弟顾屿吗?是对谁念念不忘,都报考到C大来了?】   顾屿2003:【学长冰雪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是来找谁对砍的?:)】   许停云很惊讶,正想质疑“你不是说和学弟不熟吗”,没想却看到沈烬手机烫手似的,突然扔得老远,眼神闪烁不说,嘴边的一抹冷笑也快挂不住了。   这场面,许停云还真没见过。   他嘶了一声,小心求证:“你干嘛——他不会真是你前男友吧?”   “怎么可能?!”沈烬像被踩了尾巴,极力维持着淡然的语气,“虽然我其实是omega,但揍你们这群菜鸡alpha从来没问题,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的确,沈烬连A都不用装就被人默认是Alpha已久,向来很少和外面的alpha有牵连。   毕竟他的信息素偏淡,发情期也不频繁,有时两个月不会出现一次,丝毫没有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所以他才懒得澄清,也就自己嘀咕:不就是不像omega吗,不就是信息素没那么浓烈吗,不就是发情期断断续续低烧就过去了吗,谁稀罕做omega了?艹。   所以面对许停云的质疑,沈烬的嘴就没停过:“我高中除了希尔瓦娜斯女王没喜欢过任何人。”   “这种弟弟一看尺寸就不行。”   “找机会办了他得了。”   许停云张着嘴,既想提醒他少说点以免暴露自己的在意,又不敢真开口。   最终打断沈烬的,还是门口上铺传来的声音:“傻逼,你还不去补军训?”   午休时间已经过半,这是他们的另一个室友秦逐醒了。   对方下了床,照常双眼无神:“赶紧收拾一下过去,按规定你免不了全部军训,老张又怕你出事影响他仕途,所以才让你去混个脸熟,再不走要迟到了。”   这家伙向来直白,沈烬也总算消停——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辅导员好意,所以只得拿出去年就领好的衣服鞋子,迅速换上了。   重新拿起手机时,他有片刻犹豫,但眼见时间不能再拖,他还是打声招呼,匆匆离开了寝室。   室外阳光浓烈,许停云忍不住嘀咕:“这才两点不到,他去这么早不会有什么事吧?外面起码四五十度,他这两天总说太热了不舒服……”   秦逐却问:“好儿子,你这是真拿自己当他爹了?”   302寝争爸传统由来已久,为了防止许停云打他,他直接摁住对方,继续说:“放心,我跟老张反映过他耐力方面特别菜,少站点军姿,在凉快的地方干点狗都不干的重力活就行,父爱如山,保证他没事。”   接着,秦逐放开许停云,冷静分析道:“再说,不还有他那个心肝宝贝学弟替他收尸吗?” 第2章   C市是知名高温城市,这一天的天气预报显示,气温37°C。   但C市土著都知道,官方数据已属收敛,室外的真实温度可能早就已经在40°C以上。   沈烬热得脑子发晕,只想赶在下午两点之前到达体育场。   路上他匆匆想删除自己那条评论,然而事情已经无可挽回,随着顾屿对他的回复,看热闹的人显然已经越来越多,误会的人也越来越多。   【救命.jpg,我怎么感觉学弟说的就是沈烬?】   【对砍?对什么砍?要砍去床上砍】   【有一说一我记得沈烬确实长得不错腿还长,学弟血赚】   【?沈烬你上大号发言】   【我一年没有CP能嗑的朋友弥留之际看到这个揭棺而起健步如飞入围奥运会百米决赛所以到底谁攻?】   【别问,问就是电竞专业的野王被学弟艹得喵喵叫】   顾屿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给不少留言都回了两个符号:【?】【……】   显然,顾屿是既想极力挽回,又想保持高冷人设,看得沈烬直骂人:“艹,又在装b。”   素描大师,越描越黑,说的就是顾屿这种人。   学霸们的大学生活枯燥,连这样的八卦都能吸引不少人——沈烬不自觉盯着CP两个字看,只觉得太阳穴越发地疼。   其他人都误会他俩有什么特殊关系,但只有沈烬知道,顾屿不过是想戏弄他。   所以即便极力克制,沈烬也免不了回想起两人中学时结下的梁子。   *   从初中到高中,他们都在F区五中就读,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   最初的交集,是刚进校时月考,顾屿误会他要抄他的考卷,事情闹得挺大,沈烬还被迫请了家长;   后来顾屿休学一年,沈烬不忘吹嘘自己要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学弟,两人爆发过肢体冲突,动静不算小;   再后来的事也简单——因为太过针锋相对、互不顺眼,对方的存在感反倒越来越强,直到沈烬毕业,两人都没能真正和解。   其中最让沈烬憋屈的一次交锋,发生在高中的一个傍晚。   那晚天色已暗,沈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本打算在巷子里把顾屿放倒,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太对劲。   顾屿不知何时已经长到跟他一般身高,并趁他不备反钳他双手,用力将他压在了墙上。   对方头一次占了上风,还冷嘲热讽:“但凡我不是三好学生,学长今晚不少胳膊少腿也得少清白,居然还敢来?”   不等沈烬回答,顾屿又压了压他,淡淡道:“听说学长到处跟人炫耀自己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怎么还有空来找我?不会是瞎说的吧?”   沈烬愣了一下,女朋友这事不过是看兄弟们都有,他自己也想有,所以嘴上瞎编了几句。   顾屿不留情面的揭穿让他有种羞耻感,马上一边挣扎一边嘴硬:“干嘛,你眼红了?”   顾屿动作一顿,立刻说:“我没有……!”   月色倾洒,顾屿莫名急躁起来,还凭借角度优势、一直硬压着沈烬不让他动,直到搞得沈烬憋屈到快带哭腔了,顾屿才停下动作,随后犹犹豫豫松手,说:“你……别是要哭吧?我弄疼你了?”   沈烬还年少时,不像如今这样冷静。   那会儿他确实有个不为人知的臭毛病,那就是情绪一激动就容易泪水上涌,哪怕,他其实并不想哭。   所以丢脸至极的感觉一下朝他涌来,顾屿还火上浇油:“学长怎么这也能哭?”   沈烬抿紧嘴唇,气得狠狠瞪了顾屿一眼,想着至少气势上不能输:“练习给你哭丧。”   顾屿一向高冷的表情有半秒抽搐,沈烬立刻收拾东西想跑,顾屿却一把拽住他书包带子,咬牙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盒东西硬塞到他手里,说:“算了,拿去。”   沈烬定睛一看,发现是盒小小的巧克力,不免一脸懵逼:“这TM是什么?”   “……”顾屿沉默一秒,笑里有气,“是我祖上从西汉末年传下来的仙丹行不行?”   他说:“本来打算自己吃的,现在给学长了,当我赔罪,麻烦学长以后放过我。”   “……”沈烬回过神,急急扯回自己的书包带子,说,“你祖上玩得还挺花!”   当然,他也不忘给自己找补:“行啊,东西我收了,拿回去喂狗,今天是失误,有空照样揍你。”   顾屿压了几秒呼吸才拿出往常的冷静,回答:“喂狗?科普一个常识,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还没等沈烬答话,顾屿就先于他转身而去,头也没回:“不过可以喂猪。”   等沈烬反应过来顾屿在骂自己,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搞得他原地摔书包都摔了三个来回。   更气的是,当天晚上沈烬就发现那盒巧克力早已过期半个月,弄得他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又狠狠记了顾屿一笔。   如此种种屈辱和恩怨,可谓堆积成山。   回想整个中学的五六年,沈烬和顾屿几乎就没一件事对付过,到沈烬18岁生日那天,高中生涯正好结束,这段孽缘也随之宣告终结,沈烬自然也以为,从此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再度出现在他的大学。   这让他不自觉有些忌惮——毕竟顾屿这个人,总是给他带来各种意义上的不幸。   可此刻烈日当头,他也没时间多做考虑,只能一边翻看手机,一边赶到操场,先在主席台边找到了老张提前打过招呼的教官。   对方看了他的学生证后点点头,说:“下午先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练习用枪打靶,我叫个人过来,你们一起把仓库的沙袋搬到场边堆一下就行了。”   沈烬点头,却听见教官大声喊人:“顾屿!你来一下。”   他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太多反应,那个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对方多少也有点惊讶,见面第一句话便说:“学长……你怎么会在这?去年没学会打军体拳?”   时隔一年,顾屿依然目如朗星、贵气逼人,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已经不止185了。   沈烬毫无波澜地看向这张脸,冷笑了一声:“军体拳算什么,信不信我一套咏春招呼在你脸上?”   顾屿注视他,舌头依然不饶人:“信,学长残害忠良一向是专业的。”   “原来你俩认识?”教官大约看出两人之间不太友善,跟着插嘴解释,“沈烬同学只是去年身体不太好,所以才延迟到现在来军训的,你先跟他一起把沙袋搬了——”   “……”顾屿皱皱眉,不自觉往前半步,问,“学长什么时候身体不好了?”   沈烬避开,回答:“你急什么,怕自己没机会给我尽孝?”   顾屿张了张嘴,几秒后撇开视线,说:“我是怕学长到时候站不稳碰我瓷,顺便讹我一套海景房——”   他收回悬在一半的手,好像赌气:“说不定还得带花园那种。”   沈烬一听便抬腿越过他走向仓库,只说:“放心,一点小毛病而已不影响约架,这个瓷,我想碰也碰不了。” 第3章   阳光太烈,下午休息的时间长了些,当天的训练便延迟到晚上7点,眼看天色变暗,教官才放过新生们,让他们回去吃饭休息。   沈烬正准备联系室友,却听见有人在训斥顾屿:“整个方阵里就你一直心不在焉,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身高走不好有多明显?!”   训人的是带队的连长,比普通教官更严厉。   新生们赶紧撤离,没几个人敢多嘴,只有沈烬肆无忌惮地凑过去,听见连长说:“把你们学院用过的沙袋都搬完才能走,听到没?!”   待连长先行离去,沈烬凑过去,说:“挨训了,学弟?整个汽院这么多沙袋,能搬完吗?”   顾屿面无表情,回答:“能。”   他手臂上那层肌肉确实紧实了不少,沈烬一路跟着他,故意散步般悠闲:“所以今天是谁让我的宝贝学弟心神不宁了?你采访里说的学长该不会真是我吧?”   顾屿目不斜视,回道:“学长还欠我三顿揍,你说呢?”   整个中学,沈烬的确揍过顾屿三次,对此他供认不讳:“还想讨回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第四顿?”   C大的学霸们说得也没错,沈烬平时装得还算人模狗样,但本质上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好学生。   两人身处仓库,顾屿扔下沙袋,平静地看着沈烬:“这里就没人,学长想试试的话随时都可以。”   沈烬最看不惯他这副冷静的样子,两人一瞬间剑拔弩张,跟年少时毫无二致,沈烬当即一脚踢上仓库门,淡淡说:“可以啊,正好今天八月初四,宜教育儿子。”   *   顾屿没说话,等着沈烬先动手。   对方微沉视线,一下扯住顾屿衣领,握紧的拳头直冲着他鼻梁过来。   但顾屿也不算没有经验——他堪堪偏头躲过,接着不等沈烬调整角度,他就制住了沈烬右手手腕,想抓住对方右肩。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对沈烬的反抗比从前轻松不少,甚至已经到了只需要拿出七八成力气的地步。   灼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撕扯,眼见肢体冲突就要彻底爆发,顾屿正想将沈烬摁向侧面的墙体,却忽然看到沈烬脚步一软,跟平地也能踩空似的,有点站不稳。   顾屿愣了一下,直到沈烬的身体猛地下滑,他才本能地一把捞过对方的腰,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学长?”顾屿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动手,“——你怎么了?”   “我艹……”沈烬大概也觉得平地摔丢脸,当即推了他一把,“放开我。”   说是推,其实根本使不上什么力。顾屿半跪,马上发现沈烬脸上阵阵泛红,说不清是什么症状。   “你——”顾屿想开口,却发觉自己身上汹涌出一股与气温无关的燥热,浑身血液也像收到了某种信号,几秒之间就胀痛得他腹肌处的血管直跳。   场面僵持,沈烬一阵发懵后似乎突然回过神,赶紧转身想掩饰什么。   周围散发出一股特殊而愈发浓烈的味道,酥皮奶油泡芙刚烤好的香气。   顾屿作为一个alpha,当然不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毕竟直觉告诉他,那股味道是信息素。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沈烬的信息素。   他花了几秒来消化这件事,但身上的热流还在阵阵冲击腹部,弄得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学长你……不是alpha,而是omega?”   “……干嘛?”沈烬支吾一声,马上较着劲打断他,“你很震惊?要不要现场发表一下800字感想啊,小学霸?”   整个仓库都还充斥着那股软软香香的酥皮奶油味儿呢,沈烬居然理直气壮:“妈的这狗血剧情,一来就被你发现我是omega,接下来你是不是还得爱上我?”   但说完沈烬自己都愣了愣,马上补充道:“毕竟我这么好看——”   顾屿喉结翻滚,回道:“没这剧情,除非我死。”   但他实在又胀又疼,很快便不受控制地捏起沈烬下巴,不敢相信自己想一口咬上去:“学长你……怎么会是omega的?”   “艹,能不能别复读了?”沈烬咬牙吞下喉咙里快溢出的低吟,说,“是omega又怎么了……这不隔三差五还能让兄弟们都爽爽,你懂什么?”   “你……”顾屿语塞,沈烬却挺能使唤人:“行了护驾——你抑制剂带了吧?赶紧吃了去给我买药……”   那一刻的沈烬明明气势十足,脸颊却白里充盈着粉,桃子般香嫩软滑,似乎一掐就能流出粘腻又甜蜜的水来,以至于顾屿冲动得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压下浑身翻涌的冲动。   *   仓库的空气很闷,沈烬难受地咬紧自己充血的下唇,恍惚得想去蹭腿边的沙袋,但他的脑子却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为何对顾屿毫无忌惮。   不就是3个月以来第一次发情期,不就是信息素突然浓烈异常,不就是正好被alpha撞见——若面对的是别人,他还得思考怎么隐瞒,但面对顾屿,他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全天下的alpha都可能对他感兴趣,只有顾屿不可能。   是不是omega,没什么区别。   何况,顾屿很快便不再多言,摸出抑制剂吃了,沈烬认定,这事马上就能顺利解决。   只是沈烬没想到,顾屿平复半秒气息后,不忘点评:“我带的alpha抑制剂已经算强效的了,不过学长,你的信息素也太浓了。”   沈烬一懵,本想握紧拳头揍人,却被浪潮激得猛地一颤,一下腰软得只能扶住了顾屿肩膀。   或许,此刻《学长别想逃》已经可以当场改名《校草alpha的软萌小娇妻》了。   这让沈烬只觉脸面全无,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信息素冲击,空洞的地方如同被无数发烫的山药藤撑满,它们顶开每一处缝隙,弄得他只能把滚烫的脸埋向顾屿肩头,试图藏住自己的窘迫,顾屿却浑身过电似的,憋出一个颤抖的音节:“别——”   “艹。”沈烬被阵阵收缩折磨得不堪,说,“你……以为我想?”   他没时间思考一向信息素淡薄的自己为何会突然浑身高热,一切还是骂人要紧:“你tm吃抑制剂之前,不会真想*我吧……?”   顾屿抬手死死捂着他后颈腺体处,当即回道:“谁要*你?”   “呵,能*老子……算你光宗耀祖……”沈烬咬牙打算踹人,不料却身体不稳更往顾屿怀里滑落两分,整个人都惊慌地陷了进去,这让顾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搂住他,呛他说:“嗯,不算小。可惜没地方用。”   “你——”沈烬气得开始眼泪打转,顾屿这才张张嘴,赶紧调整姿势,想拉他起来:“别,我现在就带你去医务室。”   “去……医务室?”沈烬憋回眼泪,仍旧嘴硬,“去医务室让别人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想这里变成命案现场?”   要知道,即便是面对关系最好的室友,他也不可能暴露自己这副样子。   但顾屿却执意先拽他起来:“嘴比花岗岩都硬,我怕这样下去命案不是你砍我,是你得给我怀个孩子——提前通知学长,我身上可没带套。”   “你——”沈烬脸上持续烧热,咬牙切齿瞪向顾屿,顾屿则撕了块纸巾虚虚咬在嘴里,似乎匆忙想将他抱起,声音有点变形:“看我干什么?”   看来,顾屿还是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一口咬了他后颈的腺体,对他做出临时标记。   沈烬忍不住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推开顾屿,道:“贞洁烈A啊,学弟?”   他莫名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支开顾屿:“你还不如赶紧出去拿omega用的抑制剂……我在这等你就行……”   但凡他俩不是血海深仇,这会估计已经到九浅一深的一了。   所以不得不说,顾屿有原则的样子像极了十年寒窗只读了男德,看得沈烬心头有火。   顾屿却更想气死沈烬的样子,连嘴里的破纸巾都生气吐出来了:“太远了,还得开证明,让你一个人这样待在仓库,我怕我回来的时候没一个沙袋不打湿结块的。”   沈烬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顾屿还说:“裤子都快湿了,你要是真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我带你回我住的公寓更快。”   沈烬羞耻到双耳通红,却下意识去缠顾屿的腰,这让顾屿脊背一紧,赶紧把帽子扣他头上,打算重新抱起他:“好了,不想被人看到就把头埋我胸口。”   沈烬一惊后回过神,燥热得直问:“你要抱我?”   他赶紧说自己还能走,顾屿却忽然比他还气,立刻一把将他抱起,咬牙切齿地回了他几个字:“对,还是公、主、抱。”   沈烬气到彻底说不出话,但随着呼吸急促,他也只能把脸埋在了顾屿胸膛。   临近9点,不少学生饭后在操场散步,顾屿便挑了条背面的小路,以便拉着沈烬离开。   夏夜的闷热还在持续,蝉鸣绕耳不绝,身体的躁动让沈烬一阵阵意识涣散,不断回想起自己分化成omega时的场景,很快脑海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的不幸,可能又要开始了。 第4章   显然,眼前的方向不是去宿舍,而是去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它临近体育场的方向,其实比回宿舍还近。   但短短几分钟路程里,沈烬依然只觉浑身发烫发软,每一秒都是从未经历过的煎熬。   腺体传来难以言喻的胀痛,他情难自控,一路上都伏在顾屿的脖子边又蹭又咬,恨不得汲取alpha身上每一个角落的信息素气味。   直到身体沉入柔软的被窝、有人对他注入了什么药剂,潮热的感觉才渐渐缓解下来,让他慢慢恢复了理智。   “好点了?”顾屿的声音伴着空调风响起,听上去还算平静,“我没住学校,这里是我租住的房子,你自己解决一下,我去客厅等你。”   沈烬睁不开眼,却觉得后颈发疼发痒,本能般叫了一声顾屿的名字。   对方先是停下脚步,后又靠近:“怎么?”   沈烬也被自己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捂住颈侧,提了提音量:“不怎么,伺候你大爷缓一会儿,免得出什么意外恢复不过来,明天我们再动手你也胜之不武。”   顾屿呼吸加重,但还是坐到床边,背对着沈烬回答:“……我这儿有新的衣裤,你待会换了。”   沈烬正要为这家伙仅存的良知惊讶,没想到对方却马上递过来一个二维码,冷冷说:“短袖800,裤子470,内裤390,总价自己算,加我微信转账,算你七天保质期。”   “我给你过头七行不行?”沈烬气极反笑,一边扫码一边说,“穿完洗了还你就不错了,当然,你要是想收藏顶级omega的原味衣裤用来度过alpha的易感期,我也可以不洗,待会记得打给我200就行。”   “……”顾屿回答,“我去菜市场买菜都没这么随便。”   “就这么随便,便宜你了。”沈烬知道顾屿很烈,反而无所谓起来,然而他没想到几秒后,顾屿会突然道:“算了,学长今晚就睡这儿吧,别回去了。”   沈烬发愣,随即冷笑出声:“干嘛?你不会真馋我的东西吧?”   “学长的东西太扎嘴,我没兴趣。”顾屿扭过头,递过一盒不知哪里来的止痛药和糖,说,“看你脸色惨白,我总不能再扛你回去一次吧,被人看到怎么办?”   沈烬头疼欲裂,此刻生殖腔也在一阵阵抽痛,即便他忍着,冷汗还在脸上,顾屿估计也看出来了——没办法,沈烬只能接过糖和药,嘴上不饶人:“行,孩子真是打小就孝顺。”   等他吃完药睡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从疼痛感里缓过劲来,时间已经接近宿舍门禁12点,所以他给室友发了条消息,谎称自己被隔壁科大的人拽走通宵打排位,免得回去还要登记。   接着他拿过顾屿准备好的衣物,问:“所以今晚怎么睡?你睡沙发?”   要是能欺负欺负对方,也算血赚。   顾屿正在研究手里的药盒,头都没抬:“我当然睡床。”   沈烬念在对方床前尽孝态度良好,也不打算多作争辩,很快回答:“行,那我睡沙发,爸爸疼你。”   反正沈烬作为家中长子,睡了快10年的客厅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晚。   他起身想去洗澡,没想到顾屿突然说:“双人床,你也睡,一人一半。”   沈烬一愣,还没开口呢,顾屿先解释起来了:“学长分化成了omega,我怜香惜玉,中间摆两个多余的抱枕隔开就行。”   “艹。”沈烬冷笑道,“老子这冰肌玉骨,就隔两个抱枕哪够?”   顾屿依然很冷静:“有空会给学长拉个高压电网的。”   两人三句话就能吵起来的样子和当年毫无区别,沈烬争辩不过,只能冷哼一声,一边回过头收拾衣服,一边低声抱怨:“你那信息素的味道跟草莓似的,小心我待会做梦咬死你。”   但他没想到,顾屿却忽然抬头,说:“什、什么草莓?我怎么没闻到?”   沈烬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身上的信息素的确像是红得醉人的大草莓,不似食品添加剂里的所谓“草莓味”,而是很明显的清甜草莓鲜果,明明再好闻不过,也令人心醉。   但看起来,顾屿并不想承认。   沈烬满头问号,直到顾屿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沈烬才忽然明白过来,差点笑出声:“你……该不会是觉得堂堂alpha的信息素是这种味道很丢脸吧?”   也对,其他alpha的味道能凑两本《本草纲目》《寒带植物图鉴》,也就顾屿能这么倒霉,高冷人设全崩。   对方立刻耳朵通红地站起来,手心都攥紧了还得坚持冷酷不说话,这弄得沈烬爆发出笑声,当场掏出手机凑到顾屿眼前,给顾屿改了一个微信备注:“软甜草莓酱QAQ”。   顾屿显然气得够呛,脖子都红了大半,到最后只能强行抛过来一块浴巾,转移话题:“去洗澡。”   沈烬占了上风,立马开心得回答:“行。”   毕竟刚才他浑身潮湿过,不彻底弄干净也不行。   虽然今天身体的反应莫名强烈、处理起来麻烦了点,但沈烬依然笑得没法收敛,只觉这波不亏。   *   半个小时后,沈烬走出浴室门,发现顾屿还在。   对方从刚才起就不看他,只问:“40分钟,学长在炼钢?”   顾屿就倚在门边,显然是一直在等他出来,急着第一时间和他吵架。   沈烬并不应战,反而先爬上床:“久又怎么了,我分化得晚,以前信息素又淡,谁知道omega能流这么多东西。”   “……”顾屿怔住片刻,问,“学长能不能好歹委婉一下?”   沈烬本来心情不错,却被顾屿这话刺了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委婉?你抱着发情期的我都不带硬的,我委婉什么?”   他气得裹紧被子,然而顾屿却蜷紧掌心,不太服气地笑出声:“呵,我没硬?明明礼貌一硬还是有的。”   说话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一下凝滞般发烫。   等他们双双反应过来、立刻撇开视线时,顾屿已经耳朵通红说不出话,还是沈烬先回过神干咳一声,赶紧找补:“看、看出来你功能健全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顾屿刚才一直背对着他是为什么。   对方勉强嗯一声,连忙起身去了浴室,沈烬则翻过身,还得觉得自己像被仇人占了便宜似的,气得在床上打了一套完整的咏春,才算消停下来。   好在发情期的困倦也来得轻易,一天下来的疲惫感很快席卷他全身,让他迷迷糊糊闭上眼,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烬听到模糊的梦境边缘,似乎有人在和他说话。   那是顾屿的声音:“学长?你怎么了……?”   对方摸了一下他额头,低声问:“做噩梦了吗?”   噩梦?   是的,的确做噩梦了。   恍惚间,沈烬感觉自己的心脏失落得发疼,他只能模糊地回答顾屿:“不关你的事……”   接下来是一阵困顿,直到眼睁到一半看到顾屿那张脸,沈烬才一下清醒,心跳快得像在害怕对方半夜谋杀自己。   “……我艹?你想干嘛?”沈烬回过神,立马抓住顾屿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说话也气焰十足,“警、警察来了第一个查到我身上有你指纹啊,别TM想害我。”   “……”顾屿被他拽得吓了一跳,问,“我什么时候想害你了?”   沈烬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妥。   但他涨红了耳朵也不肯承认,只能继续握着顾屿手腕,并不讲理:“那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是准备打鸣?以防万一,我不能便宜你。”   顾屿似乎力气不足、反抗失败,沈烬便死也不认,依旧强横地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腹部,等着困意快点回来。   夏夜沉寂,顾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起伏,整个人都僵硬得无法动弹,直到沈烬无意识的呢喃传来,他才微蜷手指,总算动了动。   沈烬迷迷糊糊,似乎还是和他讲起了先前的梦:“刚才……我又梦到那些alpha想……但,你没有来救我……”   顾屿怔怔的,想分辨沈烬到底在说什么,对方却拳打脚踢地继续道:“妈的……差点耽误孩子上大学建设祖国,好在后来……人都被我揍进了局子,不然……你的仇也别想找我报了。”   顾屿摁住沈烬乱动的手,却摁不住心里的疑惑:“学长……是遇到什么坏人了?”   然而沈烬却只管自己嘟哝,顾屿半天没得到答案,只好一边轻轻揉揉他的肚子,一边哄着:“那……以后有我在,只有我能动学长,行吗?”   说完他低垂眼眸,自觉补充:“我知道学长现在很讨厌我,我的意思是——”   然而沈烬却立刻往他臂弯里蹭过来嗯了一声,以至他半天说不出话,到最后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使坏拨起了对方额头的碎发。   一年没见,对方将颈后的头发留成了狼尾,发梢染成雾一样发暗的灰紫色,还打了3个耳洞,虽然没戴什么耳饰,但看上去的确和中学时不太一样了。   明显没变的,大概只有对方快要睡着时,听起来糊成一团的声音:“那……你以后就改名叫顾保镖好了……”   顾屿生气,正想问有酬劳吗,对方就再次睡过去,只剩顾屿的手空悬半晌,还是忍不住悄悄拉过沈烬,将人搂进了怀里。   沉寂的深夜让他的心跳声更为明显,他知道,自己想抱抱对方,不过是出于一个强大alpha对脆弱的死敌omega的羞辱。   闭上眼时,他想,就学长这样充满傲气的家伙,多半会因为omega的身份受挫,以后也不知道会被哪个alpha标记和欺负——为此他故意同情地揉揉沈烬头发,皱眉认真思考道:学长还不如和我一样,孤独终老算了。 第5章   整个夜里,沈烬都睡得很安稳,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左右隔绝线上的几个抱枕也整整齐齐,看得沈烬先是发愣,随后松了口气。   昨晚总觉得有人抱着他,看来都不过是梦。   后怕的感觉褪去,沈烬坐起身,精神恢复了不少。   他权当自己昨天的发情期反常是巧合,打了抑制剂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门外传来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几分钟洗漱后,顾屿正好拿着吃的进来找他:“今天我找个理由帮你跟教官请假,暂时别去了,不然再出什么问题不好解释。”   “也行。”沈烬并不拒绝,“免得身份暴露,太多alpha爱上我,孩子生不过来。”   “……”顾屿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问道,“学长还能生孩子呢?”   “废话。”沈烬直接撩开衣服下摆露出薄薄一层腹肌,回答,“看看,以后生一个给你……给你见识一下我有多厉害。”   空调风发冷,顾屿伸手把沈烬的衣服下摆拉下去,才把吃的递给他。   比起关心沈烬准备和谁生孩子,顾屿更关心他能不能行:“算了吧,学长怕疼又爱哭……还是跟你的电子游戏永结同心比较合适。”   沈烬想捶他一拳却被他躲过,只能先接过吃的,问:“哪家的外卖?”   鸡丝粥配溏心蛋,很常见的早餐,闻上去倒是格外鲜美。   “外卖?”顾屿淡淡说,“麻烦学长尊称它一声早膳,我做的,不是外卖。”   沈烬端着粥差点呛到,只觉不可思议:“你居然还会做饭?”   印象中,顾屿家是开公司的,还有好多个厂,从小也算娇生惯养,不像是会下厨的样子,可对方却答也不答,径直问:“晚饭想吃什么?”   沈烬不禁疑惑:“干嘛,难道我还得在你这再待一天?跟我演金屋藏娇呢?”   “金屋藏娇?看来学长缺一本成语词典。”顾屿回答,“我是让学长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吃完晚饭我俩再动手,公平。”   沈烬想了想,也觉得不无道理:“行,给学弟的见面礼也不能送到一半就算了。”   说话间他心里的算盘已经在响了:“照你这么说,我晚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顾屿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满汉全席都行。”   沈烬假装思考,其实心里早有想法。   他不客气地开始点菜:“那,我想吃蟹粉狮子头、咕咾肉、龙井虾仁还有桂花糖莲藕,饭后再来点焦糖布丁和椰丝牛奶小方,没问题吧?”   都是外地菜系,做法还都不算简单,他明显是故意的,顾屿却平静地点头,说:“嗯,很丰盛,适合做断头饭。”   “你——”沈烬刚想争辩,顾屿就拿了个泡芙塞住他的嘴,搞得他挣扎片刻,只能一边夺过泡芙,一边赶这个家伙出门,“赶紧走吧你!”   对方却一动不动,半天才弯腰想拿走他手里已经空了的粥碗。   沈烬疑问:“干嘛拿我的碗?”   顾屿回答:“一两个碗懒得开洗碗机。另外强调一下,这是我的碗。”   沈烬差点被绕进去,问:“你是要洗碗?   他有点费解:“我什么家务都会做,自己洗就行了。”   顾屿却对他的家务能力并不关心,只说:“建议学长这样一到发情期就弱柳扶风站都站不稳的omega,还是少沾点水保命。”   沈烬差点再和顾屿打一架,顾屿却欣赏半秒他气急败坏的表情,转身去了厨房。   水流声随之响起来,像晨光中跳动的第一个音符,落在沈烬胸口,让他既开心,又烦躁。   这股烦躁就像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本能,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早该忘了。   待客厅响起动静,沈烬才忍不住挪到卧室门口,贴着墙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不幸的是,顾屿马上注意到他,折返了两步:“怎么了,还难受?”   “别,你爹强壮得能给你再添10个弟妹,不会影响晚上打架的。”沈烬赶紧打发他走,“二食堂3楼卖的东西是整个学校最好吃的,等会可别找借口说自己没吃饱啊……快点走吧。”   顾屿看看他,留下了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行,午饭只有剩饭,在冰箱,omega用的抑制剂、药箱和糖我放在床头了,等我回来。”   *   顾屿走后,沈烬累得又睡到10点,才有空看看这家伙住的地方。   这房子大约五六十平,却只有一个主卧搭书房,所以客厅和卧室都很宽敞,装修也是清冷文艺的现代风格,顾屿估计是它的第一个租客。   在此之前,沈烬一直脑补以顾屿的高傲个性,肯定爱整洁到近乎洁癖,但这一看,却让他脑门疼。   书桌上的音响、杂志胡乱堆放,阳台上烘干的衣服一并扔在架子上,客厅那片空地放了几个没拆封的快递,这些都与灰白为主的清冷装修格调格格不入。   “也太不讲究了。”沈烬一边拆衣架一边骂人,顺手把快递也放整齐,他情不自禁想帮顾屿收拾一下房间,但走到顾屿的书桌前时,他却停住了。   “艹,我TM在干嘛?”沈烬几乎想贴张符在自己脑门上,镇住这种鬼上身的感觉——顾屿讨厌他也有7年了,一会儿要是认为他侵犯隐私,事情总不好解释。   他脑补了一遍,还是把衣架套回去,又把快递盒重新摆乱,然后坐回沙发,想着不如开几盘手游消磨时间。   沈烬解锁手机,室友发来的消息先到。   他点开一看,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三人宿舍群里,许停云的对话框直接刷屏。   【你昨晚真的跟科大的人打排位去了?哪个号?战绩截图发来爹看看?】   【有人亲耳听到顾屿帮你请假,说你体力不支站不起来,在他房里休息?】   【爹的电话你不接?】   【在?还是处男?】   沈烬看懵了,他来不及去问顾屿怎么请的假,赶紧回许停云:【纯属造谣,还是处男,有事联系我经纪人】   对方听完他胡说八道,自然明白了他昨天确实在顾屿这儿,所以马上回道:【许家没你这个孙子!】   沈烬知道瞒不下去,解释起来:   【别,只是仇人相见打了一架结果发情期混乱只能先休息,权宜之计】   【真的,纯物理睡觉,已在他饭菜里下毒】   许停云说:【算了不用解释,你没死就行】   沈烬犹豫了一下,问:【有他微信号了,我发你?】   【我儿孝顺】许停云回答:【发呗,毕竟我未来儿媳妇】   沈烬让许停云别瞎说,而另一边,秦逐作为资深狗血小说爱好者,不忘添油加醋:【不问问学弟给你请假后,《学长别想逃》发展到第几章了?】   沈烬的脑子一下嗡嗡作响,他看见秦逐回答:【第一章 再续前缘,第二章干柴烈火,第三章你已经被学弟摁着*到肚子里全是他的*,很精彩,建议安排诺贝尔文学奖】   许停云幸灾乐祸:【儿啊,你在这个大学城估计已经永久失去择偶权了,还是安心当未来校草的小娇妻吧】   沈烬握紧手机,嘴上回了句“本校草觉得你在放屁”,手却忍不住打开和“软甜草莓酱QAQ”的微信对话框,质问:【你请假的时候都跟教官说了些什么?】   但想到顾屿也算帮自己,沈烬又忍不住忐忑,只能翻出一张猫猫发怒表情包发过去,好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不那么冲。   此刻已是中午饭点,顾屿没一会儿就回答:实话实说。另外,别装可爱。   沈烬憋屈得一边骂人,一边打开冰箱拿出那些剩菜剩饭,只等着下午顾屿回来,再揍这家伙第四顿。   窗外的阳光格外灼热,沈烬酒足饭饱后恢复自信,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顾屿既要在高温下军训一整天又要买菜做断头饭,而自己却可以休养生息到晚上,等于六神装带双龙buff骑脸,这波怎么输? 第6章   然而,《学长别想逃》的第四章 发展却是沈烬完全没想到的。   一开始,顾屿花了两个小时做好断头饭,还加了一个开胃菜,吃得沈烬精神十足;   后来顾屿洗碗,沈烬闲着无聊,便帮他收拾了一下阳台和客厅;   再次动手的时候,沈烬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却忽然又是一阵头晕,并如遭雷劈般发现一个事实:在力量对抗上,他似乎……有些打不过顾屿了。   最终被顾屿抓着衣领摁倒在沙发上那一刻,沈烬难以反应过来,脑子里一下滚过无数弹幕。   怎么可能?!   我记错了吗顾屿力气有这么大?   见鬼了要不要求饶他揍人会不会很痛?   不行不行士可杀不可辱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眼见顾屿扬起了另一边的拳头,沈烬认命闭上双眼,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墓碑上刻什么。   沈烬,2001年6月xx日-2021年9月XX日,享年20岁,在与恶势力的斗争中牺牲,注:真的没有被敌人摁着*到肚子里都是敌人的*。   可是,眼前的黑暗持续几秒后,顾屿的拳头却没像想象中那样落下来,沈烬反而听见对方问:“你……是不是去年的病还没恢复好?”   这让沈烬怔住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连他的敌人都觉得他不可能打不过,所以才会有此疑问。   “……啊?”所以沈烬懵了一会儿,干脆将计就计认了,自嘲道,“哦……好像是有一点。”   说着他摸摸不停起伏的胸口,讪笑道:“没关系,你动手吧顾屿,不算你趁人之危。”   他撇开脸,神情中带着比例精准的三分逞强三分脆弱和四分不屈,大概哪个正人君子看了,都得停手。   他实在太过了解顾屿的性格和原则,这就是站着把饶求了还不被发现。   沈烬知道,顾屿这样单纯到只会算题的学霸,永远斗不过老江湖。   果然,对方沉默几秒,并没有趁这么好的机会揍人报仇,而是拿拳头轻轻碰了碰他额头,无奈说:“白喂你吃饭了。”   沈烬暗自理理领口,也打算往后再战。   他破例想去抽根烟清醒清醒,但他的身体却一下悬空——顾屿一把捞起他,不等他多做挣扎就将他扔回卧室,说:“哪里不舒服?什么病能从去年病到今年?”   沈烬心慌半秒,干脆耍赖回答:“也就风寒引起的肺炎,有事没事就胸口疼,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还有点腰酸使不上力,可能是发情期还没过的原因吧。”   真要说的话,躺在空调下打了一整天游戏,有点心慌腰酸也不算他撒谎。   “腰酸?”顾屿掏出手机查了查,没一会儿就说,“嗯,网上说多半是得了绝症。”   “……”沈烬差点仰卧起坐揍人却忍住了,顾屿见他一动不动,大概也没什么办法,于是道:“算了,你趴着,让我捶两下,早点痊愈早点打架。”   沈烬懵了,他琢磨顾屿的意思难道是要帮他捶腰、以便下次再战,但比起相信顾屿的技术,沈烬还是更怕自己腰断,所以赶紧拒绝:“不行,家里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给另一个臭男人洗衣做饭捏腰捶背的吗?这要是被顾家列祖列宗知道了——”   可顾屿却不听他废话,双手握住他的腰像翻咸鱼似的翻过他的身体,手直接摁了上来。   沈烬一下抱紧枕头,慌忙说:“别……你、你不要碰我腰窝——”   他差点把自己怕痒的弱点暴露,好在顾屿的轻笑声无意间打断了他,对方问:“学长还有腰窝呢?”   “……废话。”沈烬又痒又不服,只能暗自用脸来回蹭枕头,说,“我浑身上下包括但不限于腰窝锁骨马甲线,哪个不是顶级omega必备硬件?”   “哦?”顾屿回答,“可惜嘴不是。”   沈烬一听不服了,他仰头给顾屿看:“怎么不是了?我连智齿都不长绝对不会刮alpha的东西,你不识货。”   他不允许自己被质疑,所以认真把嘴张到了最大,顾屿看了他几秒后却忽然脸色泛红,一下把他摁回枕头里,说:“我是说学长嘴里太多废话了。”   “……”沈烬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丢脸得只能装死,好一阵后,还是顾屿先开口:“算了,今晚还是睡我这好了。”   沈烬这才出声:“嘶……咱俩都连续两天两夜了,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收回手后,顾屿反问,“是我会对学长有非分之想,还是学长也会馋alpha?”   “你——”沈烬握紧拳头,说,“小心我待会裸/睡,害你对多年的死对头都把持不住。”   顾屿却嗯了一声,回答:“随意。”   他看起来像至少已经出家30年的得道高僧,沈烬只能生着气洗漱完,一边回床上拿枕头,一边在宿舍群发了条信息:【一个alpha和omega同床共枕没有任何反应,什么原理?】   秦逐的回答一向直白:【要么是他功能有问题,要么是你枕头没放对地方,记得垫在腰下】   【……】沈烬这张嘴鲜有败绩,但在秦逐面前却从来没赢过,他只能打了几个省略号,许停云则问道:【今天也不打算回来了?】   沈烬倒没有否认,而是回答:【不回,寝室太热,狗都不住】   他想,反正自己和顾屿也不会发生什么,免费借仇人的宿吃仇人的饭吹仇人的空调,这波血赚。   秦逐回击:【爱上学弟就直说,爹赞助你一支红霉素软膏涂伤口】   沈烬嗤之以鼻:【他爱上我还差不多,有空我勾引勾引,等他喜欢上我无法自拔了我再甩了他,多经典的报复方式~】   秦逐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嘲讽道:【得了吧,听爹的,小心出血】   沈烬怎么都说不过,只好回了句“别扯,为父睡了”便锁上手机,随后抱起被子枕头,打算去客厅的沙发睡自己的觉。 第7章   夜已经深了,顾屿迟疑几秒,还是没穿上衣就从浴室走出来,打算去卧室找沈烬,可是,他却意外发现这家伙没有在床上等他。   整个房里只亮着浴室壁灯,光线昏暗,顾屿四下看了看才发现沈烬正睡在沙发角落,看起来还没有进入梦乡。   顾屿皱了皱眉,走过去俯身道:“沙发太软了,睡一晚腰更痛。回床上睡。”   毕竟沈烬的病还没好,又是个在发情期尤其可怜弱小的omega——休战期间,他不至于虐待俘虏。   沈烬质疑:“我是那种能随便上你床的omega?我睡地板也不会睡你的床。”   “学长当然是。”顾屿不听他狡辩,“别人的床或许不行,不过我的床无伤大雅,别浪费客厅空调电费。”   “艹。”沈烬说,“我的清白还不如几度电费?”   顾屿强硬地一把捞起他,回答:“不如。有空洗洗还是处男。”   沈烬虽一副想杀了他的样子,却仍被他扔到了床的内侧,一番拉锯后,沈烬终是懒得再挣扎,只说:“睡了,万一我睡相不好干扰你了……你可以叫醒我。”   顾屿把被子铺好裹住沈烬,平静回答:“那倒没有,学长睡相相当的好。”   他攥紧手心,回想起沈烬又是说梦话又是往人怀里钻的样子,只得撇开视线,坚定自己的问心无愧:没错,这话叫反讽,一种常见的语言攻击手法,想必学过语文的都懂。   可沈烬却“哦”了一声,完全没听出来:“那就好,我睡了。”   夜幕下,卧室只剩窗帘透进来的路灯光,顾屿憋着一口气,等沈烬的呼吸均匀下去,才生气地发泄出来:“怎么连这么明显的反讽都听不出来?啊?”   对方早已蜷缩在角落睡着,自然不会给什么回应,所以顾屿撑起手臂,轻轻把沈烬往床中间拽了拽,念叨起来:“刚才还想给学长看看自己肌肉力量对抗怎么输的。”   他低头认真摸了摸自己锻炼出来的那层胸肌和腹肌,又别无他法,只能坐起来老实把睡衣穿好,躺回了沈烬身边。   “呵,睡吧。”闭上双眼前,顾屿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抱怨,“以后再也不给学长看了。”   *   第二天依旧艳阳高照,沈烬和顾屿一起从西侧门赶到操场,有人走上来拍了一下顾屿,问:“顾屿,这就是你家沈烬学长?”   不等顾屿说话,来人便朝沈烬笑:“学长好啊,我叫贺森洲,原本该是顾屿室友,你叫我森爷就行。”   这小子没大没小,气质一看就是家里有点小钱,沈烬正想着怎么回答,顾屿却先抓住重点,说:“学长身份尊贵,不是我家的。”   “你……”沈烬气结,立马脑子一热,来劲说,“昨晚洗床单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谁让顾屿抗拒别人误会他俩之间的关系?凡事只要顾屿不喜欢,沈烬就偏要干。   周围的目光一下聚了过来,贺森洲看着再大少爷,也不过刚成年,当然懵了:“洗床单?”   他震惊异常,顾屿一阵愣神,竭力解释起来,沈烬看他难得话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狠了心故作羞涩跟在他身旁,偏要人误会。   在军训这样的人员聚集场合,一个八卦能传得多快不言而喻,何况这还是关于新晋校草候选人的八卦——所以一到中午,沈烬的手机就不断有新消息往外跳。   三两好友得到风声,跑来求证:不会吧不会吧,寡王打野都开始当畜生了?   电竞社的朋友说:你怎么也搞双A拼刺刀那一套了?许停云是干传销的吧?   就连隔壁科大的好兄弟都问:你1?   沈烬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回复:我0你也不敢1啊。   一开始他本想少跟顾屿来往,但现在看多了对方那副越描越黑的样子,他反倒改了主意,不由得想:算了,被人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亏的可是本该桃花不断的顾屿。   这样一想,他搬器材时忽然更有劲了,眼前顾屿的动向也十分好懂——对方要么强装冷静,要么轻锁眉头,要么看向他,又很快被他气得耳朵通红只能别过脸去,显然是一败涂地。   军训就这么一日接一日过去,沈烬透过树荫望向头顶骄阳,良心上虽然多少过意不去,但还是一边故意在众人面前给顾屿递水递解暑贴,一边想: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顾屿先招惹他,他偶尔主动报复一次,大概也不算什么……吧。   以顾屿的性格,想必也不屑到网上参与这些讨论博眼球,多半再过三两周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往后顾屿再想和谁在一起,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   “太生动了,谣言已经传得你和学弟快三年抱俩了。”几天后,许停云对沈烬说,“不过大家心里也都知道是扯淡,不少人想加学弟好友,好在学弟这人高冷,很少加人微信和q/q账号,也就我能靠脸通过。”   宿舍里三人正前往社团集中招人的竹林路,沈烬问许停云:“你俩见过面了?”   “没有。”秦逐冷哼一声,帮他回答,“我建议他告诉顾屿自己是沈烬室友有沈烬的把柄,比如裸/照,顾屿果然马上同意了——顺便告诉你,我也加了。”   沈烬一抬拳头,三人一路打到了竹林路,不少社团正卖力宣传,成群路过的新生要么带着鲜活的兴奋感,要么被朋友拖着不情不愿地接传单,而人群中脸上的抗拒最明显的,恐怕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顾屿。   树荫下,贺森洲拉着他,正说什么。   “这都能遇到?”许停云笑起来,“缘定三生啊,不愧是一起洗过床单的人。”   沈烬说:“我随口乱说治他的,你还当真了?”   许停云摇头,一副儿大不中留的样子,大三的社长见他们仨来了,立刻递过来传单:“快快快,多拉几个人,说不定不用解散了。”   这是电竞社成立的第二年,去年没什么宣传,社里加上他们几个才10来个人,但从今年的势头来看,社长可谓势在必得。   他每拽住一个新生,都在竭力拉踩其他社团:同学,看看电竞社吧,其实大学社团都没什么活动全是忽悠人的,只有电竞社可以真实带你上分!   沈烬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和许停云即将成为苦力,只有秦逐没人敢使唤,果然不等他抬眼,一个好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真的能上分?”   如此清澈明亮的声线,明显是贺森洲。   社长赶紧应承,沈烬抬头便看到,顾屿也站在一旁。   他垂眸只翻传单,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走吧,去那边的数学协会看看。”   然而贺森洲对数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数学这种考满分的东西多无聊。”   他强拉着顾屿填下电竞社入会申请表,说:“就加这个,游戏有人带,以后再也不用开变声器追着别人老公老公地叫了~” 第8章   夕阳下,顾屿质疑贺森洲:“你真的是alpha吗?”   不等贺森洲回答,沈烬先唱反调:“咱森爷能屈能伸,电竞社就需要这种人才。”   贺森洲被夸得高兴,上来便一把搂住沈烬,说:“学长带我飞,我叫爹贼溜。”   沈烬被撞得肩膀都疼了一下,顾屿则拽贺森洲回去,说:“你搂他干嘛,不热?”   沈烬见状靠近顾屿,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嘲讽道:“怎么,真爱上我了?别的alpha碰一下都不行?”   顾屿越是不乐意,他越是要气死对方。   顾屿同样放低声音,不甘示弱:“误会我和学长的人不少,虽然这并非我俩本意,但也麻烦学长守一下O德,免得下一波传闻说我被绿。”   “呵,没看出来还挺大alpha主义。”沈烬摆手,“你不也加了我两个室友微信?还以为你看上哪个了……”   顾屿声音冷静:“我加他们,只是因为我有极大可能从他们的朋友圈获取学长你的动向,方便我随时赶过去套麻袋。”   沈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那学长劝你还是先打听打听附近哪个医院有开业五折大酬宾吧。”   为免两人真打起来,许停云随口岔开了话题:“都忘了问了,学弟们平时玩什么网游?尽管说,没有我们不会的。”   从贺森洲的回答来看,MOBA类、射击类、RPG类他都玩,只有顾屿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玩俄罗斯方块。”   没想到顾屿竟然不玩网游,其他人都笑,只有沈烬眼前一亮,拍拍他肩膀假意宽慰:“没事儿,只要你肯跟儿子们一样叫我一声打野爸爸,我十分钟能来帮你5次。”   顾屿看他一眼,嘴边扯起一丝笑容:“嗯,不愧是C大第一A,孩子挺多,能生。”   这话明显是故意的,沈烬立马憋屈得和他动起手来,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拉扯不出什么胜负,顾屿双手握着他怕痒的腰将他举回台阶上,随后才故意擦擦“脏了”的手,招呼贺森洲:“吃饭,我饿了。”   贺森洲挥挥手跟着走了,许停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向沈烬感叹:“我看你和学弟的关系也没差到血海深仇的地步啊。”   沈烬摆弄手里的资料单,满脸拒绝:“别,杀人不犯法我俩早就互砍了。”   单子上是顾屿的信息,身高一栏,填的是189cm。   沈烬想想自己勉强180的身高,难免不忿地嘀咕:“正经人谁能18岁就长到189?”   “过分了啊。”夕阳快要落山,人散得七七八八,社长招呼他们,“你们几个和我一起照顾好新人,不准让人跑了。”   他拿出三包最好的烟硬塞过来,沈烬和许停云被迫答应,就连秦逐都做出巨大让步:“我骂人尽量用方言。”   收拾完东西,他们到食堂买了手抓饼应付晚饭,准备找个凉快的地方待一会儿。   C市是个昼夜温差不大的南方城市,地热随着霞光冒上来,甚至不比白天气温低,秦逐抱怨道:“别回寝室了,网吧通宵吧,用我的卡,余额再不用过期了,反正明天也周六。”   沈烬想说什么,许停云却勾住他肩膀,满脸父亲的慈爱:“行啊,免得我儿子又热得整晚睡不着,为父心痛。”   学校还没修好寝室的空调线路,也不知是技术有限还是线路问题容易在夏天复发,三人打算去网吧厮混两天,没想到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学长们要去网吧?我能一块去吗?饮料我包。”   很显然,又是贺森洲。随之而来的,还有顾屿的一声叹气。   秦逐侧过身看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学弟,照常口无遮拦:“你这样的菜逼才需要自己买饮料,拿五杀网吧会送饮料。”   “真的?”贺森洲毫不介意,马上勾起一抹笑揽住秦逐,也不管他俩熟不熟,更不管热不热,“学长打哪个位置?”   “你怎么跟条狗一样。”秦逐挣扎着说,“任何游戏里我都打中单——你放开我。”   “啊……”贺森洲眉毛下沉松开手,很有被拒绝的自觉,没想到秦逐却回头,问:“我都说你像狗了,还不知道跟上?”   贺森洲反应过来,赶紧问顾屿:“你一块去还是回公寓?”   顾屿跟上脚步,说:“舍命陪你。”   贺森洲表面得逞地轻笑一声,实际尾巴都快摇起来了,这搞得顾屿低声吐槽:“这么喜欢被叫狗,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上大分的人不拘小节。”贺森洲却说,“能在高分局五杀的中单,别说当狗,当孙子都行。”   顾屿无奈,不再和贺森洲多做争辩,而是插兜跟在一旁,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看沈烬的表情。   他本以为沈烬会讨厌他同行,可对方却没说什么,一群人很快从学校北门出来,到大学城西街找了家网吧坐下。   “玩《召唤之战》吧,社里活动玩这个最多。”沈烬说,“你们几个三排,我作为副社长,有责任新开一个号带顾屿熟悉一下。”   两个室友嘲讽他是不是想潜学弟,沈烬将他们的脑袋摁回去,心里早已打好自己的算盘:   什么是熟悉竞技游戏的第一步?那当然是熟悉怎么被各路打野喷了——他可是为顾屿准备好了全套喷人真决。   沈烬在自己的专业里倾向于战术分析,如果在全国大学生城市赛上表现不错,将来很可能被一级联赛战队的教练组收编,要教育顾屿这种新人,可谓专业对口。   至于《召唤之战》,则是目前最火爆的5打5推塔类MOBA游戏,分为电脑端和手机端两个版本,沈烬带顾屿在电脑端建立新号,给自己取了个名:甜味椰奶泡芙。   顾屿打量他两眼,深表质疑:“这样的名字似乎不太符合学长的气质。”   “这你就不明白了,不是心理学大师取不出这种名字。”沈烬却分析道,“这样的id通常不爱玩打野,然而我却秒锁难度6星的野王,你猜,队友会怎么想?”   顾屿不懂,沈烬便自信回答自己:“肯定认为画风不符,觉得我是代练并当场士气大涨,进游戏后对面也会认为我是代练,心态直接崩了。”   “哦,这么厉害。”顾屿表面点头,实际却低声嘀咕,“甜甜的明明画风挺符的。”   国服野王们的id要么赶尽杀绝,要么情伤难治,甜味椰奶泡芙的确画风奇特,顾屿下意识点点鼠标,建立了自己的号:专吃椰奶泡芙。   他想,看来能克制学长这样软甜omega的,也只能是他了。   “你干嘛?”沈烬却差点呛死,“谁让你跟我取情侣id的?”   “……”顾屿愣了一下,只觉沈烬的理解能力极差,说,“情侣id?这明明是仇人专用,吃掉你就没了。”   不等沈烬接话,顾屿赶紧补充这份对待敌人的残忍:“把学长掰开吃掉,夹缝流心,一口不剩。”   这话听着跟分尸似的,沈烬气得皱眉,马上翻出手机道:“行,你tm给我等着。”   不就是连个情侣id都不愿意吗?沈烬立刻当着顾屿的面抓拍了一张照片编辑朋友圈,配字道:【周五放松,教某个学弟打游戏~(emoji草莓)】   末尾那个草莓符号让顾屿心头一惊,忍不住想阻止,沈烬却立刻发送,还示威般朝他挑眉,道:“怎么样,待会q/q动态也发一遍,明天《学长别想逃》的新章节我说不定都要为爱进产房了,气不气?”   反正沈烬也没打算在顾屿的事上当好人,他想起什么,甚至有点好奇:“万一你那个青梅竹马也听说了,你会不会追妻火葬场?干脆我捐两捆柴送你上路?”   顾屿喉结翻涌,竟发觉自己的确如沈烬所说,整张脸都气得发烫。   但比起思考如何澄清自己和沈烬的关系,他更不解沈烬为何突然提起他所谓的“青梅竹马”。   为此他回答:“我说过,不算什么青梅竹马,只不过父辈有生意来往,我们从小就认识——并且,一起玩的有好几个小孩。”   “……哦,这样啊。我这不是只见过他。”沈烬无所谓地撇开视线,一旁的秦逐照常直白:“儿子,你这朋友圈乱发,算不算性骚扰?点赞已经20多个了。”   “废话,怎么不算?”沈烬瞬间重新振奋,不忘夸夸自己,“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对仇人性骚扰,如此忍辱负重,老子可真是当代勾践啊。”   “……”顾屿回过神,一时反驳不出,也有更在意的事,“你……至少把那个草莓符号删掉重发。”   很多人点赞?要是有人发现可爱草莓符号代表他,那他宁愿去死。   沈烬却不接受,转而还拉他进了人机局:“别挣扎了,爹教你玩上单,起码你还有网恋这条生路。”   “……”顾屿松开手,原本线条锋利冷峻的脸都快气鼓了,“行……!我下个月就和网恋对象奔现互殴。” 第9章   这次交锋算沈烬险胜,但他发誓,顾屿绝对是自己教过最令人痛苦的新手。   漏刀空技能就算了,这家伙还喜欢自信冲塔送人头,几个小时过去依旧是打人机0-6的水平,沈烬终于忍不住说:“别人拿《召唤之战》当电子竞技,你拿它当脑血栓复建?”   顾屿也玩过不少单机游戏,转而掌握这类网游的玩法其实不难,但他却故意气沈烬:“明明其他人也在,谁让那个塔只打我。”   沈烬握紧鼠标,特殊语言教育即将开始,没想到队友却先按捺不住,开口骂顾屿:【你妈是死得有多早,没人教过你上路怎么对线?就这还情侣双排,我笑了】   顾屿的omega父亲的确过世很早,所以他无所谓地打算屏蔽队友。   总归是他0-6,但他没想到,沈烬却忽然回敬队友:【要不要我给你寄点洁厕灵漱口?我家亲亲宝贝菜得跟狗一样又怎么了,打个人机而已随便赢,嘴巴放干净点】   顾屿看懵了,也顾不上沈烬到底在骂谁,禁不住问:“谁是你家的?”   还……还亲亲宝贝?!   沈烬说:“不就是叫着玩儿,你这么菜都能有甜味椰奶泡芙这样的软萌omega找你当对象,气死队友我乐意。”   顾屿感觉胸口闷得都快绞痛了,但见队友和沈烬的对喷刷屏,他姑且先和沈烬一起打字与队友“交流”。   可沈烬却拍他手背,恶狠狠说:“没吃饭?不会说脏话就别看了,你不懂电竞圈对喷强度,我教育他就行。”   沈烬叼着没点的烟,不一会儿就加了队友SOLO父子局。   顾屿被迫出局,说:“我怎么不懂了?我玩过的单机游戏也不少,总见过猪跑。”   沈烬回答得理所当然:“现场对骂的强度能一样?我怕我的小草莓待会扑我怀里哭哭。”   经此一役,沈烬算是彻底掌握顾屿命门,身旁的人果然半天说不出话,他也得意地笑笑,手上操作都流畅了一倍。   屏幕上的胜利字样很快跳出来,他习以为常,还想跟顾屿讲讲家里又添一个孩子的不易,但一转身撞上顾屿的目光,他不禁一顿,问:“……不是,我帮你打父子局,你在这一脸痴迷地看着我干嘛?”   顾屿怔住半秒后,立刻扯了扯沈烬颈后那狼尾状的紫灰色发梢,说:“痴迷?学长该回小学重新学习形容词的用法了,这叫仇视。”   “嗷,痛。”沈烬红了耳朵一边紧张地整理头发,一边不忘打他一拳说,“没大没小,小心雷劈。要不是碍于副社长的高贵身份,又收了社长一包软烟,我才懒得管你。”   接着他赶紧趴桌子上不看顾屿:“算了,休息一会儿再战。”   网吧里光线昏暗,顾屿垂眸看向沈烬后脑勺,注意到了什么:“困了?”   客观求证,也不算关心。他想: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还贪睡,果然软萌娇弱。   沈烬埋着脸用力摆头,顾屿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困了可以对付几个小时,看在我今天游戏没学好的份上,就不算学长影响我主卧风水了。”   “艹,你不是走唯物主义路线的吗?”沈烬不悦地抬头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说,“倒是提醒我了,你那里有空调——老子还真困了,钥匙给我,我现在就睡你床上自*去,保证风水破坏得一丝都不剩。”   顾屿还没说话,沈烬竟直接动手抢他裤子里的钥匙,并凭借着异于常人的手速得逞:“气了我一整晚,确实该还债了。”   说完这话沈烬就和室友打招呼说要去休息,几个人起哄两句都没什么异议,顾屿立刻追上来,低声道:“有必要给学长科普一下,抢劫在我国是犯罪。”   沈烬却眼皮都不动一下:“抢钥匙和打人机0-6哪个更犯罪,不用我说了吧?”   两人没几分钟就来到顾屿租的公寓门前,沈烬开门的动作比自己是房主还自然:“上次我穿的那套衣服还在吗?留下的信息素味道香香的,你不会每天抱在怀里蹭给蹭坏了吧?”   “……”顾屿置若罔闻,俯身把新买的拖鞋拿出来扔在沈烬面前,说,“当晚就洗了20遍,好在质量不错,没坏。”   沈烬用手肘捅顾屿一下便穿上拖鞋飞奔进屋,接着洗漱爬床钻被窝,一气呵成。   最近顾屿好像换上了丝质的床单,枕边还摆了两个一棕一白的小熊,躺着比上次温馨舒服多了。   不过顾屿的动作却磨蹭,到这家伙上床时,沈烬已经快要困到极限。   夏夜坠着一轮朦胧明月,恍惚之时,沈烬只记得自己等了顾屿许久,才终于松松抓到了对方衣角。   “顾屿……”他睁不开眼,但重要的事一定得交代了再睡,“明天早饭……我想吃虾仁炒蛋,糖醋排骨和82年的茅台……”   月光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让他看起来没了往日的攻击性。   顾屿知道他并不清醒,于是俯身报复般轻捏他下巴,假装质问:“学长就这么使唤我?我卖身买82年的茅台?”   “唔……”他的学长却声音模糊,很有道理,“那,别的alpha都很疼omega的……可是我要吃虾仁,你都不给……”   对方的语气很是委屈,好像顾屿不满足他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所以顾屿忍不住笑笑,姑且骗着:“好——那我也很疼学长行吗?最好是半夜就起床去买排骨虾仁和酒那种。”   他想,好歹他俩在外人眼里关系不一般,他总不能落下什么渣A之实,比如睡了人家一晚,第二天只给喝菜粥之类的。   这下沈烬满意了,没一会儿就蜷缩到他臂弯里——顾屿僵硬地推推沈烬,却适得其反,沈烬手脚并用缠上来,弄得他一时半会无法动弹,只好断断续续念叨起来:“抱也不是不可以,但别太紧。”   “说了你别太紧。”   “……也别乱蹭。”   “我怀疑学长的真实目的是送我上庭——”   一整晚,顾屿都在或清晰或迷糊的折磨中度过,次日七点,他睡不着干脆起床买菜,十点时沈烬醒来,看到餐桌后难免惊讶:“谁早饭吃排骨?”   “……”顾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下载《召唤之战》,半天才回答,“我看学长还是适合喝菜粥!”   沈烬也不知道顾屿突然生什么气,只好坐下来先吃再说,酸酸甜甜的味道浸满他味蕾,直到酒足饭饱,他才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自己要求的菜单。   ……艹。沈烬心虚,赶紧收拾碗碟,说,“错怪我的宝贝学弟了~”   他进厨房洗碗,准备顺便打扫一下,顾屿却走过来把他拎了出去:“我正好试试洗碗机的新功能,游戏更新包有问题,你去看看。”   沈烬被扔到餐桌旁,眼前顾屿的背影挺拔又温柔,他忍不住笑起来,说:“这就是传说中婚前二十四孝的alpha吗?也不知道咱们小草莓结了婚还做不做家务~”   “……我、不、结、婚。”顾屿一字一顿,作势要把抹布扔过来,“学长吃了我的饭,不谢谢我就算了,还在这气我?”   不结婚?沈烬稍稍发愣,但笑容依旧:“……行,大恩人,有空把你写进我意外保险受益人怎么样?”   顾屿成功被气得说不出话,沈烬笑了半天后,才用手指捻了捻口袋里的烟,玩笑般问:“你如果真的不结婚,你那个青梅竹马……不对,童年玩伴之一怎么办?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来c大——”   “学长跟他很熟?为什么老提他?”顾屿却马上转身朝他走过来,说,“而且他也没考上C大,听我姑姑说去隔壁B大了。”   B大,口碑不错的高校,新校区同样在大学城。   沈烬暗暗捏紧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追问:“那不是挺近的?不会找我报仇吧?”   要知道,有一次沈烬去找顾屿麻烦时,这位“朋友”刚好和顾屿在一块,也被牵连过。   沈烬正回想当时打架的场景呢,顾屿却拿残存着洗洁精味儿的手推他额头,说:“你放心,除了我,没人能找你报仇。如果他真敢找你麻烦,你联系我就行。”   沈烬看了他一会儿,回答:“行啊,我这就把你设为紧急联系人,你要是不来我就到你家门口上吊。”   他估摸着自己再待一秒真要被扔抹布了,所以他立刻转身去了电脑桌前,先鼓捣顾屿说的游戏更新包再说。   配置没什么问题,就是系统版本有点冲突,沈烬下了几个补丁开始安装,顺手便叠了叠电脑边乱七八糟的杂物。   旁边空了的卡碟盒子、天书一样的科学杂志应有尽有,沈烬正想着腾点空位一会儿教顾屿玩游戏,手边便碰到一个冰冷的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盒子敞开着,沈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叠对战类的卡牌,曾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十分流行。   《光能游戏王》,一种对战卡牌,5块钱可以购买一袋卡包,打开会有5张卡,等级好坏全凭运气。   而盒子里放在最外面的一张卡,正是在风暴中呼唤雷电的大祭司——庞大卡牌库里最稀有的男人,用如今抽卡游戏的话说,这至少得是限定人权SP卡,烂大街的SSR根本不配相提并论。   即便现在看来,这些不过是十年前商家坑小孩的黑心手段,但在当时,它可以说是众多小孩最大的梦想。   沈烬顿住,没想到顾屿会把小时候玩的东西带在身边,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这张卡。   日光倾泻,照在沈烬微微发愣的脸上,良久,他才垂眸注视卡面上大祭司的斗篷,一时有点恍然。 第10章   准确地说,儿时的沈烬也曾拥有过这张名为大祭司的卡。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六月,C市的夏天一如既往燥热,小小的沈烬一放学便兴奋地往校门口飞奔——因为父亲答应他今天开车来接他回家,还会给他买《光能游戏王》的卡,整整十组。   这价值50元巨款,要不是他十岁生日快到了,父亲是绝不会答应的。   “晓晓,这边。”校门外,父亲叫着他的小名,早早朝他挥手,他立刻飞扑上去,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爸爸,我的卡我的卡,我要自己拆!”   父亲揉揉他头发,拿出一叠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说:“拿着,我们回家再拆,好不好?”   “嗯嗯嗯!”沈烬赶紧抢过来护在怀里,开心地拉上父亲的手边走边说,“爸爸,今年我也有生日蛋糕吗?”   从前生日,大人们会给他一碗据说意义非凡的寿面,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蛋糕。   父亲肯定地点了点头,沈烬更为兴奋,忍不住继续追问:“那,那蛋糕上有跟弟弟们一样的蓝色小车车吗?”   强烈的期待感让他两边脸颊都红扑扑的,父亲则紧紧牵着他的手,说:“没有,但是有黄色的小花花。”   沈烬小巧可爱的鼻子眼睛立刻皱在一起,有点失望:“可是晓晓喜欢的是蓝色小车车……”   “晓晓听话。”父亲弯腰将他扛到肩上,说,“我们晓晓是哥哥,要学会照顾弟弟妹妹们,好不好?再说,爸爸不是给晓晓买了《光能游戏王》吗?”   沈烬看看手里的卡牌包装袋,不禁又开心起来:“好,那晓晓不要蓝色小车车了!”   这一晚对十岁的沈烬来说很特别,他第一次等到爸爸开车来接他,第一次吃到了自己的生日蛋糕,第一次拥有这么多游戏卡,甚至在里面拆出了极为罕见的大祭司,这兴奋得他在家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小时。   在此之前,他少得可怜的卡组里只有几张零零散散的低等级卡牌,周围小伙伴都不愿意跟他对战,所以每当他们玩这个游戏时,他都只能在旁边局促地看着,偶尔忍不住着急别人的卡组战术不对了,小伙伴还会推开他,让他别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拥有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大祭司,以后他们都得求他给他们看一眼。   这一夜爸爸还是把蛋糕上的小草莓分给了年龄最小的弟弟,但十岁的沈烬依然无比满足地自己把沙发铺成要睡的床,开心得快一整晚没睡。   第二天一上学,他便飞奔出门,恨不得马上和朋友们炫耀自己来之不易的大祭司。   就这样熬过一整天的课程,放学后同桌终于提出去乒乓球台区玩游戏,沈烬照常厚着脸皮跟上去,神秘兮兮地说有东西给他们看。   小伙伴们本来不想带他玩这个游戏,但忽然听到他说抽到了大祭司,周围一下沸腾,所有人都叫着围了上来。   大祭司在雷电中呼风唤雨的画面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艳羡的目光,班里家境最好的孩子甚至对沈烬说:“我、我有两张大祭司才能装备的圣剑卡,送你一张,以后你跟我一起出去玩就行!”   六月的晚霞照在一群孩子纯真而亢奋的脸上,显得无比灿烂,小小的沈烬收下那张没有大祭司就没用的圣剑卡,整个人都飘忽起来,几乎要认定这是他出生以来最开心,也最荣耀的一天。   可是,一群人还没叽叽喳喳讨论多久,同桌忽然说:“不对,这个卡是不是盗版的?”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这可容不得一点马虎,所以人群中有一个戴眼镜的同学马上拿起卡端详起来——其他人都知道小眼镜是辩卡专家,于是都屏住呼吸,等待他宣判。   原本炽热的夕阳开始发凉,似乎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沈烬依然能想起那个傍晚,自己是如何从据理力争,变得支支吾吾,再变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哪怕通红眼眶夺过卡逃跑,都能听到身后小伙伴们的起哄声——“沈烬是骗子,沈烬是骗子!沈烬想骗冬冬的圣剑卡!沈烬是骗子!”   那天他回到家,哭着问爸爸在哪里买的卡,花了多少钱。   他从小就知道弟弟们身体不好,所以一向懂事地不给家里再添麻烦,这还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问爸爸要如此价值高昂的东西。   父亲轻拧眉头,回答:“你说生日想要这个《光能游戏王》,爸爸下班就去给你买了,1块钱一组,买了十几组,你不是很喜欢吗?”   沈烬粉粉的脸颊上挂着泪珠,声音早就哽咽:“可是,可是我早就告诉爸爸……这个要买5块钱一组的那种……”   “有什么关系?”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呵斥道,“都是印刷的纸片,5块钱1块钱有什么区别?”   沈烬抽泣着,不知道怎么跟父亲解释,只能尽力组织语言:“可是……冬冬他们说我是骗子……”   “不许哭,哭有什么用?”父亲厉声打断他,“冬冬是谁?你这孩子乱花钱不说,还学会攀比了?”   说着父亲一把拽他到墙角,说:“弟弟这个月住院又花了不少钱,但你过十岁生日,爸爸还是给你买礼物买蛋糕,你要什么都满足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妈妈今天夜班多辛苦?我待会就打电话告诉她!”   年幼的沈烬被拽得肩膀泛红,他被迫贴墙罚站,抽抽噎噎争辩不出什么,等到晚饭时间过去良久,他才止住眼泪,忍不住向路过的父亲道歉:“爸爸,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给妈妈打电话……”   他不想母亲操心他的事,而且也害怕母亲的严厉,但父亲却淡淡地看他一眼,并未给与任何回答和“赦免”,而是转身照顾几个弟妹睡下,而后关起房门,一夜没有理他。   那晚月光明亮,沈烬用软乎乎的小手揉着肿痛的眼睛,站得困极了才一头栽进沙发里睡觉。   而后的几周,常常有人围在他桌边起哄他是骗子,后来还是他攒了好久的钱、顽强地追着冬冬请对方吃了根棒冰,才算暂时缓解了自己和小伙伴之间的矛盾,换来他们继续和他玩。   这些儿时不足挂齿的小事,居然过去也快十年了——沈烬好一阵才回过神,不禁讪笑:看来自己脸皮厚是早有天赋。   那套卡牌游戏早已过时,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见到这张真正的大祭司,所以他不自觉想拿起它看看。   但这时,顾屿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沈烬回过神,心虚地回答:“我……看你电脑旁边有点乱会影响鼠标操作,所以——”   不等他说完,顾屿快步走过来匆匆盖上盒子,问:“为什么乱动我东西?”   对方耳朵微红,看来是真生气了,沈烬不免局促,只能挠挠脸,试图解释:“因为它……敞开放在电脑旁边,你让我过来,我就没多想,以为看一眼也没什么……我的锅我的锅。”   他自知乱动别人东西不对,所以并不觉得委屈,只不过某个瞬间,他却仿佛仍然置身十多年前的月光之下。   小小的他捏着那张心爱的“大祭司”,蹲在墙角偷偷抽泣许久,差一点就要爬上窗台“跳楼自尽”,但想想摔地上挺疼的,他又呼哧呼哧蹬着小短腿从窗口下来,乖乖抬起手继续抹眼泪。   过去十年的浪潮莫名地汹涌上来,让沈烬的胸口沉闷如溺水,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眼眶容易发热的臭毛病又要犯了,所以他赶紧低下脑袋,祈祷顾屿原谅自己,好让这件事赶紧过去。   周围只剩空调风作响,顾屿匆忙把盒子收起来想塞进架子最高处:“我自己会收拾,你别——”   但忽然看见沈烬眼中盈盈闪动着泪光,他止不住一愣,接着出于本能地抓住沈烬手臂,整个人都被吓懵了:“你,你怎么哭了……?”   说完这句废话他又后悔了——学长特别爱哭,这本是他早已知道的事。   沈烬摇头,顾屿已然知道了答案:“是不是我刚才太凶了?”   原则上说,就算有旧仇,无缘无故凶人也不算君子所为。   沈烬还红着眼睛,却一无既往只哭不闹,说:“没有,别乱想,你的原则也没必要用我身上……”   但顾屿怎么可能不乱想?——他追问:“那还能为什么哭?”   “学长至少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眼睛疼不算。”   逼得急了,沈烬只好含糊回答:“真没有……只是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顾屿疑惑:“小时候……?”   沈烬不肯回答,顾屿也不肯放开他:“什么事?”   顾屿想想盒子里的卡,合理推论道:“是不是因为运气不好……怎么都抽不到大祭司?”   这样的事学长会哭,也算合情合理。   “你……”沈烬却被气得问,“在你心里我能为这点事就哭?”   顾屿犹豫半秒,居然认真点了点头。   这搞得沈烬眼睛都不擦了,反而气得直言道:“是我生日想要那个游戏卡,沈岳城却买盗版的糊弄我,搞得我白高兴一场,懂了吗?”   不过他自知这也不比抽不到大祭司就哭好到哪去,所以他又拽拽顾屿,说:“好了,没点悲惨童年也当不了《学长别想逃》男主~先看游戏吧,补丁快下完了。”   说着他娴熟地点点鼠标准备安装游戏,就好像他更关心顾屿能不能从0-6,进步到0-5。 第11章   但顾屿沉眸看着沈烬,心中多少了然。   沈岳城,沈烬父亲的名字。   很少有男孩会直呼自己父亲的姓名,除非父子关系好到了一定地步,或者,差到了一定地步。   很显然,沈家父子是后者。   在顾屿印象中,沈烬的家境本不算差,却养了四个小孩,沈烬作为长子,似乎不太受父母偏爱。   比如两三年前的除夕夜,顾屿就曾在回家的路上碰到过独自一人的沈烬。   那时,顾屿本着“大过年的”思想,勉强打招呼问道:“学长,你这是去哪?”   新岁湿冷入骨,寒风割脸,沈烬抬眼看见是他,愣了许久才笑笑,说:“还知道关心我?果然棍棒底下出孝子啊。”   接着看他不走,沈烬才摆摆手,道:“家里有亲戚,沙发也睡不下,让我到这边的五星级酒店对付一晚。”   可是夜晚的巷口哪有什么五星级酒店,只有一家小旅馆,沈烬蹲在寒风里抽烟,这看得顾屿锁眉:“……你打算住这家?”   “也不是不行。”沈烬起身不怀好意地搂搂他肩膀,坏笑道,“这种店的门缝才有大/胸小卡片塞进来,懂吗?”   顾屿原地愣神,沈烬很快松开这个即将成型的拥抱,说:“算了,快回去吧。”   某个瞬间,顾屿错觉沈烬并不想放开他,可是对方却掐灭烟转身走进那个老旧的旅馆,以至顾屿心里的疑问至今都没有得到答案。   学长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学长家里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学长身上怎么有股淡淡的特殊香味?   时至今日,这些问题好像已经不用知道答案了。   此刻,沈烬的眼睛仍旧红得像小兔子,却认真讲解着游戏安装,顾屿看着他,心里像扎进了一根倒刺,不深,但仍让人无比焦急。   果然,他还是最心烦沈烬在他面前哭。   所以他忍不住拉过椅子把手,问:“学长怎么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会跟我哭不会找我要补偿,没见学长平时这么通情达理啊。”   沈烬被他晃得一愣,随后扯起笑容,回答:“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吧,说得好像我是被你艹哭的似的~”   沈烬想把面前的人推开,对方却将椅子拽得更近,皱了眉一口气说:“一张原本就放在那的卡片而已,是我不讲道理,是我没想到它会干扰鼠标操作,也是我毫无风度让学长委屈了,我向学长道歉,学长别伤心了,好不好?”   这让沈烬一阵恍然,像是不理解顾屿在说什么。   他擦擦脸,理论上不认为自己委屈或是伤心,一切只是泪腺发达的生理反应,但顾屿看起来是认真的:“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不该从精神上攻击学长这样的玻璃心——即便要分胜负,我俩之间也该用拳头,而不是用嘴。”   “……”沈烬一懵,本想瞪他,却莫名缺失了正面对视的勇气,只好辩驳道,“比玻璃多少好一点,起码到塑料的级别了。”   随后沈烬用无处安放的手摸出烟,不忘强调:“另外,打架可以,但病还没好……”   他自知现阶段不是顾屿对手,所以这样的说辞不过是瞎扯的缓兵之计,一切都得等他多练练再说——必要的话,他还打算在体育课上选修太极拳。   “嗯,我知道。”顾屿也发觉沈烬莫名比从前瘦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好了再挨揍,我不急。”   一听这话,沈烬当然不服地让顾屿准备ICU。   他看上去注意力被分散,情绪也缓和了许多,顾屿暗自松口气,这才忽然问:“所以……学长就不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超级凶?”   他的语气略带夸张,看来是铁了心不让沈烬回避丝毫。   沈烬瞥向别处,又想岔开话题,顾屿却始终用双臂将他困在椅子上,弄得他敷衍失败,只能放弃般抬起眼,终于肯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神情,好奇问:“那,为什么……?”   顾屿看沈烬总算不打算糊弄自己,于是也咬牙承认:“很明显是因为——我已经成年了,却还把小时候收藏的东西带在身边,所以怕学长看到以后嘲笑我。”   沈烬难免愣了一下,说:“我什么时候嘲笑你了?”   “……”顾屿凑近,逼问,“那是谁天天叫我小草莓?”   提到草莓几个字,他一下耳朵通红,似乎连腮帮里都鼓着气,沈烬这才眨眨眼,忍不住笑出声,说:“哦……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19岁了还把游戏卡片带在身边,是挺幼稚的。”   顾屿早知如此,于是气得使坏用力晃动椅子,沈烬抓住顾屿手臂才没摔下来,要不是他说晃得头晕想吐,这一架估计还得见血起步。   周六的阳光格外灿烂,午后沈烬的心情恢复过来,总是追着顾屿小草莓小草莓地叫,但顾屿却像没有抓住过他爱哭的把柄似的,不仅没反过来笑他,反而若无其事地让他指导了游戏,又下载了手游叫上三人组一起人机,最后还问了他想吃什么,直至晚饭结束,顾屿才开口送客:“学长再待下去,我怕咱俩真讲不清了。”   比如一个小时前,秦逐就刚在语音里嫌弃过沈烬:逆子别回来了,你蓝BUFF给菜逼顾屿不给我,昨晚真被他艹舒服了是吗?   夕阳已经落山,沈烬照常打算气死顾屿:“都是谣言,又没个一子半女,有什么讲不清的?我不走你能怎么办~”   上午发生的事只是小小的意外,他计划再这么下去,顾屿迟早被他气得英年早逝,可谓兵不血刃,轻松取敌。   顾屿看着他,果然被他气笑了,说:“呵……我不能怎么办,我只知道自己出淤泥不染,不怕什么流言。”   “说谁淤泥?”两人争辩起来,半天才消停继续玩游戏,好在顾屿进步飞快已经可以打打匹配局,沈烬伸个懒腰放下心来:“今晚表现还不错,只是我和秦逐父慈子孝的中野关系没了,明天开始不给你蓝BUFF了啊。”   “本来就不需要。”顾屿淡淡说,“学长如果偏不走,待会至少换我的干净睡衣再上床——有一套卖家给我发错款式尺码的粉红色,懒得退货了,我看学长正合适。”   “想羞辱我?”沈烬哼笑,“真猛男就该穿粉色,哪跟你似的,年纪轻轻整天黑白灰蓝,不知道的以为你快40了。”   为了堵住沈烬的嘴,顾屿直接把睡衣扔到了他脸上,两人没再度打起来大概也算奇迹。   这是沈烬第三次成功蹭空调,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灯灭时,他忽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顾屿的语气也难得不那么淡:“今天无缘无故凶了学长,还拿了蓝BUFF,这张大祭司就送给学长了,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沈烬张张嘴,本想说自己不要十年前的破纸片,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我……没有觉得你凶。”   他用极小的音量补了句“还不是我自己玻璃心”,又继续道:“再说这张卡贵了点,为父也不能收。”   “收下吧,不值钱。”顾屿却翻过身背对他,一句话差点把他气死,“我有10张,当年连续在两袋卡组里重复抽出来的,学长不信可以自己看,盒子里还剩8张。”   “?”沈烬满脑袋问号,不愿相信这样的工厂装配错误也能被顾屿遇上,对方却轻描淡写道:“雪糕里吃出过整根巧克力芯,10斤的西瓜切开9斤8两是果肉,连泡面也开出过双倍调料包——好了,学长不必羡慕。”   沈烬感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恨不得等对方睡着了骑上去揍人,不过夜色加重时,却是他先脑袋昏沉,赶紧把顾屿送的卡收好,先闭上了眼。   月光落下,顾屿这才翻身回来,看向了沈烬的睡脸。   对方把那张卡揣在胸口的衣兜里,即便睡着了也不忘拿手护着,看上去像终于通过哭闹要到糖吃的坏小孩,也像一只收拢前肢睡觉的小兔子。   顾屿忍不住低笑起来,心里积压了一天的懊悔渐渐消散,他摸摸胸口,低声抱怨:“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都胸闷,我看我迟早得去安个心脏搭桥。”   接着他枕着自己手臂,继续说:“估计是被学长哭烦的吧,以后不能再把你弄哭了。”   和他对话的只有月光下摇曳的树枝,他端详沈烬,又觉得哪里不对,断断续续补充:“但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因为信息素作用发生什么意外,在床上把你弄哭可不算。”   可以想象,沈烬多半是那种一碰就湿湿嗒嗒呜呜咽咽红着眼睛说不出话的omega,不哭都不可能。   可是说完,作为工科生的顾屿仍觉不够严谨:“不对。也不止床上,在沙发、浴室、飘窗、餐桌、镜子前……都有一定的可能性。”   论证了一会儿,顾屿都没觉得自己的严谨有什么问题,直至脑子里真出现了沈烬抽噎求饶的画面,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时说不上紧张还是后悔,只是情绪骤然低沉,不禁问自己:你怎么也会想到用这种性强制手段胁迫一个omega?   月光皎洁,他终是强迫自己冷静,很快拉开距离翻过身,皱眉闭上了眼。 第12章   这一夜,顾屿很怕会梦到沈烬,可惜的是,一群和沈烬神态声音相似的小兔子还是叼着烟跳进他梦里,蹦跶了一整晚,这搞得他头疼半天,醒来便用力摇摇沈烬,说:“起床吃早饭打游戏了。”   可以说,他看见沈烬就不高兴:入梦就入梦,好歹也该是人形摸着一颤一颤的兔耳朵、戴着粉嫩粉嫩的兔尾巴,找人哭着说难受,直接变成兔子算怎么回事?   沈烬莫名其妙地睁开眼:“发什么疯……你易感期到了?”   顾屿双手握住他两只脚踝一下拽他到床边,完全不讲理:“没到,再说我在易感期一向控制得很好,你就是不准睡懒觉。”   这一拽床单都快乱了,沈烬整个人都醒过来,只好妥协起来洗漱、换衣服、继续吃他的喝他的,顺带和他在游戏里上路SOLO,教他如何应对不同情况下的对线。   手游语音里,许停云深表疑问:“逆子不会今天也不打算回来了吧?”   秦逐也说:“你都外宿多少次了,睡不到就赶紧回寝室,别丢人。”   沈烬趴在沙发上,回答:“别扯淡,一会儿就回了,不然我怕我再强占民宅,你俩得到牢里捞我。”   说着他便开了把五黑匹配,准备再玩一会就回学校准备明天的课。   “学长终于要走了?”顾屿张张嘴,狠狠扯了一把薄毯盖好沈烬的背,说,“也行,你走了正好,晚上我准备烫牛肉火锅,明早还打算烤一份肉松芝士酥条,免得有人跟我抢。”   “烤酥条?”听到甜食,沈烬眼睛亮了,赶紧对室友改口,“什么寝室,狗都不回,你俩明天记得帮我把背包带去教室。”   许停云恨铁不成钢:“家里户口本是不是已经容不下你了?”   沈烬佯装专注游戏:“说什么呢,你下路留个控,爹马上来抓。”   游戏一局接一局结束,沈烬也以教子有方为名,继续赖在顾屿的住处,不仅吃了人家的牛肉火锅,第二天还带上芝士酥条去分给室友,顺道向他们炫耀自己的卡:“我用强制手段要求顾屿上交的贡品,大祭司,你们是不是都没见过?”   “光能游戏王?”秦逐嫌弃至极,“破纸片,我10岁就不玩了。”   沈烬气得把他嘴里的芝士酥条掰下来,两节大课结束,沈烬才和他说话:“儿子,过两天有空,开一下直播?”   秦逐点头,他们在课余时间会直播打打《召唤之战》,虽然这一行竞争大不好混,他们的时间没法稳定,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每个月分成一两千还没什么问题。   自从大学离家后,沈烬就没再回去过,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解决,辅导员老张这天也发来信息:【第三体育馆的室内泳池要开了,还剩点简单的打扫工作,你要不要去?就明晚,三百块,去的话我帮你联系,也能早点把钱凑够】   沈烬当然答应下来——C大电竞专业的学费和附加费都高昂,校内打工的几百块虽然不算什么,但总能吃一两周饭。   晚上游戏时提到要去泳池,秦逐却不无担忧:“那个室内泳池好像是给体院用的,明天我和停云也一块去看看,以免晦气。”   毕竟他们和游泳队的旧怨还未了,跑到对方的地盘活动,再起冲突的概率不算小,沈烬点头,说:“也行,跟体院的人打我还不至于1挑N,免得真被麻袋装走了没人知道。”   *   可第二天离开教学楼时,顾屿却恰好在楼下挡住了沈烬的去路。   沈烬不免困惑:“你怎么在这?”   “昨天我刚想退语音,就听到你们说今天要去第三体育馆。”顾屿回答,“正好我也要去,顺路。”   沈烬皱了皱眉,并不想在打工做清扫这种“丢人”场合和顾屿顺路:“体育馆刚修好没多久,你去干什么?吸甲醛?”   “也不干什么。”顾屿眼皮都不动一下,回答,“刚进学校就看到表白墙那儿好几个人和学长对骂,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都是体院游泳队的人,所以准备找机会认识一下这些有志之士,最好现场结拜。”   沈烬扬起拳头:“泳池水都没放,他们不一定在。”   但顾屿却覆盖他的拳头,挑衅地摁了下去:“试试运气,现在下午三点半,结拜完说不定还有时间摆一桌谈心。”   C大搬来大学城两年多,和其他高校一样,校园内总有几栋楼在修修建建,而第三体育馆,则是其中竣工最快的一栋。   几个人到达已经修缮好的室内泳池,整个场馆宽大明亮,总体清洁完成了大半,连标语都已经挂好,也就剩地砖还需要冲刷冲刷,估计过两天就能放水使用。   沈烬找到辅导员所说的负责人,领了必要的清洁工具,接下来便是撒去污粉、喷水、刷砖,许停云同样跳下池中,秦逐则在岸边擦栏杆,这看得顾屿有点懵:“你们……在干什么?”   “当然是勤工俭学。”沈烬本不愿顾屿跟来看到这一幕,“顾大少爷没见过保洁小妹?这好像不符合设定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屿嘴唇轻动,认真说,“勤工俭学是好事,可以培养正确的劳动观点和态度,养成自立、自强、艰苦奋斗的良好思想作风,加强理论和实际联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沈烬说,“你回去吧,这里空气不好,你未来的结拜兄弟真不会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入口处却响起一阵说话声,几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接连出现,最前面的,正是和他们动过手的体院游泳队副队长,严泽。   严泽见到他们,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走过来,一脸戏谑地看着沈烬笑了笑。   他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好看,只不过一开口还是原来的自恋风味:“你怎么会在这儿,沈烬?虽然我俩相爱相杀,但你为了见我一面也不用这么刻意吧。”   顾屿一下怔住,满脑子都是问号:   相爱相杀?和谁相爱相杀?难道我不是学长唯一的仇人了?   好在沈烬冷笑一声,回答:“谁tm和你相爱相杀?你要是脑子营养实在跟不上就多吃点核桃,记得去壳。”   但严泽却“心知肚明”地摇头,依然自信:“不用口是心非,像我这样又高又帅的alpha还拥有游泳运动员的完美身材,你对我产生欲望也是人之常情。”   接着不等沈烬回话,他就站在池边比了比下水姿势,顺带把上衣脱了,露出线条勾人的胸肌腹肌,问:“还满意你看到的吗?想看就看吧,都是alpha不用害羞,今天我们带新人来熟悉场馆,不训练,只是热。”   他看起来至少主演过几百部霸总题材恋爱剧,沈烬差点上岸揍人,还是许停云认真提醒:“打弱智犯法。”   严泽显然没听到这话,他继续向身旁的新生介绍场馆,还不忘转过身,把结实的背肌和腿肌也露了出来。   顾屿注视他孔雀开屏的样子,脑子里对联都写好了:又没训练干嘛脱衣,登徒浪子伤风败俗。   严泽似乎也察觉到这簇目光,转而打量顾屿,想起什么似的:“你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新晋校草候选人,顾屿?”   顾屿不想认领所谓的校草候选称号,严泽却说:“的确有几分姿色,足以和我竞争这个名号。”   “……”顾屿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只答,“不必,我没兴趣。”   严泽意外之余,深表理解:“竞争对手是我的话,你知难而退还算情理之中,但你也不用灰心,因为你是真的很帅。”   “……”顾屿张了张嘴,又觉得物种不同无法交流,严泽倒是拍拍他肩膀以示惺惺相惜,顺带“安慰”沈烬:“好了,我得带他们去其他地方转转了,这些都是我师弟师妹,没别的。我不允许你为了我胡思乱想,你仍然拥有主动追我的机会,知道了吗?”   沈烬立刻操起刷子想砸他——他条件反射般吓得后退两步,然后才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迅速带着新人离开场馆避免了这场恶战。   反倒是那两个大二的老队员动作慢了点,没能跟上去。   或者说,他们也没想跟上去。   待严泽走后,两人刻意在池边逗留,不忘鄙夷地故作姿态:“我们参观参观,你们继续就行。”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顾屿握紧手机看向他们,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果然,其中一人很快“不小心”碰倒池边的去污粉桶,以至整桶去污粉都倾灌到原本已经撒好粉的区域,非但不能增强清洁效果,反而融进那层薄水中,让底砖更难冲洗干净。   “哎哟,我好像是故意的。”那人和同伴嘻嘻哈哈,说,“只能麻烦你们再好好打扫打扫了,过几天我们还要训练。”   体育馆没开降温系统,周围热得像蒸笼,岸边的秦逐一下想上前,还是顾屿挡住他,拽住了刚才说话的人,沉下声音问:“不道歉磕个响头再走?”   顾屿的身高甚至和面前两个体育生相差无几,他冷静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有点吓人,对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想干嘛?”   空旷的室内游泳馆回荡着双方的声音,顾屿一边抓住那人衣领往更衣处拽,一边平静地回答:“你猜?” 第13章   沈烬吓了一跳,上岸的动作都慌了:“顾屿你先别冲动——”   更衣处的门关了,沈烬赶紧拍门,脑海里的剧情已经从顾屿打架被开除,演到自己在破烂出租屋里收留对方、两个人一起点煤油灯,然而几分钟后,顾屿完好无缺走出来,说:“别拍门了,剩下的清洁他做,你明天找后勤负责人领钱就行。”   沈烬懵逼,顾屿却把手机放回口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我还没蠢到在校内主动打人。”   他说:“他们在池边不走的时候我就开着手机视频拍摄,也给了他选择,要么和我单独打一架,我不保证他能赢,但可以保证先被开除的是他这个主动惹事的;要么他把该干的活都干了,我再删视频,信不信由他。”   冲突虽不大,但“好学生”顶着高温勤工俭学,游泳队的人却在这挑衅滋事,真惹到学院的层面上去,后果的确可大可小。   更何况双方多少都有点前科,面前的人看起来极为憋屈,也极为不服:“今天的事算我认栽,别TM让我在校外看到你。”   顾屿闻言直直逼视他,回答:“那你可要把我这张脸记清楚了。”   气候闷热,场馆里多待一分钟都是受罪,顾屿对空气说:“我回去了,你们可以不走。”   沈烬反应过来,马上拽住室友跟着顾屿走出场馆,没有半点要分路的意思。   百来米后,顾屿终于无奈转身,问:“你们跟着我干嘛?”   秦逐耸耸肩直言:“他俩都想睡你,只有我是单纯顺路。”   两人都一副要割掉秦逐舌头的样子,沈烬解释道:“今天姑且算短暂结盟共同退敌,所以我是想请你去奶茶店喝一杯,就当还人情了。”   说着他朝顾屿扬扬眉毛:“你刚才的眼神还不错,看起来会血洗泳池,或者直接去最高人民法院上诉。”   “……”顾屿避开视线,终究甩不掉他们,只能默认下来,然而秦逐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边走边问:“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不是要跟游泳队的人结拜吗?”   “……”顾屿睫毛轻颤,神色倒没什么变化,“谁知道他们会欺负老·弱·病·残?这种事不帮说不过去,更何况你也算我朋友的爹,我和你又没仇。”   这个朋友恐怕是指天天缠着秦逐打游戏的贺森洲,沈烬笑了半天,才对顾屿说:“好了,这次打工的报酬我先转一半给你,我们去南门那家奶茶店吧。”   言下之意,今天的活儿能这么轻松也有顾屿的功劳。   顾屿微微愣神,又用力哼笑一声:“算得还挺清楚。”   他看看微信收到的150块转账,气得根本不想点,好不容易到了奶茶店,他也只是坐下来说:“芋泥珍珠奶茶,不要珍珠,不要芋泥,不加奶,不要糖。”   “大爷,您这是来喝茶养生了?”沈烬凑过去替他点单,“他的改成杨枝甘露,双份芒果,少点西柚,3分糖,多加冰。”   顾屿发觉沈烬多少还记得他的口味,这才舔舔嘴唇,扭头说:“……无糖。”   为了更好地保持一个成年alpha的身材,还是控制一下糖分更好。   但想想根本没人看他的腹肌胸肌,他也不可能像严泽那样当众乱脱衣服,所以他又生起气来,说:“算了,就三分糖。”   沈烬莫名其妙,最终还是给他买了一杯三分糖的杨枝甘露放到面前,甚至帮他插上了吸管:“请吧。”   今天的休战显然很和平,顾屿看看点单表,杨枝甘露多加的一份芒果就得额外再给6块,可是沈烬自己却拿着最简单的柠檬水,也就价值四五块的样子,为此他眉毛打结,忍不住伸过手去:“突然想喝柠檬水,你跟我换。”   沈烬手里就这样被强塞了一杯杨枝甘露,他一整年的疑惑恐怕都没有今天一天多,顾屿却面无表情,随意地问:“那个严泽,不是跟你们有矛盾吗,怎么好像喜欢学长?”   “别,狗听了都直摇头。”沈烬赶紧拒绝,“那怎么可能是喜欢?”   秦逐附和:“确定不是想气死沈烬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屿从头到尾没看他俩,只说:“……哦,明白了,随口问问而已。反正我只是个外人,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有矛盾。”   柠檬水的味道酸酸的,他打开手机,打算看单词分散注意力。   不过沈烬却碰了一下他手肘,说:“看什么单词?我和你讲清楚这事就是了——毕竟你现在也跟游泳队结了梁子,总要知己知彼。”   顾屿停顿半秒,嘴角终于往上动了动:“嗯,你说,我在听。”   沈烬双手压着那杯他给的杨枝甘露,声音稍稍沉下去开了口。   “其实,我们和他们结怨,是因为我们救过一个差点被游泳队选手杜骏猥亵的omega。”   *   当初的事说来并不复杂,无非是他们在深夜的西街小道帮过一个美术大学的学姐。   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逃走的alpha是杜骏,绝不可能同时认错,但副队长严泽却极尽袒护,解释杜骏年纪小,才17岁没成年,又是从小刻苦训练才有学上的,绝不会做这种事。   当时的严泽说:“这小孩一进大学就因为交不起电费被室友孤立,为了这件事,他只能300块卖了奶奶攒两年钱给他买的智能手机。后来他自杀还是我救的,你们说话毁人又拿不出证据,还变成我袒护了?”   他难得神色严肃,对沈烬说:“很抱歉,即便你我是命中注定,我也不能是非不分。”   在此之前,电竞专业的人曾和这些体院学生关系很好。   在C大其他学霸眼里,他们多少都有点“不学无术”,两个专业军训分在一块,算是大学认识的第一波朋友,军训结束后也常在一起吃饭喝酒打游戏,谁也没想到,双方能为这种事翻脸。   那时沈烬被气得笑一声,回答:“你tm有空在这装菩萨护着他,还不如问问他当天怎么没在宿舍,口袋里护腕又掉哪了。”   过得穷苦的学生不止杜骏一个,那个omega也是因为家里缺钱才打工拖到1点才回,秦逐照常直说:“关300块卖手机什么事,跟你爹演感动中国呢?”   双方争执不下,沈烬三人便带着受害人去找第三方,想先拿到游泳队索要的“决定性证据”再说。   但当时的西街还在进行三期工程修建,监控本就不全,加上事件未遂,双方又都是学生、杜骏甚至还未成年,第三方也不愿多调监控,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这样来回跑了几趟,第三方嫌烦地劝女孩不要多做计较毁了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几个人被推出门去,始终没要到什么答案。   听闻这个结果,游泳队里还有人跑来嘲讽:17岁八块腹肌体育生也能算强j?咱40分钟起步比钻石还硬,不是那omega血赚?   沈烬三人虽把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还是因为没帮到女孩而总觉愧疚。   直到最后,女孩的请求都带着哭腔:她快开始实习了,不然……这件事就先算了。   所以从头到尾,是她被强吻,被掐了脖子,被扯坏扣子,难堪地被撵走,还得听一句杜骏是“大好青年”,杜骏却连和稀泥的场面都没见过,严泽更是认为压根没这回事,顶多他们认错了人,否则第三方怎么可能不管。   这件事无奈不了了之,不过双方几次在校外遇到,都互相推搡和起过口角。   真群殴还算不上,杜骏通常也只站在一旁,神色阴沉眼睛发红地不动不动。   直至有一次,他终于没忍住,嘴角抽搐着推了一把离他最近的沈烬。   那夜月光白得晃眼,桌上的酒瓶碎片扎了沈烬满手,一时血流如注,视觉效果可谓十分吓人。   所以沈烬干脆闹到学校去,坚称杜骏动手打人导致他错过比赛、毁了他的竞技梦想,他多少有点不想活了。   他有个比赛是真,杜骏动手了也是真,加上大排档门口的监控清清楚楚,学校终是让杜骏暂且停学回家,并警告竞院和体院其他参与此事的学生:下不为例,如有再犯,全都别想毕业。   为此,学校里也一度有人不满:电竞系和体育系的人要真没事做就提前去厂里看门,四五百分的成绩也好意思在外面败坏C大的名声?   一来二去,双方只能打打嘴仗,严泽也算良心发现包了沈烬的医药费,但由于杜骏退队,双方早也没了什么真正和解的可能。   *   奶茶店的挂钟又走了一刻,沈烬悻悻讲完了从前的事,说:“还做兄弟那会严泽就一直这样,你不用理他。”   “……嗯。”顾屿沉默地听了许久,问,“学姐现在怎么样了?”   “好像去了一家游戏公司实习做美术,也有了几个朋友。”沈烬回答,“太隐私的就不和你说了,总之我们一直和她有联系,她走出来了一些,杜骏被我们搞得暂时停学的事也跟她说了。”   这些事顾屿都不曾参与,但沈烬总觉得自己需要告诉他,就当这分别的一年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顾屿也从未远离过他的人生。   店周围没什么人,顾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半天才继续问:“那,你的手伤很严重……?流了很多血……是不是又哭了?”   “啊?”沈烬懵了一下后警觉起来,照实说,“没哭,早就好了,我这不是依然单身20年的手速?”   他看看两个室友,心有余悸:顾屿这家伙很聪明,突然盘问这个,不会是又发现他这也怕痛吧?   他有点担心自己的战斗力被死对头看不起,不由掩了掩额头,好在这时手机通知栏刚好亮起推送消息,他赶紧假装看手机,先迅速避开了顾屿审判般的询问。 第14章   顾屿就知道沈烬最能糊弄,对方扭头就拿着手机去和室友讨论最新的微博热点推送,听起来,是《召唤之战》发了新版本宣传。   秦逐说:“居然出同城匹配模式了,有空我们开小号去狙一狙游泳队的人?去年的事提起来就气。”   沈烬点头说这次小号他要叫甜甜小奶兔,顾屿差点呛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改名叫抓小奶兔下锅。   他思绪复杂地佯装开始看单词,实际却用眼角余光瞟着沈烬,总想知道对方手上有没有留疤。   对敌人的承伤能力和身体条件进行观测,可谓至关重要。   意外的是,从前留的疤痕没见到,倒是手肘和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淤青和淡淡擦伤,看上去都很新。   顾屿凝眉,不难想象那是刚才他们在泳池打扫时留下的。   然而耳边的聊天里,出现了游泳队的族谱,出现了最近的电竞比赛,也出现了游戏的全新CG剧情和典藏皮肤,就是没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所以他只能轻咳一声,再次开口道:“出于慈善,我想捐双眼睛给学长,没看到自己膝盖和手肘上都有伤?”   尤其是右手那片刮伤,还电竞专业呢,对自己吃饭的家伙竟然毫无保护意识。   沈烬抬手看了一眼手肘外侧,居然还拿左手去蹭:“我艹,还挺痛……估计刚才被泳池壁砖水泥刮的,过两天就好了。”   知道痛还乱蹭?不怕感染?   顾屿不知不觉便咬扁了吸管,半天才回过神,听见秦逐在说:“后天暮夜领主的典藏皮肤就上架,你真不拿?”   沈烬回答:“先存钱干正事,再说吧。我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打工。”   除了不太稳定的兼职和偷偷摸摸的直播,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一些大学生业余比赛的奖金,只是正式赛场上,他们也并非什么所向披靡的存在,这项来源一向不稳定,他得先攒钱。   “说得容易。”秦逐嘀咕,“哪有什么兼职能找我们,动不动就要请假上游戏。”   “你得长我这样才行。”沈烬啧一声,笑道,“隆创乐园负责人前两天还让我中秋过去兼职汉风游园活动,说我穿少年将军的衣服一定帅,海洋馆也问过我能不能接受半/裸人鱼表演秀秀腹肌,就是万圣节时间有点冲突,不然我去欢乐谷扮鬼了。”   许停云扭头摁住他:“隆创乐园还行,海洋馆你给我打住啊,泡水里进了医院可没人管你。”   “人家说不定是热水。”沈烬一脸痛心,“算了,爸爸自己爬去医院。”   顾屿一个单词也看不进去,控制不住问:“我记得电竞系的费用很高,学长全都需要自己交?”   他知道沈烬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但也没想到已经到了学费都需要沈烬自己出的地步。   沈烬懵了一秒,反问:“原来你没背单词?”   昏黄灯光下,顾屿轻掩额头,说:“……学长太吵。”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又为什么要过问这些不该过问的,好在沈烬迟疑一下,并不忌讳和他解释:“我跟沈岳城、杜皎夫妻俩没有来往了,所以自力更生。”   顾屿沉默下来,不再多问,只说:“你们网游玩得好,不是能代练吗?”   他记得代练陪玩的费用还算可观,三人却同时摇头:代练的钱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赚,加上官方圈子和普通玩家不同,代练属于严重违规,不能被查出这种“黑历史”,所以学院自然要求注意分寸。   “算了,这学期多赢两轮说不定有奖金,下个月生活费发了我先借你买皮肤。”秦逐撑着下巴,对沈烬说,“傻逼策划难得做人,我不怎么玩暮夜领主都打算买这次典藏——3000紫晶不涨价,买了就是我赚了游戏公司亏了。”   两人所说的《召唤之战》典藏皮肤,是游戏里最高档的角色装扮。   它甚至不能直接用钱购买,而是在卡池中抽取代币“聚光紫晶”(通称紫晶)用于兑换,池中混杂着其他没什么用的金币、宝箱、体验券,每次十连能抽多少紫晶全凭玩家运气,最终一个典藏皮肤的兑换花费,通常在1000到2000人民币之间。   而这次暮夜领主的典藏,更是双形态切换、大招全屏特效,进场还有公屏播报,送的头像框都变成了动态,显得非常划算。   “皮肤又不是什么必需品。”沈烬却回答,“本野王有暮夜领主的手游排行省标,不比典藏皮肤好看?”   “但典藏只卖两周,不买就没了。”秦逐说,“别bb了,我借你,什么时候有闲钱什么时候还。”   沈烬从接触《召唤之战》开始就喜欢暮夜领主,说不想要肯定是假的,但他依然拒绝借秦逐的钱,搞得秦逐生气:“是不是兄弟?你TM卖血得了。”   卖血?顾屿猛地抬头,没想到沈烬居然答应了:“好啊,介绍个地下医院吧秦哥,不黑心的不要。”   两人的对话内容逐渐跑偏,顾屿却满脑子是“卖血”“半/裸人鱼”之类的词语在不断循环。   到奶茶快喝完时,他无意间又看到沈烬手上、膝盖上的伤,心里总觉得沈烬再到处乱窜或是碰到今天这样的人,他迟早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略一皱眉,还是打断他们的对话,说:“我每周都会找家政,学长不是说自己很会做家务吗?……干脆你来吧。”   某个瞬间,他怀疑自己是真的疯了,面前三人也接连懵逼,沈烬像是听错:“什么?”   顾屿后悔得喉结翻滚,但语气却保持强硬:“不是正好各取所需?几百块就能把死对头带回家擦桌子扫地,我愿意花钱买心理满足,就看学长愿不愿意赚钱了。”   他就像电视剧里拿钱羞辱贫困omega的alpha,要不是耳朵尖稍稍憋红了,看起来一定更坏。   “首先,靠双手赚钱不低人一等。”沈烬咬牙切齿回他,“其次,士可杀不可辱,我去天桥要饭也不可能来你那儿干这个。”   天桥要饭?要什么饭?我做的饭难道不好吃?   顾屿听完当即扔下手机,声音不带温度地开出条件:“每周一次,500包食宿,随便哪天有空都行,先付。”   这下,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秒,秦逐正打算替沈烬回绝,没想到沈烬马上拍桌子,厉声说了两个字:“成交。”   “……”秦逐满脸问号,“士可杀不可辱?”   “生活不易,大丈夫能屈能伸。”沈烬回答,“顾少爷这个价格,我不穿黑丝女仆装撅屁股擦地板都不安心收,受点心理上的羞辱算什么。”   “……对你的黑丝女仆装没兴趣。”顾屿说,“认真做就行,一点灰尘都不能有,否则别怪我骂人。”   “看到没,已经在拿钞票扇我脸了。”沈烬问他,“到时候不会一把撕烂我的小围裙,要我做什么特殊服务吧?”   “……”顾屿不说话,沈烬得寸进尺凑过去,铁了心想气他:“只要你坚持30分钟以上,算你服务我,我给你5块一次怎么样?”   顾屿果然马上伸手想捂他嘴,却被他完美躲过——打到最后,雇佣关系成功在500块的转账中建立,双方从奶茶店分别,秦逐问:“今天跟他讲那么多就算了,你还真去?不会是从高中开始就暗恋他吧,大情种?”   “怎么可能?我当年不知道揍过他多少次。”沈烬扣住他肩膀,自信说,“他想找我擦桌子扫地,然而我赚了钱可以强身健体,回头办张卡再和他约架揍他,不是杀人诛心?”   秦逐冷笑一声,回答:“我看你还是先买两个增高鞋垫吧。”   夜里明月高悬,几个人打闹的声音逐渐消散在树影里,一阵接一阵的夜风似乎在宣告,夏天即将进入尾声。   但那个瞬间,沈烬却并不觉得遗憾,就好像已经重新确认,关于夏天的故事还在继续。 第15章   沈烬和顾屿约定,第一次上门的时间在周六下午,正好没什么训练。   顾屿起床锻炼,做好了冰淇淋小泡芙,又着手烤完两罐黄油曲奇,沈烬才来敲门。   他拉开门缝上下扫了沈烬一眼,显得不悦:“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不是要黑丝女仆装上门吗?”   想想霸道总裁的蔑视也不过如此,一般人在这份羞辱下坚持不了多久。   但目前来看,沈烬还算情绪稳定,至少暂时没有给他一巴掌的意思。   对方挤进来,回答:“那得老板你提供工作服~”   周围飘荡着烤箱残存的香味,沈烬路过餐厅时直接拿起一个泡芙塞进嘴里,还评价了一句好好吃。   顾屿本要厉声批评他未经同意擅动食物,但考虑到沈烬可能会委屈地低下头道歉、哭哭啼啼严重影响工作进度,他还是未置一词,先去厨房把晚上要吃的肉解冻上了。   *   这一天,沈烬能明显感觉到顾屿比一般的资本家更严厉。   对方批评他迟到了26秒,一会儿说地板太滑了影响走路,一会儿说玻璃擦得不够干净,等他重新把玻璃擦完两三遍,顾屿反过来挑刺:“太干净了人没发现有玻璃,撞到怎么办?”   “刚才不是要干净点吗?”沈烬回答,“要是这也能撞到,撞前撞后都该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顾屿从高数题里抬起头来:“再顶嘴扣钱。”   说完他又补充:“我是故意凶你的。”   “……”沈烬只能发出人穷志短的声音,“明白。”   顾屿挑明了这样说,他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凶的,只觉得顾屿幼稚至极,接着他走过去找顾屿借了张纸,剪成草莓的形状贴到玻璃上作为标识:“行,这样就不会撞到了。”   顾屿敏感地端详那个图案,问:“这是草莓?”   “怎么可能?”沈烬矢口否认,“明明是一根粗粗的胡萝卜。”   两者在抽象图形上有一定的相似度,沈烬成功蒙混过关后,又磨磨蹭蹭到处转转,才说:“顾少爷,验收一下?”   夕阳下,顾屿正低头认真演算一道高数题目,霞光落在他英挺的鼻子上,连侧影都泛出一层动人的交界线,沈烬看着他,不自觉就想在他身旁待久一点,大概……是想蹭晚上那顿饭。   自从完全独立生活,他的伙食时好时坏,顾屿这家伙别的不说,厨艺是真的不错。   但对方被那道高数题困住了,抬眼扫了一圈便说:“嗯,可以了。”   沈烬见顾屿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握紧的手心不觉松了松,说:“好……那我回去了,中国电竞还需要我。”   他有些失落地想走,没想到这时顾屿却抬头:“回去?学长不是还答应了我特殊服务吗?”   一瞬间,沈烬脑海里的背景音乐就从《疼痛青春轻音乐》变成《唢呐金曲今夜我给哥哥吹喇叭》,他皱眉问:“我一向卖艺不卖身,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东西?”   顾屿却扔下笔不说话,只剩气息加重。   很快,他便起身逼近沈烬,声音压抑着一丝急切:“那天在奶茶店你明明答应过——所以留下来陪我,不到天亮不准走。”   沈烬思绪混乱地倒退半步,甚至怀疑自己在顾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他回想当日的场景,好像确有其事,顾屿也生怕他拒绝似的,一着急便拉住他,力道松一下又紧一下,就像只刚学会捕猎的小猛兽,爪子摁太松了怕猎物逃走,摁太紧了又怕把猎物弄死。   沈烬飞速思考该怎么蒙混过关,顾屿却反常地想留住他,甚至艰难地把他往怀里拽了拽,忽然地说:“学长,我突然……易感期提前了。”   *   卧槽,怎么又来?   沈烬的心跳一下生理性加速,他不禁再度想起军训那天自己洗澡清理时的难堪场景——alpha和omega的天生吸引好像注定会妨碍他和顾屿的宿敌关系,他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得把腺体摘了才能和顾屿好好打一架。   窗外霞光热烈,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被顾屿箍在臂弯里,对方控制不住地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说:“我给了钱的。”   沈烬差点呼吸骤停,却不肯暴露自己的丢人,马上回答:“不用提醒,我知道。”   说着他大方抬起手,比顾屿更像alpha似的,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我不走就是了。”   还能怎么办?拿人手软,抱一下又不进去。   顾屿低哼一声,手臂用力得筋脉分明,看来是很喜欢被omega摸头。   沈烬总觉得勒得有点紧,但比起挣脱,他更想嘲笑顾屿:“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写过一本著作叫《我在易感期一向控制得很好》?”   从得道高僧到完全不挑,顾屿连自己的死对头都能抱在怀里蹭,这也叫控制力好?   但此话一出,他就知道不该刺激易感期的alpha,对方马上喉结颤动,更用力地收紧臂弯,生气回答:“我要是真控制不好,学长这会儿已经抱着枕头在叫个不停了。”   纵然肩膀发疼,沈烬的嘴也不服:“呵,你学长我可不是喜欢叫的类型,自己用手的时候都从来不叫,除非喝了酒。”   他改了想法,偏偏要看看一向冷静的顾屿能被刺激到哪一步,总不能真把他生吞活剥了——对方果然克制得异常辛苦:“学长这么细节,是不是用了哪一根手指都打算告诉我?”   沈烬故意回答“不止一根怎么告诉你”,不过看顾屿压抑得呼吸都在发抖,沈烬终究良心发现,先拉开一点距离,问:“抑制剂吃了吗?”   顾屿发红的眼睛就像饿极了的猛兽,语气却委屈低落又倔强:“中午吃了。”   他看起来情绪躁动,毕竟面前就是他可以摁在爪下却不可以吃掉的omega,沈烬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顾屿已经在易感期里捱过了整个下午。   怪不得对方老是挑刺,那道题也算了两三个小时没写出几个步骤。   印象中不同的alpha在易感期有不同的表现,沈烬猜想,顾屿多半是那种身体上极度躁动不安、心理上却低沉颓丧的类型。   这家伙从来冷静自持,多半还会厌恶自己被alpha的本能驱使的不堪模样。   所以沈烬赶紧拍拍他:“没事,学长不白收你的钱。”   omega的信息素对易感期的alpha有很好的安抚作用,他的信息素虽不浓烈,却是许多alpha喜欢的类型,那股气息淡淡散发出来,没一会儿就香甜绵密,顾屿看来也终于得到一丝安慰,气压没那么低了:“但……我怎么都解不开那道微积分。”   这时候还惦记微积分?沈烬无奈匿笑一声,说:“简单,我帮你教育牛顿和莱布尼茨一顿就好了。”   面对他的无理解决方案,对方竟然点点头认可:“好,那我明天再做。”   对方翻出药箱又扎了自己一针抑制剂后,才拉住他坐到沙发上,开始一言不发地从身后嗅他身上的气味。   整洁的客厅迅速充满沉默而剧烈的紧张,沈烬就像个没有感情的香味散发器,只能低头握紧双拳,生怕自己一动就刺激到顾屿,一会儿真得抱着枕头哭都哭不出来。   *   夏末的天暗得不算快,沈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人才动了动,吓得他马上说:“我可不吃药啊,这是另外的价钱。”   “……”然而顾屿居然没有改变姿势,更没有要抱他上床的意思,“你想哪儿去了?”   沈烬回过神,发现顾屿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所以他恨不得毒哑自己:“谁知道你们alpha狠起来是不是连自己的死对头也想*?”   顾屿箍着他的手松了松,冷静得就像刚才满脸委屈的alpha不是自己:“记清楚,不方便说话的时候短信报警号码是12110,真有那一天,你可以送我进去。”   沈烬看他是认真在教自己,简直不知道该哭该笑:“哦……记住了,保证让你在进我身体之前先进牢房。”   “嗯。”顾屿点头,从背后伸手到他面前,打开了外卖软件,“晚饭点外卖吧,我怕自己做做不好,有什么想吃的就说,现在这样算我冒犯你,一顿晚饭够不够赔偿?”   他好像还不想和面前闻起来香软发甜的omega拉开距离,沈烬也被他过于较真的样子弄得想笑不敢笑:“够。我什么都爱吃,不挑。”   顾屿却质疑:“什么都爱吃?我看学长喜欢吃甜的和咸鲜口味的,对吗?”   C市和周边几个省份几乎都偏爱吃辣,沈烬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次吃太多辣椒会胸口发慌,所以相比之下,甜咸的菜的确更符合他的体质,但他从不跟人提起这件事,免得麻烦朋友为了他改来改去,所以他很疑惑:“这也能看出来?”   “我还不瞎。”顾屿翻动外卖软件,“这家粤菜不错,你点吧,我才是真正的什么都吃。”   对方的气息兀地凑近,沈烬短促地“哦”一声,赶紧低头在顾屿手机上戳来戳去,最后选了韭菜猪血、白灼菜心和一个炒蛋,说:“两个人三个菜应该够了?”   但凡能在C市开下去的粤菜馆,普遍都不算便宜,沈烬本能地担心顾屿会不满意他的点菜太贵——而顾屿看了一眼,的确皱眉说:“科普一下,广东人口排行全国第一,学长这么点菜,不怕被打?”   果然还是会被拒绝。   沈烬马上笑一声,想说“那不吃这个”,顾屿却问:“全是素菜,也没有汤,这跟在我们这儿吃火锅只点豆芽生菜还要清汤有什么区别?”   沈烬一愣,突然明白顾屿真正的意思,嘴上却不忘嘲讽顾屿的理论知识:“猪血和炒蛋还不是荤菜?方圆五百里内的鸡妈妈和猪妈妈听到都该伤心了。”   可是顾屿却不讲理,他戳屏幕去掉一个菜,添上烧鹅和花旗参炖水鸭,又想了想,加上沈烬刚才点开停留最久的水晶虾饺,说:“三菜一汤,加一份小吃,正好符合两个成年男性的食量。我易感期长身体,学长别想着虐待我。”   “……谁想虐待你?”一听到长身体,沈烬就头疼,“又不花我的钱……!你都189了,还有什么好长的?”   可意识到身后冷不丁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沈烬一下脊背僵硬,突然觉得顾屿这几年长的地方可太多了,也是在那个瞬间,顾屿马上推开他站起来要离开客厅,还差点同手同脚。   都怪布料太薄,对方迅速把手机扔给他:“我……洗个澡。外卖到了你拿一下,手机解锁是画数字5。”   沈烬握着他手机,头都没法抬,声音却装得挺冷静:“行,你洗澡水温也不要太冷,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   出于alpha的尊严,顾屿争辩了一句“还不算大起”,但半秒后,他又自顾自生起气来,匆匆去了浴室:“呵,不跟学长说了。”   沈烬莫名其妙,只觉易感期的alpha情绪起伏真大:“又不至于真感觉到你的尺寸……怎么还委屈上了。”   但低头看看手里的手机,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指尖停在了那张Q弹可爱的虾饺图片上。   从小他就是出了名的不挑食,偶尔有机会跟家人出去吃一顿,也只是等着弟弟们点菜——所以他活了20年,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在吃饭这件每天发生的小事上认真询问他的口味。   从前杜皎总是把他从餐厅门口拉走,说:“这些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垃圾食品,还卖得那么贵,昨天妈打你也有你的不对,待会给你买个甜筒,走快点。”   沈岳城也是位慈爱的父亲:“一份虾饺只有四个,难得出来一次,让弟弟妹妹吃好不好?”   家里本来刚好四个小孩,沈岳城看看咬住筷子红着眼不说话的沈烬,估计也觉得该再说点什么,所以补充:“远远很喜欢虾饺,想吃两个,哥哥让让他,回家奶奶给你做更好吃的,好不好?”   沈烬看一眼父亲,从来都听话地低头答应。   父母自己也没尝一个,他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要求太多。   此刻看着面前的外卖图片,他气自己没出息:一份水晶虾饺而已,至于高兴得像没吃过一样吗?   窗外万家灯火照亮了整条街,沈烬自以为今天的任务完成,完全没觉得还有什么后续工作,所以他只顾划动手机,想:待会多吃两个好了,先气死顾屿再说。 第16章   话虽这么说,吃饭时顾屿却从头到尾没碰那份虾饺,搞得沈烬计划失败:“不喜欢吃虾饺?”   顾屿低头喝汤,说:“喜欢,但今天不想吃海鲜。”   沈烬默默记下来,笑他:“alpha的易感期原来讲究这么多?”   顾屿淡淡回答:“比不上发情期的学长腰疼腿软还想啃我。”   “……”沈烬念在这家伙单身不易,不和他争,只是自己嘀咕,“记得还挺清楚。”   晚饭后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会儿,沈烬才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顾屿也还算良心:“嗯,你可以走了。”   时间临近10点,沈烬本想着路上还能给他的可怜儿子带份夜宵,可他还没换鞋,身后就再度响起声音:“我又没有真的欺负你。”   沈烬懵逼两秒,迅速察觉顾屿的情绪依然不对劲:毕竟,这句话的完整意思很有可能是“我已经克制得很努力了晚饭后还补了一针抑制剂我就是想闻闻你的信息素怎么了我给了钱的!”   他想靠近,顾屿却冷冷的,转身去了卧室。   “顾屿——我艹,你等等。”   面前alpha的低沉显而易见,所以沈烬慌忙跟了上去。   卧室的场面果然和沈烬猜想的差距不大,顾屿把沈烬穿过的那套暗粉色睡衣扔在床头,无疑是渴望omega的味道,又觉得丢人。   这是典型的alpha易感期行为,沈烬定定心神坐过去,想碰顾屿的手:“很难受?”   他从未想过顾屿易感期的反应能如此复杂,某种意义上说,对方甚至不算很清醒。   顾屿似乎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所以立刻反手抓住他手腕扔开,很平静的样子:“不至于难受,就跟着凉差不多,出出汗很快就会好。你走吧,我知道多喝热水。”   艹,敢甩开我?   沈烬想:就你这症状,别说多喝热水了,估计喝恒河水都没用。   他猜想出出汗的原始方式应该是与omega适当“双人互动”,所以他深表同情,问:“以前易感期也会这样?”   想要的omega没有,反倒被自己的死对头看到这副样子,按顾屿的性格,当场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顾屿很快朝另一边侧过身倒下,声音沉闷:“……没这样过。”   相比白天的躁动,夜晚的顾屿似乎走向另一个极端,他拿着枕边那对小熊一言不发,不肯再主动——沈烬好奇地观察半天,一肚子坏水渐渐也上来了。   他问:“你该不会是很喜欢很想要我的信息素吧?”   这下当场自杀都不够了,至少得写篇论文论证绝无此事才能安心地走。   “……”身旁居然没传来否认,沈烬不留情面地笑出声:“好可怜啊学弟,我要是你,绝对拿东西堵住面前这个omega的嘴让他哭着向你求饶,看他还敢不敢笑你。”   “……”顾屿沉默几秒,本来就磁性的嗓音更低沉了,“不堵,不喜欢,不想要,你走。”   沈烬刚刚才被扔开手腕,现在当然不可能放过顾屿,他俯下身,渐渐散发出香甜的味道,说:“得了吧,还扔我手腕——作为一个父亲,我推荐你购买全套《总裁大人弄疼我》和《傲娇少爷求你了》学习一下傲娇都是怎么毁一生的。”   对方气得万念俱灰,半天只吐出四个字:“不用管我。”   “回答错误,我偏要管。”沈烬同样硬着脾气靠向床头,说,“不走了——这都能加班,资本家的剥削真tm无处不在。”   他认了今天得栽在这儿,两人拉扯半天差点打起来,终究还是以顾屿妥协结束。   不同于下午,这一次沈烬记得顾屿喜欢omega的肢体接触,所以他时不时会摸摸顾屿,免得对方还想较劲。   夏末的气温停留在尴尬的20多度,顾屿消停了个把小时又低低抱怨很热,可空调冷风打开后,他却皱眉迷糊说头晕,沈烬翻了半天才找到个文件夹可以扇风:“看不出来事儿还挺多……就这么缺个omega给你标记?”   月光微弱,顾屿一动不动没接话,看来终于睡了。   沈烬舔舔下唇凑近半分,继续自言自语:“所以,你今天不冷静、不克制、不同往常的样子……是不是只有我见过?”   这都是顾屿的致命把柄,但他看向顾屿微皱的眉心,却又忍不住后悔:“也怪我刚开学那会儿搞事——我是不是不该骚扰你?”   要不是他蓄意搞破坏,凭顾屿的姿色说不定早就找到omega在一起,这会儿当然也已经“互动”结束、温柔地搂着自己的omega休息,根本不用受什么易感期的折磨。   可是,一想到顾屿能舒舒服服地抱着别的omega睡觉,沈烬就胸口发闷,转而不服地咬牙钻进顾屿被子里,不仅霸占了那个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而且整个后半夜都在一边扇风一边解气地想:   去tm的后悔,爹拿钱办事,不离你近点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未来的omega要是心里不爽,那也只能给老子憋着。   *   次日清晨,顾屿的神色总算恢复不少,沈烬的心情也颇为不错:把柄到手了,便宜也占了,被alpha抱着睡觉还挺舒服,这波不亏。   他热好粥和叉烧包放在床头,随后便留下条消息回了寝室。   秦逐开门看看他眼睛,问:“怎么,你这是被折腾了一夜没睡?”   “差不多,爹厉害吧?”沈烬回答,“当初最高通宵记录56个小时,要不是你中路梦游连送三局,我觉得我们还能60个小时。”   “你TM野区就没坐牢?”秦逐回答,“行了,你先睡几个小时,待会我们还要试新版本内容。”   沈烬点点头,爬到床上就困得趴下闭上了眼:“12点准时叫我。”   然而下午三四点他才醒来,不等他问秦逐为什么不叫他,对方先说:“醒了?你金主找我要你的游戏账号,我估计这会儿典藏皮肤已经兑好了。”   沈烬还有点迷糊:“谁TM是我金主?”   “睡这么多次了还问?”秦逐说话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当然是顾屿——玩了你一整夜只送一个皮肤,你是不是不够紧?”   沈烬闻言直接翻身跳下床要和他同归于尽,两人正打架呢,沈烬的手机上跳出来一条来自顾屿的嘲讽:陪/睡总得加价,所以我已经50抽3200紫晶帮你换好了典藏,以后别用默认皮肤跟我玩游戏,难看。   50抽能拿到3000多紫晶,可谓脸白得跟死了三天差不多,所以一向脸黑的沈烬气得脑门疼,忍不住又给了秦逐一拳:“老子的账号你随便给他上?”   “以前不是让我随便用,借人也可以吗?”秦逐示意他坐下上游戏,“人都上过了,上上账号怎么了?”   “……人还没上过!”沈烬一边把50抽需要用到的648块还给顾屿,一边质疑秦逐,“你怎么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因为我的紫晶也是顾屿抽的。”秦逐连装都不装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自己充的钱,只是借用一下学弟的欧气——以后学弟不是外了,你才是外。”   沈烬怀疑自己听错:“我们之间的父子感情还比不上几个紫晶?”   秦逐不留情面:“儿子反思一下,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跟紫晶比。”   302寝彻底沦为他俩战场,要不是假期回家的许停云还能在群里命令他们上游戏,两人估计得到吃晚饭才能为外卖配送费和好。   这一次《召唤之战》端游进行了大版本更新,装备、技能、地图、天赋点、新英雄均有调整,三人沉浸在阵容研究里,大量的中野互动也算缓解了沈烬和秦逐紧张的父子关系,到夜晚10点多,两人才想起来要吃饭。   沈烬拿起手机想看看外卖,顾屿的消息却先映入眼帘。   他疑惑地点开,发现最早的两条是下午6点发的:【这648算你陪我的加班费,我不会收】   【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态度不佳,警告一次,下次收工必须告诉我,否则扣钱】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顾屿忽然说:【生气了?】   半个小时候后,顾屿再次问:【这也能生气?】   再下一条只隔了20分钟:【欺负某些脆弱敏感型的omega有违我的原则,所以我偶尔也可以道一次歉】   接着间隔时间越来越短,3分钟后就多了新的:【刚才那条消息发错人了,你就当没看到】   沈烬一头雾水,就刚刚晚上10点,顾屿还转发微信文章给他,标题写着:大度和原谅,是omega男性最可贵的品质(深度好文,转发收藏)。   沈烬莫名其妙,刚想回复,一条新消息再度跳出来:【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给秦逐烤了芝士奶香片,买了点鸭翅】   “我tm……你俩什么时候熟到这份上了?”沈烬把消息给秦逐看,得到对方回答:“怎么,吃醋?”   “信不信你以后再也拿不到蓝buff?”沈烬捶他一下,回复顾屿:302寝。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了,沈烬还算礼貌地接过袋子,对方却以为他要摔门似的,直接压住门沿,垂眸淡淡问:“还在生气?”   沈烬抬头看他,发出了此生以来最疑惑的声音:“我到底——到底什么时候生气了?” 第17章   “……”顾屿扯出一个镇定的笑容,道,“明明我只说了一句重话,学长就一直不回我消息,还不是生气?”   他轻咳一声,垂眸看沈烬:“学长太过小气。”   一直不回消息?   沈烬想起顾屿发来的数条微信,这才领悟过来,说:“……原来你认为我不高兴才没回你?”   看看眼前这个易感期的alpha,沈烬忍住没笑出声:“太敏感了吧?将来你家omega还没开始动你是不是就得把亿万子孙全交了?”   顾屿立刻凝眉上前一步,沈烬这才举手示意休战,解释道:“我们研究游戏呢,不是不回你,只是没看到微信——虽然不走专业电竞选手路线,但总不能天天有空和你吵架吧?12月有个线上赛我还要执教。”   走廊感应灯亮起一排,顾屿恍然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隔壁和对面寝却探出几个脑袋来,好奇地问:“大一的alpha怎么在这?”   顾屿一下红了耳朵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往沈烬手里塞上两杯奶茶,冷冷说:“富含反式脂肪酸的高热量饮品,拿着,迟早喝出高血糖。”   沈烬满脑袋问号,没来得及抓住顾屿,秦逐则在他身后笑得发抖:“你这仇人还挺在乎你生没生气的,放小说里就是典型死傲娇。”   “……少看点小说多打打游戏。”沈烬作为教练,有责任正经督促他,“练练你那月光女神,我家楼下80岁的老奶奶QR连招都比你快。”   接着沈烬把奶茶分给秦逐一杯,自信分析道:“我比谁都了解他,与其说他是在乎我生没生气,不如说他是原则性强——昨晚刚睡过就说要扣我钱,旧社会对待青楼小倌都不一定这样,他的道德感过不去的。”   “废话还tm挺多。”秦逐可不爱听这些,“他要真在乎你你不乐意?上次谁说要让他爱上你然后甩掉他报复他的?”   “我说的,怎么了?”沈烬戳戳奶茶盖子,回答,“这不是操作难度太大吗?……他在乎谁,都不可能在乎你爹。”   秦逐一如既往直白:“非得人家整个都进来了你才会信?”   沈烬憋屈起来,轻捶了一下他椅子:“……他要真愿意进来,我TM跟你姓。”   秦逐敷衍地看他一眼,说:“你还是赶紧追上去送送他吧,易感期,一会儿被其他omega拐跑了,你不得少条财路?”   沈烬狐疑:“不至于吧?我老往他那儿跑也不合适。”   “爱信不信。送到公寓附近你就可以走了,又不用再上去。”秦逐回答,“我开一把游戏,等你回来。”   等沈烬犹豫几秒真放下吃的走了,秦逐才看看手里的奶茶标签,根本笑不出来:记得沈烬要5分糖少冰双倍芝士不要红豆椰果,我这杯就是随便买的默认还热得烫手,妈的,狗男男。   *   夜风温柔,顾屿开着地图导航,走出了学校北门。   沈烬偷偷摸摸跟着顾屿,竟然发觉秦逐说得也没错。   周末夜晚的西街很热闹,一路上他见到好几个人拉着同伴说“看帅哥看帅哥”,甚至还有人想上去要微信——这样的待遇他也有过,只不过来加他的都是omega,常常搞得他怀疑人生。   顾屿对这些搭讪都置若罔闻,倒是对他的踪迹很警觉。   公寓楼下,顾屿转身将他逮个正着,快步上来问:“跟着我干什么,学长真转型抢劫了?”   沈烬慌了半秒,依然从容应对:“早上走得急,有重要的东西忘在你那儿了,我得去拿。”   “重要的东西?”顾屿疑惑地微眯双眼,“有多重要?”   “比你的贞洁还重要~”沈烬上前拽他进电梯,试探着问,“我看刚才那个omega挺可爱的,为什么不加好友发展发展?”   “发展什么?发展了帮我买东西砍一刀还是替我朋友圈集赞打折?”顾屿冷冷回答,“学长觉得他可爱,可以和他OO恋去,绝对禁忌唯美,突破世俗,人间绝唱。”   两人走出电梯,沈烬腹诽:怎么又生气了?易感期的alpha就这么阴晴不定?   进了门,顾屿拿上浴巾和衣服直接去洗澡,沈烬装模作样翻找几下,打了个招呼就溜:“没找到,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回宿舍再找找——”   隔着门,顾屿回答:“嗯,你回吧。跟早上一样就行,不必通知我什么。”   “……”沈烬敢怒不敢言:东西挺大,心眼怎么这么小。   还没正式步入社会,他就体会到了打工的不易,不过转头看见自己穿过的衣服还在床上,沈烬心里还算解气:脾气再怎么傲,不还是得抱着仇人的衣服睡觉吗?   他坏心眼地把衣服拿起来想检查检查有没有蹭到什么,这时顾屿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看样子是微信语音通话请求,发起人:以知小兔兔。   这……难道是备注名?还挺暧昧。   沈烬愣在原地,顾屿大概也听见声响,说:“没走就帮我接一下。”   沈烬回过神“哦”一声,“以知”这个名字他熟——全名宋以知,顾屿说不是青梅竹马的那个青梅竹马,据上次的情报,目前也在大学城的B大读书。   他犹豫着按下接听,那边清脆的声音灌进他耳朵:“顾屿哥哥,你中秋回家吗?我们抽一天去新开的融创乐园玩怎么样?不准再拒绝,不然自杀~”   宋以知的语气温柔又带着点钩子,和沈烬印象中清隽的气质挺吻合。   沈烬自知冒充顾屿的声音有风险,于是刻意沉下嗓子,迅速而模糊地回了句“嗯”,就装作信号不足暂且把语音挂断了。   顾屿的嗓音比他低,相信破绽不大。   浴室里的水声忽高忽低起伏,沈烬本该尽早离开,但看着那片泛着光的雾气,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凝滞在原地,不由得想起和顾屿第一次相识的场景,也想起后来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宋以知。   最初与顾屿相识,是在初中第一次全年级数学考试上。   沈烬从小有些偏科,数学算他的强项,所以在这种摸底性质的期中考试里,他自然觉得题目不难,提前20多分钟就检查得七七八八。   初中的考试时长远超小学,年少的沈烬还有些不适应,无聊得只能拿左手撑着脑袋、眼角余光顺势向右偏了偏,但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沈烬铭记到今天。   小他一岁的顾屿和他就读同一个年级,那次考试正好坐在他右边。   对方误会了什么似的,默不作声将正在看的卷子合上,紧接着趴下开始睡觉。   沈烬没太在意这个举动,只是继续检查自己的答案,然而片刻后监考老师却走过来,敲了敲他桌子:“你,放下笔,站起来,去教务处。”   沈烬懵逼地抬头,还没说话就被监考老师拎了一把,险些跌倒,安静的考场一下充斥窃窃私语,这弄得沈烬有点反应不过来:“张老师?我——”   “你什么你?抄旁边同学的卷子还有理了?”   张永是教导主任,也是他的英语老师,一向对他有种特殊“偏袒”:“有什么话去教务处说。”   抄?沈烬愣在原地,脚像被焊住,一时不知道自己抄了谁的卷子。   等到他回过神,周围的一簇簇视线已然写满幸灾乐祸或是同情。   他瞬间满脸发烫,本能地明白过来:他的英语从入学起就差到没救,张永看他不顺眼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年少的考场尤为神圣,沈烬压下心里的慌乱,低头不让人看他轻易就红了的眼眶,只说:“我没抄,我不出去。”   周围的低声议论再度起伏,他几乎做好了死也不走的打算,但张永却足够蛮横地拖拽他,弄得桌椅都吱呀响了几声。   场面难看至极,沈烬被拽走时看向顾屿的位置,一度希望过对方能帮自己说句话——毕竟,张永看起来是认为他抄了顾屿的答案。   但那时的顾屿却和传闻中一样,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接触,也比任何人都冷淡。   整个考场里,只有他始终趴着没动,就像周围什么都没发生。   夕阳烫得沈烬口干舌燥,他终是孤立无援,也做不到继续打扰旁边焦急演算的同学——短短几秒之间,他就被张永推搡着拽离了考室。   那似乎是他14年来第一次遭受这样大的难堪,但他仍然攥紧了发抖的手心,想:别怕,有什么好害怕的,教室里有监控,教务处也有别的老师,总不能真冤枉我。   可是进了教务处后,他们却只让他站在墙边等待处理结果。   霞光灿烂,他咬牙装作若无其事,靠着墙低头等着。   但他没想到,后来母亲杜皎会匆匆赶到学校。   沈烬抬头看到她的身影,脑子里一下翁鸣阵阵,很快只剩一片空白。   果然,她没等沈烬开口,甚至也没等在场老师说明情况,就抬手给了沈烬两巴掌,就像在宣告,这件事该由谁做主。   「你一个教书的,管得着我打自己儿子吗?这孩子难不成是你跟我老公偷情生的?」   ——这样侮辱的话,杜皎曾经对沈烬那个温柔的小学班主任说过。   现在到了初中,她还算有进步,起码这一次,她没有再辱骂老师了。 第18章   考试已经结束,不少假装“路过”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走廊上传遍“有人被打了”的消息,尽管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杜皎依然抓住沈烬脑后的头发,问:“你自己说,你丢不丢人?”   那天教学楼外的风异常燥热,沈烬本来忍得好好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14岁的他被淹没在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里,却从头到尾没想过,向杜皎解释他其实没作弊。   是的,面对莫名其妙就不喜欢他的教导主任张永,他尚且能出声反抗,但面对母亲,他却从不觉得自己的话能有任何作用。   杜皎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作弊”学生的家长被请来学校是丢脸的,所以她只想尽快解决这场闹剧。   至于张永是否一口咬定她儿子作弊,副校长又是否觉得看监控还存疑,都不重要。   反正初中生,不会被开除,哪怕被计过,多半也只是震慑一下,到毕业时一笔勾销。   杜皎对成年人的规则清楚无比,所以她揪着沈烬后脑的头发推了推他,说:“跟老师们道歉,说你下次不会了,听到了吗?”   面对如此蛮横的家长,教导处反倒规劝了两句,张永也充了回好人,说:“孩子嘛,偶尔犯错也是正常的,不要随随便便体罚,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周一在升旗仪式上念个检讨书就行,学校不计过。”   沈烬到底才14岁,当即被吓懵了。   他宁愿被开除计过也不想在升旗仪式时检讨,杜皎却点头:“谢谢张主任,我会监督他写检讨的。”   年少的沈烬委屈至极,终于擦着眼泪不断说我没有,杜皎却一边掐他一边拉他回家:“哭什么,从小就知道哭,你作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哭?”   事情就这样草草解决,从那以后长达半个学期,沈烬都沉默着不怎么和同学讲话,等暑假过后,他才重新有了一点生气,好在他进校时性格不错,大多数同学喜欢他,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   而那个坐在他右边的同级生顾屿,之后大半年都没来学校,听别人说,好像是跟家里闹什么别扭,连学都不愿意上。   等沈烬升上初二,顾屿才回到学校重修初一,成了他的学弟。   因为长相好看,顾屿一度被认为是初中部的校草,不少人认识他,但他仍然性格冷淡,不怎么和人来往。   学校里唯一和他交集比较多的,恐怕就是后来几度和他发生矛盾的沈烬。   当年,沈烬找他质问过为什么在那次考试时不闻不问,他则依旧没兴趣理会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不记得沈烬是谁——年少的两人明显不对付,从那以后只要能遇上,就能互起口角,甚至发展到动手。   只不过碍于规矩,肢体冲突都发生在无人的街巷,唯一看见过他俩打架的,恐怕就是顾屿那个“青梅竹马”,宋以知。   时至今日,沈烬依然记得三年前,宋以知曾挡在顾屿面前,说:“你就是顾屿哥哥很讨厌的那个人吧?要揍就揍我,不要动顾屿哥哥,他今天喝了点酒。”   这家伙清瘦秀气,别的不说,一心想用瘦弱的身躯护着顾屿倒是很感人。   那天是暑假七夕节,顾屿赶紧上前一步,说凑巧有个朋友生日,吃完饭他俩方向顺路才会一起走,沈烬大致听懂了:“怎么,想让我别殃及无辜?说得好像我不能一块揍似的。”   不过,这的确是所有正面冲突里沈烬下手最轻的一次——出于道义他也不想在七夕节闹得太难看,毕竟怎么看,那个宋以知都像是喜欢顾屿。   后来沈烬跑远了回头,还看到他俩拉拉扯扯,顾屿只是用了一点力推开,宋以知就一副要摔倒的样子。   所以沈烬很疑惑:这会怎么弱不禁风了,刚才掐我的时候下手还挺重,难道真是爱情的力量?   与宋以知也就一两面之缘,沈烬却莫名的,对这个人的长相、身材、声音、语气都印象深刻,哪怕现在他们已经上了大学,他也能清晰地想起宋以知的模样。   “艹,晦气。”沈烬对这个人有不轻的敌意——当年被瘦瘦小小的宋以知掐出几块血痕,可是他最丢脸的历史没有之一。   “拉黑得了,免得这事哪天被顾屿知道,败坏我C大第一A的名声。”   他恨不得拿起顾屿的手机解锁,但想想顾屿给这家伙的备注是“以知小兔兔”,他也懒得管闲事,只是在顾屿出来时交代:“刚才是你家小兔兔找你,他约你中秋去融创乐园玩。”   “什么我家小兔兔?”顾屿莫名其妙地拿起手机,沈烬则笑着问:“备注这么暧昧,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来现场砸酒席怎么样?”   “备注?”顾屿皱眉想起什么,说,“不是备注,他自己微信名就叫这个。”   “啊?”沈烬愣了愣,一时有点尴尬,“那、他怎么会给自己取小兔兔这种微信名?”   顾屿看看他,说:“怎么,学长歧视小兔兔?你不也打算给游戏小号取名叫甜甜小奶兔?”   沈烬难得窘迫起来,争辩:“搞事情的游戏小号和全是熟人的微信能一样?”   顾屿却报复般向他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对方把宋以知的备注改成姓名,又将他的备注改为“烬兔兔”,说:“一样。”   “我艹。”沈烬不觉得这名字能比软甜草莓酱好到哪里去,他想抢顾屿手机却没成功,干脆问:“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宋以知?”   顾屿动作顿住,立刻回答:“当然不是。你刚才怎么回他的?”   沈烬心虚:“……我怕露馅,就只回了句嗯,不知道算不算答应。”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顾屿的本意,总之,倒打一耙准没错:“怪你嗓音比我低太多,我模仿不来。你要是真想去就和他约时间,当然,要是不想去,也不是不能推脱——”   但他没想到,顾屿很干脆地回答:“我会去的。”   对方沉眸看向他,问:“学长想让我去?”   沈烬傻了半秒,想想只能祝福:“去呗,将来你孩子要是能跟我姓,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不可以一笔勾销——”   然而顾屿却沉默片刻,别过脸说:“融创乐园、中秋节国风游园活动、还有什么扮演少年将军——不是学长自己说要去打工吗?我本来就打算去逛逛,顺便看看学长能骑马还是能耍得动长/枪。”   沈烬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要去融创乐园,不是想和宋以知约会,而是想看我笑话?   ——算顾屿识相,还能有谁比他俩之间的恩怨更重要?   沈烬回过神后莫名得意,他撩袖子想给顾屿看自己的手臂肌肉,对方却垂眸睨一眼,问:“确定要比这个?”   “……”沈烬悻悻把手收回身后,顾屿比他还不讲理:“宋以知那边学长得替我负责,想个办法善后。”   “……负责就负责。”沈烬没问“负责”到底什么意思,他只顾着回敬对方,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把昨晚的事说漏嘴,“学长什么人,还能蹭了你易感期的身子一晚不负责吗?” 第19章   “蹭了我一晚?”   顾屿眉头轻锁,逼近沈烬,“学长昨晚干什么了?”   沈烬倒退半步,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他该说,我钻进你被窝给你扇风、被你迷迷糊糊抱住、一时贪恋alpha的味道,所以干脆在你怀里乱蹭,好让你更紧地把我抱稳?   这些话要是告诉顾屿,他敢保证顾屿会立刻上吊以证清白。   “也没干什么。”所以沈烬冷静分析,“你想想,孙刘结盟火烧曹操十万船只,刘邦垓下之战致使项羽自刎乌江,李世民和他哥更是在玄武门同室操戈,而咱俩,都多少年的死对头了,不仅没对砍,还在你房里讨论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是不是没意义?”   趁顾屿没绕出来,他匿笑一声转身想走,可对方却不由分说先拽他回身前,问:“所以……学长昨晚为了我,通宵熬夜没睡?”   看来顾屿还是准确理解了“蹭了一晚”的意思,沈烬心虚想抽回手:“电竞专业技能而已,我熬夜也是为了钱,和你没关系吧?”   “和我没关系?”顾屿又拽了他一下,“熬夜是最致命的生活习惯,这样下去你的病还能好?”   沈烬静了一瞬,顾屿拉他坐下,一边反复捏他手腕,一边沉声说:“别乱动,我看看——怪不得昨晚我一直感觉有风,又不知道哪里来的。”   文件夹还忘在床边,凭顾屿的智商估计看出来了,沈烬飞快抬眸窥他一眼,又低头任他捏着,嘀咕道:“还有良心就用点力,这可是右手……揉不好耽误中国电竞发展和我的性生活,小心我讹你一辈子。”   顾屿可没兴趣跟他吵架,只是微微俯身想让他舒服些,顺便评价他的退步:“明天早上有没有课?我炖点吃的你带去——瘦成这样,还不如高中的时候。”   易感期alpha的占有欲尚未完全消减,这话颇有股养肥了再宰的意思,沈烬不自在起来:“也就瘦了十斤出头……有那么明显?”   他想,早知道就不该告诉顾屿自己所谓的病还没痊愈。   顾屿睫毛低垂,稍显凌乱的发丝上时不时滴下未干的水,衬得他一动不动的眼睛更为认真。   他说:“当然明显。明显到我和学长动手都快觉得是以强欺弱了。”   他始终没有放开沈烬的手,直到沈烬嘟哝说再揉得截肢了,他才微微一顿,松手道:“今晚先留这吧,待会宋以知的事还得学长负责解决。”   沈烬本要拒绝留下,但想想自己刚才满口答应负责,他还是选择对秦逐撒了个谎:【今晚有可能不回来了,他给钱】   秦逐秒回:【你直接去做鸭,不干到会所头牌别回来见我】   沈烬义正言辞:【敲他竹杠而已】   秦逐大概已经在拿他的牙刷捅下水道了:【他的竹杠你只是敲了?我tm还以为你含进嘴里塞到喉咙舍不得吐出来了呢】   沈烬气得敲了几下屏幕算是揍人,接着他暗暗摸着手腕,压下嘴边快泄露的笑意,问顾屿:“说吧,要我怎么负责?”   顾屿就坐在床边看他,话没答出来,易感期里原本颓丧的脸倒是逐渐发红。   沈烬越看越疑惑,半天才反应过来把随意摆着的腿死死并拢,耳朵有点烧:“怎么,把持不住了?”   “……”顾屿脊背僵直,轻轻推了推沈烬额头,“谁把持不住?”   他轻咳一声,把手机给沈烬:“待会我俩一起和宋以知拨个视频通话就行。”   沈烬回过神,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他拨视频干什么?”   顾屿隐去紧张,只说:“大晚上的我们还在一起,正好假装我俩原有的谣言是真的,信服度高,也打消他对我的期待和想法。”   沈烬听懂了,却仍忍不住问:“所以……宋以知还真喜欢你?”   看起来,顾屿是无意于此,想找个机会彻底劝退对方。   果然,顾屿的态度很明确:“是不是喜欢不清楚。很久之前我就表明了不爱聊天,删了微信好友,但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拉着我姑妈,让我加回来。”   话到此处,顾屿的声音依然没什么变化:“学长也知道……他去世得早,所以我姑妈对我跟亲妈差不多。”   这个“他”恐怕指的是顾屿早逝的omega父亲,沈烬心中一沉,赶紧说:“我知道,没事的,你本来也没必要删人家。”   顾屿却依旧语气平静,陈述道:“不耽误人,及时止损,对谁都好。我这样的人……本来喜欢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完他舔舔嘴唇,若无其事,继续擦自己头发。   沈烬望着他发丝上垂落的冰冷水珠,嘴角不由动了动:“也不一定……万一有合适的人呢?”   这话不像是身为死对头的他该说的,顾屿微微发愣,抬眸望向他,他同样怔住,立刻补充:“我的意思是下点药把你毒哑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接着他抓起那块浴巾就蒙住顾屿湿漉漉的脑袋胡乱揉起来,说:“快点弄干,别一会儿感冒了传染我。”   柑橘味儿的香气让他心烦意乱,赶紧想:有机会当反派气一下宋以知也不错,待会我至少要假装被顾屿顶得哭湿过一百个枕头,谁tm让宋以知三年前下死手掐我的。   眼前,顾屿拿回浴巾,去了卧室一侧吹头发。   沈烬拉回思绪,一边等他,一边也有自己的担忧:“别人都当我是alpha,AA恋他能信吗?而且还是仇人变情人……明年我拿奥斯卡获奖感言都该带上你。”   顾屿的脑袋还在浴巾下,只能听见声音。   “学长军训的时候一脸害羞地跟着我,已经是奥斯卡评委的水平了——而且你是alpha、beta还是omega,本来就不重要,按理说我都可以喜欢。”   他看起来并不在乎分化性别,沈烬难免久久一怔,半天才回过神,说:“哦……行,保证让他知难而退,我先想想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叫什么。”   “……”顾屿停了停拨弄发丝的动作,说,“反正……昵称不准叫小小草莓。”   沈烬笑出声,抬手想招呼他过来:“孩子先不说,你想好待会叫我老婆老公还是宝贝之类的了吗?”   然而,提出要假装情侣的是顾屿,肉眼可见地气得满脸涨红的也是顾屿,沈烬头一次发现人的脸能红到这种程度:“这都叫不出口?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他憋着一丝逗弄,故意呛他:“实在喊不出来,叫哥哥也行,正好宋以知也喜欢满嘴哥哥哥哥哥哥的,你俩比比谁打鸣比较厉害?”   吹风机啪一声关了,顾屿连上床的动作都很用力,沈烬埋头低笑半天,故意火上浇油:“乖,以后信息素只给你一个人闻,别老这么暴躁好不好?”   顾屿的呼吸严重不稳,但他咬牙一字一顿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比:“好了,拨视频。一个昵称而已,待会儿我会把老婆、宝贝、哥哥都……都叫出口的。” 第20章   通话音响了几声,屏幕上出现宋以知的脸,和沈烬记忆中一样——五官不算太精致,不过气质干净,看上去很清秀。   对方光腿屈膝,身上的黑色长袖T恤有些宽大,以至领口滑落,露出了一半肩膀。   顾屿避开视线,沈烬反而一副挺亲热的样子:“以知,还记不记得我?”   宋以知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回答:“沈烬学长?你怎么会在顾屿哥哥那儿——”   他的神情单纯而好奇:“是不是有什么学校的事要一起——”   沈烬打断宋以知:“什么沈烬学长?”   他叼着没点燃的烟,痞气十足,直接向宋以知表明身份:“听话,以后别叫学长了,得tm叫嫂子。”   作为男人,这称呼怪是怪了点,但特殊场合用用,也算合情合理。   一句话间,视频通话的氛围再度转变。   宋以知肉眼可见地瞳孔放大,顾屿也猛地抬头满脸问号,沈烬却不认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往顾屿热到发烫的怀里缩了缩,提醒宋以知:“天太冷了,你多穿点。”   虽然两人有旧仇,但沈烬也不认为宋以知对顾屿的心意有什么错,只是纠缠过头了而已,腿这么露着,风湿了就不好了。   “……”宋以知放下腿,声音纯良,“谢谢……嫂子。”   气氛尴尬了几秒,宋以知才看着镜头温柔地笑笑,问:“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之前在别人那儿听说,还以为都是谣传,毕竟顾屿哥哥当年最不喜欢的就是学长……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屿好像有一丝着急,沈烬也瞬间警觉:妈的,还想掩饰?你到底当着朋友的面都说我什么坏话了,十天不洗澡还是扫码不付钱?怕被我知道?   不能忍。   所以沈烬没给顾屿辩驳的机会,马上回答宋以知:“当年不喜欢,不代表现在审美好了不能喜欢。”   为了气顾屿,他说:“这家伙一进大学就喝醉了哭着说想了我整整一年,就差在我宿舍楼下下跪,所以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他模仿了一下宋以知的语气:“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昨晚才抱着我罚了我一夜,要我在外人面前给他一点面子。”   顾屿呼吸一紧,立刻低头捏他下巴想阻止他胡说八道,他却挣扎着不依不饶:“以知,下次他求婚的时候我邀请你来现场看他给我下跪磕头怎么样?”   越说越入戏,顾屿又没法反驳,气得直挠沈烬的腰以示惩罚,但那一刻他没想过,沈烬的怕痒其实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对方和他硬刚了没几秒就低叫着喘笑连连,甚至慌乱得支吾起来,趴在他怀里扭动求饶:“不……不要,肚子好难受……”   顾屿一下回过神,几乎分不清沈烬到底是在演戏还是认真的。   他满脸发烫,猛然意识到自己正摁着沈烬腹部、甚至坏心眼地想偷偷用力,所以他当即羞耻至极,赶紧攥回了发抖的手心。   某个瞬间,他好像不记得身前还连通着视频通话,只记得腹肌放松状态下,沈烬的肚子是温热且柔软的。   虽然同为男性,但omega的构造到底和alpha不同,为了保护内里脆弱的生殖腔,这份柔软与生俱来,恐怕没有alpha碰了以后会不喜欢。   顾屿曾以为自己不会屈从于alpha的本能,但眼下阵阵狂跳的心脏却在告诉他,他不仅会屈从,而且会万般享受,就像享受此刻沈烬的柔软和挣扎无力。   宋以知目睹这一幕,保持微笑的嘴角终究动了动:“你们感情还真好……嫂子看上去好像比以前娇弱软萌了很多。我就不行了,昨天才搬了四五个箱子,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忙。”   沈烬断断续续听着,还有点缓不过劲。   画面里,他的脸颊因为顾屿刚才的逗弄而红得发粉,一双漂亮得轻佻的杏眼难得示弱,充血红润的嘴唇也有点可怜。   他想,这下彻底完蛋,给顾屿这家伙动手动脚,反倒被他发现自己的弱点能有多致命,可谓得不偿失。   他甚至只能靠在顾屿胸膛,难受地低喘着说不出话,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对这个宋以知的改观:宋以知刚才说……谁娇弱软萌?我吗?   ……我艹。他忍不住想:这tm怎么着也能算半个知己了吧?以后就这么形容我,挺好。   这样一看,宋以知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当年掐人也算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多少是顾屿不识抬举了。   灯光把床边的景象糅杂得很乱,顾屿不肯承认自己的享受,俯身撑着一丝强硬问怀里的沈烬:“……隔着衣服碰一下腰就这样了?”   他的胸口发着烫飞快起伏,语气倒理直气壮。   沈烬一听,偏偏不起来继续软在他怀里,接下来就是装的了:“再……晚就不让你拿出去。”   “……”顾屿功亏一篑,耳根迅速泛起不堪刺激的红。   他马上举起沈烬将他挪了挪,好歹让他坐到自己膝盖边,别离得太近。   “?”沈烬刚疑惑就反应过来,微微泛着水的眸子不由一颤:妈的,这张嘴迟早不能留。   他赶紧轻咳一声调整手机屏幕角度,转头向宋以知问到重点:“对了以知,你是不是约顾屿中秋出去玩?”   为了劝退这朵可怜的桃花,他勉强把语气装得不悦,好显露心底的质问意味。   他想,宋以知看了面前这一幕,又听了他的质疑,应该会放弃约别人男朋友了,然而对方的意思却和他想象中不同:“是啊,我把顾屿哥哥当亲哥哥才叫他的——中秋节团圆嘛,小时候我父母经常出差扔下我,我就会去找顾屿哥哥分月饼,可是他老把五仁的给我弄哭我,比刚才对你还坏。”   接着他问:“我听说新开的融创乐园挺好玩的,嫂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出门票。”   等等,这……这是什么懂事听话小可怜?   沈烬感觉自己听懂了:原来我误会了这么多年,他只是把顾屿当亲生哥哥?   他懵逼起来,一下正牌男友的气势全无。   他扭头想质疑顾屿,可这家伙居然拧了拧眉头,对宋以知不留情面:“给你五仁月饼的是老陶,你记错了,我从来没给过你任何东西。”   “刚才很抱歉,你打语音的时候我没听清又有急事才嗯了一声,中秋我们就不去了,我还要带他约会。微信好友我待会删了,以后你也没必要再来找我,因为随便什么日子,我都只想——只想和我老、老、老po……沈烬哥哥过。”   什么老婆宝贝哥哥都能叫出口,果然是死鸭子嘴硬。   顾屿半天没把“老婆”这个词憋出来,气得手指都用力蜷缩,沈烬发出不出所料的笑声,对这句“哥哥”还算满意:“怎么,这么喜欢哥哥?”   顾屿喉咙灼热,脸红得像受了什么酷刑,沈烬可不管这些,他看向屏幕,对宋以知说:“以知,你顾屿哥哥他突然……总之我们现在有急事——下次有机会再联系好不好?”   晃动的灯光下,宋以知的瞳孔终于狠狠一震,嘴都彻底合不上了,沈烬见状马上关掉视频通话,没有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夜幕浓稠粘腻,顾屿反应过来沈烬在说什么,视线一下控制不住地发颤,表情里的震惊不比宋以知少。   沈烬却咬着那根烟僵硬地收了收呼吸,若无其事总结道:“好了,你想删好友就删吧,他估计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们这对不要脸的小情侣了。”   时间不早了,沈烬调整表情说了句“赶紧睡觉”,顾屿却噌一声站起来,一把将人推到床上胡乱拿被子裹好,紧接着他抓起手机、枕头和毯子,急得起身重重关上卧室门,也就嘴上不忘威胁:“我睡沙发,记得反锁。否则……后果自负。”   沈烬被关门声震了一下耳膜,又扭了半天才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整个人都笑得快要抽搐:很好,还算扳回一城。高考能六七百分的小学霸好像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足够镇定、足够平静。   这样的顾屿,沈烬从前没见过更没治过,但以后……想必是常常能见了。   *   次日醒来后,沈烬蹲到沙发边使坏捏捏顾屿发丝,发现这家伙难得还在沉睡。   他多少明白自己的罪过,打算大发慈悲去做点吃的,顾屿却迷迷糊糊拽他回去,说:“不准跑……”   “谁跑了?”沈烬一阵无奈,估计顾屿还惦记着前一个早上的不辞而别,没想到顾屿又问:“尾巴可以这样揪吗……?痛不痛?”   “我谢谢你。”沈烬挠他下巴,说,“这是手腕,不是尾巴。”   可是顾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是尾巴……我再揪一下。”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兔子的尾巴难道就能随便揪?   沈烬气不过凑近,故意在他耳边低低说:“小草莓……哥哥腿软了别揪了。”   他掌握了顾屿那么多的弱点,当然要时时利用,时时拿出来气死顾屿。   顾屿果然嘴唇轻动睁开眼,耳朵红透了不说,眼神还带着一股易感期alpha控制不住自己的屈辱。   沈烬十分满意:“很可爱,下次就用这个害羞的眼神看着我叫我哥哥。”   两人拉扯了起码十分钟才匆匆吃早饭赶去学校,至于后来顾屿追着他强调了几十遍“我不可爱”这件事,那就是沈烬无意得知的又一个弱点了。   *   中秋很快到来,这天天刚擦白,沈烬就起床和室友前往乐园,提前准备这次打工的服装和造型。   “要不是负责人送了你两张半价票,爹是真不想去。”秦逐说,“今天好像会下暴雨……你几点能结束?”   “活动下午1点开始,不出意外晚上10点闭园。”沈烬没当回事,“快9月末了能有什么暴雨?顶多下个几分钟,等结束了我请你们去吃烧烤。”   两个室友直夸他孝顺,三人一边商量行程,一边朝地铁站必经的北门门口走。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假期的校门口本应空无一人,沈烬却隐约看到有人独自站在宽阔巨大的花坛边,身影很熟悉。   好像是顾屿?   沈烬有点惊讶,马上小跑过去,问:“这么早,你在这干什么?”   就算说过要去乐园看他笑话,中午出发也可以了。   对方舔舔嘴唇,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去这种乐园当然要早点出发,免得排队。反正打车,路上还能睡一会儿。”   融创乐园和大学城之间的距离可谓跨城,中途要换四条地铁线,顾屿说的也不无道理。   沈烬点点头,正打算继续朝地铁走,顾屿却又说:“我一个人打车太浪费了,你们几个一起。”   “……是为了减少地球碳排放。”   沈烬疑惑:那一起坐地铁不就行了?   路边开来一辆黄色出租车停下,想必是顾屿叫的车,秦逐挺自觉地坐上副驾驶:“还有孝心就赶紧走,爹还想睡会儿,免得明天的新闻头条是中国第一中单猝死在过山车上。”   许停云低笑,也上了车。   沈烬还想问秦逐什么时候成中国第一中单了,顾屿却拽住他塞进后排扣好安全带,并面无表情地在他旁边坐下,说:“师傅,不要开太快,谢谢。” 第21章   顾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着充满趣味的高数题不做,跑来人挤人的节日乐园凑这种热闹。   进园后沈烬就被工作人员找去,他跟着秦逐和许停云四处逛逛,从头到尾都不太能理解他们的亢奋:   完全符合安全防护标准的过山车,全程进行着无聊的重力势能动能转化,学长们却在上面大喊大叫,仿佛下一秒真能从座位上掉下去;   几块塑料拼成的龙纹“短剑”,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学长们竟然愿意花80块进行购买,并且在路上假装刺客打架;   更幼稚的是,随处可见的白巧克力雪糕,只是换了几个模具造型,就能让学长们感叹:艹,这造型有点牛逼啊,来三个。   薄薄一层阴云下,顾屿啃着兔子形状的雪糕走在他俩身旁,实在不懂:“他平时也跟你们一样?”   “谁?”许停云和秦逐双双懵逼,又相视一笑,“我儿子还是他儿子?”   “……”顾屿有理由怀疑面前的两人是故意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同时爆发出笑声,许停云问:“原来你是指沈烬?”   秦逐也说:“麻烦下次直接点名,我们儿孙满堂,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贺森洲?”   顾屿对着兔子耳朵又用力咬了一口,维持眼眸平静:“电竞专业是不是真有一门课程是专门用于练嘴的?”   “那当然了。”秦逐回答,“沈烬的嘴你试过了没?”   顾屿理所当然回答:“试过了,差点没命。”   言下之意是沈烬的嘴很毒,但秦逐却装得天真:“有那么舒服,学弟?”   “……”顾屿确定秦逐在嘴皮子这一门上肯定比沈烬还厉害,所以他气得把手上那根雪糕吃完才说,“走了,早点去餐厅。”   上午11点,他们提前避开高峰期在园内找了家店坐下。   等餐期间秦逐收到什么消息,马上推了推手机:“沈烬在寝室群发了张换衣服的照片,没想到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愧是302寝嫡长子啊。”   顾屿嘴唇轻动,远远瞥了一眼。   画面中沈烬有些陌生。   他束着飘荡的黑色马尾,云纹的银枪握在手里,衬得暗红衣服上的色彩更为浓烈飞扬,就连那发带压着的高挺眉骨都和平时不同,看起来颇具古时少年名将的风姿。   不过唇瓣依然软融融的,不够削薄。   顾屿使坏地想:防御力,-99999分。   这时秦逐抬眼看他,问:“要不要我把照片发给你?”   顾屿回身正起视线,不解:“发给我干什么?”   秦逐认真的:“还能干什么?你开展男人的传统手艺活儿时不需要一两张照片助助兴?”   顾屿目光一滞,却不为所动,继续平静地找服务生要打包,说:“他的照片就算了,我怕看了以后传统手艺会在我这里失传。”   秦逐却强行把照片转发过来,搞得他眉头轻动。   可是这条消息又秒被撤回,他想解锁的手也停了。   对方一脸遗憾:“哦,那我撤回了?你看点《兔子的养殖和产后护理》吧,也不是不行。”   “……”顾屿压下呼吸,继续叠着手里的打包盒,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园区的工作餐估计就是盒饭,这个待会给他带去,免得越吃越瘦,一直讹我。”   秦逐无聊得转筷子,说:“吃再多有什么用,身体一直不好,估计一年半载也强壮不到哪里去,也就在我们电竞专业撑撑场面——不过我听说,他在你们高中是校霸级的人物?”   几句话间,顾屿的心跳莫名乱起来,嘴上回答:“嗯,16级2班沈烬,整个F区五中没人不知道他。”   所以……刚才秦逐说什么?沈烬进了大学后,身体一直不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闻沈烬的病,却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本以为自己看穿了沈烬的缓兵之计,也不介意等沈烬治好那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恢复体能后再和自己动手,但听秦逐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小毛病那么简单。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脑子在思考怎么套秦逐的话,但嘴已经脱口而出:“什么病?”   好在秦逐看起来并没有把他当什么外人,照样有口直言:“噢,好像是高三暑假没注意淋了点雨,重感冒恶化成肺炎,没住几天院就被带回家了,留下点毛病,天冷的时候经常一到晚上就咳——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跟我们一个寝室?还不是不想打扰他原来的室友,干脆搬来骚扰我俩。”   真整夜整夜咳起来,也就许停云和秦逐父爱如山能忍。   三人同为男性,但分化性别并不完全相同,能住到一起,个中理由无非是没有真正的alpha,几个人又主动协调。   顾屿捂着手里的打包盒,手心一下有些发烫。   他明白又是沈烬父母刻薄自己的儿子,他们大概是嫌沈烬生病住院花太多钱,才会强行带他走。   重感冒演化的肺炎,只要好好治疗几乎不会留下什么问题,但如果提前离院,那就不好说了。   可能会给肺部带来永久性损伤,可能会伤及支气管,可能影响抵抗力,免不了后续吃药打针,甚至留下一些只能慢慢养好的后遗症。   或许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还会厉声指责沈烬为什么能生病:都18岁的成年人了,还给家里添麻烦?   这个场景在顾屿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由皱紧眉心,视野有点混乱。   同一个瞬间在顾屿脑海里交叠的,是那年沈烬站在除夕夜风里的身影。   沈父沈母这样对沈烬置之不理,似乎不止一次两次。   对方身形瘦削,好像每一处骨节都足够锋利,如同一把利刃,周身从未有过一丝柔软。   但那时沈烬身上的烟味再浓,都没有完全掩盖掉那股淡淡的奶油香气,它落在风里轻易消散,却一再重回顾屿脑海,让他忽然有了一个奇怪却完整的念头:   那难道不止是沈烬的发情期?还是……第一次分化?   ——他记得沈烬说过自己分化得晚,算算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天夜里,沈烬明明就很反常。   对方借着玩笑之名,迫不及待凑近他、虚虚搂抱他,又缠绵不舍地放开他,那个动作无关他们之间的恩怨,好像只是最原始的,一个发情期的脆弱omega对alpha的求助。   或者说,是第一次分化的omega慌乱无措至极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哪怕,站在他面前的这个alpha和他有仇。   可那时,也才分化没多久的顾屿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反而就这么放沈烬离开,也不知道后来沈烬待在那个老旧的旅馆里,到底是如何捱过那个寒冷冬夜的。   “你怎么了?”耳边响起许停云询问的声音,“顾屿?”   顾屿一下抽回思绪,他来不及回答许停云的问题,马上拿起打包袋就走:“待会说,你们先吃,我得去找他——”   餐厅里已经开始人挤人,顾屿却瞬间没了影子。   许停云懵逼,半天才想起来问秦逐:“刚才那事儿没经过沈烬同意就告诉顾屿,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不太合适。”秦逐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盘,一边挑菜一边回答,“怎么了?”   “……”许停云笑不出来,只好吃自己的,“谢谢提醒,我差点都忘了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   *   顾屿边跑边看手机地图,导航显示,沈烬所在的园区后勤处距离他1.8千米。   等到达附近,他的后背已经汗湿,工作人员拦了他,说:“游客您好,这边是不能进去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是我们可以帮忙的?”   “……抱歉,我是想找人。”顾屿着急半秒,这才想起来给沈烬发微信:【给你带了吃的,出来拿】。   阴云一层层扩散,他原地踱步等了好一会儿,沈烬的身影总算出现在眼前——对方跑过来,不忘拿皮革手套上的银色突起戳戳他,说:“吃本将军一拳。”   看样子,沈烬刚绑好手上的护腕,只差最后一层银甲没穿。   “……”顾屿默然数秒,面无表情地捂着被他“打”过的地方说,“好痛好痛。”   沈烬满意地扬起眉毛,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打算走。   顾屿呼吸发烫,赶紧拽住他,忍不住直接问:“学长第一次分化……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工作人员愣住,转身回避这两个小年轻,沈烬也懵了:“什么?”   他拿着袋子的手不自觉垂下,脸上有笑意,却带着一丝凉:“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会真当我跟你是什么情侣关系吧?”   这种问题对omega来说的确足够私密,顾屿却仍禁不住迫近一步:“是那次除夕我遇到你的时候?”   瞬间,沈烬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他退了半步:“不管是不是,都跟你没关系吧?”   顾屿确定了答案,明知自己冒犯又压不下那簇灼得心窝发烫的火苗:“那——学长后来怎么办的?”   沈烬张张嘴看他,半天才调整好表情,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无所谓地拍拍他手臂笑起来:“干嘛?别一脸严肃的。也没怎么样,手、冷水、抑制剂,你觉得哪一样我没有?”   看得出来,沈烬方才暴露过一丝委屈和难过,不过他很快又将这些情绪藏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委屈和难过,所以马上低头,挑挑拣拣地看顾屿给他带了什么。   顾屿知道这几乎已经成了沈烬的本能,所以他立刻握住对方的皮革护腕,说:“抬头看着我说话。当时是不是想向我求助,而我却无动于衷?”   十几岁的少年大多连碰个手都得犹豫演练半天,更何况带着信息素香味上前搂抱他人,他想,自己早该发觉其中的不对。   但沈烬却没有听话抬头:“当时我不是在跟你聊大/胸小卡片么?”   他只是回答:“求什么助?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可是——”顾屿急了一下,更多的是想要解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学长的行为都如此卑尊屈膝了,我还放着一个分化期最为脆弱的omega不闻不问,单论这件事,的确是我有问题。”   “……”沈烬这下肯抬头了,“我卑尊屈膝?”   周围的空气忽然紧张起来,顾屿察觉到沈烬在跟自己拗,所以先回答:“不喜欢这个词?那……用低声下气也可以。”   *   阴云之下,沈烬多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疼。   当初那个新年,的确是父母发现他有了一些分化反应,又是omega,所以他们赶紧给了点钱和抑制剂推他到外面住两天,以免信息素的气味和发情期的反应影响到家里的弟弟,毕竟,最大的那个也已经十三四岁了。   所谓家里亲戚太多住不下,也确实是他搪塞顾屿的借口。   不过这些都是他和父母之间的事,哪怕他对顾屿有过冲动之举,心里也渴望过一丝安慰,那也不是顾屿的问题。   “还挺会解读,你怎么不说我当时的行为是打算给你下跪、一边发情一边哭着求你安抚我?”沈烬拿另一只手套戳他,“专门跑这么远来气我?”   “也不是没有可能。”顾屿握着他手腕,不由凑近了问,“学长是不是真打算一边哭一边求我安抚你?”   “……”沈烬哑口无言,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纸巾塞给他,强行岔开话题,“擦汗。还有50分钟就准备游园了,我得进去了。”   顾屿握紧纸巾,回答:“嗯,我待会就在游园开始的地方等学长,多拍几张难看的照片。”   但嘴上这么说,他抓着人手腕的力道却更紧,没有一点放开的意思。   不等沈烬满脸问号地质疑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就兀地发涩:“当年学长低声下气求我给的拥抱我没给,现在……还给学长。”   风带着周围的树叶颤了颤,沈烬一下怔住,像没听懂顾屿在说什么。   对方用的甚至是肯定句,而不是征询意见的疑问句。   那一刻沈烬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面前的人居然真的倾身而上,光是忽然拉近的呼吸都让他无法动弹,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大白天的,沈烬视野发黑,大脑中枢神经周围也像忽然炸开了一朵朵小小的、令人炫目的烟花,不给他任何后续思考的机会。   虽然两人有过多次打闹,他也不是没偷偷钻过顾屿怀抱,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顾屿愿意主动抱他。   当这个带着体温的拥抱真真切切包裹他时,他终究吓得手心攥紧,脑海里免不了光影重叠,再度闪过那年他分化成omega时的场景。   除夕夜,父母连推带劝几乎是赶他出了家门,隐秘的冬日街头一个人也没有,寒风侵蚀他骨髓,刚刚扎过劣质抑制针剂的手臂残存着一阵阵扩散的酸痛,他在那风里遇到顾屿,就像遇到冬夜里唯一一星光亮。   后来他躺在那家旅馆尚算整洁的床上,忍受着分化期带来的强烈反应和痛楚难耐,烧得一阵清醒又一阵迷糊,唯一的慰藉,恐怕就是断断续续地想:刚才遇到的那个alpha……他真好闻,他要是肯抱抱我就好了。   而现在,他好像终于等来了这个拥抱。   顾屿俯身将他整个人收入怀中,宽阔的胸膛抵着他死死贴紧,让他轻易就能感觉到这个拥抱足够用力也足够缱绻,就像……真的在补偿当年那个无助的omega少年。   ——以一个成熟稳重、温柔负责的alpha的身份。   哪怕只能稍稍抚平一点少年心中的疼痛,也是好的。   很快,沈烬就感觉热度贴着脖子传来,顾屿的信息素沉沉压着他,像是占有,也像是保护。   他的耳根渐渐升温,浑身骨头像融化了一般,只能虚虚站立、伏在顾屿肩头小口呼吸,瘫软着任由顾屿的拥抱支撑他的体重。   风在他耳边轻轻摇荡,万物入秋,满眼是温柔的素色,时间犹如静止,他终是不舍地闭上眼,先在这短暂凝滞的温柔里,将脸偷偷埋在了顾屿肩头。   *   风声渐渐停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烬才终于撑不住回过神,低低说:“顾、顾屿……可以了。”   这一声很软,与其说是示弱,不如说是求饶。   面前的alpha却再度用力收了收手臂,沉重而温热的气息抵在他脖颈一下接一下,贪婪到连扫带嗅,弄得他真的快站不住了,顾屿才拉开两人的距离。   一瞬间,沈烬就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胸口都在发疼,这仿佛也是他头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顾屿对他的信息素压制到底有多彻底。   要不是顾屿放过他,他可能真不是一边哭一边求这么简单了。   阴云几乎压到了远处高楼楼顶,他怎么调整都没能压下呼吸,只好略低着头,希望顾屿只把这个拥抱当作本不该有的所谓“补偿”就好。   好在顾屿看起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放开时顺势拿冒着汗的手心紧了紧他的手,说:“去吧……我在出口等你,还有……袖口收紧点,别弄感冒了。”   “嗯。”于是沈烬立刻含糊地应一声,压着那股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跳声,转身跑了。 第22章   乐园里越发热闹起来,尤其是在游园路线上,围栏外可谓人挤人。   顾屿在出口处等等了挺久才见到沈烬,对方银枪银甲龙角,一身红衣飞扬,一出现便十分专业地和场边游客互动,想必这样的临时兼职也不是干第一次了。   奇怪的是,唯独看到他,对方神情躲闪,扭头就把恣意的笑容给了他身旁的一群女大学生,以至他被淹没在一阵尖叫声里,手机镜头都被挤得对不上焦。   “……?”顾屿疑惑地挥了一下手试图引起沈烬的注意,对方却更不搭理,甚至背过身去,和另一边的游客打起了招呼。   或许是真忌惮他的拍照技术,怕留下什么黑历史照片?   “……小气,记仇,不听话。”顾屿只好站到人群外围走着,时不时按按相机拍摄键。好在他身高足够,也不耽误沈烬始终在他取景框里。   他想,秦逐居然撤回照片,他想要沈烬的什么照片没有?先拍几个G,当然,不给秦逐看。   唯一的问题是,沈烬全程没有和他对上过眼神,整个游园持续了40多分钟,顾屿都在思考问题发生的唯一可能性:是不是专业需求,游戏打太多近视了?不然下次多喂点海鲜水果吧,多少能有点保护视力的效果。   他怀疑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能写出一本《兔子养殖手册》(养肥了再宰版),等游园结束,作为NPC的沈烬还需要继续在园内走动、跟游客合影,他便走在附近,等沈烬有空才过去递了两个月饼。   好歹是节日,不能在家团圆,仪式感总是要有的。   发现有吃的,沈烬总算肯看向他,问:“怎么是黑色包装……不会是五仁的吧?302寝满门忠烈啊,你可别谋害我。”   “顶多下毒,不是五仁。”顾屿淡淡回答着,又送了送,沈烬勉强接过去咬了两口,眼底倒不出所料地一亮,说:“卧槽,好好吃。”   接着对方迅速把剩下那个收进袖子,说:“还有吗?再卖我一个,我待会带回去给他俩。”   但照着包装顺手查了一下价格后,沈烬马上变脸:“艹,我儿子不配,超市散装适合他们。”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掏出手机,转账100块想强买强卖。   顾屿没点,只说:“买了好几种,回去都给你。我觉得太腻,都是包装溢价,就当回收垃圾了。”   “?”沈烬差点拿银枪戳人,“那你还买好几种?”   顾屿压下嘴角笑意,目光淡淡扫着沈烬下巴:“因为我不知道哪种口味自己会喜欢,没想到都不怎么样。”   沈烬嘀咕:“顾少爷要求真高……这个黑松露原味的就很好吃。”   “你觉得好吃就都拿走,免得我到时候还要想怎么处理——”顾屿话到一半,身旁忽然响起一个清脆女声:“那个,请问……你俩是一对吗?可不可以一起合个影?”   顾屿脑海里冒出个问号,没等他回答,周围声音先炸开了。   “哇小将军脸红了!真的是你男朋友?”   “我就说!我刚才看到他喂你月饼了,好甜!”   “怪不得他一直在附近拍照也不去玩,你们是双A吗?是吗?”   顾屿不常应付这些事,本以为沈烬会说清楚,但对方解释归解释,重点却不太对劲。   “不是双A……抱歉。”对方回答,“要一起合影?我叫他。”   顾屿眉头轻皱,心里说:你叫我合影,我不一定来。   他默然贴到沈烬身边,任由面前一群可爱的小姑娘拍完了照,说:“你工作需要,下不为例。”   “知道。”沈烬随意地拿手搭着他的肩,问,“看看她们多开心,你说咱俩要是真这么假装情侣营业,是不是能做网红火遍东南亚进军欧美市场?正好我有个直播间,随时可以无实物表演。”   顾屿凝眉看着他,说:“不准随便表演给别人看。”   其实,上次沈烬在宋以知面前喘的那两声就让他挺不爽——这家伙毫无omega的自觉,两个室友还跟着闹,这样下去指不定出事,他的养肥了再宰进程也会受到影响。   沈烬嗤笑一声,松开他:“知道了,和你开玩笑的,就你那信息素压着我,我怕自己扛不住会湿度太大,身体受不了。”   顾屿马上拢紧沈烬袖子,觉得自己也该离远点了:“知道自己身体不行就多注意。”   不等沈烬说什么,他就转过了身:“我附近逛逛,你自己忙吧。”   他脚步加快,发觉自己一被沈烬调侃,就不止嘴上关心沈烬身体,脑子里还想着沈烬不行、沈烬能在被进第一下时就哭——所以,这和那些对着塑料管子都能信息素喷发的alpha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干脆离开沈烬所在区域,去了湖边吹风,接着他被迫接了几个小朋友送的气球,一块逛了半圈,还顺手掂量了把最重的“短剑”买给沈烬,免得别人都有的东西沈烬没有,到时候又郁郁寡欢吃不下兔粮……不是,吃不下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黑下来。   他本想给许停云秦逐发信息叫他们吃晚饭,然而一滴水却落在他屏幕上,并在顷刻间化作兜头拍打的雨点,一下就让周围的声音混乱起来。   “卧槽,下雨了?!”   “我早跟你说天气预报会下雨!伞带了吗?”   “没带!别bb了快走,去鬼屋那边——”   黑暗骤然笼罩,原本看上去快散的乌云层层聚拢,夏末的暴雨说来就来,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乐园里一时间充斥嘈杂的人声和雨点声,所有人都在乱窜躲雨——错杂的人群中,只有顾屿刚想加快步伐,就被突然炸开的一声惊雷截断了脚步。   *   天边彻底黑了,园里响起交错的广播声,一拨接一拨的工作人员赶到各处疏散人群,沈烬在混乱中匆匆接过他们递来的伞,却忽然发现,顾屿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对方一直在附近取景拍照,然而此刻,他却完全无法捕捉到顾屿的身影,心跳也立刻跟着加快了。   怎么会不见的?   不是要拍我吗?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一声雷鸣更是炸在他耳膜,让他紧张得手脚都在钻心地发冷。   他回过神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然而顾屿的手机打不通,许停云和秦逐也回答他:“你俩没在一块?”   “在个屁。”沈烬匆匆想挂电话,“不说了我去找他——”   “你上哪找?”许停云赶紧叫住他,“他自己会躲雨的,待会有信号或者充上电就联系我们了。”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意思,沈烬知道许停云担心什么,却直接挂断了电话:“我tm有伞。”   他当然知道正常情况下顾屿会找地方躲雨,甚至若无其事地算两道微积分,但这场雨还夹杂着雷声,一切就不一定了。   天边电闪雷鸣,无论如何,沈烬都得找到对方才能放心。   整个乐园里,几乎只有他和一些工作人员还在跑动,泥水溅在他黑色的裤腿上留下大片斑驳,一直湿到他小腿,他也没办法停下。   他就不该不听秦逐的话,以为所谓的暴雨不过是下两分钟就收场,却完全没去思考,9月末的天一向是说变就变的。   熟悉的大雨里,他握紧伞柄脚步匆匆,满脑子都是当年的场景:顾屿所有的弱点里,他最先掌握的一项,就是顾屿对雷鸣闪电有种莫名的恐惧。   *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时,他读高二,和父母的关系没来由地恶化了不少——既然父母无暇顾及他,他便有事没事待在同为omega的兄弟那儿不回家,偶尔去黑网吧开两盘游戏,人也学坏了挺多。   F区五中校霸沈烬,就是在那个时候变得人尽皆知的。   五中好歹是区里有头有脸的重点中学,他只需要和人称兄道弟、应付应付考试、时不时帮人出头,就算得上特立独行,可以做一个普通学生都畏惧的校园混混了。   年少时,沈烬曾以为不好好穿校服的自己很酷。   那个被他排在敌对列表首位的顾屿,自然也吃了他不少苦头。   他会故意在放学时的人群中挑衅叫住顾屿约架,却从不和人透露胜负细节,专门引别人胡乱猜测;   他也会三番五次抢走顾屿手里中奖的瓶盖,一脸理所当然地没收不还,顺便羞辱般把自己喝过两口的硬塞给他;   当然,他还免不了凶神恶煞跑去低年级教室门口晃,晃到那些omega和beta都怕受到牵连,从此没几个人再敢和顾屿当面表白才算完。   可以说,顾屿的整个中学生涯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只能面无表情地偶尔反抗两句:“学长要是无聊就把地扫了,别老在我们班门口晃,多少为学校做点贡献。”   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太多,唯一一次“合作”,恐怕就是在那次体育课上。   那天体育老师难得没生病,让学生跑了一圈便放他们自由活动,沈烬打完了篮球去主席台背后的水池洗脸,忽然听见拐角处有两个声音,像是在争执。   听得出来,其中一个声音已经快哭了。   沈烬立刻警觉——这个声音他认识,楼下17班出了名的“怪人”阮竹,声音细细尖尖的,其他人总叫他大内总管竹公公,还被沈烬喝止过两次。   “你最近……打篮球为什么都不叫我了?”阮竹听起来一如既往胆怯,“是不是我做错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拐角边,和阮竹说话的另一个声音沈烬也熟——校篮球队队长,与他还算点头之交的同级生,程捷。   沈烬本无意偷听,但程捷的声音实在太大:“死娘炮,你tm是不是喜欢我?”   沈烬听得一愣,两人同为alpha,程捷似乎不能接受这种喜欢,阮竹也赶紧回答:“我、我没有的……”   “你没有?”程捷吼起来的声音大得吓人,“老子当初看你个太监玩意儿被人孤立被人踹,好心救你带你一起玩,还介绍兄弟给你认识,你tm倒好,非恶心老子是吧?现在整个球队都tm知道你喜欢我!”   印象中,肯和阮竹做朋友的,只有阳光开朗的篮球队队长程捷,所以阮竹瞬间急得哭腔加重,很想替自己辩白的样子,程捷却没给他机会:“傻逼东西,还敢跟着老子,你tm要不要b脸?——上次生日给你的项链还我,艹你妈的!”   两人明显起了肢体冲突,程捷一下拖着阮竹越过转角到了水池边,沈烬抬眼便看见阮竹脖子上刮出两道血痕,手腕也被箍得腾起了一大圈红色。   目光碰上,三人都微微一愣。   程捷看到沈烬后顿了顿,但也不觉得沈烬会管闲事,所以马上把阮竹的头往水龙头下摁:“清醒清醒,死娘炮。”   他一手抓着从阮竹脖子上硬拽下来的银色细链,一手转开了水龙头。   水声哗哗炸开,阮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或者说,他习惯了别人的暴力对待,根本没想过还手。   他的声音细弱,只是求着程捷:“程捷……我的项链……项链还我……”   “……我艹你妈!”程捷微微怔了几秒,怒意陡然更盛,抓着阮竹的头发就想摁着他往池边撞,满嘴污言秽语更是彻底炸了。   日光炫目,就在阮竹即将磕到水池边缘的瞬间,沈烬出手拽住程捷手臂,不由分说将两人拉开了。   “?”程捷明显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眉毛不由压紧了,“沈烬?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可十几岁时,沈烬就挺能嘴毒了:“他当初被人踹的时候,不也是你多管的闲事吗?”   阮竹怔住,回神后慌忙把水池里的项链扒拉起来,先握在了发抖的手心。   程捷的眼皮肌肉剧烈抽动,食指几乎压到了沈烬鼻梁:“你tm是在找死。”   程捷不仅是校篮球队队长,还是C市市队的预备役,认识不少大学生和社会青年——这些沈烬都知道。   但他还是看着程捷,一脸我就要找死的表情:“打算牢里见还是医院见?”   年少时的怒气一刻也控制不住,双方立刻撕扯衣领扬起拳头要动手,但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冷冷响了起来:“让开,你们挡着我用水了。”   程捷和沈烬在学校里都是没人敢惹的主儿,但这声音却足够冷漠,就像完全不关心两位校霸之间的你死我活。   “我叫你们让开,听不懂人话?”   双方不禁同时松了松手侧过身——轻风树影之下,站着汗湿了几缕头发的顾屿,满脸都是冷淡。   他从他俩中间穿过,眼神斜斜瞥了瞥沈烬,说:“真想被开除的话,要饭的时候记得避开明月大街三期,免得我出门就看到你。”   沈烬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说不出话,顾屿则懒懒移过视线,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程捷全身,说:“这双鞋只在原产国限量1000双,你这个……是假的。”   程捷的呼吸狠狠一滞,脸上当即一阵红一阵白,就连沈烬都张着嘴有点发懵,顾屿却仍继续道:“怎么?我说错了?每个颜色我爸都买了一双,我没要全扔了,只是你这双假得太明显,没人敢告诉你,我还不至于认错。”   树影晃动,那一刻沈烬在想:我来明月大街三期要饭顺便给你收尸,应该就是我俩故事的结局了。 第23章   远处响起一拨人声,看来是有小半个班的人过来了,程捷的目光狠狠瞪着顾屿,问:“还挺眼熟,你哪个班的?”   沈烬刚想让顾屿快滚,这家伙倒好,直接回答:“17级16班,顾屿。”   “唷,还是重点班?”程捷说,“好,老子记住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忘踹了浑身发抖的阮竹一脚。   事情的正常发展,当然是程捷找人打顾屿一顿了事。   沈烬知道这口气程捷咽不下,所以连续几天都偷偷跟着顾屿,不想让自己盯上的猎物被别人撕了。   自然,程捷也足够自信,周五放学后叫上两个朋友就来拦人,以为对付顾屿这种乖乖学霸,三个人怎么都够了。   所以当沈烬出现在巷口并站在顾屿那边、堪堪和他们打了个平手时,程捷脸上的肌肉抽动得厉害。   沈烬想让顾屿走。   恩怨归恩怨,他还不至于真想断送对方前程,可顾屿像没听见他说话,反倒拉他到身侧,该往外招呼的拳头一拳没落下,要不是后来那场雷雨下得太大太突然,双方估计真得医院ICU见。   那时有同样的电闪雷鸣,沈烬察觉到顾屿不对劲,所以赶紧拽着他跑掉,躲进了认识的兄弟家里。   沈烬拿快生锈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扔顾屿在沙发上就打算走,但对方却忽然埋头伏到扶手上,好像很难受。   沈烬驻足,骂道:“又tm怎么了,雨里有硫酸?”   他抬脚虚虚踹顾屿小腿,对方不动,他只能扶人起来,满眼不耐烦地拿来浴巾擦那些雨水,说:“刚才老子要你走你不走,这会跟你爹装娇生惯养小王子了?”   顾屿依然没说话,他额上青筋突突跳动,整个人都冒着冷汗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一道闪电随着震耳雷声刺破天空,他更是攥紧手心,嘴角也咬得即将变形。   沈烬多少明白过来,不仅没有同情,甚至直接嘲笑:“我艹……都tm多大的人了,你不会是怕打雷吧?”   顾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在阵阵惊雷里,他根本无暇和沈烬争执,只是摁着额头突起的青筋,闭紧眼睛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   沈烬嘲讽几句,翻出个老旧耳机塞给顾屿,又随便往他的伤上涂了点正红花油,没再管他。   等雨小了,顾屿才逐渐恢复往常神情,抬头问:“程捷……还会再来找你吗?”   “搞清楚,他找的是你。”沈烬懒懒回答,“不过程捷这b也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他当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乖学生,3打2还打成平手,估计嫌丢人不会再来了。”   更何况对学霸动手风险极大,程捷还不会蠢到天天来找事。   沈烬边拧衣服边说:“我猜他喜欢那个阮什么……心里不愿意承认,所以恼羞成怒了。”   就在阮竹求程捷还项链时,沈烬看到了程捷的犹豫。   程捷想拿水龙头淋阮竹,又刻意避开了脖子侧后方的两道伤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顾屿不解:“喜欢他,还这样对他?”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心理咨询师。”沈烬说,“喜欢谁就欺负谁,天下傻b男的也就只有这点事儿干了。”   顾屿嘴角平了,难得和他说这么多话:“也对……总有人自以为喜欢,却从来没想过给别人带来多大伤害。”   沈烬顿了一下,应道:“哦,可我看阮竹还挺喜欢程捷的……”   他听起来好像是在为程捷辩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潮湿的房间里,顾屿的语气带着少有的起伏:“阮竹喜欢的,大概也只是一开始救他的那个程捷,不然,受害者怎么会喜欢施暴者?”   沈烬张张嘴,也没反驳:“……我就瞎jb说两句而已。”   两人就坐在同一张沙发的两头,他随口问:“所以……要是有人一直这样欺负你,你是不是也不可能喜欢他?”   他没想到,对方远比他认真。   顾屿握紧手心,额头上再度浮起青筋,暴露了几丝沉闷:“不会……不会理解不会原谅也不会喜欢,更不可能和这种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沈烬哦一声,想:老子就随便问一句,怎么都扯到结婚生子过一辈子上了,想得倒挺美。   他不耐烦打发顾屿走:“你要是恢复了就赶紧滚,一会儿我兄弟回来了还以为我俩在他屋里干了啥,衣服头发都湿透了。”   天色晴了,顾屿把毛巾给他后起身离去,沈烬闷头倒在沙发上躺了许久,只记得自己睡着前迷迷糊糊想:你这不是打架挺厉害的吗,那……我俩之间不能算我欺负你,顶多是以牙还牙,礼尚往来而已。   *   后来那些年,沈烬和顾屿想过帮阮竹解决麻烦,但阮竹却并不愿与他们有什么接触——他仍然受人排挤,仍然独自吃饭学习,有时候还会追着程捷。   据说程捷经常骂他让他滚,却又在毕业的关头想跟他和好,但他还是选择归还项链远走他乡,从此与程捷相隔千里,整个年级没人再有他的消息。   年少时的心事尽数埋葬在大雨里,那年离校时沈烬同样以为,自己和顾屿的故事不会再继续了。   然而此刻,他置身一样的雨中,还是在乐园中找到了顾屿。   隔着沉沉雨幕,那个身影坐在一处供人拍照的布景里,架子上缠绕的人工树枝看似有所遮挡,其实在大雨中的作用十分有限——顾屿整个人都被淋透了大半,没动,大概也不想动。   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的?   沈烬急起来:生怕开车的工作人员找到你?   他立刻跑过去想拽起顾屿,却发现对方小腿上有血流下来,估计在哪里摔到或者擦伤了。   “……我艹。”沈烬赶紧搁了伞蹲下查看顾屿伤到哪儿了,他声音很大,试图引起对方注意,“顾屿……还能走路吗?”   顾屿弯腰捡了伞挡住他,看起来多少比高中那次好些:“……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皮外伤还是伤到骨头了?”沈烬看着那片黏糊的血肉痕迹,心急如焚又不敢随意摆弄,顾屿则望向他湿了大半的裤腿,没理他在说什么:“你不要淋雨,回去,我待会就来。”   沈烬喉头轻动,一时有点恍神。   对方的眼睛缓缓张合,很显然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沈烬猜测对方是走不了路了:“别扯淡……医务处离这儿近,我背你过去。”   顾屿却用词简短:“不需要,背不动,你走吧。”   沈烬连哄带骗都劝不了,半天才察觉自己手机在震动——无数个未接电话,他刚接起来就被许停云劈头盖脸骂:“我*,人呢?!”   向来温柔的许停云很少这样发火,沈烬仍旧蹬鼻子上脸:“桃花林长椅,快点,三分钟内到,不然要你俩陪葬。”   听筒里传来电竞圈最有素质的中国话,几分钟后,沈烬还是等到他们和工作人员,好歹把顾屿扶走,离开了那片灰蒙蒙的雨幕。   *   医务处躲雨的人多,沈烬到处问了一下有没有吹风机,又匆匆找工作人员借了件衣服让顾屿换上,憋不住问:“医生,他的腿怎么了?是不是残疾了?要不要截肢?现在的医疗技术能治好吗?”   年轻的医生抬眼看他:“你俩有仇?”   “……”沈烬喉结滚动,只好回答,“确实有仇。”   好在顾屿着凉不严重,还算有救。   “那就说得通了。”医生一边查看顾屿的腿伤,一边说,“摔的吧,以我的经验是轻微骨裂加皮外伤,我先做个简单的消毒和固定,你们赶紧叫车带去最近的医院照个片吧。”   “骨裂?”沈烬看看眉头都没怎么皱的顾屿,不自觉吐出脏话,“我艹,你是不是痛得没知觉了?医生,他不会真有截肢的风险吧——”   许停云早已出去用地图软件约车,沈烬则心急不已地站在一旁看医生处理伤口,再度发出疑问:“这真的是酒精吗?”   毕竟伤口猩红一片,但顾屿还是在他面前忍着,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是我被你质疑医术后流下的眼泪。”医生回答,“年轻人,感情可是男人行走江湖的大忌——你要是不放心就喝两口确认一下酒精度数,待会跟他一起进医院。”   沈烬哑口无言,手臂又被顾屿紧紧攥着,整个人都动弹不了。   没办法,他权当可怜的胆小鬼经历这场雷雨后,需要一两个熟人带来的安全感。   所以他全程都在骗小孩儿似的念叨“好了好了”、“不痛不痛”,要不是医生还在场,他大概能剪朵小红花贴顾屿脑门上。   几分钟后,许停云叫的车终于来了。   雨小了一些,走出医务处时,沈烬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某个认识的身影,但他实在无暇他顾,还是先哄着顾屿,把他扶上了车。   *   当天快天亮,几个人才从医院出来。   医院诊断为小腿末端轻微骨裂,没伤及关节,问题不大。   消炎照CT,用石膏固定后回去静养几周,定期到医院门诊复查即可。   学校那边只能请假,他们送顾屿回到公寓后,多少还有点犯难。   沈烬问:“你家里……有亲戚能来陪你几天吗?”   “……不用。”折腾这么久,顾屿的神色看似早已恢复如初,他说,“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而且有医用拐杖。”   说着他不自在地垂眸看药盒,头都没抬:“今天谢谢学长们,你们先回去吧。”   许停云拿手肘捅沈烬,沈烬倒不觉得顾屿的话有什么问题:“行……那我们先回去了,有空再代表电竞社来看你。”   下午多少淋了点雨,沈烬感觉喉咙发痒却没空管,于是强迫自己想,赶紧离开别传染人,或许也是好的。   静默灯光下,顾屿点点头,继续读单子上的医嘱。   他总是没有太多表情,好像再疼再难受也能忍得一脸平静,让人想心疼都找不到机会。   沈烬暗暗握紧手机打算转身,但这时,屏幕上却跳出一条新消息,拦住了他的脚步。   短信,陌生号码。   这年头还有人用短信?   他既疑惑又磨磨蹭蹭地点开,没想到会看见那个陌生号码说:【你和顾屿之间都是假的,对吗?】   沈烬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一条新消息跳出来,说:【别老缠着顾屿让别人以为你俩是一对了,他好像连个临时标记都没肯给你吧?】   沈烬懵在玄关处,脑子多少有点转不过来:艹,哪来的神经病,居然知道我是omega……难道一个标记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老子一个断情绝爱的假A,会在乎这种东西?   两个室友站在门外,疑惑地回身看他,他却不由舔舔嘴唇示意他们先走,甚至一个没忍住,把门都关上了。   听到关门声,顾屿抬起了头——发觉沈烬居然还在,他又立刻把头低下,问:“……怎么没走?”   沈烬捂住自己后颈处用于临时标记的腺体,不禁瘪了瘪嘴。   那里的确从没有人动过,包括好几次敏感期时和顾屿独处也一样。   算算时间,下一次他发情期正常的话,应该是在一周后。   “不怎么。”他坐下来夺过顾屿手里药盒,强行揽责,“知道你受伤很疼,良心不安而已。今天的事我们几个学长多少也有点责任——算本副社长倒霉,这几周没课的时候我就过来照顾照顾你吧,也能顺便打打游戏。”   不等顾屿开口,他便冲动得比十几岁时还不如,耳根发红用力补充道:“当然,为免有个火灾地震之类的突发情况你跑不掉,所以也……也包括晚上睡觉。”   艹。他想:顾屿给的临时标记又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老子想要,不得让他神魂颠倒三天三夜把我腺体啃烂起步? 第24章   当然,恨恨地想完几秒后,沈烬几乎蒸发的理智就恢复了几分。   他紧张又肯定,顾屿一定会拒绝他的提案。   ——如果对方不让他留下,他就能顺理成章跑掉,往后还是冰清玉洁甜甜omega。   顾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恐怕脑子里反复酝酿修改的措辞比弹劾政敌还严谨,可半天过后,顾屿只说出一句:“我饿了,想吃东西。”   沈烬心里咯噔一下:“你……要不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想象到顾屿摁着他乱来的场景了。   顾屿想了想,回道:“哦。我饿了,想吃你亲手做的东西。做好了,端过来,喂我。”   “?”沈烬错觉自己脚下踩到了捕兽夹,“你手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还得我坐大腿喂你?”   顾屿居然笑了,一双桃花眼带着与他这个人截然相反的风流多情。   他说:“坐大腿暂时不行,跪下喂倒是可以。”   沈烬差点拿手里药盒砸他,他却从背包里拿出一柄短剑,忽然说:“拿去。”   看着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边缘圆润,表面有龙纹雕刻凸起,长度且不计,宽度怎么看都有四五厘米了,沈烬吓了一跳,当场嘴瓢:“我、我三根手指都不行,这也太……”   上来就浮雕短剑,是不是过分了?   顾屿懵了懵,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虽然我不知道学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我希望学长明白,不是每个alpha脖子上的东西都是X器官。”   “……拿着吧,免得丢人。许停云和秦逐都有,不给你买一把,你怎么在寝室混?”   沈烬尴尬一会儿接过短剑,却注意到侧面有一块缺口:“坏的……你确定我能拿它在寝室混?”   难道是乐园里的商贩用残次品卖给顾屿,顾屿没发现?   “坏的你也得收着。”顾屿扭头不看他,良久才闷闷说,“下台阶的时候它掉了,我想抓住……如果不是脚滑了一下,它也不会磕坏。”   刚才在医院等CT的时候问了半天,他都不肯交代摔到腿的细节,原来就是为了这把短剑?   沈烬一愣,急得说:“下那么大雨,你管这玩意儿干嘛?”   顾屿动动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游离,回答:“那扔了吧,别要了。”   沈烬察觉自己语气太重,赶紧蹲到他腿边,哄道:“对不起,是学长傻逼了,学长不该凶你,行吗?”   他看看顾屿腿上那块惨白的石膏板,眼睛不免刺疼。   为了把顾屿哄回来,他死皮赖脸凑上去,说:“短剑很好看,学长很喜欢——我保证以后成家立业买了房,一定给它配个五位数的镶金底座,就放在进门正厅镇宅,好不好?”   顾屿沉默半天,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质疑他审美:“镶金不好看,要黄花梨实木。”   “好,好,都依你,别说黄花梨木了,房子都写你名儿。”沈烬松口气,但还是摸摸他,“不过下次别这么不小心了,不然我又要来给你当免费护工。”   顾屿默认下来,旋即疑惑:“所以……你摸我大腿干嘛?”   “大腿?”沈烬看看自己无意识乱放的手,尴尬得赶紧收回来,迅速起身说,“我去给你做吃的。”   他一溜烟进了厨房,匆匆想:顾屿的大腿肌肉什么时候都这么明显了?平时穿着裤子,还以为挺瘦的。   厨房的香气很快飘散,他一边做东西一边回忆那两条短信,从挑衅的语气来看,是哪个暗恋顾屿的人发来的。   对方那意思甚至不是要和他玩什么无聊的O竞,而是直接骑脸嘲笑他:你作为omega是不是不行?   一想到自己被当做alpha多年,沈烬搅蛋清的速度都加快了:我tm就真的一点不像omega?   高中毕业前有omega找他表白,得知他的分化性别后居然执着表示“要不你吃点药再*我吧”——沈烬气得够呛,又别无他法:谁让他老跟兄弟装自己有女朋友的,自作孽不可活。   但现在,他有机会证明自己。   试验的对向,自然是最难攻克、最不可能对他进行标记的顾屿。   他蒸了两个蛋,装得满脸温柔地喂顾屿吃完,以为自己没在厨艺上露怯,对方却不急不缓拿纸巾擦了擦嘴,说:“明天中午你拿我手机点外卖吧,记得备注三遍告诉商家,蒸蛋的时间不宜超过8分钟,而且不适合放粗盐调味。”   指桑骂槐。   沈烬本想反驳,却低头一阵咳嗽没说出话,顾屿这才皱眉扶住他手肘问:“怎么了?”   沈烬的声音被咳嗽声截得断断续续的,回答:“没事……咳,我看是被不肖子气的……”   但说完这句话他就想掐死自己:就该倒在顾屿怀里说自己胸口难受要他揉揉才能好,结果你选择了当爹享受天伦之乐,怪得了谁?   没想到顾屿却知道什么似的,问:“是之前肺炎留下的后遗症,今天淋了雨又开始咳了?”   “……”沈烬一怔,说,“你从哪儿知道的?”   顾屿一阵缄默,沈烬大概也知道了答案:多半是秦逐这b告诉顾屿的。   他不禁神情黯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在这里。   所以他含糊地争取道:“跟下午淋雨没关系……咳,本来天一冷就会这样,我待会睡沙发,声音轻点,还不至于吵着你睡觉……”   如果能把咳嗽忍住就好了。他想:那就可以睡床。   在家时,卧室空间不够,他常年铺沙发做床,却始终没能习惯那奇怪的构造,否则他也不至于刚进大学宿舍就兴奋。   但出乎意料的是,顾屿并没有此意,反而拿过桌上的感冒冲剂兑好,说:“不是学长自己说的要负责吗,谁允许你睡沙发了?——把药喝了,陪/睡。”   *   天都快亮了,沈烬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咳嗽声,他只能蜷缩进被子里,闷头想:吵死顾屿,这波不亏。   但很遗憾,顾屿没有对他的咳嗽声表现出什么心烦,反倒告诉他能养好的方法很多,以后可以一个个实验:“学长淋雨也是为了找我,到时候我都给学长试试。”   “咳……你是不是想整死我?”沈烬听得心里发毛,“不会是什么香炉灰拌饭之类的吧?”   顾屿居然敢笑:“哦,不至于,顶多是喝点童子——”   沈烬立刻捂他的嘴打断他,两人纠缠在一块打闹半天,要不是实在太困,顾屿也不会抱过他说:“第一个偏方,人类体温能缓和着凉引起的肺炎后遗症,快睡。”   一天之内,第二次主动拥抱。   沈烬回过神再度慌乱起来,心像被一只暖融融的手拖住,好像忽然有了着落,还被反复捏搓,有点疼,又极为温热舒服,舍不得那只手放开。   “咳……”亮起来的光线里,他没敢告诉顾屿自己想被抱得更紧一点,只是回答,“你……咳,腿别压到了。”   顾屿颔首问他:“刚才跟我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会压到我的腿?”   沈烬正心虚呢,顾屿的怀抱就真的收紧了:“放心,残疾不了。中秋假期还有两天,学长有的是时间伺候我。”   *   看样子顾屿是真赖上他了,他也任劳任怨,辛勤点外卖丢垃圾递药指导游戏,不忘关心顾屿的生理需求:“要不要学长帮忙?高分段电竞玩家的手速,你不吃亏。”   “……”顾屿回答,“不必,我还是吃点亏吧。”   依然是不为所动,永远只对数学题感兴趣的样子。   沈烬摸摸后颈,也算不准发情期什么时候来,只好丧气地趴在顾屿旁边继续研究着游戏,心里威胁自己的腺体:妈的,再不来我把你挖了下酒。   不幸的是,腺体依然毫无反应。   之后他咳了几天就被顾屿抱了几天,回学校上课还被迫打包了两份清肺暖胃的汤,秦逐见到他就说:“哟,这是谁啊?好眼熟,想不起来了,难道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沈烬给他一拳:“数典忘祖了?老子是你爹。”   秦逐把一大堆资料传给他,跟他说正事:“行了儿子,有个二级联赛的战队招线上分析师,你看看要不要写几篇投过去——据说老板是富二代,兼职分析师待遇也不会太差。”   沈烬一边解压文件查看要求,一边调出前不久的一篇图表,说:“知道了,我试试。”   之后几天,沈烬既要上课、组织线上战队,又要找兼职、往顾屿那儿跑,忙得没多少时间休息,身体似乎也跟从前一样紊乱,过了半个月,他都没等来什么特殊反应。   顾屿毕竟身体不错,又被照顾得很好,看样子过不了几天就能拆石膏板了,沈烬绝望:这样下去别说标记了,顾屿一旦恢复行动自由,指不定得把他拎去医院看看脑子。   国庆假期第五日,沈烬买了些肉和菜去找顾屿,心里多少已经有了点放弃的意思:算了,这口气争了也没什么意义,就让我老死在野区得了。   他开门换好鞋,却发觉顾屿不在。   “我艹。”他本能地着急起来,马上给顾屿打电话,问,“你怎么不在家?是不是想再多摔两截直接去领残联补助金再也不需要我负责了?”   “没……我就在楼下超市。”对方赶紧回答,“没事,医生说过恢复后期不能完全不动,我带了医用拐杖,活动活动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了。”   这话也没错。   沈烬只好握紧手机,回答:“行……肉和菜我买了,你别买太重的。”   他看起来平静地挂了电话,心里却莫名焦躁,头也有点眩晕,像是昨晚没睡足导致的。   看样子顾屿还得二三十分钟才能回来,所以他干脆把东西放进冰箱,栽倒在床打算小憩一会儿。   *   晚上7点不到,10月份的天就全黑了。   沈烬迷糊间觉得忽冷忽热,只好钻进被子里,抱紧了顾屿叠在枕边的睡衣。   Alpha的味道从衣服布料里透出来,淡淡的草莓鲜果香气,很好闻。   起先他还把它抱在胸口低嗅,后来便贪心不足,整个人都蜷缩进去,痴痴埋了脸,就像此刻它的主人正抱着他、用最低沉温柔的声音安抚他。   他的病征很明显,发烧头晕,小腹抽疼,胸口经历过一场肺炎,更是闷塞得不通气,难受得他再想咬住被子,都只能张开充血的唇瓣,大口大口地维持呼吸。   一阵又一阵的折磨从他身体病灶里涌上来,让他额间的软发很快濡湿,后颈也滚烫异常,周围泛起了重重一片深粉色。   他忍得辛苦,手捂着发痒难耐的脖子几乎要抠破表层皮肤,看上去很是可怜。   “嗯……”他翻了个身,原本清澈的声音被磨得虚软,发红的眼眶里也蓄了不少眼泪,很快就不受控制,哆哆嗦嗦一起流了出来。   他羞耻又迷茫地烫红了脸,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烧,只能蜷缩身体抱紧被子,难受得低低叫那个名字。   顾屿……顾屿。   他记得,他分化的时候,他呼救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时候,叫的好像都是同一个名字。   “顾屿……”   *   顾屿从超市出来时,已是20分钟后。   他买了些沈烬爱吃的零食,又带上一盒对方最讨厌的姜糖饼干,打算在待会看比赛时投喂过去。   他的腿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好歹还打着石膏板,行动多少没那么方便,加上电梯里人多,他又花了五六分钟才回到住的地方,看见卧室门紧紧关着。   在睡觉?他有点疑惑:昨晚12点在我这睡的,早上10点才起床回学校找辅导员,这么早就困了?   他转身去厨房处理食材,也无意硬叫沈烬起床——晚点吃饭就好,有场比赛10点才开始,指不定打到后半夜,先补一下觉也好。   冰箱里放满了沈烬买的东西,他洗好土豆和胡萝卜,正打算解冻一块牛肉,却忽然顿在原地,整个人都有点懵。   毕竟,一股香酥奶油泡芙的气味正直冲他大脑,不消几秒就让他浑身血液汹涌。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来不及管什么腿伤不腿伤,他就直奔卧室,闯了进去。   浓烈的味道让他胸腔中的燥热饱胀得快要溢出来,昏黄的灯光下,一只眼睛发红的可怜小兔子正躺在他眼前,看上去受尽了折磨,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沈烬——”顾屿只觉一股火苗在脑海中翻腾灼烧,几乎快烤断那根理智的弦,他赶紧一把拉起沈烬将其搂入怀中,问,“还好吗?”   沈烬疼得浑身湿透,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看起来并不清醒。   “……顾屿……”他闻到那股草莓香气,病征似乎更甚,整个人一下蜷缩起来,想掩盖自己的难堪,却忍不住死死搂紧顾屿脖子,低低确认起来,“你……怎么才来……”   “是不是你……顾屿……”   信息素交缠得一片燥热,顾屿急得不停轻拍沈烬后背,只剩声音还维持冷静,低低安抚着对方:“是我,我在,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没法压住快要崩塌的呼吸,只是再次怀疑,自己对沈烬信息素的反应很特殊。   看得出来,沈烬也一样。   “顾屿……”对方埋在他肩头,看来反复受了不少折磨,手指是湿的,额头也是湿的,整个人一点力气也不剩。   顾屿本以为对方会要求他赶紧拿抑制剂过来,为此他差点提前动作,可这家伙却突然柔软异常,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好难受……你……你能不能标记我?”   似乎怕他拒绝,对方的声音阵阵发抖,马上补充:“……脖子就好。”   顾屿久久一怔,脑海里冲出大量疑惑,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烬怎么会要求他标记的?   的确,后颈处的腺体可用于临时标记,alpha只需要咬开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就可以大大缓解omega这几天的痛苦,比抑制剂更有效也更舒服。   这样的标记通常也只能维持十天半月,不会对彼此造成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影响。   可哪怕只是十天半月,也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们将专属于彼此。   当临时标记消失后,omega仍会受到情绪影响,或低落或躁动或脆弱,反复滥用腺体标记的话,甚至需要药物治疗。   那一刻顾屿重重呼吸着攥紧了手心,无法确定沈烬到底清不清醒,更不想无耻地利用alpha的先天优势伤害一个omega,却完全不知道怀里的小兔子在想什么。   灯光颤动,沈烬伏在他肩头,热得微挺肚子,整个人都在想:快点……你杀了我算了!   *   顾屿,alpha男德标兵,绝对的。   沈烬难受得一阵清醒又一阵意识涣散,几乎快要怀疑人生。   如果还有力气的话,他一定会拉着顾屿进厨房,一人一刀,一了百了。   此时的信息素已经交缠得空气都胀热,顾屿好像也呼吸急促,从后面一把搂住他狠狠箍紧,似乎马上就要咬进他后颈腺体进行标记。   沈烬一下浑身发软——再怎么是他主动迎合顾屿标记自己,真到了这一刻,他也难免吓到闭紧双眼、后悔得不敢说话。   可几秒后,他却没觉得疼。   虽然脑子阵阵发热眩晕,但他还是感觉到顾屿的手死死护住了他后颈的腺体——alpha强大的本能趋势顾屿咬下去做出标记,但对方仍皱紧眉头,掐咬的是自己手臂。   血色淤青瞬间浮上来,看起来疼得够呛。   “顾……顾屿?”沈烬一瞬间思绪发烫,人都清醒了两分,“你……掐自己干什么?”   他明知自己心疼,却受着信息素的驱使,整个脑子都不讲理:你居然掐你自己都不肯标记我?   顾屿则紧紧抱着沈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有心在突突跳动:你会疼的……你是omega,我不能让你疼。   他满脑子都是温柔、风度、绅士、尊重、原则,却没想到,有些omega,天生就是欠。   *   屋内春光浮动,顾屿找回一丝理智,想给沈烬拿抑制剂:总比被宿敌alpha标记好,等沈烬清醒了,也不会太过屈辱。   可怀里的人却沉默一瞬,不再像刚才那样软糯求饶,反而和他硬刚:“我这样的omega你都能忍住……掐自己也不标记我……”   “你……是X冷淡吧?”   顾屿一怔,胸腔里的躁动再次喷薄而出,像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还没说你年纪轻轻就不行……”沈烬颤抖着想摸烟,说得理直气壮,“X冷淡……多少好听点……”   接着沈烬抹抹发红的眼睛,发着抖想从他怀里挣脱:“下次,我换个alpha标记我……”   没有哪个alpha能忍受这种刺激,那一刻顾屿清晰地听到,自己脑子里那根弦真的断了。   他立刻脖子发红,不再能克制自己的躁动,而是一把拽沈烬到身前,问:“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他不允许沈烬脱离自己的控制,对方却仍旧咬着嘴唇,不肯服软:“我说……我tm要去找别的alpha……别的不重要,只要体力好……”   顾屿嘴角抽动,脑海里一下闪过沈烬身边所有alpha的身影。   严泽、贺森洲、电竞社的前辈、游戏里的同城好友、直播间的观众……甚至连许停云他都算进去,所以当即气得捏住沈烬下巴,声音充满alpha的控制欲:“好,我现在就标记你,看看你打算去找谁。”   *   灯光下,沈烬一愣,腺体红得发胀。   他没想到对方真能说出这句话,甚至低头逼问他:“还怕不怕疼?”   “不怕……唔。”沈烬话到一半,就被顾屿拽到了大腿上。   对方从背后箍紧他,声音里夹杂的气息逐渐发烫:“待会可别叫。”   沈烬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却说:“绝对不叫。”   灯光白得炫目,顾屿摇晃的视野里,只剩沈烬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脖颈。   左手隐隐传来刺痛,他却拿它摁住沈烬后颈,最终停在了腺体表面处。   沈烬白皙的皮肤泛着一层羞赧而脆弱的粉色,摸上去烫而软,很舒服。   如果使坏再拿指腹用力捻动,这家伙还会微微发抖,不堪欺负的样子让人更想欺负一番。   顾屿最后的理智在给沈烬反悔的机会,对方却越发肆无忌惮:“难道还得我先敬你一杯?你——”   这算是沈烬自找的。   脑内的热潮一下淹没理智,顾屿从背后勾过手摁住沈烬身前,不等沈烬说话,他就拿腿轻抖他一下,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窗外星光忽闪,沈烬尚且反应不及,顾屿的眸色已是重重一沉。   他撩开他后颈的头发,由不得任何人出声反抗,径直对着那烫到发红的腺体咬了下去。   他本来紧张得唇齿僵硬,但alpha的本能却足够强大,强大到仿佛可以驱使他做任何事。   沈烬本能地挣扎半秒,慌乱中不免颤声倒吸一口气,发出声音:“啊……唔。”   声音戛然而止,沈烬拼命咬住下唇,却止不住浑身虚软,有些不堪alpha的信息素冲击。   好在顾屿的臂弯箍稳了他,标记才得以继续。   等标记过程结束,沈烬已然失力要从顾屿臂弯中滑落,但顾屿仍稳稳抱住他,不许他脱离自己的怀抱。   草莓鲜果味儿的信息素像被淋了一层酒,醉人的香气从中散发出来,让沈烬一时分不清,顾屿的信息素气味到底是草莓香,还是白兰地。   但可以肯定的是,从生理上说,此刻的他们暂且属于彼此。   顾屿放低呼吸,淡淡说:“还是叫了。”   “我……”沈烬难得羞到满脸发红,不敢抬眼:艹,这舌头迟早得割掉才算完。   他本打算假装自己没什么反应,甚至反过来嘲讽顾屿不过如此,可忽然间,腺体却汹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热痒,直冲他全身。   他微微一滞,当即心跳发慌、头晕目眩,体内也像灼烧着一股虚火,搞得他视野模糊,意识也快要断线。   眼前彻底黑下去之前,他恍惚看到顾屿急得抱住了他,自己的手也不自觉抓过去,心里只剩了最后一个想法:妈的,丢人。   *   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仍躺在顾屿床上,但衣服已经换了一身。   对方见他睁眼,立刻坐过来,听起来很凶:“还知道醒?”   建立标记的alpha和omega之间有种天然的依赖感,即便他俩也不例外,所以沈烬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像凶人,反而更像生气撒娇。   “艹……”他赶紧遏制自己的想象,问,“我怎么了?”   顾屿咬咬牙关,说:“找医生来看过了,说问题不大,但……对我的信息素有点敏感。”   “医生?”沈烬一阵懵逼,刚想问顾屿哪找的医生,又觉得后半句才是重点,“我对你的信息素敏感?”   他回想自己一被标记就支撑不住的样子,只觉丢不起这脸:“不可能,肯定是搞错了。”   “……”顾屿停顿片刻,直直回他,“嗯,搞错了。不是有点敏感,是非常敏感。闻闻就招架不住,何况标记?”   沈烬两眼一黑,却硬着头皮反驳:“一次两次也不能下准确结论。”   他甚至还有心思玩笑:“不然你永久标记我的话,我是不是还得死在牡丹花下?”   永久标记,指的是更近一大步,alpha甚至是需要顶开omega生殖腔口的。   “我不是牡丹花。”顾屿摸他额头试探体温,眼睛不看他,“下不为例,也不会有永久标记。”   沈烬本该松口气,却绝望发现,现在的自己一被顾屿碰就控制不住,刚恢复的理智瞬间消散。   omega很容易在标记自己的alpha面前委屈,沈烬问:“真的……?”   某种意义上说,他在找自己绝情的alpha撒娇,本能地想和对方更亲近,更长久。   顾屿顿了顿,只能咬牙哄着:“也不一定……医生的意思是,就跟脸上涂东西一样,一开始敏感不耐受,多做几次也许能大大缓和,甚至不再有这种反应。”   别说沈烬了,连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并不是纯粹的草莓鲜果,而且还带着几缕淡淡的白兰地酒香。   也正是这股特殊的味道,导致沈烬的发热更为严重,直到一个小时前,体温都还显示着38度。   此刻沈烬的体温降下去了,人倒像只喝醉了的小猫,窝在他手边说:“和你玩笑而已,今天只是发情期一时冲动,拿你当个强效安慰剂,下次你易感期可以讨回去,咱俩互不相欠。”   “……我知道。”顾屿回答,“但学长不欠我什么,咬你也挺舒服。”   沈烬差点一口气呛死,顾屿也猛地回神,赶紧岔开话题:“……我去弄点夜宵,万一做多了可以分你。”   他知道自己该马上远离,手却逗弄般无意识蹭了蹭沈烬脸颊,气得他只想把手砍下来扔了。   标记带来的依赖感何止omega会有,alpha同样会对自己的omega产生控制、占有、疼惜的情绪。   出卧室前,他再度屈服于本能,柔声问:“芝士蛋烧喜不喜欢?”   这声音太过温柔,弄得沈烬怔怔的,心里冒出许多迟来的疑问。   我的衣服换过了,谁换的?换之前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反应?   他想想就脸色发热,悔不当初:艹,不会真的因为一个标记就天天撒娇卖软粘着顾屿吧,我刚才是不是还对他委屈了?   他这辈子都没脸红得这么频繁过,所以赶紧翻过了身。   以防万一,他又钻进被窝,严严实实裹起来才回答:“我不饿,你自己吃点现成的东西吧,腿还没完全恢复,别站太久。”   他不敢去看顾屿的表情,自然没发觉顾屿同样心神慌乱,离开时差点再摔一跤。   他只是紧闭双眼假装睡过去,至少,他知道最近不能再随便招惹顾屿,否则,永久标记可能也只是alpha一念之间的事。   几分钟后,顾屿还是走进来,依旧没能和他对视:“芝士蛋烧,剩了两个,吃吗?”   沈烬装作没醒,顾屿便给他掖了掖被角,看起来是打算去客厅睡觉。   黑暗里,沈烬翻过身,假装是被他吵醒的:“你……不睡床?”   顾屿克制着本能的温柔,作势要拎起他:“行啊,那学长去睡沙发。”   “咳,刚才是梦话。”沈烬耍赖不走,“别去客厅了,不然我还是会因为发情期难受睡不好,标记也没有意义。”   但意识到自己又控制不住撒娇了,他补充:“而且你的腿……”   顾屿沉默一会儿,终究在他身边躺下。   虽然两人隔着各自的被子,但标记带来的作用仍能时时安抚发情期的omega,顾屿闭上眼乖乖待在他身旁,很快便一动不动,看来今天也累了。   初秋的夜风很安静,沈烬从被子里掏出一只手来,拉过顾屿左臂,目光落在了那块淤青上。   “当时是我脑子发热控制不好自己,才会怪你不标记我。”沈烬知道他还没睡着,所以轻声说,“在这件事上……还是谢谢你,顾屿。”   “嗯,我知道学长脑子不好。”对方迷糊地应声道,“快睡。”   沈烬气得轻轻盖好顾屿手臂,只能拿出手机调闹钟。   微信未读消息里秦逐就问了句6号回不回学校,他却来回滑动屏幕,忍不住掏出狗粮炫耀道:【不回了儿子,顾屿把持不住说他想标记我,我6不6?这样下去肯定他先爱上我】   对方估计已经睡了,沈烬等得无聊,只好扔了手机,先偷偷凑近顾屿闭上了眼。   对方身上淡淡的草莓香气让人沉醉,沈烬一想到现在这股信息素的味道专属于自己,就忍不住轻轻扬起了嘴角:你也太tm傻,不知道怎么考上985的。   *   10月6日的上午,顾屿猛然惊醒,第一反应是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他记得……他抱住了沈烬,他狼啃骨头似的咬了沈烬后颈,他摁着沈烬挤压,他还发疯似的对沈烬做出临时标记——这些,看起来都不像会真实发生的事。   更可怕的是,他弄得沈烬昏睡过去,等对方好不容易醒了,他也没做出任何有用的安抚,甚至没有关心沈烬疼不疼、有没有什么反应,就强拉着对方休息,可谓十级渣男行径。   何况他标记的还是自己的死对头,除了渣,也很不光彩——至少,此前他从未想过利用信息素压制沈烬。   理智逐渐恢复,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承认现实,好歹先掰过怀中人肩膀,确认了一番对方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沈烬的后颈腺体处留下的红痕已经变得浅淡,看上去没出什么问题,顾屿却紧张无比,哪怕只是沈烬呼吸的气息重了一声,他都会一阵心虚,巴不得把对方翻个遍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很轻。   摸了摸后颈,不烫了;又摸了摸额头,没发烧;再摸了摸肚子,呼吸均匀——顾屿感觉自己像刚捧回一只体弱的小兔子,总担心多喂一毫升水就能让对方浑身颤抖、抽搐倒地,兔生终结。   他的脑子里只剩后悔,某种意义上说,他和他的alpha父亲可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沈烬不会像他的omega父亲一样永远顺着自己的alpha——这家伙就算心里再恐惧,嘴上也能逞逞强,装得一点也不害怕。   可顾屿忘不了沈烬在他怀中发抖的样子,更忘不了自己那无耻的满足感,他用指腹轻蹭沈烬后颈的红痕,沉默许久才压下alpha本能的占有欲,起身打算给沈烬做点早饭。   在这个标记的影响下,他想制住自己的omega可谓易如反掌,但更多的,他还是打算做出补偿。   当然,他嘴上并不承认心里的懊悔和愧疚:“学长表面上也算主动,不全怪我。就像你说的,这次标记也仅仅只是临时替代抑制剂而已。”   他扯了一下沈烬的脸,倔强说:“早饭是我自己要吃,只是顺便给你做一份。”   他打算换衣服,沈烬的手机闹钟却忽然震动。   他在响铃声抬高的那一秒关了这个名为“起床做饭”的闹钟,不为让沈烬补眠,只为让对方养成更为严重的赖床习惯,最好从此不思进取门门挂科,最终吹拉弹唱天桥要饭。   顾屿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他正要放下沈烬手机,却无意间看见,屏幕上还留着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发件人“儿子”,时间是清晨:【你TM别吓我,真打算骗顾屿爱上你再甩了他?】   正巧,一条新消息出现:【还没醒?】   沈烬大概是听到了消息声,迷糊间抬手要解锁:“谁啊……?你帮我看看……”   顾屿的额间难免青筋渐显。   解锁开的屏幕上,赫然是沈烬和秦逐描绘的蓝图——那大概是一个“死对头爱上我后被我一脚踹开”的故事,但凡看过的小说低于三千万字,都想不出这种路数。   顾屿一下看明白了,他气得太阳穴发疼,咬牙帮沈烬锁上了手机,说:“不看。我不认识汉字。学长醒了自己看吧。”   “唔。”沈烬翻过身,轻皱的眉眼看上去脆弱又勾人,“那……我想吃椰奶和煎蛋。”   顾屿既然已经反应过来昨天沈烬是故意引诱,自然不能上当:“和母鸡说去,让它给你下一个。”   偏偏沈烬不放弃,声音听起来带着一层沙哑:“顾屿,我有点疼。”   他轻皱眉头捂住自己后颈,顾屿作为标记他的alpha,当然着急:“外伤刺疼,还是里面发热?”   可惜,沈烬是故意气人:“不知道,但我觉得吃了煎蛋肯定能痊愈。”   顾屿一愣后负气起身,去了厨房:“我挑最小的鸡蛋煎。”   上午的阳光逐渐刺眼,沈烬又陷在枕头里舒服地睡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如梦初醒,摸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消息。   屏幕上的文字让沈烬瞬间清醒,他选中多条消息删除,仍觉心有余悸:“艹,幸好刚才顾屿没看。”   他狠狠松了口气,可抬眼时顾屿已经在门边。   他慌忙移开视线,这样一算,他俩从昨晚开始就没对视过了。   对方走过来,把装了煎蛋的盘子扔在桌边,说:“聊聊吧,什么叫让我爱上你再甩掉我?”   沈烬整个人懵在原地:现在跳楼自证清白,还来不来得及? 第25章   社死现场。   沈烬的表情没露怯,他哼笑一声,问:“怎么,你都看到了?”   顾屿回答:“我毕竟还算认识几个汉字。”   “……”沈烬干脆拿被子蒙住头,说,“微信被人盗号,我半夜梦游打字,有人跟你同名同姓,你自己选一个说服自己相信吧。”   顾屿再也忍不住,气得想把沈烬捞出来:“所以,昨天让我标记你,其实是学长计划的第一步?”   标记欺负了一个omega后,他后悔、担心、烦躁、心疼,整晚没睡好不说,甚至有种赔钱的冲动——某种意义上说,沈烬的计划也不算失败。   比如,刚才的煎蛋他选的就是最好的,就差快进到买本《准爸爸100问》了。   意外的是,沈烬扯下被子,回答:“当然不是。我还没蠢到认为你标记了我就会爱上我。”   顾屿马上移开视线,依然没法和沈烬对视,但他的声音好歹没有再不自觉地温柔:“别再告诉我是发情期冲动,军训那次学长可是差点杀了我灭口。”   沈烬咂舌,解锁手机扔过来:“自己看吧,不知道是你哪个追求者半夜三更发短信嘲讽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目前还没空联系和追究。   顾屿略一惊讶,拿起沈烬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的文字让他凝起眸子,当即有些恍神。   “是他……”顾屿低低吐出两个字,沈烬立刻凑过来问:“谁?号码你记得这么牢?”   “……”顾屿皱紧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保险起见我想确认一下,学长你……是在吃醋?”   “……”沈烬摸摸胸口,也觉得不对劲,“嗯,有点疼……很可能是在吃醋。”   妈的。   两人双双反应过来,慌得光速拉开距离,沈烬耻辱至极,直揉胸口想让它别痛了:艹,不就是被alpha标记吗?你争点气行不行?   上一次这样心痛,恐怕还是秦逐手起刀落抢了他第一个蓝buff。   当然,顾屿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满心满眼只想把自己的omega抱过来安慰,如果可以的话,还要亲亲额头揉揉后背,一直哄到对方抱住他蹭蹭叫老公才行。   略感绝望之余,顾屿支开话题:“我并不认识这个号码,但从内容和说话方式来看,像是宋以知。”   如果没记错的话,宋以知面对不喜欢的人和事时,偶尔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措辞和语气。   沈烬却疑惑,不太相信心里的小天使会发这种信息:“怎么可能?以知那么单纯可爱,你别随便冤枉人。”   “……”顾屿回答,“只是推论,不管是不是他,你别理就行,我会处理。”   片刻,他皱了皱眉,问:“另外……学长觉得他单纯可爱?”   上次视频通话时,顾屿察觉宋以知言语间皆是排挤沈烬,所以对他这个人的秉性已经有了新的认知,至少,不是沈烬所说的单纯可爱。   但沈烬好像不觉得,还说:“对啊,天冷都不知道加衣服还光着腿,一看就是刚离家上大学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单纯小孩。”   顾屿张张嘴,竟然无法反驳。   他姑且听着沈烬还有什么高见,对方说:“而且他邀请我们去融创乐园玩,还说他出门票,人挺好的。”   “他并没有邀请‘我们’去融创乐园。”顾屿把煎蛋递给沈烬,说,“他是邀请你,和‘我以及他’一块去融创乐园,懂了吗?”   “有区别吗?你数学148白考了?反正不都是我们三个。”沈烬不解地看他,“你什么时候都这么斤斤计较了?”   顾屿解释不通,只能咽了这口气,提醒:“总之你记住,不要和他有什么接触,如果他主动找你,记得告诉我。”   “呵,偏见。”沈烬不服,边吃边说,“只是缠人了点……以知也没什么大错,当年为了你,他能冒着被报复的风险,混乱中掐我好几下,还挺勇敢——”   顾屿顿住:“什么?”   “……艹。”沈烬意识到说漏嘴,“没什么。”   顾屿一把抓住他手腕,两人的视线终于对在一起:“他掐你哪里了?你俩有什么仇,他凭什么掐你?”   沈烬舔舔嘴唇,不自觉躲开目光:“……记错了。没这回事。”   本来昨晚就足够丢脸了,再让顾屿知道他被瘦弱的宋以知掐疼过,他以后还怎么混?   可是顾屿并不放过他,就想看他丢人似的,撩开他衣服要找掐痕。   按通常打架的经验,腰的概率最大。   沈烬怕痒得惊慌半秒,又被顾屿的信息素弄得腰身发软——现在的顾屿一碰他他就无力反抗,也就嘴还能挣扎:“你别……都两三年了哪儿还找得到?”   “是吗?”顾屿放过他,说,“刚才不是还说没这回事?”   沈烬自觉上当,被顾屿逼得没办法:“行,我菜,再问自杀。”   这种陈年旧账都要翻,他有点憋屈地想:当年我在网吧门口1打4的英姿你没看到而已,早知道就该拿个两亿像素的摄像机拍下来,将来放在博物馆里保存。   正想着呢,顾屿突然叫他:“沈烬。”   “……?”沈烬发懵:印象中顾屿几乎不会叫他的名字,要么是“你”,要么称呼“学长”,难道就因为昨晚的标记,他连敬称都失去了?   沈烬多少感觉得不偿失,顾屿继续说:“我哪天要是死了,100%是被你气死的。”   “嗯?”沈烬疑惑之余,还算有良心,“那……我每逢初一十五给你上柱香作为补偿?”   见顾屿还冷着眼睛,沈烬又试探:“不然怎么办……你不会还想入我沈家族谱吧?”   “……你入我族谱还差不多。”顾屿推推他额头,回答,“就你们沈家那些人,我不稀罕看一眼。”   沈烬一时沉默,只好摸自己额头,顾屿则拿来体温计,说:“再量量体温。我这周五拆石膏,下周六有个发小生日,叫我去北泉山吃饭聚聚,你如果不是要参加什么世界大赛的话,就和我一起去。”   “啊?”沈烬觉得顾屿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我凭什么跟你一起去?”   明明刚重逢时,他还以为顾屿改了性,变成了什么强大冷静的成熟alpha,可这才几天,顾屿就暴露了幼稚的本性。   他说:“凭你是我标记的omega,凭双方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凭我们有可能一天不接触对方的信息素就焦躁失控——也凭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引诱导致的。”   沈烬想反驳又无从下口,只好悻悻回答:“排比句用得不错。”   “我去就是了,但你得提前跟你发小说。另外,我可以自费。”   “自费就不用了。”顾屿回答,“我跟他说说我俩之间的关系就行。”   沈烬嘶了一声:“我俩什么关系?”   “不好说。”顾屿拿回体温计看了看,悠悠答道,“大概是你主动露出腺体还想让我爱上你的关系吧。”   “……”沈烬气得心跳加速,“你能不能大气一点?”   “不能。”顾屿狠狠把体温计扔了,语气却平静,“没发烧。今天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alpha抱抱?”   他的视线只看床边枕头,沈烬登时脸红,却犹豫半天也没抵抗住本能,只好低了声音说:“需要……”   发情期的omega天生脆弱柔软,得不到自己alpha的安抚容易折寿,沈烬想:这不怪我,我抽烟喝酒熬夜打游戏,但我知道我还想活到80岁。   话音刚落,顾屿立刻抱上来,怀抱依然温热舒服。   沈烬浑身一僵,原本还紧张得不敢乱动,但随着顾屿轻抚他后背,他慢慢也浑身放松,如同沉入一汪温泉般,胸口都热起来,再度昏昏欲睡。   “你太累了,再睡一会儿吧。”耳边,顾屿的声音几不可闻,“……乖。”   沈烬模糊地听着,彻底陷入了他的怀抱。   窗外阳光跳跃了许久,最终落在顾屿发红的耳根。那片轻风里,谁也没看到他埋头收紧了这个拥抱,就像根本舍不得放开。   *   北泉山远离闹市,到处是山庄温泉和别墅度假区,一直被誉为C市后花园。   沈烬答应了和顾屿一块去玩,却完全没想到,顾屿所谓的“发小”,不仅包括几个他没见过的人,还包括那个认识的身影,宋以知。   “我艹。”刚下车,沈烬就拿手挡脸,生怕远处的宋以知发现自己,“以知怎么在?”   上次视频时干出那档子事,就差喊顾屿一声主人了,他哪还有脸见对方?   “学长为什么会认为他不在?”顾屿却说,“既然是发小生日聚会,当然有他。”   没等沈烬反应,顾屿就突然拽住他的手,说:“走吧,带你去见他们。”   沈烬一脸懵逼被拖过去,完全没想到顾屿在这些人面前没有多少平日的高冷,反而介绍道:“这是沈烬,我大学新交的男朋友——动作是不是比你们都快?而且,还是学长。” 第26章   沈烬生理性脸红心慌,半天才反应过来:既然宋以知在场,假装情侣就得继续下去。   对此他破罐破摔,也没否认:男朋友就男朋友吧,他吃点亏,下次跟人说顾屿是自己养子讨回来。   他对眼前几个人点了点头,祈祷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朋友聚会。   但不幸的是,顾屿的几个朋友显然没一个比顾屿更会说话。   寿星江澜说:“可以啊,连学长你都下手,本来还以为你会去灵泉寺出家将来化身舍利子供人参拜。”   旁边留着长发的陶晏一脸冷漠,问顾屿:“所以你这么快就把绵绵忘记了?当初不是还坐地上不起来哭着说要和她过一辈子吗?”   宋以知则温柔笑笑,也没说话。   当真物以类聚。   如果302寝的关系是互为对方的爹,那顾屿和他几个发小的关系大概就是阴阳怪气争霸赛对手。   沈烬十分警觉,好奇道:“绵绵是谁?”   临时标记还在,他心里酸酸的,有点吃醋也在所难免。   顾屿对几个朋友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沈烬解释:“是小时候养的小乌龟……差点养死,后来被我姑妈带走照顾了。”   “嗤。”沈烬松口气,看顾屿可怜也没再追究,而是转头和其他人寒暄了几句。   陶晏对他这位兄弟男友挺感兴趣:“学长长得挺好看,怎么会跟小屿在一起的?”   江澜略一思考,准备对沈烬打手语:“听力方面还正常?”   “……还算正常。”沈烬略显尴尬,顾屿警告道:“你俩是不是想发动战争?”   陶晏无所畏惧地挑挑眉,漂亮的眼睛打量沈烬一番:“确认一下,学长是omega吧?虽然不太像。”   江澜似乎和他不对付,呛道:“这重要吗?你看着也不像alpha啊。”   两人互不相让,沈烬看这架势,多少已经开始担心今天的聚会:不会只有宋以知一个好好说话的正常人吧?   对方简直像个天使,说话也符合东方古国的基本社交礼仪:“好久没见,学长比以前瘦了一点。”   沈烬感动得点头,江澜则好奇问宋以知:“你和学长本来认识?”   “嗯,算是认识。”宋以知回答,“高中有个七夕节晚上,顾屿哥哥送我回家碰到过学长。”   江澜看起来不悦:“你和顾屿七夕节在一块干什么?不会友谊变质过,我们不知道吧?”   顾屿立刻打断:“你忘了?那次七夕刚好撞上老陶生日,我和他只是吃完了饭顺路。”   “噢……失言。”江澜瞥一眼陶晏,耳根微红,“没兴趣记傻逼的生日。”   说着他看看沈烬,似乎仍不放心:“顾屿这家伙没欺负你吧?”   沈烬闻言不自觉摸摸脖子:“不算欺负……”   虽然标记后反应有点大,他也困倦头晕了好几天,但顾屿给的安抚和照顾一点没少,沈烬想,算我欺负顾屿都没毛病。   腺体的临时标记效果还在,江澜看出端倪后略为惊讶:“顾屿,你——”   顾屿立刻推推江澜肩膀,示意他可以进山庄了:“怎么,不行?”   江澜啧了一声,碰碰宋以知的手:“以知,我们这帮人只有你是omega,帮忙照顾好学长。”   “……啊?”宋以知回过神来,牵起一丝笑容,“好。”   他身材单薄,一双清澈的眼睛像小动物似的,从刚才起就盯着顾屿看了又看,神情明显还是欢喜的。   沈烬察觉到这股视线,多少于心不忍,低声问顾屿:“确定他只是把你当亲哥?”   “确定。”顾屿回答,“而且这也是他自己说的。”   沈烬只好压下疑虑,顺便打探:“江澜和陶晏……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他怕踩着什么雷区,顾屿则点头:“算情敌吧,都喜欢宋以知,好多年了。”   一起长大的几个人里,只有顾屿对宋以知没有私情,这也一度让顾屿觉得,宋以知对他的喜欢,不过是想完成“集邮”。   沈烬倒没察觉到什么,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放心:宋以知有哥哥们宠爱,应该不至于真吃什么爱情的苦了。   “那挺好。”沈烬捏着烟笑笑,“将来不管谁追到以知,都可以来找我带他上一次国服前百~”   “……”顾屿拽拽他的手臂,“就他俩?我看还是你带我拿个世界冠军比较有希望。”   除了几个发小,江澜还叫了自己室友,七八个人进了他预定的度假山庄,没一会儿就拍照的拍照,打牌的打牌,很快混熟了。   沈烬和江澜室友加游戏好友玩了两把,正想切大号给他们看自己战绩,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宋以知靠近一旁拍照的顾屿,并拿起顾屿刚在前台买的乌龙奶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沈烬停下动作,不觉视线飘忽,以为顾屿会和兄弟喝同一杯奶茶,然而对方却轻皱眉头,对宋以知说:“……你拿去喝。我不喜欢跟别人喝同一杯东西,脏。”   宋以知愣愣神,说:“顾屿哥哥,小时候你不这样。”   “小时候你也不这样。”顾屿看宋以知一眼,像是警告。   他去前台又买了一杯,沈烬回神一看有免费奶茶,干脆也凑过去强行咬着顾屿的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接着满脸戏谑和期待地看着顾屿。   这杯应该给我了吧?他想:就是甜度不太够,将就喝。   他一天不气顾屿就不舒服,没想到顾屿却面无表情地喝着茶转身去看其他人打牌,丝毫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宋以知暗暗攥了攥拳头,沈烬也气不过,想问顾屿为什么区别对待,对方却把手机给他:“拿去买,你喝的甜度跟我不一样,支付密码你知道。”   年轻的男孩子之间熟悉得很快,周围一下起哄声错落,沈烬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手机,后悔莫及:妈的,我还喝什么奶茶,喝砒/霜得了。   等他买完奶茶回来,顾屿也已经被朋友们的嘲笑声淹没。   “狗命不是命?再秀恩断义绝。”   “呵,支付密码都给了,还买什么奶茶?你怎么不嘴对嘴喂?”   顾屿握起拳头,能动手就绝不动嘴,沈烬臊得躲远了,只敢和一旁的宋以知偷偷玩笑:“混在这三个人里还能健康成长,我们以知不容易~”   宋以知被他逗笑,说:“嗯,哥哥们从小就很宠我的。”   他注视沈烬良久,眸光里有一丝幽暗的得意:“而且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都会给我。”   “真的?”沈烬似懂非懂,心里更多的是羡慕,“我要是也不做哥哥就好了。”   但低落了一瞬,他又很快自嘲地笑笑,咬着没点燃的烟说:“可惜天生就是给人当爹的命~上一把队友刚下跪敬茶要我带。”   他笑着揉揉宋以知后脑勺,继续和人玩游戏,却完全没注意到顾屿看向他俩,眸子里凝满了气鼓鼓的情绪。   *   当天的聚会很热闹,沈烬却发现,顾屿异常得有些过分。   一开始顾屿非要在他打游戏的时候抱过来,一副他们真是情侣的样子,搞得他脸红手抖,差点操作失误丢五杀。   后来顾屿低头看着他,忽然问他腺体疼不疼,还说下次一定注意分寸,沈烬本想质疑“谁说的没有下次?”,但眼看宋以知就坐在一旁,他只好一脸羞赧:“没事……学长就tm喜欢你粗暴。”   晚饭时顾屿甚至把蟹肉龙虾都处理好了扔他盘子里,还美其名曰自己不喜欢海鲜。   不等沈烬疑惑地吃完,顾屿已经找服务生热好了牛奶推到他面前,搞得他彻底懵了:我给你看的是体温计,不是验孕棒吧?   沈烬低声问他:“你发什么疯?”   顾屿面色不改,回答:“气他们而已,再说话我就真嘴对嘴秀了。”   沈烬气得在桌下动手:“你怎么不干脆和我领证得了?”   “没想到学长的常识已经匮乏到这种地步了。”顾屿却呛他,“需要我提醒学长alpha的法定婚龄是22岁吗?对年仅19岁的我有这种非分之想,学长小心坐牢。”   “……”沈烬憋屈至极,只能把顾屿强塞过来的牛奶喝了,想:咱俩迟早有一天同归于尽。   饭后大多数人都喝了点酒,牌和游戏是玩不下去了,天色又刚暗,宋以知环顾一圈便建议道:“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沈烬一听,得救般从《学弟狠狠宠》的情节里挣扎起身说:“行啊,作为大学生哪能轻易被麻将和电子游戏腐蚀?就玩这个。” 第27章   其他人都没反对,一群人很快围坐到沙发边,简单做了几对抽签纸,拿走了属于自己的号码。   为方便起见,真心话大冒险的内容则使用手机小程序抽选。   沈烬的酒量应付这种场合绰绰有余,不幸的是,身旁的顾屿多喝了两杯,言语间似乎已有醉意。   他低头问坐在自己右边的沈烬:“这么积极想玩这个游戏……打算听谁的真心话,沈烬?”   又叫我名字?   沈烬咬着烟在嘴里转了转,戏谑般轻哼一声: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马上用五杀的手速打开了手机录音键,趁机戏弄:“我对真心话没兴趣——先叫学长,乖。”   顾屿面色冰冷自持,语言系统却早已紊乱:“好,学长,我乖乖的。”   他看起来很认真,沈烬一愣,憋着没笑出声,赶紧又把手机往他那边歪了歪。   周围环境音嘈杂,但录个大概还没问题——这一段不勒索个五百万也能在顾屿婚礼上循环播放,沈烬只觉血赚,又逗他叫了两声哥哥才算完。   周围闹哄哄的,陶晏上手开了张纸签——第一轮被选中的人,3号江澜。   其他人自然热情起哄今天的寿星,沈烬也玩笑:“真男人就选大冒险。”   可是顾屿听了却凑近,在一片热闹里和他说悄悄话:“为什么选大冒险……学长不想听我的真心话?”   顾屿的呼吸夹杂着酒精味,挠得沈烬的脖子阵阵发痒。   他扭了扭肩膀赶紧避开,解释说:“这轮抽到的是江澜,不是你——再说真心话有什么好听的?我可没兴趣知道你几岁结束尿床现在又几厘米了。”   他本是想怼人,耳边的alpha却略一沉思,格外真诚严谨地告知他:“两三岁,18到19CM……之间?”   那气息温热醉人,溺得沈烬呼吸一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他不自觉发怔,反应过来后不信更不服:“……怎么可能?别tm以为你长得高我就会当真,再说光是目测又不准。”   只是顾屿刚才的语气太过认真,沈烬仍难以控制地捂了捂腹部,衣服下摆都紧张得揉成一团。   作为omega,他忽然感觉自己可能是真不行。   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幻觉有点胃疼,顾屿的眼眸却依旧很纯粹:“那下次,我在准确的状态下再给学长测量准确的实验数据,好不好?”   他很乖地在讨论学术,沈烬却喉结翻涌,赶紧把他推得远远的:“……不必!”   其他人还在朝江澜起哄,江澜大概也醉了,只笑着拒绝所有人建议,说:“选真心话。”   小程序的房主是宋以知,他按了一次抽选,本轮真心话的题目是:用一种动物形容你对面的人。   江澜对面是陶晏,他认真思考着回答“我先想想猪和狗哪个更合适”,这对情敌很快就是要打起来的架势,沈烬则听到顾屿自言自语般回答:“像小兔子,碰一下抖一下,被揪尾巴还会哭。”   “?”沈烬干脆把嘴里的烟扔了说话,“都说那不是尾巴!”   可不消半秒,他就察觉自己被顾屿带进坑里,只能咬牙切齿补充:“听话,狮子老虎选一个形容学长,再不济你养过的那种小乌龟都行,起码长寿。”   顾屿却嘴角微沉,伤心怀念他被迫分手的白月光:“不行,小乌龟……我爱的只有绵绵一个。”   沈烬投降,彻底放弃跟喝了酒的顾屿交流:我tm迟早把你的绵绵抓来煲汤。   几轮游戏下来,有答初吻是什么时候没的,有现场20个俯卧撑的,有去隔壁房间要食物的,陶晏还被迫抱江澜坐了一轮大腿——第9轮,沈烬看到自己的纸签被抽到,当然无所谓说:“就大冒险吧。”   宋以知朝沈烬抬了抬下巴:“我猜学长就会选这个。”   两人相视一笑后,宋以知低头点了点小程序的抽选。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或是吃东西喝酒,唯有陶晏的眼角余光看过去,大概数清宋以知到底点了一下还是好几下。   抽选完宋以知就把手机放桌上,屏幕上显示本轮大冒险的内容为:用嘴衔着薯片喂给右边的人吃,不能亲上。   这大概是几轮下来最难的题目,有人凑过去看屏幕,有人把喝到一半的酒放下,房间里一下变得更热闹。   “卧槽,正常不是用长条饼干?薯片才多大?”   “儿子别丢爹的脸,城里人都快改用跳跳糖了,你有点见识行不行?”   “好了好了要我说别走什么程序了,是兄弟就直接抱住亲。”   大家都迷糊,玩笑声里宋以知撕开包薯片,递给沈烬:“学长,试试吧,不难的。”   沈烬紧了紧手心,还没接薯片,宋以知就把蓝色的包装袋塞到他手里:“给,难得江澜哥哥今天生日,大家都高兴。”   话到这份上,沈烬也不好直接拒绝。   此刻坐在他右边的人,是陶晏。   两人看来都有几分迟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陶晏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周围充满醉意的声音却将他淹没,沈烬也只能捏紧那包薯片,勉强转向了右边。   摇晃的灯影里,他的身体退了退,但手还是囫囵拿出一片咬住边缘,也知道该愿赌服输。   有人说了句:“没事,咬一小口就算过关怎么样?”   这样的气氛下,沈烬也没法退,他紧张得就像浑身都绷了弦,只能屏气敛息稍稍凑过去,祈祷嘴里的薯片待会能干脆点断开。   雾紫色的发尾掩盖着他发热的耳朵,就在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想退缩求助时,陶晏却忽然踉跄,像是被谁不小心撞了一下。   两人的距离瞬间就要拉近,但一旁顾屿伸手的动作却快得发生在这一切之前。   空气猛地滞了半秒,沈烬被顾屿拽得狠狠一晃,差点跌倒。   周围的声音似乎急促地变了个调,沈烬还没来得及回神,顾屿就已经低头歪过脸含住他嘴里的薯片,一双眼眸也抬起看向他,如同蕴着万千冰雪,纯粹透亮得夺人心魂。   耳边好像又炸开了什么声音,但都不及沈烬听到的,自己的心跳。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颤了颤,不争气的样子就像顾屿所说的,碰一下抖一下。   那一刻他快放弃当小乌龟长命百岁了,他可能就是被顾屿团在手心揉捏的小兔子。   他怔怔的,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青柠味儿的薯片很快断裂在酒气里,有人似乎想宣布挑战结束,顾屿却更近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度咬住了他嘴里剩的一小半。   这一次,距离近得脸上的绒毛都快扫到一起。   沈烬攥紧的手心瞬间更为滚烫发热,他想退缩,顾屿却拉着他手腕虚虚握着,就像在安抚他听话。   两人互为标记后,信息素的味道就只有彼此才能闻到。   专属的草莓白兰地清香随之浓烈,众目睽睽之下似侵犯沈烬全身,隐秘又肆无忌惮的,令他止不住颤声呼吸,求饶一般。   可面前的alpha还是用气息一点点磨着他,耐心,缠绵,细致,又不容拒绝。   不夸张的说,那一刻顾屿就像把猎物摁在爪子下反复玩弄的漂亮大动物,湿透了的小兔子在他身下翻着肚皮不断挣扎,却依然没有丝毫逃走的可能性。   *   片刻间进退,沈烬就快坚持不住。   终于,两人的唇瓣堪堪触碰,顾屿这才肯放过他似的,迅速在他唇边轻压一口,要走了最后半截薯片。   沈烬措手不及,瞳孔里写满了惊愕,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顾屿的气息还留在他唇畔,弄得他胸腔里胀满了突突的心跳声,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你——你干什么?”   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一群人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顾屿在宣示主权,于是惊叹声更甚。   片刻后,大家一致认为喂薯片的对象换一个也无伤大雅,游戏挑战到此也算结束——所以谁都没想到,顾屿会顺手捏起沈烬下巴,又放了块薯片在他嘴里,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当然是吃薯片。”   紧接着,刚才的过程重复一遍,所有人猝不及防,声音彻底收不住了。   “卧槽——”   “?虐我一次可以,但虐/尸违法!”   “等等,野王哥哥什么仇认识第一天就这么对我?”   吵闹声中顾屿再度在沈烬唇边讨到了想吃的薯片,自然满足地拉开距离,低低自言自语:“青柠味……好吃。”   沈烬视线发抖,再不敢出声,更何况顾屿还冒出了奇怪的危机意识,伸手把他松松圈进臂弯,根本不允许他乱动。   他浑身虚软,花了小半分钟才稳住呼吸,胡乱把剩下的薯片推回给宋以知:“以知,你吃。”   信息素的作用还残留着,偷偷钻往他全身揉捻他——他怕再不把薯片拿走,万一又重来一回自己的敏感体质真受不住。   顾屿说他像小兔子,某种意义上也不算污蔑。   渐浓的酒气里,宋以知捏着那包薯片,嘴角彻底咬紧了。   好一阵后,他才看看依然神色游离的沈烬,想证实什么:“刚才顾屿哥哥喝多了没理解游戏的玩法,如果那算吻的话……是学长的初吻吗?”   如果是初吻,之前顾屿和沈烬的一切关系就仍值得怀疑,沈烬明显也没功夫细想他的问题,下意识的回答最真实:“啊?不是。”   “……”宋以知一时来不及错愕,坐在两人中间的陶晏就先把他叫了出去:“以知,过来一下……有话单独和你说。”   ***   到晚上9点,聚会才散。   渐凉的秋风里,其他人歪歪斜斜打闹,唯有沈烬,是被顾屿不放心地揪着一截手指牵好走出山庄的。 第28章   沈烬一直没敢动更没敢反抗,直到路边分别,他才抽出半分心神,察觉宋以知闷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以知?”他拍拍对方,“喝了酒不舒服的话,回去可以用橘皮泡点热茶,多少能解酒。”   大多数omega的酒量都会差些,所以席间沈烬一直注意着对方有没有被这群alpha强行劝酒,好在其他人没强求,宋以知也只喝了一两杯,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对方大概是头晕,很用力才扯出个模糊的笑容:“嗯,我吹吹风就好。”   沈烬拿地图软件叫了辆车,问宋以知:“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大学城?”   他记住了顾屿的话,跟宋以知要说“你”和“我们”。   陶晏替宋以知回答:“不用了,我们几个走走再回,你先带顾屿回去吧,他喝醉了。”   “嗯,也行。”沈烬嘱咐他,“待会儿晚了你们送以知回去,或者让他上车后把车牌号发过来。”   陶晏点头,轻风拂在他沉静的脸庞,令他柔软的发丝微乱。   他深深看沈烬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对了,这个你拿着。”   沈烬接过来,发现是一个镶着蓝色塑料宝石的宽大“手表”:“这是?”   毫无疑问,又是小孩子的玩具。   “听江澜说顾屿要和男朋友一块来,我就顺手带过来看看要不要给。”陶晏慵懒地笑笑,“这是烟草厂三院保护地球小队的信物,作为队长,我拒绝过很多人加入,但现在,你是第五个成员了。”   听起来,烟草厂三院是他们儿时长大的地方。   沈烬微微怔愣,随后把那枚手表握在手心,笑了:“好,谢谢队长。”   陶晏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离开。   车到了,沈烬点头把顾屿塞进后座先行离去,所以他根本没看到陶晏脸色阴沉,正低头和宋以知说着什么。   *   到了大学城,沈烬把顾屿扔回住处简单收拾了一番,好歹先照顾对方休息。   一路上他曾忐忑不安,但想想一切只是酒精和信息素的双重作用,他多少还是稳住情绪,回到客厅翻了翻今天的录音。   他摸着后颈腺体,内里一日日消退的印记让他无比清楚:酒醉了会醒,临时标记过期了会解除,他一时意气和那条陌生短信较真才做下的决定,也很好补救。   他甚至不需要补救,只需要等。   等过几天标记消失,顾屿就不会再对他产生本能的疼爱和占有欲,两人很快就会和从前一样,是见面就能吵架动手的关系。   可幽静的月光还是从客厅落地玻璃门照进来,衬得他心里的烦躁更为明显。   他禁不住骂自己:“艹,就这么缺个alpha疼你爱你?你怎么不干脆趁他喝醉了坐上去自己动明天就把自己肚子搞大赖他一辈子?”   月光没有给他回答,最终他只能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气得塞上耳机放了两首山歌伴自己入眠:“睡觉吧你。”   *   次日是周末,顾屿醒来便看到沈烬睡在沙发,头都是蒙住的。   他心头紧了紧,赶紧连人带毛毯一块抱回床上,又不好指责得太大声:“嫌自己咳嗽还不够严重?”   沈烬迷糊中似乎听见了,含糊说:“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顾屿想,喝醉的alpha对omega来说的确足够危险,沈烬的意思大概是昨晚怎么都得睡得离他远点。   他一边摸沈烬额头,一边低声说:“那,把我扔沙发不就行了?”   越想越胸闷,他干脆问:“发情期缠着我标记的时候倒是只差自己把腿放我肩膀上……以前怎么没见学长这么有危机意识?”   对方哼哼唧唧也没给出什么有效回答,他只好给对方换了厚点的珊瑚绒被子,起身威胁道:“待会牛奶不给你热了。”   沈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很喜欢珊瑚绒被料的样子,当即舒服得蜷缩起来,搂住了床边放了许久的装饰小熊。   顾屿买的小熊有一对,沈烬抱入怀中的是棕色那只,它打着漂亮的黑色丝绒领结,模样十分帅气。   据当时的卖家说,这只棕色的是alpha。   沈烬看来很喜欢它,它也抿着神气十足的w型小嘴,挺得意的样子。   “……”为此顾屿忍不住皱皱眉返回床边,垂眸把棕色小熊抽出来,顺手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沈烬发出一声模糊又疑惑的低哼,但也没有醒,顾屿这才满意压压被子,去厨房做饭。   昨晚的酒度数烈,好在没什么后劲上头。   他敲开两个鸡蛋回想片刻,只记得自己按常规酒量喝了几杯,却不幸醉得严重——后来其他人在玩什么游戏,他本没有参加,但沈烬却要把薯片分享给别人,为此他气不过,干脆抢过来吃了两口。   顾屿舔舔自己嘴唇,脑海里隔夜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件事他记得还算清楚:薯片是……淡奶味儿的,受了潮的样子,有点湿软,好在味道还不错。   “……江澜点的什么酒度数这么高,也不和我说一声。”他微微叹声,忙了半天把一餐营养复杂的早饭做好,正打算倒牛奶加热,门口却忽然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他踏出厨房半步,目光捉到沈烬正在悄悄换鞋。   “你在干什么?”他明知故问。   沈烬弓着的背立刻直起来,整个人都心虚:“当然是回学校学习——我还有几篇战术分析要写。”   说话间沈烬根本不看他,只是问:“你……没事了?”   “……没事了。”顾屿的语气也僵硬起来,“我只是不常喝酒。要是有机会多喝的话……酒量不一定会比学长差。”   沈烬系鞋带的手停了停,又猛地加速,只敢在心里嘲讽alpha的自尊心:就你还想多喝?我怕你再多喝两杯亲吮的部位就不止是我的嘴了。   “算了吧,酒量这东西九成靠天生,你喝不了就去带小孩那桌,好歹名声传出去贤惠。”沈烬一边回怼他,一边暗暗吸口气,忍不住试探道,“昨晚的薯片……你觉得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忐忑至极,只想毒哑自己永绝后患,但顾屿好像并不把游戏里的接触当作亲吻,只是回答:“薯片味道还不错。怎么了?”   沈烬微怔,心里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低落,又只能强迫自己想:也对,玩游戏而已,本来就不会当真也不会在乎,何必没事找事?   可他还是压抑不住,大概也是被标记他的alpha宠坏了脾气,当即不讲理地关门而去:“走了,我还是觉得食堂一楼的早饭更好吃……!” 第29章   怎么回事?   下楼时沈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他平时的脾气,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任性,更不可能对别人精心准备的食物横加指责。   但偏偏这一次,他还是握了握拳,先跑再说。   周日上午的西街很空旷,沈烬走了半分钟回头,本想着如果顾屿追上来,自己可以妥协道个歉回去吃饭,然而眼前却空无一人,弄得他瘪瘪嘴,脚步更快了。   艹。他想:难道非得下场大雨烘托气氛才行?   越想越气,几分钟后他才平复下来回到学校,顺手给室友也带了点吃的,但很显然,室友并不会因为一顿早饭就放过他。   “这才几点你就回来了?”秦逐还躺在床上,听见他开门后很诧异,“没腰疼发烧走不了路?”   “……”沈烬明知是陷阱,仍忍不住回答,“顾屿还没那么厉害。”   “谁跟你说顾屿了?”秦逐果然是故意的,“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只是有责任关心一下孩子们的身体健康。”   “……”沈烬咬牙把椅子拉得吱呀作响,一旁正开电脑的许停云瞥了他一眼问:“吵架了?”   “吵架?”沈烬把包子豆浆给他,回答得很硬气,“是我单方面对他做的早饭指指点点——还不如食堂一楼。”   “你拿他做的东西跟食堂一楼的动物饲料比?”许停云说,“过分了,只吃饭不做饭的人不说饭菜难吃是基本素质。”   “素质?”沈烬踢了踢他椅子,“看来你还没学到电竞专业的精髓。”   许停云反手给他一拳,说:“新的6元皮肤上架了,爹送你一个,赶紧跟顾屿和好,过几天电竞社还有内战活动,万一他报名了,遇上也尴尬。”   沈烬开了电脑,根本不听:“别拿这些物质诱惑考验领导干部,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和好?和好什么?对方只不过是宿醉坚持早起、认真准备早饭、又被人嫌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沈烬想象了一下顾屿心如刀割、眼泪拌饭的样子,咬包子的力度都加重了:“上号,直播野辅双排。”   “行。”许停云也不拒绝,“所以今天的剧情是主播为情所伤,榜一大哥舍身安慰?”   “什么为情所伤,又哪来的榜一大哥?”   沈烬不过是个十分普通的小主播,他技术不错,但在竞争激烈的《召唤之战》直播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平时最多几百千把个人看,有人刷点礼物已是感恩戴德,至今待在他直播间榜一的,还是个国外读研的小姑娘。   许停云啧啧摇头:“过气了,那个研究生是不是也好久没来了?”   “估计学业任务重。”沈烬若有所思,“本来也不该收她什么礼物,她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不知道是自己赚的钱还是花父母的钱。”   “哟,我们大学城野王还挺清高白莲花。”秦逐玩笑道,“那点钱估计还不够大小姐吃顿饭,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傍到富婆?我还指望你带我赚钱体验一把钢丝球呢。”   沈烬抬头看他一眼,诚心建议:“你现在就去买条狗链,再发个清纯男大学生求女A包养的微博,明天就能体验上。”   要不是秦逐还在床上,两人估计能打起来,许停云一边听一边和沈烬玩笑:“你俩别闹了,你直播傍富婆还不如干脆找顾屿碰瓷,我看他家境似乎还不错。”   秦逐对着天花板接话:“都让他在腰下垫枕头了,可是他不听。”   “……”沈烬把键盘敲得很响,“凭我的腰部核心力量需要垫枕头?再说我也不看重他的家境,你俩少他妈bb。”   “是吗?”许停云抑着笑容,问,“那你看重他什么?”   沈烬表情控制失败,半天才冷哼一声:“看重他做饭难吃,看重他桃花众多,看重他整天气我。”   寝室里暗笑声收不住,秦逐说话很直接:“你现在怎么跟个幽怨小媳妇似的?”   沈烬龇牙,抬手就往他床上扔包子:“行啊,你今天开始就改口叫我妈怎么样,好儿子?”   “滚。”秦逐接了包子翻身下床,几个人吃完东西便连上直播,权当排位训练之余增加一下直播活跃度。   至于有几个活人看,向来也不重要。   到下午,直播间里累积了三五百个观众,偶尔有人通过弹幕请教沈烬一些打野的玩法,他都会一一耐心解答,直到——某局游戏结束后窗口里跳出一行字:【主播多大了?】   沈烬待机看到这句话,心里也懂了个大概:对方要么是单纯好奇,要么是撩骚前尚存一丝底线,想看看他成年了没。   那个id叫“不许对我凶凶”,用户等级LV1,一看就是专门开的小号,所以沈烬猜,后者的概率更大。   “你想我多大?”于是他无所谓地回答,“18CM吧,反正比你大。”   果然,对方意图明显,回答:【没我大。】   “哥们儿,你确定你是来看我打游戏的吗?”沈烬懒懒说,“不是的话我推荐你一个网站,p*b,那里应该有很多你想看的东西。”   他不在乎少一两个观众,但对方看起来却不打算走:【主播怎么才能不凶我?】   沈烬眉心锁住,心里嘀咕:我这样声音软萌可爱的奶味儿omega打着灯笼都难找,这话说得好像我很凶似的。   不过他嘴上还是怼道:“你给我刷5个火箭,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怎么样?”   不就是要礼物吗,他也会。   火箭99块一个,也不便宜,想必这个LV1的新用户马上就会退出他的直播间,然而正当他准备开下一局时,“不许对我凶凶”说:【……怎么刷?我不会弄这个。】   “……”沈烬本想踢人,看他这么说反而来了兴致,马上道,“实名绑定了吗?点右下角送礼物跳转付款就行。”   他想:跟我装?怎么不说要送我一套海景别墅但是忘了银行卡密码?   这个LV1的小号舍不得花钱又丢了面子,居然还不走:【……我真的不会。你等我一下。】   直播间虽然观众不多,但这一下炸出来的弹幕不少。   【这是70岁大爷看直播学习怎么开局3buff来了?】   【您孙子知道您这么好学吗?】   【破案了,70岁野王半夜排位一局25个人头是大爷自己在玩】   沈烬笑了一阵也没当回事,然而正当他打算开下一局时,屏幕上却突然弹出烟花和特效字幕,弄得他一怔,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用户【不许对我凶凶】送出一个火箭   用户【不许对我凶凶】送出一个火箭   ……   这下,连刚才的弹幕也傻了。   【?】   【卧槽?】   【对不起我现在就道歉,大爷您退休金多少?我屁股翘!】   【什么大爷,这分明是霸总一见钟情现场】   【一进来就让我看这个?订阅了,请直接快进到直播睡主播】   沈烬和两个室友面面相觑,秦逐实在没憋住:“我艹,碰上傻子了?”   “怎么说话的?”沈烬当即变脸,“快点,叫大爷。”   不许对我凶凶:【……我不是大爷。】   沈烬没想到他还挺较真,于是问:“那你多大?”   不许对我凶凶:【……19。】   的确比18大一点。   沈烬没理会他的黄腔,只问:“需要我们几个都叫你哥?”   “不许对我凶凶”刷了礼物,却回答:【不需要。万一你有男朋友,他还生气了怎么办。】   “我哪来的男朋友。”沈烬的脑子莫名闪过顾屿的脸,一下更气了,“有男朋友也今晚就杀了助兴,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不许对我凶凶:【……】   他看起来迟疑了一下,要求很奇怪:【我要你把午饭吃了】   沈烬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   “不许对我凶凶”回答:【我11点进直播间,没听到你们吃饭。】   虽然现在的确已经下午两点,过了午饭时间,但沈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推论这家伙是想把他吃饭的声音当作擦边直播,估计下一句就会意有所指,要他拿什么香蕉热狗蘸酸奶之类的。   所以沈烬试探:“……你觉得我该吃点什么?”   不许对我凶凶却先问:【你是学生?】   “当然。”沈烬笑一声,“我不是说了我18吗,不是学生还能是三个孩子的爷爷?”   对方略一停顿,手速极快地打出密密麻麻的字:【哦,原来是学生,那你吃食堂就好了啊,食堂的饭不都是最好吃的吗?】   “……?”沈烬怀疑自己真碰上了傻子,姑且应付道,“行,一会儿就去。”   可是只消五秒,屏幕上就再次蹦出特效:用户“不许对我凶凶”送出一个火箭:【现在就去。】   这家伙学会送礼物后手速倒挺快,沈烬满头问号,更离谱的是,直播间多了两三百观众,弹幕也比从前活跃了。   【?我tm现在就轻抬玉足踹翻这碗狗粮】   【大爷的手速宝刀未老啊,等一个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大爷看看我!您要是身体不好我还能自己用腰划8怎么样!】   【谢谢,老奴已经在帮大爷接送孙子上下学了】   “这大爷挺有意思。”秦玦过来拽沈烬,“走吧,去食堂吃饭,我也饿了。”   沈烬低头推了推眉间褶皱,只好一边感慨物种多样性,一边挂起耳机:“行,那我们先去吃饭了大爷,大概40分钟就回来。”   几个人收拾收拾,很快便前往最近的食堂。   直播间里,只剩“不许对我凶凶”面对着数十条弹幕,默默打字强调:我,不,是,大,爷。   *   刚好这些天有空,沈烬有事没事就会和室友开开直播写写战术报告,“不许对我凶凶”也会挂在他直播间,真跟他大爷似的,只差让他多喝热水泡红糖——沈烬无奈,干脆便由着他去。   一周后,电竞社组织的内战活动在周六晚上开打,报名的人只需要准时上游戏即可。   十个人自开游戏房间进行5V5竞技,这算是社团的保留项目,从前一度发展到线下“斗殴”,最终通过一顿烧烤解决矛盾。   秦逐一向认为这个活动多此一举:“下次能不能直接组织烧烤?”   “这是什么话。”社长在语音里说,“我们是电竞社不是烤腰子社,你说对吧,中国第一中单?”   “……咳。”秦逐很受用,当即回答,“社长高见。”   这一周里,沈烬没有联系顾屿,顾屿虽然也不主动,但每天都会传给他一张晚饭照片,全是他爱吃的菜——对方没打一个字,却总是能气得他差点当场拉黑。   他看着图片上晶莹饱满的虾仁滑蛋,本想着要不要问本周的家政打扫还做不做,现在倒好,两人先在这个活动里碰上了。   语音里,顾屿名字前的灯亮着,沈烬一下憋不住想和对方说话,但出声时语气却控制不好:“没想到你真会报名参加这种活动,才玩游戏几天啊就爱上被我虐的感觉了?”   其他人警觉,都知道沈烬在和顾屿说话,顾屿却沉默不言,只是突然点击了和贺森洲交换队伍位置。   贺森洲看秦逐在顾屿那边,当然乐意交换——于是沈烬话音刚落,顾屿就从他的对手,变成了队友。   “你他ma——”沈烬立刻想和秦逐换回去,社长却直接点击开始本局游戏,说:“这局该针对哪些狗情侣,不用我说了吧兄弟们?” 第30章   没办法,沈烬只能妥协和顾屿做队友,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和社长的玩笑话较真。   顾屿问:“哪有情侣?”   哪壶不开提哪壶。语音里,起哄声一下乱起来。   “卧槽?学弟好无情,非得搞出孩子来才肯承认?”   “别,就我们学弟这样的正人君子,估计套都得戴两层,哪来的孩子?”   “上周才听人说副社长从你那儿出来,衣衫不整满脸通红走路滴水,难道传闻有误?”   “我的天确定吗,现在怎么就这么流行找学长学姐下手?”   顾屿停顿片刻,不负责任且徒劳地只说了两个字:“别闹。”   沈烬听得气急,但表面依旧声音平静:“对啊,我只不过因为工作需要在他那儿睡了几次,都是alpha能发生什么?顶多是他强j我而已。”   “……”   起哄声立刻更乱,顾屿那边也一下呼吸声加重——比起说不说漏嘴,他好像更想争口气的样子,马上咬着牙道:“我强求?明明是学长主动、自愿、求饶,找我要的。”   其他社员本以为玩笑,没想到话说得越来越真,大多数人都有点懵:“找你要什么?”   秦逐不紧不慢吐槽:“还能要什么?男性alpha精华蛋白质吧,补身体。”   “……”沈烬同样咬牙切齿,“我身强力壮,不需要。”   “是吗?”顾屿却偏要和他杠,“需不要我帮学长联系新华字典编写人,把身强力壮的释义改成一推就倒、一碰就哭?”   耳机里的哄闹声更加收不住,沈烬拳头都快捏碎了,狠狠说:“……这把你上路别想我来帮一次!”   说话间双方都已经选好了要使用的游戏角色,沈烬用的是常玩的暮夜领主,顾屿则故意似的,选了背景剧情里和暮夜领主反目成仇的辉光骑士。   两个角色进入游戏后,甚至还有特殊语音互动。   暮夜领主说:“‘辉光,会照亮一切黑暗’——听听你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蠢蛋发言,跟我们还做战友时比起来毫无进步。”   辉光骑士照常平静回答:“从前的事我已经忘了,可你,似乎记得很清楚。”   沈烬听见这两句语音就来气问顾屿:“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顾屿却说:“考虑到学长主动缠着我时表现出的样子,我认为比起我俩离远点,还是收购游戏公司改掉角色语音更容易实现。”   沈烬拍了两下键盘,问:“你来C大是不是就是为了气我?”   顾屿反问:“不然还能是为了旧情复燃?”   语音里瞬间充斥沈烬咬牙的声音和其他人的暗笑,一局下来中下两路彻底沦为沈烬的出气筒——第三局,秦逐战绩3-5-1时终于忍不住了:“你tm能不能别来中路弑父了?”   沈烬一边和队友打信号,一边入侵对面野区:“好儿子,你用十国语言叫我一声爹,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刷完对面的蓝buff,他就该再去一趟中路找秦逐的麻烦了,可这一次他没想到,河道边等着他的还有两个人。   “……艹。”沈烬顿觉不妙:刚才太松懈了没看小地图——对面辅助离开了下路,看来是早已跟着打野在这儿埋伏他。   更不幸的是,己方中单刚回城买装备。   他原本预计和秦逐1V1,现在直接变成了1V3。   敌方辅助手握三个硬控,沈烬操作着一个脆皮刺客,想秀秦逐几乎难于登天。   “怎么样?给爷死!”秦逐嘴上硬刚,其实一步也不敢上前,只想等沈烬技能全交再上来收割人头。   “辉光,辉光。”情急之下,沈烬只记得己方上单是辉光骑士,“给我大招——”   辉光骑士的大招“圣光护佑”可以选中任意队友,给与其大半管血条的护盾,2秒后,辉光骑士也将传送到该队友身边并肩作战,并损耗自身血量治疗队友。   正是因为这个大招常常改变战局,所以职业电竞比赛里辉光骑士的出场率一直不错。   可沈烬忘了,此刻的辉光骑士,是顾屿。   “理由?”对方说,“你填个申请表,我考虑考虑。”   “你tm——”沈烬来不及骂人,赶紧放大招关地图视野,位移冲到秦逐面前,然而对面辅助的大招和秦逐的闪现却同时出手,他并没能秒掉秦逐,反而吃了一套技能,血条当即融化。   可以双手离开键盘了。   接下来必然是一套连续控制,秦逐再放一个技能就能终结他的连杀。   可就在他闭了闭眼睛那一秒,秦逐却比他先骂人:“我艹你大爷顾屿!你下次先立字据再说不给大招!”   沈烬睁眼,辉光骑士已经身着圣洁的银白铠甲出现在他身旁。   “……”他一时愣住,全凭肌肉记忆才反杀两人。   秦逐当场阵亡,差点要过来和沈烬肉搏,顾屿却先在语音里火上浇油:“按错了。本来想去下路,没想到中路的菜更下饭。”   “他说我菜?说我下饭?他在哪里学的电竞圈的梗?”秦逐的脑门都像有火在烧,当即质问沈烬,“你选老公还是选爹?”   沈烬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居然前功尽弃。   好像只是一个游戏技能,就能让他心里的欢喜轻易翻涌起来,似要将他淹没。   他没能压住嘴边的笑容,只好低头藏住表情,回答秦逐:“行了好儿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懂吗?……我选他。”   耳机里,单身狗们震惊的声音彻底没完了,秦逐气得直说“电竞社今晚就tm改名烤腰子社”,社长笑了半天也建议:“这把打完去南门吃烧烤?”   “行!”秦逐威胁顾屿,“你小心点顾屿,我待会儿带把刀来。”   顾屿平静回答:“凭秦逐学长也想打过我的话,我觉得至少得带个东风导/弹。”   要不是游戏角色复活了,秦逐大概能顺着网线过去砍人,沈烬则笑得停不下,后来出门时还换了件最喜欢的白衬衫。   *   周六夜晚的南门很热闹,电竞社的人陆续聚齐,顾屿从北门方向过来,是最后一个到的。   沈烬抬头看他,几天没见,对方看起来也没有日渐消瘦、失魂落魄、万念俱灰,除了胡茬明显了半分,没什么区别。   哼。沈烬心想,还以为你得一夜白头,没想到只是今天早上懒得刮胡子而已。   夜风有点凉,沈烬低头看菜单,没有要和顾屿说话的意思。   可是一件外套却忽然掉在他脑袋上,衣服的主人说:“穿这么点,是不是打算病一辈子不让我报仇?”   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杂着草莓香入侵沈烬嗅觉,他嘀嘀咕咕想把外套还给顾屿,旁边许停云却说:“我冷成这样还没有alpha疼爱,不如给我吧。”   “……”沈烬立刻做伸展运动似的把顾屿的外套穿上,说,“你冷不知道多穿点?”   许停云抬抬眉毛,起身让了个位置,说是要去看看食材新不新鲜。   顾屿顺势坐下来瞥一眼菜单,问沈烬:“中辣……你扛得住?”   理论上说,C市的中辣在很多店主眼里,几乎就是地狱魔鬼辣的程度。   沈烬蜷起手指缩进宽大的袖子里,依旧低头不看顾屿也不回答。   对方低垂眸子,擅自拿过他手里的菜单说:“单独烤一份少辣的,我和他们说,我付钱。”   沈烬本想抢回菜单,又转而去玩他外套口袋上的宽螺纹带,还是不说话。   夜风里,顾屿倒难得话多,虽然大多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记得高中校门口也有这样一家烧烤店,但生意没有这里好。”   “我现在不用学长帮,也可以在上路平稳对线了。”   “明天过来,这周的清洁还没打扫,我待会把钱给你。”   他的声音清冷又低沉:“第一次见学长穿白衬衫……还算好看。”   沈烬的嘴角总算松了松,回答:“我穿什么不好看?”   顾屿听见他终于说话,不由轻笑一声,道:“也许……那件亮橙色的格子T恤?我记得学长还配了条绿色的工装裤和暗红色发带。”   “……早就没穿了!”沈烬拽拽他以免别人听到,顺便用力指了指菜单讹他,“我要加两个鸡腿!……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吃,不要分给别人。”   顾屿点头,低笑声不再收敛:“好,学长想吃什么就加,都是你一个人的。”   烧烤店里里外外坐满了人,等待的时间想必很长。   顾屿点完了菜,隔着衣服敲敲沈烬手指:“对了,有话跟学长说,我们去那边。”   那边,指没什么人的围墙下。   沈烬僵起脊背,总觉得顾屿是打算给点甜头,然后杀人灭口。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怂,所以当即起身:“行啊,去就去。”   两人很快到了角落处,周围光线有些暗。   但顾屿的眸子仍然清澈如月光下跳动的泉水,映在沈烬心头,看得他喉咙涩痒。   他避了避目光,问:“你想说什么?”   顾屿低头看着他,不算开门见山地回答:“首先,某种意义上我得承认,学长除了揍我的时候,平时脾气还算不错。”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什么家庭暴力受害者,沈烬心里嘀咕那还不赶紧分手离婚争抚养权,可是顾屿却继续道:“所以,那天没问学长为什么突然跑掉还说我做饭难吃,是我的问题。”   沈烬怔住片刻,既为自己的任性惭愧,更为自己任性的理由慌张:“那、那你是想——”   树影在他们头顶温柔地摇晃着,顾屿打断他,果然问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所以我想问……学长突然这样的原因。” 第31章   沈烬撕咬自己下唇,完全不知道能如何回答。   难不成他该说,我介意你不把游戏里的唇齿触碰当回事,介意得梦里都骑你身上揍你?   ——又tm不是真在搞什么死对头变男朋友的狗血剧情。   他绞尽脑汁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顾屿却格外认真,还拿身份压他:“难道学长打算一直不回复社员微信也不说清楚原因?这好像不符合副社长的担当。”   沈烬无言以对,小声嘀咕:“这个烤腰子社还真tm让你加对了。”   “学长说什么?”顾屿低头盯住他,更不肯放过他,“学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   顾屿藏都不藏一下声音里的清冷笑意,沈烬明知是激将法,却偏偏就吃这套,马上抬头反问:“谁磨磨唧唧了?”   微风轻漾,拂起顾屿干净的发丝,沈烬直勾勾看着对方,终于咬牙摸出根烟来,语气很坦荡的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天瞎jb亲我?”   不等顾屿反应过来,他立刻加快语速:“当然我知道咱们只是演戏秀给你朋友看但你总不能亲了我还当没这回事吧?”   他一口气羞得满脸通红,说完就朝顾屿伸手:“赔钱,赶紧的!”   顾屿原本一头雾水,这一刻眼里却闪过一丝促狭,完全不认:“我……亲你?我什么时候偷亲你了?”   沈烬本来就羞得不行,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又急又恼:“艹,你tm光明正大地亲还敢问什么时候?——不就是上周江澜生日玩那个嘴对嘴喂薯片游戏?而且,而且还是两次,弄得我差点大庭广众之下撑不住……”   提到这事沈烬就难受又心慌,马上添油加醋:“当时你就差伸舌头了,不会不认吧?”   “……”顾屿沉默片刻,如实回答,“怎么会?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   沈烬心里咯噔一下,拳头痒了:不当回事就算了,居然还敢跟我装失忆逃避自己造过的孽?   原本想象中的安慰哄人并没有来,沈烬也气自己:你tm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又不是顾屿的错,有这空闲还不如学学怎么纳鞋底卖钱。   两人意见相左,莫名就为那天是否喂薯片接吻争论起来,沈烬脸红致死也要争这口气坚称亲了两次,顾屿却惶然,认为自己只是尝了两口淡奶油味儿的薯片。   “常见的薯片哪来的奶油味儿?”沈烬差点把外套脱了扔掉,心里只恨打人犯法,“那是老子甜甜软软的体香,懂了吗?”   顾屿紧皱着眉头,既犹豫又疑惑:“学长的体香?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较真的样子看得沈烬心脏深处发痒,自己又挠不到,可谓难受至极。   月色如洗,眼见顾屿还想开口解释什么,沈烬实在忍无可忍,当即前踏一步,攥住了他的衣领。   这个动作两人都无比熟悉,就连夜风都知道沈烬要打人似的猎猎扬起,然而月光醉人的瞬间,沈烬却没有握起拳头,而是咬紧牙关仰头凑上去,忽然气得在顾屿唇上压了一下。   *   风声呼啸,顾屿猝不及防,瞳孔立刻放大,视野都开始摇晃。   他惊慌得想后退,但浑身血液却往心脏反流似的,一下胀得它疼痛不堪,更让他一步也动不了。   如果他脑子还没出问题的话,那此刻沈烬无疑是在亲吻他。   而侵入他五感最深的,正是嗅觉。   淡淡的奶油香瞬间霸占他脑海,蛮不讲理地翻搅他的一切思考,甚至命令他回应沈烬。   他乱得差点真的沉下脑袋,沈烬却忽然撤去嘴唇,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所以他的触觉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亲吻已经结束,并失落地通知大脑:软软的,有淡淡香味儿,就像柔软的奶油慕斯。   他仍有点懵,沈烬却不管不顾,语气强硬:“我tm姑且相信你是喝酒断片——现在想起来奶油味儿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刚才两人的嘴唇接触只有短短一瞬,顾屿干渴得厉害,勉强出声:“没想起来。”   这是实话——虽然那股奶油香十分相似,但他的确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沈烬绷着脸看他,原本立起的兔子耳朵都耸拉了下来似的,如同产生了小动物的某种应激反应,看上去生气又可怜。   这让顾屿艰涩地咽了咽喉咙,一时有些后悔:想必沈烬不会对他说谎,他原本只要认了就好——他这样的酒量,忘记酒后罪行并不稀奇,再不济他找江澜陶晏问一声也行。   他的大脑擅自命令他赶紧安慰他的小兔子,可就在他想俯身那一刻,沈烬却再度先于他凑上来,掐断了他姗姗来迟的理智。   不待他完成眼前这一声仓促的呼吸,软热的唇居然再次裹着奶油香气入侵他身心,并猛地钳住他五脏六腑捏紧,疼得厉害。   被omega如此对待,他的alpha腺体一时躁动,心脏危险得几近情动。   更要命的是,沈烬硬拽着他衣领加长了这个吻,甚至自以为是地继续问:“现在……现在总能想起来了吧?”   月光下,那轻轻颤动的唇略为濡湿着,脆弱得仿佛再随便碾弄它两下,就能让它求饶。   顾屿干咽了咽口水,不知自己为何没把安抚的话说出口,反倒回答:“好像……还是想不起来。”   沈烬攥着他的手立刻紧了紧,脸上也彻底羞得一阵阵胀红。   看起来,沈烬羞耻是真羞耻,着急也是真着急——不出所料,沈烬果然又压上嘴唇吻住他,急得脸颊的热度都贴着他摩擦,几乎快烧穿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此言不虚。   又吻过一遍后,沈烬脑袋一仰:“你再想想,是不是跟那天一模一样?”   他看起来快绷不住了,整张脸都红得快要融化,也就眼神里还剩一丝倔强。   顾屿身上原本还有腹部和脑子两个部位在运转,可沈烬这软软一瞪,反而让他的大脑运行都卡住,浑身上下只剩alpha可耻的本能。   所以明月秋风里,他说。   “学长再努力试试,也许……我能想起来。”   *   那一刻顾屿发誓,他有好好托着兔子的小尾巴,不让对方应激过头、害羞到在他怀里晕厥过去。   沈烬慌乱又急切,浑身绒毛都炸开来似的,一遍遍碰他嘴唇,一遍遍听他说“再试一次”,到最后终于气得两只手揉他头发:“信不信我现在就咬死你?”   不远处全是聊天吃夜宵的人,顾屿却仍把沈烬圈在臂弯里,任由他指控,也不反驳。   直到察觉沈烬的眼神是真的心急了,他才略为征愣,随后松了松臂弯,偷偷揉揉对方后脑勺以示安慰。   月光藏匿着许多事,他心里充斥着紧张,又似乎溢满了见不得人的欢喜。   沈烬可不管他在想什么,马上就开始了对他的控诉。   总之,上至他的小学思想课没学好、下至辉光骑士的语音烦人,凡是和他相关的,无一能幸免。   他没有出声,等沈烬说完,他才回答:“好,学长说得都对,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判刑?”   沈烬满脸质疑:“怎么,是在反讽我?”   顾屿却不争气地沉下目光看沈烬的嘴唇,连对方上一秒在说什么都忘了。   轻风醉人,他趁着唇间香甜,干脆俯身打断沈烬,自顾自地开始他干涩难堪的言语逗弄:“哦,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是我喝醉了玩游戏亲了学长,不过……可能还得再确认一下。”   他承认自己疯了,他就像个调戏纯情omega的人渣alpha,但这已经是他克制到极点的结果,如果他听自己大脑的,他大概能贴着沈烬的耳朵说一句宝宝嘴唇真软。   不治之症也不过如此。   他问自己的脑子:你是不是还想添一句“老公好喜欢”?   “确认?”沈烬反应过来,声音都在发抖,“怎么确认?”   他不自觉咬了咬充/血饱满的唇,这一次,换顾屿低下滚烫的脸凑向他,紧张得就像在做学术讨论:“学长什么时候这么笨了,当然是……再让我试一下。”   *   周末的夜晚足够热闹,夜风吹着肉类烤熟的味道四处飘散,成群的大学生打闹嬉笑,可谁也没看到墙边的树影下,正发生着什么。   空气只在这一处烫出火星子来,沈烬被拉着又亲了四五下,才想起推开顾屿:“你……你tm到底确认了没?”   虽然他不想和那温暖有力的胸膛臂弯分开,但不远处同学众多,他还是怕别人发现自己正被一个Alpha拥在怀里啃咬。   “……嗯。”终于,顾屿通红着耳根松手回答他,“确认了,我负全责。”   沈烬立刻慌乱地侧过身,恨不得把自己的奇葩脑子挖出来送给科学机构研究研究,他擦擦嘴唇,赶紧说:“不算你全责,当时也替我解围了。”   顾屿喉咙动了动,不解“解围”的意思,沈烬便吞吞吐吐描述了几句,说:“算了,我的垃圾运气一直这样,抽到最难的题也不奇怪。”   可顾屿却转到他身前,红着脸替他理了理额边碎发,低声问:“那……当时是谁抽的大冒险游戏内容?”   眼前的alpha靠得有些近,沈烬的脊背狠狠紧了紧,但片刻后,他又觉得你为了验证所作所为把我欺负得都流汗发软了,替我整理整理也是理所应当——所以沈烬低头任凭顾屿摆弄,只说:“是以知抽的。”   顾屿停了停动作,随后替他挽好外套袖子,说:“嗯,我大概知道了,我会再问问江澜和陶晏的。”   说话间两人的呼吸都在缠绵,可谁也不肯率先为了刚才的“验证”而羞涩,沈烬明知道自己该害羞得立刻跑掉,却还是硬着头皮拽顾屿手臂:“走了,回、回去吃烧烤。”   他心如擂鼓,却偏不屈服,仿佛没把这似是而非的“亲吻”当回事似的,继续说:“另外,确认了就记得赔偿我,别想糊弄你爹。”   顾屿自然和他旗鼓相当,马上回答:“好,学长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沈烬舔舔嘴唇上的草莓香气,说:“这可是你说的,等我想好了就来讹你。”   顾屿竭力压着呼吸,嗯了一声道:“随你。”   两人说得轻松,其实回到桌边后都心虚得不敢再看彼此,秦逐狐疑问:“炭火烤的是腰子还是你俩的脸?干什么去了?”   沈烬左右乱看,半天才出声:“……打架。”   其他人听不得这个,纷纷质疑起来。   “怎么打?唇枪舌战是吗?”   “来,现场表演一下你俩怎么打的,我录个像举报给学校。”   “行了,烤腰子拿去,补补。”   起哄声里,沈烬也没想到自己会替顾屿把那份烤腰花推走,并口不择言,仿佛已经提前开始护着顾屿:“他身强力壮,根本不需要补这个……!” 第32章   任谁都会问沈烬从哪里知道顾屿身强力壮的,他意识到说错话,干脆坚称:“我看过顾屿揭电线杆上富婆重金求子的宣传单,不可以?”   秦逐却满脸嘲讽地看着他,故意问:“你是不是真不行,沈烬?”   沈烬知道自己斗不过秦逐,干脆拿手肘捅捅顾屿,想着甩锅:“来,你亲自告诉他我行不行。”   他用肢体语言示意顾屿好好说话,对方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学长那么多次‘不行了’是说的外语?”   其他人都笑得不收敛,一副懂了的样子。   “唷,看来身强力壮是真的。”   “这就是你们都想找大一学弟的原因?”   “你俩做个人吧,要不是我有国家发的身份证,我真得以为自己是路边的一条狗。”   沈烬前功尽弃,只能拿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偷偷在桌下“打”顾屿一拳:“我护着你夸你能揭宣传单,你却说我不行?”   顾屿一边吹风褪温,一边在喧闹里低声纠正沈烬:“富婆重金求子我没见过,倒是见过兔子朝我摇尾巴,求我给他一口兔粮。”   两人连对视都不敢,沈烬却不服输:“行,手撕过狮子老虎的兔子让我转告你,你的兔粮很好吃,但它建议你下次别紧张手抖了。”   “……”顾屿咬牙切齿要夹走他的鸡腿,“明明是它像刚蹦完马拉松。”   两人连对视都不敢,却能为了一个鸡腿拿筷子打架半天,直到沈烬的声音开始哼哼唧唧的,顾屿才把鸡腿还给他,放软了声音说:“学长怎么像没吃过鸡腿。”   沈烬在笑,脸还是红通通的。   “很少吃……”   还没长大时,鸡好像没有鸡腿,鱼只有鱼头,草莓也发青发酸。   可现在他多了一些回忆,只要想起顾屿扔在他盘子里的虾仁蟹肉,他就能笑起来,心头发软。   “少辣味道也不错。”沈烬把鸡腿扔给他,“我还有一个,这个先赏你了~”   “拿我买的东西赏我?”顾屿却不再和他动筷子,转而不紧不慢看手机上的游戏教学,道,“食不言寝不语,快吃。”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刚才的唇间试探,到聚会结束分别时,顾屿仍微红着耳根垂眸看空气:“明天过来打扫,包午饭晚饭,有什么想吃的?”   沈烬反方向抬头看天,边想边回答:“藤椒鸡和冻腌生虾……吧。”   他脸上热热的,以为这家伙改了性,可他忘了顾屿始终是顾屿——对方马上转身离去,说:“好,记住了,这两道菜都没有。”   他懵了几秒才从幻想里回过神来,马上想脱外套扔过去:“你的衣服!”   “你留着吧。”顾屿远远朝他扬了扬手,“忘记几天没洗了,学长记得洗完还我。”   “我艹……”沈烬赶紧脱下来闻了闻,好在外套上还没什么味道。   他把衣服攥在手里,本不想再穿上,两个室友却拉着他手臂强行把他塞进去,说:   “你跟爹装起来了?”   “学弟特意留给你的原味,来来来,别浪费了。”   月光照亮校园行道,也照亮路边闭着花瓣的娇羞木芙蓉,秋夜温柔多情,总是让人流连。   后来,三人一路追打着往寝室走,沈烬干脆迎着风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低头埋下脸肆意笑起来,不再有任何反驳。   *   当天夜里,沈烬洗漱完趴在桌上降温许久,又反复拉着抽屉,良久才取出了一个老旧的木盒。   秦逐问:“这是什么?”   看到盒子里躺着一把玉做的梳子,他有些惊讶:“我艹,你在融创乐园当NPC当得穿越了?”   “老人留给我的。”沈烬拿出梳子爬上床,说,“赶紧睡觉,这都几点了。”   秦逐疑惑了片刻后顺手关灯,也没再多问。   屋内暗下来,沈烬把梳子放到枕边,随后才缩进被窝里,偷偷回想关于顾屿的一切。   想着数年前初次相见,想着那场大雨,想着顾屿温热的怀抱,也想着明天就可以再次和顾屿相见。   不知不觉,胸膛的起伏重新加快,他有点跟不上呼吸,又轻微地咳起来。   “没事吧?”许停云听到他的声音,问,“要不要吃点药?”   秦逐估计是忍了,但没忍住:“你爸妈怎么就这么不做人?”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沈烬回应着室友的关心,顺便炫耀,“明天去顾屿那儿应该有十全大补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皎洁月光下,沈烬的思绪还是微微被拨乱,再次翻过身时他看向那把白玉做的梳子,脑海里久违地浮现出许多人的影子,最终定格在同一家医院的走廊。   或许所谓的父母不做人,也不是全无理由。   那年高考第一场,他曾遇到过一个小小的意外。   概括起来,是清早他出门时,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突然发病的弟弟。   为此他急得给沈岳城和120打电话,又把弟弟送上救护车才赶往考场,素昧谋面的监考老师倒比他还急,说幸好没过15分钟,让他赶紧进去做题。   后来,他忘了作文最后几十个字是怎么凑完的,只记得自己挨了一巴掌。   母亲颤抖着手问他,只有你在家,你不送弟弟来医院你去考试?你能考上什么好学校?万一真出什么事怎么办,高考是不是比你弟弟的命都重要?   那时,沈烬站在宽敞明亮的医院走廊,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什么。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次小事,后来父母才没花太多钱让他治疗肺炎,而是拉他离开了那家医院。   本来,受寒感冒引起的毛病通常没什么传染性,但考虑到万分之一的风险,父母还是把他送回老家,让他和年迈的老人待了一个暑假。   老人是他曾祖父最小的弟弟,因为儿时用药不当医成了哑巴,一生没有婚娶,见到他来,自然开心得拉着他的手不放。   对方尚且年轻时,小辈们常争着给他一口饭,让他帮着做了许多农活,如今年老了,倒少有人管他。   儿时的沈烬每每回老家,这位小曾祖父都会高兴得神神秘秘拉他进屋——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摊开来,全是沈烬最爱吃的话梅糖。   所有子孙辈里,小曾祖父最喜欢沈烬,那些年他逢人便会先比一个手势,一直从腰比到胸口,想问有没有看到这么高的孩子回村里来。   所以再次相见,沈烬抱着小曾祖父就哭了。   老人一时高兴他回来,似乎又知道他受了许多委屈,所以总是用皱纹干裂的手摸他苍白的小脸,还带他去找镇上最好的医生,买了不少的药。   亲戚的谈资里说,老人一生都是孤苦的,不过村里人都讲,那是个很厉害的小老头,会咿咿呀呀跟人学下象棋,会追着打那些占了他田地的人,还会用电视看许多节目。   高三那年暑假,或许就是沈烬活了18年来最温暖的日子。   他在小曾祖父的保护下生活了两个多月,得到了从未得到过的庇佑,还以为这样的日子总能再有几年,可有一天他却见老人穿着鲜艳寿衣、招呼他吃一桌丰盛的饭菜,所以他不得不反应过来,老人已经自知时日无多。   那个午后,大概是多年来沈烬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小曾祖父知晓他伤心似的,抽着烟袋慢慢拍他的背,凭着年轻时识过几年字,提笔告诉他:往后有吾保佑,定否极泰来,来生,再做吾子孙。   那好像是沈烬第一次,觉得出生在这个家是自己一生所幸。   第二日,小曾祖父便没再睁眼,只在枕边留下一张硕大的黑白照片、一封遗书。   遗书里写,吾一生自在,除不能言语外,无病无灾,已无所憾,今与世长辞,余下谭家村二队房屋一处及一万八千元整,均归属曾孙侄儿沈烬,另有此生未送出的玉篦梳一把,如遇佳人,可做祖传物件相赠。此番西去,吾只望再逢当年村东李屠户父子,重战棋盘楚河汉界,吾必胜之。   老屋的木窗透进一簇簇安静的日光,沈烬跪伏在床边又哭了许久,但心中那个多年解不开的结,却似乎有了答案。   后来老人下葬时,厅堂里跪着许多挤不出眼泪的人,唯有沈烬看着黑白的遗像,朝小曾祖父笑了笑。   活着很好。   总有父母把孩子当做出气筒,当做随意处置的私有物,当做自己失败人生的写照,也总有些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沈烬站在穿堂风拂面的灵堂里,已不再想求那个原由。   后来,正如小曾祖父所说,他运气挺好地被C大录取,也没有听别人的卖掉老家土房换三万块钱,而是收拾好那三两间屋子,拿着小曾祖父留给他的1万8千块,离开了家。   F区距离C市大学城只需要两个小时车程,但从此就算做山高水远,断了牵挂。   去年寒假时,父亲也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问他回不回家过年,他很自然地回答:一直装好人累不累,沈岳城?世上是有报应的。   儿时,父母想一了百了把他送人都不止一两回。   不爱便是累赘,更何况他从小就成绩普通,又被查出有朝omega分化的可能,他只是不愿回想,也不愿承认。   沈岳城愣住几秒,骂他一通挂了电话。   沈烬搁下手机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偶尔抢抢群里发的红包,也算心情不错地过了这个年。   时至今日,他好像真的得到了神明保佑,有了勇气去走自己的路,又总是遇到很好的朋友和老师,甚至……还能有机会再揍顾屿。   他握了握手中玉梳,又把它塞到枕边,随后忍不住拿出耳机,拨通了和顾屿的语音。   对方一秒接起来,却隔了一会儿才说话:“咳,什么事?”   沈烬舔舔嘴唇没出声,而是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睡觉。   那一刻他察觉自己厉害了不少,至少,气顾屿时已经脸不红心不跳。   这就叫打扰完顾屿,自己还能先睡。   他听着顾屿的声音,嘴角微微扬起,死活没说话。   想必顾屿很快也会认为他按错了键,挂断这通语音。   然而话筒那边却只传来沉默的呼吸声,沈烬昏昏沉沉,模糊间好像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对他说,晚安。   *   次日,沈烬是被充电提醒叫起床的。   迷糊中他看到屏幕上语音还连通着,不免立刻清醒,本能地回想自己有没有打呼噜说梦话。   “我艹……”他憋着一口气平复了昨日的所有心情,缩小窗口说:昨晚按错了,你怎么不挂语音?我都没电了。   顾屿淡淡道:冷知识,对着手机下方的孔吹气,能充电。   不等沈烬骂人,顾屿继续说:学长按错的,凭什么我挂语音?   沈烬气得连发三个猫猫打人表情包:信不信我揍你?   顾屿回了个一样的表情包:打你。   两人在对话框里互发表情攻击了三分钟,沈烬玩累了,翻身下床说:11点半到你那儿。   他换好衣服回头看了一眼枕边,心里暗暗说:曾祖父,以后也一定要保佑我。   随后他走在周日的阳光里,忍不住又小跑起来,11点20不到就到了顾屿的住处。   开门闻到泡芙的香味,他低头想窜进去,却被顾屿逮住,往背后塞了条干净的毛巾。   “怎么一脸汗?”顾屿说,“垫垫后背,不然身上出了汗容易着凉。”   “路上跑了会儿。”沈烬拿了泡芙在屋内转转,打算先做一些擦抹的工作。   空气里都是香酥饱满的甜味儿,他时不时会到厨房观察中午吃什么——发现真的没有昨天说过的菜,沈烬有点遗憾,擦玻璃发出的声音都低了八个调。   顾屿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天气变化,少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你还想不想治好?”   沈烬愣了愣,不服地回答:“我烟都戒得差不多了,这不比高考圆锥曲线还难?”   “最难的一道题好像一向是数列吧?”顾屿简单识破他的忽悠,说,“你想吃鸡和虾,我有别的做法,不接受改菜单。”   “噢……”沈烬好奇很久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以前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顾屿轻描淡写回答:“高三暑假实在无聊,学着试了试——只要脑子不笨,看两遍食谱照着做就行了,没什么难的。”   沈烬狐疑:“你骂我?我做出来怎么没这么好吃?”   顾屿却记仇至极:“不用硬夸,我前不久才被人说过不如食堂。”   “……”沈烬只望他放过,“当时以为你不想负责所以才口不择言的。”   可话一出口,沈烬就意识到不妥,立即直起脊背补充:“我,我是说不想被仇人白占便宜——你昨天不是承认了要给我赔偿吗,我想好要什么了。”   顾屿紧张地剁着蒜末,声音低了不少:“噢……学长想要什么?”   沈烬看着他的背影,如同被娇惯得离不开人的小动物似的,只把发烫的脸贴向玻璃,就像贴在了顾屿后背。   “想要……每天来吃你做的饭。”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心擅自在说,想常常见到你,想待在你身旁,想四只爪子都举起来,想……要你抱抱我。 第33章   静谧的秋日阳光里,顾屿差点一刀切到手。   身后的玻璃门莫名发出叽叽呀呀的声音,他有理由怀疑,沈烬是在用脸擦玻璃。   “吃饭而已,不干别的……”沈烬好像知道他没那么好客,所以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似的,“一顿饭30餐标,我每个月给你900,算是让你赔偿你的厨艺,怎么样?”   顾屿定定心神,心里暗自哼一声,想:呵,天天来吃饭?还以为又要我赔偿你一次标记。   他用力吸了吸气才勉强没切到自己的手,良久,他吐出回答:“自己做没那么高成本,反正我也喜欢做饭……学长直接来就行,不差把你养好的那两口。”   “不行,那也太黑心了。”沈烬走过来看他切东西,“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学生,你花的也是你爸的钱。”   “嗯。”顾屿把肉倒进锅里焯水,说,“但……他给他养的omega买一个包都人均几万,我不多花他几百块钱不是亏了?”   “人均?”沈烬稍微惊讶,又低了音量,“对不起,我道个歉,你好像很少提你爸的事……”   刚才还想着要眼前的alpha抱呢,这下好像突然猜到了对方平时不近omega的原因。   “嗯,也没什么可提的。”顾屿继续处理着手里的虾,语气很平静,“做生意的,赚了钱出轨,很常见的事——我姆爸去世后,我爸身边就更不缺别的omega了。”   沈烬看着顾屿挺拔干净的背影和劲瘦的腰,一时默然。   良久,他才磨磨蹭蹭走过去,一边帮忙洗土豆,一边说:“我不该嘴贱提这个。”   顾屿好像没生气,反而轻轻揭过,只是打开手边盖子,夹了块做好的酥肉塞他的嘴:“那就少说话。”   “卧槽,烫烫烫……”沈烬一下被迫抽出思绪,只能仰起头,迅速用腮帮哈气。   他沾湿的手没空去碰嘴里腾着热气的食物,慌乱间只能抓抓顾屿衣服,就像受到欺负的小动物似的,生气地拿前爪钩一下顾屿袖子,又没什么杀伤力。   顾屿低低轻笑,钓着他的脑袋一般,抬了抬筷子说:“自己吹。”   眼见顾屿要把筷子撤回,沈烬赶紧吹了两下,一口把东西咬进嘴里才安心。   他嚼着腮帮里满满的肉,声音含糊说:“好吃是好吃,但是……”   “没有但是。”顾屿生气捏他腮帮一下,随后放下筷子,把他的手腕拎起来示意他水太冷:“别添乱,你东西擦完了就去玩游戏,饭做好了我叫你。”   “……但是肉的形状切得太大了点!”   可沈烬偏偏要把话说完,也偏偏要添乱。   他短暂地踌躇半步,随后一把从顾屿身后抱住对方的腰,强行把手伸到顾屿的黑色围裙前——擦手。   “……沈烬。”顾屿浑身一僵,压着声音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干嘛?”沈烬听出他不服,干脆又抱了一下,“你围裙是进口真丝做的吗,爹擦两下手都不行?”   “……”顾屿呼吸急促,当即拧起眉头,洗了一下手转身抱起他,随后不顾他挣扎将他扔到客厅沙发,说,“以后禁止进厨房。”   “……不进就不进,你、你别瞎抱。”沈烬“屈辱”得满脸通红,声音却理直气壮,“你腰围都多少了,怎么感觉比以前粗了一点?”   “不告诉你。”顾屿鼻子里哼着气,返回厨房剁完一菜板土豆丝才低低说,“腰围77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烬没听到顾屿在嘀咕什么,他一边摆弄手机,一边故意放大音量:“有空我帮你量量怎么样?我的腿比游标卡尺还精准。”   反正顾屿也拿他没办法,权当给死对头心里添堵了。   可半分钟后,顾屿却把那碟酥肉端到客厅,放在茶几上道:“学长刚才说……什么东西比游标卡尺都精准?”   沈烬还没来得及抬头,顾屿就满脸冷漠,抓住他小腿要拉他过去。   他一惊,扭动身体想挣脱,顾屿却作势要往两侧掰压他膝盖,搞得他一时间惊慌可怜,唯独嘴上还硬:“我……我是说螺旋测微仪!”   好在顾屿没有真要动他的意思,反而扯过一旁的毛毯盖住他的腿,转身说:“酥肉别吃太多,待会还有正餐。”   沈烬点点头并着膝盖,吓得差点把双腿拧成麻花,再也不敢造次:太危险了,刚才他甚至以为,面前的alpha真对他产生了某种过激的想法。   18到19之间……怎么想都会疼。   他贴着膝盖把脸埋在软融融的毛毯里,问自己:你tm没完了还?   他蹭了几分钟毛毯,生生把泛着一层薄薄粉色的脸蹭成淡红色,才停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发尾。   等饭菜好了,他坐到餐桌边的第一件事,是取下扎狼尾用的黑色发圈,说:“拿去,这是对你厨艺的奖励——为父的限量珍藏版发圈,你可以戴在手腕上。”   “我的厨艺就只值一个发圈?”顾屿的目光顿了顿,问,“我戴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挡桃花吗?戴上这个,别人肯定以为你名草有主了。”沈烬一点不心虚地说,“加上我八字很硬,出生那天又天降祥瑞、七星连珠——所以理论上说,它还能辟邪。”   顾屿沉默数秒,半天才撇开视线,盲人似的摸了发圈戴在左手腕上,回答:“嗯,最近老做噩梦,也许有用。”   沈烬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很满意。   两人吃完饭,沈烬便去了卧室继续自己的打扫工作。   按理说周围一切照旧,沈烬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地拿起枕边孤零零的白色小熊,去书房找顾屿问话:“顾屿,你把那只很帅的棕色小熊弄哪儿去了?——这里,有个领结那只。”   顾屿指尖轻抿,他从书桌里抬起头,莫名一脸委屈的样子。   “?”沈烬疑惑地晃晃手里的白色小熊,有点担心,“白白的男朋友呢?”   他连名字都取好了,也决不允许有人拆散这对恩爱情侣。   顾屿这才舒展眉头,缓缓扯了扯嘴角,起身带他回卧室。   开了衣柜门,顾屿把棕色小熊拿出来,塞到沈烬手里:“给。”   说着他轻轻挽起衬衫袖子,在棕色小熊面前露出手腕上的发圈,才继续道:“既然是白白的男朋友,你以后就别抱着它睡了。”   “……?”沈烬满头问号,顾屿却憋了很久似的,忽然在转身时说:“97、77、90,我只说这一次,数据更新之前别问了。”   午后阳光温暖,顾屿说完就满脸生气地离开,留下沈烬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终于只剩了满脸震惊。 第34章   没办法,沈烬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胸和腰,倍感挫败:alpha成年以后的身材变化原来这么大?   刚认识时,顾屿说话都带着点儿冷漠的奶气,可变声期一过,对方的声音明显比他低了几个度,那时沈烬也曾有过同样的挫败感。   可是这一次,沈烬却发觉自己不止是屈辱,脸还有点烫。   “……艹。”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把那三个数字从脑子里驱逐,只好安慰自己:呵,体型差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等我有空注点水,差不到哪儿去。   接下来的两三周,沈烬每天都会去顾屿的住处吃饭并观察对方的身材有没有变化,周六还能顺便做做打扫,赚点黑心钱。   11月,C市常年不见日光的冬天即将开始,但沈烬每天都能气到顾屿,心情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好。   周六,他照常做完打扫,又让白白和男朋友到飘窗上看风景,随后才趴到沙发上研究游戏,等着那顿约好“赔偿”的晚饭。   顾屿不知在书房做题还是看书,他时不时会出来转转,偶尔问沈烬一句饿不饿,或是晚饭想吃什么。   沈烬也没学乖,一会儿要新鲜松茸,一会儿要雪莲人参,反正怎么气顾屿怎么来。   两人间歇性斗了小半天嘴,沈烬看游戏看得脑子昏沉,干脆撑着太阳穴,打开购物APP打算调节调节。   他想了想,在搜索框里输:男装。   既然顾屿不收他餐费,那他买点东西送给对方也行。反正现在连顾屿的三围数据都有了,不用白不用。   “唉。”对此他边划手机边想:儿子说得也对,我可能就是高洁白莲花,连仇人的便宜都不想占得太黑心。   他按价格2000以上筛选,页面里出现不少花里胡哨的潮牌和运动品牌,有些他熟,但有些完全没听说过。   他回想顾屿那一柜子黑压压的衣服,一时也弄不明白顾屿究竟喜欢什么牌子,思绪也有点晕乎:这两个模特……好像还没顾屿长得帅,身材数据也……差不多。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看什么,不觉又烧热起来。   为此他放弃般趴了一会儿,又气不过打开浏览器搜索:长得高但不好看的男生怎么穿。   心里倒是解气了,可下一秒,他的眼睛还没看清屏幕上的搜索结果,一个声音就先响起来:“谁是长得高但不好看的男生?”   沈烬吓得想坐又坐不起来,只好把脸藏在抱枕里质问顾屿:“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学长检查检查听力吧,我就差原地跳个踢踏舞了。”顾屿皱眉停驻一会儿脚步,嘴不自然地撇开,“学长为什么会搜这种词条……你觉得自己不好看?”   不等沈烬拿出力气发声,顾屿先轻咳一声,继续道:“以比较俗气的大众审美来看的话,学长的三庭五眼是标准的好看。”   “……”沈烬花了几秒才消化他的误会,蔫蔫地说,“我tm……我不是在搜我自己——另外,别偷窥我屏幕。”   “我以为你睡着了,走过来刚好看到而已。”顾屿稳稳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点沙发,“说说吧,你在搜谁?”   那语气和动作,跟审讯犯人差不多。   沈烬陷在沙发里,的确像刚做了坏事被逮住,只能低着声音反驳:“搜你。爹想给你买件冬天的衣服抵餐费……反正衣服是不嫌多的。”   南方城市的秋天就是如此不讲理,它嗖一声过去,这两天已经降温到了10来度,早点准备冬装不是坏事。   顾屿敛起目光,反复摩挲着玻璃杯问:“所以……学长其实是觉得我不好看?”   沈烬嗫嚅一声,趴着没动:“你挺好看的……但我就是不服。”   顾屿不好看这句话太昧良心,他说不出口。   顾屿微征,刚才还委屈着的嘴角往上动了动,不觉已全是笑意。   他平静两秒低头喝水,不动声色地支开话题:“学长最近似乎不缺钱了?”   “嗯……”沈烬翻身半圈,兔子尾巴都晃了晃似的,总算提起点精神说,“接触的一家豪门战队觉得我做的战术报告不错……试用我做线上分析师,最近直播也比以前多赚了一些。”   “……咳,是吗。”顾屿差点呛到,整理好腔调才问,“给你直播间送礼物的人比以前多了?”   沈烬点头,慢悠悠说:“有个送过我礼物的观众回来了……她搞定研究生论文已经开始自己工作赚钱,人在国外,收入还不错的样子。”   顾屿原本期待的神情变得勉强起来,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看来学长经常为了她的时差半夜直播,我却不知道。”   沈烬不解:“直播时间一直都不确定,不是为了她。”   “……哦。”顾屿将信将疑,近而逼问,“只有她给你送礼物了?就没有其他人?”   沈烬张张嘴,想起还有那个19岁的电竞圈新人“老大爷”。   “有是有。”于是他如实回答,“我估计也是个大学生,跟你同龄……不过性格和你是两个极端,又奶又温柔,经常被其他观众欺负。”   那一刻,别说吸气声了,顾屿搁杯子的声音都突然加重了不少。   沈烬怀疑那杯子底座碎了,耳边顾屿声音沉闷:“奶?温柔?所以……学长很喜欢那种奶的?”   沈烬有点昏沉,正想着怎么回答,可顾屿却继续说:“只是个直播间的观众而已,学长记得还挺清楚。”   沈烬太阳穴发胀,更摸不着头绪了:“我失忆了……?不是你要问的?”   他有点困了,心里却不忘笑顾屿:情绪变化无常……难道易感期又快到了?   对方拎了杯子回书房,说:“去找你又奶又可爱的19岁观众,我做题,不要打扰我。”   沈烬挣扎着翻身,像莫名其妙被路过的闲人揪了一把兔毛,还无处申诉:难道不是你打扰我?   两人隔了道虚掩的门,沈烬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脸上却笑着,权当顾屿嫉妒同龄人比他更奶更可爱。   他轻易解了气,转而继续买东西,想:给你买小裙子,买xx小玩具,买女仆装,冻死算了。   *   傍晚6点,顾屿才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去客厅。   考虑到沈烬喜欢又奶又温柔的,他决定这顿饭点外卖——毕竟他不想被沈烬喜欢,自然也不想温温柔柔去做什么饭。   深秋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屿走过去想问沈烬吃什么,对方却没出声,看来是窝在沙发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只好牵了牵毛毯,自行点好外卖,打算等东西到家再叫醒沈烬。   安静的客厅落进书房残余的灯光,顾屿在沈烬身旁坐了一会儿,本想去开灯,却忽然动作一滞,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赶紧去拉沈烬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学长?”他一惊,手立刻覆上沈烬额头——这一次手心传来的,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滚烫。   “嗯……”沈烬软绵绵低叫一声,像快断气的小猫似的。   顾屿急得慌乱,却也绝没有想到,自己很快会在体温计上看到39.4这个骇人的数字。   *   夜半的医院亮着惨白灯光。   顾屿坐在靠窗的床边已经两三个小时,皱紧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好在医科大学的附属三院就在大学城,否则,刚才他在路上就能想好发疯以后去哪家病院。   眼下沈烬还睡着,烧虽然褪了不少,脸上却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咳嗽也没停过。   顾屿听着那低弱的声音,不由双手捏着沈烬手腕,伏下了肩膀。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呼吸再度乱起来,心口也被沈烬的脉搏炙烤着一般,灼得一阵一阵地疼。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和沈烬闹着玩儿、两三个小时没去看他在干嘛而已,他怎么能高烧成这样?   几十分钟前医生告诉顾屿,目前来看是肺部感染,但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可能,还要等明天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等项目的检查结果。   那一刻他握紧了发抖的手心,连一句谢谢都说得艰难。   明明白天沈烬还能跑能跳,洗菜、做打扫、打游戏,甚至想偷偷抽烟还被他阻止,怎么一转眼就醒不过来?   月色发凉,顾屿看着沈烬的脸,心口闷得不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是擦东西用的温水变冷了?是毛毯太薄……还是我冷落了学长,后来还像傻逼一样等了半小时外卖?   这一次,一向话很多的沈烬没能给他回答,取而代之的,只是几声又疼又热的轻咳。   顾屿握紧他手腕,只觉眼眶潮热,不敢再想。   10来岁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姆爸卧病在床,咳得厉害。   那时候医生每描述一次病情,神情里的不忍就会更深一分,似乎实在不愿跟一个少年提这些。   可是父亲却总说工作很忙,没空来医院。   当然,父亲会支付昂贵的药费,也会雇请专业的护工,并劝导顾屿回去上学,嘴里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读了十年医书的医生都做不到,那其他人守着又有什么用?   顾屿纵然年少,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好几次在医院附近碰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小摊,他都忍不住驻足,想问眼前的骗子:是不是真有秘方可以治好病?   佛寺香灰也好,驱鬼作法也好,五行八卦也好,那时他想起姆爸的样子,总恨不得全都相信。   此刻他惧怕医院的气味和灯光,就像在惧怕当年那个诀别的雷雨夜。   “沈烬……”   月光下,他明知沈烬多半还能和他再吵个六七十年,却还是自责得胸口窒闷,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他再细心一点不要去接水,姆爸就不会在雷雨交加里忽然离开,沈烬也不用疼成这样。   “……我只是两个小时没看着你而已。”他静得像一尊雕像,声音低沉黯然。   某种意义上,他是在威胁沈烬,也是在请求和哄骗沈烬:“学长现在就醒,下次做泡芙给你多放点奶油,好不好?”   当然,甜度超标还是不行。   他心疼地握着沈烬发凉的手,好像回到了无能为力的14岁,但这一次,沈烬给了他回应。   安静的病房,对方动了动被他拽着的手,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不服,却更像是反过来安慰他:“……你在用我的手……拔河……?” 第35章   顾屿急得坐近一步,嘴角勉强动了动,本想问沈烬难不难受,却始终没能给沈烬他喜欢的温柔。   “我拉你的手是怕你出什么事,没法跟你的两个儿子交代。”他怀疑自己疯了,居然带着又凶又质问的语气,“毛毯那么薄,盖也不盖好就睡觉?一下午都没发现自己发烧?”   他竭力压住呼吸,却仍觉鼻腔酸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控制不好脾气,哪怕,此刻的沈烬病成这样全是因为他的疏忽、他的不小心。   这些年他和父亲有过几次不冷不淡的争吵,父亲总说,alpha对omega的标记和掌控是绝对性的,双方默认了这件事,我又赚这么多钱,外面有几个临时伴侣很正常,但我从没想过抛弃这个家——你现在还小不理解,等你长大就懂了,你是alpha,也是我儿子,任你再怎么恨我,你也只会变成跟我差不多的人。   起先顾屿情绪溃决,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变得和父亲一样。   可后来他却越发清晰地发现,自己淡薄的性格和冷漠的处事方式跟父亲越来越像,正如父亲当年所说,孩子想完全脱离父母的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都喜欢坦诚又温柔的人,可他不是。   他只是个对着病床上的沈烬发火的alpha,这和当年的父亲毫无区别。   从前他不和omega有太多接触,就是因为看多了父亲的样子,不希望自己带给他们同样的伤害。   他没有抬头看沈烬,只是静静坐着,很理智地继续说:“我一会儿就给秦逐和许停云发微信,让他们明天一早和辅导员说一下,顺便过来看你。”   接着他摩挲沈烬手背,头也没抬:“学长忍忍吧,我知道我很凶,等他们来了我就走……”   如果能再温柔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是个温柔的人,就不会一次次弄哭沈烬,也不会一次次让沈烬委屈难过。   他暗自咬紧牙关,知道自己该松手去走廊里打电话了。   可这时,沈烬却反手抓住他,说:“你知道你很凶,那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秋夜的窗台落着许多枯败的叶子,顾屿怔了一下,胸口滚烫,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   “我……没有……”他回过神,想去蹭自己眼睛,沈烬却用冰凉的指尖挠挠他手心,问:“医生怎么说?”   “……我没有哭。”他再强调一遍后,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回答沈烬,“说是肺炎感染……”   “哦……原来老毛病。”沈烬居然还有心思笑。   他声音暗哑,拍了一下顾屿手背:“连你都一脸哭丧的表情,我tm还以为我快死了……”   顾屿闷着唇角,又控制不住凶了人:“这种话不要乱说……!”   所以凶完他就垂下头,再次后悔得闭了闭眼。   他料想沈烬会委屈地抽走自己的手,再也不要搭理他,但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不理他,反而一边保证,一边解释:“好,以后不说这种话——今天我一直觉得不舒服,还以为游戏玩多了……早知道该说一声的,不然也不用你跑一趟还慌成这样……”   顾屿抬头看向沈烬,来不及反驳自己根本没慌,只是滚了滚喉结道:“是我什么都没发现,还把学长扔在客厅没管,所以才——”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监护人……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沈烬却笑着打断他,遮掩了几分声音里的虚弱,支开话题,“我想喝水,顾屿……”   顾屿抿了抿唇,只好先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他本想递到对方手里,沈烬却无力抓了抓他衣角,说:“你喂我……”   那声音低哑发涩,多少有点害怕被拒绝的样子,顾屿稍愣了愣,当然不可能拒绝——他迟疑了半秒便放下杯子扶起沈烬,帮对方穿好外套,并小心将水送到了对方唇边。   全程沈烬都很乖地窝在他怀里,像在消化某种动物营养条似的,小口小口喝他手里的水。   放在以前,顾屿从未想过沈烬会把如此乖顺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沈烬觉得他喂得慢了,会轻轻扯他的衣袖;觉得距离不够近,会蹭蹭他靠往他胸膛;觉得他水杯拿低了,也会发出一声撒娇般的责怪:“高点……再喝一口。”   喂完了水,顾屿将杯子放在床头准备起身,沈烬却软软歪在他臂弯里,没有要跟他分开的意思。   意识到沈烬还想被他圈在怀里保护着,他原本就乱撞的心跳逐渐重得吓人。   按理说,他本该推开沈烬,赶紧打电话叫秦逐和许停云过来。   但alpha本能的保护欲却驱使着他,不仅伏下身体温柔抱住沈烬,还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脊背,问:“冷不冷?我叫值班的护士过来看看?”   “没事……不冷。”沈烬咳得耳朵都红红软软的,半天才低声说,“alpha的体温好像都比omega高……你暖暖的。”   顾屿愣了半秒,胸口和眼眶都发热,哑着声音嗯了一声:“那……再抱你一会儿。”   他就像在感谢沈烬给他温柔的机会一般,不断轻拍着沈烬的背,将对方拥在怀里不肯轻易放开。   上次临时标记时给沈烬拥抱,他总是紧张忐忑,没意识到沈烬的身体究竟有多大变化,但这一次他却有足够的时间去发觉和心疼,沈烬所经历的,可能远不止他所想。   似乎只相隔了一年,沈烬就从一个冲动的校霸少年,变成了异常坚韧的成年人,顾屿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某一天,自己可以有足够的资格去问沈烬的曾经。   落针可闻的病房里,沈烬虚虚环着他的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别自责……你要真敢凶我不管我,这会儿估计天灵盖都已经被我拧下来了。”   顾屿动动嘴唇,再收住臂弯抱紧他一分,小心翼翼地逗弄道:“我听学长说话就跟生病的猫叫差不多……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察觉到沈烬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和他斗嘴,他既暗暗心疼着,又忍不住继续说:“不对,小猫都比学长能叫,至少不会生病难受一整天都不知道来蹭我裤腿。”   也许他就是个一点不温柔的人,连哄自己怀里的人都想不出几个好词,但在沈烬面前,他第一次知道,似乎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唔……等明天再揍你。”沈烬象征性挣了挣,呼吸里的热气都在他脖子边,似乎生涩地想和人撒个娇,“顾屿,我好像……很喜欢被alpha抱着……”   于是顾屿不管不顾,垂眸加深了这个怀抱:“嗯……你早点好起来,以后想怎么抱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那个瞬间他在想,去tmd的报仇雪恨,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找沈烬报仇而来的。 第36章   他知道,他该想办法去找那个真正的答案了。   沈烬极为舒服地靠着他,没什么气势地回答:“好……在我找到别的alpha之前,都让你抱。”   “……”顾屿难得顺从自己的心,冷笑一声问,“学长这是给我永生永世的承诺?”   沈烬啧一声,问:“看不起谁?我好歹也是有同A恋的alpha喜欢的……”   顾屿眼眸微抬,说:“谁?除了体育系那个严泽还有我不认识的?”   是吃醋吗?他瘪瘪嘴巴告诉自己:可能性不大,但可以先记下来,继续观察。   沈烬嘟哝半天,回答:“是我直播间的19岁小观众……他说自己是alpha,我感觉……他对我好像挺特别的。”   “……”顾屿勉强维持表情再笑了笑,淡淡回答,“这种到处给主播砸钱的alpha,有什么特别的?”   他认为自己已经竭力表现出不高兴,沈烬居然还反驳:“但他好像一直都只看我一个人直播……上周他还说,他也是C市人。”   顾屿沉默几秒望着天花板,回答:“那他肯定在骗你。”   “……”沈烬轻咳着挣开一丝距离,问,“你怎么老针对他?”   他的主动挣脱让顾屿稍有些愕然。   顾屿憋着委屈,用力将他重新抱回怀里才肯回答:“……因为我有病。”   沈烬被勒得慌,只能缩了缩脖子肩膀配合顾屿的力道。   他打算让顾屿轻点,顾屿却抢答:“我不想轻点。”   沈烬被读了心似的,只好妥协贴着顾屿胸膛,不提那个和顾屿同龄的小alpha。   他昏昏沉沉,难以细想顾屿奇怪的占有欲来源何处,只知道这时候要宠着顺着,于是他用额头蹭蹭顾屿下颌,安抚说:“别生气了,别的alpha都没你可爱,你先陪我睡觉,好不好?”   “……我不可爱。”对方骄傲地扬起下巴躲开,磨蹭许久才答,“快睡。”   沈烬偷偷低笑一阵,很快便擅自软在顾屿怀里,昏昏欲睡。   关于19岁观众的话题没能继续下去,顾屿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还是先轻放下沈烬,仔细给对方盖好了被子。   秋冬交际的夜晚凉意很重,按理说,他也该睡了。   可这一夜,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只是守在沈烬身旁,一会儿看看对方睡得好不好,一会儿确认窗户关起来的缝隙如何,一会儿又回到床边,拿备忘录记下要买的东西。   他没有一丝困意,到天快亮时,他才腾出一些空来,一手撑着发热的脸,一手拿出手机,用最酷的姿势搜索一些他自认最蠢的问题:   怎样算喜欢一个人。   人有没有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仇人。   主播喜欢自己观众的几率有多大。   自己的omega更在意别人怎么办。   如何横刀夺爱。   十大最佳蜜月旅行地点。   雄性兔子怀孕了怎么办……   直到搜索框越来越不对劲,他才回过神来,握着手机直蒙自己的脸,又受了千古奇冤似的,双手都摸到被子下握沈烬的手,还控诉说:“我不太可能喜欢学长……也不太可能吃自己醋的。”   话虽这么说,半分钟僵持后他还是抽出右手来,毅然决然点开微信朋友圈,发送了一条新动态。   *   次日,沈烬醒来时身边多了个年轻的医生。   对方刚巧在和顾屿嘱咐什么,见他醒了,话题自然转到他身上。   “再住院观察3到5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医生说,“以后注意些,这次就送来晚了,再迟点这单生意恐怕就得交给重症监护室来做了。”   高烧能造成的后果可大可小,医生既是玩笑,也是提醒。   沈烬本打算同样玩笑“不交给殡仪馆就行”,但看看顾屿急得抿唇的表情,他还是收敛起来,乖巧说:“好,谢谢医生。”   随行查房的护士帮他挂上了吊瓶,顾屿坐下来,垂眸覆着他手背说:“冬天输液很冷,十几分钟手背就能被冻得发紫,捂着会好点。”   相比许多一进医院就晕头转向、可能连挂号都不怎么会的年轻人,顾屿显然对这里有着超出年龄的熟悉。   他能看懂病历细节,知道怎么换输液瓶,清楚接热水的地方设在哪里,甚至连药方上医生写的“外星文字”,也能认得七七八八。   久病自成医,这句话或许对病人家属更有效。   沈烬相比昨日清醒了几分,他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热度,觉得心里有点疼。   从前,他只是模糊听说过顾屿的姆爸因重病去世,心里没什么概念,可眼前顾屿的细心却丝丝入扣,自然得让他有些难受。   那时顾屿似乎也才14岁,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却要独自支撑最残忍的精神摧残和骨肉分离,其中的压抑绝望,恐怕难以用言语述说。   “顾屿。”于是他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我不怕冷……你先吃点东西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从昨天晚上开始顾屿就没进过食。   但顾屿却丝毫没表现出低落或是对医院的排斥感,反而问道:“看着你的病历再说一遍你不怕冷?”   顾屿赌气地捻了一下沈烬手背,吓得沈烬当即恢复几分情绪,说:“轻点……咳咳,我如花似玉的年龄,怎么就只能天天跟你吵架?”   “学长倒是找得到别的alpha再说。”顾屿以极为轻微的弧度掂了一下他的手腕,回答,“放心,不会弄到针管。等一下秦逐和许停云学长就会带吃的过来。”   沈烬想缩手却被硬拽着,心里已经开始怂:待会两个室友来了,恐怕就不是顾屿这样随便说他两句就能结束的了。   中午,秦逐和许停云进了病房门后,果然脸都挺臭。   许停云看看头顶的吊瓶,声音重了:“说实话沈烬,老子玩过这么多千万人共同在线的MOBA游戏,都没遇到过你这么能送人头的坑货。”   秦逐放下吃的,道:“我后悔了,当年我就该听老师的多读点书,但凡我高考物理再多对一道单选题,都不至于遇到你这种b室友。”   但这一次沈烬知道身边有救兵,所以他自然而然无力地咳了几声,垂着头委屈得直咬嘴唇——为此顾屿果然开口道:“你们别说他了,也有我的问题。”   秦逐丝毫不客气,连断句都没有:“你的问题就是没把他关在地下室锁起来天天干锻炼做广播体操压腿运动强身健体。”   许停云拆了餐具,说:“随便带了点粥和下饭的菜,先填填肚子。”   沈烬认怂不敢反驳,只是提起精神催促顾屿:“你快吃,302寝再苦不能苦孩子。”   但顾屿却用毛巾盖住他手背,低头端着碗把粥和菜混好,先凑到他唇边堵住了他的声音:“张嘴,慢点。”   抛开旧仇不谈,顾屿的确是个温柔负责的alpha,至少,他好像没觉得认真照顾病人有什么不妥。   沈烬手上还扎着最后一半瓶药液的针,又不好乱动,只能当着两个室友的面,红着耳朵吞咽顾屿喂的东西。   每吃一口,他都会颤着睫毛把头埋低一分,根本不敢想象秦逐和许停云的表情。   当然,这两个人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怎么都不可能放过他。   许停云很严肃:“我开始怀疑你发烧的真正原因了,沈烬。”   秦逐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经典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病现场?我去问问医生要不要叫实习生来观摩学习?”   沈烬慌得避开,顾屿却扔了勺子认真掰一下他的脸,皱着眉重新开始喂。   好在秦逐和许停云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他俩,他们一个整理带过来的简单衣物,一个翻翻单子,说:“费用你缴的吗,学弟?”   “嗯。”顾屿的视线始终监督着沈烬吞东西,“人是在我那儿病的,这钱总得我出。”   许停云放下单子,多少有自己的担心:“3000多……我还是转给你吧,怕你这个月不够花。”   虽然都知道顾屿家里条件不错,但大家归根结底只是学生——顾屿既支付了沈烬的“工钱”,又要缴纳医药费,喝西北风肯定谈不上,但原本的花钱计划被打乱太多,总会有不习惯的地方。   可顾屿却平静回答:“没事,够花,这学期我卡里还剩10万。”   “什么?”沈烬差点被呛到,“这都是你生活费?”   顾屿却拍拍他后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算少的了,不然学长以为我们那天在度假山庄吃的龙虾是什么?”   沈烬仔细一回想,江澜生日那天请的晚餐,好像真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值钱的一顿饭。   他心里挫败起来,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也不知道那个豪门战队需不需要再招点兼职相声演员给选手们放松放松身心……   顾屿轻捻他手背,看穿了他似的,说:“不是我自己赚的钱,真说起来,我还不如学长。”   沈烬委屈着眉眼看他,嘀咕:“本来就不如……”   顾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老是哄着他顺着他,说:“嗯,学长最厉害……休息半个小时再吃药,好吗?”   生病了有特权,能特权到这种地步?   沈烬忐忑极了,顾屿居然还问秦逐:“话梅糖买了吗?”   眼见秦逐点头,沈烬丢脸得无地自容,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吃个药还要哭着喊苦的小孩。   从前顾屿给他止痛药和糖,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现在面对两个室友,他几乎是头都不敢抬。   嘲笑声里,沈烬的耳朵已经红得快透明,要不是护士过来取针,他怀疑自己得再烧一遍。   几分钟后,秦逐收拾完东西,翻着手机忽然有点疑惑:“顾屿你昨天半夜发朋友圈了?”   许停云看了一眼,也挺惊讶:“这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是来了个双杠大回环转体180度吧?”   放在平时,顾屿可能连微信朋友圈都不会打开。   秦逐翻了几个APP,更为疑惑:“同样的内容,□□说说和抖音动态也有?”   从前顾屿连短视频APP都不爱用,去了一次融创乐园才下载,也不知道平时都看些什么。   顾屿的眼神里难得浮起一层心虚,淡淡说:“偶尔发发。”   沈烬像听天书般,又找不到自己手机,只好问顾屿借:“你发了什么……给我看看?”   顾屿头一次在给他手机时犹豫,顿了好几秒才气呼呼塞过来:“没发什么。”   “没发什么?这新闻都能上头条了。”沈烬边说边低头看了看——相比顾屿发朋友圈这个举动本身,朋友圈的内容倒显得平淡许多。   很普通的照片,看上去是前几天的——顾屿大概是做题时无聊,拍了拍自己的左手:整整九张照片偏执地填满,可构图看上去都差不多。   大半夜发朋友圈秀自己的手?   沈烬疑惑地想:手指修长有力,手腕干净劲瘦,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顾屿为什么会发这个。 第37章   沈烬决定学学秦逐,有话就问:“你发这九张图片是准备连连看?”   顾屿舌尖抵着下唇舔了舔,一边看向窗外,一边试图抢回自己的手机:“不是发给你看的。”   秦逐问:“哦,发给路过的狗看的?”   许停云挑眉:“这波操作还挺细,要不是我常年打辅助,估计都看不出来你是想秀手腕上的皮筋。”   顾屿一愣,仰着下巴不说话,沈烬又拿着他手机盯了一眼,惊讶得问:“你为了一根皮筋发九宫格?”   顾屿的微信没加过多少人,底下寥寥数条评论都没看懂他什么意思,他也只回了个省略号。   可以想象,他有在生气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发了九张照片都没人问他小皮筋是谁给的。   沈烬张张嘴,一时有些莫名的紧张:“干嘛发这个?”   顾屿冷淡着表情,破天荒承认道:“你总是提你直播间那个观众,好像我给你的工钱不如他给的多,我心里不喜欢他。”   说完顾屿跟越过了害羞的阈值似的,只剩赌气:“小皮筋是我才有的,他没有,所以能发的地方我都发了。”   许停云和秦逐双双听懵了,周围的空气酸得人牙齿疼,谁也没敢轻易说话。   “什么?”沈烬更慌了,“你到底在多少平台发了这个?”   顾屿动了动下颌,这次真想抢手机了,但看到沈烬躲避时牵动输液管,他还是抬手稳住吊瓶,憋屈得没再乱动:“我只允许看朋友圈……请学长注意素质,不要乱翻我手机。”   “素质?”沈烬从来没在生病疼痛时这么精神过,“学弟居然跟一个玩打野的谈素质?”   许停云及时翻译:“他没素质。”   顾屿咬牙没说话,视线看向了别处。   本来,沈烬也没打算真把顾屿的手机怎么样,只是象征性点了点外卖APP和菜谱软件,以为这些平台不涉及什么社交,只是气气顾屿。   可问题就在于,他马上不幸发现,顾屿居然连这种软件的头像都换成了那张照片。   “……”沈烬理了理打结的喉咙,说不清自己的惊讶,“谁没事换外卖APP头像?”   再怎么生气,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可顾屿根本不和他理论,答:“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换外卖APP头像?”   接着顾屿低低说:“倒是有规定不能随意侵/犯他人隐私。”   秦逐盯着他俩,终于没憋住:“沈烬都能直接解锁你手机了,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真不想的话你直接抢过来不就行了?”   两人同时脸色发红,沈烬急起来,语气里倒涌起一丝炫耀:“是他打不过我主动告诉我密码的。”   “我……”顾屿本可以反驳,却只朝他伸手,“……手机还我。”   沈烬低笑着递过手机,嘟哝了两句:“你这……怎么不把身份证姓名也改成我有小皮筋……”   但发现顾屿没动,沈烬又咽了咽口水,察觉自己过分了:“真生气了?我……”   他准备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顾屿却在鼻息里哼了哼气,打断他:“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生气的。”   顾屿像是心疼,也像是安抚,伸手胡乱压了压沈烬额头。   此情此景让秦逐满脸嫌弃:“你俩婚礼上干脆把我杀了助兴行不行?”   沈烬也没想到,自己过分到如此地步,顾屿都不生气。   对方就好像知道,即便他此刻正和他们说说笑笑,疾病带来的低落和疼痛也一直侵蚀着他。   任意妄为一点也没关系。顾屿的动作是在告诉他:不用怕。   沈烬胸腔一热,攥着手心没躲开顾屿。   他转移过注意力,嘴上回答秦逐刚才的问题:“爸爸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但实际上,他却一咬牙仰头去蹭顾屿的手,恨不得当场把秦逐埋了。   在秦逐的强烈质疑里,顾屿没停下自己的动作,直到护士来病房取走输液瓶,他才缓了缓说:“把药吃了。”   沈烬渐渐又红了耳根,低头接过顾屿递来的水和药。   吃药对他来说是常事,微苦的味道化在他口腔里直冲喉咙,他虽然很不喜欢,却也不算难以接受。   他皱眉的弧度很轻,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话梅糖。   顾屿却说:“糖呢,不吃?”   沈烬刚想摇头,顾屿就撕出一颗塞到他嘴里,强硬说:“下次学长想要我喂可以直说。”   “咳咳。”沈烬咳得厉害起来,脖子完全呛红了。   顾屿提起呼吸发觉自己喂得急了,整个人都想靠近,沈烬却红着脸主动拉开距离,终于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忘记以前挨过的揍了?   病房里透进一缕寒风,顾屿忽然缄默,没有回答。   许停云见这场景,赶紧朝另一边的秦逐抬抬眉毛,道:“儿子,跟我下去买点东西?”   对方不情不愿,随他起身:“行,正好噎着了有点渴,走吧。”   待他俩出门,顾屿才收回手,缓缓动了动喉结:“我打算……验证一件事。”   午后阴沉的天见证着C市又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沈烬有种不详的预感,不由暗自攥攥手边床单,问:“验证什么?”   他察觉气氛严肃不少,想和顾屿开句玩笑问能不能来盘游戏,所以当顾屿忽然开口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声音沉静得如同湖泊中央躺着的月光,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想验证……我是不是喜欢学长。”   就像在说,自己要验证一道普普通通的高数题。   风停了。   空气静了数秒,撕扯着两人交错的呼吸。   沈烬猛地抬起头,像是完全没听懂:“你说什么?”   可一接触顾屿的目光,他的心跳就后知后觉爆炸,脑海里也不断冒起成倍增长的斑斓泡沫,堵得他整颗脑袋都在发懵发胀。   喜欢?   谁喜欢谁?   顾屿喜欢我?   他——他说的是中文吗?   “我说的不是中文?”顾屿同样有此疑惑似的,坐下来赌气般重复,“我说,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你。”   沈烬僵在原地,过于猛烈的心跳一下拽得他胸口周围的筋脉都开始抽动,很疼,也很痒。   小时候常有人吓唬他,如果误食水果的籽,它就会在你的身体里发芽长大,撑得你小小的肚子完全容不下——此刻他又何尝不是如此,那颗种子顶在他肚子里疯狂生长,撑得他五脏六腑都没了容身之地,酸胀到他无法呼吸。   他慌乱埋下头,试图呵斥或是驳回顾屿的胡言乱语,但他向来无所畏惧的舌头却偏偏在此刻失了灵,笨得没法说话。   顾屿居然还得寸进尺,正经地侧过头来,问他:“会不会因为alpha和omega的区别,让学长从心理上觉得被冒犯?”   沈烬如同掉在烈日下的一小块冰淇淋,软软的,黏黏的,顾屿刚路过它,它就要融化着流出许多水,一点不争气。   更不争气的是,他明明呼吸发着抖,却本能地想朝顾屿凑过去,散发自己奶油般的甜腻香味儿。   “你……”他的脸上紧绷出一片绯红,声音羞恼地咬着最后一丝理智,“凭你……也想从心理上冒犯我?”   顾屿先是放心,又很快察觉到沈烬反应不对。   他稍有些着急地摸摸沈烬浸着汗水的额头,问:“怎么了?又发烧了?”   “……我tm怎么知道。”沈烬想推开顾屿又舍不得,滚烫的喉咙快融成一团浆糊,半天才找到理由,“可、可能是被你气的……突然对着死对头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干脆扯着顾屿袖子,把软烫的脸颊埋在对方臂弯里死活不动。   破罐子破摔也不过如此,不等顾屿回答,他便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问:“为什么突然要验证这个?”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还有……你打算怎么验证?”   他慌起来,怕自己的体质怎么都受不了这个所谓的“验证”。   他甚至恨不得顾屿现在就揍他几顿把仇报了放他走,别再让他心慌意乱,受那颗种子的种种折磨,还tm可耻地觉得舒服得不行。   正好现在人在医院,及时就医没问题,大不了太平间一躺,从此一了百了。   阴沉沉的日光里,沈烬紧张得手脚蜷曲,只等着顾屿回答。   好在顾屿仍尽着alpha的责任似的,冷静解释道:“并不突然,我认真思考了一整晚。”   他微红着脸轻咳一声,算是哄着沈烬:“学长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论验证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要解决的事,绝不会影响学长。” 第38章   这还不影响我?我看你巴不得我烧到40度进ICU。   沈烬紧闭着眼睛,试图挣扎:“你是不是玩我?”   “玩你?”顾屿松松搂着他,回答,“我没兴趣玩一个根本经不起玩的人。”   接着顾屿补充:“学长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觉得你像兔子。”   小兔子看上去挺能蹦,其实喂水喂急了都能生病,红了眼护着肚子不让人摸吧,却随便一揉就能发抖。   沈烬没法反驳,只好抿了抿嘴巴继续问:“那……你验证这个,是怀疑自己发病了喜欢我?”   顾屿的胸膛起伏这才稍重了重,只嗯一声。   沈烬润润唇角,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酸酸甜甜的汁液来,舌头更是不听使唤,打听了一句顾屿验证清楚后打算怎么做才不算影响他。   “如果真是我单方面喜欢,那旧账一笔勾销,我也绝不会再招惹学长。”顾屿回答,“如果不是真正的喜欢,一切照旧就好。”   爱慕喜欢或是一时冲动,紧张在乎或是责任所在,两者本就有着质的区别,顾屿不愿轻易下结论,更甚者,这些可能都只是一个没经验的alpha天生的悸动。   19岁,对着一截水管都能躁热的年纪,何况面对一个活生生的omega?   他不确定自己的激素水平究竟如何,但越过这层生理因素,他可能还是那个性格冷淡的自己,不会长久地喜欢任何人。   病房里安静片刻,沈烬懂了顾屿的意思:合着这家伙横竖都没有谈恋爱结婚生子的打算?   他心里的羞赧生生被疑问截住了:“所以……即便你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主动追求他?”   顾屿睫毛微动,只说了几个字:“嗯,不会。”   单恋于他而言,毫无变成两情相悦的必要,他这样冷漠薄情的人,也配不上别人喜欢。   他曾带来多少不幸,他很清楚。   沈烬头疼几秒,心里悄悄骂人:艹,没见过你这么不主动的alpha。   但表面上,沈烬还算配合:“我把你当死对头,你居然想*我……”   “算了,我勉为其难配合你一下,得出结论了记得告诉我——但我必须提前通知你一声,你要是真喜欢我的话,我可能会嘲笑得很大声。”   到那时,他也有些自己的疑惑会告诉顾屿,但前提是,他得知道顾屿是喜欢他的。   “……”此刻,顾屿如同每一个强硬的alpha般,捏起他下巴,“那我也有的是办法让学长笑不出来。”   沈烬看看顾屿强撑凶狠的表情,忽然觉得有意思:“你能有什么办法?拿舌头堵我嘴还是拿你那玩意儿堵?”   他的腮帮子被捏得鼓起来,声音嘟嘟哝哝的有点变形。   顾屿看得脸红,却仍拿指腹擦他唇廓,说:“直接拿手指堵也不是不行。”   沈烬闻言,故意探出一点温软舌尖,还以为顾屿能有多霸道,没想到对方神情一怔,马上松开手,说:“脸色还是很差,休息会儿吧。”   沈烬压压呼吸收敛起来,本不打算再逗他,他倒好,居然主动伸出了臂弯。   “让我抱抱。”顾屿说,“你能舒服一些,我也能再考量一下心跳频率。”   “……”沈烬自己的心跳频率反倒快起来,一时放弃了抵抗。   他被顾屿搂进怀里,唯一的办法是破罐破摔贴过去,说:“行啊,爹也听听你心跳。”   所以……这就是顾屿想出来的办法?   沈烬再度暗骂一声,开始焦虑:下一步是不是要亲亲他测试舌头黏度?要是实验数据还不够精准,再下一步不得永久标记他试试感觉了?   他脸上烫烫的,脑子里很快一团浆糊,全是永久标记的过程。   因为从前信息素淡薄,他很少了解标记相关知识,甚至一度认为,自己跟beta的体质也差不了多少,很有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这类烦恼。   印象中,永久标记是个重复好多次的过程,alpha需要反复加固自己给omega的印记,真到了那时候,沈烬估计自己得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被顾屿的信息素折磨得死去活来。   艹。他光是思考就已经开始赌气,整个人都坍陷在顾屿怀抱里,理亏地想:先贷款是你的错,抱久一点我再考虑原谅你。   “?”顾屿隐约察觉怀里的人生气了,还以为自己搂得对方不舒服,所以侧了侧角度,“怎么了?”   他的怀抱温软有力,暖得总能让沈烬放松浑身的疲累。   “没怎么。”所以沈烬一秒就松口贴过去,试图捕捉他的心跳声,但冬季的衣物实在太厚,沈烬蹭了又蹭,怎么都听不真切,腮帮里存的空气难免都泄漏,“算了……心率你自己判断就行……”   午后阳光懒懒的,沈烬很快闭上眼滑落下去,顾屿也放开他,俯下身体柔声问:“困了吗?”   “嗯……困了。”沈烬四肢沉重,刺痒撕扯的痛觉一直从他肺部蔓延到喉咙,蚕食着他每一分力气。他伸出手来抓了抓被子,有点怕顾屿就这样消失,昏沉着说,“你不要走。”   好多次,他都想过用这四个字留住顾屿。   除夕夜彻底分化遇到顾屿的时候,雨后出租屋里接过顾屿递来的毛巾的时候,高三毕业以为自己将和顾屿诀别的时候——每一次,他都艰难得没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可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他可以轻易问:“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我一直都在这儿。”顾屿握住他发凉的手放回被子里,像冬天团雪球般、两只手捂着他的拳头压了压,说,“等你醒了就可以吃晚饭了,好吗?”   顾屿的声音低低的,温柔得浸入脊髓,像有魔力。   沈烬粘人地点点头,只觉舒服的困倦感压下了周身疼痛。   他贴着顾屿的手渐渐睡过去,不再担心醒来时被窝冰凉,身边也空无一人。   萧瑟秋景下,顾屿监督着他睡觉时的呼吸、姿势和表情,渐渐看得入神,再不知道时间快慢,只知道自己的心始终悬着落不下,却多少庆幸,至少这一次,自己没有走。   所以回过神后,他垂眸握紧手心,想,自己喜欢沈烬的可能性,+10%。   *   后来住院的这几天,可以说是沈烬的劫数。   顾屿一会儿要暖手,一会儿要抱,搞得沈烬手足无措就算了,他自己还一副“都是学术求证”的表情,就像再亲密的动作都合情合理。   沈烬再粘人再喜欢肢体接触,都架不住从来高冷的顾屿突然转性。   他被搂得脸红心跳,被碰得浑身紧绷,每天都会舒服地投降一万次,又竖起粉粉的耳朵怀疑一万次:我tm是不是被占便宜了?   如果这个alpha不是心性绝对正直的顾屿,他恐怕一开始就会报警。   对方偶尔记记笔记,还下单取来两块更贵更精准的运动手表,说得跟真的一样:“等抱学长的时候心率超过我跑步10分钟,应该就能确定这不止是单纯的面对omega紧张了。”   “你干脆去负一楼给自己预定个床位。”沈烬悻悻说,“如果抱一下心率能超过跑步10分钟,那不是你心脏生病了就是我身上自带辐射。”   顾屿却不作声,拆了另一块白色的运动手表给他。   沈烬看看顾屿腕上黑色的表,玩笑道:“这算给爹买的亲子款吗?”   “……”顾屿低下肩膀替他系好腕表,说,“我看学长适合戴小天才电话手表。”   沈烬没把陶晏给过自己“保卫地球小队”信物手表的事说出来,他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心里咕嘟咕嘟冒着糖水泡泡:“这个挺帅。以后有了小孩你再买小天才电话手表给他们。”   这话说得太随意,两人四目相接,忽而脸红,双双避开了视线。   沈烬咳嗽半天,说:“我只是觉得我的腹肌不能浪费了……”   他有自信,万一真的作为omega走到怀孕生子那一步,他肯定是没有多大反应、好几个月了还能到处翻跟头的类型。   顾屿侧对他坐着,低头摩挲表带:“……他们?学长还打算生好几个?”   沈烬略一愣,又笑了笑,回答:“我喜欢双胞胎。”   看顾屿不说话,沈烬问他:“怎么,你不喜欢小孩?”   “不喜欢。”顾屿别开脸淡淡说,“就你这身体……别生了。”   沈烬不服地揉揉右手手腕:“我身体怎么了?等我康复了我做主动方,让你生一个都行。”   但说完他就忍不住咳嗽,没敢再自信抬头。   顾屿又慌又无奈地抱抱他,说:“医保报销了一部分住院费,明天出院,我有空会来你们寝室看看,免得你再乱来,又出什么茬子。”   就昨天,沈烬嫌热拿沾湿的毛巾擦脖子,差点被顾屿拖下去打手心。   沈烬心虚,说:“反正还请了一周假,怎么不让我上你那儿修养得了?”   他不过是随口玩笑,没想到顾屿把这句话当作了可以参考的建议:“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我不反对。我可以买张便携的床暂时住书房。”   沈烬一惊,虽然他三天两头往顾屿那儿跑,此刻心里也发怵:你现在有率先背叛我俩关系、转而喜欢我的可能性,我主动跑你那儿待着干嘛?我是那种送人头的人吗?   但三秒后,他得出结论,他是。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回答:“行啊,去就去,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第39章   不得不说,沈烬总觉得自己像顾屿住处的另一个主人。   一开始周末他会来打扫,后来他又每天来吃饭,逐渐留下了不少东西。   玻璃门上的贴纸是他贴的,茶几上没怎么用的烟灰缸是他买的,书房电脑桌面是他换的——因为看不顺眼顾屿连沙发抱枕都买灰色,他还带了两个草莓形状的枕头放在一旁,增添色彩。   从医院回到这里,两只粉色草莓还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过顾屿已经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收拾一下,不累的话晚上可以玩会儿游戏。”   “嗯,待会玩。”沈烬一点不累,整个出院程序顾屿一手包办,他当了半天废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窗边的小熊放回床头,说:“爸爸回来了,你俩居然没在窗台上冻死。”   顾屿站在卧室门口,问:“它们怎么可能冻死?”   沈烬还以为顾屿要说它俩只是毛绒玩具,没想到顾屿配合道:“小熊是会冬眠的,你打扰人家睡觉了。”   沈烬一愣,笑得停不住。   他歪在床头看看顾屿,故意低下头假装和小熊耳语:“看到没,这个人好幼稚啊,他居然觉得你们两个毛绒玩具会冬眠。”   “……”顾屿一咬牙,气得不想接腔,“我迟早在饭菜里下哑药。”   接着他打开衣柜放衣服,说:“学长要是真这么无聊的话,可以上直播间和你的观众打声招呼,你好多天没出现了吧?”   “没事儿,本来我的直播也不规律。”   沈烬嘴上这么答着,但实际还是起身,去书房开电脑:“用一下你电脑?正好我也没事做。”   顾屿点点头,跟着他去书房,并在电脑桌对面的沙发椅坐下来,塞好耳机干自己的事。   小小的屋子承载着两个人的呼吸,总让沈烬觉得很安心。   他很快打开直播,来的人不算多,他也没提住院的事。   ——毕竟不是全职主播,以前也有过上线不稳定的时候,想必根本没有观众关心他去哪儿了。   可是“不许对我凶凶”却在他开播两三分钟后就进入直播间,直接砸了个火箭问:干嘛去了?   沈烬看人少,也没撒谎:“感冒了,最近比较忙。”   他打开游戏切换自己的帐号,打算随便播一两个小时凑凑时长,“不许对我凶凶”却突然又送了个火箭,问:哥哥有没有想我?   沈烬的鼠标顿了顿,一时没回答。   “不许对我凶凶”平时很乖,几乎不会有如此直白的撩拨。   沈烬从前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只是减少了对他的回应,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毫不遮掩,再道:好久没看到你打游戏了,很想你。   看来是寥寥几日不见,少年人的心性暴露,一刻都不能忍了。   三两观众或起哄或关心:【卧槽,大爷你学得挺快啊,想睡主播了?】   【?不行我先来的我愿意做1,主播是我老婆!】   【555宝宝声音好哑啊,感冒很严重吗?】   沈烬对自己的观众心存感恩,态度很好:“想,你们我都想。小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想搪塞过去,“不许对我凶凶”却依然在刷礼物:我每天都有听话等你直播和想你。   小东西,还挺会撩。   沈烬含糊说:“行,都是好兄弟——几天没打扣分了,今天我玩下路,看看能不能五杀。”   他预感今天的直播不会很太平,果然,他玩了两把刚匆匆下播,“不许对我凶凶”的私信消息就来了:我能不能加你其他联系方式?微信□□手机号都可以。   沈烬叹气,随手回:再说吧,你又没有腹肌,钱我先退你。   他不想招惹这些麻烦,只想用嘴快的方式解决问题,可对方却较起真来,连发几张紧实有力的腹肌照片,很赌气的样子:你是说这个?   沈烬一下呛红了脸,满头问号: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开放?难道我是假的00后?   面对满屏雄性荷尔蒙爆炸的照片,他没来由地心虚,赶紧抬头看了看顾屿。   对方盘弄着手机,抬眼也看他:“怎么了,脸这么红?”   “我刚才喝水……”沈烬正想狡辩,顾屿却已起身过来,轻易捕捉到他屏幕上的重点信息,语气有点酸:“这就是你脸红的原因?”   “谁发你的?”   我艹。沈烬吓得秒关窗口:“那、那个小观众发的……骗人的网图而已,不然哪有这么好看?”   “网图?”顾屿舔舔嘴唇,问,“你觉得很好看?”   沈烬估计自己的脑子前几天烧坏了,居然回答:“挺好看的啊,你能有这种水平?”   顾屿沉默半天,一阵耳朵发红,又一阵脸色发黑,语气更酸了:“有没有这种水平,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tm怎么看?你当我是葫芦娃能透视?”沈烬正懵呢,手被顾屿拽了过去。   顾屿气得呼吸加快,语气却是冷的:“我只给学长三秒时间。”   他把目光移开,死死钉在一旁的书柜玻璃门上,表情也贞烈至极,如同第一次出来卖的,连钱都没想好怎么算。   身旁的沈烬抽了抽气,看来总算懂了他的意思。   两人呼吸错成一团,沈烬迅速抓住他衣服下摆,搞得他浑身一震,手心也暗暗攥紧,总觉得这三秒无比漫长。   良久,他才稳住心跳发现真相——原来是沈烬这家伙根本没按约定只看三秒。   顾屿本就脸红得滴血,这下更是气息一重,腹部随着呼吸起伏剧烈,几乎抽搐。   毕竟,他察觉自己被沈烬温热的指腹压住了。   要命的是,对方得寸进尺,还用力摁了两下。   顾屿吓得后退一步,表情虽然绷着高冷,可肤色已经不争气地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你干什么?”他捏着衣服下摆遮掩严实,呵斥,“没让你碰。”   沈烬捻捻指尖,忏悔道:“我只是犯了天下omega都会犯的错误。”   顾屿委屈极了,眉头都快打结,死死盯着沈烬不放。   沈烬见他这样,多少收起几分不正经,安慰道:“好了好了,是学长的错,下次你让我碰我都不会再乱碰了,好不好?”   顾屿的嘴都快抿成一条发白的直线,舒展得不易:“我才不会让你碰。”   沈烬点点头,却不忘真诚评价:“不过你的更好看也更好摸。”   顾屿脊背一热,气得拿起外套就忿然走出书房,几秒后觉得不够,又胡乱裹紧自己,干脆去阳台散热。   风里站了一会儿,他依旧觉得被沈烬碰过的地方阵阵发热。   赌气又害羞的情绪在他胸口翻涌,既让他委屈,又让他忍不住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他解锁看了一眼自己的用户id“不许对我凶凶”,又不由秒锁手机,整张脸被煮熟了似的,红得吓人。   他把脸贴向栏杆,打算降温。   今天他打开沈烬的直播间,本是想看看沈烬和其他人互动时自己会不会吃醋,但还显然,结论远超他的预期。   他不仅会吃醋,还会比较、会炫耀、会得意、会委屈,也不知道自己是像开屏的孔雀,还是像开屏失败后垂头丧气的孔雀。   他低着头,知道自己无法抗拒内心。   他喜欢沈烬的可能性,+30%。   *   后来,如果不是沈烬到阳台找他、他又不想沈烬吹风的话,他可能会待在阳台角落种一夜蘑菇再进去。   次日清晨,沈烬提出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请许停云和秦逐吃顿饭。   “你们上完课直接来商场吧,我在那边等你们。”他说,“正好我想买两个新耳钉。”   “……好,你戴上围巾,别吹太久风就行。”顾屿点头收拾书本,还惦记着什么似的,“昨天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沈烬脑子里都是问号,“你不会是想了一整晚吧?”   他想,轻轻摁一下就这样了,哪天我要是坐不稳扶着,你不得失眠到亚欧板块挤压太平洋板块那一天?   可顾屿却冷漠反驳:“哪有一整晚?我只想了1小时42分钟零5秒。”   接着他立刻开门离去,留沈烬傻在原地,根本没再给沈烬任何说话的机会。 第40章   下午,沈烬给三个人发完短信,去了大学城唯一一家规模不错的商场。   提前订好火锅店位置后,他便下楼打算买耳钉。   去年入校不久,他就在秦逐的撺掇下一起染了头发打了耳洞,想证明自己已经是无拘无束的大学生。   但大学生活显然和他想象中差距巨大,身边同学一开始都还人模狗样,没多久却一个个不修边幅,像他这样还认真洗头的都算少数。   这大半年来,他也懒了不少,一直用银针卡住耳洞了事,很少再刻意打扮,但现在他却改了主意——顾屿好歹算他的半个“追求者”,他的偶像包袱不能丢。   饰品店里灯光炫目,款式大多简洁干净,他挑了两款设计简单的耳钉,准备再看看有没有适合顾屿的小玩意儿,可一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沈烬哥哥。”是宋以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沈烬抬头,眼前的人穿着温暖的白色毛衣,配上咖色外套和黑色围巾,活像只听话乖巧的三花小猫。   “以知?”沈烬眼前一亮,拍拍他手臂,“在逛街?”   宋以知说:“嗯,等我朋友吃饭,顺便逛逛。”   沈烬点头望向他手里拿的戒指,说:“挺好看。”   宋以知腼腆一笑,沈烬则指指柜台:“还有别的想要的吗?哥哥送你好了,待会一起付账。”   宋以知一听,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再看看。”   两人聊上几句,彼此又都要等人,所以干脆一起找售货员试了几款项链,沈烬也考虑起来:“不知道顾屿会喜欢哪款……”   宋以知微愣,接着挺热情地说自己最了解顾屿,给了不少建议,还拉着沈烬道:“加个微信吧?有空我们还可以一起出来玩,上次江澜哥哥生日光顾着喝酒,都忘了加了。”   沈烬想起这茬,当然扫码添加好友,可验证刚一通过,身后就忽然有股力道拧住他衣领,将他往后扯了扯。   他回身一看,发现是顾屿。   沈烬疑惑:“你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最后两节大课是体育,我打了会儿球先走了。”顾屿眉头轻抬,问,“你不是说在买东西吗……这是在干嘛?”   顾屿说的,想必是他和宋以知互相扫码加微信的动作。   沈烬解释:“刚好碰到以知,一起逛逛,顺便加好友。”   宋以知见到顾屿,脸往围巾里埋了埋,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喊:“顾屿哥哥。”   “……嗯。”顾屿敷衍一声,又看看沈烬手机屏幕上宋以知的头像,心里莫名有点堵:好几次了,沈烬似乎都对宋以知没什么戒备,更没什么吃醋的情绪。   可他问不出口为什么,只能闷闷摘走沈烬手里的几款耳钉和项链,赌气说:“你慢慢加好友,我去付钱了。”   宋以知见状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戒指递上来,道:“哥哥也送我这个好不好?刚才沈烬哥哥说了要给我买的。”   建在大学城的商场,饰品店的标价大多不贵,也就百来块的东西,但顾屿心里更不痛快了,马上问沈烬:“……你想送他这个?”   他希望沈烬否认,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毫无自觉地点头:“嗯,我刚才确实说给他买。”   宋以知微笑,递东西的动作更加理所当然,这搞得顾屿呼吸困难,头一次想破罐破摔,干脆一起买了算了。   反正沈烬不在乎,他在乎又有什么用。   可就在他准备扯过宋以知手里的东西时,刚点完头的沈烬却拦了拦,还拉住宋以知的手,低声道:“没让你买——以知,有点事我们去那边说说。”   顾屿头顶冒出个问号,沈烬却不管他,直接拉着宋以知出店门,嘱咐说:“你在这等等。”   *   商场里人来人往,沈烬很快带着宋以知去了一处安静的安全出口,表情担忧又严肃。   这让宋以知都有点懵:“怎么了?”   沈烬思量一番,还是开口直言:“以知,戒指这东西我可以替你付账,但你不能让顾屿给你买,懂了吗?”   “啊?”宋以知清亮的眼睛闪了闪,似乎费解,“为什么?”   沈烬在他的单纯面前犹豫半天,终于豁出去般搂住他肩膀,语重心长说:“因为你们都长大了,而且他现在有对象。”   “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但这种事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碰上个误会你的,说不定以为你是人家说的那种绿茶omega,传出去不好听。”   宋以知一下呆在原地,脸色发白没说出什么话。   沈烬略一心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得太直白了,但有些话如果他不说,将来由别人提醒宋以知,后果可能会严重很多。   “哥哥的意思不是你真是绿茶,而是怕别人误会你。”沈烬赶紧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们以知最可爱了,但以后再遇到有对象的人,尤其是江澜或者陶晏有了交往对象后,你就千万不能再随便让他们给你买东西了,知道了吗?不然其他人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你。”   他知道宋以知单纯不懂这些恶意,又想保护对方:“你要是不懂,随时可以问我,好不好?刚好我们也加了微信。”   宋以知反复咬着下唇,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沈烬明白从小被宠大的小孩成熟起来不容易,于是再度安慰他:“乖,以知最听话了。”   讲通了道理,又安抚了宋以知一阵后,沈烬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也不能让你顾屿哥哥多等。”   说着他鼓励宋以知:“你待会试一下拒绝顾屿,说戒指这种私人的东西你自己买,顺便祝我和他天长地久怎么样?——以后记得都这么做就好。”   “……”宋以知松了松围巾,看起来是嫌商场的空调太热,只道,“……好。”   沈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听话乖巧的小孩,于是他放下大半颗心,拉着宋以知又回到了店里。   *   明亮的灯光下,顾屿等了半天才等到沈烬和宋以知回来。   他本还有些赌气,但忽然听到宋以知说希望他和沈烬白头偕老,他难免又有点懵。   可沈烬却毫不惊讶,仍想拉宋以知去结账:“走,我给你买。”   顾屿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气得直摸眉心,也想去收银台付沈烬那两对耳钉、一条项链的钱。   宋以知倒是乖巧,拳头都握得发抖:“不了沈烬哥哥……这款我也没有太喜欢,不想买了。”   “啊?”沈烬稍微疑惑,只能放弃,“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顾屿一看,马上胜利般朝沈烬冷笑一声,独自去柜台结了账。   沈烬费解至极:你花钱我不花钱,得意什么?   他心里莫名其妙,正想算算钱转账还给顾屿,但看顾屿回来时手里捏着打折券,他还是先把券抽出来送给宋以知:“要不这个给你吧?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新款,也能便宜点。”   宋以知笑着,却喉结发抖,声音似乎也比平时大了一些:“不用了,我从小戴过最便宜的饰品也好几千,很少买这样的廉价便宜货。”   不算宽敞的店里,几簇目光往这边聚了聚。   顾屿一愣,正想开口,可沈烬却率先拉拉宋以知袖子,低声说:“小点声以知,别被店员和其他人听到了,不然人家误会我们有钱没素质。”   宋以知再度嘴角抽搐,顾屿同样说不出话来,沈烬也不知道他俩愣着干嘛,赶紧推人:“快走。”   不等周围人说什么,沈烬先把他俩推出了店门。   到了走廊,沈烬才松口气。   他老觉得宋以知单纯过头,将来容易吃亏,顾屿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当回事,出来后居然只对他说:“带你去隔壁再挑点别的?”   隔壁同样卖饰品,恐怕也是这家商场少有的均价上五千的店,沈烬一脸莫名,当然拒绝:“挑什么?我不需要。”   但顾屿却拉着他的手就走:“我需要。以后都给你买。”   宋以知张张嘴欲言又止,沈烬也想和宋以知再说说话,无奈顾屿力气太大,一把就将他甩到身前,还连推带抱把他拽进店里,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没办法,他只好隔着玻璃门朝宋以知挥挥手,示意对方先赴自己的约。   对方咬牙站了一会儿,好歹是转过了身。   沈烬放心几分,一边回头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一边抱怨:“你起码让我和他说一声再拽我……”   “……没事,都是熟人,他不会介意的。”顾屿没空分心给宋以知似的,很快摁住沈烬肩膀,非要他在面前的玻璃柜里挑东西,“选吧,喜欢什么我都送你——看看我会不会太心疼钱,也不失为一种最直接的验证方式。”   真要说起来,这话也不算没道理。   再节俭的人,面对喜欢的人怎么也愿意多花几块钱讨欢心,但沈烬瞄一眼标价,还是想走:“这tm牺牲也太大了——以后再说,我们先去买点别的。”   那柜台里,三五千的东西有,七八千近万的东西也有,能抵很多人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前几天他才刚下单给顾屿买了件三千多的外套,想回礼那块运动手表,但顾屿要是再送他这些东西的话,他可就真还不起了。   然而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语气还凶凶的:“这是实验经费,算我的,学长自作多情磨唧什么?”   沈烬还没说话呢,顾屿就扭他肩膀:“快挑,别装。”   “你他妈……”沈烬想骂人,导购员却看穿了“小情侣”之间别扭的感情似的,直接开始了热情的介绍。   最终,沈烬无奈选了个七八百的打折款了事,顾屿却另放了个六千多的男款项链一块结了账,硬拉着他出门:“再逛逛买点喝的就去店里等他们一块吃饭。”   两人在过道上拉拉扯扯,沈烬连给顾屿背后两拳:“你到底怎么考上985的?明摆着以为我俩是情侣,专门推荐项链坑你——就像街边两块钱1朵的玫瑰花,卖给情侣起码10块。”   顾屿也不客气,同样硬拉着他打人的拳头和自己的拳头对撞,冷冷说:“明码标价的正规品牌,和路边的玫瑰花有可比性?”   沈烬被撞疼了指骨,用力握拳只想和他同归于尽,嘴上脱口而出:“哪怕我俩真是情侣,这种东西花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吵吵嚷嚷的商场静了两秒,顾屿停下动作,目光不由沉在沈烬脸上,问:“为什么花在你身上就是浪费?”   明明刚才在店里,沈烬看向那条项链,喜欢得几乎挪不开目光,又迅速躲开了目光。   “……”沈烬察觉失言,别开脸没回答,顾屿见状垂下手,默然片刻后忽然说:“学长真不觉得宋以知刚才那句话很难听?”   沈烬停顿数秒,舔舔嘴唇回答:“还真没觉得。他说的都是实情,而且也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能从小宠着他,现在又怪他娇气。”   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沈烬认识不少——一部分养成了高情商,另一部分的确娇生惯养一些、没那么懂人情世故,但爱里长大的孩子大多心地善良,沈烬性格皮实,愿意和他们相处,也愿意互相磨合。   更何况宋以知是顾屿多年的朋友,他从来也不愿轻易用恶意去揣测对方。   所以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廉不廉价的我不介意,反正给你也买了条项链,你得跟着我一起廉价。”   “那条项链是给我的?”顾屿微愣,随后低头压了压表情,“……不算廉价,我不介意戴到出家那天再取下来。”   接着他扶住沈烬手臂放缓语气,安慰般说:“知道学长善良了,但下次他要是再不注意,你怼回去也没关系,好不好?”   不论沈烬是否有一丝委屈,他都要让沈烬知道,自己绝不会站在其他人那边。   沈烬动动嘴唇,神色看来亮了不少:“……废话,我tm人帅心善。”   接着沈烬朝他挑挑眉毛,要他放心:“行了,以知再乱说话我会处理的,你别搞得好像我真能被谁欺负了一样。”   顾屿捏捏他细瘦的手腕,回答:“那,学长能不能向我保证,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   “谁欺负谁?”沈烬不服的拳头再度扬起,顾屿轻甩袋子挡了挡后,拿出在第二家店买的项链:“先拆了给你戴上,待会让他俩看看帅不帅。”   沈烬满嘴嘀咕“我tm不戴也帅”,但很显然,他眼底的笑意都是紧张的。   谁不想从小受人宠爱?顾屿知道,某种意义上说,沈烬一直很羡慕宋以知。   于是他凝住目光,暂且搁下袋子,替沈烬扣上了项链。   周围是嘈杂的人来人往,但他却足够清晰地发现,自己会为沈烬的“不吃醋”而赌气,也会为沈烬的“羡慕”而心疼,更会想尽办法弥补这份缺失的爱意——每一次买东西送给沈烬,或许都是最世俗、却也最直观的证明。   他闭了闭眼,认了。   他喜欢沈烬的可能性,+50%。   *   人声里,沈烬察觉身后的顾屿半天没动,不禁紧张问道:“怎么了?你tm不会大白天的想啃我腺体吧?”   “……学长当自己的腺体是鸭脖?”顾屿放开扣好的项链,攥紧手心原地等沈烬说话。   他想,沈烬要是还有点基本的情商的话,相信也会提出帮他戴项链。   互相买的,互相戴上,实在太合情合理。   然而沈烬却丝毫没这意思,只是一边有意无意摸脖子上的东西,一边给许停云打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   顾屿气得望向手中的袋子,想:看来学长是知道自己太矮,怕够不着才不提的。   接着他干巴巴说:“走吧,我们先去店里等着,学长别想饿死我。” 第41章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秦逐和许停云进了包间后第一眼都发现了问题。   许停云问:“哪来的项链?”   沈烬示意他俩坐:“顾屿送的。”   “噢?”秦逐直言不讳,“看来你技术有进步啊儿子,但多少还是克制点,别又发烧了。”   沈烬红了脖子给他一拳,回答:“我俩什么时候绝交?”   秦逐一边点菜,一边笑:“随时可以,不会还要我发函通知你吧?”   几个人要了鸳鸯锅和不少菜,聊到晚上8点多才出店门,秦逐再度好奇问顾屿:“你脖子上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项链?”   没记错的话,刚才顾屿锁骨下还空空荡荡的,一转眼却多了东西。   顾屿喉咙微动,回答:“沈烬买的。”   既然沈烬不给他戴,他自己戴也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总觉得火锅店油烟太大,还是出来再弄为好。   “沈烬?沈烬是哪位?已经叫名字不叫学长了?”秦逐故意逗他,“可以啊学弟,我看你不是被下蛊就是被下降头了,说好的深仇大恨呢?”   沈烬正好结账回来,直接从身后给了秦逐一套完整军体拳:“你tm不说话是不是能死?”   秦逐回击的拳头很硬,声音却装得柔弱:“我只是羡慕哥哥~死对头都能连夜送你去医院还送你项链,不像我,表白整天跟在我身后的小狗,还会被拒绝。”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沈烬懵了一下:“你找谁表白了?”   “当然是贺森洲了。”秦逐一向有话直说,脸上也是笑着的,“不过他拒绝了我,说想找个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在一起,我这样没分化的beta,他只当我是兄弟,也算合情合理。”   谁也没想到秦逐暗地里跟贺森洲发展到这一步了,沈烬和顾屿都欲说话,秦逐却推推他俩:“没事,本来也是我自己想太多。走吧,别站这儿,风大。”   露天回廊上是成群结队的大学生,他们转身去扶梯,却好巧不巧,正好碰到贺森洲上来,身旁还站着一个白净的男孩,看样子也是来吃饭。   整个大学城就这一个大型商场,双方都没有太惊讶,贺森洲只稍微一愣,就照常打招呼:“学长,你们这是刚吃完火锅?”   秦逐看看他身边那个身材清瘦的男孩,只笑他:“嗯,狗鼻子挺灵。”   贺森洲避开目光,顾屿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不是说今天和你高中同学聚餐吗?”   “这就是我的高中同学。”贺森洲看来是想断绝秦逐不必要的纠缠,当即牵起身边人的手,大大方方说,“我还要带他去买点东西,先走了。”   他拉着那个omega,强硬从秦逐身旁穿过,弄得秦逐抽了抽鼻子,缓了一会儿才说:“都愣着干嘛,不用建设中国电竞的未来了?”   年底还有线上比赛,秦逐一路催着他们下楼,到分别时,还让沈烬别担心:“我回去哭瞎双眼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别又出什么岔子。”   夜风很冷,沈烬想跟他们一块回学校,两个室友却以宿舍太冷为由,催促顾屿赶紧带沈烬回去。   没办法,顾屿嘱咐两句后,只好拉住沈烬先往回走。   *   夜风仍然在吹,两人之间的氛围难免变得有些沉默。   关于秦逐和贺森洲的事,他俩作为旁人,的确没资格多说什么:此前贺森洲虽然很喜欢和秦逐厮混,但真要说是兄弟,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并不妨碍沈烬没心情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而是安静地走着,心里莫名发堵,思绪也有些混乱。   某种意义上说,他在讶异之余,其实很佩服秦逐的勇气。   若换作他自己,他是绝不可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主动表白的——这种事两情相悦的概率本来就低,他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他对自己的承受能力充满自知之明:他可以爱而不得,可以暗恋成瘾,就是不可以表白,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有100%的可能爱他。   如果一个人连血缘至亲的爱都得不到,他又凭什么觉得,世上还有其他人会平白无故地喜欢他?   所以他宁愿秘密烂在心里,化成流脓腐坏、日夜疼痛的伤口,都不愿赌这个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结果。   相比秦逐的勇敢直言,沈烬早已自认软弱——只要他从一开始就举着白旗,就没人可以指责他对自己感情的任何犹豫和否认。   他将永远安全,也永远不会被拒绝。   *   “在想什么?”夜风里,顾屿的声音响起,“秦逐学长的事?”   沈烬一下回过神,笑了笑回答:“嗯……待会游戏我蓝buff全让给他,下次回去多给他带点吃的好了。”   归根结底,这件事恐怕只能秦逐自己去解决,他能做的很有限。   可是回想过去这段时间,沈烬仍没忍住:“连我都以为森洲喜欢秦逐,他没事就喊秦逐出去吃饭,打游戏的时候又叫哥哥又叫学长还送皮肤,老喜欢逗秦逐生气,又一直哄着……前不久我才看到他俩半夜连麦聊天,秦逐说想吃葡萄,森洲回了句他那里有,10分钟后就带来我们寝室了。”   沈烬攥了攥手心,问:“你们alpha看起来再喜欢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假的,是吗?”   “……”顾屿没懂,“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烬恍神动动唇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过于不讲理了。   于是他赶紧笑一声找补:“随口一问,别当真——我们去超市买点水果吧?火锅有点辣,我想吃酸的。”   他状似轻松地拉了拉顾屿手臂,接下来却无意识地闷头走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脚步快了多少。   *   接下来几日,顾屿都见沈烬闷闷不乐,对方要么埋头和战队里其他人讨论游戏战术,要么对着电脑写作业报告,虽然也会神色如常和他斗两句嘴,但总归没那么有活力了。   就像生病后恢复了两天、又迅速蔫下去的小动物,看起来有极大风险会病得更严重。   顾屿察觉到这股微妙的变化,只知道其中有贺森洲和秦逐的原因,却也不止这个原因。   偶尔他想和沈烬多说两句话,对方都会神色疲惫,病恹恹地要去睡觉。   为此他的脑海里全是沈烬游戏玩到一半、忽然难受得伏倒在电脑前的场景,对方还是那只需要主人精心呵护的小兔子,前一秒还开心得一颤一颤啃着草,下一秒就心情忧郁浑身抽搐,伤心倒地。   ……艹。   灌满冬日暖阳的思贤搂里,顾屿低头看看书本上那道未解的工程力学题,怀疑自己疯了:任谁都知道沈烬是个一米八的成年大老爷们儿,虽然这两年生病,体质比之前差了不少,但怎么都不至于真脆弱到如此份上。   经过上次的教训,沈烬已经答应有任何不适都第一时间告诉他,绝不再拖,可这几天他见沈烬情绪不高,仍恨不得自己也请假待在公寓,每分每秒都陪着沈烬。   所以连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他都会回去跟沈烬吃午饭——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离开思贤楼的脚步恐怕也比任何一个学生都快。   十多年的学习生涯里,他自认不算一个刻苦的学生,但也不是什么整天玩乐睡觉还能名列前茅的学神级人物,大多数时候他会听课完成作业,无聊时翻翻书本和习题册,高考600多分算是他最正常的发挥。   他的自律让他习惯了认真做完事再玩——能干扰他学习的人和事,可以说几乎没有。   可现在,沈烬却轻易打破了这种平衡。   就因为早上看沈烬没怎么笑,他时不时便拿起手机,又悻悻放下: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他居然,在期待有人发消息打扰他学习。   上午11点,沈烬终于找他晒游戏战绩,还附带“和你双排像坐牢.jpg”的表情包嘲讽,他却感觉整个人活过来,直起身来回复:带我一个怎么了.jpg。   沈烬说:不要在电竞社的群里存这些乱七八糟的图。   顾屿笑了一会儿,又皱眉反复捻了捻沈烬头像,转而问:还咳吗?   沈烬发来几个字“没事,白天不咳”,但他的心却轻易被勾起——一想到夜深时卧室传来的咳嗽声,他就心烦意乱,一度连曲率公式都想不起来怎么写。   得亏这种症状恶化得晚,若是放在高中,他怀疑自己的成绩会一落千丈,这会儿多半在家复读。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快点见到沈烬。现在的他只有这一个想法:没我回家做饭,那只病弱的小兔子一定会思念成疾,很快奄奄一息。   至于什么一米八的成年大老爷们儿,他不认识。   回去的路上,他脚步匆匆,唯一能吸引他目光的东西,恐怕就是路边多出来的一个卖花小摊了。   “帅哥,买花?”卖花的男生看来是附近兼职的大学生,态度热情,“你这么帅,居然还这么贴心~”   “……没。”顾屿拉好御寒的口罩,暂且盖住了半张脸。   他在玫瑰和向日葵间犹豫起来:“红色的玫瑰……是不是一定代表爱情?”   他希望卖花人说不是,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买下,面前的人却回答:“红玫瑰不代表爱情还能代表父慈子孝?你送一束这个,他/她肯定秒懂啊~”   “……”顾屿只好扫码,闷闷说,“那我买一束向日葵。”   “?”卖花的少年没懂,只能替他修剪和包装他要的向日葵。   但夜幕里,顾屿还是弯腰拿了支玫瑰,道:“这个不用包。我一起买了吧。”   *   寒风阵阵,冷得人发抖,几分钟后顾屿回到公寓,耳朵上还留着风吹红的痕迹。   “我回来了。”他开门进屋,想着沈烬看到向日葵能开心点,可眼前的画面却吓了他一跳——沈烬不知道从哪找出个三角梯,此刻正踩坐在上面,看样子是在装落地窗的帘子。   顾屿愣了一下,赶紧扔下花跑过去扶住梯脚:“你在干嘛?”   沈烬拿着窗帘钩子,没懂:“难道还能是在上吊?”   看顾屿嘴角沉下,沈烬才正经起来:“刚才拖地的时候窗帘掉了,正好杂物间有梯子,我装上去。”   “……”顾屿更气了,问,“谁让你拖地了?!”   沈烬佯装思考,答:“某主动聘请我来给他做家政工的顾姓资本家~?”   顾屿用力吸了吸气,说:“念在你刚出院的份上,这个月的打扫不用你做了。”   平常清扫都是周六动工,他正想晚上回来提这件事,没想到沈烬闲得慌,居然提前动手。   地板拖得很干净,但正因为干净,三角梯滑动的可能性也增加到了无穷大。   顾屿紧皱眉心,朝沈烬伸出双臂:“先下来,太危险了。”   要是对方不慎摔个三长两短,别说曲率公式了,他可能真会发疯到九九乘法口诀都背不下去。   “哪里危险了?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沈烬却执意要把窗帘装好,“都考进大学读工科了,你怎么退化得跟没学过勾股定律一样?”   顾屿呼吸加快,声音重了:“你下来,我来换,我比你高。”   沈烬一听不乐意了:“也就多个8、9厘米,放里面还能有点感觉,放外面有什么区别?”   “……”顾屿心惊胆战看他去挂最边上的钩子,实在忍不住了,“你再不下来,待会我就不做糖醋排骨了。”   沈烬折下脖子看他,有点委屈:“但是你下午才说给我做……”   “学长有本事就真上吊逼我。”顾屿发觉自己的原则已经退到快没边了,他耍赖不说,语气还严厉,“否则今晚吃白糖拌稀饭,也是甜的,我看学长一定很喜欢。”   沈烬还在挣扎:“大不了我外卖点糖醋排骨。”   顾屿假装松手:“看来学长是认为,外卖的糖醋排骨和我做的区别不大?”   如果说什么样的菜最容易受外卖影响口感的话,那一定是糖醋酸甜口的东西。   沈烬仰头认命,从梯子上下来:“我迟早有一天在厨艺上超过你。”   顾屿护着他安全落地后,回答:“超过我?建议学长先买个防/爆盾牌下回炒菜的时候用,免得又跟上次一样锅里溅点油就喊我。”   “……”沈烬咬牙认输,做了个请的手势,“行,你换吧,我扶着梯子。”   顾屿踏上梯子,淡淡说:“不用扶。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最近不是要执教一个线上赛?”   三角梯本就稳固,他刚才只是……只是以防万一,免得个别脆弱娇气的omega又有什么闪失。   沈烬却没走:“没事,不急这一会儿。这两天秦逐的状态满场乱杀,我要操心的不多。”   自从对贺森洲表白失败,秦逐就跟飞升成功了似的,场均十几个人头,全队一致认定:alpha都是害人精,还是精神自宫有用。   顾屿听完顿了顿:“嗯,我有空也给秦逐学长带点吃的去。”   说着他问沈烬:“那……你以后可以早点睡了?”   沈烬看起来情绪比前几日好了不少,点头道:“应该可以。”   顾屿不会干涉沈烬赛事期间的作息,顶多做做题陪着他,但沈烬要是能早睡哪怕10分钟,也是好的。   他放心半分,继续挂窗帘。   别说,8、9厘米的用处挺大,顾屿轻松挂好钩子,满脸冷漠下来:“刚才是谁够不到最边上的钩子,还说8、9厘米的身高差不重要?”   沈烬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仇:“我只是懒得下来挪梯子的位置而已……!”   顾屿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透出胜利者的得意,气得沈烬提起三角梯就想回杂物间。   但瞥见玄关柜子上多了一束花,沈烬不免好奇:“哪来的向日葵?”   瞬间,顾屿胜利的姿态荡然无存。   “……我买的,家居装饰品。”他舔舔干燥的下唇,回答,“但如果学长想擅自解读为送给你的花,也不是不可以。”   沈烬常年玩游戏,视力却还跟鹰似的:“那朵玫瑰也是?谁拿玫瑰配向日葵?”   顾屿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大脑却发热。   按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说,这朵玫瑰是花瓣蔫了打折处理的花,看它便宜才将就买来送给学长。   可是真面对沈烬,他又舍不得撒这个谎。   毕竟,他不可能买不起新鲜漂亮的玫瑰,沈烬听了这样羞辱人的话怎么才能不难过?   严重点,沈烬可能会委屈到关起房门哭一整晚,明天就收拾东西离开,再也不要和他说话。   顾屿半天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好当作没听到,硬着头皮转身去厨房做饭。   沈烬满头问号放好三角梯,倒没觉得有什么追问的必要。   他拿起向日葵放到茶几中央,又捡了那支没有任何包装的玫瑰端详,猜测它可能是向日葵的赠品。   正想着呢,顾屿忽然自投罗网从厨房踏出一步,生硬地说:“我想起来了。玫瑰是……买向日葵的赠品。”   好了,这下肯定不是赠品了。沈烬皱皱眉,玩笑道:“赠品?我看是专门买来送给我的吧?”   顾屿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半天才垂眸淡淡说:“不是。”   “不是?”沈烬看看手里的花,遗憾回答,“好吧……还以为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了。”   “……”顾屿问,“学长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   “你废话。”沈烬怀疑他挑事的,“都以为我是alpha,我又没谈过恋爱。”   顾屿沉默片刻,说:“那朵玫瑰是我偷的。学长要是喜欢花,下次我再买一束送给学长。”   沈烬震惊至极,凑到厨房门口说:“你tm宁愿承认自己偷花,都不愿承认是买来送我的?不就是个出院慰问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屿背对着他,气得调酱料的磕碰声都大了,“随学长怎么认为。别干扰我做饭。”   沈烬晃着手里的花枝,非要在门口待着:“我偷师学厨不行?”   周围是肉类化冻的淡淡腥味,两人拌着嘴做完了这顿饭,玻璃门如常映着他们双双重叠的身影,映着窗外万家灯火,也映着顾屿心中所有疯狂生长的、不受控制的奢望。   *   这一夜,顾屿本该比平时放松。   明天终于周末,他不用再去学校,可以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着沈烬。   但正因如此,他才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就在刚才,沈烬一如往常和他打招呼说要去睡觉,他却发觉自己竟然……舍不得。   这些天来,他总是舍不得沈烬一个人待着,舍不得沈烬关上房门,舍不得沈烬沉默不和他说话,更舍不得的,好像是沈烬本身。   哪怕只隔了一堵墙,思念也汹涌在他胸膛,弄得他满脑子是沈烬的身影,折磨得他完全无法入睡。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四肢如溺水般沉重,发觉自己或许已经死到临头。   今天是几月几号?   他看看手机,记住了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周五。   黑夜里,顾屿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想就此对自己宣判。   但周围空气却毫不留情地传导来沈烬疼痛的咳嗽声——听上去,沈烬是极力忍了,没能忍住。   顾屿紧皱的眉头深至最后一分,心再也坠不住那块大石,它连绳带石头掉下,终于扯得他的心脏血肉模糊。   他对沈烬,何止会紧张,何止会吃醋,何止会舍不得,又何止会心疼。   他就像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地想着沈烬,想着,能一直待在沈烬身边就好了。   那么,他喜欢沈烬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算出了那个数字:这一次,+110%。   连带着此前的10%、30%、50%,一共增加200%。   加上验证开始前本来就100%的可能性,他的所有挣扎被判无效。   所以,这场验证的结果是——他300%,喜欢沈烬。 第42章   黑夜告诉顾屿,这份喜欢意味着什么。   从此他和沈烬不再是单纯的死对头关系,他失去了缠着对方的借口,不能再要求对方养好身体和他打架,除了电竞社的活动,他恐怕不会再有太多机会和沈烬说话。   或者说,他会自觉一点,连带着电竞社也退掉。   以C大的占地面积和双方课程时间差为计算基础,只要不刻意见面的话,整个大学期间他和沈烬相见的次数大概率不会超过15次。   他紧闭双眼,竭力想压住胸腔里的冲动。   可震在耳边的咳嗽声却不放过他——黑夜里,沈烬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于是拿被子捂住脑袋,声音的确变小了,但也变闷了。   所以那一刻,顾屿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闯进了另一头的卧室。   *   不算太大的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交错,清晰可闻。   “顾屿?”沈烬一惊,忐忑问,“……吵到你睡觉了?”   他慌忙压住喉咙里涩痒的刺痛,说:“我明天还是回宿舍,或者找家宾馆住几天——”   可下一秒,顾屿却直接将沉重的呼吸压到他耳边,声音微愠:“谁让你住酒店回宿舍了?”   沈烬喉头发紧,说:“但你白天还要上课做题……”   “……”顾屿气得语速加快,“你都拿被子捂着自己了,怎么吵到我?再不济我也有耳机。”   “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   窗外泼进一片清澈月光,沈烬还想说点什么,顾屿却不由分说倾身而上,一半体重压在他身上,另一半则由双臂支撑,死死将他限制在了身下。   这个姿势下沈烬没法动弹,他尝试着扭开肩膀,半天挤出几个字:“那……你想说什么?”   这是做了噩梦?还是担心我半夜死这儿?   ……或者干脆点,易感期发作?   同为男人,一些危险的想法立刻在沈烬脑海爆炸,他慌忙蜷成一团,暗地里捂住了微凹的腹部,先打预防针:“……今天不行。”   他还疼着呢,绝不能这时候答应和顾屿互相解决“麻烦”,给钱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成年后的第一次正面“单挑”他都要掌握主动权,由他在上。   但那样的方式据说很消耗omega的体力,他怕现在的自己会承受不住信息素冲击,浑身失力被顾屿笑话,于是他又强调一遍:“等,等等再——”   “学长……”但听起来,顾屿忍不了了,“能抱抱你吗?”   对方压低了本来就温柔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已经没有半分少年时代的影子。   沈烬的脸色霎时被这声音撩得发烫,面前的人显然不再是和他互亮拳头的幼稚少年,而是一个成熟饱满、连温柔都带着侵略性的成年alpha。   所以沈烬连声咳嗽,整个人都在颤动:“抱……抱我干嘛?”   顾屿却不顾他的回答,直接将他抱起拥入柔软的怀中,说:“还疼?”   沈烬微愣,不自觉便带着三分羞怯七分眷恋,窝在顾屿怀里舍不得动:“嗯……还疼。”   管顾屿想干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享受alpha的体温了,他不吃亏。   对方闻言,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拿了松软的睡衣外套披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护在身前,说:“我陪着你就没那么疼了,好吗?”   “生病了就不要再拿被子捂着自己,空气不流通会更难受,知道了吗?”   大概,顾屿还是希望他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和他打架。   但沈烬偏偏抵抗不了这种被人精心呵护的感觉,反而小心翼翼陷入对方怀抱,轻声回应:“嗯,知道了……”   真难得,他没再满嘴儿子孝顺,而是胆子大起来,学着别人那样用软软的声音撒娇:“那,那你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他想,便宜不占白不占,他错怪了顾屿,对方人品正直,从前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过越线之举,如今也不过是想安慰病人,他根本不该怀疑什么。   然而沈烬没想到,自己会在几秒后就被现实迎头痛击。   顾屿嗯了一声后,居然没有像从前一样沉默抱着他,而是忽然问出了一句话:“学长……我能亲你吗?”   听语气,就像在问他明天早上吃什么。   沈烬狠狠一愣,五指瞬间蜷紧,整个人都吓清醒了:“啊?”   好几次了,沈烬好像根本听不懂顾屿嘴里的汉语:“你,你说什么?”   空气死寂,顾屿的嗓音如同松柏上融化的冬雪,清澈冰凉:“我说……我想亲你。”   他紧张得睫毛微颤,却依然保持着alpha冷静的强势:“现在就想。”   沈烬的胸口本来就痛,这下更是紧得难受。   他整个人恍神,跟中邪似的,差点想立刻搂住顾屿脖子贴上去满足对方的愿望,但理智仍拨弄着他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迫使他问:“亲我?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面前的alpha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睫毛,艰难回答:“理由是……我在梦游。”   “……你当我傻?”沈烬回过神,心里忽而被莫名的冲动和期待胀得满满当当,说,“回,回答错误。”   两人拥抱着,顾屿干净松软的发丝扫得他脸上、心上都痒痒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回答,只知道自己紧张得要命,连鼻腔都开始发酸,还暗自抓紧了顾屿的衣服。   沉寂的月光里,顾屿烫得吓人的呼吸紧贴着沈烬耳后。他咬了咬牙关,搪塞说:“那,易感期快到了……想亲。”   沈烬沉吟一声不认,他只好再次改口:“怀念奶油味薯片的味道了……想亲。”   这下沈烬更不认了,急得要推开他挣脱他的怀抱:“你随便找个人亲不行?奶味儿omega不是到处都是吗?”   20年来,沈烬一直觉得自己脾气还算不错。   所有极端情绪几乎与他绝缘,但偏偏面对顾屿,他总是会失控、会任性、会冲动、会伤心,也会平白无故着急——就像此刻,他居然轻易生起气来,恨不得撬开顾屿的嘴,研究研究对方的喉咙到底什么构造。   “说清楚,为什么想亲我?”沈烬推开他,本想让自己的声音更有气势,不料肺部深处却涌起一股锥心的刺痛,弄得他猛抽了口气,发出一身低吟,“唔——”   好疼。   他难受得拿手去压胸口——显然,冷空气和情绪冲动都是罪魁祸首。   但也正是这一幕,才能让顾屿整个人都慌起来,赶紧扶住沈烬肩膀,什么话都愿意往外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学长的。”   “我现在就告诉学长理由,好不好?”   空气静了一秒,沈烬还没反应过来,顾屿便咬牙豁出去说:“测试开始之前……我以为是100%喜欢,但经过验证,我才发现其实是300%的喜欢。”   他有点语无伦次,但只要沈烬别生气,他好像什么都可以做。   月光撕扯着他的声音,让那份心疼暴露无遗——他的成熟饱满轻易便土崩瓦解,他可能仍是那个逗恼了喜欢的人之后着急不已的少年。   沈烬直愣愣看着顾屿,声带的振动几乎不受大脑控制:“什么?”   可以说,他又没听懂:“300%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几日他翻来覆去想着顾屿的“测试”,预演好了不同结果时自己该做出的表情,以便任何情况都能从容应对,但当顾屿真的说出这个测试结论时,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什么台词都忘了。   更不幸的是,顾屿根本不给他这个呼吸困难的病人多缓缓的机会。   月光下,顾屿深吸一口气,只拿温热的手心贴着沈烬冰凉的脸,再也舍不得他疼一般,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我的意思是,喜欢,我喜欢你。”   星光忽而一闪,直直切着窗台棱角落进来,映向沈烬怔怔的眼睛。   他微张开嘴,舌头就悬在口腔中,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直到顾屿又重复一遍,他才回过神本能地惊慌后退,恨不得立刻把被子枕头都抱起来,蒙住自己热得快要爆炸的头。   顾屿……真的喜欢我?   我们不是死对头吗?   他,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   沈烬呼吸颤抖,一下抓紧了被子不敢动。   真tm见鬼,从前别人竟然都认为他是什么性格强势的霸道alpha,要他自己说,他就是害羞爱哭,就是听话粘人,照这么下去,他得马上扑到顾屿怀里喊一句老公,还得是软乎乎那种。   ……草。   沈烬心里暗骂一声,害羞得不自觉拉开了半分距离。   纵然胸口被甜蜜的酸涩感塞满,他还是低下头,突然什么也不敢说。   他的脑子持续混乱,想起顾屿的细心,想起顾屿的纵容,同样想起顾屿的温柔,一切反常好像突然有了解释,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想起他和顾屿持续多年的恩怨。   像他这样逮着人揍了好多年的omega不多见,他不清楚顾屿这句“喜欢”源于何处。   紧张又迫切的欢喜过后,他察觉自己竟不受控制地怕顾屿结论有误、怕这只是一时冲动,更怕顾屿哪天还是会回想起往日种种,也回想起他的不好。   沈烬羞赧得脸色发红,但脑子里的走马灯却仍然悲观,演完了顾屿要分手要抹标记要恩断义绝的全过程。   一时间,他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害怕,只是慌乱躲开目光,肢体语言显然是抗拒这样的结局的。   他怀疑自己疯了,满脑子都在想不是你逼顾屿开口的吗、还不快点抱上去喊老公,但他的四肢却不听使唤,始终僵硬在原地动不了。   月光倾泻而下,顾屿在沈烬的动作里顿了顿,没有强硬压上来讨要刚才那个吻,就像他本来也从未作此奢望。   “……对不起。”他勉强恢复几分平静,松开手说,“给学长造成这方面的麻烦不是我的本意。”   身为alpha,半夜闯进omega睡觉的卧室压着人说这种话,本来就充满冒犯,不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该做的。   黑暗里,他的喉结阵阵颤抖,艰难挤压出几句话:“你好好休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按之前说的,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来找你报复什么。”   “电竞社我会退掉,往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学长面前。”   “学长就当这几个月的事没发生过,我也没报考过C大吧。”   不等呼吸着急的沈烬说什么,顾屿就转身离开卧室,随后咬牙拿起外套,匆匆逃离公寓想自己冷静冷静。   整个房间静下来,关门声瞬间唤回沈烬的理智,搞得他整颗心一慌,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第43章   冬日凌晨的西街远不如夏天时热闹,顾屿认不清方向,胡乱找了处建筑背后的长椅坐下,仰头看天边的月亮。   旁边有家卖吉他的店,名曰情浓,如同对他的讽刺。   他抬起瘦削的手掌看了看,胸膛像有风穿过,空洞洞的。   真要说的话,伤心谈不上,甚至庆幸沈烬并不喜欢他。   长久以来,很少有什么事和人被他挂在心上。当初父亲出轨,他在车里都能看到别人留下脏了的内衣内裤,可连江家陶家夫妇都劝姆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那段时间,顾屿也不和江澜陶晏联系。   他的冷漠偏执在那个时候养成,再好的朋友都能被他拒之门外,如果不是后来陶晏执意找他,他想,这段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一样能说断就断,没什么大不了。   他愿意孑然一身——仅仅因为江陶两家父辈的态度,他就把“保卫地球小队”的信物手表扔进垃圾桶,不打算再看一眼。   或许脾性冷淡内敛的人往往如此,从不主动联系维系友情,从不争取解决矛盾,也从不介意失去任何人。他们安静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等那些性格外向大方的人找到他、理解他、包容他,如果没有,他也可以简单消化这个事实,维持自身的平静。   如果陶晏不来找他,他一样念高中考大学,少的不过是几次聚餐。   不和沈烬在一起,他也能读研工作,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就此结束最好。他垂下头握紧空空如也的掌心,想,沈烬不喜欢他是好事,对方从小缺少人爱,如果和他待在一起,往后被他刺伤几乎是必然——对沈烬来说,找个性格热情、能够坦诚主动表达爱意的人显然是最合适的。   他唯一的遗憾大概只是,他没能要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潮热的酸痛感涌上他眼底,弄得他只能靠在椅背上,仰面任由风吹着。   七年……整整七年过去他才承认,这好像并不是他第一次,想要亲吻沈烬。   *   夜色深得发凉,沈烬从没想过顾屿能跑得这样快。   他开门追出去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更让人着急的是,整个公寓附近都没有顾屿的影子,对方没带手机,也没法联系。   草。沈烬踏在寒风里,想:得亏入冬了,否则这千里寻夫的场景怎么都得来一场雷雨才够用。   昏黄路灯映着他匆忙的脚步,也映着他的忐忑,让他一边喊着顾屿名字,一边想起这七年,他对顾屿的三次动手。   初一那次考场分别后,他和顾屿再相见已是初二对方回校后的事。   他第一次对顾屿动手,也是在初二。   那天天色已暗,他从朋友那儿拿完东西,本想从陵园路附近抄近道回家,视野里却出现一个他一直无法忘怀的身影——是当初那个坐在他右边的考生,顾屿。   他一愣,立刻跟了上去。   对方拿着一束祭奠用的黄花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想往陵园走。   巷口处,沈烬拦了顾屿的去路。   不得不说,面对顾屿这张脸,沈烬多少是紧张的。   他鼓足勇气,低头踢着石子故作轻松说:“好久没看到你了,顾屿。”   他打听过对方的名字,也记得很牢。   但顾屿却顿了脚步,完全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你是?”   沈烬微愣,随后解释自己就是一年前坐在他左边考试那个人:“因为你……我还被教导主任冤枉过作弊。”   年少的沈烬抿抿唇,问,“你不记得了?”   顾屿想起什么来,却抬脚想走,没兴趣和他多说:“因为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烬怔住,本能地挡住顾屿去路,说:“怎,怎么跟你没关系?”   那日所受的委屈再度涌上他心头,他着急道:“是你合上卷子,张永才怀疑我抄袭的……”   当然,沈烬也明白这事主要怪教导主任,所以他还是舔了舔嘴唇补充:“你跟我道个歉,就,就行……”   顾屿却不解地凝眸,问:“我只是在考场上合上了我自己的卷子,有错吗?”   “……”沈烬一愣,没答上来。   顾屿继续道:“张永认为你抄袭,你应该去找张永,找我干什么?”   “……”沈烬依然答不上来,只是拦着顾屿不让走。   接着,他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那……你不闻不问,跟我说声不好意思都不行嘛。”   “不闻不问?”顾屿皱皱眉,示意沈烬让开,“我做完题就睡着了,考完试也没回过学校,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考场上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义务向你道歉——如果你没作弊,学校调监控就能判断,如果你作弊了,受到处罚也是应该的。”   站在顾屿的角度,事实的确如此。   沈烬只是没想过,那天顾屿趴下后是真的半分钟就睡着了。   月亮已经出现在天边,沈烬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顾屿的逻辑没什么问题——沈烬一早也知道错的是杜皎和张永,如今平白无故要顾屿道歉,怎么看都有捏软柿子发泄的嫌疑。   更何况当时顾屿只是睡着了,好像也不算刻意不帮忙。   所以沈烬犹豫片刻,又咬牙上前,想自己道个歉了事:“那天发生了很多事……”   他本想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并非故意的。   顾屿却看着他迫近的身影,以为他还想用更强硬的方式拦人,神色终于有些恼。   那夜月色如洗,顾屿忍无可忍,顺着他的话问:“所以……连那天你妈因为你作弊当众打你的事也要算在我头上,是吗?”   看来,沈烬挨打的事流传得很广,顾屿回校这段时间已经知道了。   沈烬心中一震,马上脸色发白,怎么都没想到顾屿会提起他母亲当众打他这件事。   月光下,顾屿眸色发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这让沈烬咬了咬下唇,语气一下冲了:“……是,就要算在你头上,怎么了?”   他顺手推了顾屿一把,顾屿却没心思和他动手,只说:“让开。”   沈烬攥着手心站在那儿,偏偏不让:“就两分钟说说话,能耽误你什么?”   远处那条街塞满了卖花圈挽联的小店,天色阴沉沉的,一如后来顾屿忽然暗下来的神情。   *   就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巷口,沈烬第一次和顾屿扬起拳头。   两人谈不上势均力敌,沈烬年长一岁,又高了小半个头,没有输的理由。   可很久以后他却知道,顾屿在考试时秒睡是因为照顾重病的姆爸没休息好,也知道后来顾屿几个月没上学,是因为那个人已经时日无多,连和自己的孩子说句话都困难。   据说,顾屿的姆爸不堪病痛折磨,最终走得匆忙。   对方毕竟在当地小有名气,惋惜同情的人不少,前去吊唁的人还传言顾家小少爷的态度十足冷漠。   他拦着顾屿说话那天,是顾屿姆爸第一个忌日。   他不清楚后来顾屿有没有赶在陵园关门下班前进去,只是心存愧疚去道过歉,但顾屿却一如既往冷淡:“没什么好道歉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过你,你也不用来管我的闲事。”   “……”沈烬喉咙轻动,“你这人怎么——”   顾屿撞开他肩膀径直离去,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   沈烬吃了两次瘪,只好舔舔嘴唇,嘀咕着转身走开:“不管就不管……你以为我想管?”   此后数年,两人之间发生的大小冲突不胜枚举:篮球场上撞伤彼此,五·四晚会争执节目顺序,连食堂排队沈烬都要招惹顾屿一番,故意插队在他面前,看他能高冷到什么时候。   只要顾屿不说话,沈烬就敲着饭盒站顾屿前面不走,反正沈烬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等顾屿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他才无所谓一笑,提前离队回到队伍最后。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他俩深仇大恨,有两次沈烬跟兄弟躲在厕所抽烟被班主任找到,他还死皮赖脸往顾屿衣服上蹭,说要让顾屿也沾上烟味同归于尽。   当然,班主任脑子没问题,最后只拎了一众问题学生去写检讨。   印象中第二次真正动手,已是高中那个七夕碰上宋以知时的事。   正值暑假无聊,沈烬打完工便蹲守在明月大街三期附近,想看看他的死对头会不会在七夕出门。   那条街连通着F区的拆迁房和富人区,沈烬穿着件领口变形的T恤躲在还在修建的巷口站牌后,看上去跟做贼差不多。   C市的盛夏夜热得像在冒蒸汽,那天他站了两三个小时也没等到顾屿,汗水沾湿他前胸后背,弄得他锁骨上都汗涔涔一片,微微发着红。   晚上9点多,他终于悻悻以为顾屿不会出现,抬脚想走,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然映入视野,吓得他脊背一直,赶紧往巷口又挪了一步。   但紧接着,他却发现顾屿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那个青梅竹马,宋以知。   沈烬知道宋以知这个人,无非是因为高中同学跟宋以知是初中同学这层关系——那时候他得到情报,宋以知和他们的五中校草顾屿认识多年,并且早已分化为omega,在城南那个中学是出了名的受欢迎。   夜色下,宋以知紧贴着顾屿,两人身高相差10几厘米的样子,看上去挺配。   沈烬远远望着他们,想:不就是分化成omega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omega,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那个七夕,沈烬带了块顾屿最讨厌的薄荷味儿巧克力,本来打算找机会塞给顾屿恶心对方,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事情就变成他上前挑衅,和顾屿动了手。   这一次他表面胜利,其实却被宋以知掐出几块血痕,没占到什么便宜。   跑回去的路上,他把那块没用上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走出几步又折返捡起来,揣回了口袋里。   整个暑假,他都在给社区送菜软件打工,如果不是他自愿少领工钱,负责人恐怕都不想要他一个未成年来兼职。   烈日下,他一天送好多菜才几十块钱,那块巧克力于他来说价值不菲,扔了还不如自己吃。   七夕夜的街道熙熙攘攘,沈烬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薄荷味儿很冲,凉得他鼻头发酸,眼眶也微红。   见了鬼了。   所以那时候他想:早知道真有这么难吃,刚才就该撬开顾屿的嘴塞进去才对。   *   此后的第三次揍人,与第二次相隔不远。   沈烬一段时间没去招顾屿,更无心于学业,一有空就在校外逗留,甚至提前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能考上大学最好,不能考上也没事,毕业后学点汽修电焊,将来开个小店到处泼漆,他依然是街上一霸。   父母对他不闻不问,他也充分自由,周末常常跟人厮混,浑浑噩噩间结识了不少“兄弟”,偶尔也会招惹一些社会上的麻烦。   最严重的一次,他躲了一伙社会青年3天没去上课,学校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等那帮人良心发现不再找他麻烦,他已经被教务处记了第二次大过。   大多数老师都已对他疲于教导,只有他的数学老师还愿意说他两句,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沈烬嬉皮笑脸想蒙混过去,那个矮他半个头的年轻女老师却越说越情绪激动,最终竟然流下泪来,说你是我教的第一届学生,老师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晃眼的日光下,沈烬透过她瘦小的身影,恍然看到了自己温柔的小学班主任,一时有些鼻酸说不出话。   似乎很多年前,班主任还总是发给他小红花夸他聪明乖巧,将来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呢。   那日过后,沈烬不算彻底改邪归正,但总归比从前收敛许多,不仅捡回了课程开始复习,而且也很少在课堂上睡觉了。   这一遭回校再见到顾屿时,对方脸上挂彩受了伤,也不知道在哪里惹了人,对此沈烬的结论是:欠揍。   毕竟,他来找顾屿,就是因为顾屿揭穿他自称有女朋友的事,搞得他刚回校就如遭雷劈,很没面子。   沈烬问:“你跟人乱说什么?”   “我乱说?”顾屿冷冷道,“有人拿你的事问我,我如实回答了而已——学长的女朋友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谁也没见过?”   “……”沈烬本想就这么算了,只是嘴上骂骂,“下辈子说话注意点。”   他不能再辜负数学老师好意,顾屿却当这句话是动手的前奏,主动问:“怎么,学长又想打架?”   沈烬拧眉顿住本来要离开的脚步,拳头攥住。   他还没皈依我佛,也不介意成全顾屿:“翅膀硬/了?还主动起来了?”   这一次顾屿同样握紧了拳头,说:“动手。我不会再输了。”   *   但很遗憾,第三次动手赢的人还是沈烬,否则,顾屿也不会记仇记到报考C大,追这么远也要报仇。   沈烬毕业时,也曾约过顾屿出来说两句话,想着至少给这段恩怨画个能看的句号,可惜顾屿因为讨厌他不来赴约,沈烬也没法计较什么,只能等着时间与距离冲淡一切。   可现在,顾屿的存在还是如此要命。   沈烬跑了好几块西街的区域都没找到顾屿在哪儿,他如同在找一只离家出走的高冷宠物,又不敢喊得太大声扰民。   所幸的是,顾屿的身材足够显眼,他寻到电影院背后的小道,总算见到那个身影靠在长椅上,似乎正吹着风冷静。   “顾屿……?”沈烬一怔,赶紧跑过去,“顾屿——”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站起来又想跑,沈烬自知追不上,干脆不再喊他,而是原地蹲下不说话,咳嗽声也埋进了膝盖里。   约摸20秒后,沈烬发觉,自己赌对了。   顾屿着急得单膝点地停在他面前,手也扶住了他肩膀:“学长?哪里又疼了?”   沈烬捂着腹部,含糊说:“咳久了,肚子疼……”   “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干嘛?”顾屿立刻拿手臂穿过他腋下抱他起来,满脑子都是他的破病还没好,“嫌疼得不够?疼你还出来?下次是不是——”   但话说到这儿,顾屿又忽然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凶。   于是他竭力压住呼吸,重新放慢了声音:“……我先带你回去。”   至于什么表白不表白,比不上沈烬的一根毫毛重要。   沈烬就披着个毛绒的睡衣外套,睡裤还是单薄的春秋款,怎么看都扛不住这风。   自然,沈烬自己也识相地任由顾屿抱起,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般挂在顾屿身上,大起胆子蹭着顾屿的耳朵说:“好……你带我回去。”   趁顾屿还没反应过来问题所在,他立刻补充:“对了,你不是有想亲的人吗?学长保证你待会儿把他亲哭他都不反抗,好不好?” 第44章   “什么把他亲哭?”顾屿根本没心思想这些,讪讪说,“我确实表白完就跑出来了,但学长不要以为我跟你一样脆弱。”   他下意识将沈烬抱得更稳,生怕对方掉下来,但听语气,他有种从此断情绝爱的高冷:“我没有伤心,学长想安慰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安慰?   沈烬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顾屿的脑回路里都装着些什么:看来,顾屿是完全不认为他俩有两情相悦的可能性。   为此沈烬颇感着急,想说我喜欢你喜欢到今晚就可以双胞胎,可他的脸却后知后觉发烫,弄得他只能把整颗脑袋藏向顾屿肩膀,心里嘟哝着质疑自己从前为什么会觉得顾屿聪明。   月色皎皎,两人一时都红着脸沉默,先回到了公寓。   *   进了卧室,顾屿像扔货物似的把沈烬扔在床上,神情严肃。   他用手握了握对方小腿,果然冰凉。   “算是知道学长的病为什么一直不好了。”顾屿把沈烬的腿塞回被子里,又提起他的手裹好外套,说,“肺都要咳坏了还敢冬天半夜在大街上乱跑,学长还不如一天抽十包烟,也算养生了。”   他注意到沈烬的手背冻得透出青紫色经脉,于是眉头深皱,干脆翻过来打了沈烬掌心几下。   沈烬今天倒听话,只是低着眼睛任打任骂,一副知错的样子。   顾屿总算解了气,转而去开暖风。   他塞了热敷袋在沈烬脚踝边,又捂了会儿沈烬发凉的手,等对方整个人暖和起来,他才开口:“你睡吧。我看着你,免得一会儿又发烧。”   沈烬蜷缩在他手边,舒服得像冬天窝在暖气片旁边的的小猫。   两人凑在一块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见沈烬迟迟没睡,顾屿多少无奈,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没想到他却说:“顾屿,你确定……你是300%喜欢我吗?”   “……”顾屿胸口一热,回答,“学长知道就好,别总是问。”   沈烬得寸进尺拿爪子轻轻挠他手背,说:“那……你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要不要跟你谈恋爱?”   “不需要问,我没兴趣谈恋爱。”顾屿抬手避开,“你最好也不要喜欢我。”   那片暖风里,沈烬眉头紧了紧,刚想张嘴,却被顾屿打断:“但,但你喜欢别人的时候别让我知道。”   “……”沈烬顿了顿回答,“你忘了我俩在外人面前的关系了?我要是真去喜欢别人,你这个校草被绿的消息能传遍整个大学城,到时候他们押我浸猪笼,你能不来救我?”   顾屿不抬视线,说:“我来吃席。”   “你——”沈烬一下装不下去小猫了,他只觉拳头发痒,“是不是又想打架?”   顾屿勉强牵了牵嘴角,回答:“你打不过我。”   沈烬看出来了,顾屿是真不想和他发展到恋爱关系,于是他当即目光一沉握紧拳头,声音里的气势与年少时相比半分不减:“试试才知道。”   *   深夜,热烘烘的暖风很快见了效。   气温仿佛已不再寒冷,两人扭打在一起,一方揪着对方衣领,另一方则压着对方肩膀,都是要你死我活的架势。   顾屿险些忘了沈烬也是在五中横行霸道过的,他拿手臂抵着沈烬才勉强躲过这一拳,但这并不妨碍沈烬马上侧过角度,横着挥来了第二拳。   他措手不及,只能撤手去接。   要是不这么干,这一拳大概能砸得他考虑捐献遗体。   可不幸的是,面前的人同时失去支撑,不轻的重量朝他砸过来,也没比鼻梁挨一拳好到哪儿去。   两人彻底扭成一片,边打边翻滚了两圈。   顾屿凭着力气优势勉强拿回主动权,不等沈烬出手推人,他便一把提起沈烬衣领,将对方抵在面前,握紧了拳头。   暖风烘得沈烬脸上潮热,薄薄一层汗沾在他额头和鬓角,漂亮得就像沾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同样的,他颈后的狼尾散乱,落在骨瓷般玲珑剔透的锁骨上,也如灰紫色的水雾般朦胧又勾人。   没人可以否认,沈烬生得清俊,轻轻蹙起眉眼时更是多了几分动人的沉郁。   灯光在他偏浅的眸子中扫出淡淡一抹脆弱,让他看起来急需人怜惜。   顾屿扬起骨节分明的拳头,胸膛滚烫异常,只想让这份脆弱碎得更为彻底。   七年,他想要如何报复,此刻都可以实现。   月光照进来那一瞬,沈烬也身下一滑,闭上了眼。   周围是暖风带来的热意、交缠的信息素香气和瞬间放大的心跳——意外并没有发生,几秒后,顾屿温热的唇瓣果然发疯般截住他唇间的气息,贪婪地开始咬磨他所有的软弱。   浓郁的白兰地酒香一下散发出来,迫使沈烬仰起头,阵阵轻颤着承受这份唇齿缠绵。   香津浓滑缠绕,焦急的alpha起先还揪着他衣领拉近两人的距离,后来干脆松手抱紧他,制得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微张着嘴,顺从地撑在alpha身前,百般迎合这个贪婪的亲吻。   顾屿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得要领,他有时调整角度,有时着急探索,不觉已经亲得怀里的人眼尾潮湿,等对方终于承受不住、求饶般抓了抓他肩膀,他才睫毛轻动,不舍地退了退。   可看着那刚刚被他坏心眼地滋润过的双唇,他又忍不住抵近,额头贴着对方额头淡淡讨要道:“……还想亲。”   沈烬呼吸湿乱,却仍然纵容着顾屿,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微哑着声音道:“我说了不反抗就不反抗,但万一真亲哭了……你,你得哄我。”   顾屿一手揽着他,一手扶着他烫得发软的脸,不管不顾再度挑起他唇间炽热,急得只低低说了声,好。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烬终于被亲得眼眶湿红,颤抖着喉咙有要哭的迹象。   顾屿这才慌忙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欺负得有些过分。   他赶紧把人抱起来,一下接一下捋着脊背哄:“很难受?”   “咳咳咳……”沈烬缓了缓呼吸,害羞的情绪回潮般爬上他脸颊,弄得他根本不敢让顾屿看自己一眼,只能趴在对方肩膀上埋着脸,低声说:“不难受……”   顾屿沉声道歉:“抱歉,我不太擅长这方面。”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还是会主动伤害一个oemga:“如果让学长觉得不舒服了的话,我——”   可沈烬却拿脸蹭他一下打断他,接着用了挺大力气才打开嘴,说:“没有不舒服……我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亲,很,很舒服……”   视野猛地一晃,顾屿瞳孔颤动,下意识问:“什么?”   他彻底慌了,害羞得想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怀里的小兔子却尾巴耳朵都撒娇般冲他摇晃起来,说:“还问?”   “我喜欢你……瞎子都看出来了。”   顾屿愣住,一时间所有动作都停了。   他原本就不淡的脸色瞬间绯红一片,喉咙也有些抖。   神经中枢彻底混乱,顾屿松开怀抱抓住沈烬肩膀想说点什么,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最终只能抬起手挡了挡自己的脸,试图避开与沈烬目光接触。   自欺欺人。   可事实上,沈烬又哪敢看他?   两人视线错开,各自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良久,顾屿才挪了挪修长的手指去攥沈烬手腕:“学长……真的喜欢我?”   沈烬天性不经这样逗,他害羞得想哭,只能咬着牙关说:“再问自杀。”   顾屿不确定下一步该做什么,本能般问出口:“那,学长是想和我谈恋爱?”   沈烬咬牙,当即红透脸推了他一下:“不谈恋爱,难道还tm谈C市的未来发展方向?” 第45章   顾屿的心跳从刚才开始就没慢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对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与人相恋是一件好事。   投入感情、均分财产,甚至让另一个人得到负担自己生死的权力,怎么看都荒唐至极。   若不是和父亲相爱,姆爸的人生本可以顺遂许多——名校毕业,脸和性格如出一辙的温柔,身边所有人都喜欢他,朋友们也宠着他,只要他不爱上那个alpha,怎么都不至于婚后每一天都活在冷暴力里,直至拖垮身体,30出头便以最痛苦的方式撒手人寰。   明明相爱之前,两人是平等的青梅竹马和同学,可相爱之后,omega在alpha面前的弱势暴露无遗,一纸婚书束缚着他,哪怕他想反抗一二,身体里的标记也不允许。   童年时,顾屿见过一次那样的场景。   父亲拽着姆爸的头发硬拖他进卧室,那些尖叫声吓得年幼的顾屿落荒而逃,哪怕姆爸把这些事告知第三方,第三方也永远只是规劝:你的alpha想要……我们哪里管得了这个?   此后数年,姆爸越发麻木顺从,整日整日不说话,家里唯一劝说他离婚的,是顾屿的姑姑。   她从小追在自己哥哥和顾屿姆爸身后一块长大,见证了他们所有相爱、争吵、分离的时刻,到最后她几乎是求顾屿的姆爸离开这个家去过自己的人生,可他却如同儿时般揉揉她的头发,说如果他走,顾屿的父亲一定会虐待孩子逼他回去。   他本有机会逃出牢笼,却时常精神颓丧,大把大把地吃那些抗抑郁的药片,只能坐在床尾仰起苍白的脸看他们结婚时的照片。   画面上原本清冷的alpha注视着他,眼里有此生从未有过的炽热。   他走不掉。   不为其他,只为他还念着与那个alpha从小相识的情谊,念着他们共同的孩子。   后来顾屿整理遗物时发现,箱子最底层压着张满分试卷,最后一道数列的末尾,是父亲少年时的字迹:小学习委员,你又输了。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姆爸则羞愤写:这次题太简单,才不算。   最后那一竖差点划破纸张,像刺穿了年少时所有甜蜜的心事。   那天的落日余晖染了整个教室,眉目冷俊的顾姓少年憋着笑意卷起试卷,故作冷漠地敲他额头,说:不乖。   随后是拌嘴,是争抢,是突然落在额头上的紧张亲吻,也是他这一生所有不幸的开端。   *   “学长……”顾屿看着眼前的omega,竭力消化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事实。   短暂的害羞、欢喜和紧张胀满他胸腔,随之而来的,也有不安和局促。   他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心中那些按捺不住的甜意仍在,却因太过浓稠,反而牵出一丝苦味儿。   他问沈烬:“你知不知道,对omega来说,和一个alpha谈恋爱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过去多年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父亲来医院看姆爸,身上还带着别的omega的香气。   姆爸瘦得凹陷的脸上,浮肿的眼睛就像两块冷硬的灰色青苔,他问:“这次……又是谁?”   “有什么好问的?喝多了,可能是客户,可能是哪个下属,也可能就是酒店服务生,我怎么知道是谁。”父亲回答,“更何况alpha天生受omega信息素吸引,你不能怪我,我又没想过和你离婚让别人上位。”   那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到顾屿对alpha和omega之间的关系更为恐惧——把身心交付于他人能得到怎样的结局,可以说全凭运气。   但泛着暖光的卧室里,沈烬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还咬了咬被他亲得发红的软嫩唇瓣,问:“你也觉得我是块当A做攻的料……最好不要和alpha谈恋爱?”   “……”顾屿想起小兔子红得可怜的眼尾,当即回答,“这倒没有,学长别想太多,你一点也不A。”   沈烬作势要打人,顾屿覆住他拳头压下来,先调整了一会儿呼吸。   接着,顾屿紧绷着害羞的脸帮沈烬整理散乱的额发,他沉下眼眸注视他,半天才说:“想谈恋爱可以,但……必须先约法三章。”   沈烬神色憋屈,唯有认命嘀嘀咕咕:“行,顾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omega?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肖邦和贝多芬都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那些悲惨钢琴曲。   他以为顾屿得禁止他随便亲亲抱抱蹭蹭,心里委屈极了,可下一秒,顾屿却忽然说:“学长知道……我父母的婚姻非常失败,结局也非常惨烈。”   沈烬一怔,当然不再到处乱看,抬起的眸子也认真了几分。   温暖的热风下,顾屿凑近半个身位拉了拉沈烬肩上的外套,确认对方不冷后才开口。   按理说,他本可以简单粗暴地回绝沈烬,只说那个吻是双方自愿而已,但他宁愿把流脓未愈的伤口掏出来重新捣烂了给沈烬看,也不希望对方因为他的“不负责任”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我当然知道这样的个例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庞大数据库里1%的个例,却100%覆盖了我过去的人生,我可能没办法马上克服所有心理问题做一个很好很主动很热情的男朋友,我还是怕我们之间变得和我父母一样。”   在旁人眼里,他的学长是个充满韧性的人,并不脆弱易碎,也不会至刚易折,似乎承受一些挫折伤害也无妨,可在顾屿眼里,沈烬却是他得捧在手心里百般保护、又碰都不敢碰的人。   他不确定走出这一步后,“感情”一物能给沈烬带来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他紧张又心疼地捏捏沈烬手腕,认真说,“但学长要记得,面对我这种不爱说话、性格也不温柔的alpha,感到难过时绝对不可以纵容我。”   沈烬嘟哝着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第一点,我说话难听让你不开心了,你一定要生气不要忍受——第二点,如果我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你更不能原谅我。”   沈烬的脾气太好了,好到顾屿总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容易受alpha伤害的典型。   他担心得不得了,继续补充道:“第三点,不到你真正确定这辈子不做他选那一天,绝不可以让我永久标记你,明白了吗?”   他交代得差不多了,只差让沈烬干脆放弃和alpha谈恋爱、最好80岁还跟兄弟们开黑玩游戏无忧无虑,沈烬则侧着脸一边看他一边听着,眼底含着复杂的情绪。   沉静的夜色下,顾屿本以为沈烬会怪他说太多,可对方却未置一词,只是忽然凑上来抱住他,将体温完全交在了他的怀抱。   他被那毛茸茸的脑袋挤了挤,心随之一颤,本能地护住了沈烬的身躯。   “好,我明白。”沈烬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冬日温泉里冒出来的一捧泉水,他说,“我们可以暂时像情侣一样相处,尝试转换身份谈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接受不了,再跟我分手就好了。”   顾屿抚着沈烬的背,眼底情绪凝重。   沈烬却足够温柔,埋了脸说:“不过在开始之前……我也要先申明,我认为你性格不温柔是假的,只是喜欢心口不一而已。”   顾屿微怔,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还没有?”沈烬够了够上身,紧张却坚定地抱紧他说,“玫瑰是买给我的吧?选诺贝尔傲娇alpha奖,学长看你能稳坐评委席给人打分。”   “……”顾屿被他蹭到心跳快得难受,只能答,“才没有这种诺贝尔奖。”   他不知道未来迎接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沈烬嗤一声,到底在笑什么。 第46章   顾屿这家伙居然忘了否认自己傲娇,沈烬憋着笑缩进被窝里躲起来,确认道:“那……我们可以算恋爱关系了?”   顾屿睫毛颤抖得明显,很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   他的声音好听,神情也温柔。   沈烬掩了大半张脸到枕头里,只觉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只想把自己埋了。   尝试谈恋爱是他主动提出的,可真到顾屿答应这一刻,他却害羞得头昏脑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七年之久,他和顾屿都是死对头关系,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突然间喜欢上对方,他不适应极了,脑海里全是自己当年骑在顾屿身上揍人的样子。   “要不还是先报个仇?”良久,沈烬探出两只眼睛,问,“我建议你揍我一顿,否则以后这种机会很可能没有了。”   顾屿原本还低头攥着手心不说话,这下直接生起气来,拂了脸上胀满的羞涩,说:“我正在认真思考以后怎么称呼学长,学长居然让我揍你?”   沈烬张张嘴,问:“称,称呼?”   他突然反应过来——答案在假装情侣的时候就出现过,想必顾屿正准备在老婆宝宝哥哥里挑一个。   沈烬赶紧咽了咽口水追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顾屿额头都快气冒烟了,干脆揪着他衣领如他所愿拦腰“揍人”,并回答道,“叫、你、沈、烬。”   沈烬怕痒,一下触电似的蜷紧四肢边笑边求饶,要不是他快呼吸不过来,顾屿大概怎么都不会消气。   跳跃的灯光下,沈烬缓了缓气息,后悔莫及。   “唔……”事已至此,唯有耍赖,“不能改口叫我名字的,不然谈不谈恋爱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顾屿比他还不讲理,当即低头亲了一下他额头:“这不就是区别?”   沈烬一懵,眼神羞愤欲绝:“没让你亲。”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被男朋友欺负的委屈,还是被死对头羞辱的屈辱。   可顾屿根本不听他的,马上捧起他的脸,一路从额头、脸颊、鼻尖亲到下巴,最后颤抖着凑到他唇边,眼神难耐像在征求同意。   沈烬被顾屿温热的呼吸扫得脸颊发痒,口舌再度干涩异常。   “顾屿……”他妥协撑着顾屿,说,“想要你……亲我。”   视野模糊起来,湿润的唇瓣立刻含上来咬住他的唇,急得一刻都不能再等。   静得呼吸都清晰的深夜里,充斥两人唇舌磨咬的声音,到后来沈烬推开顾屿时,他的下唇已经快肿了。   刚刚才亲过,怎么又亲了?   他怀疑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他就会得唇炎,照这样的趋势来看,未来他要担心的地方恐怕也不止嘴唇一处。   两人都难受地侧了侧身体不敢再亲,顾屿噌地站起来,手脚都已僵直:“我,我先出去,你早点睡觉。”   沈烬呼吸错乱,干脆拿被子把自己埋了:“嗯,你……你好好处理,别弄感冒了。不,不然我让全电竞社都来嘲笑你的手速。”   顾屿捏紧拳头背对着他,耳朵红得像熟透的禁果:“我靠毅力就行。”   两人不得不离彼此远点,慌乱间,沈烬补充:“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是可以公开的那种,你想告诉别人也可以。”   顾屿嗯了一声,沈烬说完就习惯性捂住肚子不敢再出声,等顾屿匆匆出去了,他才蜷成一团,等待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冬夜冷得难捱,两人谁也没睡好。   沈烬独自在被窝里翻滚好多次,怎么都没法入睡。   他彻底认了命,自己就是顾屿嘴里说的小兔子,受了欺负以后只会软趴趴蜷在窝里嗅alpha留下的气息,好在顾屿刚才没上来试探他怎么了,否则估计得嫌他粘人粘手。   “艹……”不得不说,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就像兔子一样,一年365天里,他大概得有360天都想让顾屿拽拽自己的尾巴。   但后悔已经没用,他干脆把床头的毛绒小熊刨进被窝当做幼崽护在怀里一起睡,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   次日清晨,顾屿站在他床边一脸黑,非要掏出小熊扔到一旁。   “本来打算等学长醒了就改口换个称呼的。”顾屿没好气说,“午饭想吃什么,沈·烬?”   沈烬昏昏沉沉醒过来,趴在床上替无辜的小熊整理领结:“你好像才是它的主人吧?”   “……嗯。”顾屿说漏嘴,“我不是都已经把它从衣柜里放出来了?”   这样听来,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虐待alpha小熊了。   沈烬想笑又憋着没笑出声,免得顾屿待会儿把分手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他没想到昨晚这家伙在客厅走来走去踱步一整晚,居然真的成功消化了两人交往的事实,此刻,对方还强调道:“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   沈烬脸上渗出层层粉红,说:“我知道。”   “你知道?”顾屿声音冷冷地凑过来,毫无道理地亲了沈烬额头一下,“我看学长不知道。”   沈烬慌得厉害,还没进入角色:“你干嘛?”   “……”顾屿一听,强硬地照着他额头再亲了两下,直起身说,“早安吻,我只是被迫履行我作为男朋友的义务而已。”   沈烬脸色羞愤得发红,问:“谁告诉你男朋友有这种义务了?”   顾屿面无表情晃晃手机,很确信:“5G网络,搜索引擎。”   沈烬自吞苦果,拿他俩的恋爱关系没办法:“……早安吻亲一次就够了。”   他祈祷搜索引擎没告诉顾屿应该一夜几次,但还是偷偷戳开外卖软件,先考察考察附近有没有*套可以送货上门。   顾屿冷着眼眸,低头又想凑近。   沈烬只好放下手机,一边绝望地闭上眼任由顾屿亲热,一边问:“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家伙像在找沈烬讨债,他甚至怀疑300%的喜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顾屿唇角轻动,本想犟嘴,但考虑到沈烬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欺骗,他如实分析,“我不知道……可能是军训发现学长是omega的时候?”   沈烬略一思考:也对,从前顾屿都不知道他是omega,恐怕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面前的alpha一动不动,忍不住了似的,同样问:“那学长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烬缩进被子里,严谨地想了好一会儿,回答:“我也不清楚,多半是你在融创乐园抱我那天吧。”   头一次和alpha产生近似恋人的肢体接触,会心动也有道理。   至于中学时偶尔冒出来的难过和奇怪冲动,他逃避至今,思考着应当不能作为确切罪证,也不愿再回想。   两人各自解了疑惑,都很满足。   一方想:原来顾屿都喜欢我这么久了。   另一方想:原来那天学长怪怪的,都是因为我。   顾屿唇边浮起一抹淡笑,再度询问了一声菜单。   沈烬还不敢看自己的“男朋友”,但想吃的东西却不减:“奶香炒玉米和虾仁滑蛋,还有泡芙……”   天太冷了,又是周六,他没从被窝里起来,顾屿也纵容着他:“嗯,饭做好了叫你。”   沈烬点点头,等顾屿走了,他才按捺住心跳,低头打算回复一整天没看的消息。   出于对顾屿意愿的尊重,他本不打算太早告诉其他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然而密密麻麻的消息告诉他,他来晚了。   秦逐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们,消息还是在顾屿朋友圈看到的,父子关系不想处了呗?】   许停云说:【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他估计是承受不了晕过去了,没瞒着我们直接晒娃也不算过分】   两人在寝室群说相声似的阴阳怪气了好几页,另一边电竞社的群里同样问号刷屏,沈烬慌张点开朋友圈,完全没想到自己能看到顾屿说:沈烬学长送的。   沈烬学长送的。   沈烬学长送的。   三遍,极尽强调。   照片是新拍的,一张是左手上的旧发圈,一张是胸前的新项链,只不过这次用上了P图软件,笨拙地P了两个巨大的、加粗的红色箭头符号。   下方的评论乱成一锅粥。   【看见了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用箭头强调!】   【谁1?别告诉我沈烬其实是O装A,我不能接受,我是O他都不可能是O!】   【我艹?幸好我瞎】   【这算公开吗?你俩才开始谈?我都准备来参加孩子的升学宴了】   不用想,q q、抖音、微博之类的地方都不能幸免。   只不过乱七八糟的信息里,沈烬没看到列表最下方还有体育系的人发来的其他消息。   他只是腾地挺直身体坐起来,赶紧下床套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去厨房找顾屿:“这么快就公开了?”   顾屿停了停清洗食材的动作,耳尖有些发红:“嗯,学长昨天那句话不是暗示我吗?虽然我还不习惯,但可以做的我都会做。”   说完,他继续洗东西,事情全怪到沈烬头上:“免得学长又哭又闹的不活了。”   “……谁又哭又闹?”沈烬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走过去想洗菜,“我看小草莓比我适应多了~我现在看到你还拳头痒不是其他地方痒呢。”   “……”顾屿拎起沈烬的手无情扔开,“说了多少次,少碰冷水。”   接着他冷笑一声,说:“跟我尝试谈恋爱,就那么不适应?”   沈烬怂了一下,隐约感觉自己触了alpha的哪片逆鳞,但他天生无所畏惧,马上故作夸张:“你搜索引擎里都搜了些什么?求你了,替我适应。”   他干脆抽出手,大方搂住顾屿的腰,还跟以前一样气顾屿:“就一个早安吻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直接拉我做早操。”   作为远近闻名的电竞游戏高玩,他的嘲讽技能可谓满分。   顾屿被他搂着,脸上神色变化复杂,同样像从前那样不服输回敬他:“行,谈恋爱该做的,我都会让学长跟我试试的。” 第47章   沈烬没当回事:顶多19厘米,有本事弄死我。   “秦逐找我。”他低头看看手机,“我上会儿游戏。”   顾屿回过头,递给他一小盒番茄:“开胃的,你打游戏的时候吃几个,但别吃太多。”   小小的番茄切开半个口,里面夹了去核的乌梅,看上去酸酸甜甜的。   沈烬暗自开心,正想接过,顾屿却拿起一个来,要塞到他嘴边。   看得出来,顾屿的动作非常刻意。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僵硬得差点捻到沈烬嘴唇:“吃。”   显然他理解的恋人之间该做的事,首先包括喂食这一项。   沈烬欲言又止:“就一个字?你不觉得像在训狗?”   顾屿思忖数秒,得出结论:“张嘴。”   毫无疑问还是训狗。沈烬本想退开,可顾屿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尤为认真,他又添了一个字:“……乖,张嘴。”   沈烬当即咬住,想,妈的,当狗就当狗,谁让他哄我?   顾屿看他听话,眼睛弯了弯,浅淡的笑意融化在眼底,无时不刻在提醒沈烬,他们现在的关系与从前不同。   沈烬红着脸衔了番茄,拿走碟子匆匆去了书房开电脑。   打开游戏,只有秦逐在。   沈烬问许停云去哪儿了,秦逐回答:“好像有alpha约他出去玩,刚跟我说今晚不回来了。”   沈烬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在吃什么,秦逐听起来已经快疯了:“现在寝室就我一个人,氧气管拔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问:“合着你和顾屿也根本没仇,直接就在一起了?还以为你俩至少得打进两次ICU才能把脑子治好,发现自己是喜欢对方的。”   “怎么没仇。”沈烬瞄了一眼门口,确定厨房足够远后,他才和秦逐简单聊起中学时的事,力图证明自己作为omega的魅力巨大,连死对头发现他是omega后都情不自禁,无可自拔地爱上他,甚至愿意放弃当年挨揍的深仇大恨。   “……”游戏开了两盘,秦逐越听越疑惑,“但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你从中学开始就喜欢他了?”   沈烬顿了顿,和从前一样否认,秦逐却说:“建议你还是和他说清楚你早就喜欢他了,以前算是受了点委屈吧,也吃了很多醋,哦,连他送的过期巧克力都吃了,还差点出问题——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你男朋友了,这些东西你憋在心里不是好事。”   沈烬正在研究一套新的上单出装,准备多做实战后再和队里上单商议,他分不出太多心来思考秦逐的话,只答:“委屈什么?都是我动的手,委屈的是他,大方的也是他~老提以前的事,我怕他放弃喜欢我了。”   他甚至不太懂秦逐的意思,也从来感觉不到自己为什么哭。   秦逐顿了顿,放弃般嘲讽说:“可以,物种变异了这么深情?看看你现在的刷野效率,手速都跟不上了。”   他好奇:“你也不问清楚顾屿为什么喜欢你?”   “我不是问过了吗?是因为他发现我是omega。”沈烬很乐意自己和顾屿都是从大学开始才发生变化的,“omega和alpha天生的荷尔蒙吸引本来就容易产生感情——挺好的,最近终于不会再有人给我发不人不狗的照片让我上他了,我tm就差把自己真当不了1写在所有平台简介上了。”   “行,omega和alpha的天生荷尔蒙吸引是吗?”秦逐呼吸急促,“你想气死我继承遗产你直说。”   沈烬想起秦逐和贺森洲的事,反应过来贺森洲就是因为秦逐是beta才拒绝的。   他赶紧安慰:“战队靠你了中国第一中单,过来拿buff。”   秦逐位移过来,沈烬问:“你和森洲……这几天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秦逐回答,“我说带他上分他都不来,他天天跟他的omega同学在匹配局里甜蜜双排挨打,我只能在观战模式里跟条狗一样看着。”   说着秦逐停了停,继续道:“不过现在不会了,昨天已经删我好友了。”   沈烬不擅长安慰人:“行……待会红buff都给你。”   “所以我才建·议你和顾屿说清楚,而不是强制。”秦逐听来怅然,“我现在才知道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换做以前,我可能直接告诉顾屿了。”   上次在融创乐园,也是秦逐向顾屿提起沈烬肺炎的事。   沈烬一慌,赶紧阻止:“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别和他乱说,免得给他造成压力,我俩已经说好忘记以前的小打小闹重新开始了。”   “行,这是施主你自己的事。”秦逐拿下一波四杀,哼笑着继续嘲讽,“我看这次说不定能拿个四强,你干脆把奖金都用来给你的宝贝alpha买东西算了。”   沈烬沉默半分钟,幽幽开口:“其实我已经选好最新款的手机和耳机了,他喜欢黑色。”   “……”秦逐忿然,“小心我演。”   沈烬直接把红buff收入囊中,不服:“你自己张嘴硬讨狗粮,怪我?”   两人吵吵了几句,顾屿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沈烬,吃饭。”   这局游戏刚好结束,秦逐听得出这声音里的微妙温柔变化,所以已经开始诅咒:“儿子待会吃饭必噎死。”   “呵。”沈烬从沙发上翻身站起,挂语音前留给秦逐最后一句话,“可惜亲一口还能复活,拜拜。”   顾屿疑惑:“在说什么?”   “在给我儿子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沈烬笑着拖顾屿手臂,拉他一块去餐厅开饭。   但要命的是,顾屿似乎觉得饭都需要男朋友喂,于是吹了吹蛋羹,将勺子递到了沈烬唇边。   沈烬耳根发烫不打算接,顾屿便委屈地放回勺子,低着头没说话。   对峙了两分钟,沈烬缴械投降:“行行行,喂,随便喂,你喂什么我都吃。”   顾屿面不改色,抬头喂了他两口才消气。   沈烬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饭后沈烬收拾完碗筷,继续去书房研究游戏,顾屿却走进来,一件一件往书桌上扔东西。   适合游戏时吃的青梅,坚果,维c软糖,以及沈烬最喜欢的乳酸菌牛奶。   沈烬抬头:“你搞兔子养殖呢?”   顾屿纠正:“是喂猪。”   一下午的功夫,两人都待在书房边吵边做自己的事,与从前不同的是,顾屿起身摸了好几趟沈烬的手,以确认他有没有因为打游戏而手冷。   偶尔,顾屿也会在对局间隙弯腰亲亲他,舌尖抵着他唇缝挑弄。   沈烬呼吸发软承受不住,几分钟后再看看自己心神不宁的战绩,他甚至一度想屏蔽秦逐的消息。   得亏他偏向于战术路线,将来的志愿是做教练,否则他的电竞路迟早断送在顾屿手里。   晚上,顾屿给他看手机屏幕:“下周有新电影上映,我们去市区这家影城附近,约会。”   这的确是情侣最该做的事,沈烬一看上映时间,20:35-22:40。   他难免害羞得手指都蜷进袖口里,声音含糊地问:“带身份证吗?”   顾屿疑惑:“你要去网吧?”   沈烬有点懵地摇头,顾屿便回答:“那可以不带。请学长有点常识,只要你看电影的时候不带炸弹进去,就不需要出示身份证,地铁也是。”   “……”沈烬无法反驳,洗漱完他躺在床上,顾屿凑上来替他压好被子,亲了亲他脸颊进行说明:“这是晚安吻。快睡吧。”   说完顾屿便起身关门离开,搞得沈烬满头问号:这家伙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步骤?比如……能怀孕那种?   黑夜里,他反复揉揉被顾屿亲过的脸,只能安慰自己:没事,这才刚开始尝试,的确早了点,等下次发情期,他一定要让顾屿彻底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沈烬看到条消息。   宋以知发来微信问:看到顾屿哥哥的朋友圈了,原来你们这才开始谈恋爱?那之前和我说的是……   沈烬一揉脑门,想起来还有这茬,赶紧圆谎道:别多想以知,其实我们之前就在一起了,只是昨天才决定正式公开~   “原来如此。”宋以知回:还以为你们骗我呢^。   沈烬良心过意不去,又和宋以知聊了几句,次日他给顾屿看了这段聊天记录,没忘记顾屿说的,只要私下和宋以知联系,都要告诉顾屿。   “以后这种事你别回复他了。”顾屿皱了皱眉,“朋友圈是我发的,让他直接来找我。”   沈烬点头认下来,周一回到学校后,他总算大胆几分,红着脸犹犹豫豫将顾屿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屿。   下午第二节 ,是阶梯教室里上的政治课。   C大不少人已经知道他俩在一起了,这种整个学院混合的大课堂上,窃窃私语的人不少。   “是双A恋吗?”   “什么双A恋,你没听说沈烬其实是omega?”   “我艹,医学奇迹,你居然也开始长耳朵关心八卦了?”   “真的,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照片,沈烬后颈有被标记过的腺体痕迹。”   沈烬隐约听着,心生疑惑:照片?   印象中,那次被顾屿临时标记后,他一直拿创口贴伪装和遮挡着,不太可能被谁拍到照片。   他拿手肘捅捅许停云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说你的照片,我也是刚刚才看到。”许停云递过手机,“你看看,是你吗?”   照片上是一个人的近距离侧影,虽然角度不足以直接分辨是谁,但从大概的轮廓和标志性的灰紫色发尾来看,沈烬无疑。   相熟的人肯定能分辨,沈烬也有点惊讶:“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图上看不清背景和地点,许停云提醒他:“我们以前也得罪过不少人,以后都注意点,免得别人报复,拍照的人明显别有用心。”   沈烬懂许停云的意思:报复有致命弱点的omega,远比报复alpha简单。   沈烬虽不在意自己的分化性别,但以这种方式公诸于世,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艹。”当然,他根本不怂,只是找许停云要了那张照片,说,“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把他脖子拧断。”   看样子消息尚且没有传得太广,沈烬切换窗口准备给顾屿发条消息叫他出来吃饭,顺便说说这件事。   顾屿估计还没看到什么照片不照片,只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也发了条消息出来。   不幸的是,对方点错聊天框,把沈烬刚发过言的电竞社微信群当作了沈烬本人。   更不幸的是,顾屿仍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这一次他终于改了口,学着一般小情侣那样问他:宝宝几点下课?我第二节 没课,待会来接你吃饭。   这样的昵称,面对面死也叫不出来,顾屿选择了硬着头皮用文字发。   可以想象,他是差点咬碎了牙才狠心发出来的。   也正因为紧张,顾屿才错了窗口。   平静的课堂上,这话如同一枚核弹投在了电竞社的微信群里,屏幕上充斥爆炸的问号,沈烬一下从几分钟前的怒火里抽出思绪,慌得脸色烧红,赶紧私聊催顾屿:快撤回。   但,对方发完消息后显然羞得远离了手机,几分钟没回复他也没接语音。   事情彻底无可挽回,坐在后排的秦逐冷冷说:“20XX年X月X日,史称顾屿叫沈烬宝宝日。”   “我TM……”沈烬转身想揍人,却被许停云劝住,正当他以为许停云是站在他这边时,对方满脸真诚地说:“好了宝宝,别生气宝宝,打人犯法。”   沈烬倒抽一口冷气,秦逐还凑上来添油加醋:“宝宝今天吃完晚饭还回寝室吗?”   沈烬耳朵憋得通红,闭了眼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打人,可这两个家伙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就这样叫了他两节大课,等下课时顾屿红着脸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俩就更不消停了。   “哟,宝宝来接人了?”秦逐满脸嘲讽,许停云也问:“宝宝今晚带人家吃什么?”   走廊上路过两个加了电竞社的朋友,他们见到顾屿,简直眼前一亮,声音同样很大:“宝宝,宝宝真来接人了啊,我们能不能一起去?”   顾屿羞愤得浑身发抖,只能一把拽过沈烬,低低说:“都怪学长……!”   他发现发错消息后,硬是一个字没回沈烬,这下更是搞得沈烬莫名其妙:“怪我……?你玩这么久游戏是不是只学会了甩锅?”   顾屿不肯承认自己发错消息的问题,他拉着沈烬一路穿过那些暧昧的目光,噔噔噔下了楼,等周围人少了,他才取下围巾绕住沈烬脖子,不讲理说:“反正,反正怪你。”   软羊毛上的余温带着淡淡草莓清香,沈烬将脸埋进去,藏住了笑:“好,都怪我,是我黑进你手机发的消息。”   “嗯。”顾屿满意了,蛮横牵紧沈烬的手说,“肯定是。”   看来,再生气他都要履行谈恋爱该尝试的事,既戴围巾,也牵手。   大冬天的,顾屿的手心依然烫得吓人,两人走了一会儿,沈烬红着耳朵悄悄反握住他,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说正事:“对了,有张照片给你看看。” 第48章   顾屿低头听沈烬说明原委,再看一眼照片,大致明白了散发消息的人的目的。   他问:“……学长得罪过多少alpha?”   沈烬咬着顾屿给的饼干棒,说:“不多,真有深仇大恨的,除了你不超过20个。”   “……”顾屿脑海里闪过从前的场景,“游泳队那几个人……知道你是omega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初不过是临时在体育馆打工,游泳队那帮人都要找茬,很难想象他们在得知沈烬是omega后会什么也不做。   为此顾屿暗暗捏紧了拳头,想,那次若非他在场,302寝的人必然和体育系的人起冲突,多半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沈烬翻翻手机,回答顾屿:“也没什么反应,估计就是发点消息来嘲讽。”   “发消息……?你没删好友?”顾屿凝眸,疑惑道,“还以为你们早就互相拉黑了……”   沈烬怅然叹气一声,说:“谁先删代表谁更在乎,所以一直互相留列表里,偶尔还会对喷两句。”   “更何况从前关系挺好的,相互帮了不少忙,真正有错的是杜骏——我们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他们又觉得自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没法解释,反正谁能动手不被学校开除谁就牛逼,各凭本事而已。”   顾屿对这份“江湖道义”不太能理解,但还是将沈烬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说:“以后不管时间早晚,我都送你回宿舍,最近不缺钱就少出去打工,先把身体养好。”   沈烬脸热点头:“行啊,他们要是敢找来,咱俩不赢也能殉个情。”   手机屏幕上,来自游泳队的嘲讽果然没缺席。   有人说:你居然是omega?怪不得之前动手觉得你比许停云还菜。   另一个人说:O装A还敢出来和爸爸们斗?勇气可嘉,我看你是黄网看少了不知道后果。   沈烬正想骂人,却忽然发觉最下方还有几条严泽发来的消息。   前两天的事了,淹没在顾屿朋友圈秀恩爱后的大量私聊里,他完全没看到。   第一条,严泽说:明年4月我们还有比赛,学院会让杜骏回来集训,你们和他道个歉,我也请你们吃顿饭,从前的事就不计较了,如何?   第二条,严泽看起来诧异:……你真的和顾屿在一起了?   随后严泽说:呵,演的吧?我等你回心转意。   最新的两条消息,严泽更是震惊异常:理我一下,你真是omega?   作为一个体能和身材都占了绝对优势的体育系alpha,他似乎对从前的事更介意了:算了,以前动手是我们的过失,只要你们别再冤杜骏,我们给你赔礼道歉都行,能不能和好?   沈烬握着手机,眼底情绪复杂。   但他还是输入几行字回过去:跟我赔礼道歉干嘛?让杜骏去给美术大学那个小姑娘道歉,他不配参加什么比赛,也不配再待在C大。他这样的人,将来成了国家运动员、成了教练,你tm知道后果是什么?   本来体育界的破事就一茬接一茬,让杜骏从985高校毕业从事相关行业,可以想见他能接触多少原本怀揣梦想的未成年人,又会毁灭多少人的人生。   严泽很快回复:该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沈烬眼睛疼:少看点霸总小说吧。   顾屿看看沈烬手机,又看看沈烬,说:“打字挺快。”   “那当然,我是专业的。”沈烬下意识回答完,马上察觉不对劲,“不对,我跟他只是因为杜骏那傻逼要回来了才聊两句。”   顾屿模仿严泽的用词,语气冷冷说:“该死,你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沈烬二话不说,“我现在就删好友。”   顾屿别过脸,回答:“不用删。问清楚那个杜骏什么时候回来就行。”   “你来问。”沈烬把手机递给他,一脸虔诚的样子,“免得我的傲娇小草莓一会儿都酸到带腐蚀性了。”   顾屿咬牙,嘴上说“我才没有”,手却接过沈烬手机,迅速和严泽打字:我是顾屿。杜骏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有事找我就行。   严泽回复一截省略号,道:凭什么找你?   顾屿气不可遏,只答两个字:护妻。   趁沈烬还没看到他在说什么,他立马用力长摁消息选择删除。   严泽那边还能看到,当然答复:下下周归队,有什么事我们自己会解决,和你无关。   顾屿问清楚了时间,自然眸色一沉,不愿再和严泽多说,只输入一行字:和沈烬有关,就是和我有关。   他把手机塞回沈烬手里,道:“大概还有十来天杜骏就会归队,学长多注意一点,你omega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千万别和他单独碰面。”   “我哪来机会和他单独碰面?”沈烬赶紧朝顾屿贴近了半分,“我这不是黏着校草都来不及?”   “……你知道就好。”顾屿难免脸烫想拉开点距离,但眼见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俩看,他又觉不服,干脆侧过脸拿嘴唇挤挤沈烬耳侧,低低问,“待会要吃什么?”   “食,食堂就行。晚上我还要回宿舍和他们讨论战队的事。”沈烬反倒异常害羞,低了头说,“大庭广众的,别这么近。”   顾屿可不管这些,吃完饭他送沈烬回宿舍,两人免不了跟普通的校园小情侣似的,没少在路灯下亲亲抱抱。   他坚称这是尝试恋爱必须要做的事,但沈烬实在腿软:“不,不能再亲了,放手。”   顾屿气鼓鼓指了指另一边的陌生情侣给沈烬看:“他们都没放。”   “这也要比?”路灯下沈烬喘气不止,顾屿却一边抱着他安抚,一边死也不服输地嘀咕:“不管,反正我要最后一个放手。”   沈烬求饶失败,任由他抱着揉搓,只觉自己浑身软得像一团没有骨骼的面团,直到晚上9点,顾屿才松了手,在他额头吻了最后一下:“上去吧,明天几节课发给我。”   沈烬感谢顾屿不杀之恩,赶紧抹了抹自己发烫的脸跑了。   三层楼,他爬得像在上珠穆朗玛峰,进了宿舍还得被室友嘲讽问:“宝宝怎么还舍得回宿舍?”   沈烬面红耳赤拿脚踢上门,拿出自己身为教练的威严:“多用点心思在游戏上行不行?大吸血装备改了,我试了很多局,上单和ADC都可以出,待会你们玩,我看着。”   秦逐当场骂人:“你tm跟顾屿在楼下抱着啃了40多分钟,啃蒜香排骨都没这么香,还敢让我们多用点心思在游戏上?”   “咳。”沈烬用力拉着他椅子转了半圈,说,“我又没迟到,少关心教练的私生活。”   几个人开了游戏,沈烬顺口说到杜骏的事:“严泽给我发消息说杜骏要回来了,下下周。他有告诉你们吗?”   “嗯,看来都收到消息了。”秦逐咋舌回答,“正打算跟你商量,我们得想个套路让杜骏原形毕露,否则再这么跟游泳队的人扯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烬站在许停云身后一边指导下路的出装预设,一边疑惑问秦逐:“……套路?什么套路?”   秦逐同样在研究国服最前排职业选手的新天赋点法,他说:“钓鱼执法,如何?”   沈烬撑着椅背转过头,问:“钓鱼执法?”   秦逐沉默片刻,往嘴里塞了根烟本打算点燃,但想想沈烬那破肺,他没摸打火机,只是咬着烟说:“去校外,给他个机会让他觉得自己对其他omega有机可趁,相信他有几率会动手——严泽不是一直最信任他的小兄弟吗?我们可以叫上他配合约杜骏出来,想必他不至于推辞。”   “就算法律不一定能制裁杜骏,起码也让体院和游泳队有点谱。”   秦逐的语气有平时难得一见的严肃,沈烬一下懂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杜骏当初怎么对美大那个omega的,就让他怎么对我?”   但这一次,严泽事先知情,只要他们及时出现救人并目睹这一幕,严泽自然知道杜骏是什么样的人。   体育系的其他人虽然嘴上喜欢大放厥词,但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并不会真的强迫一个omega。   “你放什么屁呢。”秦逐听了沈烬的理解,皱紧了眉,“谁让你去了?”   沈烬有点懵:“我们还认识别的omega?而且也不能让其他omega去冒这个险吧?”   说是钓鱼执法,危险性也不是没有。   毕竟在这种事上,omega在alpha面前处于绝对弱势——像当初那个女孩一样被杜骏撕衣领扇耳光,可能都算轻的。   “我来。”秦逐把玩打火机,说,“假装我是omega就行。”   可是beta面对alpha也没好到哪儿去,许停云听得有点怀疑人生:“怎么不干脆让我去算了?”   他有分化成alpha的倾向,这个准A装“O装A”的建议可谓安全得多,可面前两人都无情拒绝:“你的信息素都快成型了,他们也闻到过,太容易被识破,大概率打草惊蛇。”   “而且就你?我怕你享受被年下alpha强上。”   “……”许停云咬牙切齿,“为父在你们心里就tm是这种形象?”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是,他只好认命:“行,我养你俩还不如养两块叉烧。”   三人讨论了半天,秦逐看来铁了心:“说定了,有空问严泽一声……他这个人,本质也不坏,如果我们愿意一试,他估计也愿意跟我们赌。”   沈烬欲言又止,最终在秦逐的威胁下妥协答应,寝室里唯一犹豫的,还是许停云:“……但我依然认为,不到最后一步,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和秦逐争论了一会儿,沈烬则沉下眸光看那闪着蓝光的屏幕,假意站了秦逐:“没事儿,试试就试试,又不会真的掉块肉。” 第49章   想在大学散布流言很简单,没两天,秦逐也是omega的所谓“真相”就传出去,许多关心八卦的人都知道了。   在C大,他的名气也没比沈烬小——照这么说,从前是O装B嘛,老套路了,大家都熟。   于是众多alpha纷纷开始怀疑人生:合着我们天天叫爹叫哥哥求电竞系最强的中野组合带我们上分,结果他俩却都是omega?   “我艹。”这天许停云回了寝室,痛心疾首道,“又有人来问我是不是不行,你俩赔我名声。”   “你有名声?”秦逐说,“大家都知道你可能被Omega艹,都不可能去艹Omega,非要我说出来羞辱你?”   许停云挥了挥拳头,岔开话题:“严泽那边怎么样了?”   秦逐从容回答:“没什么问题。杜骏下下周归队集训,我让严泽这周六约他出来玩,我们假装跟杜骏和好,一起聚聚。”   接着他看了看5点多就黑掉的天,继续说:“正好冬天到了,上清云山玩,租一晚民宿看看雪。”   C市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城市,冬天几乎从不下雪,想看雪只能去山上,加上严泽说要给杜骏接风洗尘,约出来应当不难。   他很信任杜骏,也很自信地答应了配合302寝的人:本周六晚,事情自有分晓。   “你就这么确定杜骏一定会对你下手?”许停云问秦逐,“虽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但也不代表他随时随地都有当畜生的打算。”   秦逐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说:“凡事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七八成把握吧。”   “到时候大家一起在民宿喝喝酒,我会假装喝醉了出去吹风,然后失踪联系不上,由严泽叫大家分头找——我在哪个方向,严泽就会告知杜骏去哪个方向找。”   随后,秦逐将“恰好”和杜骏碰上。   月黑风高之下,杜骏会面对自称发情在即的“omega”秦逐,到时候就看杜骏会如何选择了。   “他要是不对我下手,只是打我两拳或者干脆转身就走,我们也不损失什么。”秦逐认为这个计划没什么问题,“他要是对我下手,等着他的有录音和视频,到时候你们再出现救我就行了。”   接着,秦逐吐了口烟开电脑:“上号打排位。沈烬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沈烬搓着手闯进寝室,嘴看起来都快被亲肿了。   秦逐掐灭了烟,问:“又被啃了?到底是你上辈子属鸭脖还是顾屿其实是南京人?”   “别提了……本来这周六顾屿约我看电影的,我只能忍痛拒绝,说临时有别的事要做。”沈烬赶紧换了身暖和的睡衣,说,“幸好给他买的衣服昨晚到了,今天他能穿上——我主动钻进那件外套抱了他半天,他才没咬死我。”   秦逐一边示意沈烬上游戏,一边唾弃:“早他妈知道你跟人谈恋爱是这样的,我去年的年夜饭就少吃点。”   沈烬一听,马上解锁手机故意怼到眼前给秦逐看:“前年的也给你爹吐出来。”   购物订单上,是一款挺帅的运动鞋,43码,纯黑色。   这一看就是买给顾屿的东西,秦逐差点抬手把沈烬的钢化膜打碎:“你他妈……花这么多钱买双鞋,不吃饭了?”   沈烬回答:“不多,我有分寸。以前顾屿应该很少收到别人送的礼物,看到这个肯定开心。”   他放好手机坐下,道:“过段时间又是圣诞又是新年又是他生日的,我们要忙比赛,很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他,弥补一下。”   顾屿不缺这些东西,可沈烬恰巧刷微博看到,又恰巧觉得顾屿会喜欢,心里便忍不住想买给对方。   等今年的比赛奖金有着落了,购物车里的很多东西也能一块结算。   从前顾屿的表情总是冷冷清清的,好像对这世上的人类感情没什么兴趣,甚至不认为omega和alpha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幸福,所以沈烬总是想让顾屿知道,无论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   “谢谢施主,吐出来好多了。”秦逐哼哼唧唧拉沈烬进队,说,“上拼多多买条9块9包邮的*给他看,不比两千块的鞋强?”   “……庸俗。学弟冰清玉洁19年,才不喜欢这些东西。”沈烬一边调游戏设置,一边和自己嘀咕,“应该……不喜欢吧……”   秦逐问他在嘀咕什么,他赶紧加重咳嗽声搪塞过去说:“上号上号,他们几个几点有空上线?”   他们的业余电竞战队是在C市大学生里自由招募的,剩下三个首发同样是学生,能合上的时间不多——到晚上11点,一个队的人才凑齐,开始实测沈烬提出的诸多出装和BAN选方案。   凌晨3点,沈烬记完笔记上床躺下,终于有空悄悄在被窝里仔细看顾屿发来的信息。   对方知道他最近睡得晚,却并未多做干涉,只是时不时发给他一两张烹饪过程照片,告诉他明天要给他带什么好吃的。   这是尊重他,也是尊重战队里其他人的努力。   沈烬回复了好多兴奋的表情包,说:艹,这么多?我一个人的?   顾屿通常没睡,这一次同样很快地回答道:嗯,不用分给任何人。   要不是室友都躺下了,沈烬估计能把上铺围栏都踹烂。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顾屿催他睡觉:快睡吧,冻死了我可不管。明天上午几节课?   沈烬说:就一个大节,能晚点起。你呢?   顾屿回答上午没课,接着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和一句凶凶的“不许再回复”。   沈烬抿着下唇压住笑容,不听话地发过去几个字:晚安,顾屿。   气温渐冷,沈烬昏昏欲睡,却觉得没有哪个冬天,比今年更温暖。   他们关于恋爱的尝试似乎还算顺利,长此以往,应该是不用分手,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   按原定计划,流言的散布很顺利,严泽约人就更顺利了。   周六,他把回市区的杜骏和队里几个脾气好点的叫出来,约上沈烬三人一块去了清云山。   双方嘴上都说,当初有可能认错人造成了误会和不愉快,大家聚聚喝两杯,以后还是兄弟。   进综合类大学学电竞和学体育的,既不是一般的985学霸,又距离职业运动员和电竞选手差了点火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比一般学生多点江湖气,性格不安静,但讲究兄弟情义,沈烬和严泽这帮人也不例外。   一路上,双方先是互相冷嘲热讽,后是对质翻旧账,有严泽牵线劝着,后来便说通了不少,起码不像从前那样互敬父母了。   “早他妈干嘛去了。”其中一个游泳队队员说,“现在知道有可能认错人了?搞得大家都被学校警告,有毒——待会儿照瓶吹,懂?”   “怕你?”沈烬带这家伙玩过很多局游戏,当即跟从前一样猛拍他后背,问,“白的啤的?”   “我艹。”对方兴奋起来,马上叫人,“都听到了啊,沈哥要吹白的!”   车上哄闹,另一个队员一脸不屑,问他:“沈哥?当初不是你沈哥坚持,杜骏至于停课吗?”   周围只有杜骏喜静,躲在严泽旁边的位置不怎么说话。   严泽看看双方表情,赶紧搂住杜骏肩膀打圆场:“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小骏下手确实没轻没重了点,沈烬一个玩游戏的伤到手错过比赛,不跟咱们伤到跟腱一样?大家都退一步,当初最不依不饶的明明是电竞系那个辅导员。”   提到辅导员老张,沈烬几个人的表情都动了动。   但碍于形势,他们都暂且默认下来,并支开话题聊起双方都感兴趣的游戏和篮球,重新缓和了气氛。   路上观光的人三三两两,车往山上开去,已经能看到许多覆着层积雪的枯枝。   到后半程,车上小憩的人不少,秦逐趁机和沈烬说“悄悄话”,演得跟真的似的:“儿子,我今天身体原因,可能喝不了太多酒……怎么办?”   严泽就带着杜骏坐在他们前排,隐约能听见他俩说话。   很快,严泽倒向杜骏肩膀假装睡着,确保杜骏是醒着的。   沈烬配合问秦逐:“你他妈不早说……抑制剂带够了吗?没带我有。”   言下之意,这个“omega”正在发情期。   秦逐再次贡献影帝级台词功底:“行,加上你的,应该够用了。”   “妈的,给钱。”沈烬正假装骂着呢,手机里却跳出条微信消息,截断了他的目光。   他猜到是顾屿找他了,却没猜到顾屿会发来一张积雪照片,气鼓鼓的样子:你不跟我约会看电影,陶晏他们来绑架我去清云山了。 第50章   沈烬一惊,赶紧回复:你已经到山上了吗?   万一碰上了,让顾屿看到他和游泳队的人厮混在一起,这事还得了?指不定要离婚一人分走一只毛绒小熊才算完。   沈烬已经习惯了和顾屿亲亲抱抱,他不想闹出太多不愉快,更不想和顾屿回到从前的死对头关系。   好在清云山不小,能遇到的概率不算大。   他心存侥幸地握着手机,很快又看到顾屿回复他:快到了,他们都在睡觉,我本来没有太大兴趣来,但陶晏用队长身份对我施压。   沈烬问:他们?还有谁?   过了一阵,顾屿回答:这算查岗吗?   沈烬嘟嘟哝哝:谁要查你?   顾屿才不管,很认真地报给他名单:陶晏和江澜说要过来,我叫了贺森洲,宋以知叫了他两个同学,定好了地方。   看起来,是陶晏和江澜来大学城找其他人一块玩。   沈烬一边计算他们碰上的概率有多少,一边心虚说:嗯,你先好好玩,记得别冻感冒了。   良久,顾屿的对话气泡才再次弹出来:但我还是想和宝宝约会。   沈烬差点拿不稳手机,他还没把那行字看真切,屏幕便显示顾屿撤回了一条消息,对方继续若无其事问:明天再一起吃饭吧,几点有空?   沈烬恨自己刚才没截图,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顾屿,只能搪塞过去:明天看情况,有空我叫你。   对方以为他忙,所以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发来一些雪景照片道:待会堆几个小白兔给你看,你先忙吧。   山间白雪晃得人眼晕,沈烬愧疚又紧张,没敢多问顾屿要去清云山的哪个方向——何况问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满心祈祷千万别遇上顾屿,但几十分钟后下车到达民宿,他还是呆在原地,一时有些傻眼。   *   民宿“隐庐阁”门口,中式挂灯早早亮起,细碎的光落在雪地里,粼粼闪动着。   沈烬一下车就注意到院子里有个高而挺拔的身影,对方正穿着他送的外套,小心地收集树枝上最干净的雪。   那手骨节分明,又冻得有点红,手背血管的青紫色浮上来,更显几分清冷。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是顾屿。   沈烬瞳孔震动,立刻拉起外套领子挡脸,心跳快得几乎要炸了:我艹,这也能碰上?早知道有这运气,出门的时候就该抽个十连再走。   他手脚并用想逃离现场,然而小院另一边的陶晏却一眼认出他,喊道:“沈烬!你怎么在这?”   两边的人打了个照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寒暄了两声,唯独沈烬满脸绝望,恨不得自己既聋又瞎——那片喧闹里,他还没把埋低的头抬起来,顾屿就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顾屿一点面子没给他留,直接将他拽进了民宿大厅,根本不听他半点狡辩。   这个时节的清云山人不算多,进大厅登记身份信息的都是沈烬同行的人,顾屿却拿他们当空气,先将沈烬推到了角落的木椅边。   沈烬自觉不反抗,很快就跟等待判刑的犯人似的,一声不敢吭。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背着顾屿出来乱搞,他只是计算了一下自己当众挨骂还能坚持不哭的概率,顿时更绝望了。   周围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寒暄声,沈烬平时话多得跟专业相声演员似的,这会儿却不敢轻举妄动,等着顾屿数落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生气的原因与沈烬所想的并不相同。   乱窜的冷风里,顾屿取下围巾绕住他,搓面团似的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脸,生气说:“跑山上来也不多穿点?脖子跟冰棍差不多。”   沈烬征愣后回过神,说:“围巾在包里……刚才车上太热。”   “车上?”顾屿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显然,他对很多游泳队队员还有印象,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但几秒僵持之后,顾屿还是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沈烬见状攥了攥拳,按捺不住问顾屿:“……你不怪我瞒着你跟他们出来玩?”   顾屿低头看他,原本还微愠的眼眸温柔下来,说:“怪你干什么?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是我自己没问。”   顾屿只是皱皱眉,问:“不过我还是很意外也很不理解你为什么和那几个人待在一块……你们不是有矛盾吗?”   “……对不起顾屿。”沈烬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登完记的秦逐就出现在他身后,直截了当地替他说:“你俩不会是要吵架吧?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杜骏那件事我们总觉得当初认错了人,所以这次才跟游泳队的人一块出来玩,冰释前嫌——知道你肯定还看这帮人不顺眼,很有可能会生气,所以我才让沈烬别告诉你的。”   沈烬有些诧异地转头,秦逐却无所谓背锅的样子,拍拍他肩膀回身去喝水:“争取早日让我抱上孙子。”   没办法,沈烬只能硬着头皮默认。   顾屿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个穿黑色短款羽绒服的,就是杜骏?”   “嗯。”沈烬答得艰难,“你要是生气的话——”   顾屿鼻腔里哼一声,知道沈烬想说什么。   无非是“你生气的话可以揍我一顿”之类的鬼话,顾屿明白,以沈烬的思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所以他故意打断沈烬,说:“原来学长知道我会生气?还以为学长认为我很高兴你鸽了我跟别人一块出来过夜呢。”   没想到沈烬一听,居然急起来:“什,什么过夜?”   “除了你,我他妈从来没跟别人睡过——”   因为过于认真,他着急得脖子发红,声音也大了。   虽然他和顾屿的“睡觉”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物理休息,但非要说顾屿是他的第一和唯一,也没毛病。   顾屿本是玩笑,这下反倒微微征愣,轻易便觉得心疼和懊悔。   他赶紧拉住沈烬抱他坐到自己腿上,好歹先拿拥抱堵住他的嘴。   沈烬回到顾屿怀里埋了脸,就像小猫回了自己松软的窝,动作熟练得一气呵成,也没管有没有人往这角落处看。   两人呼吸交融,顾屿拍拍沈烬的背,哄道:“刚才逗学长的,说清楚了就好,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和交友圈,我不会生气要求你什么,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今天的沈烬莫名好哄,很快便不着急了,甚至乖顺得嗯了一声,窝在他臂弯里不动。   本来,许停云和秦逐都在,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顾屿唯一忍不住的担心是问:“那个杜骏的事……你们确定是当初认错了人,也确定游泳队的人值得和好?”   淡淡的灯光下,沈烬用耳朵来回蹭他脖子,似乎有所犹豫,却终究点了点头。 第51章   沈烬和顾屿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各自去楼上放东西干自己的事。   这一天的民宿里,总共也就住了两三拨人,其他人天性使然,很快混在一起,只有顾屿一个人去了院子,细心地用雪做他的兔子。   另一边的三楼,沈烬和秦逐住一个复古风格的标间。   两人收拾着东西,沈烬问:“附近地形还挺复杂……晚上你假装喝醉了以后准备往哪边走?我看往下七八百米有片竹林就挺合适。”   秦逐回答:“和我想的差不多,竹林和背后山坡都行,那就竹林吧——到时候你们让杜骏来这个方向找人就行。”   “好。”沈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挨揍没事,记得有机会多套点畜生的话。”   眼前的秦逐是最常见的网瘾少年的样子,身高175左右,清秀且干瘦,身为beta却没有多强的肌肉力量可言——沈烬在电竞系的战斗力出类拔萃,不光是因为自身身高条件不错,也很靠同行衬托。   暖烘烘的热气下,秦逐一脸嫌弃:“知道了,大孝子。”   说完,他掏出手机打算给严泽发信息:“我和严泽说一声。”   “带脑子了吗?说了多少次微信会留证据。”沈烬抬手拦住他,开门说,“这事儿一直就当面讲的,我去楼下和他说,顺便找顾屿玩,你先问问老板wifi密码多少。”   秦逐一副想直接把他从上三楼踹下去的样子:“你是不是没alpha不能活了?”   沈烬死皮赖脸:“一看到他我就全身都湿只有嘴干,能有什么办法?找他润润嘴而已。”   秦逐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冬日阳光懒懒的,沈烬迅速关上门去二楼,嘴边难得藏了一些话。   到时候秦逐会在民宿下方的竹林。   沈烬握握手心,单独去了二楼回廊叫严泽过来,告诉他一会儿秦逐会在……上方的山坡。   严泽抱臂反复确定后,回答:“好,晚上秦逐‘失踪’后我会让杜骏一个人去上面找。”   沈烬眼里匿着光,点头又和严泽商量了不少细节。   整个设想里,沈烬唯一没告诉严泽也没告诉秦逐的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乐意让秦逐吃这个亏,到时候杜骏在上山方向会遇到的人,会是沈烬自己。   杜骏去了什么地方,其他人最后就会来什么地方了结这件事,没有多余的风险,只不过被杜骏扯衣领的人换成他而已。   没到发情期,保险起见还吃了抑制剂。沈烬想:怎么看都是我反抗和打架比儿子厉害点。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免得秦逐孝子心切,跟许停云一样不同意,那就没有少数服从多数一说了。   二楼走廊远远传来不少笑声,沈烬本打算去茶水间买点零食带给顾屿,然而大大的落地窗映着楼下的身影,反倒牵住了他的脚步。   点缀着一点翠绿的雪景里,顾屿189的大高个儿明明裹得厚厚实实,沈烬却总觉得那身影小小的,如同七八岁的安静小男孩,认真得可爱。   沈烬的视线落在顾屿被风吹红的耳朵尖上,不由停住。他拿额头贴着落地窗,安静地站着。   真好。   七年过去了,就在他穿过那个雨夜,以为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之后,顾屿又回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他还跟年少时一样,想见对方一面,下个楼就可以。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逐的声音在沈烬耳边响起:“唷,这一幕导演给你的试镜要求是什么,表演深情望着自己老公的小媳妇?”   沈烬回过神,脸都被落地窗冻得发红。   “滚。”他回答秦逐,“我还没拿舌头舔玻璃呢。”   秦逐满脸恨铁不成钢,两人在落地窗前打闹起来,直到宋以知靠近,他俩才双双松了手,有点文明大学生omega的样子。   宋以知穿着白色的毛衣,看起来松软一团,怯怯地想找他俩搭话:“沈烬哥哥,这是?”   毕竟这帮人里除了他们几个都是alpha,宋以知大概是觉得,跟那帮A没什么共同话题。   沈烬立刻开始介绍秦逐:“这我儿子——来,小逐,这是你宋叔叔,隔壁B大学生,顾屿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宋以知。”   “我*你大爷。”秦逐骂了句人,又迫于宋以知O气十足的压力,只能拿出点“omega”的自觉,声音难得温柔:“你好……叫我秦逐就行。”   宋以知的脸被空调吹得粉红,看上去十分乖巧。   他点点头和他们寒暄几句,忽然又害羞地向他们咨询omega之间才会有的话题:“沈烬哥哥,秦逐哥哥……你们学校那些体育生学长靠谱吗?”   沈烬疑惑:“怎么了?”   宋以知回答:“没怎么,就是有好几个人来加我微信……说B大和C大反正挨得近。”   他生得又白又软,说话慢慢的,打扮也是有钱人家单纯小少爷的样子,一看就是那些体育生alpha会喜欢的类型。   沈烬和秦逐对此都不算意外,却也隐隐担忧。   出于对omega的保护,秦逐提醒这个刚刚认识的小孩:“其他人你加一加了解了解还行,但有个叫杜骏的B,你千万别接触。”   沈烬同样点头:“我们都在大学城,他们以后要是约你出去,你可以和我说一声。”   宋以知一边点头,一边红着脸给他们看好友列表里的多条好友申请,说是众星捧月不为过。   其中,还真有杜骏。   秦逐建议他拒绝,但他却很好奇:“为什么?杜骏……我记得是看上去最老实那个吧,其他人怂恿他,他才加我的。”   秦逐和沈烬相视一眼,赶紧拉着宋以知解释,顺嘴提了句当初的事。   “那你们还和他玩?”宋以知作为omega,听到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不怕,“这,这不就跟强.奸犯差不多吗?他又和你们正面冲突过……”   旁边两人面面相觑,沈烬赶紧找补:“人情世故而已,我们跟游泳队其他人熟,偶尔集体活动才带带他——他现在不敢乱来了,其他人还不错。”   “哦……原来是这样。”宋以知腼腆笑笑,“我也觉得其他人挺好的,而且,而且他们也都很喜欢我。”   他好像在期待身旁两人的反应,不过遗憾的是,秦逐和沈烬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沈烬夸奖:“我们以知这么漂漂亮亮的omega谁不喜欢?”   秦逐作为假omega真beta,干脆笑起来直言:“我看得都有点喜欢了。”   “……”宋以知用极小的弧度皱了皱眉,保持微笑,“谢谢。”   双方也加了微信,三人在窗边闲聊的功夫,楼下的顾屿大约已经堆了一大窝小兔子。   秦逐看一眼窗外,玩笑着跟宋以知打听:“你和顾屿从小就认识?有没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发来看看?最好是画着大花脸和眉心痣上台表演那种。”   宋以知低头被他逗笑,说:“没有,他从小就很高冷,所以我老是不服,就喜欢拉他一起玩,一开始陶晏和江澜还总把顾屿当情敌呢。”   看来,宋以知已经懂事起来,现在不叫顾屿为哥哥了。   沈烬向秦逐解释:“陶晏、江澜也是他们一块长大的。”   但秦逐原本友善的目光却冷了冷,对宋以知说:“是吗?还好顾屿一点也不喜欢你。”   “……嗯。”宋以知的目光盯着顾屿的身影,回答,“而且我也不喜欢他,不然就没沈烬哥哥什么事了。”   沈烬皱了皱眉,知道话不该这么说,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秦逐先直截了当问:“小宋,你当绿茶多久了?”   宋以知一下愣在原地,着急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连羞愤都是可爱的,秦逐却诚恳回答:“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提一提段位,别在国服中单面前秀你的青铜操作。”   见宋以知憋红了脸,沈烬难得没替他说话,秦逐却仍不满意地轻踹沈烬一脚,继续问宋以知:“那个叫贺森洲的没来加你吧?”   宋以知懵逼:“没……”   “那就好。”秦逐说,“算他还有点脑子,否则火葬场都看不到他的骨灰。”   说完秦逐就拉沈烬走:“得想个办法让顾屿跟这绿茶绝交。”   沈烬看了看宋以知的表情,头一次并未多管,只是跟着秦逐下了楼。   到了转角处,秦逐问:“你他妈竟然不怼他?抢老子野怪的时候不是挺能BB的吗?”   “……你再说一遍野怪是谁的?”沈烬勾住他肩膀,解释道,“以前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太大问题,不害人就行了,顶多娇气一点,但现在看来……的确不对劲。”   他不得不承认,宋以知从前说什么他都很少把人往坏处想——同为omega,他一向很讨厌别人乱下结论。   别人眼里,像宋以知这样可爱软萌一点的omega是绿茶,像他这样强势高大一点的omega又被说没有一点omega的样子,他对这样的恶意厌烦得很。   但刚才宋以知那句话,着实触了他逆鳞,让他感觉不太对劲。   “没我的事儿?”他有点想不开,“我和顾屿也是十一二岁就认识了,说不定顾屿的xing启蒙都是我,怎么能没我事儿?”   “……”秦逐沉默几秒,嫌弃回答,“那倒不至于。”   为此两人互相不服地闯进院子,沈烬想找顾屿问个究竟。   秦逐在大门口抱臂等结论,沈烬则偷偷靠近顾屿,说:“在堆兔子呢?”   顾屿转过头,紧张思考作为alpha该说点什么适合雪景的情话,没想到沈烬突然低声问:“顾屿,你第一次完整地那个的时候……梦里或者心里出现的人是谁?”   顾屿张张嘴一怔,耳根迅速爬起一片过激的绯红。   这搞得沈烬也有点懵了:“……你干嘛?”   他有点犹豫:“不,不会真是我吧?”   印象中,年少时他和顾屿有过不少亲密接触。   打篮球时顾屿不慎撞倒他,迫于责任不得不握着他脚踝,吹他膝盖下方的伤口。   动手打架时他骑在顾屿身上捏紧拳头,对方却突然侧身,气得满脸通红让他赶紧下来。   有两次盛夏,他捧起水龙头的凉水浇脖子,顾屿撞见了也会攥紧拳头不高兴,长篇大论批判他浪费水源。   如今想来,死对头归死对头,他在顾屿面前一向不怎么矜持,可能顾屿面对仇人还要受某种奇怪的折磨。   此刻空旷的院子中,呼吸产生的白气在两人之间乱窜,顾屿立刻起身隔着刚摸过雪的手套摸沈烬脖子,冻得沈烬一下回过神缩起肩膀,马上认怂:“别,我错了我错了——”   可是顾屿根本不肯放过他,对方一把搂过他的腰将他塞进怀里,看起来是气到了极点:“学长没错,学长怎么会有错?”   两人扭打在飘落的小雪花里,沈烬惊叫求饶,顾屿反倒使坏变本加厉挠他的痒,搞得他只能找秦逐求助:“快,快护驾,爹封你做太子——”   秦逐一听,直接蹲下握了把雪扔过去:“大清亡了。”   两人隔空怼起来,秦逐手里快要散架的雪球一个接一个招呼过去,却几乎都被顾屿拿身体挡了。   “艹!”秦逐没带手套,手冻得通红还得吃狗男男的狗粮,气得只想团个大的和顾屿同归于尽。   工程进行到一半,旁边有人递来一副炭黑色的手套,说:“……戴上再玩。”   秦逐抬头,发现是贺森洲。   对方干净的黑发被风吹乱,落着一些雪屑,难得不像平时一样闹腾。   秦逐接过手套,冷笑了一声:“发现我其实是omega,所以转性了?你那个老同学知道你把戴过的手套给别的omega吗?”   贺森洲急得往前一步,又不知道说什么似的,只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本来也不喜欢我。”   “哦?”秦逐抬抬眉毛,嘲讽,“那你可以换个生殖腔在一起啊。”   贺森洲一向说不过秦逐,这次同样面红耳赤:“我,不是……”   “不是什么?”秦逐把手套扔回去,“你喜欢的是分化性别,不是人,我他妈说错了?”   贺森洲也是从小未经挫折的小孩,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冷嘲热讽,他答不出话想退后,可目光又离不开秦逐紫一片红一片的手。   会不会冻伤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对靠手玩游戏的人来说,这不是明智之举。   看秦逐又想蹲下做雪球,贺森洲一狠心便强硬拽过秦逐的手,只想给对方戴上手套。   但也正是这个动作,导致他挨了秦逐一巴掌,对方打完人就转身进大厅,一点情面没留:“再他妈动手动脚,小心我砍人。”   飘雪停了,远处的顾屿注意到不对劲后,停下打闹拉沈烬去门口,问:“怎么了?”   贺森洲表情倔强,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像是刚被抛弃的可怜小狗,但他嘴上却说:“没事,走吧,快吃饭了。”   厅内传来招呼声,两拨人的聚餐都到了上菜时间,沈烬临走前蹭蹭顾屿下巴,说:“待会我们会喝点酒,你早点休息不用管我,明天我来找你。”   “……嗯。”顾屿本想表现得高冷大度一点,却忍不住像小媳妇似的反复嘱咐,“别喝太多,伤胃。喝酒之前多吃点东西垫垫,有牛奶最好。他们要是抽烟你离远一点,更不能跟着抽,明白了吗?”   沈烬犹豫片刻,依旧乖得有些异样,一直点头。   等他离开后,顾屿才凑向贺森洲:“你是不是挨骂了?”   贺森洲把手套揣回兜里,说:“嗯。我好像……做错了一些事。”   顾屿大概猜出来了:“比如急于否认自己的内心,导致主人不要你了?”   贺森洲默认,低头擦了擦眼睛:“但你可以放心……沈烬学长应该不会抛弃你。”   “……”顾屿拳头硬了,“谢谢,我还想当灵长类动物。”   两人回身去了餐桌旁,已停的雪再度飘落,纷纷扬扬,压得门外树枝弯了弯。 第52章   民宿一共三层,陶晏选了三楼的小餐厅,透过落地窗能观景能看雪,温暖又有情调。   体育系和电竞系的一帮人则选了一楼半敞的内院,喝酒吃烤肉都方便,味道也不会闷在屋内散不去。   说是假意和好,但这帮不知情的体育生大多性格外向,闷下两口酒仍是当初掏心掏肺的样子,沈烬几个人只能心虚应付着,能少喝就少喝。   烤桌边,杜骏低着头坐在角落,拘谨说:“我去二楼拿点矿泉水……”   他没直说,他其实不想和电竞系的人待在一块。   其他人接他的话:“快去快回,带点饮料,账单到时候发过来,反正这顿队长请客~”   严泽也很大方:“行,我买单。”   每个人都要了自己想吃的零食和饮料,杜骏仔细记下来,随后上了楼。   二楼的休闲区摆着几个自助扫码购物的柜子,杜骏小心地掏出那个便宜塑料质感的手机,卡顿得半天才读取出扫码窗口。   叮地一声,他买好了其他人要的东西,又给自己拿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准备装起来离开。   但他刚想转身去架子上拿塑料袋,就迎面撞上个瘦小的身影,弄得对方倒退半步,手上的东西也掉了。   “是你……”杜骏低头看着面前白白软软的omega宋以知,声音不自觉小了,“不,不好意思。”   宋以知甜软地回答:“没关系杜骏哥哥。”   杜骏稍微惊讶:“你记得我的名字……”   他赶紧蹲下把宋以知掉了的东西捡起来还给对方:“这,这是什么?”   东西拿卡包装着,但他捏了捏形状,里面显然不是卡。   见宋以知犹豫,杜骏立刻后悔得咬住嘴唇,嫌自己不该多问,好在片刻后,宋以知还是轻声回答他:“是药。”   杜骏憋红了脸,问:“你身体不好?”   面对omega,他几乎从不主动说话,更何况宋以知一看就家里有钱,不可能瞧得上他。   但对方的声音和动作都温柔到骨子里,甚至还记住了他的名字,这让他心中酥痒,只觉对方纯净美好,和其他图alpha钱财家境的omega不一样。   “不是治病的药。”宋以知凑到他耳边,低声嗔怪道,“是……是那种药啦,可以催化信息素的。”   杜骏下意识看了眼宋以知捏着的粉色卡包,整个人都有些僵。   他的脸阵阵发红,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怎么会带着这个?”   这类东西违禁,既不好买又贵,通常alpha才会打这种主意,宋以知却说:“出来玩嘛,万一有机会用上,也能让双方更开心啊。”   “……哦,原来是这样。”杜骏抿着唇不知所措,只知道话题不能继续下去,所以赶紧低头去找塑料袋装饮料。   等他装好了东西回过身努力抬头时,宋以知已经买完东西离开,只有那小小的卡包还留在木桌上,大概是刚才宋以知付款掏手机时顺手放在一旁,忘了拿走。   昏黄灯光下,杜骏停驻脚步,独自与那卡包对峙着。   这类药片他知道有人卖,残破的酒桌上别人塞到他手里说只收他300块,并告诉他甭管什么985听话乖乖学生,还是拎着大牌包从不正眼看人的城里白富美,只要你想,他们都能流着东西求你。   可那时,他却连300块都舍不得,还被人鄙夷地嘲笑过。   刺耳的笑声仍在他耳边,他眸色一暗,迅速抓过那卡包一把塞进外套口袋里,面无表情下了楼。   头顶的监控亮着,但他无所谓。   没人能从监控镜头里看出来这是什么,就算有人问起来,他也可以说,他拿走卡包本来是打算吃完饭还给宋以知的,只不过后来他忘了。   过了今天,离开这家山中民宿,东西就是他的了,想必宋以知也不会大张旗鼓追回。   至于什么时候能用上——他清清楚楚记得,这药的保质期通常三年,往后有的是机会。   *   酒过三巡,秦逐离席说自己喝上头了,想出去吹吹风。   有游泳队的人想和他一块去,却被沈烬叫住:“你是不是不行?一个O喝上头就算了,你alpha也这点酒量?”   秦逐在双方吵吵闹闹间离席,有人不解:“秦哥什么时候这B样了?他不是挺能喝的吗?”   这帮人里,秦逐的酒量数一数二,绝不可能出现喝到一半上头的情况,沈烬故意含糊其辞,注意了一眼杜骏的表情。   对方脖子噌噌发红,埋头吃菜没说话。   看样子,多半是还记得秦逐和沈烬在车上讨论的“发情期”快到了。   沈烬低头看了看手机,继续和其他人喝酒划拳——杜骏记不记得都没关系,只要他有足够的意识,知道身旁有两个omega就行了。   夜里,山中的气温越降越快,很快冻得人发抖,喝再多酒热身都扛不住,晚上10点,终于有人说:“进屋玩会儿桌游再随便喝点吧?这他妈也太冷了。”   众人纷纷附和,严泽也说:“行,最后干一杯,我叫秦逐回来。”   所有人哄闹着,举杯的、举瓶的都有,但这一口结束后,严泽却皱了皱眉,说:“秦逐电话怎么打不通?”   沈烬心领神会,掏出手机拨了号码,确认道:“估计走远了点,手机没电了。”   不等严泽搭话,反倒是其他两个队员自然而然担心起来:“我艹,确定只是手机没电?他去了多久了?山里可开不得玩笑。”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他扯JB淡呢,要不要去找找?”   山上已经飘起了小雪,保险起见,几个人还是找民宿房主借了俩手电筒,决定先把秦逐找到再说。   严泽招呼了几句说要分开行动,自然不忘告诉杜骏:“你往上看看秦逐是不是在背坡那边,我们往下分头找找。”   杜骏很听严泽的话,马上认真地点点头,裹紧外套走向了民宿背后上山的小道。   眼下没有多余的手电筒给他了,他只能拿手机借光,又因为穿不起太贵的衣服,他的肩膀也在发抖,整个人都显得瑟缩。   夜风里,严泽脸上冻起层层血丝,他看向杜骏蜷缩的背影,心里原本笃定的信任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祈祷:小孩,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奶奶失望啊。   待雪落在眉心,严泽才回过神来,想叫上沈烬跟他待在一块,等时机差不多了再一起上山到附近蹲守。   ——对方毕竟是真·omega,在夜晚的山里单独行动不安全,可回头时,严泽却未见沈烬身影,他想不起来刚才沈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所以赶紧给沈烬发了条信息:人呢?   沈烬回复:我有点头晕,已经上楼躺下了,一会儿你带人去找秦逐就行,不会搞不定吧?   “……?”严泽答道:质疑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沈烬没有再回复,严泽也权当他一个omega身体素质跟不上,没再做过多追问。   一群人在楼下弄出的动静不小,三楼侧面的小阳台探出个脑袋问:“严副队,你们在干嘛?”   严泽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下午才认识的C大同学,贺森洲。   “没干什么。”严泽敷衍道,“有人不见了,我们找找。”   贺森洲好奇:“谁不见了?”   严泽顺嘴一提:“没谁,秦逐说要去吹吹风而已,人肯定就在附近——”   可他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这个贺森洲就一副恨不得从阳台上跳下来的样子:“什么?学长不见了?”   严泽微愣:“……你俩很熟?”   他立刻后悔起来,生怕楼上这帮人横插一脚坏事,然而十几秒后贺森洲就闯入院子,非要管这闲事:“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   严泽应付着,解释道其他人都去找了,不幸的是顾屿和陶晏也跟着下来,他只好留下号码随便指了个方向说:“你们去那边看看……!有情况联系我,我往另一边。”   *   山里的夜路不好走,更何况抄近道,沈烬费了点功夫才提前走到山上背坡附近,预备找到上山小道的路口,制造一场“偶遇”。   得亏他年少时常常到处给人送菜,否则他怀疑自己得累死在半路。   周围暂且没什么人声,他握紧兜里的手机推测,杜骏大概还有三五分钟就能过来。   飘落的小雪落在他额头化作一滴接一滴的冰凉,他搓手拍去身上雪花,等了大概六七分钟,终于等到了脚步声。   黑暗里,一束光线照过来,沈烬马上出声问:“谁?”   光线停了停,伴随着杜骏的声音:“……是我,杜骏。”   当初送杜骏停课的人正是沈烬,可沈烬一点也不嫌尴尬,反而寒暄道:“是你啊小骏,我还说来这边找找秦逐——你跟我过去看看?”   黯淡的光线落在杜骏眼里,像一把刀闪着寒芒。   他沉默地望着沈烬,揣在兜里的右手不由蜷紧,触到了一处异物。   是那个装着药片的卡包。   洁白得不可冒犯的雪不断飘落着融进腐坏的枯枝败叶里,沈烬又问了句“要不要一起”,这一次杜骏终于轻眯起眼睛,沉下声音回答:“好啊。”   *   按沈烬的想法,杜骏会不会真的动手都是个未知数,他原本还打算套两句话,或是告诉对方自己突然“不舒服”要回去休息,然而现实却让他知道,alpha的饥渴远超他想象。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根本无需担心一个alpha和omega独处时会不动手。   一句“好啊”刚说完,杜骏就几步踏到他面前,抬手猛地掐住了他脖子:“沈烬——我要是早知道你和秦逐是omega,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对方原形毕露且毫不遮掩,只一瞬间,眼底便爬满了狰狞的红色血丝。 第53章   沈烬抬击杜骏手肘倒退半步躲开,问:“你什么意思?”   他早已开了手机里的录音,可杜骏却脸色阴沉不回答,而是直接将他摁向斜坡,红着眼发疯般直接拉扯他衣服。   alpha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爆发出来,沈烬一懵,心里暗骂:艹,狗见到肉包子都没这么急。   周围充斥刻入骨髓的寒冷,杜骏抬手想扇人,沈烬立刻回过神抓住他肘尖反抗,两人扭打在一起,起先谁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沈烬挡了两拳,鼻腔里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杜骏同样嘴角流血,却还是硬拖着他不放。   为此沈烬踹了杜骏一脚,问:“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打归打,套杜骏的话他没忘:“难道我们没看错……当初西街那个想侵犯学姐的人真是你?”   杜骏一听便狰狞着表情,拿手掌虎口捏开他的嘴,说:“那又如何?”   他压着沈烬,嘴里全是污言秽语,突然开始控诉omega生来下贱,凭什么都看不起他。   沈烬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找准时机再踹了他一脚准备爬起来——风雪里,沈烬原本略占上风,可正当他翻身站起时,杜骏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并发狂般全身压上,死命捏着沈烬下巴将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药物融化出的热烫苦味儿霎时直冲沈烬鼻腔,他一怔,立刻呛咳两声想吐出来,杜骏却下了死手,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抓住他的长发压着他不让他动。   沈烬原本还能反抗,此刻却忽然感觉浑身无力,手脚神经都被切断了似的,只剩脉搏还在突突狂跳。   洁白的雪在他眼里摇晃着模糊成一片灰黑色,这场架打得中道而止,滚烫的汗珠迅速爬上他额头,他本能地隔着厚重羽绒服死死摁住自己腹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浓热的奶油香气喷薄而出,弄得他发病一般浑身酸软,整颗脑袋都烫得没法思考。   寒风阵阵,沈烬忽然有点慌。   他本能地挣扎想起身,可他的腿却不听使唤地软得发抖,眼底泪水更是不受控制,阵阵抽搐着流了出来。   同样往外涌出的,似乎不止是眼泪。   沈烬狠狠一怔后立刻咬住下唇,不肯表露半分。   杜骏见状,终于松了松手,只盯着沈烬看。   沈烬赶紧一擦眼睛试图重新站起,可杜骏还没动手,沈烬反倒先踩不稳跌倒,为此杜骏冷漠一笑,声音越发阴冷。   “没想到……这么甜。”   “你看,是你自己这样的,无论我俩发生什么,谁他妈知道了都怪不到我头上。”   沈烬唇舌发颤,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将他笼罩,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马上暗暗摁动兜里的手机,胡乱拨了个紧急联系号码。   杜骏眼疾手快把他两只手都拎起来挂断电话扔开,并以牙还牙踹了他肚子一下说:“干嘛?还想喊人?——妈的,这儿风大又在路边,咱俩换个地方。”   沈烬吃痛差点吐出来,他被对方这句“换个地方”弄得头皮发凉,可杜骏却没给他太多机会,轻而易举便拽住他手臂,径直拖他走。   天空黑压压一片,沈烬想出声却被捂住嘴,他不知道自己被拖拽了多远,只知道自己喉咙发烫,口腔里充斥着腥味儿。   他本该感觉到疼痛,但另一种刺痒却突突地刺激着他神经,让他除了徒劳挣扎和撕咬谩骂外,根本无暇他顾。   很快杜骏就将他扔到树丛边,一边欣赏他的反抗,一边拽住他右手:“这手被酒瓶碎片扎过,居然还能用?”   见沈烬仰头想挣脱,杜骏立刻掐住他脖子,疼得他抓紧身下泥土,整个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很快,雪停了。   杜骏冰凉的手加重了力道,沈烬冷得连连发抖,却怎么都无法挣脱alpha的掌控,只有一张嘴还硬。   他听不见周围有人接近,更不确定严泽他们能不能及时找到这儿,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那个紧急电话。   所以即便握紧的拳头越发绵软,他也要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杜骏……你别动我……我给你钱……怎么样?”   对方一怔,又压低声音骂起来:“滚你妈的,你家里什么情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来的钱?”   “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有钱……”沈烬压住发烫的呼吸,说,“就是那个顾屿……你能看出来吧?”   见杜骏动作微顿,沈烬赶紧补充:“只要你……不动我……让他给你钱,十万八万……都没问题……”   杜骏居然一边骂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边认真开始思考拿到这十万八万巨款的可能性,待沈烬反复和他周旋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干一票就能逃走的勒索犯。   “艹,你他妈老实点。”杜骏重新摁住他道,“老子不要你男朋友的钱……!”   沈烬还想开口,杜骏却取下手套塞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声。   黑暗里,沈烬强撑着呼吸弯曲膝盖拼死反抗,但那声音终究是一下接一下弱下去,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   夜风还在吹,沈烬的手脚逐渐僵硬,唯有睁着血红的眼睛怔怔望着那片黑压压的天空——雪已经不再飘落,他却好像看到仍有大雨兜头淋下,有如那年盛夏。   高三的6月4日,包括沈烬在内的所有高考学生都要提前放假等待三天后的考试,其他年级则晚走一天,只需要腾出6号的时间安排考场就好。   4号下午放学后的教学楼盛况空前,不少人撕书撕卷子往楼下扔,哄闹中有人躲避老师“追捕”,有人大声提醒8号考完在哪里聚餐,有人踏着满地纸屑匆匆去对面班级找自己暗恋了三年的人,好像有些话不说,可能此生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那时的沈烬混在差生群里打闹撕卷子,直到看见数学老师气冲冲过来,他才怂得直往后躲。   不幸的是老师依然逮住他们几个,开始了严厉的批评,男学生们大多比她高了半个头,其中有人笑:“林老师,最后一次气你了,放过我们行不行?”   那个身形小小的女老师轻易红了眼睛,说:“是啊,最后一次气我了,别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复读班。”   “那不可能。”沈烬冲她死皮赖脸地笑,“考个四五百分上个三本还是没问题的。”   对方白他一眼,说:“检查仔细点,说不定可以报上二本。”   “知道了知道了。”沈烬逗她,“老师比我信佛的奶奶还能念经。”   嬉闹过后,老师总算气哼哼回了办公室,沈烬带着笑意继续趴在围栏边,看那些白色纸屑飞舞。   目光所及最远处,是斜下方高二的某间教室——有个高三学生把顾屿叫出去,似乎硬拽着他在后门说什么。   沈烬皱皱眉,撇开了视线。   可接二连三去找顾屿的人越来越多,逼得沈烬不得不一直盯着同一个方向,沈烬同桌还在一旁起哄:“找顾屿表白的人原来真这么多?我昨天才听隔壁班的说今天要去和他说清楚,他要是不答应就强吻,不亏。”   “什么?”沈烬心里一慌,马上往楼下跑,全然没管同桌问他要去干嘛。   只不过到了顾屿班级门口后,沈烬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硬生生叫住顾屿,半天也没出声。   周围闹哄哄的全是人,一簇簇目光都发出“这俩是不是又要打架”的疑问,顾屿也无奈问:“学长有什么事?”   沈烬憋着气,冲口而出道:“你,你赶紧回家,不然待会有人要强吻你。”   “……你在说什么?”顾屿却不信,“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对完,对完再走。”   沈烬着急万分,上前一把拽住他手臂:“反正你现在必须走!”   周围不少目光投过来,还有人起哄沈烬:“哟,沈师兄,你不会也是来表演表白失败自虐的吧?”   沈烬还没开口,顾屿先怼那人道:“自虐?我看他揍也能把我揍服。”   起哄的那些人窃笑着躲远,顾屿这才低头继续看沈烬:“放心,就算真有人打算强吻我,我也能躲开。学长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反应迟钝——我、我不过是后跳投篮,都能撞倒你。”   “……”沈烬满头问号,“这你都记仇?受伤的人是我好吗?”   顾屿嘴角下沉,随后垂眼看了看他膝盖,问:“膝盖上的疤……褪全了吗?”   沈烬立刻骄傲地捞起裤子露出一截洁白漂亮的小腿,说:“差不多了,你看。”   但顾屿却立刻红了耳朵气得移开视线:“问问而已……没让你给我看。”   沈烬松手放下裤腿,一脸悻悻。顾屿继续说:“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这时沈烬身后又有人怯生生想找顾屿说话,这刺激得沈烬再次叫住顾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打算说什么,只好道:“8号那天晚上8点半,你来学校西门,我……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夏日的8点多刚好天黑不久,他想,不论自己要说什么,到时候单独见了顾屿,自然能全部倒出口。   他即将离开这所待了六年的学校,不出意外的话,此生他和顾屿都不会再有多余的交集,所以冲动之下,他只想给这个故事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8号晚上8点半,学校西门?”顾屿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问,“有什么话不能在你聚餐附近的地方说?”   “不,不行……”沈烬倔得很,“必须在学校。”   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该是故事结束的地方。   说着他犹豫抬头看顾屿:“你,你能来吗?”   印象中,明月大街距离学校不算近,顾屿果然回答:“看心情。”   沈烬低下头,委屈得双唇抿紧,不过这时,顾屿却忽然补充:“也行,我答应你,没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的话,我会来看看的。”   沈烬一下松开嘴唇,压住满心满怀的雀跃欣喜,故作平静地点点头跑了。   漫天纸屑飞舞在盛夏的夕阳之下,上楼的路上沈烬脸上全是胀红的羞涩和淡淡不舍,但那一刻他想,不论到时候自己能说出什么来、顾屿又会如何回答,至少他都已经做到了那四个字——不留遗憾。   前路光明绚烂,无论未来他在何方,这六年都将成为他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而在这回忆里,顾屿将身着那套深蓝色的校服站在最灿烂的霞光之下,永远眉目清冷,永远是温柔多情的少年模样。   或许,这本该是故事最后的结局。   可那一夜沈烬聚完餐早早赶到校门口,却始终没能等到顾屿。   起先还有三三两两逗留合影的人问他怎么了,后来连学校工作人员都散得七七八八,他从紧张犹豫到疑惑忐忑再到失落难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那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的。   最终顾屿并未出现,反倒是雷鸣闪电突如其来,沈烬抹着脸上滑落的雨水又倔强地等了一阵,直到确定顾屿不可能再出现,他才麻木地动动脚步,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校门。   他知道,他该回家。   可那个家根本不关心他是否打算回去,昨天,母亲还在考试期间动手打他,责骂他没有及时送弟弟去医院。   气候已经入夏,但夜雨仍然冷得锥心刺骨,浇透了沈烬沉重不已的身体。   他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顾屿既没有来,也没有联系他解释一声缘由。   无非是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也无非是觉得他等等就回去了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两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友善的关系,顾屿也从未答应过他一定会来。   雷鸣声让沈烬稍稍回过神,怎么都骗不了自己:或许,这个所谓的“不留遗憾”其实并不重要,顾屿没来赴约就已经是答案了。   那天深夜,他拖着灌铅般沉重的腿一步步走在雨里,试图到街边找一家还开着的店买把伞,可黑暗的街道上,却有几个alpha盯上他,并从身后偷袭将他拖入巷道,意图拽他进一处老旧的廉租房。   这样的雨夜,竟然有omega独自在街上晃荡,对这群不学无术的alpha来说几乎是“意外之喜”。   那天,沈烬拼命压抑着本能的恐惧挣扎起来,双方打得头破血流,沈烬不可能一个人随随便便干过三个alpha,但也没那么容易被制服。   至少,在那三人拖拽失败、试图就地往他嘴里塞东西时,他把握住一秒的机会挣脱跑出巷口,成功让人注意到动静,救下了满脸雨血模糊的他。   随后他被送进医院,第二日母亲才不情不愿赶来,破口大骂是他自己不要脸。   后来的日子里,他淋雨造成的感冒恶化为肺炎,没住几天院就被父母带出医院送往乡下,整个暑假都和小曾祖父待在一起。   老人识得孩子眼中的绝望,总是拿刻着皱纹的手抚摸他苍白的脸,给他做好吃的、带他去镇上找医生、咿咿呀呀地陪他看电视上五花八门的节目。   直到最后,沈烬也没有和顾屿再提此事,正如他俩最初在考场上相识时那样,一切都只是沈烬自己的事,顾屿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沈烬死也不愿承认自己会倔到发蠢等了几个小时,他宁愿和顾屿一样默认,这就是小事一桩,见不见面没什么重要的,他不过是在校门口等了顾屿10来分钟没等到人,就回去继续和同学唱K喝酒了。   作为死对头,这才是他们的故事该有的,最正常的结局。   *   高三那年,沈烬凭借拳头够硬撑过来一次,但此刻呼啸的寒风里,他的声音却阵阵虚弱,整个人都挣扎得越来越无力。   无边无际的黑夜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滚烫的热浪顺着他眼角麻木地流出来,可正当杜骏瞪着发狂的眼睛终于快要得逞想去拽下他裤子时,一个声音却突兀地刺入了这片黑暗。   “谁在那边?!”   寒风猎猎,顾屿的音色带着试探和着急,脚步声也迅速靠近了。   杜骏吓得浑身一抖,他赶紧压死了沈烬试图呜咽的嘴,说:“我是体育系的,在找秦逐,他——他没在这儿。”   脚步声有了片刻犹豫。   但因为听到了顾屿的声音,沈烬原本快断掉的呼吸不免再度剧烈颤抖起来,他只觉胸腔中后知后觉涌起了撕裂般的疼痛,为此他立刻拿布满血痕的手去抓身旁的枯叶,弄出了足够的动静。   信息素的味道迅速蔓延,顾屿马上朝这边匆匆赶来,声音急得像要发疯:“沈烬?是不是你?!”   *   是夜混乱异常,严泽没在原本说好的地点附近守到秦逐,反而捡到了沈烬手机,这让他发觉事情不对劲,等他联系上同样困惑的秦逐时,所有人都有点慌了。   “……我艹你妈。”秦逐在电话里骂人,“沈烬那个b说什么你都信?!真是我要面对杜骏那傻逼,他怎么可能去睡觉?”   严泽一懵,赶紧让队友联系民宿老板,老板果然说房间里根本没人休息——几个人慌乱异常,立刻扯着嗓子搜寻沈烬下落,等他们找到人时,手电筒映出的画面远比想象中乱。   断成一片的矮树丛里,杜骏被凑得不轻的样子,上衣都扒没了大半,人也倒在一旁,一手压着小腹下方、一手抱着脚踝嘶叫。   严泽见他鼻子嘴角都在流血,正想过去看看他怎么了,可另一个身影却在这时闯入众人视野——谁也没想到顾屿会抱着瑟缩的沈烬撞开他们,径直要下山。   浅淡微光里,顾屿眉骨淌血,眼底有如凝结着三尺寒冰,似乎根本不屑和他们说一句话。   “顾——”严泽想问个究竟,顾屿则唇齿冰冷,只留给他两个字:“滚开。”   严泽闻到一股甜腻的奶油香气,心里瞬间涌起不详的预感,他顾不上去追顾屿,而是马上和其他人一样围到杜骏身旁,厉声问:“你怎么了?”   杜骏抱着腿低叫着回答不出,很难说他是脚踝废了,还是下身某个地方废了。   严泽终于怒不可遏,一把抓着他肩膀将他提起来,问:“你他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肮脏的信息素气味几乎已经给了严泽答案,但他还是想亲口听眼前这个少年说一声,我没有。   遗憾的是,杜骏躲避着他的目光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这让他的怒意直冲脑门,当即扇了杜骏一巴掌,问:“你他妈出息了?啊?当初是你声泪俱下告诉我,你没有——”   其实,游泳队的人都知道沈烬、秦逐和许停云的人品完全可信,但无论如何,当初他们都无法相信才17岁的山村少年杜骏真能干出那档子事。   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信任兄弟,权当电竞系的人眼花认错,这是他们唯一能接受的“真相”,可现在,杜骏的行为无疑是把所有人的信任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你对得起谁?你想过你奶奶吗?!她没日没夜编几个簸箕就为了卖钱供你上学,她眼睛都快瞎了!”   严泽眼眶发红,想起那个老人千里迢迢赶来学校差点给院领导下跪,院领导也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杜骏才没有被直接退学——可老人却不知道,这孩子其实早已走上了歪路。   同为alpha的严泽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一万次,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副队,我错,我错了……”杜骏泣不成声,似乎已经从疯狂中清醒过来,试图乞求原谅,“哥,求你们,求你们不要告诉学校……”   他全然没了刚才自信满满、警察来了也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只知道向严泽服软。   “我告不告诉学校有区别吗?”严泽强压怒火,找队友拿过手电筒照向他脚踝,说,“你这跟腱被踩成这样还能用?就算不影响平常生活和训练,也会影响比赛。”   他不用想,就知道顾屿发疯般的狠是故意的。   杜骏还想告状:“哥,是,是那个顾屿——”   “还听不懂我意思?”严泽踹开他,说,“滚出游泳队,人证物证我们都会交给院里,学校会公平评判你的去留。”   簌簌风声里,凄切的请求一声接一声响起,严泽却狠了心不想再听一个穷孩子多年训练的不易,而是带着其他人下了山。   *   离民宿最近的医院设在清云山的半山腰,赶往医院的路上,开车的是民宿的beta老板,顾屿则在后排搂紧仍然发抖的沈烬,试图用临时标记的方式做出一点安抚。   刚才他们已经给沈烬打过一针抑制剂,可信息素依然浓烈不散,加上沈烬身上全是伤,顾屿只能先带他去医院。   他知道他很难受,却无法不顾他的伤满足他。   杜骏踩了沈烬右手,如果不及时处理留下什么后遗症,恐怕沈烬这辈子都没法再碰他的电竞了。   好在顾屿做出临时标记和手上安抚后,沈烬终于镇静几分,只是手还紧紧抓着他衣服挤在他怀里,压抑着不肯哭出声音。   无边夜幕里,顾屿拥着沈烬,滚烫的眼泪不觉已滑落到下巴,他无数次试图张嘴安慰沈烬,可事实上他却连一句“别怕”都说不出来,甚至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总是没办法保护好对方。 第54章   诊院里,灯亮得晃人。   秦逐和许停云匆匆赶来,事情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沈烬总算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医生也说其余的都是外伤,包扎好了可以回去休息。   至于指骨的骨折,铝板固定后还需四五周才能拆除,好好配合功能锻炼的话,也不是不能恢复如初。   他们报了警,其中一个民警来了医院,一直等在一旁。   “这件事涉及到的药物不是一般渠道可以随便买到的。”医生整理了一些资料交给民警,“这是我们这边出具的证明,包括他受伤程度的。”   民警点头收好报告,和医生一起去找顾屿一行人:“我同事在山上,刚才说有进展。”   接着她看看沈烬,问:“先带他回那间民宿休息?可能也要问他两句话。”   顾屿强忍情绪反复和医生确认情况,他只想带沈烬去市中心的大医院从头到尾再检查一遍,但山路颠簸,沈烬看起来又疲累不堪,他只好先接受民警建议,以便沈烬能就近休息。   民宿的灯光从上到下亮着,他们到时,杜骏已经在警车上。   “都是C大学生。”走在众人身旁的民警说,“我认识你们校长——以她的治校风格,你们这位同学恐怕是要被开除了。”   停顿半秒后,她继续道:“口误,我的意思是,这位犯罪嫌疑人。”   很快,她就和同事带杜骏下了山,对方身上同样带了伤,可能也需要一些鉴定。   留下来的民警到沈烬房里询问了几句话,但也并未多做盘问,只说:“注意安全——好在我们运气不错,在山里发现一个粉色卡包,里面有余留的违禁药品,过后可能还会找你们比对一些细节。”   说是运气,其实要在雪夜的山中搜寻到证据十分不易,顾屿想起身道谢,对方却笑了笑,示意他不用:“你家omega很聪明,他好像趁犯人不注意录了一段音,虽然不能作为实质性证据,但相信会为案件审理提供帮助。”   随后民警去了楼下找民宿老板,临行前摇头感叹了一句:“快一米九的性侵犯alpha,居然用粉色兔子卡包……?”   *   房间内,只剩顾屿杵着坐在那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被无边的自责和后怕淹没,只能一遍遍安抚沈烬,照顾对方先睡觉。   今天的意外来得突然,沈烬想必也受了挺大惊吓,没一会儿就蜷在他手边,闭上了眼睛。   顾屿打算再看看沈烬右手伤得如何,可刚一低头,他便感觉自己脸上又有泪水滑下,这吓得他赶紧确认了一遍沈烬有没有惊醒,随后才用力蹭了蹭湿润的眼眶。   夜色寒凉入骨,其他人陆续上楼来看沈烬怎么样了,顾屿并未拒绝,而是调整好表情开了门,让他们尽量小声点。   一群人缄默无言,就连秦逐也靠墙僵站着,难得说不出什么话。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设想原来是如此异想天开。   如果真由他来面对发狂时的杜骏,那个高大的体育生大概两下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只要对方动作够快或是像今天一样一时兴起带了药换个地点,整件事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他没见过alpha真正暴力相向的样子,还以为撑死被多揍两拳而已。   他原以为,只要能抓住杜骏不让对方再祸害人,这也不算多大的代价。   可如今,沈烬的擅作主张却有如救了他半条命。   他脑子发乱,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场景,反倒严泽咬咬牙关,一边和电竞系的几人道歉,一边懊丧得攥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他妈就不该答应你们玩火。”   严泽屏住呼吸看向地面,低低对身旁的秦逐继续道:“沈烬能跟我动手的水平都被弄成这样……如果按原来的计划由你去冒险,你不被那逼崽子两巴掌扇晕我跟你姓。”   他原本相信老实孩子杜骏不至于动手,否则他绝不可能配合这种事,可如今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以至他一想起去年那个美大学姐的眼神,耳朵就耻辱得阵阵发烫。   秦逐闻言回过神,赶紧踹了他一下:“小声点傻逼。”   可一旁的贺森洲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蒙了,双手抓住秦逐问:“什么叫你去?”   秦逐躲开视线答了句“关你屁事”,贺森洲却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讲清楚。   秦逐就知道自己当初不该捡这种笨蛋小狗回家,他紧张地看一眼顾屿,低声斥责贺森洲:“能不能闭嘴……你到底怎么考上C大工科的?!”   “……沉迷游戏又不想复读所以考上了。”贺森洲皱紧眉回答,“不然我去清华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秦逐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价值3288金币的法穿杖,“别逼我再给你一巴掌。”   顾屿原本情绪消沉,根本无暇他顾,可此刻他却在浑浑噩噩间模糊听见他们对话,不由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真相。   秦逐和许停云立刻避开视线,顾屿只好看向他并不想看的严泽,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严泽张张嘴,投给秦逐一个犹豫的求助眼神。   不等秦逐编出说辞,顾屿先问:“难道……这不是意外?”   顾屿本以为,沈烬是在找秦逐的时候到处乱跑和其他人分散,才会遇到杜骏。   若非那个奇奇怪怪的紧急电话打来又挂断,而顾屿又刚好迷了路在附近,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几个人的沉默让顾屿拧起眉头,没思考多久就拼凑出了那个答案。   “所以根本不是意外,对吗?”顾屿喉结发抖,音色带着刺骨的寒冷,问,“你们——包括沈烬在内,从一开始就刻意瞒着我,并且还想等杜骏主动送上门,对吗?!”   其他人都不敢接顾屿的话,唯有贺森洲反应过来,紧紧拽住了秦逐手臂:“你们发什么疯?!”   “……是、是我脑子有问题。”秦逐欲言又止,竭力向顾屿解释,“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出的主意,随便你怎么骂我都行。”   顾屿咬着牙,只觉眼底再次汹涌起了阵阵酸疼。   他并未骂秦逐什么,而是转头看向沈烬紧闭的眼睛,呼吸颤抖得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久久蔓延,直到沈烬动了动指尖睁开眼,其他人才抬了抬头,没有继续僵在原地。   昏黄古朴的灯光下,沈烬迷迷糊糊醒来,视野原本还有些模糊。   直至隐约察觉顾屿双眼发红,他才慌乱起来清醒几分,不知道对方是生气了,还是哭了。 第55章   “顾屿……”沈烬喊着顾屿名字,不知如何安慰。   药效褪了,他睡了一阵醒来,精神恢复了不少。   身上的外伤对他来说还不如高中瞎混时和人打架来得严重,他仰卧起坐轻松直起身,心疼得只想去摸顾屿额头的伤。   那是顾屿帮他教训杜骏时留下的,可顾屿不知为何避开,声音低得像被淹没:“这就是你说的……周六有很重要的事?”   沈烬抬起的手顿在空中,其他人的表情告诉他事情不妙,他赶紧舔舔干涸的嘴唇,先认怂:“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顾屿声音艰涩,反问:“这也能叫不是故意的?”   旁边好几个人看着,沈烬没办法,习惯性扯起笑容想道歉遮掩过去。   可顾屿见状反倒攥了攥掌心,睫毛颤动说不出话。   沈烬这才注意到顾屿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微微发着抖,根本不受控制。   沈烬愣了愣,慌忙解释:“本来按我们的想法,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严泽他们就在附近,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想过……一个alpha有可能随身带着乱七八糟的药?”顾屿抬起眼,那双原本清冷锐利的眼睛此刻不仅疲惫异常,周围还微微泛着红肿,似乎已经累得透不进光,“从前是啤酒瓶……这次是药,下次还有可能是便携的刀……谁敢反抗就一刀捅死谁,你以为这种事alpha做不出来?”   周围没人敢说话,顾屿忍了忍没哭,一字一句继续问:“拒绝了我们的约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不和我商量……甚至在这里碰巧遇到,你都不打算告诉我?”   “你笃定严泽他们在周围,人就没事……凭的是什么?他们是你什么人,还是和你有什么过命的交情?杜骏要真掏出把刀来……谁又能真不要命救你?”   沈烬一个字答不出来,秦逐着急上前半步劝道:“顾屿,你别这样……是我考虑不周,本来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问题——”   严泽舔舔嘴唇,也开口说:“作为alpha我没尽到责任,我们游泳队的错,和沈烬没什么关系。”   可顾屿听不清他们说话,只是用微红的可怜眼睛看着沈烬:“……他们都认为我在怪你,可我只是想问,如果今天我不在这儿……你觉得这样瞒着我的后果是什么?”   一圈圈干枯的灯光里,顾屿声音颤抖,快压不住那隐秘的哭腔,沈烬唇舌僵硬,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同一句话:“我……怕你担心。”   “是……你怕我担心,我当然知道你怕我担心……”顾屿竭力忍住眼泪,往回抽了抽手,“所以……明知道我会担心,也明知道危险,还是要瞒着我去做——”   空气逐渐沉重,沈烬动了动嘴唇,音量枯竭答不出话,顾屿低头迅速擦了一下眼睛,声音黯然:“你看,你还打算周日和我见面吃饭……到时候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挨揍留下的伤只是不小心摔的?你有你的想法,我没有任何立场怪你,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很多余。”   沈烬懵在原地,拼命想出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顾屿站了起来,眉眼隐藏在暗淡的灯光阴影里:“也许那天严泽发的微信也没说错……这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他们都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只有我,是唯一的局外人。”   沈烬自知有错,却没想到顾屿转过身去,真的要走。   那个背影落在他眼里,仍如这些年他在追逐路上看到的样子,似乎从未改变。   这让沈烬一时恍然,慌忙问:“你要去哪儿……”   许停云赶紧拉着秦逐和严泽出去关上了门,寂静的客房里,只剩顾屿哑着疼痛的喉咙回答:“学长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去哪儿,好像也不一定非要告知学长。”   灯光模糊,沈烬咽了咽嘴里枯涩发苦的味道,垂下了手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或许,他就这点出息,怕再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顾屿就真的不要他这个大麻烦了。   几秒后,顾屿往门口走去,沈烬无措地望着他,想哭却说不出话。   那个瞬间,他发觉七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只有这点本事,似乎只要一看到顾屿,就永远说不出想说的话。   寒夜寂静,这好像是他喜欢顾屿的第七年,也是他自欺欺人的第七年。   所谓从今年中秋那个拥抱才开始的喜欢,都不过是他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所有从未宣之于口也不敢面对的,都是喜欢。   其实三天两头找你麻烦,不止是记着旧仇,还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我老是说不过你、犟不过你,可我就是忍不住主动招惹你。   其实总是吃醋,很怕你回应别人的喜欢,所以一有空就到低楼层的教室外找你,哪怕有一点“震慑”效果,都是好的。   其实知道你给的巧克力过期了,但还是满心欢喜尝了两个,哪怕会胃疼会口干,也把它们好好收藏起来,像收藏此生珍宝。   其实七夕时,我蹲守在你家附近只是想远远看看你,根本没那个勇气把买的礼物送出手,后来看见你和你温柔可爱的青梅竹马一起出现,我难受得无以复加,又偏偏气不过,非要上前说打一架。   我后悔极了,在他的温柔乖巧面前,我更为蛮横不讲理,傻子也知道,你肯定更喜欢他那样的。   那夜,你并不知道我被他掐出几块血痕,还没跑回家就偷偷哭了。   你不知道我借着程捷和阮竹的事,想试探你是不是有一丝愿意喜欢我的可能性,那时,你给出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你绝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天天找你吵闹打架的人,可我还是心如刀绞,再不敢轻易开口。   你同样不知道,我曾经不那么喜欢自己omega的身份。   年少时被查出有这样的分化迹象,父母对我的冷漠更深几分,每一天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会生在这个世上、迎接成为omega的命运?   可当我真正分化成omega那一天时,我却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苦。   身体的反应难受得我一直哭,但我的脑子却一直想,分化成omega也没什么不好的,信息素的致命影响对你我同时生效,即便你再不喜欢我,都存在着拥抱我、亲吻我,甚至渴求标记我的可能性,这是我分化成alpha或者beta都做不到的。   也是这一点微弱的可能性,支撑我度过那个除夕,也度过许许多多发情期的漫长夜晚。   宋以知曾问我,奶油味儿薯片是不是我的初吻,我如实回答他,并不是。   早在很久以前你投篮撞倒我时,我就硬拉着你去医务室磨磨蹭蹭让你等了许久、并趁人不注意亲过你脸颊边离唇角最近的位置了。   那时你等得太困倦,正捏着医用棉花迷迷糊糊坐在长凳上打瞌睡。   我的卑劣和龌龊在那一刻暴露无遗,可我无所谓:偷亲不要脸怎么了,这就算我的初吻,大概,也是我这辈子不敢再干第二次的事。   我对你的感情是如此拿不出手,以至于我反复擦拭化脓的伤口欺骗自己,那不是喜欢。   ——高三那年的雨很大,大到他怎么都等不到你,于是他苟延残喘走出了这段无望的漫长暗恋,再见到你时他已经心无波澜,只把你当做一个有仇的普通学弟。   而后逐渐喜欢上你的人是我,再与年少时脾气又臭又倔的沈烬无关。   “顾屿,你真的喜欢我吗……?”   沉重灯光下,沈烬不知自己为何有此一问,只知道这可能是七年来,自己说过最艰难的一句话。   枯黄的光线压着顾屿的身影,他没有作答,肩膀却微微发着抖。   沈烬一下回过神来,赶紧低头胡乱抹了抹脸说:“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难听的话……”   他拼命压下呼吸迅速补充:“你到楼下休息一会儿,找人聊几句天只要不是宋以知是谁都行——也可以买盒牛奶早点睡觉,等明天我们都冷静了,我来找你,好吗?”   说完他又用力擦了擦眼睛,祈祷顾屿能早点给他回答。   他很清楚情绪激动时不适合谈话,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再语出伤人,所以,理智告诉他,让顾屿离开一会儿也是好的。   可他等得眼泪都快憋不住了,顾屿也没有走。   对方非但没听他的建议,反而返身坐回他身旁,并垂眸捏过他手指,将他的手攥在了手掌虎口里。   沈烬微微发着愣,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他刚被眼泪浸染过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灯光下,顾屿拿指腹擦着他的脸,似乎想装得表情淡然,却完全藏不住眼中对他的心疼和刚才被他刺伤的难过。   但好像无论如何受伤,顾屿都放不下他。   对方甚至一遍遍捻去他眼角残存的小水珠,压住语气里的所有难过问他:“原来……是会这么严重的吗?我脑子急出毛病说重了两句话,学长就会认为我不爱你了?”   沈烬喉咙抽动还没回答,顾屿就倾身将他拥入怀中,继续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走也不这么大声了,好不好?”   沈烬抵在顾屿胸膛,仿佛从未享受过这般无条件的纵容和喜爱般,整个人都在一愣后蜷缩过去,赶快双手并用抓紧了顾屿的衣服不放。   他想道歉,顾屿却反复亲吻他脸侧和耳尖打断了他。   顾屿声音颤抖,却仍不忘安抚他:“反正很多年以后……我们都变成糟老头子再提起今天时,你肯定会笑我一点小事矫情半天,我也会说不知道是谁缩在我怀里哭了很久,所以——”   听起来,顾屿也快哭了:“所以学长也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喜欢,是不是?”   他在害怕,害怕这些年来,他从未让沈烬感受到过一丝温暖。   即便当年的沈烬再不喜欢他,他也不希望自己隐藏得有这样好。   那个夏夜的雷雨曾浇灭了他所有的倔强,沈烬是如此讨厌他,讨厌到时时找他事想跟他单挑不说,临毕业了还要骗他单独出来谈话,并借此整治他,根本不来赴约。   或许,他并没有资格嘲笑贺森洲,当年他站在最害怕的雷鸣里傻等着以为沈烬会来时,又何尝不是条被人抛弃的小狗?   想必沈烬会和大学新认识的朋友谈论起这场恶作剧,说到当年有个学弟,蠢得真以为谁想在毕业时和死对头说什么。   他与他的学长的故事,本该从此结局。   可他偏偏不想就此遂了沈烬的愿,所以他硬生生重新出现在沈烬的人生里,只想问自己的心一个答案。 第56章   交缠的呼吸声里,沈烬久久没有回答顾屿。   答案已然清晰,顾屿若有所失,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其实在沈烬心里,他的喜欢是如此不明显。   无外乎在遇事时出手帮忙,陪人去医院挂个号,又或者花点钱买些小玩意互相赠送,换了任何一个朋友都能做到。   顾屿很少把喜欢诉之于口,可沈烬不是从小在家人关爱下长大的孩子,他需要别人足够热情坦白,才能明白自己也是被爱的。   就像此刻,沈烬根本没法回答他的疑问。   顾屿低头在沈烬肩上蹭干自己潮湿的眼睛,说:“不告诉我实话?”   等不到沈烬出声,顾屿干脆抱沈烬坐上自己的腿,捂了捂对方湿软的脸颊。   两人的体型差足够沈烬坐在顾屿腿上被顾屿的臂弯完全包裹,沈烬摸过床头的烟盒,好拿出年长哥哥的样子来,顾屿却欺负小孩似的搂过他挤挤他脸颊,试图让他张嘴:“不愿意……还是不敢?”   “……别捏。”沈烬抓了抓空气徒劳挣扎一番,声音闷得模糊,“我哪儿不敢了?”   他说:“实话就是……这么多年来,你是最喜欢我的人了。”   顾屿的视线扫过沈烬蜷缩的手指,眸子如同墨玉般亮起一道湿润的反光:“在骗我,对吗?”   因为顾屿的再三追问,沈烬绝望得闭了闭眼:“你就不能假装被我糊弄过去?”   顾屿不愿妥协,搞得沈烬不得不捏紧烟盒,含含糊糊地说:“我只是……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很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像很烦我,随时可能离开我而已。”   顾屿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回答:“比如?什么时候会觉得……我可能离开你?”   他本以为,自己年轻不懂事,平时疏漏了对自家omega的照顾,甚至可能遗忘了什么重大纪念日之类,然而,沈烬的回答却让他逐渐一头雾水。   沈烬说:“比如……上次,我跟你聊游戏你皱了皱眉好像不想听,我本来想好了教你新版本辉光骑士怎么玩,但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有上上次,我想要你陪我去超市买菜你说在做题没空等会儿,其实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做题的,我他妈就是一天没见很想你……”   说着沈烬停了停,解释道:“也不是很想,就是有一点想。”   “……”顾屿傻住,完全想不起来沈烬说的“皱了皱眉”和“做题等会儿”发生在什么时候,对方埋着头,仍在回忆:“上上上次,早上起来我给你发了三条消息你没回复,所以第二天我想着去三食堂买你喜欢的手工酸奶能不能让你消气,以及刚才,你生气想走……”   顾屿仔细回忆,只对三食堂的酸奶有点印象。   那出自阿姨手工,每天就摆个10来盒,通常只有大学了还勤于早功的少数舞蹈生才买得到。   原来,那两天沈烬6点就起来等食堂开门,并美其名曰跑步锻炼身体路过食堂,都是以为他生气了想讨好?   顾屿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赶紧掰了一下沈烬的脸,说:“我记得那天我告诉过学长,没回你信息是因为我上午睡着了。”   见沈烬点头反复揉捏烟盒,顾屿懂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从来不拖延起床时间,所以学长认为我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   没人知道他有多喜欢沈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说话,但最近,对方好像真的把这件事延迟到了10点以后。   早知道他就不该告诉沈烬,只有没定力的家伙才会经常赖床。   “你说你要建设祖国,闹钟什么时候响你就什么时候起,只有我才跟小猫小狗一样毫无原则醒了半天还在床上打滚。”沈烬反复抽拔烟盒里的烟,说,“所以,我以为——”   静谧的暖风里,沈烬描绘了一番自己的想象:在那幅画面中,顾屿起床扫了一眼手机里的信息,眉头拧成结,嘴上也不解:“omega都这么烦?才谈几天……一大早发什么信息。”   接着顾屿洗漱吃饭玩游戏看书,到中午才一边不耐烦回复,一边思考如何分手才能避免沈烬那家伙来门口上吊自杀。   “……你。”顾屿忽然对自己的伤感和怅然产生了怀疑,“如果我分手的话,学长会来我门口上吊自杀?”   “差不多吧。”沈烬咬了根烟缓解情绪,“又不能大着肚子去你家公司扔传单。”   话虽这么说,沈烬还是威胁:“我知道你住哪儿,也知道顾家工厂在什么地址,记得别惹我。”   顾屿抽抽喉咙在沈烬耳边蹭了蹭,压下刚才的眼角热意说:“我连皱眉都会被学长误解,哪敢惹学长?”   没点燃的淡淡烟草味融进他俩的呼吸里,怀里的人像一团发热后逐渐没了生气的毛茸动物,只能任他揉捏,不打算反抗。   “是你逼我说的。”看起来,沈烬懊丧到自暴自弃了,“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经不起你皱眉的甜甜奶味omega,懂了吧?”   说着沈烬抬头看他:“现在知道学长有多烦了?”   顾屿理了理沈烬额前散乱的头发后,收紧了臂弯:“我不觉得烦,只觉得学长退步了——没谈恋爱的时候还知道没事主动来烦我,谈了恋爱反而没那么粘人了。”   沈烬缄默不语,好一阵才自嘲般笑笑,回答:“因为……我的喜欢和别人的喜欢或许不太一样。”   他不会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喜欢的深浅,但少年时主动走出又被吓退的每一步,都是他心头的疤,每当想起来,都如同刚割进血肉时一样疼痛。   “以前的沈烬被你拒绝太多次了……”他垂下眼眸失力般靠在顾屿肩头,像在控诉跟自己无关的故事,“谁也不知道他收到你的巧克力时有多开心,可是……你为什么要弄这样的恶作剧,故意给他一盒过期的?”   换做从前,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主动开口,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百折百挠还觉得自己厉害。   但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让他害怕去触碰的凌厉少年,而是愿意听他有多玻璃心的男朋友,于是他放弃了抵抗,就像在跟自己的alpha告状般说:“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他,就送他死掉的青蛙老鼠虫子哪一样都行——为什么非要让他欢天喜地地,跑回家,然后才意识到被骗?”   沈烬知道自己疯了才会对从前的事斤斤计较,顾屿果然舔了舔嘴唇,完全不认也不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有送过学长过期的巧克力?”   也是在那个瞬间,顾屿彻底茫然:当年,他打听到沈烬喜欢甜食,所以努力攒好生活费,准备过一盒小巧精致的巧克力装进书包里打算找机会送给沈烬——因为沈烬喜欢坚果,他还特意挑选了榛果口味——他什么时候,故意欺骗过沈烬一分一毫? 第57章   顾屿有点懵,接下来沈烬说的很多事,都像发生在平行时空。   有关于他为什么欺负人送人过期的巧克力的。   有关于他为什么原地跳投更好却要故意后跳撞人的。   也有关于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冷酷拒绝的。   沈烬捏着手里的烟,很快难过得低垂眼眸从他腿上下去,顾屿伸手想把人捞回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说:“我怎么没觉得是这样……?”   更要命的是,他擦擦疼痛的眼睛,作为alpha本能地解释道:“而且我也不冷酷,只是没学长话多。”   “以及……当时的情况原地跳投的确更合理,但被我撞倒主要还是因为学长不够强壮。”   温暖灯光里,沈烬抬起一双微红的眸子看他,忽然顿住了所有动作。   *   10秒后,房门狠狠关上,顾屿出现在3楼走廊,总算想起来他的学长为什么人见人怕。   他扣了扣门,对方却毫无反应,就像刚刚一声不吭把他推出来时一样。   原本他通过暴力就能抱住沈烬强留下来,但看对方挣扎时碰到伤口,他一个心软就落了下风。   ……还是刚才太宠着惯着学长了。顾屿站在寒风里无处可去,着急得只能隔着门问:“是真的生气了,还是需要我抱抱的那种生气?”   “没生气。”这次沈烬委屈地回他了,“学弟那么厉害,应该赶紧带上游泳圈和凿冰锤横跨太平洋去美国打NBA,位置我都替你选好了,小前锋,特别适合你。”   “……”顾屿沉默片刻,回答,“我会游泳。另外,太平洋不结冰——”   门内传来响声,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威胁:“别让我看到你。”   顾屿勉强维持表情镇定,胸腔里却阵阵慌乱,心脏像悬了块大石般难受,他总觉得正确答案就在脑海,却怎么想都满脑子昏沉,不明白沈烬刚才那些话代表什么。   正当他压下心中伤怀,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思考时,秦逐的声音低低在他耳边响起:“沈烬怎么样了?”   其他几个人都在回廊拐角处,看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屿回想着之前自己生气的样子,沉沉吸了吸气,问:“吓到你们了?”   “你他妈废话。”秦逐扬了扬拳头,“不是沈烬的错,你凶他干嘛?要凶也凶我。”   贺森洲在一旁嘀咕“我不准他凶你”,却又挨了秦逐一拳,顾屿望了望远处苍山,继续说:“今天是我的问题。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哄好他了,你们先回去睡吧。”   寒风凛冽如刀割,秦逐面露疑惑:“那你出来吹风又有什么深意?怎么不进去陪他?”   “……”顾屿撑着眼皮,抿了抿唇说,“他饿了,我去二楼给他买点吃的。”   其他人似是而非地点头,顾屿没办法,只得在他们的目光中下了楼。   二楼休闲区彻夜亮着灯,顾屿匆匆挑了几样零食后忽然觉得,或许带些吃的给沈烬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开始在几个不同的货柜上翻找和整理,试图搜寻有没有沈烬最爱吃的那种饼干和软糖。   “顾屿。”不大的房间里响起宋以知的声音,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和沈烬哥哥吵架了吗?”   顾屿挪过视线看他,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宋以知的神情看起来不算轻松,但嘴边仍勾着笑,“只是刚才听到楼上房间有动静,推测你可能需要朋友安慰两句。”   顾屿重新看向货柜,终于在最低一层见到了沈烬喜欢的黄油曲奇,他屈膝蹲下拿出饼干,视线没兴趣看宋以知:“我的alpha朋友还没死光,哪怕我真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找你一个omega。”   宋以知问:“难道分化性别不同,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我看你和秦逐学长的关系不也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顾屿回答,“他是沈烬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对沈烬很好,你不用拿他和你对比,他和你不同。”   宋以知早已疲于质问顾屿为什么他们之间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只是递给顾屿一罐可乐,说:“我知道你烦我,喝点东西消消气吧。”   顾屿看向那罐拉开了拉环的可乐,脑海里忽然闪过几段破碎的画面,以及女民警离开时,无意识呢喃的那句话。   ——像杜骏这样的人,选择粉色兔子卡包的概率有多大?   并非体育生alpha就不能喜欢兔子和粉色,但以杜骏自卑敏感的个性,他很可能并不会让自己在糙汉扎堆的游泳队里显得“特别”。   顾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可乐,玩笑般淡淡问宋以知:“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欢碳酸饮料,又是大冬天的——怎么,是下了药只能用可乐的气味和颜色来掩盖?”   换做其他人想安慰他,顶多给他一杯温水或者牛奶。   顾屿并非发自真心地觉得宋以知能干出这种事,可对方却神色一震,暴露了眼底的羞恼。   从沈烬出事开始宋以知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顾屿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好像远比他想象中慌乱。   宋以知夺过他手里的可乐灌自己喝下两口,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下药?只是房间里送的饮料刚好是可乐而已!”   顾屿总觉得哪里蹊跷,但看宋以知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他也无暇多问,只是一边付款,一边道:“这次是陶晏说你跟他保证过绝不再乱说话,他们才带你出来玩的。你应该知道再对沈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后果会是什么。”   宋以知低头捏紧了可乐罐,声音带着隐隐哭腔:“我当然知道……从小到大都是我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听你们的话,反正,反正现在你们也不在乎我了。”   付款完成的叮声响起,顾屿越过宋以知,道:“更正一下,我从来就没在乎过。”   但走到门口时,顾屿却停住脚步补充:“对了,关于警方搜到的那个粉色卡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希望那是你的。”   他没有等宋以知回答,而是平静地提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沈烬不是笨,不是看不穿你想做什么,他只是习惯照顾和帮助身边的其他omega——在你真正害人之前,他理解你我多年相识的友情,也不想带着最深的恶意来看你。”   宋以知微愣后想说点什么,但陶晏却出现在门口,以至宋以知略带奶气的声音断在空气中。   走廊顶光下,陶晏眼神幽暗:“你俩都在?那正好,我和江澜有急事找你们谈谈。”   顾屿刚问有多急,江澜就从另一边探出头说:“比你想回去和学长举高高睡觉觉还急。”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神色凌厉了许多。   四人表情各异来到江澜和陶晏的房间,顾屿倚靠桌边,已然想走:“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的小少爷,别这么急行不行?”江澜嘲笑他,“刚刚才听说你被学长赶出来没地方去——你居然也有今天?”   显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秦逐的火眼金睛,顾屿放弃抵抗,强行岔开话题:“……不说我回学长门前吹风了。”   陶晏轻笑一声,神情却马上发冷。   这里最年长的是江澜,不过他从来没什么正形,所以当初才让陶晏上位烟草三厂小队队长,几个人里,一向也是陶晏说话最有震慑力。   “以知。”陶晏带着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看向宋以知,道,“坦白从宽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宋以知舔了舔嘴唇,回答:“陶晏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陶晏不再对他有任何纵容,而是直接拿出手机按下XX110几个键,说:“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立刻从实招来。否则这通电话拨出去,接通的就是片区公安局的电话。”   灯光撕扯着几个人的呼吸,顾屿本能地拧起眉,江澜则咬着烟沉默不语。   陶晏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的?”   宋以知攥紧关节发粉的拳头,呼吸颤了颤:“以知没学坏……”   “没学坏你买违禁药品?!”谁也没想到,最先发怒的是江澜,他突然把未熄灭的烟头扔在宋以知胸口,骂道,“你疯了?!你的学长学姐三天两头冒着生命危险跟导师去前线救援,你学医却是为了当败类?!”   烟头掉在地上,宋以知低头看看自己被烫出一个小洞的羽绒服,立刻哭了:“我没有……”   “你没有?”江澜上前踩灭了烟,“警方搜出来的那个粉色卡包,谁的?”   顾屿兀地抬头,心跳震了震:“宋以知……?”   屋内蔓延开宋以知的啜泣声,他似乎知道再掩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断断续续说:“那是我想自己留着玩的……没想到不小心掉了被人捡走……”   他从小娇生惯养,从未经历过这样被大声斥责的场景,所以连哭起来都打着嗝:“我不敢……不敢告诉警察,我知道错了,你们也不要生以知的气了,好不好……?” 第58章   不等宋以知把话说完,顾屿已经上前一把抓住宋以知衣领,扬起的拳头更是因为握得太用力而发抖。   眼前皆是风雪,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沈烬浑身发抖抓住他的画面,脸上愠色就如火一般灼烧,但这一拳落下来之前,门先被扣响了。   “陶晏?”沈烬进门前没看到顾屿,嘴上还问,“叫我来干嘛?”   顾屿一慌,两人目光相接,沈烬立刻委屈起来,转身想走。   顾屿上前拉住他,检查一遍他有没有穿好外套:“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沈烬一瘸一拐退后两步,闷闷回答:“不要碰我,和你不熟。”   江澜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再骂两句,我爱听。”   顾屿顾不上反驳,只是强硬揽过沈烬,搬东西似的把他搬到室内关上门,轻声说:“别吹风。”   沈烬扭过视线,注意到宋以知红着眼睛,不禁疑惑:“怎么了,以知?”   对方没回答,而是握紧拳头不看他。   陶晏轻叹一声,开口对沈烬解释:“本来不打算打扰你休息的……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让你在场。”   沈烬被顾屿拉着坐到一旁,听陶晏说明情况。   原本沈烬的神情只有简单的困惑,随后不免掺进了不少复杂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他咳嗽起来,脑子像凿进了一颗又一颗的钉子,杜骏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弄得他喉咙里涌起一股反胃的恶心感,整个人都不由往顾屿臂弯里缩了缩。   顾屿隔着厚重的衣抚摸他脊骨,促狭地安慰:“没事了,学长……我在。”   说着顾屿抬头轻蹙眉心,缓缓朝陶晏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剩宋以知低低的啜泣声,直至察觉没人会安慰他,他才负气收住哭声,往门口走去:“……我,我先回去了。”   其他人都抬了抬眼,但谁也没想到,真正拦住宋以知的,是沈烬。   民宿上下的灯亮在寒夜里,像一颗小小的温暖星球,沈烬忽然起身挡住宋以知去路,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以知单独谈谈。”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不见半分刚才的温柔。   江澜和陶晏对视几秒,双双同意让他俩单独聊,只有顾屿不放心,攥着拳头没动。   “我还没残废。”沈烬仍旧委屈,他沉下呼吸不看顾屿,只是推推对方说,“一点外伤而已,不影响我一个打十个,更何况你们就在门外。”   纵使顾屿手心颤动不愿挪动,江澜和陶晏终究规劝着他,拉他一块退出了房间。   小小一方门关上,隔绝了廊外风雪,沈浕回身从江澜留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燃了今年的第一支烟。   宋以知不适应呛人的烟草香气,可怜地低咳起来:“沈浕哥哥,我……”   “是装的吗?”沈浕隔着淡淡一层烟气看他,“刚才看到我进门的时候,不还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   “……”宋以知微怔,似乎没想到几次见面都对他疼爱有加的沈烬会这样说话。   “很惊讶?”沈烬吐了口烟,继续道,“可惜你不玩游戏,否则你应该知道,我只是骂你死全家而已,在打野玩家里已经算是文明素质标兵了。”   烟头燃起的光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像燎原的火亮在月下荒原。   “我从前不喜欢把你往坏了想,权当你只是被宠着的小孩。”沈烬说,“这个世界总是对omega充满偏见,温柔可爱的你被认为是绿茶婊,能吃能打的我被认为肯定是alpha——我觉得这些偏见没意思,你觉得呢?”   宋以知轻颤目光,只敢看沈烬的肩膀。   沈烬见状不客气地伸手卡住他的脸,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刀子般的眼神:“从你第一次叫顾屿为哥哥开始,我就大可以骂你婊/子不要脸让你滚,你认为,我为什么不这么做?”   宋以知杵在原地,红透了眼睛不说话。   沈烬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甩开宋以知的脸,力气大到等同给了对方一巴掌。   久违的烟草气息呛得他又低咳一阵,但他仍捏紧烟头,继续说:“那种药是alpha专门买来对付‘不听话’的omega的,他们沾沾自喜,在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沟里分享使用经验,有多少起奸/杀omega的案件里出现过它的身影,你让我怎么相信,专门将这种药搞到手的你其实是单纯的?”   沈烬无法再去回忆自己在寒风里的徒劳挣扎,当杜骏倾身压上时,他甚至有过一瞬自杀的冲动,哪怕此刻他已经绝对安全,那股后怕仍旧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有种窒闷在腐臭沼泽里的绝望感。   他一想起自己和秦逐曾特意告知宋以知要远离杜骏就只觉可笑:“我突然觉得,我从一开始就该以自大的恶意来想你,宋以知。”   两人之间蒙着一层烟雾,宋以知开口想说什么,沈烬却始终不给他机会。   “如果最初就以恶意看你,那你是想破坏我和顾屿的关系,想当第三者,这叫不要脸。”   “后来以恶意看你,你是故意混在alpha堆里勾引所有alpha都喜欢你,同时不给任何人回应,这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现在以恶意看你,那你并非无意遗落药物,而是知道杜骏的为人,所以刻意把药留给杜骏——因为你知道,他最恨的人多半是我和秦逐,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用在其他无辜omega身上?”   沈烬冷冷的目光逼视着宋以知,问:“想过吗?”   面前的人擦擦眼泪瞪着沈烬不肯说话,沈烬见状也不跟他客气,当即拽过他的手将烟头摁进他白皙透嫩的手背皮肤,狠狠说:“回答我。”   房间里炸开宋以知被烫得刺痛的尖叫,沈烬却红着眼一手硬拽着他不放,一手掐住了他脖子。   “你他妈就应该求神拜佛感谢老天保佑你。”沈烬声音颤抖,眼中闪着寒芒,“好在今天出事的不是秦逐,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废了你。”   不论宋以知是不是故意的,药物的事都因他而起,沈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外表如此纯善的omega会心狠至此。   为此沈烬看向宋以知,冷冷的笑容染了层遗憾:“宋以知,我觉得有件事你应该明白。”   宋以知迟迟问:“……什么事?”   室内顶光落在沈烬眼睛里,让他看起来格外凶狠,也格外不忍相信。   他说:“你应该明白……即便顾屿是我男朋友,即便其他朋友能理解我,但在这件事上他们都不能和我真正感同身受——只有同为omega的你知道,被alpha强/奸对omega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哪怕你想要其他omega缺胳膊少腿甚至要他们的命,他们或许都不会认为你有如此狠毒下贱。”   宋以知微愣,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不等他多做反应,沈烬凭借残余的一点精力直接扬起了拳头——两人的对峙里,宋以知一点便宜占不到,被动地想使阴招却被如今的沈烬一眼识破。   或许是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宋以知挣扎半天终于回过神破口骂道:“你,你敢打人——小心警察关你。”   “你还知道世界上有种职业叫警察?我当你十万个为什么白读了呢。”沈烬踹他到一旁椅子上,说,“警察能不能关我我不知道,但能关你是肯定的。”   他是老油条了,一看就知道宋以知天真。   无论宋以知是从何种渠道买到那类违禁药物的,警察只要真想追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这同样也是杜骏的天真之处——对方上次在西街逃过一劫,所以再犯这种事时才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却完全忽略了,这不过自以为是,以为能靠着刚成年的阅历轻松欺瞒警方,其实都是侥幸。   “真相如何,警方自有断定。”沈烬拿走烟盒,淡淡说,“你到底有没有和杜骏接触过、卡包是你不慎遗落还是你故意让杜骏拿走的,他们会判断,不过……我也要给你提个醒。”   宋以知呼吸加重,立刻打断沈烬:“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给老子听着。”沈烬踢了一下椅子把手,说,“你不清楚杜骏的为人我清楚,所以你不用再担惊受怕警察会不会来找你了——你只需要记住,只要你做了这件事,杜骏就一定会把你供出来一口咬定你是故意的,警察不仅会来找你,还会查明真相拿着你的案底通知B大,到时候B大自然会斟酌,你这样的学生留在医学生队伍里的意义是什么。”   烟草味散尽的房间里,宋以知的神情中终于有了掩不住的慌乱,沈烬则拉开门,苍白着脸疲乏地撑住面前着急万分的顾屿,先倒打一耙说:“借一下力而已,你,你不要碰我。” 第59章   寒风里,顾屿忽然回过神来,想起沈烬刚才赶他出房间是为什么。   眼见沈烬没什么精力再耗下去,顾屿赶紧拉住他带他回去休息,其余的事先交给江澜和陶晏。   早知道他就不该听这两个家伙的,让沈烬来管什么宋以知的破事,两人回到房间后,沈烬仍不愿意看他,甚至还想推他出去。   但这一次顾屿却说什么也不再让步,两人僵持不下,又是要打起来的架势。   沈烬捏紧拳头,却脸色惨白挥得无力,顾屿轻松拽过他手腕将他抱起来放回床上,嗓音因为心疼不已而格外低沉:“这么多年……我放的水够填满长江黄河了。”   沈烬眼中怔怔亮起一汪水,像没听懂顾屿在说什么。   于是顾屿捂了捂他微凉的脸颊,讨要原谅般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前搂了搂,艰难地说:“学长知不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办法真的跟你动手了?”   那是顾屿几年来都倔得没有戳破的,最简单的伪装。   论打架,其实沈烬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是在沈烬压住他挥舞拳头揍人时可耻地心跳加快,莫名地喜欢看沈烬紧皱眉头、气得耳朵发红的样子。   那也是他在梦里见到的,沈烬的样子。   对方浑身是伤蜷在他最喜欢的绒垫上,就跟打架时一样微睁着眼睛,耳朵和呼吸都因为“生病”而烫得吓人。   听说梦是没有声音的,可顾屿总能听到沈烬喉咙里奄奄一息的求救,他在梦里走过去,蹲下抬起修长手指碰碰沈烬脖子上的铃铛,还能听到清脆动人的响声。   这样的梦像是魔咒,困扰了他整个青春期。   好在此刻,他一低头就能逼近沈烬,给对方一个真实又柔软的亲吻。   沈烬像第一次跟顾屿接吻似的,被亲得懵了一下,暂时忘记了挣扎。   Alpha恬淡又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一寸寸碾着沈烬,让他逐渐喉咙发热,双目也有些失焦。   “你……”沈烬的喉结慌乱地上下滑动,脸上泛起一层愠怒的浅红,“你刚才的意思是……你打架放水侮辱我人格?”   “我不是故意的。”顾屿抱着沈烬揉揉他颈后松软干净的发丝,说,“我只是……做不到。”   沈烬的呼吸微微发抖,顾屿看面前的人松懈,干脆又低了低头掀起沈烬软乎乎的唇瓣,逼迫他和自己交换唇间的热度。   由于沈烬本身呼吸不畅,顾屿便亲几秒停几秒,不断反复着,既是放过沈烬,又是折磨沈烬。   两人唇齿缠绵多时,沈烬终于支撑不住,抵在他肩头低低说:“你再欺负我试试……”   和刚才的气势十足不同,沈烬委屈又无助,病痛也让他在面对自己的alpha时虚软得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顾屿颔首将温热的呼吸埋至沈烬耳边,压着疼痛的心跳问:“所以学长之前的意思是不是,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我了?”   怀里的人呼吸一滞,立刻撑开顾屿肩膀想挣扎。   顾屿任由他推撵就是不松臂弯,反而轻拧眉头越发执着地问:“告诉我好不好,学长?”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沈烬咬着被亲得发红的嘴唇,眼底忽然涌起泪光,“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说着沈烬握了握拳头试图动手,但顾屿却垂眸看着这样的沈烬,眼底的心疼更甚。   “我的确不懂。”顾屿想起自己面对志愿调报表时的抉择,心里只有颤抖的后怕和庆幸,“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那时以他的成绩,他完全可以避开C大车辆系,选择其他院校差不多的工科——他的骄傲、尊严和倔强都不允许他再向沈烬低头,更不允许C大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志愿填报上,但最后一刻他还是轻描淡写点下提交,心想不就是再和沈烬一个学校吗,就当去报仇了。   直到现在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站在沈烬的角度,从前他带给沈烬的只有伤害。   是他无意造成了沈烬被冤作弊、在升旗仪式上检讨,是他嘴硬不接受沈烬的反复道歉导致两人反目成仇,是他一次次错过沈烬最无助的时刻,也是他无数次察觉到沈烬的羞涩和委屈,又无数次逃避自己的猜测,还是认定沈烬更多的是讨厌他,一直自己钻着牛角尖。   姆爸的离世曾让他固执地觉得,他的存在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幸福。   在他走不出困局那几年,想必沈烬常常因为他患得患失、因为他哭,哪怕只是在篮球场上发生碰撞,沈烬都会往最坏的可能想,以为他是故意的。   但下次再见到他时,沈烬依然活蹦乱跳追在他眼前晃,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整个中学时代,顾屿好像每一刻都表现得很讨厌沈烬,以至沈烬时时追逐在他身后,除了强撑着一股倔劲说其实是想和他打架,笨得一直想不出别的办法。   如今沈烬说他什么也不懂,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欺负学长欺负了这么多年。”顾屿强搂着激烈挣扎的沈烬,不让对方再次脱离自己的怀抱,“那盒巧克力……我早就想送给学长了,也许是放得太久它才会坏掉,我从来没想过故意做这种事,更不可能故意让学长吃过期的东西。”   就沈烬那个玻璃胃,当初多半疼了好久。   为此顾屿自责得眼眶微红,沈烬也顿了顿,委屈的神情里全是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送我巧克力?”   顾屿咬牙回答:“可能是因为……送花太直白,送别的又太隐晦了。”   沈烬微张嘴唇望着他,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有勇气相信:“什么意思……?顾屿……”   可说到一半沈烬就把话吞咽下去,垂下脑袋攥紧拳头,应激反应一般轻颤着睫毛和嘴唇。   顾屿心急覆住他冰凉的手背,终于没法再吝啬年少时从未给出过的温柔坦诚。   缱绻灯光下,顾屿声音低哑问:“学长还记得……你招惹过的那几个社会青年吗?”   *   那大概是整个中学生涯里沈烬惹过最大的麻烦,为了躲人他好几天没来上学,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开除。   但对那时浑浑噩噩的沈烬来说,这好像也不算什么事儿,大不了离开校园做个街头混混学一门手艺糊口,总不至于饿死。   F区五中是学风良好的市重点,其他人都这样看待差生沈烬,只有顾屿不这么想。   他找到那几个小混混,讨价还价说如果我一个人打过你们几个,以后你们就不能再找沈烬麻烦。   这是当初和程捷闹矛盾时,沈烬教会他的“江湖道理”。   那帮小青年虽然身高不似他显眼,却都看着他一身校服,笑得肩膀发抖。   脏乱的黑网吧后门,他们自信又戏谑地接受了顾屿的提议,却完全没想到,顾屿真的能赢。   那是顾屿循规蹈矩地活了十几年,做过最出格的事。   他甚至提前给陶晏编辑好了短信,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出——因为他知道,这帮社会青年随时可能从什么地方掏出刀来捅他几下。   他查过,只需要两厘米以上的刀刃,就能要一个人的命。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赌这一遭,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什么也不做就看着沈烬沉沦下去,放弃自己的人生。   很多时候,只有真正中途辍学离开校园的孩子们自己知道,那是他们历经无数伤痛后别无选择才会走的路。   顾屿想给沈烬的,无非是一个选择的机会。   所幸的是几个小青年还算是讲究道义的类型,沈烬安全回到了学校,顾屿除了受了些外伤,也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听闻沈烬是和“女朋友”在外逍遥才几天没来上学,顾屿心里还是酸酸的,冲动不已揭穿了对方有女朋友的谎言,以至于沈烬气鼓鼓来找他,两人又动起手来。   那时候他们各怀倔强不肯低头,顾屿更是说了许多揭发嘲讽的话,咬着牙死活不肯承认身上的伤有多痛。   他多希望沈烬能关心一句他怎么了,可他做的只是甩开沈烬一瘸一拐转身离去,仿佛只要态度足够冷淡,他就能证明自己并不在乎沈烬。   可是转身后憋着那股陌生又滚烫的眼泪,他还是感觉自己很蠢。   或者说六年来,他干的一直是同一件蠢事。   直至此刻,顾屿才花两三句话简单交代了这件事,说:“我只是想让学长平平安安的……因为我知道,学长其实并不想放弃学业。”   他没有提自己是如何赢的那场架,沈烬却怔怔看着他,马上急得拽住他手臂,想把他身上翻个遍,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你tm居然敢去找他们——”沈烬忍了很久的眼泪猝不及防涌出来,他低头死死拽着顾屿手臂,那上面全是杜骏弄出来的擦伤,为此他的呼吸都开始发抖,骂人也没什么气势,“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那帮社会青年是真tm有可能弄死你——”   顾屿沉默不言,只是心疼地揉干沈烬脸上泪水,任由对方翻弄他袖口领口,像在找那些早已愈合的,年少的伤。 第60章   眼睁睁看着顾屿手臂上的伤痕,沈烬昏沉了一晚上的脑袋变得无比清醒。   刚才在医院,顾屿根本没空跟医生提起他自己的伤,也就处理了额头上最明显也最严重的一处,但顾屿仍然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擦破了皮而已,明天就结疤了。”   可沈烬却捏着顾屿手腕,心里只有舍不得。   再怎么说他的小少爷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对待?   沈烬赶紧起身想去翻医药箱:“我这么温柔似水,就不该因为自己的臆想随便跟你闹脾气的~”   他一向想得开,他的暗恋本就不为人知,有多少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哪怕那场大雨,也只是他自己不肯走,可顾屿却一把拉住他,说:“沈……沈烬,你听懂重点了吗?”   待沈烬回头,顾屿已经耳根发红,只能垂眸遮掩自己的表情。   他动了动轻颤的嘴唇,怕自己后悔似的赶紧再次开口:“我其实……早就思考过学长是不是对我有一点好感,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一直认定学长更多的是讨厌我。”   “所以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好像也……喜欢学长很久了。”   周围一下散发出草莓白兰地香气,闻一口就能微醺。   但沈烬却怔在原处,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顾屿能对他有一丝喜欢,也模模糊糊听懂了顾屿刚才的暗示,但当顾屿真正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时,他还是不自觉蜷紧手指,逐渐恍然。   他想,他本该是羞涩欢喜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开心,可一丝酸楚却仍然悄无声息地钻进他胸腔,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器般,一寸寸凿开了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   因为这些年来愈合效果算不上太理想,所以伤口底下新长出来的软肉鲜红脆弱,碰一下还是会格外地疼。   在沈烬刚才的想象中,自己等到这些话时一定会上前抱住顾屿心疼和感激对方多年来的喜欢和爱护,可实际上他却顿在原地,怎么催促自己都没法动。   昏黄灯光下,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顾屿喉咙干燥,脸烫得快要无法呼吸,可正当他强压着胸腔里的紧张想继续说下去时,面前的人却忽然松手低下头,往后退了退。   这样的肢体语言和混乱的呼吸无疑都在证明沈烬想退缩,顾屿思绪一顿,往前靠了靠:“沈烬……?”   在沈烬闪烁躲避的眼神里,顾屿忽然反应过来“早就想到过学长的好感”这句话无疑足够伤人,但在刚才的冲动之下,他根本没办法对沈烬撒谎。   “沈烬,我——”所以他立刻逼近想解释,可对方却再退了退,摇头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顾屿……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你早点回去休息。”沈烬再次建议,“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们明天再聊……好不好?”   顾屿看着沈烬攥得发抖的拳头,整个人都忽然地乱了。   他想抓住沈烬手腕,对方却横着手臂轻抵他胸膛,低头又避了避。   天边已经隐隐亮起一抹灰白,顾屿喉咙中悬着焦急,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沈烬的建议,两人僵持了几秒,时间却如同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终于,沈烬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比窗外透进的光还微弱:“原来……我藏得一点也不好?”   像是笑自己一般,沈烬继续说:“也对……秦逐和停云还没见过你人的时候就看出来我中学时喜欢你了,你又怎么会一点感觉不到?”   顾屿说了个“我”字之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倒是沈烬咬牙抓了抓被子,忽然一股脑地反驳了他所有的喜欢。   白兰地的香味令人恍惚,沈烬说:“你帮我赶走那帮社会青年不过是怕我离开学校后再也找不到我报仇,你送我过期巧克力明明是知道我胃不好觉得整我好玩,你把我撞倒在地膝盖骨都戳出来一截,我承认我脆弱,可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哭……只是校医帮我清理伤口的时候太痛了才会那样,然而你却用最冷淡的语气嘲讽我,认为我是装的……”   这些话显然都不是真心的,可顾屿依然动了动喉咙,无法反驳。   发现沈烬爱哭的契机,大概也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之一——当沈烬带伤的洁白小腿被他握在手里时,他着急万分,又被那细腻的触感刺中了心中最晦涩的秘密。   那时沈烬曾难过地红着双眼想讨要他半分关心,他却慌得立刻甩开对方说,学长跟别人不一样,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别装。   夕阳中的校医室,沈烬错愕的表情至今烙印在顾屿心里,像一道疤。   虽然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懊悔得递给沈烬一包纸巾想弥补点什么,不过他清清楚楚记得,开朗得总是说个不停的沈烬难得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在想来,十几岁的alpha狗都嫌弃,这句话大概并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沈烬明知自己说的都不对,也湿着眼睛继续问:“原来……你猜到了他对你有好感,所以他毕业时你才故意答应得像有99%的可能会来单独见他,却用那1%的不确定性留他一个人在雨里,让他差点被一群alpha强迫,也让他没法自取其辱找你问一句为什么。你的逻辑没有错过,你只是看不起他的喜欢,只是故意践踏他对你的心意,并且心里嘲笑他就像个傻子,是不是?”   顾屿愣在原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烬在说什么,对方就问:“为什么啊……顾屿?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对他?”   不算很大的民宿房间里,沈烬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格外难过:“他在上中学时,其实过得很不好……不像现在这样有自己的经济来源、有人生目标、有爱他的alpha,你知道他在家里被欺负得不成样子,在学校也三番五次被教导处那个主任针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对他来说唯一快乐的事……可能就是对你的喜欢了?”   说着沈烬抓住顾屿肩膀的衣物将额头抵在他胸膛,问:“你打架放了整条长江黄河的水,可是……他又什么时候真正占过你多少便宜?”   “所以,你明明都知道的……”   明明知道,他对你是有一丝好感的。   灯光笼罩下,沈烬靠在顾屿身上,终究阵阵发抖。   顾屿难掩慌乱回过神,心疼得胸腔抽痛。   他的脑海一片混乱,只剩本能驱使他紧紧抱住沈烬。   窗外的光让他觉得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一些他完全没听懂的话:“差点被一群alpha强迫……是什么意思?我——我从来没有不来赴约……” 第61章   抽噎之间,沈烬没法做太多思考,他只是一边听顾屿否认,一边拼命抹干眼泪,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   顾屿关心又急切,问:“学长说的难道是6月8号那天……?”   “可是当时……学长不是没来吗?”   他只是想弄清原由,但沈烬却恍然又无措地抬头,不知道顾屿是不是在责怪自己。   窗外的光透着寒意,沈烬怔怔看着顾屿,喉咙哑了一般,没法替自己辩驳。   他不知道顾屿为什么这样说他,那一刻,黑暗寒冷的雨夜、气味窒闷的医院走廊和曾祖父枯树般的手仿佛都化作了割人的碎片,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涌,一股刺骨的冰凉随之从他四肢涌进他胸腔,以至他透支的体力根本撑不起激动的情绪。   灯光下,顾屿也微微一愣,忽然发觉怀里的人不对劲。   对方上一秒还紧抓着他衣服咳嗽着想说话,下一秒却浑身脱力一般,突然往他臂弯里沉了沉。   眼见沈烬脸色发白,顾屿被吓懵了。   “……沈烬?!”他一把拉住沈烬,同时也摸到了对方触感冰凉的手。直至对方央求似的说了一句“为什么还是冤枉我”,他才在沈烬无力的声音里无比清醒地想起,这一夜沈烬能有多累。   黑夜沉没在冬日初升的朦胧阳光下,顾屿错手扶住沈烬发凉的后颈,整个人都像冻住了。   他恍然听见沈烬呼吸微弱,也听见自己的心脏血脉突突搏动,空洞得如同很多年前,姆爸离世时一样。   *   短暂的十几秒里,顾屿双手发抖,只想捂热沈烬的脖颈。   它冰凉一截,随手一捏就能断掉似的,只剩凸起的血管还在顾屿温暖的掌心里蔫蔫地跳动。   顾屿绝望又自责,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总是在无意中伤害沈烬。   他自认为的关心和保护仿佛从来就是个笑话,他甚至想起父母的结局,又有了一丝放弃的念头。   那个被他压了无数次的想法再度冒出来:离开他,沈烬是不是能遇到更好更温柔的人?   为此他不自觉松了松手,可沈烬却是如此信任他,没有丝毫要自己使力的意思——一旦他松手,沈烬就会失去重心,直直从他怀里跌落。   那半秒的悬空让顾屿猛地清醒过来,马上用力收紧臂弯死死箍住沈烬,绝不允许对方再脱离自己的怀抱。   不能放手。   这好像是顾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放手了。   从前他再喜欢沈烬,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万全地为沈烬考虑着未来——沈烬可以和他分离,可以选择比他更好的人,也可以随时挑个黄道吉日通知他该分手了,他永远不会阻止沈烬去追求更幸福美好的人生。   但现在,他推翻了所有这些傻逼结论,他要的,是时时出现在沈烬幸福美好的未来里,永远阴魂不散、永远死缠烂打,任沈烬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很甚者,他想成为让沈烬觉得幸福的理由。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要共同度过,年少时的任何退缩、冲动和误会都不该改变这个结局。   所以他赶紧缓下呼吸,捂着沈烬冰冷的手开始轻轻揉搓。   只有自己冷静下来,他才能好好安抚沈烬。   他说:“我没有想过冤枉学长……我相信学长那天肯定来了,也希望学长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的疼爱头一次表现得如此明显,沈烬委屈得不成样子,好半天才边哭边问他:“……真,真的吗?”   “真的。”顾屿小心地拢过臂弯,好让怀里的人更舒服一些,他心疼地一遍遍抹去沈烬脸上眼泪,说,“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那天……是我们都去了,而我没找到学长?”   他不知道沈烬能不能听进他说话,只知道对方止不住抽噎,暂时没办法说话。   断断续续的哭声让顾屿的心脏疼得发紧,他一边轻拍沈烬颤抖的背,一边继续解释和安慰:“学校西门……我记得挺大的。”   校门再大,都不可能大到他们看不到彼此,这样的结论本不成立,但沈烬却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逐渐情绪缓和,不像刚才那样既难过又无法表达。   或许,这些年沈烬想要的,本就只是他可以窥见的温柔。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很快乖到开始自己抹眼泪。   “可是,西门再大我也能看到你……”沈烬低头揉揉眼,又忍不住想哭的样子,“我视力一直都5.2——”   顾屿知道沈烬很累,却不得不反复重提当年那个雨夜,两人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顾屿心中的自责更甚,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屿……你真的没有故意整我玩吗?”沈烬忐忑不已,再度向他确认,他点了点头,疼惜无比地摸着沈烬发白的脸颊,如鲠在喉:“学长……我们不管了好不好?是我的错,就当我根本没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怕你——”   可面前的人却咬牙摇摇头回答:“不是你的错……我也相信你肯定来找我了……所以你,你或许是记错时间了?”   纵然再委屈,沈烬也给出了全部的信任,但他们约定的是6月8号晚上见,绝大多数高中生对这个时间点都极为敏感,哪怕顾屿不是那一年高考,都不太可能弄错。   “那天不是下雨了吗?”顾屿喉结颤抖着,回忆起了许多细节,“我只记得雨很大,还一直打雷……对面烧烤店的老板都从他房子里下来问我怎么了,需不需要伞——他把我当作考生,问我是不是答题卡没涂想不开,但当时我没法思考那么多,只好说了句别管。”   说着顾屿顿了顿,笑得像自嘲:“……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很讨人嫌的小孩。”   整个6月,只有8号那天雷雨交加,当年的高二学生各个在群里鬼哭狼嚎,说这预示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悲惨高三生涯——这种日子,任谁都不会记错。   顾屿低了低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这样的回答。   或许他该认了是自己错记成了7号或者9号,好早点平息误会、安慰沈烬去休息,可面前的人却怔怔消化了一会儿他的答案,忽然说:“我,我明白了,应该是我来迟了,导致……导致你没等到我。”   对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还突然调整好了情绪似的,轻易下了结论:“看,看来都是误会——”   顾屿微微迟疑,说:“可我好像等了很久……学长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总觉得,问题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这谁知道……”沈烬却固执地重新撑起力气,擦了擦眼睛挺笃定地回答,“8号那天考完跟同学吃饭,估计……估计多喝了两杯,三更半夜才想起要跟你见面,还以为时间挺早。”   说着沈烬补充:“夏天嘛……夜生活丰富,谁知道几点了。”   顾屿有点懵,不知道沈烬为什么突然这么精神,对方甚至胡乱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说:“而且你说的那个老板我正好认识,微信还留着呢……要,要不然,我们联系他确认一下?”   当年学校半封闭式管理,不允许学生中午出校吃饭,但“坏学生”们总能想到办法——他们复印请假条、模仿各大班主任字迹、互相交换证件,无所不用其极混出校门吃饭买奶茶,跟周边小商铺的老板都还算熟。   自然,沈烬是这样的坏学生之一。   顾屿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出沈烬的话有什么破绽,只好点了点头。   他盯着沈烬打开联系人目录,里面果然有个人叫“五中周边烧烤订餐13XXXXXXX”。   “不知道他醒了没……”沈烬发过去一条消息:杨哥,在不在?   意外的是,对方很快回复了:在,要订餐吗兄弟?现在还没开门,10点以后做,你可以先发我要吃什么。   看得出来这个杨哥已经忘了沈烬的微信号了,沈烬想了想,继续输入文字:打扰了杨哥,我是以前五中毕业的学生,不是要订餐,只是想问你件事。   对方可能刚才就对他那句废话“在不在”应激了,这下看他不订餐,“原形毕露”直接回答:……?什么屁快放,大清早的,老子刚想睡会儿。   “……”顾屿看得心急,“我记得他人挺好的——”   沈烬蜷在他身前,低声笑:“没事……真当我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小兔子?”   但沈烬的语气与刚才相比轻松过了头,顾屿反倒皱皱眉,心里很疑惑。   他看见沈烬不管不顾握紧手机,瞪着眼睛只顾打字问那个老板,有没有在当年见过谁,确不确定是6月8号晚上。   这事儿对方倒有印象,很快回道:那个雨里不走的傻逼学生?见过,肯定8号啊——那天不是刚高考完吗?我好心以为他想不开呢,结果他一脸叼样让我别管。   说完老板还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沈烬赶紧把手机塞到顾屿手中,说:“……我就说是这样吧?”   顾屿咽了咽喉咙,手中那方小小的东西还留着沈烬手心的余温,炙烫得他心口发堵。   他几乎就要相信眼见为实,可心中强烈的直觉却让他抓住沈烬的手,不肯模棱两可地承认这所谓的“真相”。   他低低唤了一声“学长”,说:“很多事我都没法原谅自己,所以……学长也不能再骗我,更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好不好?”   他说得恳切,弄得沈烬恍惚眨了眨眼睛,喉结也颤动着翻涌。   短短五六秒相视,漫长得如同那酸涩的五六年。   窗外日光落了下来,终于,沈烬垂下眸子,说:“刚才我又自以为是地骗你了。”   “但那件事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为了这个误会责怪你自己。”   顾屿抿着干涸的嘴唇,十分肯定地嗯了一声。   他手心发热,以为撑死不过是外星人撞在了五中门口,而沈烬开口,给了他一个简单又不可思议的答案:“其实你只是……弄错了我约你见面的地点。”   这话比外星人还出乎顾屿意料,他堪堪一愣,听见沈烬的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杨哥的烧烤店……在学校南门。”   而沈烬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学校西门才对。   顾屿张了张嘴,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C市是个不怎么使用东西南北方向概念的南方城市,不论西还是南,作用大概只是起个地名,但顾屿却很清楚地记得,那家店就叫西门烧烤。   学校周边的商铺他不常去,但他多少清楚周围都有些什么店,偷懒用方向取名的老板也不止刚才的杨哥一个。   比如学校东门就一直有家文具店叫东门文具,可现在沈烬却告诉他,西门烧烤不在学校西门?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沈烬则竭尽全力想安抚他一般抱上来,颤声说:“没事,顾屿,误会而已,我……我们只要知道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就好了,对不对?”   沈烬显然很清楚他知道真相后会和自己过不去,此刻,他果然也和自己过不去,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沈烬的拥抱。   日光炫目,顾屿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他稍稍推开沈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南门开店……为什么要取那种名字?”   沈烬努力支撑起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轻轻摸着他头发回答:“可能……方向感不太好做完了招牌将错就错,也可能单纯是西门庆粉丝吧?杨哥这人本来也不怎么着调——”   顾屿能感觉到沈烬很想逗他笑,可他却眼睛发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抱住沈烬,更不知道该不该笑话自己。   直至沈烬控制不住的咳嗽声再度刺入耳膜,他才想起导致沈烬留下诸多病根的,究竟是哪场雨。   一切好像都只是最微小的误会,他本应该一两天便弄清楚真相,甚至在下雨之前就给沈烬打电话问沈烬在哪儿。   他本可以在高二那年就赶到沈烬面前,听沈烬笑他怎么找错地方,也可以看沈烬红着脸走上前来,说那些想说的话,当然,他同样可以拉住对方的手,早早告诉对方,未来我们还会时时相见。   年少的沈烬一定会惊讶、害羞又欢喜,那个夏天也一定会留下他们最好的回忆。   他本来可以做到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可事实上,他却与沈烬擦肩而过,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或许,错的从来不是他记混的商店位置,而是他永远不肯开口说清的,那些放不下的骄傲和犹豫。 第62章   顾屿摸了摸沈烬咳得发红的脖颈和脸颊,忘记了自己手心的颤抖。   他说:“那天淋了雨回去得太晚,才遇到了学长刚才说的alpha,对吗?”   沈烬顿了顿,没有一丝指责,反而炫耀一般说:“……嗯,不过我很牛逼,揍了他们,还跑掉了。”   可顾屿的心脏却不自觉发抖,他没有夸奖沈烬有多厉害,而是忍着鼻腔里的酸胀俯身抱住沈烬,低低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学长?”   他感觉到沈烬抬起手,多半是想安慰他,但这一次他却先摁紧沈烬的背,打断了对方:“我知道学长会说自己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还会安慰我误会解开了就好,我不想听。”   不等沈烬发出任何声音,顾屿就拿手蹭了蹭对方湿软的脸颊,继续问:“后来重感冒恶化成肺炎,他们不让你住院留下后遗症,也是因为这场雨,对不对?”   沈烬半天才嗯了一声,说:“早知道就不该约你在学校见面……害得你也淋了雨,还不如我来你家楼下。”   顾屿轻拧眉头盯着沈烬,问:“所以,不管我让学长受了多少委屈,学长都能为我找到理由,是吗?”   “……”沈烬犹豫半天终是低下头,轻声道,“我要是没这项技能……哪来办法坚持喜欢你……”   顾屿深深吸了口气,他又气又无奈,干脆提起了从前他最后悔的事之一:“那……当年我在医务室态度冷淡让学长别装,学长心里也能替我开脱?”   看得出来,沈烬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对方逐渐红了眼睛,倔着一股劲认真答题:“这,这算什么……我当时就想,哪个男的像我这样受点伤会哭?是我自己矫情,顾屿说我是装的也很正常。”   想必那几年,沈烬都是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度过的。   顾屿尽量控制着呼吸,却仍觉心脏被捏得血肉模糊,他拉住沈烬的手重新将对方拥入怀中,颤声说:“对不起学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让你练出这种技能。”   他的道歉迟来了很多年,沈烬安静任他抱着,头一次没有想着“是我自己的错”,而是回答:“那……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这么对我了,顾屿?”   “嗯。”顾屿英挺的眉毛压着酸疼的眼睛,说,“我保证,以后会好好保护学长,不再让学长碰到坏人,不仅会对学长好,而且还会让学长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有多喜欢学长,好不好?”   他从未承诺得如此郑重,也无比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跟年少时一样总是抱着所谓的骄傲不放。   沈烬闻言低头良久,没有说话。   直至顾屿红着眼睛试探般亲吻他额头,他才忽然呼吸一抖,终于肯抓住顾屿衣服将脸埋进对方胸膛,断断续续告诉对方自己从前经历过的委屈和伤心。   顾屿静静抱着沈烬,一边听他发泄般边哭边说,一边轻拍着他后背,一遍遍亲吻他发丝,一遍遍道歉和安慰。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慢慢说了很久的话,直至阳光洒满屋子,沈烬才平息几分,累得趴在顾屿怀里,疲乏又满足地说:“我想睡觉了,顾屿……但你得一直喜欢我,不能再走了。”   “嗯,不走。”顾屿不再吝啬言辞,而是轻声哄道,“我喜欢你,沈烬。你先睡会儿,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房间里没了声音,顾屿压压下巴,发现沈烬勾起唇角,已经在十几秒内睡着。   对方眼角还沾着泪水,困极了的脸色苍白异常,顾屿心疼难熬,赶紧小心抱起沈烬将他扶到床中间,掖好了松软的被子。   冬日阳光清澈明亮,顾屿拿不用的衣服袖子覆住沈烬眼睛,保证对方不被光线刺醒,随后才坐到床尾搓热手心,伸到被子下拢了拢沈烬冰凉的小腿和脚。   制暖开着,不过对体寒的人来说,血液循环的热度根本无法有效温暖四肢末端,顾屿摸着那截柔软细腻的小腿和骨节突出的脚踝,几乎以为自己摸到了冬天屋檐上的冰棱。   学长的体质真的比从前差了很多,以后得更小心照顾才行。   他想,以前那些家务不能再让学长随便乱碰,生孩子更是算了,就算沈烬先他而去,那也得是100岁以后的事,如果他死得比沈烬早,他更要好好打算后事,给沈烬留下一笔足够自由的养老财产。   于是当沈烬沉睡到中午才缓缓醒来时,顾屿第一句话便问:“学长觉得,我俩谁会先死?”   沈烬的意识慢慢转醒,疑惑问:“……什么?”   更不可思议的是,顾屿居然还有第二个问题:“我们不生孩子行吗,学长?”   沈烬的眼睛又疼又肿,几乎没法睁开,他看不清顾屿的表情,哑着嗓子问:“……谁,谁要给你生孩子?”   他昏昏沉沉的,嘴却没忘了犟:“你是小学生吗……你,你最多只用手摸过我,怎么生小孩?”   没想到顾屿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   沈烬想翻身起来却没力气,那些止不住的哭诉像抽干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嗓子干哑得像在灼烧,胸口也扎着几根巨大的生锈钢钉般,一阵阵疼痒不止。   所以他只能扯了扯顾屿袖子,说:“我有点难受,顾屿……”   顾屿赶紧把他扶起来穿好外衣,一边喂给他一杯温水,一边说:“待会我给你敷一下眼睛消肿,等你好点了我们下山,好好休息两天,我带你去军医大附属二院挂个专家号再看看。”   从前顾屿认为沈烬的病好好养养才是关键,但现在看来,不多去几家医院诊断总不能放心。   军医大附二属院有全城最好的呼吸内科,沈烬却有点犹豫:“能有用吗?会不会花很多钱……”   顾屿像被触了逆鳞,生气捏了一把沈烬的脸:“能花什么钱?医生顶多叫我用10块钱买条结实点的绳子把你捆在家里,让你别半夜到山里吹风。”   沈烬嘟嘟哝哝想反驳,顾屿却转而摸了摸他的脸,说:“谢谢学长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你嗓子不舒服,先别说话了,乖乖坐会儿,我去拿药和冰敷袋。”   沈烬怔了怔,着急回答:“可、可是,从来就不是你的错,我哭只是发泄一下,你不需要弥补什么……”   “那,总可以让我照顾你吧?”顾屿听着他沙哑的声音,不让他再多说,“听话。”   没办法,沈烬看不清东西,只好暂且妥协抓住被子,坐在床头等顾屿过来。   一夜之间,一切好像都变了。   沈烬诉尽了心里的委屈,也得知了顾屿的心意,原本他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跟顾屿在一起长达七年。   年少时的他曾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很长一段路,但如今他回头望去,却发觉顾屿无处不在,始终像一道光,保护着他穿过黑暗和风雪。   不是错觉。沈烬低头看着自己模糊的手心,好像终于对当年的自己有了一个交代:你看,你无数次鼓励自己他一定是那道光,你没有想错。   日光透着层层温暖,沈烬松了口气将发软的脸搁在膝盖上,静静等待顾屿的脚步声。   暖乎乎的屋子里,顾屿拿了个小小的冰敷袋过来,郑重其事说:“冰敷其实没有太大作用,但总比没有好,可能有点凉,学长忍忍。”   “嗯。”沈烬回过神揪着顾屿袖口,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草莓要给我动个开颅换眼睛的重大手术。”   顾屿用冰敷袋小心地揉着他肿起来的眼睛,回答:“再废话下去,一会儿嗓子也不能用了——别忘了年底自己还有个比赛,沈教练。”   也对。沈烬想:嗓子不能出问题,不然到时候就没法骂秦逐和许停云了。   忍了一阵,他咳嗽起来,顾屿赶紧移开手里的袋子说:“差不多了。来,先用面包填填肚子,把药吃了。”   沈烬微微睁开眼,他一口一口咬着顾屿手里的面包,又听话地吃了药,等休息够了,顾屿才拿来围巾帽子手套都让他戴上,说:“警方早上已经把宋以知叫走……估计后续还有调查和询问,我们先办理退房,回大学城再说。”   沈烬沉默着把衣服都穿戴好,待顾屿牵住他出门,他才开口问:“你和江澜陶晏,会不会觉得我对以知太心狠了?”   “不觉得。”顾屿用力握了握沈烬的手,说,“从小他就不喜欢其他人出现在我们三个身边,本来就是我们太纵容他了,与你无关。”   看得出来,顾屿多少有所怅然,但更多的是遗憾和平静:“陶晏说他已经行使队长权力让宋以知退队了,现在学长是烟草三厂保卫地球小队唯一的omega。”   “……啊?”沈烬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几个小孩过家家成立的小队居然有完整的权力系统,顾屿还继续说:“他们让我告诉学长,以,以后……学长就有三个弟弟全心全意保护你了。”   “……你居然承认自己是弟弟。”沈烬的声音几乎哑掉,但看着顾屿微红的耳朵尖,他依然忍不住问,“不怕我也被宠坏?”   顾屿拉着他下楼,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学长就算被宠坏,顶多也只是趁我回家吃掉我上路的兵线和塔皮。”   沈烬低笑一阵,回答:“那你的意思是,上路兵线和塔皮可以给我吃?”   “……”顾屿看来进行了一番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才艰难回答,“偶尔的话,可以。”   山里的冷空气让沈烬又笑又咳,他扬起嘴角,轻声说:“兵线都能给我?牛郎织女看了咱俩都该羞愧不敢过七夕了。”   “……”顾屿听见他咳嗽,不由停下脚步拢了拢他围巾才继续牵他下楼,“走快点,上车就不冷了。”   沈烬抿抿嘴感受着顾屿手心传来的热度,不由反手握紧了对方,说:“抱歉顾屿,我昨天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当年也弄得你待在雷雨里——”   可顾屿却低头捏了捏他脸颊打断他的道歉,回答:“我知道那都是学长太委屈了说的气话,而且那场雨是我活该。”   沈烬担心地跟上他脚步,哑着嗓子问:“那……你当时就没有感冒?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问题是你没告诉我的?”   顾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伤及沈烬自认为身体强壮的自尊,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如果洗了个热水澡算严重的话,学长可以天天帮我烧热水作为补偿。以后,这也是学长唯一可以做的家务。” 第63章   沈烬嘀咕半天“你这不是身体好,只是运气好”,顾屿理也不理,牵着他就去退了房。   随后沈烬跟室友打好招呼,打算随顾屿一行人离开青云山。   车上,他本以为江澜、陶晏会和他提起宋以知的事,然而陶晏只是问:“你俩——怎么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了?”   顾屿红着耳朵,一手撑着下巴看窗外,一手拉着沈烬,回答道:“哪有?”   前排的江澜回过头意有所指道:“昨晚发生这么多事,你居然没让学长好好休息?”   顾屿的手心热了热,着急说:“你俩别在学长面前乱说话……我们从来就没有过。”   他稚嫩地想保护沈烬的“清白”,不过沈烬并不介意,而是笑了笑替他解释:“嗯,没发生什么,只是他跟我说了一些我从前不知道的事。”   “学长不知道的事?”陶晏表情了然,看向顾屿说,“比如你高三那年公然在办公室跟那个姓张的老师吵起来,差点真的动手?现在想想,是不是为了沈烬?”   沈烬一阵疑惑:“姓张的老师?”   顾屿偏过脑袋装作没这回事,陶晏却笑:“好像叫张永,我初中同桌也在五中读高中,据说校霸沈烬跟那个老师很不对付~”   江澜看来也很清楚:“五中校草打老师的传闻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沈烬急得拽了顾屿一下:“你跟张永较什么劲,不怕被开除?”   “谁让他提到你的。”顾屿捂着沈烬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还恶意点评你母亲的外貌身材……不管你们母子关系如何,张永说那种话就是不配为人师表。”   沈烬抿了抿嘴没反驳,只是嘟哝:“能逃过教导主任制裁,你家至少得有个一品大官吧?”   “我家只是士农工商最底层,而且,他也不是教导主任了。”顾屿抓起沈烬的手哈了两口气,继续道,“再不收敛,过两年估计连老师都不是了。”   接着顾屿问:“……你的手为什么怎么都捂不热?刚才戴着手套都没用。”   “手凉的omega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没听说过?”沈烬低笑一阵,安慰顾屿,“乖,你再捂一会儿,会热的。”   他轻轻蜷起手让顾屿双手包裹住,随后舒服地靠在了顾屿肩头。   他走了不到两年,五中的变化看来很大,谈话间他才知道学校连校长都换了一届,为此他忍不住抬眼看看顾屿,又问江澜和陶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顾屿一听就知道这几个人要对自己使坏,他立刻紧张得脊背僵直,试图打江澜陶晏一顿阻止自己的大alpha形象崩塌,但沈烬的脑袋还在他肩上,他像呵护着一只毛茸茸的脆弱小动物,完全不敢乱动。   陶晏趁他没法捂嘴,立刻接话:“那可太多了,比如你毕业那个暑假——这家伙一直闷闷不乐,好几次我去找他他都一副刚哭完的样子让我没事就滚,我只能待在他家200平的客厅里一个人伤心垂泪打游戏。”   江澜作证:“高三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小屿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不跟人说话,所以五中很多人都说,校草想你快想疯了——我本来以为是开玩笑,现在一想居然全是真的。”   更甚者,寒假补课时顾屿每天下了课都会绕道跑到沈家楼下企图偶遇,却从未见上过沈烬一面。   那时候,顾屿尚未想过沈烬和家里的关系已经恶化到寒假都不回家,他只是紧张又期待地走过那栋旧楼,随后怅然若失地离开,第二天却还是走相同的一段路。   F区是C市下辖的地级市,经济发达但地域面积并不大,这个城市有太多和沈烬相关的人和事,顾屿见过沈烬打工送菜时的联系人,去过沈烬常去的体育场,也在沈烬“兄弟”租的房子前有过很多次停留,却没有哪一次,再遇到过沈烬。   “那时候学长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江澜说,“当时我不清楚学长的具体身份,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你,只是骂了他两句手机里好歹有联系方式吧——结果这家伙倒好,直接把你电话号码删了,搞得我差点以为你俩真有仇。”   顾屿几次打断他俩不成,只好和沈烬解释:“那次我只是一时冲动,但你的号码我记得,后来又存好了。”   不等沈烬反应,顾屿已经抬头气鼓鼓朝江澜道:“……绝交。”   “好啊。”江澜嘲笑,“反正你的绝交比你的易感期来得还准时。”   “……”顾屿腮帮憋气说不出话,沈烬原本权当和他们闹着玩,此刻却忍不住心疼摸摸顾屿的脸:“你高三那年……是不是以为学长把你丢在雨里不要你了?”   顾屿深吸一口气蹭蹭他的手,轻声说:“你别听他俩的。”   沈烬知道他喜欢肢体接触,所以没有放下手,而是继续问:“那……如果去年寒假真的‘偶遇’到我,你会和我说什么?”   顾屿垂眸没说话,但沈烬心中已然知道答案。   他想,顾屿大概会隔着寒风远远驻足看他,然后在他发现之前,赶紧转身跑掉。   “……笨死你算了。”沈烬侧身抱了抱顾屿,顾屿却依旧嘴犟:“那时候半年没见,我根本不记得学长的脸长什么样了——何况学长还染了头发打了耳钉,我肯定认不出来,又哪来的偶遇?”   沈烬颤着肩膀笑了半天,说:“嗯,认不出来——不过揍你两拳你应该能想起我长什么样了。”   顾屿拽下沈烬的手,慢慢搓着它发热,但语气听来却十分冰冷凶狠:“谁揍谁还不一定。”   “这么厉害?”江澜听不下去,“是谁上次炫耀说把手机解锁都设置成了学长的姓?”   沈烬察觉顾屿的手心热度陡升,对方闭了闭眼想躲开,但这反倒勾起了沈烬的好奇:“手机解锁?不是划数字5吗?”   “就是数字5——”顾屿慌忙握紧他的手,陶晏却和江澜一唱一和,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是字母S,代表你的沈,学长。”   沈烬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自己划开了那么多次的密码并不是数字5,陶晏还继续说:“我之前发现他的手机背景图也是高中教室走廊,学长没发现?”   当然,江澜的嘲笑声就没停过:“给小屿颁个诺贝尔毫无意义闷骚奖吧。”   两人默契一笑,但这一次顾屿却态度强硬,直接打开手机给沈烬看:“我都说了别听他俩的,根本不是。”   说着他扣紧沈烬右手,竟然有点像在撒娇。   沈烬安抚般回握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屏幕。   上面是一张以月亮和树枝为主体构图的风景照,的确和五中教室走廊无关。   所以沈烬当然站在顾屿这边,抬头道:“你俩瞎说,哪有五中教室?”   陶晏移过目光瞥一眼,只问:“老实交代,换过?”   顾屿关掉手机,半天才开口:“以后我单独和学长说就行。”   两人都质疑:“告诉学长不告诉我们?”   顾屿耳朵微红,语气却装得淡淡的:“我现在归学长管,你俩后面排队去。”   陶晏惊讶回答“我俩可是你队长和副队长”,顾屿却不听话,只顾关心沈烬的手还冷不冷,沈烬任由三个小孩吵闹,不忘冷不丁凑上去偷偷逗顾屿:“我怎么觉得……小草莓比我想象中更可爱更纯情?”   “……”顾屿立刻扔了他的手,又舍不得地捞回来重新捂住,声音颇低地说,“你也欺负我。”   沈烬拿下巴蹭蹭顾屿肩膀,脸上都是笑容:“对不起,是学长的错,学长以后会努力补偿小草莓的,好不好?”   顾屿被沈烬蹭了没几下就胸口发热,松口回答:“嗯,原谅学长了——”   他捏捏沈烬的手,说:“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车上暖气充足,沈烬也没拒绝,不一会儿他就闭上疲乏的眼睛,在顾屿身旁沉沉睡了过去。   其他几人确定沈烬真的睡着了,才相互看了彼此一眼。   陶晏首先开口:“以知的事……我估计一会儿宋叔叔就会打电话来找我们了。”   江澜点头,小声对顾屿道:“我们去解释,你就别管了,好好照顾学长——那个杜骏虽然行凶未遂,但这种事对omega的身心影响都很大,学长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嗯。”顾屿握紧沈烬逐渐温热的手,沉声回答,“我会处理好的。”   *   回到大学城已是下午3点,顾屿将沈烬带回自己住处,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让沈烬再休息休息。   沈烬刚要缩进温暖的珊瑚绒被子里,却不由疑惑:“你不睡?”   顾屿坐在床边替他撑起被子方便他钻进去,说:“我不困。”   “你一晚没睡觉,告诉我不困?”沈烬伸手用力拉了他一把,弄得他溺水一般沉入松软被窝,只能放弃抵抗,低低哼了一声:“学长记得给我加钱。”   原本,他只是照常想抱住沈烬,可就在他弓身上前时,臂弯里的人却忽然一抖,呼吸也有点混乱,就像突然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顾屿怔住,赶紧拉开一段距离,小心问:“害怕我?”   沈烬抓住他袖子,半天没能回答。   和之前的亲吻拥抱不同,此刻两人在床上的意义更接近于“睡觉”,顾屿自然明白沈烬的恐惧来源何处。   昨晚才差点被alpha下药强迫,沈烬不可能真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好像有点丢人。”良久,沈烬才抬眼看顾屿,“明明是我TM主动拽你的。”   他有点恨自己——好像对任何alpha,他都多了一层无法控制的戒备。   这种戒备对顾屿来说无疑也是一种伤害,为此沈烬忐忑万分,可顾屿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俯身捋了捋他额头碎发,说:“不是你的错,沈烬。你先休息,我待会去炖点汤,等你醒了就可以喝,好不好?”   沈烬微愣,原本狂跳不已的心脏被顾屿温柔的声音安抚下来,渐渐平稳了几分。   顾屿陪在沈烬身旁,看穿了沈烬所有心思似的继续说:“学长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受伤的。”   他压着快溢出来的担心,抬手捻捻沈烬渗着一层薄汗的眉头,道:“学长不怕见医生的话……我们还可以约心理方面的医生聊聊。”   沈烬僵硬点点头,眼睛不知不觉有点潮热:“可是万一……万一一时半会好不了怎么办?你生日都快到了——”   顾屿轻怔,脱口而出问:“跟我生日有什么关系?”   “……”沈烬慌了半秒,说,“没、没什么。”   空气热起来,顾屿忽然听懂了沈烬的言外之意,紧张得直捏沈烬脸颊:“……别闹。”   “……可是我之前连尾巴的款式都看好了。”   沈烬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挠顾屿手背示意对方放手,可这家伙居然得寸进尺,反复拿指腹戳了戳他的脸才无情起身,还凶凶地说:“什、什么尾巴?养好身体,其他的别胡思乱想。” 第64章   沈烬却将眉眼拧成一团低下头,不服说:“不行,我一定会在你生日之前恢复好。”   顾屿隐约看见他发白的唇色,羞赧担心之余装作微愠:“学长觉得我是那种满脑子想着和你上床的alpha?”   不幸的是,沈烬本能地抬头抓住他衣服:“你、你不是?”   “……”这下顾屿真的气得推了推沈烬额头,“线上赛还打不打了,沈教练?这个周末算是耽误了,再不睡哪来力气骂队员?”   “上单考试去了,也不算耽误。”沈烬摸摸自己被推出印子的额头,不一会儿就困得一阵阵闭眼,嘴里的声音也模糊起来,“那,那我睡会儿,当然……趁我睡觉你想做多残暴的事都可以——”   他倒在顾屿臂弯,像吃草吃到一半、忽然就把头一低直接睡过去的小兔子。   顾屿微沉手臂放下沈烬替他盖好被子,忍不住低声问:“待会儿炒肉多放点芹菜,我够残暴了吗,学长?”   即便睡过去了,“芹菜”两个字还是让沈烬痛苦得皱了皱眉头,嘴角也瘪下去——顾屿满意地低笑起来,随后才低头亲吻沈烬额头,平息对方委屈的怨气。   过去的七年似乎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沈烬,嘴边不觉浮起轻浅笑容,逐渐有了勇气去思念从前不敢思念的人。   生他的人,养他的人,希望能撑过那年年关再看他长大一岁的人——如今算来,对方已经离开他快八年了。   因为姆爸的离世,他曾感觉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能浑浑噩噩地上学放学,不再去想人生还能有什么光亮——也是在那时,他遇到沈烬,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14岁时,他常常一个人带着作业走到陵园,坐在冰冷的墓碑旁写作业给姆爸看,可是那时天色却太过昏暗,暗到他总是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只能看清那些被眼泪晕开的黑色墨迹。   下一页的卷子上有鲜红的满分,却再也换不来那个慈爱的微笑。   那时候他涉世未深,倒已经常常听人说,人生在世应当为自己而活——这本是一句激励人心的话,但他却发觉自己如此懦弱,懦弱到连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他曾经那么努力,只想快点长高、认真学习、好好吃饭,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让姆爸再多感受一点留在世上的开心,仅此而已。   姆爸不在之后,他连自己再费劲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都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书本不说话,甚至连思念至亲的勇气都没有。   也是在这份自暴自弃的颓丧里,他遇到沈烬,也无数次忽视了自己对沈烬的冷落和伤害。   “爸……其实你离开以后我每一天睡觉前都在想……要是我再也不用醒来就好了。”   冬日暖风里,顾屿拨开沈烬额头的碎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不过后来我遇上一个很缠人的家伙,他话好多,总是在我面前吵闹,抱着他睡他也不老实,还喜欢赖床——我不能不醒,我得天天醒来给他做早饭,否则,他肯定会赖上我。”   午后阳光如同羽毛拂在顾屿脸上,他用手背扫了扫沈烬没什么血色的皮肤,继续听那阵风:“所以我想……我一定会和父亲不同。”   微风徐徐,温柔如同那个人的声音在轻轻回答他。   这好像也是顾屿头一次发现,没有什么能填补至亲离世的痛苦、就连沈烬也不能——但,沈烬却可以让他知道,他已经能够去面对任何事。   无论有多少痛苦,沈烬都会站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位置。   风停了,顾屿轻闭双眼沉下了呼吸。   再过几十年就会重逢了。他想:到时候,我再带我最爱的人和您相见。   随后他睁开眼看向沈烬,嘴边扬起了淡淡笑容。   “学长。”他再度俯下身去,故意在沈烬耳边说,“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晚上我们吃芹菜炒蒜苗和秋葵拌苦瓜,怎么样?”   对方本来睡得好好的,这下又轻皱眉头,痛苦得半天没嘟哝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顾屿得逞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捏捏沈烬的脸站起来,转身去厨房准备今天要吃的肉。   *   这一觉沈烬睡得很沉,醒来时天色已完全暗去,让人感觉时间颠倒,心里只有空落落的失重感。   ——果然下午不能睡太久是有道理的。   沈烬摇头试图从那股陷落的错觉里挣脱,却很快察觉一股草莓香气靠了过来。   “顾屿?”沈烬刚抬头,就被人俯身抱住了。   那个怀抱温暖又有力,哪怕窗外的黑暗是小行星撞了地球,他好像也能安心把自己交予这个拥抱。   顾屿低沉的声音轻蹭着他耳膜:“晚上8点才醒,是不是感觉日夜颠倒世界末日了?”   沈烬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羞耻地回答:“……有点。”   顾屿低笑一声,收紧臂弯又用了用力:“那就再抱一会儿。”   这个拥抱轻易就化解了时间错乱带来的孤独感,沈烬舒服地在顾屿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我怎么感觉你跟之前不一样了……顾屿?”   顾屿一愣,松松怀抱看向他。   两人相视不过几秒,顾屿已经耳朵发红:“哪,哪里不一样?”   沈烬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说不上来——你又长高了?”   “……”顾屿替他压好厚厚的外套,语气很酸,“得到手就不珍惜了?我有没有长高都看不出来?”   沈烬一脸求饶,明显想抱上来耍赖,于是顾屿当机立断丢下他急急转过身,说:“只,只不过是意识到我俩一定会一起过一辈子而已……!”   窗外万家灯火如同一条流淌的温暖河流,沈烬张张嘴懵在原地,等顾屿返身冷冷问他是不是想饿死,他立刻起身从床沿跳到顾屿怀里,不依不饶凑上去回答:“饿死了保险受益人也写你,你血赚~”   顾屿猛地接住他体重,稳了稳脚步后抱他出卧室:“血赚什么?我追到地府给你喂饭,隔壁牛头马面都馋哭了。”   “……唔,我的小草莓最好了。”沈烬一边笑一边蹭他颈窝,随后一本正经回答,“那咱俩留下的财产就捐给中华根除芹菜协会好不好?”   顾屿脸上溢满了无声的笑意:“好……今晚吃学长最喜欢的虾饺和烧鹅。”   沈烬晃了晃腿,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高兴得像第一天和他开始真正的恋爱。   接下来的两周,顾屿陪着沈烬先忙训练和比赛,对方照常能跑能跳热爱逗弄他,但也常常在夜里被相同的噩梦惊醒——起初,沈烬不愿打扰他睡觉,只是一个人蒙在被子里不吭声,但顾屿从隔壁房间出来后却将这家伙逮个正着,说:“学长以为你不叫我,我就感觉不到?”   沈烬有着和白天全然不同的无措和慌乱,他低了头咽咽口水,颤声回答:“做梦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顾屿却不管不顾擦去他额头冷汗,只拽他回自己怀中,一遍遍安抚说:“我在这。让我陪着学长,好不好?”   几次拥抱过后,沈烬终于不再反抗,而是放下那份执着了20多年的“懂事”,只要一做了噩梦就来找他抱,要他陪着哄着。   两人坐在床边相拥,顾屿保护着怀中的小兔子,听小兔子得寸进尺地嘀咕:“别怪学长没提醒你,你家omega做个噩梦就要你冒着猝死的风险牺牲睡眠,你是在谈恋爱还是供了个祖宗?”   “那我也告诉学长一件事。”顾屿贴着沈烬耳畔悄声回答,“就算我为我家omega猝死了也是我乐意,你、管、不、着。”   沈烬一愣,不服地在他怀里翻来覆去乱动了几下,他则看穿一切似的轻拍沈烬的背,不断安抚着对方想要遮掩的害怕,一直到哄对方睡着。   比赛比想象中进行得顺利,战队突破以前的成绩拿了线上赛季军,沈烬也兴奋告诉顾屿,自己可以领到近一万五的奖金。   官方通知当天,顾屿差点被沈烬的拥抱撞断胸骨,他松松搂着沈烬,一边恭喜对方一边说:“不用连金额也告诉我。”   “客气什么。”沈烬仰头对他笑,“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我之前给你预定了礼物,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顾屿警觉,皱眉回答:“……我的底线是不能出血。”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很害怕沈烬会买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方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殊不知在信息素失控的场合下,这些事不是闹着玩的。   “……你想哪儿去了。”可沈烬闻言却朝他胸口轻轻一拳,“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正常生日礼物。”   “正常?”顾屿略一思考,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猜的,“鞋?”   面前的人果然一阵沉默接憋屈,恨不得再给他一拳:“……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屿舔舔嘴唇想了想沈烬有可能替他选的款,不由说:“没必要破费,我本来也不过什么生日。”   因为他知道,沈烬在礼物上花的钱多半不算少,但这些钱说是沈烬折寿换来的都不为过,他心里万般不舍,只希望对方至少能把钱留着。   可沈烬却不听,刚才没挥下的第二拳还是落在了顾屿肩膀:“我要送我家alpha礼物,你、也、管、不、着。”   顾屿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手机却震动,打断了他的声音。   沈烬本能地好奇:“谁?”   顾屿低头看一眼屏幕,喉结不由轻滚。   他挂断电话,说:“……没谁。多半是帮你预约的心理医生的助理。”   “我们先去附属二院看看你的肺,然后就去找这个医生聊聊,好吗?”   沈烬疑惑地“啊”了一声,只能回答:“行——周六去?”   电话又打了过来,顾屿继续挂断:“嗯,我一会儿回她时间。”   “为什么不现在回?”沈烬觉得奇怪,“挂断人家两次电话……不太礼貌吧?”   顾屿将手揣在外套兜里暗暗关了手机电源,回答:“第二次不是她,来电显示骚扰电话——我平时害怕接电话,一会儿想好了具体时间再和她微信联系就好。”   沈烬有点绕不过来:“害怕接电话?”   “嗯,我会和她道歉的。”顾屿推推沈烬,转移话题道,“新上单都出了快一周了,能教我玩玩吗,沈教练?”   说到游戏新角色,沈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回答:“新上单大招有两种形态,玩起来难度很大的。”   “你不给教练摸摸你的腹肌,教练很难教会你啊。”   说着沈烬就佯装伸手,顾屿红透了脸躲开,支支吾吾说:“我……我练腹肌不是为了让学长摸的。”   沈烬低笑,问:“那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学长哭得更久一点?”   见顾屿憋屈说不出话,沈烬满意放过他,拽了他去书房开电脑:“新上单不难,你看我打两把就会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顾屿都坐在一旁看沈烬打游戏,然而当沈烬不断向他解释新角色玩法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两通电话,一通来自父亲,一通来自姑妈,这甚至已经不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给他来电了。   游戏背景乐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心乱如麻。   可正当他努力抽回思绪、想着如何回答沈烬的游戏提问时,对方却忽而问:“刚才的电话,是你家里打来的?”   顾屿稍稍一愣,维持着神色稳定:“……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还不傻~”沈烬操作着鼠标键盘没停过,语气听来平静,“你再挂电话挂下去,我怕他们直接开车来大学城找你。”   F区距离C市毕竟只有一个小时车程,沈烬说的完全有可能。   游戏结束了,沈烬垂手放下鼠标,玩笑般说:“没事,你开机回个电话吧……哪怕是最坏的情况请我离开你,我也要不了五百万这个价。”   顾屿立刻拽过沈烬手腕说:“不是学长想的那样。”   沈烬抬眼看他,想装得任性一点:“那是什么样?”   可这份任性坚持了不到两秒,沈烬就皱皱鼻子,继续道:“不行……五百万离开你我亏了,这个电话你得抱着我打。”   不等顾屿疑惑,沈烬便拿膝盖撇开他的腿,直接坐到了他腿上倒向他怀里,说:“我,我就不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能不要我。” 第65章   沈烬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顾屿家里给对方打电话了。   振动一出现,顾屿就会挂断,想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不方便在沈烬面前谈。   “谁不要你了?”顾屿环着沈烬的腰,企图蒙混过关,“电话我有空再回,上分重要。”   “跟你开玩笑的。”沈烬笑他,“有什么事你先和家里说清楚,不方便我知道的话我去卧室回避一下,好了再叫我。”   他打算起身从顾屿腿上下来,对方却拉住他,说:“不用回避。只是我爸和姑妈有事想让你帮忙,我不希望你答应。”   沈烬留在顾屿腿上,疑惑道:“……什么事?”   他和顾屿的家庭没什么相似性,除了对方家长想让他俩分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忙是他可以帮顾屿父亲和姑妈的。   然而顾屿却说:“是宋以知的事……他现在还在局里,宋叔叔出面希望我家给个说法。”   先前的事件里,杜骏一口咬定宋以知是故意和他配合的,警察一路查到民宿监控,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杜骏所言是否属实,但宋以知购买禁药并把它留在桌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后续的审问自然不会少。   这种事本身就可大可小,自己服药玩玩不一定有人管,但如果真大胆到用进犯罪事实里,判刑也不过为——宋家和顾家是多年的世交,当然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其中关键就在于,是否能取得受害人的谅解。   顾屿说:“宋叔叔不清楚宋以知在里面能不能扛住警察审问,所以想多做几手准备。”   沈烬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口气:“别想了,经验之谈,肯定扛不住。”   “宋以知才18岁,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以随便闹着玩,其实他在警察眼里连三岁小孩都不如——预审科说不定只需要一句坦白从宽,就能把他唬住。”   顾屿歪头看向沈烬,他顾不上什么宋以知,只是担心问:“经验之谈?学长哪来的经验?”   沈烬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我这不是进去过吗。”   见顾屿紧皱眉头,他心虚得立刻补充:“没告诉过你?看守的地方一大群人挤在一个屋,给一个盆就算厕所了,这小半个月宋以知估计快疯了吧。”   顾屿用力一捏沈烬脸颊,越说越快:“学长这经历还挺丰富,我怎么不知道你进去过?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   他想起沈烬招惹的那帮社会青年就神色着急,沈烬看出他的担心,赶紧回答:“放心,我从不犯事,偶尔打架也是别人先招惹我找我动手,比如程捷。”   顾屿气鼓鼓的,根本不听:“那你怎么进去了?我不记得你除了那次以外还旷过课。”   高中那两年沈烬虽然浑浑噩噩,但上学总归没耽误,他解释起来:“因为只关了一个周末就放出来了——当时有个帮我找过兼职的朋友打伤了人想潜逃,找不少人借了钱,我也给了两百,不过我不知道他犯了事,还真当他要去看什么演唱会了。”   “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下跪自首上个月在人行道超速奔跑。”   对于审讯过程,沈烬至今记忆犹新。   “我不知道审我的那个人是警察还是专业的心理人员,反正压迫感不亚于世界总决赛最后一把40分钟大龙团战要我和敌方打野拼惩戒手速——到最后我被问得只能实话实说。”沈烬继续道,“那个案子里有人知道他想潜逃还是借了钱,最后他们全都没瞒住,被叛了从犯。”   至于他这样真不知道的,只是被训诫几句,终归没留什么案底。   顾屿对沈烬丰富的社会经验既心疼又后怕,他生着气环紧沈烬的腰,反复用下巴磨着对方耳畔说:“以后不许再乱来了。”   “好——”沈烬乖乖任他蹭着,半天才低声回答,“所以我敢肯定……宋以知能脱罪的唯一途径,大概就是取得受害人谅解了。”   他想,顾屿家里可能已经知道他俩的关系,如今他们一直联系顾屿,多半是想让顾屿帮忙劝说他。   但顾屿却沉下眸子,平静得只说了三个字:“不谅解。”   沈烬一动不动被他抱在怀里,久久没法再开口,就好像刚才表情轻松的人不是自己。   “家里那边我会和他们说清楚。”顾屿用手背蹭了蹭沈烬侧脸,继续说,“学长不用担心。”   沈烬点点头,情绪陡然低落,但他还是认真开口:“顾屿……我能理解你爸和你姑妈从小看着宋以知长大,一时半会觉得他还是小孩子、认个错就能被原谅,所以……我愿意等他们慢慢冷静,把问题想通。”   他攥紧手心,低头继续说:“但,如果他们一直坚持要求我原谅这件事,那我可能——”   他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无理任性,但顾屿却已经将他收入怀里,轻声说:“我选择学长。不管站在对面的是谁,我都会选择学长。”   沈烬蜷紧手指,想要拒绝顾屿无条件对他好,却又舍不得。   这好像也是他活了20年,头一次如此自私。   他羞耻于自己的私心,只是问:“……会有什么后果?”   顾屿敞开臂弯摸摸他的背,回答:“顶多翻脸,本来也不是什么慈父孝子的关系。”   接着顾屿拨通电话开了免提,说:“你不用说话,也不用回避。我会跟他说明白一切都是我的想法。”   沈烬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拨号键,不由抽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顾屿家人的声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电话接通了,顾父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是只有30多岁,但那股语气里的压迫感却足够成熟强大。   对方开门见山说:“刚才在忙?长话短说,警察再联系你们的时候,记得让那个omega出面表示愿意调解。”   “这是你宋叔叔的意思,也是我和你姑妈的意思,你处理好了答复我。”   对方语气里的冷漠似曾相似,他如同下发工作任务,甚至连一丝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顾屿同样平静,回答:“我拒绝。”   顾父像没听见顾屿的回答,继续道:“给你两天时间通知那个omega。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但顾屿却截断了他挂断电话的动作:“我说了,我拒绝。事发当天我恨不得杀了杜骏和宋以知,作为受害人男朋友,我会向司法单位表达一定要严惩他俩的述求——至于你们怎么想,和我无关。”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顾父淡淡说:“你应该明白你宋叔叔的态度关系到几家厂的发展生存,这事牵扯到上千人的生计,由不得你。”   顾屿回答:“如果他仅仅因为自己儿子犯错,就不惜上升到公司层面、牵扯上千人的生计,那我建议你主动和他切断合作,一把年纪还意气用事的人不适合生意来往。”   听筒里立刻传来顾父不屑的冷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幼稚。你翅膀硬了?”   “嗯。”顾屿同样冷漠笑了笑,“我的翅膀早在13岁的时候就硬了,顾总不会忘了吧?”   对方缄默片刻,缓缓开口:“还因为你姆爸的事怨恨我?”   顾屿没有回答,只是搂了搂沈烬肩膀示意他自己没事,几秒后,顾父继续说:“你年轻不懂事,我也不打算跟自己儿子计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一直是敬他爱他的——是他作为oemga,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说到此处,顾父的呼吸略微加重:“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一个alpha既赚钱又顾家,在外忙生意的时候只是放松,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辛苦?”   这个理由带着天生的冷漠,顾屿听过无数次,他闭了闭眼回答:“你别忘了,他也是985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不是长期被你精神虐待为了这个家对你言听计从,他缺你赚的那点钱?”   顾父的声音暴露出一丝被揭穿的愠怒,他立刻打断顾屿,拼命想掩饰什么:“那又如何?他以为没了他我活不下去?要是他在天之灵能听见,我还是会告诉他一句,我根本不在乎。”   说是不在乎,但他的声音已经发抖。   顾屿毫无波澜地回答:“没有在天之灵这种东西,他早就不怨恨你,也听不见了。”   顾父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他勉强维持着成年人该有的冷静:“不提他。”   接着,顾父压稳颤抖的呼吸转移话题:“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爸,我才是对的。”   他显得冰冷又肯定:“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儿子。你以为你跟那个omega又能有多长久?”   顾屿的腮帮紧了紧,回答:“与你无关。反正宋以知这事没得商量,没别的问题我挂了。”   可这时顾父却说:“我先联系你是觉得你已经成年了,想给你面子,你真的认为我不知道那个omega的电话?”   沈烬愣了一下,顾父继续道:“C大电竞系沈烬,曾经跟你是五中同学,父亲沈岳城是包装厂技术工,母亲在商场做物业管理,家住平安东街55号包装厂家属院1栋602,目前使用的手机号码是13XXXXXXXXX,对吗?”   顾家宋家的手不能轻松伸到C市来,但在F区,他们总有几处过硬的人脉,顾父显然已经知道沈烬的详尽信息。   沈烬呼吸凝滞,顾屿差点压不住怒火:“你想干什么?”   顾父回答:“如果你不能说服他,我可以帮你说服。这么普通的家庭条件还养四个孩子——你可以代为转达,宋叔叔愿意出钱。”   这话让顾屿一下拧紧眉毛,手心也开始发烫。   沈烬不愿顾屿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想了想,开口道:“顾叔叔好。”   顾屿懵了一下,听筒那边的顾父同样轻愣,旋即淡笑:“原来你在——所以,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他停顿半秒,再次开口:“需要多少,告诉叔叔。”   只要不提到亡妻,顾父低沉的嗓音总是平平静静没什么起伏,就像此刻他根本不是在对话从未见面的儿子的恋人。   沈烬示意满心焦急的顾屿不用担心,他保持对长辈的礼貌,回答:“顾叔叔,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但在这件事上我只会实话实说,不会谅解杜骏或者宋以知,如果他们不能好好面对过错、改过自新,我担心还会有更多人受害,所以我希望……您也能理解我。”   他婉拒了顾父提出的条件,气氛僵持不下之际,话筒里传来顾父助理的声音,暧昧询问他可不可以关门了。   “我打电话的时候不要叫我名字。”顾父看来是掩了话筒,声音小了不少,“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叫你。”   顾屿闻言,忽而冷笑:“怎么,顾总现在知道注意身体健康,不去外面了?”   呼吸声再度加重,顾父已然恼羞成怒。   这一次他根本不回答顾屿,而是把矛头指向了沈烬:“行了,反正他跟你谈恋爱也是看中了钱,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进不了顾家的门,钱也一分不会是他的——只有你宋叔叔给的能实实在在进他口袋,等他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电话忙音随之刺入耳膜——顾父挂了电话,显然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谈下去的余地。   沈烬喉结滚动,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是为了钱,顾屿就先拢他进臂弯,吸了吸气说:“他们威胁受害人,录音了,万一有需要再说。”   沈烬怔了怔后胡乱抓住顾屿的衣服,只是回答:“可是钱的事……你不问问吗?” 第66章   提到钱,沈烬多少有点紧张。   顾父的话的确不好听,但他和顾屿的家世差距始终是无法否认的客观存在,何况他已经和父母断绝经济联系自己求学生活,这与从小锦衣玉食的顾屿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不是一时半会舍不得,他甚至不建议顾家小少爷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爱情,选择他这样从中学开始就不学无术的人。   可顾屿却侧过目光认真看沈烬一眼,说:“有什么好问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语气却像在逗弄受惊的小兔子:“学长不看上我的家境还能看上我什么?看上我活泼开朗,看上我打人机0-6,还是看上我说话好听?”   “你——”沈烬抬头反应过来顾屿在逗自己,他脸色微红,徒劳挣了挣,“……你知道就好!”   拉扯之间,顾屿不由分说凑近沈烬眼角亲了亲,声音往下微沉:“抱歉……刚才让学长听我爸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但我希望学长知道,我俩的事与他无关,选择权一直在我们自己——我只要学长,同时不需要他的祝福。”   沈烬紧了紧腮帮,心里正涌起一股热意,可这时顾屿却继续道:“而且我也很清楚学长喜欢的是我,不是别的。凭学长的脑子,就算我在天桥底下睡桥洞,学长也会卖血和我过日子。”   “……”沈烬一懵,似嗔似怒看着顾屿质问道,“等等——我TM有这么恋爱脑?”   顾屿认真想了想,回答:“低估学长了,起码会卖肾。”   “把你卖到会所当头牌还差不多。”沈烬脸红扬起拳头,两人缠斗半天没分出胜负,顾屿干脆箍紧沈烬敏感怕痒的腰,并低头抵住对方白皙脆弱的脖颈,耍赖般占了上风。   沈烬颈后被蹭得一阵潮痒,惊慌之间只能僵直脊背一动不动,委屈地任由顾屿把自己搂在怀里。   书房弥漫开淡淡的草莓香,沈烬终究安静下来,闭眼在顾屿身上靠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低头捻磨着顾屿手背,说:“其实……我早就想过你爸很可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顾屿从后将下巴搁在沈烬肩头,眼底噙着一丝担忧:“学长还想过这种事?”   沈烬自信回答:“废话,我考虑得比你周全多了。”   顾屿扣着他微凉的手,抬了抬眸子:“是吗?那学长应该也想过该怎么办了?”   “……”沈烬嗫嚅一声,别扭地掩着下巴回答,“能怎么办?时间久了你厌烦我了分手就好。”   顾屿看向沈烬颤抖的睫毛,正想安慰,对方却忽然继续说:“当然,分手归分手,再过十年你依然会在比赛直播里看见我执教冠军战队,发现我不仅年轻英俊还多了一丝成熟性感的魅力,于是你心如刀割悔不当初半夜恨不得立刻捅自己两刀求我回心转意却完全没察觉到我儿子和你长得很像——”   “……”隔着两层布料,顾屿克制地摁了摁沈烬腹部,“碰都没碰过学长,孩子是有丝分裂出来的?”   因为瘦,沈烬呼吸带来的腹部抽动都清晰地起伏在他温热的掌心,对方紧张地咽咽口水,回答:“反正有没有你,我……我都可以过得很好。”   “嗯。”顾屿从身后虚拢住他的手,指腹寸寸捻过他发凉的手背,“过得很好——指伤心委屈、夜不能寐、哭肿双眼、思考该跳流经C市的哪条江,还要强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烬打了一下他的手,除了一句“我才不会”外,说不出别的话。   顾屿轻轻掰过沈烬的脸,直直盯住了沈烬挺拔的鼻梁。   对方脸上浮起一层羞赧的粉色想躲开,他却猛地凑近,强硬挑开了那水润饱满的唇瓣。   “唔。”沈烬稍作反抗,顾屿却不露痕迹地将沈烬箍紧在爱欲涌动的怀里,融化了那股甜得腻人的奶油香气。   很快,周围空气就在两人的唇齿交缠间变成了潮湿的热气。   简单几个低沉的音节从顾屿喉咙深处溢出,充满alpha忘情的控制欲,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亲吻了沈烬多久,只知道两人分开时,沈烬轻咳着已然软得融成一团,连蜷紧手指抓他衣服的力道都是虚软的。   顾屿见沈烬这样,忍不住又捧过对方发红发软的脸,心疼地再亲了亲额头。   冬日夜幕落下来,沉静却温柔。   他轻滚喉结,回答了沈烬先前的话:“不会厌烦的……不管十年后沈教练执教哪支战队,每天下了班都得上我的车,回家吃我做的饭,最后被我抱上我们的床。”   怀里的人闻言后肩膀一缩,很快手心发热将脸埋进了他松软的衣服外套:“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顾屿。”   对方就像只敏感的小兔子,表面上脊背挺直、随时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但事实上,每当顾屿拿手指轻轻碰那粉红的耳朵尖,对方就能浑身一颤,蜷成个软乎乎的毛球,连眼睛都埋在爪子里不敢露出来。   很可爱,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这么可爱。   他拿目光捋了捋小兔子脑后的雾紫色狼尾,不由轻笑。   片刻后,他拖了拖那本该长着短圆兔尾巴的地方,问:“对你很好?”   “学长还说自己不是恋爱脑?——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连成本都不需要的好话而已,现在像学长这样单纯好骗的omega已经不够用了。”   面对顾屿的故意逗弄,沈烬憋屈得咬牙切齿半天,只能攥拳头放狠话:“信不信我流程都不走,今晚就让你睡地板?”   “信。”顾屿松开臂弯抬眸看着他,说,“学长要真能任性一点就好了。”   他知道,其实刚才父亲说那些难听的话时沈烬就该生气摔门要分手了——顾家经济条件再好,都不代表别的omega是觊觎这些金钱、想入这个所谓的“家门”,活该受人言语轻蔑。   但因为爱他,沈烬不仅没这么做,反而说:“我只是在想……你爸不太像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所以……小草莓从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说着沈烬看向他,难过地抬手摸了摸他总是轻皱的眉心。   顾屿怔住许久,眼底的思念都化成了温柔的笑意:“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早就已经长大——何况现在还有学长在我身边,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沈烬软下腰身,努力将自己送进顾屿怀里,声音含糊:“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的小草莓也才19岁啊。”   从年少相识起,沈烬印象中的顾屿就带着一股远超他人的成熟。   换作其他同龄人,今天恐怕很难如此冷静地结束这通电话,但顾屿却平静得录下通话内容、做好了万不得已和父亲对簿公堂的准备,但事实上,这份被迫的成熟一直不是沈烬所愿。   他宁愿顾屿未经世事,没受过那几年精神摧残,也没失去过至亲,只是个骄纵幼稚的小少爷。   轻风里,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顾屿耳畔,带着百般疼爱。   顾屿的心惶然跳了跳,随后涌起一股被包裹的温暖,渐渐安放了下去。   天暗之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久久拥抱,像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天晚上,顾父不留情面地发来消息说——如果“那个omega”不答应帮忙,顾屿就别想再拿到一分生活费,他也会冻结原本的几张银行卡,让顾屿知道脱离了温室,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亡妻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顾父显然认为,尚未出身社会又习惯了高物质生活的儿子只能依靠他。   顾屿看了一眼手机,淡淡回道:【嗯,冻结吧,我也不稀罕再取一分钱出来,省了这笔开销,顾总还能再养两个omega,人多好得病。】   他永远知道该怎么气父亲,顾父果然怒不可遏,立刻回复:【你自己看看,你对长辈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屿说:【或许是中文吧。顾总难道看不懂?】   对方不知是耻是怒,回答:【你也成年了,有骨气就真的别再花我一分钱,缺钱的时候同样别来求我,就当我从来没你这个儿子】   顾屿划了划屏幕,面无表情地回以嘲讽:【好,顾总争取早日弄个私生子出来,不然顾家要断子绝孙了】   顾父气得马上打电话过来,顾屿则平静关机,心中几乎没什么波澜。   他与父亲向来如此,三句话之内必然言语带刺,这些年要不是姑妈时不时从中规劝,父子俩的关系恐怕早已降到冰点。   但现在连姑妈也认为他应该劝说甚至强逼沈烬谅解宋以知,他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冷静到几乎不通人情,这恐怕也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唯一的“优点”。   客厅没开灯,沈烬还在浴室洗澡,顾屿独自仰在沙发上蜷了蜷手心,没一会儿他就拿过平板看了几个招聘类的APP,顺便向辅导员打听了一下学校附近的兼职情况。   某种意义上,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正如父亲料想的那样,他或许过不了什么物质上的苦日子,比如当初他出来租房,就仅仅是因为学校宿舍的人均面积小得他难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分享只有三五平米的浴室+厕所混合体。   他不会因为经济条件的差别看不起他人,但从前,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去适应同样的生活。   现在,他可能需要逼自己改变了。   目前的住处已经付了一年房租,搬回宿舍大概会是明年的事,他需要先找几份兼职负担学费生活费,从前的高消费自然不能再碰,他还得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沈烬为此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他不由看了看周围,也看了看自己。   架子上挂着的两件羽绒服都价值五位数,门口的鞋最差也要五六千一双,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着价格高昂的水果,几百块是常态,更别提他随便买的游戏和模型,没一个是必需品,不过都占了不少开销。   不知不觉,他有点头疼。   从前在江澜陶晏的对比下,他一直是生活最节俭的一个,但如今看来,所谓的“生活节俭”可能是他理解有误。   在父亲着手冻结银行卡之前,他本可以把余额提现到自己的微信账户,但此刻,他却一点不想碰手机。   父亲笃定了他会向现实低头,可也正如父亲所说,他成年了,他愿意为自己说出的话承担任何责任和后果。   至于赌这口气输的人是谁,不到最后他都不会屈服。   *   不一会儿,沈烬洗完澡走了出来,顾屿恍然回神撑住额头,莫名有点羞愧不敢面对对方。   和父亲较劲归较劲,他可不想被学长发现,自己或许只是个喜欢胡乱花钱的任性小少爷。   不幸的是,对方还是擦着头发走过来,问:“你在客厅干什么?”   顾屿慌忙起身说:“……没干什么。”   他想去另一边房间,沈烬却叫住他,声音模糊:“今……今晚要不要一块睡?”   顾屿顿住脚步还没说话,沈烬就吞吞吐吐补充:“睡一张床……但不抱我,也不干别的,可以吗?”   都睡过这么多次了,顾屿心里仍然紧张,直到沈烬再次出声询问,他才回过神赶紧走过去抓住沈烬手腕,嗯了一声回答:“只要学长不那么怕我就好。”   两人双双躲开视线一起回到卧室,分开被子躺了下来。   “这个房间的制暖效果挺好。”松软被窝里,沈烬笑着裹紧自己侧身看向他,“在我变正常之前,你不抱我也不会冷。”   顾屿伸手摸摸沈烬的脸,安慰道:“学长没有不正常,别瞎想。”   良好的制暖效果当然来源于高昂的房租,顾屿深深吸了口气,打算把事情都告诉沈烬:“有件事……我想告诉学长。”   沈烬好奇什么事,顾屿则从被子下拉过他的手,沉声回答:“我爸认为,他没有必要再从经济上支持我上学和生活了。”   “我的钱习惯放在银行卡里,他可以冻结,学费、生活费、以前剩的压岁钱都不能再用,我算了算,微信里还有两千零钱,大概半个月之内会饿死。”   说着顾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最近我会尽快找兼职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学长。”   “等一下……”沈烬却似懂非懂,语气犹豫的理由和顾屿想象中不同,“……你还有两千零钱,为什么会在半个月之内饿死?”   顾屿同样疑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妥不妥当:“因为……两千块原本只够我节俭生存一周?”   他心算一遍,继续说:“所以我想……我再节约一点,半个月差不多。”   “……”他详细解释了,沈烬仍像没听懂,“节约?”   顾屿正要回答,沈烬的疑问更深了:“你平时都在超市买些什么?不看物价?”   顾屿倒不觉得食物和日用品买品质好的有什么问题:“我看了。”   大学城附近的商场和超市消费高不到哪儿去,除非顾屿全挑最贵的买……一瞬间,沈烬醒悟过来:“……你不会全是买的进口货架上的东西吧?”   他和顾屿逛过一两次超市,却没怎么注意对方结账时的小票列表,对方果然不露声色回避,冷静说:“也……不全是。前两天买的菜除了鱼虾都不贵。”   沈烬嘶了一声:“……那几盒车厘子恐怕不符合不贵的标准吧?”   他暗自紧了紧手心——比起和顾屿解释人间疾苦,他似乎更好奇顾屿的异样:“还以为以小草莓闷出吉尼斯记录的个性,不会把你爸这件事告诉我呢——” 第67章   迎着微弱光线,顾屿回答:“本来是没打算告诉学长。”   或者说,过去七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不论有多喜欢沈烬,他都不愿宣之于口;发生任何事,他都认为自己想办法解决就好;即便需要沈烬的安慰和陪伴,他也维持着alpha该有的冷静,不想沈烬看穿真相。   那时他总是认为,沉默不言也没关系,只要他心里是喜欢沈烬的就好了。   “但现在我觉得,告诉学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屿说,“与其让学长瞎猜我为什么总是在忙、为什么不及时回复消息、为什么一副谈恋爱后就不想珍惜了的样子连做菜的食材都变差了,那还不如让学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他道:“我明白,我可能并不是很了解现实生活的压力,也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但这一步我没法退让,哪怕未来一段时间会过得很难、遇到很多挫折,我也知道将来的我再回头看时,绝对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没有“猜想”、“相信”或者“预料”,而是“知道”。   就像他同样知道,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不会再因为任何阻力改写了。   沈烬微微怔愣着,没想到有一天顾屿也会向他坦白如此重大的决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十几岁就远离原本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他明白顾屿心里积压的焦虑远没有表面这么轻松,但这一次,他可能并不打算阻止顾屿,而是打算赌。   这个赌源于他的自私,一生或许也仅有这一次。   “……行,明天我们去超市,学长教教你两千块怎么用三个月。”于是沈烬凑过去,笑道,“不过,我好像才是那个总是在忙、没法及时回复消息、也吃不出饭菜口感差异的人吧?”   “呵。”顾屿假装冷笑,“学长明白就好。”   沈烬弯起眼睛回答:“学长知道错了好不好?以后我们三天一顿肉就行~”   但顾屿却不答应:“不会连肉都少学长的。”   “行。”沈烬一脸认真,“给你个提示,学长也吃不出老鼠肉和牛肉的区别。”   话音刚落,他就被顾屿拽过去捏了脸,两人打闹一会儿,攥着手才安心地如常睡去,就好像谁也没有担心未来将要面临的局面。   *   收拾起一切担忧,随后的一周里,不管父亲发来什么消息,顾屿都没有再看。   他带沈烬去呼吸内科检查了一遍,又找约好的心理咨询师聊了聊,想从头到尾看看沈烬的病该怎么治疗。   好在他先前就预约好了挂号,也留出了专门用于沈烬治病的钱,根据医生的意见,天冷咳嗽的问题需要每天输液,三周后再根据效果复诊。   至于肺和支气管本身的损伤,建议吃药保守治疗,以疗养为主,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迅速根治。   “所以……其实还是治不好?”秦逐看了一下沈烬输液用的药剂单,说,“一天三瓶半……你钱够吗?不够我借你。”   “不用。”沈烬回答,“顾屿给了。”   许停云闻言嘶了一声,问:“没看出来我们圣父沈教练还能干出这种事啊……你舍得这样花他的钱?”   “舍不得,我恨不得卖血卖肾养我的宝贝男朋友,满意了?”沈烬假意踹踹他,旋即却叹了口气,“本来我要自己给的……但他坚持说这件事是他的责任。”   “噢——?”许停云一眼看穿,“所以……高三那场雨不会是为你的宝贝男朋友淋的吧?”   秦逐惊讶:“卧槽,不愧是你啊C大第一大情种。”   沈烬憋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手里的衣服抖得直响:“医生说不用每天去医院,找就近的诊所按单子打吊针就行,所以我打算去顾屿那里暂住一两个月,正好这周五庆祝他生日,你俩赶紧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我已经和老张说过了。”   秦逐嘲讽道:“暂住?自从学弟来了,你就没把这个寝室当回事过吧?干脆别回来了,留我做空巢老人得了。”   许停云同样笑着摇头:“你打算怎么庆祝顾屿的生日?”   “……”沈烬轻咳一声,没敢直言。   心理咨询师和他聊了许多,看样子他的情况不严重,对方建议他多和男朋友肢体接触,由浅至深循序渐进,试着慢慢脱敏是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这几天他都在一边认真摸顾屿的手和大腿,一边脸红思考,马上到来的发情期还要不要使用抑制剂。   顾屿不清楚他和心理咨询师具体聊了什么,只能默默承受他的“循序渐进”,别过脸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脸有多红。   “别问了,他肯定打算把自己送出去。”秦逐斩钉截铁的同时不无担忧,“东西别忘了,记得问清楚顾屿的型号。”   “什、什么型号?”沈烬一慌,差点错手打碎杯子。   他还真不清楚顾屿适合哪个型号:“他、他应该会自己买吧……再、再说肯定是XL以上,我随便准备两个就行。”   “?”秦逐扬手想打人,“你他妈还说没有无脑护——”   沈烬哼哼唧唧半天,仍旧不服:“如果他生日之后我一整天没力气联系你们,不用担心我,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   两人边吵边收拾东西,沈烬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回到顾屿住处,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前天顾屿告诉他,辅导员介绍今天下午去面试一个家教补课类兼职,但目前对方还没有发消息告诉他情况如何,想必事情不尽如人意。   沈烬放好衣服后,带着手机去了厨房。   在等待焯水的间隙,他反复翻看着自己和顾屿的聊天记录,手心难免紧了紧。   仔细一想,这可能是顾屿做出选择后碰到的第一个重大挫折。   在学校,顾屿的外貌和成绩一直都是佼佼者,当年的F区五中里,不管他的性格有多冷淡都不会招人厌烦,向他表白被拒的人甚至能兴奋跟同伴尖叫一声“校草声音好冷好好听他要是能直接骂我就好了”,如今在C大,情况也差不多。   但面对那些看重孩子学业的家长,待遇可能就不一样了。   这两年培训补习班关了不少,条件不差的家庭都会想方设法请家教,也不知道辅导员给顾屿介绍的家长难不难应付。   沈烬焖了份排骨和粉蒸肉,终于忍不住发消息问:还有多久回来?   他暂时没问面试如何,过了约摸10分钟,顾屿回答他:去公交站的路上,20分钟内到。   对方没说面试结果,答案看来已经很明显,所以沈烬赶紧把回锅肉和鸡蛋炒好,心里不由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早点过来炖点汤。   冬夜很冷,也不知道走哪都打车的顾屿站在公交站台等车时,心里的委屈到底是源于学生家长的挑刺,还是源于刺骨的寒风。   开门声响时,沈烬后悔了。   他轻易就想放弃自己自私的赌局,但顾屿却迅速拐进厨房,打断了他的思路:“回来晚了。”   说着顾屿皱皱眉走过来:“不是说好我来做饭的吗?”   “而且我还留了两只鸡腿,学长要是饿了可以暂时填填肚子。”   沈烬回过神:“没碰冷水——”   他整理好情绪,说:“别、别废话了,赶紧来试试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顾屿垂眸看看面前的菜:“比起试试学长的厨艺有没有进步,我还是该买把银质的勺子,先试试有没有毒。”   “我替你试。”沈烬可怜巴巴地抽出筷子,顾屿这才上前抱抱他低声承认:“卖相好多了,闻起来完全没烧焦,还算有进步。”   周围弥漫着食物的诱人香味,沈烬在顾屿怀抱里蹭了蹭:“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能阻止我多学一门手艺进军新东方。”   顾屿无奈,只好拿手心来回揉了揉他颈后:“以后我会尽早回来的。”   沈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没有追问顾屿今天的面试,而是拉着对方先把碗筷端到餐桌旁,想招呼对方赶紧吃饭别饿着。   可顾屿却返身去玄关,回来时放了一小束玫瑰干花在他手边。   “好看吗?”温暖的餐厅灯光下,顾屿低头扶着碗没看他,“等车的时候碰上就买了,不过……比鲜花便宜。”   玫瑰制作成干花后呈现出低饱和的暗紫红色,有种别样的孤傲和温柔。   沈烬心口发紧发热,回答:“很好看,跟鲜花一样好看。”   顾屿把一块排骨塞进他碗里,眼睛始终没看他:“但我知道学长更喜欢鲜花。”   沈烬又心疼又想笑:“你从哪儿知道的?”   他没想到顾屿会回答:“那次跟学长表白的时候送的玫瑰……都快枯萎了学长还喜欢得不行,我看到你带回寝室了。”   沈烬眨了眨眼,问:“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带回寝室干嘛了?”   顾屿抬头,沈烬马上对他笑:“我做成干花放进抽屉里收起来了。”   和小曾祖父给的玉梳放在一起,衬得绛紫的玫瑰更鲜活艳丽,青白的玉也更纯净温柔了。   “……”顾屿听完,立刻瞥开视线,“谁知道学长会这么无聊,还保存着这种东西。”   沈烬盯着他红透的耳朵尖,不由嗤笑出声:“你送的我都喜欢,哪怕你送我垃圾袋我也要带它合葬,等几千年后外星人挖出来,估计还以为是什么金缕玉衣。”   顾屿动了动嘴唇,耳朵更红了:“……可是塑料垃圾袋撑不到几千年就会中途降解。”   作为工科生,他对科学的态度一向严谨,这气得沈烬敲了一下他的碗:“快吃,吃完什么都不要想睡一觉,兼职的事不急,我们再慢慢找就是了。”   一会儿沈烬还得去附近的诊所打吊针,他想,这件事就没必要再让顾屿操心了。   可顾屿却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烬暗舔嘴唇,放下筷子握了握顾屿手腕安慰道:“顾屿,我明白赚钱没那么容易——你受了委屈就告诉我,不要跟以前一样怕我担心,好不好?”   顾屿满头问号,喉结轻滚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是我没受什么委屈,也顺利拿到这份兼职了啊。”   “……”这下轮到沈烬惊讶了,“什么?”   “我说,我拿到这份兼职了。”顾屿不紧不慢掰开沈烬手心,把筷子塞回他手里,说,“那家家长没有足够的预算请专业的家教,所以打算试试兼职人员水平如何,她本来认为C大只是所中游985高校,哪怕是最好的专业说服力也不够,不过在看了我平时的理科成绩和高考数学分数后,她还是决定让我给她家小孩讲讲试试。”   沈烬听懵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没问过顾屿这个问题:“你高考数学和物理多少分?”   印象中,这是顾屿最擅长的两个科目。   说着他看了看顾屿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心里不由嘀咕长得帅是不是也有加成,但他选择倔强不说出来,他得坚信四五十岁的阿姨足够成熟,才不会因为年轻男孩子长得干净帅气就多加印象分。   顾屿回答:“当时就估了分,猜测加起来没怎么扣分。不过理综其他科目发挥一般,语文也尤其不理想。”   这个“一般”恐怕并不怎么一般,只是相对数学物理差一些,沈烬早已看淡学霸的这套说辞,整个人都充满了学渣的绝望。   顾屿一边示意他快吃,一边说:“她一开始也觉得大一学生比她小孩大不了两岁,最差也该找个研究生来兼职,但我告诉她,其实只有大一学生还记得高中的内容。”   “所以……她就这么被你说服了?”沈烬莫名有点不服,“我就算大二了也还记得高中内容好吗?”   沈烬偏科,数学成绩倒一直不错,对此他很有自信,顾屿却直勾勾问了他一个几乎最简单的问题:“三角函数的商数关系有哪些?”   “……”沈烬哑口无言,半天才倔强挤出两句话,“三角函数我记得,但商数关系是什么?你、你编的吧?”   顾屿低头,把险些暴露的笑意都隐藏了起来:“嗯,我编的。” 第68章   “……就、就当你编的。”纵然沈烬不服,也只能承认顾屿的记忆力比自己好上太多,他低头扒拉了两口饭菜,为了尊严支开话题,“每周要去几天?”   “三天。”顾屿倒了杯温水过来,说,“高一高二现在不能集中补课,所以这家家长和孩子商量的方案是让我周五晚上和周六周日下午过去,每周10到12个小时,报酬按每小时90算。”   他想了想,补充:“等差不多适应了以后,平时还可以去快餐店之类的地方打打工,说不定能偷学几个配方,偶尔给学长做做炸鸡薯条。”   沈烬正被自己炒的蛋咸得喉咙发痒,他赶紧接过顾屿递来的温水灌下几口,说:“开什么玩笑?”   “我们专业空闲时间多,以后我来做饭做家务,等我大三下学期开始实习,你就别去兼职了,好好读书,学长能赚钱。”   工科的学业任务重,沈烬不认为长期兼职对顾屿来说是什么好事,不过顾屿却抬眼淡淡笑起来,没有正面回答。   每当他看向沈烬,那双冷静的眼睛都像平静的湖面漾起了粼粼波光,显得深邃又温柔。   他拿筷子干净的末端点点沈烬碗沿,说:“学长不是想做饭吗?先把自己做的东西吃完再说。”   面前是盐放太多的炒蛋和勾芡略稠的肉,沈烬硬着头皮继续扒拉自己的碗:“……御膳房也不过如此。”   他好像真的被顾屿惯坏了,如今吃自己做的菜都觉得味同嚼蜡,顾屿则一边欣赏他痛苦的表情,一边说:“驳回学长刚才的所有提议,该怎么规划我自己心里有数。”   沈烬想和顾屿讲道理:“你的学业耽误不起,将来多半还要考研,凡事听我的总不会错。”   “听学长的?”顾屿却耍赖似的逗弄他,“是什么给了学长错觉,认为我是那种对你言听计从的O管严alpha?”   沈烬气得握紧筷子:“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顾屿面无表情:“我说了算。”   “你——”沈烬突然有点怀念两人针锋相对的日子,如今的顾屿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当然,是在学长没哭之前。”   沈烬马上放下筷子:“……那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顾屿冷静举起手机打开视频拍摄:“好,待会发电竞社群里。”   从前针锋相对时沈烬就没赢过几回,这次交战依然以他的失败告终,饭后顾屿拎他去诊所打吊针,他也没法反抗,只能垂着头靠在顾屿肩膀,看那些滴落的液体流入自己手上血管。   冬夜太冷,输液不那么好受,好在顾屿温热的手心始终覆在他手背,足以化去冰凉药液带来的大半寒冷。   晚上11点时两人才回到住处,沈烬隔着松软棉被偷偷拽了拽顾屿的手,脑子里还记得今天的脱敏没做。   “……我有点胃疼。”所以他开始拨弄顾屿手心,弧度显得急切又谨慎,“帮、帮我揉揉好不好……小草莓?”   顾屿隐约知道这几天沈烬在干什么,所以他立刻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压住腹部轻易涌起的躁动,冷静回答:“……好。”   他会尽自己所能配合沈烬治疗,好让对方早点走出心理阴影,不再抗拒和alpha有某些方面的接触。   昏黄的壁灯下,顾屿一伸过手,沈烬就将脸死死埋入枕头,耳朵的颜色嫩得像抖落了一层春天的花粉。   此情此景没有几个alpha可以忍耐,但顾屿却仍旧克制地呼吸着,一边帮助沈烬缓解胃疼,一边轻轻掰起沈烬藏在枕头下的脸,哑声问:“这样舒服点了吗,学长?”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恐惧,沈烬结结巴巴的,只能晕头转向地拿发烫的脸颊一下一下蹭顾屿手心,很快就难受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顾屿……胃、还是疼……”   他反复叫着顾屿名字,一声声的,像可怜乞求医治的小猫。   隔着衣服,顾屿摁住沈烬清瘦却韧劲十足的薄薄一层肌肉,心疼地小声哄着。   “乖。”他知道病灶在何处,所以循序渐进揽着沈烬拍了拍背,“很快就不疼了。”   沈烬被自己的alpha哄着,痛苦缓解了不少,他蜷缩脚趾,甚至有力气抬手盖住顾屿放在自己胃部的手,绞着发颤的喉咙说:“可是……我……好像不止胃这里疼……”   顾屿的睫毛抖了抖,沈烬滚烫的气息猝不及防朝他靠近:“顾屿、我——”   交缠起伏的奶油草莓香气里,沈烬像被摁疼了伤处,半天才缓过劲来缩进顾屿温暖的怀里,索要自己应得的赔偿:“至少……用手……抱抱我,好不好?”   热流瞬间滚过顾屿几近痉挛的喉结,他颤声问:“是帮学长脱敏吗?”   沈烬窘迫得再度将脸埋入枕间,他焦躁地摸着后颈跳得像要涨破皮肤的腺体,嘴里那声涩哑可怜的“是”还未出口,顾屿就钳住他瘦削的手腕,故意欺负他一般,将一个热烫的吻搅入了他嘴里。   ……   ……   次日醒来时,沈烬只感觉脑袋沉得不像话,身上也像被掏空了般,几乎没有酸软以外的其他知觉。   好在这意味着这些天的治疗有了成效,毕竟昨天他已经敢央求着顾屿动手,想必到顾屿生日那天,他怎么都能十八般武器不重样。   可正当他规划自己的远大目标时,顾屿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醒了?还发烧吗?”   一只温柔的手捂向沈烬额头,沈烬挣扎着睁开眼,问:“谁发烧了?”   顾屿耳朵微红,难得笑出声来,说:“我还什么都没做,学长就哭起来低烧不退,忘了?”   沈烬皱眉闭了闭眼努力回想昨日场景,脸色逐渐羞愧发烫。   事实的确如顾屿所说,只是动个手而已,顾屿两根手指就摁住他,搞得他汗湿了头发,怂得抓住顾屿手腕抽抽噎噎,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昏沉发热失去意识的。   “艹……”沈烬想起身却咳嗽不止,顾屿拉他进自己怀里,清甜草莓香很快紧紧裹住omega虚软的身体,随后顾屿故意哄沈烬:“没关系,还不算特别菜。”   沈烬本来就受不住他烈酒味儿的信息素,有什么反应都算理所当然,但沈烬却捂着热痛的后颈,脸色因为灌饱了羞赧而通红:“你觉得……说这个能安慰到我?”   本着一米八大老爷们儿不服输的精神,沈烬继续说:“你得告诉我实话我才能进步。”   顾屿垂眼看看沈烬,回答:“我怕学长会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烬脸颊粉粉的,信誓旦旦道,“尽管说,谁要是敢生气你就逮住它直接大火炒出汁,反正早上没什么事。”   顾屿没逃过沈烬威胁,只好如实回答:“实话就是学长太瘦了,瘦得像能印出形状,而且弱,弱到才十几分钟就哭得浑身发烫,只能抱着我说自己不行——所以,学长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兔子变的?”   “……”沈烬耳朵烧热,很快把脸一翻,决定用枕头自杀,“行,你不用管我,让我憋死我自己算了。”   不等顾屿回答,沈烬就低落得开始嘀嘀咕咕:“生日那天你肯定会失望了……”   “我看我连兔子都不是,辱兔了,兔子起码还会咬人。”   “可是我连咬你都不会,你找截水管都比我强——”   “知道学长弱了。”顾屿憋着笑箍住沈烬的腰抱他起来,严肃说,“还吃不吃早饭?”   沈烬挣了挣后,自暴自弃伏向他肩头:“吃。吃饱了再上路。”   “你给我几根胡萝卜和烂菜叶子就行,别的我不配。”   “学长还想吃胡萝卜?”顾屿抓住他的手塞进外套里,说,“我打算做肉丝火腿炒面,学长只能啃树皮看我吃。”   两人穿戴好外衣,沈烬不依不饶跳进顾屿怀里:“想让我啃树皮?你先把你干过坏事的中指和无名指剁掉再说。”   顾屿的耳朵一阵发烫,他抱住沈烬报复般用力揉了揉对方头发,纠正道:“……明明是中指和食指。”   “……”没办法,沈烬只能握拳擂了擂顾屿的背,“……再说自杀!”   当天上完课回来,快递到了好几个,沈烬拿出先前买的鞋塞到顾屿手里:“被你猜中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后天是周五,也是顾屿的生日,他很喜欢那双鞋,却不忘提醒沈烬下次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对方摇摇头,抱着手里另一个没拆封的盒子说:“周五你去补课……大概几点能回来?”   顾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紧张,他心虚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沈烬手里密封的小盒子,回答:“……不出意外的话,11点之前。”   “辛苦了。”沈烬咬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诊所我自己去,到、到时候准备一顿生日夜宵等你回来,好不好?” 第69章   周五下午,沈烬压了压颈后毫无反应的腺体,逐渐绝望。   他在寝室群询问道:【除了那种药,有什么东西能让omega提前进入发情期吗?】   秦逐回答:【你TM钓鱼呢?我俩作为AB要是真知道有这种东西,你牢饭送得过来?】   【……】沈烬想想也是,许停云则回复:【该怎么做是顾屿要考虑的问题,别老把一个成年alpha当三岁小孩行不行?你要实在不行就喝瓶红牛】   沈烬嘴上回答“我喝你大爷”,心里却怎么都没法压下紧张,只能匆匆去做饭支开自己的注意力。   炖汤的间隙他忍不住回到卧室检查自己买的东西,脸色很快就跟厨房里蒸熟了的虾蟹差不多。   耳朵和长款衬衫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但当初万恶的大数据却逮着他不放,弄得他好奇不已多浏览了几个页面,也就多收了一样快递。   那个盒子早已打开,他凑过去看一眼,心跳又震了震。   白色的绒团尾蓬松可爱,可以想象小兔子瑟缩摆动尾巴时有多可怜。   沈烬面红耳赤,整张脸都被紧张的情绪浸润得湿软,直到炖汤定的闹铃响起,他才匆匆逃离卧室,就像在逃离犯罪现场。   坏事还没做呢,他已经比上刑场还紧张。   要不是后来炒菜时热油炸开太吓人,他恐怕很难分散注意力。   这一天他买了花,买了酒,装点好餐桌又洗好澡,还算顺利地完成了生日准备,只等着顾屿回来。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热闹,顾屿对生日的庆祝常常简单带过,从前顶多请几个熟悉的同学喝杯饮料,沈烬远远看见过,但不曾参与。   他只是记着那个日子,并在放学后尾随他们进奶茶店,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正好想买杯喝的。   几年来,顾屿都会选三分甜多加西柚的杨枝甘露,对此沈烬总会暗暗嘀咕:低甜度还加更苦的西柚,怎么不去喝黄连?   加上能远远听到顾屿的同学祝他生日快乐,沈烬心里的话就更多了:这么差的脾气居然还有朋友,这些人真好说话,他要是邀请老子,老子才不会来。   中学那会儿,二三十块的奶茶对沈烬来说是不必要的高消费,他只会在顾屿生日时打肿脸充胖子点一杯,等顾屿和同学都走了,他才趁老板收拾桌子坐过去,随后满足地待在座位上捧着奶茶喝很久。   就当是为顾屿庆祝过生日了。   那时他想,大年三十还不打孩子呢,生日就勉强放过顾屿。   他曾有过很多这样的秘密,但今年却有所不同——这一次他可以名正言顺靠在桌边等顾屿回来,等对方温柔的拥抱,也等最简单的低头亲吻。   灯光摇晃,沈烬逐渐意识模糊趴到桌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回忆模模糊糊涌上来,碎成一段一段的,最终停留在他对顾屿的“第一次”。   第一次对顾屿产生非分之想,是在一个很普通的秋日午后。   “你听说了吗?顾屿好像分化成alpha了。”   课间的走廊拐角,沈烬听见他人攀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另一人回答:“校草果然是A——我什么时候能分化成omega啊,求求祖坟冒黑烟吧我不介意!”   他的同伴继续说:“你疯了?真想分化成O?做A多爽!”   “你当我不想做A?”另一边回答,“但我总觉得顾屿根本就不会喜欢任何人……只有和他信息素契合度高的omega有点机会,至少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负责一辈子,怎么想都不亏。”   沈烬心虚地摸摸腹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逃离现场。   生殖腔像一个巨大而羞耻的秘密,盘踞在他身体里悄然发育,预示着将来他分化成omega的可能性极高。   他曾无数次为此惊慌迷茫,但现在,它却仿佛多承载了一份微小的忐忑和期待,突然得他没法消化。   所以下楼迎面撞上顾屿时,沈烬惊讶过后做贼一般匆忙瞥开了视线,对方却在擦身而过那一刻拽住他手腕,皱眉问:“脸怎么这么红——你发烧了?”   沈烬吓得心跳突突的,当即抽回被拽疼的手:“跟、跟你有关系吗?”   他发觉自己在极力说服自己——他再怎么脸红,也和顾屿没关系。   顾屿未置一词,只是收回手揣进校裤口袋,调转方向和他一块下楼。   年少的沈烬急忙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同样年少的顾屿回答:“你一会儿头晕眼花摔下去了怎么办?ICU里揍人我胜之不武。”   沈烬心里敲鼓似的思考自己的呼吸表情和脸色看起来究竟有多不正常,两人顺利到达一楼时,顾屿才察觉到他没什么问题:“哦……原来是在脸红?”   沈烬还没说话,顾屿就继续说:“所以,刚才在楼上见到谁了?”   沈烬又打算开口,顾屿却冷冷掉头上楼,就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自己问的:“呵,学长该不会以为我真有兴趣知道吧?”   “你……”沈烬气得追上去抓住顾屿,两人扭在一块不知为何动起手来,直到有老师经过,双方才红了脸匆忙从楼梯上爬起来,沈烬继续去上他的体育课,顾屿则冷静提醒:“早恋在F区判20年。”   “你放屁。”沈烬咬牙隔着空气给他两拳后直奔操场,路上桂花清香满怀,他藏匿着嘴边快要溢出的笑容,总觉得整个校园的一草一木都在歌唱。   刚才动手时他险些摔倒,还好顾屿撑着楼梯截面护他进怀里,让他免于撞过去擦伤。   虽然那好像只是顾屿下意识的动作,但也足够他开心很久——从那以后,每当有什么朝omega分化的反应,他都会想起顾屿,可惜的是,这并没能缓解什么症状,反而让可怜的准omega产生恶性循环,心里越想越热痒,越热痒就越想得唇齿发颤。   ‘可是你肯定不会那么早就对我有这样的想法——’   沈烬拨弄了一下手边花束中的嫩红花瓣,一股水从花瓣中间颤颤巍巍流下来,甜蜜而浓稠,他用手指反复轻捻它,想:还是我比较厉害。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从前他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相。   如今看来,摔倒时顾屿护着他,或许并不是因为下意识的绅士原则,而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无法违抗本能的喜欢。   “顾屿……”沈烬张了张嘴,心头的冻伤如同触了冒着热气的泉水般开始愈合,他攥紧微微发热的掌心,想回忆起当年顾屿抱住他后自己有没有受伤。   可睡意实在缠人,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迷迷糊糊摸出手机,给顾屿发了条信息。   【顾屿,当时、你是不是磕到楼梯上了?】   文字编辑得不明不白的,也没说清是什么时候的事,可顾屿却看懂了:【只是磕了很小一块淤青,没什么影响。】   但这一次,有补充说明:【一遇到学长的事我就会紧张,怕学长撞到楼梯棱角受伤。】   几秒后,他继续道:【乖,去床上睡,我待会打车早点回来。】   沈烬听话拿起手机回到卧室,钻被窝里给顾屿发了一张照片作为证明。   夜深了,对alpha的想念实在难忍,沈烬抱紧顾屿留在床头的衣服,将红软的脸埋入蓬松衣料间,总算闭上了眼。   *   顾屿回来时,见到了沈烬精心准备的生日夜宵。   有肉有汤有虾蟹,摆放位置最显眼的却是一盘炒蛋。   顾屿原本紧张了一路,这下满心紧绷的忐忑都化作了甜蜜的无奈,他低笑一声,走过去捡起筷子尝了一口。   沈烬显然是在跟他较劲——这次炒蛋的味道不错,好歹没有多放盐。   顾屿放下筷子,脑海中浮现出沈烬咬牙切齿握着锅铲想一雪前耻、又不得不手忙脚乱躲避热油飞溅的样子,险些笑出声。   片刻后他收敛起与他冷俊的五官不太匹配的肆意笑容,走入卧室悄悄俯下身,额头相贴蹭了蹭沈烬。   沈烬半梦半醒,懒散小猫似的拥上来,蜷曲身体把自己完整送入他怀里,说:“顾屿……你怎么才回来……”   听起来,沈烬委屈极了:“我专门做的炒蛋都凉了——”   如果意识清醒,沈烬绝不可能如此“不讲道理”地对他撒娇。   “乖,我错了。”顾屿搂着沈烬温暖又干燥的身体,用下巴去蹭对方额头,“炒蛋很好吃,我以后再也不敢嘲笑学长的厨艺了,学长原谅我,好不好?”   沈烬原本气鼓鼓的嘴角轻易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羞软的脸也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小草莓……我有点想你。”   顾屿干咽了咽喉咙,收紧手臂用更深的拥抱回应了沈烬:“嗯,小草莓也很想学长。”   分开几个小时,他就得黏黏糊糊抱沈烬好久才能缓过劲来,对方逐渐清醒,仰头胡乱拿湿软的嘴唇触碰他,染得他唇角脸颊都红了,才迷迷糊糊问:“饿不饿?”   顾屿心燥难耐,他拽着沈烬又反复亲了亲那甜蜜的嘴唇,直到枕边的小礼物闯入视野,他才顿住目光,喉结翻涌着热了热。   缱绻灯光下,沈烬突然也反应了过来——他下唇颤抖,慌乱得一边把那些东西往被子下塞,一边撒谎道:“我、我TM没有自己试!”   他本以为顾屿该比他更紧张,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直接倾身压上,抵着他滚烫的脸低低呼吸着说:“……试也没用,不如我大。”   沈烬呼吸一提,完全没想到一向害羞的顾屿会突然说出这种混账话。   更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顾屿故意凑向他耳边,嘴唇若即若离磨得人心痒:“让老公看看兔兔,好不好?”   顾屿的声音低沉如一枚钩子般温柔诱人,同时带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沈烬彻底愣住,脸跟浸了酒似的粉中透红,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顾屿:“你……你说什么?”   兔兔?   老公?   顾屿疯了?   可顾屿却抱他坐上膝盖,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伸到被子下摸出东西来,颔首从背后贴着他耳朵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沈烬心跳震动不敢动弹,顾屿却不依不饶继续欺负人,他一节一节掰开沈烬攥得发白的手指,将那个白色绒团塞进沈烬手心,低声哄道:“兔兔听话。”   顾屿搂得太紧,沈烬挣了挣,呼吸都打着颤:“我……”   草莓酒香刺激着濒临溃败的omega腺体,他根本受不住,险些醉溺在顾屿怀里。   周围的灯光都像淋满了烈酒,紧紧包裹着沈烬寸寸侵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收紧酸乏腹部,有种输给顾屿的耻辱感。   没想到顾屿根本不像他那样紧张,反而满是alpha的掌控欲,就连原本绝不可能说出口的情话都一股脑往外蹦,这可比他强了十倍百倍不止。   “唔……”但沈烬偏偏不服,哪怕只能撑在顾屿怀里小口小口呼吸,他也要提起第一次知道顾屿是alpha时的事,好让顾屿明白明白,他可是刚上高中就什么事都想过了。   顾屿盯着他面色涨红地把话说完,就像在看猎物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原来我的兔兔这么坏?”顾屿更坏地把白色绒团从他手中拿出,道,“再说一遍?”   一片冰凉。沈烬惊慌抓紧顾屿衣服,眉间全是汗水沾湿的散乱额发:“我——”   都是报应。   沈烬皱紧颤抖的眉头,将额头死死压在顾屿肩膀,咬牙做出了最后的抵抗:“我、我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才没有喜欢你……”   他好像又回到了幼稚的十六岁,顾屿这样欺负他,他绝不能轻易服软,然而对方明知他闹别扭,却还逼迫般问:“不喜欢?”   紧接着顾屿对他的称呼变了,重新成了敬称:“学长是想在我们还是死对头的前提下做接下来的事?”   Alpha的手压着那团白色绒球,语气显得自己宽容有度:“……逼自己的死对头做这种事,也不错。”   沈烬压抑着快溢出的声音,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自己会融化般承受不住,攥着顾屿说一声“求你”。   ……   ……   醒来时已近次日中午,沈烬耳边阵阵作响的铃铛声总算停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别的“礼物”顾屿都一笔带过,并不断安抚他说,这些东西从来不是生日的意义。   在不在omega的发情期,更是无关紧要。   沈烬征愣后抱住顾屿,再无忐忑和害怕。   昨晚一桌子菜没时间吃,待会微波炉热热或许还能当午饭,沈烬闭着眼乏力地动了动,却隐约察觉自己还在顾屿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昨夜顾屿抱他去洗了澡后,两人好像就是这样相拥而眠的——沈烬猛地清醒过来,很快后知后觉红透脸颊,连睁眼看顾屿一眼都不敢。   他知道顾屿已经醒了,所以忍不住祈祷顾屿能跟昨晚一样,像个小混蛋一般掌控全场,让他只需被动承受,连紧张的机会都没有。   但不幸的是,当沈烬心如擂鼓睁开眼时,顾屿居然呼吸一抖,马上一把抱紧他,声音听来害羞到了极点:“不准看我。”   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被污了身子的良家alpha。   这个拥抱太紧,沈烬没法捕捉顾屿的表情,只能看到顾屿红得像要冒出热气的耳朵尖——不等沈烬疑问昨晚那个成熟风流的alpha到底是谁,顾屿急促的声音就再度传来:“我昨天……表现得好吗?”   沈烬霎时脸红,虽然一开始的顾屿的确不得要领、对他的呵护小心也过了头,但后来他还是被拖来拽去反复疼爱,说顾屿表现不好肯定是假的。   洗澡的时候,连床单也换了。   所以他低头脸热想夸夸顾屿,然而对方还没听他的答案,就说:“算了,我、不需要知道。”   太阳已经晒进床头了,顾屿却依然跟小孩似的哼哼唧唧,怎么都不肯放手让沈烬看一看他的表情。   沈烬靠在顾屿怀中,小心试探道:“顾屿,昨晚你——”   “昨晚我没有假装自己不紧张。”他还没说完呢,顾屿就慌忙解释,“……真的没有。”   沈烬一怔后忽然明白过来,昨夜顾屿的反常不过是伪装。   对方多半准备了很久,也不希望加重他的紧张情绪,所以才会表现得无比成熟、冷静和主动。   但事实上,顾屿恐怕从自称“老公”那一刻起就已经羞愤欲绝——他漏洞百出,后来亲吻沈烬额头时嘴唇都在颤抖,只不过沈烬早已抽抽噎噎意识涣散,根本没办法多做思考。   直到此刻沈烬才发觉,他的小草莓指不定比他更紧张也更羞涩——否则,对方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贞烈”,死也不让他看一眼?   松软被窝里残留着淡淡草莓香气,沈烬蜷进顾屿温柔的臂弯,只觉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温暖:“顾屿,你真的选我了,对吗?”   人海茫茫,小小的星球上有几十亿人口,偏偏顾屿只要他。   他十多岁时的奢望,有幸被顾屿照顾得很好。   它们一一成真,填满他原本荒芜的世界,可顾屿却说:“是世界上最宠着他的学长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性格冷漠、心口不一、高傲讨嫌,嘴里没一句好话——是他从来没奢求过,学长会选择他。”   冬日暖阳里,沈烬顿了许久之后,总算任由顾屿收拢手臂,将自己紧紧拥入了怀中。   “顾屿……我有点困。”片刻温存后,他轻声道,“……想要你哄我再睡会儿。”   “好。”顾屿答应下来,又连忙摸了摸沈烬额头,发现温度异常,“怎么在发烧——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   沈烬在他怀里呼吸一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委屈起来,想推开他:“我没有……”   “……?”顾屿有些疑惑,他一边安抚沈烬,一边想去找温度计,沈烬却死活不让他动,到后来差点和他急眼:“是、是你耐力太好的错,懂了没?”   顾屿一愣,脸色立刻红到像要融化。   他不知道自己耐力够不够好,但沈烬又菜又爱玩肯定是真的。   先前凌晨时,沈烬已经跟水里拎出来似的,嘴上却怎么都不肯服软——哪怕不堪得一声声叫顾屿名字,他也要扣紧顾屿的手,添上几句骂人的话和“才不喜欢你”才算完。   后果可想而知。   顾屿稍一回想就忍不住抱紧沈烬,嘴里的话再不受自己控制。   “……是真的吗?”   “所以学长昨天说的也是真的?”   “真的有那么喜欢和我*?”   “我……真的完全属于学长了?”   艹。沈烬心里暗骂,到底谁*谁?   他被抱得快无法呼吸,只好任由顾屿又亲又揉。   直到他脱力瘫软在顾屿怀里,对方才回过神慌乱摸摸他的脸,安抚着他继续休息。   昏睡过去之前,沈烬心里发誓怎么都得用这件事嘲笑顾屿一辈子,可下午醒来后,顾屿却板着脸拒不承认自己有过如此幼稚的表现,甚至倒打一耙:“……学长要是记忆力不好,今晚我可以做个脑花炒核桃给你补补。”   “能吃?”沈烬撑起手臂想逮住顾屿,却感觉身上猛地一疼,只能屈辱地暂缓了动作。   顾屿赶紧坐过来查看他体温,嘴上倒不饶人:“又菜又水又软,连小病兔都不如。”   “早知道学长会那样求我,我就不跑步打篮球了,直接报名参加铁人三项更好。”   “一碰就哭,不碰也哭,中途非要用嘴证明自己,被我拒绝了就耍赖——”   阳光暖热,沈烬被顾屿冷静的声音磨得耳根虚软,终是气急躲回被窝,再也不要和alpha多说。 第70章   纵然沈烬把脑袋蒙进了被子,心里却一万个不服,声音闷闷地要求顾屿今晚再分高下。   “……”顾屿紧张地揉揉那团瘪下去的被子,低声问,“学长确定吗?”   他不敢直言沈烬叫起来比春日的小猫还厉害,更不敢承认那热烫甬道里止不住的抽搐曾阵阵撞碎他心脏,让他只想抱紧沈烬再听对方哽咽着叫一声不要。   从前他不该一心高傲地看不上其他alpha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一样血气方刚好不到哪儿去,才尝了第一口,便恨不得现在就抱沈烬坐到自己身前,再看看沈烬羞得面红耳赤轻声叫他老公的样子。   这样的alpha,实在寡廉鲜耻,有辱斯文。   然而沈烬却主动说:“当然确定……只要你补完课不累。”   “……咳。”顾屿骄矜地用手指捻捻沈烬通红的耳朵,沉稳回答,“不累。我可以勉强陪学长试试。”   可这话却听得沈烬警觉起来:“勉强?”   他翻个身滚入顾屿怀里,赌气得抱着顾屿脖子口不择言:“我TM流那么多……勉强你了?”   顾屿红透了脸,一把抱紧沈烬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烬回过神来,屈辱得几乎要咬舌自尽,顾屿只好抱他起来,好歹先拿早饭塞住他的嘴再说。   之后的几天,两人磨磨蹭蹭又黏黏糊糊地尝试了几次,沈烬的态度彻底从不服变成了耍赖,顾屿则抱着他轻声哄着,始终没告诉他,每次自己心里都有多少个“啊啊啊”填满了胸腔。   *   期末逐渐临近,因为宋以知和杜骏的案子,沈烬跑过警局也跑过法院,他按自己的意愿提出了绝不谅解的想法,司法程序如常推进,办案的还是当天眉目凌厉的女警,当她说下一步交给法院的时候,沈烬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这个案件的结果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所以比起操心这件事,沈烬更担心自己天天跑诊所,顾屿又得兼职补课,到时候他俩会不会双双挂科。   然而,刚上大学的顾屿完全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挂科?你是说60分都考不了?”   这相比他的高考成绩自然是天方夜谭,沈烬却感慨年轻人不懂事:“有时候高等数学的60分比高考数学的140分还难考,懂吗?”   没想到顾屿盯着他看,一脸不解:“可是高考数学140分也不难考啊。”   “……”沈烬被他的无辜气得说不出话,更气的是,沈烬刚考完自己专业的最后一门,便听闻顾屿拿到了整个系里最高的得分和绩点。   学校给汽车工程专业的拨款本身就多,这样一算,顾屿至少能拿上万的校设特等奖学金,或许,还能申请到国家级的奖学金。   自然,寒假正式开始的这天,顾屿的表情也比从前更高傲了:“服了没?”   “……不服。”沈烬面朝着他坐在他腿上,将脑袋埋进了他肩膀,“我一晚收费得3千,你依然消费不起。”   顾屿在他耳边低笑,问:“除了躺着咬枕头什么都不会干,还敢收这么贵?”   沈烬嘟嘟哝哝的:“还不是你……形状长得太奇怪……”   顾屿兀地紧张:“哪里怪?”   可沈烬却死活不肯回答他,只说:“反正,会一直顶到……”   话没说完,顾屿就红着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将他摁在沙发上,留下了最后一句克制的话:“沙发比床软,允许学长垫一个抱枕在腰下。”   沈烬坚称自己不需要,结局却依然节节败退,发病的小猫似的搂着顾屿央求慢点,大约到凌晨3点他才睡醒过来,忍不住去抱顾屿的腰。   迷糊之间,顾屿搂住他,喃喃说:“是不是冷了?”   沈烬肺不好,为免空气太闷不舒服,房间里制暖不常开,不过他还是贴着顾屿胸膛,回答:“不冷,只是想抱着你。”   全国范围的大降温伴随寒假而来,沈烬的咳嗽没见多大好转:“抱太紧……会不会吵到你睡觉?”   高中还没放假,顾屿继续着家教兼职,写了不少总结资料帮那个小女孩归纳和理解重点题型,不比没放假的时候闲多少。   这让沈烬总觉得自己跟顾屿养的废物祖宗似的,整天除了打针吃药什么都不干,还老打扰人休息。   顾屿听起来清醒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学长第101次问这个问题了。”   接着他面无表情回答:“是挺吵的。”   不给沈烬难过的时间,他的语气故意严肃:“学长是不是不知道,好的omega都会在生病的时候自觉出去睡大街,绝不打扰自己的alpha休息?要是能在出门前做好饭拖好地,那就更好了。”   沈烬一愣后正欲回答,顾屿就抱紧他正经道:“学长现在就出门,我保证方圆五百里内的媒婆都会夸你适合结婚过日子。”   “……你去睡大街变成冻干草莓还差不多。”于是沈烬螃蟹似的手脚并用钳紧顾屿,不肯放了,“迟早传染你~”   他总是在感到特别幸福时变得特别悲观,怕所有温暖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影,但顾屿却总是能注意到这份悲观,一点不允许他沉溺。   顾屿说:“寒假不补课,等那个高中的期末考完了,我打算去送送外卖,收入比其他兼职高一点,加上国家奖学金和家教工资,应该够我们下学期的基本生活费了。”   如今顾屿已经知道两千块该怎么花一个月了,但他还是打算多赚一点是一点,好让沈烬一直以来的负担轻一些。   是的,这是他自己赚的钱,他没有听江澜陶晏的建议找他们借钱或是卖掉从前的旧物,他只是想平平静静地告诉父亲,他可以靠自己和沈烬继续生活和学业,他们的未来也肉眼可见地不会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那些吃了上顿担心下顿的日子,顾屿希望沈烬一天也不要再过了。   “可是我花你的钱干什么?我自己有钱。”沈烬想挣开距离,顾屿却强硬摁他回怀里:“学长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马上,顾屿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沈烬:“怕总有一天我听到你生病咳嗽不再觉得心急,而是无比厌烦;怕我选择了所谓的‘退路’,醒悟过来不该年纪轻轻就跟家里闹矛盾;更怕哪天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决定离开你,让你又变得一个人,对吗?”   沈烬被戳了死穴似的动不了,顾屿则继续说:“那还不快多花点我的钱等什么呢?至少不亏。”   怀里的人挣扎:“你……这是什么歪理——寒假我会继续给战队写分析,生活费没什么不够的,再说我不考研,大三下学期就可以开始找工作了,这么冷的天,而且不安全,你不准出去乱跑……”   “乱跑?明明是锻炼身体顺便赚钱。”顾屿戳戳沈烬的脸,“我说过,我有我的主见,不是那种什么都听你话的alpha。”   “……”沈烬呼吸急促,急得咳嗽都剧烈起来,顾屿这才慌了,赶紧拍拍他后背:“我是说除了这件事和芹菜不难吃,其他的都可以听学长的。”   沈烬气得拿脑袋拱他,他也任由沈烬“虐待”,面无表情地求沈烬轻点。   冬夜月光朦胧,打闹间顾屿一直护着沈烬脑袋,低头时的轻吻也始终温柔。   他明白,沈烬其实是相信他的,只不过极度缺爱的成长环境造成了沈烬的患得患失,这种悲观需要很多很多爱才能慢慢抚平。   顾屿心疼却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至少如今的沈烬已经敢表现出来——想要的是他的爱。   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给沈烬很多很多的爱。   于是他颔首观察沈烬泄气不已的表情,稍微凑近:“还不困?”   沈烬脸上那层气哼哼的伪装化了,整个人都充满依赖地窝进他怀里,自暴自弃起来:“不怎么困……干脆我放个为情所伤的歌单,直接哭到天亮得了。”   沈烬为自己的“矫情”懊悔得耳朵发烫,就像颗泡了酒的小桃子似的又粉又软,顾屿自然不放过他:“谁知道学长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在我睡着后伤心得哭?”   偏偏沈烬低头抿嘴默认,弄得顾屿一瞬惶然:“沈烬?”   可沈烬却忽然抬头,笑容宠溺地亲了一口他额头:“上当了?”   顾屿一懵,气得冷冷搂住沈烬直挠他的腰,到后来沈烬痒得实在扛不住求饶了,两人才暂且休战,闭目睡去。   月光如常温柔,沈烬也如常在顾屿怀里,胸腔中抑不住的幸福又安心了一些。   *   高中的期末考试结果下来后,顾屿的家教兼职受到了很大肯定,那家家长甚至打来电话给顾屿发了个红包,这让沈烬好奇道:“那个小妹妹进步了多少?”   “我把题型全部梳理了两遍,用更简单的方法讲给她听,顺便补上了一些快速计算的技巧,她也开窍了不少。”顾屿说,“数学和物理加起来多考了20多分,其他科目我就不知道了。”   顾屿兼职的时间不算很长,这家家长的满意不无道理。   “20多分?”沈烬惊讶之余,一边夸一边见缝插针道,“为了庆祝,你赶紧把外卖兼职辞了,太不安全了——学长带你玩游戏,也算战术报告素材。”   顾屿却一眼看穿,平静又不容拒绝地回答:“没什么不安全的,平台已经发给我临时工服了,学长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71章   寒假期间的C市依然没有丝毫下雪的迹象,但气温已经降到了0度,沈烬无奈看着打扮成外卖小哥的顾屿,爱哭的臭毛病又要犯了。   “这就要哭了?”顾屿语气严肃,却用手心捂捂沈烬的脸,“早知道没谈恋爱之前就多把学长欺负哭几次了,免得现在弄哭了还要我自己哄。”   沈烬当然没有哭出来,嘴也不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没谈恋爱之前你也一直有哄着我。”   只不过方式特别了点,当年沈烬看不出来,现在一回想,心里门儿清。   “……”顾屿耳朵微红,急匆匆捏了一下沈烬脸颊,“我才没有。”   接着他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却感觉外套被扯了一下。   沈烬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跟你一块去……坐后座。”   “外面风大,嫌呼吸内科还缺业绩?”顾屿回身拍拍他的手,“而且就发给我一个头盔,我可不会给学长用。”   沈烬知道这事儿已成定局,只好松了手,白发人送黑发人似的送顾屿到门口,悲怆到就差倒地上打滚。   顾屿状似嫌弃地摁了一把他额头关上门,只留下句话:“按时吃饭,厨房里有刚烤的蛋挞。”   冬日阳光清澈明亮,沈烬贴着门站了一会儿,本想着氛围到这儿了总该再伤心欲绝几分钟,却怎么都忘不了顾屿刚才提到的甜食。   他不受控制走向厨房取出那一小盘还在发烫的蛋挞,第一口时担心顾屿太累太冷, 第二口时还算想念顾屿身上的味道,第三口就被好吃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alpha姓什么。   “……艹。”沈烬舔着唇边香甜不腻的蛋挞芯,发觉自己早已沦陷在顾屿的陷阱里。   这些天顾屿一直在记账学习怎么正确从日常生活中省钱,购买水果蔬菜日用品的价格不再和从前一样奢侈,可但凡沈烬喜欢吃的,都没什么变化。   譬如沈烬手里可有可无的甜食,依然材料上乘,口感极佳。   沈烬靠在台边望向阳台外,眼眶再度微热。   顾屿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聪明冷静的少年,却又好像比从前温柔强大了许多。   而沈烬自己却越来越退步,没了当年站在冬夜路灯下独自抽烟的成熟模样,反倒越来越贪睡怕冷,越来越爱撒娇,甚至恨不得挤在顾屿怀里不出来,没点成年人的样子。   转变的时间很短,短到好像顾屿将喜欢说出口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彻底改变了。   沈烬低头握紧手机,看着和顾屿的对话框却不敢发信息打扰顾屿,然而一行字先跳出来:不准想我。   沈烬低笑,回道:专心点,注意安全。   吃完甜食,愧疚得想哭的心情烟消云散,沈烬本着没良心的精神,听顾屿的话窝回沙发里想继续研究自己的游戏,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   屏幕上没有备注名字,只有一串号码,却冰冷地刺进沈烬眼睛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幼儿园时老师就让他背下的家长号码,也是他亲手从通讯录里删除的东西。   沈烬垂眸感受着手里的振动,终究点了接通。   春节快到了,沈岳城估计跟去年一样,打算问他一句要不要回家过年,免得落人口实。   他不稀罕,以为自己是抱着戏谑的心态想看看父亲还能表演出多少虚假的关心,但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他的心仍旧一颤。   这世上好像总是最不受父母喜爱的孩子更孝顺、更想得到父母的关注,他撕烂血肉才脱离这个桎梏,却似乎不如自己想象中决绝。   沈烬不由握紧手机,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沈岳城关心的声音:“今年还是回来过年吧,晓晓,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弟弟妹妹都很想你。”   沈烬静静听完后,淡淡回答:“把两年的学费生活费和医药费补上我就回来。”   “打个折一共只算四万,卡号我现在就可以短信发你。”   沈岳城沉默几秒,尴尬回答:“爸没钱……”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要承认自己没钱是很难很丢面子的事,沈烬却没留什么情面:“没钱你可以去贷款啊,房子车子哪样不能抵押?”   本是一句损话,没想到沈岳城沉吟了好一阵后,突然说:“已经准备抵押了……”   沈烬微愣,血脉里的本能让他立刻问出一句话:“怎么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怕暴露自己那仅存的一丝急切和关心,沈岳城也在犹豫很久后,终于告诉他家里出了点变故。   “远远他……学别人在网上赌球,他自己说本来只是拿压岁钱几百一千地买着玩,后来不知道怎么昏了头越欠越多,被你妈知道了,还完钱打过一顿,当时他保证绝不再犯,但后来……”   说到这沈岳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又去别人那偷偷买,最近才敢告诉我们……”   远远是沈烬年龄最大也最顽皮的弟弟,对方刚刚成年,从前在家里最受偏爱,如果不是捅的窟窿实在兜不住了,恐怕到死都不会告诉父母。   沈烬闭了闭眼,摸过茶几上许久未动的烟:“……欠了多少?”   沈岳城很快吐出一个对普通家庭来说难以承受的数字,听得沈烬心惊:“多少?!”   这笔钱抵押F区的车房或许能填上,但谁也不敢说,沾了赌的人以后还能不能把手洗干净。   记忆里模糊的家再度清晰起来,让沈烬怀疑自己疯了。   一连串本不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问题不断冒出来:   母亲再过几年就是要从厂里退休的人了,父亲的职业生涯同样一眼望到头,一车一房是他们打拼大半辈子的唯一资产,以后一家人怎么过日子?龙凤胎弟弟妹妹本就身体不好,还能不能有问题就及时治疗?他们也就十来岁,还要继续读书,家里的情况会不会影响学业?   冷风阵阵从阳台灌进来,沈烬发觉自己没听顾屿的话,又一次坐在了寒凉的风口。   他捏紧了烟,问:“能找大伯他们借钱么?”   “借了。”沈岳城暗暗吸气,“我……连你堂姐都找了……”   长辈找刚毕业没几年的晚辈借钱,这个面子一般人很难拉得下。   沈岳城继续说:“也请你姑妈一家吃过饭,你姑爹喝醉了让我给他鞠几个躬……最后只借了三千,还写了好几张欠条。”   姑爹向来与沈家人不睦,沈烬不难想象父亲被羞辱的场景,他咬咬牙,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却忽而听到沈岳城问:“你——在大学怎么样?我听说你那个专业做直播带货能赚不少钱……有没有多余的钱给家里应一下急?”   沈烬一下怔住,沈岳城显然不太了解电竞专业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的声音听来也涩哑了许多:“爸爸知道……你从小就和远远感情最好。”   远远连沈烬想吃的那个虾饺都会想要,但父亲说得没错,岁数相近的兄弟从小打打闹闹一起玩,感情甚于其他孩子也不稀奇。   “所以……你找我其实是想借钱?”一股早该忘记的麻木感再度堵在沈烬胸口,或许,沈岳城也知道自己找还在上学的儿子提出这种要求是过分的,但他走投无路:“总不能捅出去让远远坐牢吧?我是他爸,你也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哥哥这个词,听来实在刺耳。   年龄相仿的弟弟从小就喜欢追在沈烬屁股后面央求“哥哥可不可以带远远一起玩”,小小的他声音清脆,总是委屈又可爱——沈烬不愿回想,也生气至极:“他干出这种事,活该自己负责……!”   但话一出口,沈烬就感觉热意涌上眼眶:“我倒是想有钱——可是我哪儿来的钱?!”   是血脉相连,是难以割舍,是所谓的人之常情,也是他对自己厌恶至极的心软。   “他听你的话,他从小就最听你的话。”沈岳城重复道,“你帮爸劝劝他……你手里不是还有四爷爷在村里修的房子吗?你把那个卖了,总能值个几万块的……”   寒风刺骨,沈烬忽然懵在原地。   沈岳城嘴里的“四爷爷”就是沈烬的小曾祖父,老人的旧房的确没人再住,沈烬一直留着它,就是想留下自己的一丝念想。   这丝念想关乎沈这个姓氏,也关乎他心里的归处。   “你听爸的,先把老房卖了好不好?”可沈岳城却顾不上等沈烬回答了,他说,“我也听说了,你在大学里和顾云的儿子谈上了……他们家有钱,往上数几辈还是烟草厂的领导,你看看能不能先找他们借点?就二三十万的,对他家来说不是什么钱,当然……能多借点最好——”   再往后的那些话,沈烬有点听不清了。   F区毕竟就那么大,顾屿父亲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沈岳城对顾家的情况有所听闻也不稀奇,他匆忙说:“顾云儿子如果真心喜欢你,肯定会帮你的……你多跟他说说,顾云就这一个儿子,不会不给的。”   沈烬艰难咽咽喉咙,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等沈岳城开口,沈烬拼命忍回眼泪,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你把顾屿当什么?!”   “你是不是也从来没想过,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以后我该怎么在顾家的人面前自处?!”   手机听筒里是父子俩都难以平息的呼吸,沈岳城自知理亏,退屈地念叨了一会儿家里的情况,语句虽零碎不堪,沈烬却猛然听见很轻的一句,“总不能两套房子都抵了”。   “……两套房子?”沈烬目光凝滞,疑惑问,“你们哪儿来的两套房子?”   沈岳城忽然沉默。   听筒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好一会儿,沈岳城才说自己记错,然而沈烬根本不信,一番遮掩下来,沈岳城看实在瞒不住了,只好回答:“……房价一直涨,我和你妈没办法,只好节衣缩食买了套房打算给远远留着,可是刚付完首付没多久他就出事了。”   “你也知道……远远没你听话,他连大学都不想去读,我们不帮衬,他日子不好过。”   言下之意,夫妻俩爱子心切,早就替孩子做好了打算。   可这二十年来,不论沈烬和家里的关系变得多么冷淡,他始终都体谅父母养四个孩子不容易,在他的想象里,父母终归是辛苦地拉扯着这个家,也没什么余钱的。   他以为他们作为普通职工不会有什么家底,一点住院费都掏得艰难,家里的衣食住行水平更是不会说谎。   可事实上,他们一直有存款、有家底,他们不是还不上欠债,只是不想影响心爱儿子的未来生活,仅此而已。   沈烬坐在刺眼的光里,耳边是阵阵杂音,再听不到沈岳城说了什么。   他也就笑笑自己像个傻子——他怎么不学别人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想,我的父母都在正经工厂企业上班,工龄二三十年了,多少也算个小组里管事的,再穷能穷到哪儿去?   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后,沈烬终于打断沈岳城:“趁他还年轻,让他早点去坐牢……不然你们就等着填这个无底洞吧。”   沾了赌/瘾,能真正戒断的人少之又少,沈烬说:“没钱就卖房卖车水滴筹,往后不到你们去卖/血妹妹都没钱上大学的地步,别来找我。”   沈岳城缄默,似乎还想顾全自己作为读书人最后的体面:“晓晓,我知道——”   “你不知道。”沈烬忍着眼泪粗暴回绝,声音忽而打颤,“沈岳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岳城从来不知道,当小小的沈烬觉得世界只剩灰暗时,脾气温和的父亲曾是这方狭窄天地里唯一的温暖。   他以为父亲愿意安慰他虾饺可以下次再吃就是爱了,然而这份温暖不过是欺骗,它拴住了许多得不到爱的孩子,让他们始终心存幻想,靠着那点少得可怜的儿时回忆一次次回头、一次次企图得到父母的认可,也一次次心软直至被榨干所有价值。   沈烬从未告诉沈岳城,即便是那张假的大祭司卡,他也珍藏了许多年。   它就像一纸证明,证明世上至少还有父亲是爱他的。   也是直到这一刻,沈烬才真正选择了和解。   不是与父母和解,而是与过去那个总是心软、总是存有幻想、总是渴望父母关爱的自己和解。   透过模糊的阳光,他好像看到了16岁时总爱偷偷哭泣的自己。   你太笨了。他对他说:不过,现在我原谅你了。   风徐徐吹来,沈烬垂手按下红色按键,悄无声息中断了和沈岳城的通话。   对父母,不和解也不原谅,同样是最好的结局。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跟来一阵阵来电振动,沈烬却只是靠在沙发上,始终没有再接听。   *   晚上八点多,沈烬输完药后回到了住处。   顾屿发来短信说九点交班回来,这一天里,沈烬本以为顾屿会忙得没法和他发消息,或者提前告知在忙,但事实上,顾屿联系了他好几次。   上午11点,顾屿刚出门不久就拍了只小胖猫发过来,照片上画面快到模糊,他说:【上电梯前看到的,有点像你,毛都脏了,也不知道舔】   沈烬薅了一把自己带点“脏”色的紫灰发尾,回过去一张猫猫拳击的表情包,玩笑说:【压到我头发多少次,现在嫌脏?】   中午12点半,顾屿说:【午饭记得吃】   他甚至还有空录了段视频过来:【我在等取餐,两家奶茶店的吉祥物打起来了】   沈烬对着20多秒的“打架”视频笑了半天:【那我支持国宝赢】   过了好一阵,顾屿抽空回复道:【可是熊猫打到一半漏气,输了】   沈烬又笑了好久,他没和顾屿提起家里的事,不过晚上顾屿却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屿显然已经看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弄得他不知该哭该笑:【这也能看出来?】   但想到这样的问句会耽误顾屿的回复时间,沈烬又咬了咬牙,选择直接和顾屿说明情况。   他发过去简明扼要的几句话,最后说:【我弟弟也18岁了,该为自己犯的错负责,我帮他就是在害他,所以家里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顾屿大概扫一眼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轻易猜中,沈烬其实并不如字里行间那样心硬如铁。   他说:【好,我都知道了。】   【不管学长中途是不是有过心软的想法,你都要记得,这种心软不是你的错。】   【还有,等我回来。】   沈烬靠在诊所沙发旁,一边看看手背上的针,一边嘱咐顾屿注意安全,心里难免冒起阵阵酸涩,却不再像从前一样连个牵挂都不敢有。   “男朋友今天没陪你?”护士过来换了一瓶新药,问,“我看他前几天晚上都在。”   “他在兼职,培训完了今天正式上岗。”沈烬抽了抽鼻息回答,“我想陪他……但是……暂时去不了。”   “小朋友,老实治疗,别想东想西的。”护士与他玩笑,“上次你男朋友来的时候你睡着了,他握着你的手看见针孔旁边发青,一下就要哭了,搞得我差点惭愧到注销护士执业证书。”   手背扎针太多后有点青紫是正常的事,沈烬匆匆说着没事,着急问:“他哭了?”   小小的民用诊所没什么病人,护士坐到一旁,语气正经了几分:“哭了不止一次,小模样还挺招人疼,我都开始怀疑你俩到底谁是alpha了——如果你醒着,他估计得躲你怀里哭。”   沈烬又心疼又想笑:“他现在才不会。”   顾屿这家伙心理包袱重,暂时放不下面子躲到他怀里撒娇,但沈烬相信,这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再谈两年,顾屿绝对是那种会钻他怀里哼哼唧唧、委屈到掉眼泪的alpha。   两三个小时后沈烬输完液回到住处,很快等到顾屿回来了。   对方匆忙奔往卧室抱紧他,连外卖平台给的外套都来不及换。   “等了我多久?”顾屿取下手套想摸他的脸却忽然停住,沈烬看出端倪,马上拽过顾屿,果然发现他的手冻得像块冰,手腕外侧也多了一小片暗红的擦伤。   沈烬一下急昏了头:“怎么弄的?!”   但说完沈烬就因为自己责怪的语气后悔极了,他一边道歉一边捂着顾屿冰凉的手,哈了哈热气:“疼吗?待会我帮你消消毒……”   可说着说着,他又急了:“你好歹包扎一下——”   “取餐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撑墙壁上刮的,不疼,贴个创口贴就好。”顾屿低头看向自己被沈烬小心捂着的手,眼底浮起笑意,“学长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   “手都快冻掉了,还敢说怎么了?”沈烬拿来工具帮顾屿处理好伤口,又搓了搓那发凉的手。   他的眼泪差点直接掉下来,却始终憋在眼眶里,怎么都不肯滑落。   顾屿凑近亲了亲他眼角,低声说:“培训了没几天,刚开始也没经验,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沈烬深埋着头,声音发涩:“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顾屿却马上打断沈烬,认真道,“我想做什么,都是因为我自己。即便我在青云山救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omega,当我爸我姑妈逼我让一个omega谅解杜骏和宋以知的行为时,我依然会和他们吵起来。”   他说:“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一致,也有一样的原则——我为我自己的原则买单,从来没有为了你牺牲什么。”   沈烬久久看着他,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放。   顾屿拢着沈烬,揉揉头发问:“是不是不服气,觉得我至少是为了你才报考C大的?”   沈烬正要开口呢,又被顾屿打断:“如果不来这里,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所以我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我自己——而且,C大工科的水平本来就和我的高考成绩在同一个层次上。”   “可是……”沈烬蜷起手指,悄悄抠了抠顾屿后背,“我猜你就算再多考二三十分,也还是会来找我的……”   顾屿泄气,搂着沈烬用力晃晃他上半身:“猜错了!”   沈烬低笑,很快将沉重的脑袋靠在了顾屿胸口。   顾屿顺势轻抚他后背,良久才问:“你爸是不是为难你了?”   “……还好。”沈烬蹭了蹭眼睛回答,“找我借钱而已,我不借,他们还不至于怎么样。”   短暂停顿之后,沈烬的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平静:“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理他了。”   灯光温暖,顾屿抱着他,听他断断续续述说了许多从前的事,也听他最后说:“顾屿,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顾屿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你问。”   但事实上,顾屿知道沈烬想问什么。   沈烬是又想问他,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果然,随后沈烬问出来的问题几乎与他猜想的一字不差。   沈烬好像知道自己很烦,也知道世上没有人不烦这种问题,偏偏顾屿却笑出声,逐一回答道:“我会一直喜欢你。绝对不离开你。这辈子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烬听完答案后羞愧至极,他恨不得把自己天灵盖拧下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顾屿的怀抱却越发温暖:“我的答案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学长可以一直问我,随时随地问我,每天都问我——早上出门问一遍,中午吃饭问一遍,晚上睡前再确认一遍,我不介意每次都浪费十秒钟回答学长。”   沈烬呼吸发烫,忍不住抬头想亲吻顾屿唇角,对方却垂眸认真道:“但是,脏我上路兵线前不可以问。”   “……我什么时候脏你上路兵线了?”沈烬一懵,连滚带爬从他怀里起来,“我……我当牛做马帮你抓对面上单,吃你几个兵都不行,是不是真的爱我?”   顾屿用力摇头,两人立刻在床上翻滚几圈打起来,直到沈烬被顾屿摁着亲到快呼吸不过来,他才举手投降:“我错了,错了……谁再吃上路兵线谁是狗……”   “……哼。”顾屿总算放过沈烬,伸手拉他起来,“今天有家店后厨是透明的,我看见他们炖肉放了点山楂片,待会我试试。”   等他反应过来沈烬那句“谁再吃上路兵线谁是狗”是什么意思,沈烬早已嫖了他的夜宵也嫖了他的身子,开开心心睡去了。 第72章   “所以,现在是你天天吃饭睡觉打游戏,他顶着这么冷的天跑出去兼职送外卖?”每天看到沈烬上线,秦逐都会嗤之以鼻,“狗听了都摇头。”   “你摇头了?”沈烬坏坏笑着,咬了根没点燃的烟,“没办法,我只能跪着把家务做了。”   “你跪着做的恐怕不止家务吧?”秦逐冷笑一声,拉上许停云说,“上号,我直播三排,收益分你俩一半。”   因为冬天嗓子不好,沈烬自己开直播的频率没以前高,他进了秦逐的队,回答:“还是跟以前一样,三七分。”   他们直播带上对方时,收益一向按这个比例分成,秦逐却答:“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三两个钢镚跟我演什么兄弟情深?别TM恶心我。”   秦逐看来还对青云山发生的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对不起沈烬,许停云当然和稀泥:“就听秦逐的,儿子们感情好,我这个当爹的也放心。”   沈烬辩解两句没拗过,三人连上直播,寒假观众明显比平时多,秦逐看了一眼流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家alpha不是长得挺好看的,想没想过露露腹肌做做饭或者播一下游戏走网红路线?”   说完秦逐确认道:“他长得一脸八块腹肌的样子,不会没有吧?”   “……当然有。”沈烬清清嗓子,示意秦逐别闹,“我多摸两下他都会害羞得说我欺负他,让他干我们这行天天跟观众粉丝交流,我怕他会被气哭。”   玩笑归玩笑,这一行的路其实很难走,顾屿从未提出过类似的设想,沈烬同样知道,对方不喜欢,也很难坚持。   “行,看得出来他不经看也不经摸。”秦逐感叹,“alpha这玩意儿都一副德性,谈不了几天就变得好像他才是你媳妇儿似的。”   沈烬很有做1的自信:“本来就是我媳妇儿。”   秦逐却嘲讽:“少来,你TM叫得老子在老家都能听到,不知道的还以为隔壁在杀猪。”   耳麦里回荡着杂乱的笑声,或许是因为学生都放假了,游戏明显比平时难打,但三人仍旧连胜了六七把,最终是秦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游戏:“还在玩?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吃饭了。”   秦逐嘴上敷衍说马上结束,却半天没有关掉直播的意思,秦父就差过来打断他的腿了:“今年团年饭在酒店吃,待会不好找停车位,你想挨你妈的打别连累我。”   年关接近,以C市的习俗,腊月二十六开始便是各类团年聚会,一生要强的秦逐拗了一句“秦书阳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在险些挨揍之前,他用世界第一中单的手速掐断语音,给两个室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给你们发红包……!”   直播间关闭后不久,许停云也被奶奶叫去剥蒜,原本嘈杂的语音只剩沈烬一个人,他放下耳机,不自觉呆坐一会儿才看向时间——下午五点多,做顿简单的晚饭,吃完正好可以去诊所。   原本顾屿想在出门前把饭菜都做好,让沈烬热一热就可以吃,沈烬却坚决以不吃剩饭为由拒绝——这天,他蒸了个蛋本打算应付应付,却不得已又炒了些肉丝和青菜,免得一会儿拍照发给顾屿时,顾屿又认为他没有平衡营养。   去诊所的路上,过年的红灯笼和灯串都亮了起来,就像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奔向看不见的尽头。   原本热闹的大学城商业街冷清得鬼影都没几个,诊所工作人员之间的话题无非是无心上班只想过年,唯独沈烬坐在沙发边,心里没有任何期待。   除夕、元宵、清明、端午、中秋,每一个节日似乎都该和家人待在一起做不同的事,所以他从很早以前起就不爱过节,如果不是学校放假,他可能连节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但当他无聊打开朋友圈时,目光还是顿住了。   社长发了段视频,看样子又没打过老家的鹅;   许停云带家里侄子侄女打游戏的战绩图惨不忍睹;   秦逐不情不愿晒了张宴席照片,说“我爸我大舅我姥姥我姥爷都让我别跟我妈抢吃的,我是不是该离家出走了”;   奶茶店店主更是表示自己都31岁了结果掏出烟来还是差点被爹妈打断腿……   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似乎都能窥见过节前的热闹。   从前,沈烬不太喜欢冬天。   它总是严寒、干燥、阴冷,勾起许多残酷的回忆,让他想起许多不想再见的人,就连下午5点就黑下来的天色都会让他觉得心烦,但现在,他却多少明白了很多人喜欢冬天的理由。   冰封千里的景色之外,它像一条归路,比任何季节都更为温暖。   也只有今年,沈烬心中的火星子才悄悄窜起,燃成了一簇小小的、羞于见人的火苗。   他低头握了握手机,发觉顾屿回复他晚饭时发的消息了。   【这是?】顾屿检查一遍他的饮食:【鲁滨逊带星期五在孤岛上充饥都吃得比这个好】。   沈烬气哼哼发过去自己最喜欢的猫猫打人表情包,说:【明天不玩游戏了,我做顿满汉全席给你看看】。   顾屿冷静回答“炸厨房之前紧急联系人记得填我”,随后忙去了,沈烬报复般戳戳对方头像,嘴边却早已是抑不住的笑容。   他拨快吊瓶输液的速度,打算早点回家弄顿丰富的夜宵,算作自己和顾屿开始过年的仪式。   可这一幕却不幸被不远处的护士看到,她皱皱眉走过来,问:“不胀吗?”   “……还行。”沈烬心虚地捂住冰冷的手背,转移话题道,“你们诊所开到哪一天?”   “为人民服务,当然是年三十也有人值班。”护士停顿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沈烬愣神后轻笑,声音淡淡的:“……没有家。”   对方沉默几秒,没动他的滴液调节器:“跟你男朋友在大学城过年?”   沈烬赶紧嗯了一声:“今天想早点回去。”   护士想了想,总算点头离去。   沈烬松口气握住调节器,又忍不住反复翻看朋友圈和聊天记录,想问问顾屿有没有想家,却始终没有按下输入。   照理说,顾屿再怎么跟顾父闹矛盾,其他近亲也会关心整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为什么还没回家——但顾屿没有要回去看看的意思,沈烬便咬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出言规劝哪怕一句过年还是该回去几天。   他反而偷偷期待起这个可以与顾屿共同度过的除夕夜——这种期待并不懂事,甚至有些自私,但世上似乎也只有顾屿的偏爱,可以给他这样自私的勇气了。   *   全国范围的大面积降温让C市的气温难得到了零下1度,也让顾屿一天的兼职变得不太顺利。   上午他没意识到两三度的气温变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直到匆匆吃午饭时他才发现自己有点发烧,好在一针退烧剂就让他及时恢复,醒醒神便可以继续奔向下午的行程;   天气太冷,有些商家也舍不得花钱在包装上多做点保温,有一单他徒步爬了7楼,明明踩着时间点送到了,顾客嘴上却依然骂骂咧咧的,说他送来太晚导致饭菜发凉,不仅扬言要给差评,关门时还差点压到他的手。   顾屿解释的声音一下被巨大的关门声打断,他站在紧闭的门前,高瘦的身形头一次显得不那么挺拔;   或许是养尊处优惯了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站了好几分钟,才猛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那个昏暗的走廊。   天边乌云压顶,下午他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有处写字楼拥挤,顾屿乘坐的电梯发出超重提醒,后进来的几个人便嚷嚷着要他这个外卖员出去,仿佛这个要求天经地义,根本不顾是不是顾屿先进入电梯的。   顾屿攥攥手心回绝了这个要求,对方便说:“我们有急事,你一个送外卖的就不能等下一趟?”   一簇簇打量的目光马上朝顾屿投来,但他想了想,依然平静回了一句“不能”,双方不知僵持了多久,对方才在抱怨声里退出去,勉强让顾屿先上去了。   到9点收工回到住处时,顾屿只觉得头昏脑涨,一开门就将脑袋一低,沉沉倾压在了沈烬身上。 第73章   对顾屿来说,往沈烬身上这一靠好像是很丢脸的事。   他并没有庸俗到真的认为omega一定比alpha弱小,但沈烬身上软糯的奶油香气和淡淡药香还是让他鼻子一酸,既讨厌从前的自己总是让沈烬受伤,也讨厌现在的自己在沈烬面前露出这副没有担当的脆弱模样。   他想,任何工作都会遇到不顺心的小麻烦,沈烬直播游戏时也没少挨骂,自己本不该带着情绪回到这里。   可是当沈烬抱着他问他要不要先洗澡或者吃点东西时,他还是闷声摇头,连一句该有的回答都没有。   接着沈烬小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同样只是僵硬地回答:不是,没有。   某个瞬间,他是绝望的。   他曾认真告诫过自己往后要时刻对学长温柔细心,绝不可以再用冷冰冰的语气和学长说话,但现在,他却发觉自己与那个“温柔会宠人的alpha”标准相差很远。   “沈烬……”顾屿很想放开沈烬自己冷静一会儿,“……我心情不好,你睡觉去,先别管我也别和我说话。”   不夸张地说,他脑海里全是沈烬被他凶得伤心流泪要和他分手的悲惨场景。   再严重点,他得给自己一刀才能挽回这段感情,然而对方却反手揉揉他头发,非要和他说话:“你心情不好我能去睡觉?我三岁开始学男德,五岁熟练背诵男性omega如何出嫁从夫,我没跪下给你脱鞋算不错了。”   不等顾屿说话,沈烬先拉他到沙发边,凑上来环住了他的腰:“再抱会儿,休息好了再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顾屿看得出来沈烬很着急,但那个拥抱里的气味儿依然香软绵长,没有一丝要催促他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收拢臂弯,忍不住嗅着沈烬耳边的淡淡奶香,低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废话,换以前你得挨揍。”沈烬遗憾回答,“亏了,早知道多打两顿再答应你。”   他拉开距离用拳头蹭了蹭顾屿下巴,顾屿当然一点不费力就将他制进了怀里:“……这就是你学的出嫁从夫?”   沈烬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倒向他肩膀:“行,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顾屿知道沈烬说话算话,于是忍不住抱沈烬到身前,深深嗅了嗅对方颈后的香味儿。   这个拥抱安静得只剩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他捏捏沈烬的胳膊小腿,又摸摸沈烬的手,如同猫科动物摆弄玩具般,逐渐从谨慎变得肆意。   对方安静贴在他怀里,整个人融成暖呼呼的一团,一动不动的,煨得他的胸腔也慢慢热了起来。   从前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体温差,冬天的沈烬更是如同一块冰,蜷在被窝里睡着好一会儿了四肢却依旧发凉,无数个深夜他想捂热沈烬的手脚都无济于事,但现在,这种体温差似乎小了许多,他摸摸沈烬青紫的手背,像在自言自语:“今天手好像没那么冷了……”   沈烬钻在顾屿肩窝边回答:“都是小草莓照顾得好。”   灯光温暖缱绻,趁着顾屿呼吸平静下去,沈烬暗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又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的小草莓有多好,关于最近的治疗情况,也关于自己对冬天这个季节的小小改观。   顾屿一边听着,一边拨弄沈烬毛茸茸的头顶,心里渐渐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好像只要有沈烬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困难。   如果那个顾客真要给他差评,他有定位记录作为申述证据,最差的结果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没什么好为“外卖员”这个身份感到尴尬的,周围的几个哥哥姐姐同样帮他说了话,尴尬的该是电梯里让他先下去的人;   他堂堂正正赚钱锻炼自己,勤奋节俭自强自立,按沈烬的话说,颁给他一个当代大学生表率的奖恐怕都不为过。   “……有点饿。”良久,他睁开眼松了松怀抱问沈烬,“有吃的吗?”   面前的人却早已眼眶发红,连忙点头说:“有。”   顾屿愣了一下,气到捞起沈烬,恨不得凶到他不敢哭:“又想哭?”   天生爱哭的毛病恐怕改不了了,沈烬也不避讳,抬手便抹抹眼睛说:“知道自己的alpha很累很委屈,哭一下也不行?”   他坚称自己是大学城西街第一大情种,哭也是没办法的事,顾屿一边嗯嗯附和,一边熊抱起他走向餐桌:“我不累也不委屈,算下来运动强度还不如我以前跑步锻炼,而且不用早起,中午休息时间也长,就是家里omega总为了点小事哭哭啼啼的,有点烦。”   沈烬挂在顾屿身上,挣脱失败后只能回答:“那……如果你的omega做了顿满汉全席当夜宵,能不能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顾屿坐下来环顾一圈桌子上的菜,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得先看看他有没有放盐。”   所有的菜沈烬都尝过也调整过味道,他马上从顾屿臂弯里站起来,一边去开微波炉一边自信道:“咱俩以后开个饭店都得我做主厨,你打下手。”   “?”顾屿头顶冒出个自然而然的问号,但后来吃完沈烬做的菜,他还是得承认,沈烬今天的自信不算没道理。   鱼汤鲜美,虾仁嫩滑,炒蛋的火候恰如其分,顾屿不吝点评:“味道还不错,起码不会再食物中毒了。”   沈烬扔了一个鸡腿到顾屿碗里:“当初就该让你单身一辈子。”   说完沈烬便表示明天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一块出门,大不了晚上冷了再回来打针,对方怎么都拗不过他,又看了看明天的气温,终于妥协了一次:“……最多三个小时,不然我把你扔马路边上。”   沈烬见顾屿松口,点头的速度都快了:“好——我待会就去楼下烧烤店找陈哥借他的头盔~”   *   随后顾屿寥寥几句话提到,今天不过是遇到了一两个脾气不对付的顾客,但沈烬能猜到,细节恐怕远远不止如此。   这事儿他有经验,当年穿梭在各个小区给人送菜时,他也没少碰见吹毛求疵的顾客。   好几次大爷大妈为了一片不够饱满的菜叶子能指着他鼻子骂,只不过他脸皮厚,赔礼道歉总能小事化了——但一想到顾屿可能会面对差不多的境况,沈烬的胸腔仍旧阵阵发堵,酸涩感怎么都化不开。   他并不认为职业分什么高低贵贱,可他清冷骄矜的小少爷本不该为了生活委屈和低头。   他心口沉闷许久,直到察觉顾屿还贪恋他信息素的味道,他才抱住顾屿再也不敢分心胡思乱想,免得顾屿又气鼓鼓捏他脸,说什么都不让他好过。   ……   ……   洗完澡后,顾屿拿毛巾裹着沈烬抱他回床边,让他等自己一会儿。   浴室的水流声断断续续,沈烬望了好一阵玻璃门后的氤氲雾气,才垂下头反复翻看自己和那家战队联络人的聊天记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正式成为这家战队的线上分析师。   早知道就多存点钱。   他贴着手机屏幕想,去年那盒草莓不该吃,手里的烟也不该买,游戏赏金皮肤更是没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在挥霍个什么劲儿。   他甚至想问秦逐这个月的直播收入提现能不能早点,但为防被对方嘲讽“你干脆为了你的亲亲alpha去卖血”,他还是咬牙忍住,打算厚着脸皮先问问战队联络人进展如何。   可就在他翻过身时,顾屿手机的新消息刷屏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即便锁屏状态,沈烬也能看到那是一条接一条的转账信息,发件人备注:姐姐。   姐姐……   沈烬不难猜到,那是顾屿的堂姐——比顾屿大六七岁,听顾屿说也在五中读过两年书,只是初中毕业就出国了,沈烬并没有见过对方。   不等沈烬多做反应,又有几条消息不断出现在通知栏里:【钱收了,赶紧回来过年。】   【有病是不是,非得我亲自来接你?】   【再不回来我打死江澜和陶晏,你看着办。】   年关将至,顾屿虽然和父亲、姑妈闹了不小的矛盾,但其他近亲肯定会关心家里最小的孩子去哪儿了,姑妈视顾屿如亲生,更是很可能心软。   看起来,顾屿堂姐多半也不是第一个关心他为什么寒假不回家的人。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避顾屿的隐私,沈烬回过神,赶紧移开视线把顾屿的手机翻了个面。   做完坏事,他的心脏难免突突狂跳,好在顾屿出来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跟平时一样弯腰摸了摸他的脸,随后才拿起手机打算去吹头发。   沈烬缩在被子里,心虚得一直抬眼看顾屿的反应。   对方背对着他,解锁屏幕时明显动作一顿。   沈烬立刻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仍不受控制地捕捉到了顾屿不断回消息的动作。   待顾屿收拾好躺回他身边,他不知为何心跳一沉,抱上去鬼使神差地说:“要、要不要今晚就标记我?”   他相信顾屿不会回去,但那一刻他垂下眼眸,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连他自己都恶心这份想把顾屿留住的自私,顾屿却不知道他肮脏的想法,自然耳朵涨红,难掩羞涩和疑惑:“……学、学长突然说些什么呢?”   “……跟你开个玩笑。”沈烬自己都觉得突兀,他赶紧拢过顾屿的腰,宠溺小孩似的哄道,“快睡吧……明天早饭学长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顾屿看来也困了,他难得没有执着地为了alpha的“尊严”反抗,而是听话地点点头靠过来,逐渐睡了过去。   卧室很快寂静一片,沈烬却久久没能闭上眼。   朦胧的月光中,一些异样的预感和不舍从他胸腔里冒出来,以至于他始终盯着顾屿的睡脸,就像再不多看看,过两天就看不到了。 第74章   次日睁眼时,沈烬刚小心翼翼起床想去做饭,半梦半醒的顾屿就一把拉住他,护食般将他收进了怀里。   “不许去……”顾屿箍紧了臂弯,声音带着股暖洋洋的撒娇意味,“还早,再睡会儿。”   沈烬想起昨晚顾屿堂姐发来的信息,莫名心慌起来,打算表现好点:“可是早饭……”   他仗着这段时间天天跑诊所,懒散了很多,但顾屿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管,待会到楼下随便吃点。”   两人侧躺在床上,他就像被顾屿捂在掌心的小鱼,摆了摆尾巴没挣脱掉,只好悄悄打了个呵欠,继续舒服地窝在顾屿怀里一动不动。   对方嘴角轻勾,无比满足地嗅他身上的气味:“乖。”   年轻alpha的声音低沉诱人,它带着股草莓酒的甜味儿,既打消了沈烬的心慌,又臊得他嘟嘟哝哝的:“……没大没小,说谁乖呢?”   顾屿并不清醒,蹭着他头发低声引诱般叫了句“哥哥”,弄得他脊梁骨发软,只好任由顾屿抱住又睡了会儿。   直到真的快迟到了,两人才飞奔下楼,匆匆买了两袋包子准备“进城”。   沈烬在顾屿后座上咬着饱满的鲜肉馅儿,已经不担心昨晚看到的微信消息——他想,以顾屿的性格,一定会婉拒堂姐的建议,留下来和他过年。   于是他靠向顾屿后背,开始计划除夕夜的菜单、筹谋自己作为“长辈”给顾屿准备的礼物和压岁钱、想象堆满年货的超市货架,心里难得对除夕这个原本不感兴趣的节日有了期待。   *   两人穿梭在市区里,这份兼职比沈烬想象中忙一点,不过正如顾屿所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累。   路上他们有空听歌,也有空买杯热奶茶,午后休息的时间长到沈烬靠在顾屿身上差点睡着,要不是旁边工友的起哄声太明显,沈烬估计自己的口水都得蹭到顾屿衣服上。   “很困?”顾屿皱了皱眉,低声询问,“是不是昨晚我……”   沈烬一个激灵推开他:“别想太多,你学长我可是最经拱的太空转基因小白菜。”   顾屿没忍住嗤笑一声,要不是沈烬气不过真要和他打一架了,他怎么都得再问一句太空转基因小白菜怎么一被拱就湿哒哒的,品质一点不过硬。   下午,阳光逐渐褪去温暖的颜色,沈烬跟着顾屿上楼下楼,有多冷没察觉出来,反倒背上被薄薄一层汗水浸得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该说有点热还是有点凉,顾屿却先从后箱里掏出块新的薄毛巾塞到他背后:“干了再取出来。”   沈烬扭过脖子看看顾屿,嘴忽然咧开了:“小草莓真细心,谁要是和你谈恋爱一定很幸福~”   顾屿别过视线去:“我看是那个要和我谈恋爱的人脑子不好——跟着我跑得浑身出汗,居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沈烬一拳想砸向他肩膀,却被他握着腰,轻松举起放上了小摩托后座。   两人嬉闹片刻,继续接起了下午的单。   这一天天气晴朗,他们在城市角落里顺手捡了两根形状漂亮的木棍,一起在电梯故障时比划谁上楼梯比较快,一起送问路的老人到路口指清方向——急匆匆回来的路上,沈烬有点生气:“奶奶那几个儿子女儿也太不靠谱了,给老人发什么微信定位?”   顾屿同样生气,两人边跑边声讨一阵,顾屿对时间把握也有了一点经验:“……这单多半得迟到两三分钟。”   等电梯的间隙,沈烬拍拍顾屿的背:“我替你挨骂就行。”   “你替我挨骂?”顾屿一边和顾客发消息,一边搂了搂沈烬手臂,“我怕你骂回去,咱俩明天就去睡桥洞。”   好在这单征得顾客同意,顾屿在电梯里提前选了送达——一整天的路程跑下来,他们没遇到什么麻烦,沈烬执意不愿提前回去,时间反倒过得快了许多。   晚上九点交完班,顾屿正想叫上沈烬回诊所,对方却忽而从背后拿出朵开得浓烈的玫瑰,递到了他面前。   顾屿愣了愣,下意识后退半步,问:“……怎么了?”   他主观判断沈烬是想把这朵花送给他,于是猛地耳朵一红,不由避开了视线。   不幸的是,沈烬完全不管他害不害羞,而是马上把花递给他,还踮脚凑上来在他额间认真亲了一下。   “刚才在店门外等你的时候买的,给你。”沈烬眉眼轻弯,眸子里溢满笑意,“一会儿学长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围的三两视线投过来几秒,顾屿用力又小心地握着包了一层牛皮纸的花茎,嘟哝道:“……我又不喜欢花。”   “可是我喜欢你啊。”沈烬碰瓷似的一把抱稳了他的腰,仰头逼问他,“真的不喜欢?”   不论过去多少年,沈烬得逞的模样都和14岁时一样坏,顾屿自认栽在这家伙手里,只好抱住他轻声回答,喜欢。   从前,沈烬无数次从他教室门前张牙舞爪地走过,他总忍不住一次次抬头去看,以至一次次被沈烬捕捉到他本该漫不经心的眼神——那时沈烬就和现在一样,抓住他天大的把柄似的,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   此刻沈烬一定看穿了他的谎言,否则也不会催促他抱紧点,搞得他咬牙切齿回答:“花会压到的……!”   夜风里充斥沈烬的笑声,顾屿都快气哭了,沈烬才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拉他回大学城的烧烤店补了一餐夜宵。   随后两人到了诊所门口,沈烬本想让顾屿先回公寓休息,顾屿却气哼哼拎着他进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给他。   诊所里值班护士是他俩的熟人了,看见顾屿一手逮着沈烬、一手小心捏着花进来,表情十分稀奇:“今天有空陪他来打针?”   顾屿点头和护士寒暄几句,本该保持自己高冷alpha的人设,没一会儿却露了馅儿,一边指着沈烬,一边有说不完的话想问护士:   “姐姐,他自己来打针的时候会哭吗?”   “每天干坐两三个小时,在医学上有没有可能诱发别的病?”   “姐姐,他半夜还是会咳嗽,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好?”   寒假的大学城没什么人,护士也不怎么忙,但沈烬还是臊得低声阻止顾屿:“你这是医闹呢?”   顾屿委屈得哼哼唧唧捏着沈烬手指不说话,倒是护士被顾屿一声声“姐姐”叫得满脸惊喜,完全不介意和他多聊两句:“放心,听医生的不会错,慢慢来就好。”   “你也别担心太多,他能哭什么?一个诊所的医生都快被他带上王者分段了。”   “你俩除夕还来吗?那天诊所只有一个人值班到饭点,要来的话得早点来。”   因为药里部分成分有轻微的安眠效果,平时沈烬都会晚上来,顾屿迟疑片刻,问:“可以少来一天吗?”   护士点头表示不会影响治疗效果,沈烬当然乐意:“那除夕我就不来了,春晚收视率没我不行~”   一想到之前顾屿说过除夕到大年初二有3天假期,沈烬就兴奋地和护士姐姐聊了一会儿过年的打算——直到察觉顾屿靠在他肩膀睡了过去,他才压下音量,悄悄帮顾屿扶了扶手中握紧的花。   护士会心一笑离去,沙发上只剩两人依靠在一起的身影。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沈烬低头一看,发现是江澜给顾屿拨了个微信语音通话。   顾屿双手握着那支色彩浓烈的玫瑰,半梦半醒间根本没空摸手机:“……学长帮我接。”   沈烬无奈揉揉顾屿头发,按下了通话键。   他本以为江澜有什么急事,但对方听到是他的声音,反倒一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吞吐寒暄几句便要挂断语音,只说自己是寒假闲得没事儿找顾屿聊天。   如果沈烬没听错的话,陶晏就在江澜身边,刚才以为是顾屿所以也打了声招呼,之后却一句话没说。   “……?”沈烬疑惑地放下手机,眼角余光习惯性看了眼屏幕,消息列表里的几行字却恰好闯入了他眼帘。   姐姐:【好,不麻烦别人,除夕当天我来接你。】   医院的灯光白得晃眼,沈烬久久一愣,一时就像没看懂这几个汉字的意思。   回过神后,他仓皇无措,心底像忽然被抽走了一块能安放的地方,手也比脑子更快一步似的,点开了顾屿和堂姐的微信对话。   难道顾屿要回家过年?   还是说……有什么误会?   然而一秒后,沈烬就后悔查看这段聊天记录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该随便翻人消息,所谓误会多半也只是他侥幸的想法。   可是……可是顾屿的确说过不介意他看他的手机。   他心跳慌乱,放任自己找好了借口,忍不住又上滑浏览了一大段堂姐和顾屿的对话。   两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复杂,无非是堂姐想让顾屿回家,缠得久了,昨晚顾屿终于回答:【行,除夕下午4点准时来公寓楼下接我,反正那天也不堵车,回去正好可以吃年夜饭。】   堂姐说:【这么晚?你就不能提前一天走?】   顾屿回答:【多陪他半天。】   这个“他”,显然是指沈烬。   堂姐犹豫了一会儿:【也行……那你对象是要一个人留在大学城过年?】   面对堂姐的问题,顾屿不知是心烦意乱还是难以抉择,只回了一个字:嗯。   沈烬再往下滑了滑屏幕看完对话,慌忙退出微信锁好了屏幕。   江澜和陶晏想必也是从顾屿堂姐那儿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刚才才会给顾屿拨语音求证。   身旁顾屿的呼吸声有些疲乏,沈烬偏过头拢了拢少年干净的发丝,鼻腔里难免涌起一股心疼的酸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算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一直以来,都是他疏忽了顾屿的感受,自私得从未站在顾屿的立场考虑过顾屿会有多想家。   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小孩儿而已。   每当开学,许多大学生都会在睡觉时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没有一点儿白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更何况顾屿大半个寒假没回去,兼职辛苦不说,还受了不少沈烬想象不到的委屈。   姐姐疼爱顾屿,一直没放弃劝说他回家过年,他会想家也是很正常的事。   沈烬抬起空余的左手覆住顾屿手背,心底恍然有个声音在问: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或许从一开始,沈烬就不该认为顾屿一定不会回去。   要不是他犯傻,对这个原本可有可无的节日表现出了过分的期待,想必顾屿早就和他解释清楚,也不至于拖到江澜陶晏都打电话来问。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   苍白灯光里,沈烬低头握紧顾屿的手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敢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第75章   脑海里许多关于除夕夜的回忆涌上来,说完全不怕孤单是假的,但沈烬更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忘记了他才是年长那方。   明明做哥哥的时候把三个弟弟妹妹都照顾得很好,为什么面对顾屿反而不闻不问,把很多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了?   他比顾屿早出生一年,但论生活阅历,说比顾屿丰富十年也不为过,他早该想到19岁的少年总归是会想家的。   妈的。沈烬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烟,这里更不能抽烟。   其实他比任何人清楚,眼下的病治不治都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而寒假赶上节日,打工的单日报酬比暑假更高,他本该趁此机会找点事做,而不是真听了顾屿的,风不能吹,冻不能扛,待在公寓就行。   去年此时他在附近电子园的物流集散点兼职,也没见真死在风里。   憋回心里短暂的失落后,沈烬低头看向那支被顾屿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花,又看向自己手背,愧疚得有种把针管拔掉的冲动。   “你在干嘛?”护士走过来,察觉到他的异常,“握着滴管干什么?输液太凉了?”   沈烬认怂松了手,又忍不住抬头:“护士姐姐,我这个病真的有必要治吗?”   护士停住脚步:“小朋友,别告诉我你百度搜了说不用治。”   “……没搜。”沈烬咂嘴,“咳嗽而已,天气一热,或许过两年慢慢就好了。”   “是不是只是咳嗽,难道不是患者本人比我们做医护的更清楚?”护士看看他旁边睡着的顾屿,神秘地放低了声音,“不过你要是真缺钱,可以帮我女朋友打个省标,我给你酬劳怎么样?”   “……”沈烬笑出声,“谢谢姐姐,不过我在跟职业战队接触,不能去做代练,就像你们专业医护也不会私下开处方收钱一样。”   护士姐姐不知是第几次抱怨“她拿不到标只会折磨我”,沈烬提议可以带她们一块玩,对方却摇头:“还嫌医患关系不够紧张?我怕你被坑得明天带刀来见我。”   两人聊着游戏,药很快就输完了,回到公寓洗完澡后,沈烬没像往常那样一进卧室就变成外人面前不会有的软萌omega的样子、缠着顾屿要亲要抱,而是进卧室找出睡衣,像哥哥一样说:“你也去洗澡,我再准备一床被子,待会分开盖。”   从前是他太幼稚太粘着顾屿了,一副离开顾屿就得伤心到打奶嗝的样子,像顾屿这样责任感极强的男孩子,自然是连自己想回家都没办法对他说出口。   估计是还没想好措辞,怕我会哭会难过吧?   沈烬一边收拾床一边想,顾屿也太爱我了。   而顾屿则拿了睡衣站在床边,不肯挪动:“……为什么突然要分开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撅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沈烬心虚地没抬头,自然也没察觉他的表情变化,只是搪塞道:“天气变化复杂,两个人盖容易着凉,多注意也没毛病。”   顾屿想想没反驳,温柔地亲了亲沈烬侧脸便去了浴室,但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洗完澡出来,沈烬居然已经裹着被子闭上眼,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如果换做平时,需求旺盛的小兔子十有八九是会颤着耳朵冲他撒娇说想要的。   顾屿坐下来摸摸沈烬体温,原本还担心对方哪里不舒服,可是兔爪子却摁住他不让他碰,身体也转向了另一边:“快睡。”   那声音铿锵有力,不像生病的样子。   顾屿放下心,又忍不住轻皱眉头,躺下来怎么都想不通。   ……难道是今天跟我出去跑了一天兼职太累了?   顾屿撑着脸看着沈烬的背影,委委屈屈想开口,最终却抿了抿嘴没出声。   他捏捏沈烬脆弱洁白的后颈,隔着被子从背后搂了对方一下,只说:“晚安。”   直至第二天清晨,小兔子都没有钻到人怀里开演唱会似的哼哼唧唧不肯起床,顾屿不太适应地穿好衣服,又小心地摆弄了一会儿矿泉水瓶里的鲜艳玫瑰,带着疑惑先出了门。   但事实上,沈烬一大早就醒了。   他憋了半天才忍着没有粘着顾屿撒娇喊疼,等听见关门声,他才鬼鬼祟祟蜷进顾屿睡过的那一半被窝,心里有种巨大的失落感。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只是一晚没在顾屿怀里睡,就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缠着顾屿的被子想,上次有这感觉,估计得是断奶那会儿了。   恬淡的草莓香裹着他,让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一张除夕晚上六点回f区的高铁票。   好在市内站票好抢,加上时间段冷门,很快铁路短信就通知他顺利出票了。   顾屿家住明月大街最高档的别墅洋房小区,旁边有一片临建房,沈烬曾经的兄弟就住那儿——在临建房的走廊,是能远远看见顾屿的卧室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没办法一起过,能在当天偷偷看看顾屿好像也不错。   这样一想,沈烬从失落里缓过来不少,又开心了许多。   但午后秦逐和许停云约他上游戏试新阵容时,却都看出了他和平时不同,秦逐嘲讽道:“怎么了野王?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还没取出来,并且具备远程APP操控功能吧?”   “……你少放屁。”沈烬惩戒拿走蓝buff,说,“我在想正事儿。”   秦逐和许停云一听“正事”这两个字,就知道又是跟顾屿腻腻歪歪的非正事儿。   两人追问半天,隐约问出个大概,秦逐还是有话直言:“所以……是顾屿这家伙说好陪你又后悔了,现在他答应了堂姐回家却不敢告诉你,于是你认为他实在是太爱你了才不愿意直说?”   沈烬嗯了一声,弄得秦逐哼笑:“就你这恋爱脑,当脑花煮了捞起来都觉得味道熏人,吃不下去。”   沈烬脸皮厚得很,对此一点不在意:“随便骂,骂我可以,只要你别骂他就行。”   “他想家很正常,再说前两天春节活动他刚帮我抽典藏紫晶,我差点都跪下叫爹了,怎么可能骂他?”秦逐咂舌想了想,“不过……你过年打算怎么办?”   “跟去年差不多,打打游戏吧。”沈烬舔舔嘴唇强调,“……我本来就讨厌过年,不如上分。”   许停云嘶了一声,并不相信:“打打游戏就行?要不你先换个防水键盘吧,我怕你到时候哭到接不上气。”   许停云知道沈烬不喜欢麻烦别人,但还是试着打断了沈烬想反驳的声音:“我初一过来一趟,跟你玩几天,反正离得近,我家里人要去乡下走亲戚,我一个小辈不去应该也没什么。”   可沈烬说什么都要推脱,最终两人只好放弃这个想法,秦逐说:“算了儿子,我给你推荐个歌单这两天听听,除夕那天我们线上一块玩好了。”   “歌单?”沈烬警觉,“你不会是想用什么当代大学生伤感情歌原声大碟整我吧?”   他已经很爱哭了,离了顾屿再听这种东西估计真能接不上气,但秦逐还算有良心,发过来一个链接:“建、议、收、藏。”   沈烬点开一看,列表里全是叔叔阿姨广场舞和短视频APP最爱曲目,从酒醉的蝴蝶到老公你在哪,可谓应有尽有。   “……”沈烬沉默几秒,“你TM哪儿搞的这些东西?”   秦逐淡淡说:“之前贺森洲删我好友让我别烦还和别人双排的时候,我一般听这个睡觉,所以我从来没有哪天半夜真的伤心过。”   沈烬认真审视歌曲列表——还真是想伤心都难。   “……行。”沈烬跳转播放器APP点了收藏,“谢了好儿子。”   “羡慕你们还能吃爱情的苦。”许停云一边叹气,一边问秦逐,“对了,你现在和森洲怎么样了?还没答应他?”   “我答应什么?”秦逐像没听懂,“他喜欢omega,跟我一个beta有关系?哪天他真的遇到跟他匹配度100%的omega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秦逐一向直白又强硬,两人不敢打听更不敢多劝,许停云拿玩笑糊弄过去:“都是儿子,你俩怎么就成了两个不同的极端?”   秦逐骂骂咧咧反驳,沈烬则低头划着手机,难得不怎么说话。   微信界面上,他和顾屿的聊天还停留在十几个小时之前。   隔着不需要要脸的屏幕,他常常发给顾屿许多亲亲蹭蹭的表情包,一会儿是想我的小草莓了,一会儿是小草莓有没有想我,恨不得把这些年口是心非怼顾屿的话都变成甜甜的撒娇,但此刻想来,他好像粘人得有点太过火了。   今天他没有多说话,顾屿大概也忙,一直没发信息过来。   安静的聊天界面让沈烬有点恍神,直至许停云打断他:“想什么呢?别带点燃,换惩戒了。”   沈烬猛地抬头,赶紧更换召唤师技能,秦逐了然地问:“是不是我们的宝贝学弟又怎么了?”   游戏开始读条,沈烬本想装逼不暴露心事,却半分钟都没忍住:“也没什么,只是顾屿今天一直没找我……”   和朋友倾诉两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放心,肯定没出什么意外。”然而秦逐的“安慰”却过于温暖人心,“顶多是被几个omega要了微信,今天得先跟别人聊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孩子生下来会通知你的,啊~”   许停云想了想,用更玩笑的语气接话:“需要朋友圈谴责援助吗?我收费不高,10块钱一个字。”   “……草。”沈烬就知道不该相信这两个b,他在游戏里狂点问号标记,“少bb,他本来就忙,可能今天单子多,比平时累没空找我,等他回来我得秀一手我的按摩技术。”   他自认自己的捶背技能练得还不错,不过顾屿对此一向严词拒绝,还说他的力道就像生病的虚弱兔子在挠人,秦逐听完嗤之以鼻:“不孝子蓝buff都不给我,对你的亲亲alpha就这么好?捏腰捶背都干上了?”   他不知道,沈烬已经盯上了他的中路兵线:“没办法,老子就是离了男人不能活,不行你上法院告我?”   互骂的笑声在语音里回荡,沈烬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到天快黑时,他才匆匆下线道:“爹吃口饭,输液去了。”   两人室友都打了声招呼让他快去,半晌,语音里重新响起许停云的声音:“刚才干嘛还刺激他?就他那猪脑子,现在能当开玩笑,等会儿一个人待着指不定胡思乱想,真以为学弟不理他了。”   他们都很清楚,对沈烬来说,顾屿要回家过年这件事绝不像沈烬自己说的那样轻松,不过秦逐却回答:“你不觉得儿子脾气太好了?”   不等许停云说话,秦逐道:“学弟这不叫想家,叫出尔反尔。贺森洲如果跟我谈恋爱敢这么对我,我肯定给他一巴掌再让他解释,哪儿像沈烬婆婆妈妈的,连质问和生气都舍不得。”   “……草,你这样的都有学弟喜欢我没有,我的床位是不是风水有问题?”许停云悲怆叹气,“那……你是想让沈烬自己问顾屿这件事?”   “废话,他本来就应该说出口。”秦逐回答,“烦死谈恋爱患得患失不敢开口的傻逼了,这次他必须得给老子主动点。”   话是有道理没错,但许停云依然担心:“要真问了,他俩会不会吵架冷战甚至分手?”   “当然不会。”秦逐停顿几秒,问,“你认为以学弟的为人,真的会这么对沈烬吗?”   虽然和顾屿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两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很肯定,所以秦逐乍舌道:“估计有什么误会,沈烬得少装点逼,靠自己学会把难过委屈告诉学弟,问题才能解决。”   这辈子还长得很,既然沈烬遇到了值得敞开心扉的人,就不应该跟从前一样,总是习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没有成长在一个阳光健全的家庭环境中,所以朋友和恋人不知道要给他多少爱,才能勉强追赶血缘关系上的绝对劣势,填补这块又深又巨大的创口。   “……我巴不得他不干人事的爹妈赶紧死。”秦逐说,“去年除夕我问他在干嘛没抢红包,他居然挺开心地说空巢老人正在寝室上分打游戏,我TM以为自己游戏输太多耳鸣幻听了。”   那时,他们对沈烬的家庭还不算特别了解。   他们只知道入冬后沈烬经常咳得睡不着却没去治——这家伙有时消费正常,有时却只拿食堂的汤泡饭,可他的家庭条件似乎不符合任何资助标准,这种矛盾曾一度让秦逐和许停云以为,沈烬是把生活费全拿去打赏摸腹肌的男主播之类的了。   “今年会有学弟陪他的。”许停云顿了顿,回答秦逐,“退一万步说,如果学弟真要走也不是什么错,我可以回大学城跟沈烬玩几天,但那样的话你就别麻烦学弟抽紫晶了,免得夹在中间尴尬。”   “?”可刚才还兄弟情深的秦逐却连忙拒绝,让许停云别放屁,“跟紫晶比起来沈烬算什么?哪怕他俩离婚清算饺子几毛钱一个了,我依然会找顾屿抽紫晶。”   许停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温柔祝福了句“等会吃饭别噎死”就跟奶奶下厨去了,秦逐笑笑,干脆把寝室群置顶等消息,同样转身离开了面前的电脑。   *   针扎入手背时,沈烬终于等来了顾屿的消息。   对方问:【去诊所了吗?】   沈烬开心不已,赶紧回答:【刚到,今天诊所放的水果终于tm不是砂糖橘了,是除了小草莓之外我最喜欢的大大大草莓。】   他扭过身体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但顾屿依然很忙的样子,两个小时没有回复。   【今天单子很多?】沈烬靠在椅背刷了几十遍对话框,忍不住打扰:【很累吧?回来学长给你捶背,这次绝对不是兔子挠你了,保证让你感觉是娇羞的泰森在背后和你打情骂俏。】   等到药输完,顾屿仍旧忙得没有回复。   沈烬想了想,继续发消息告诉顾屿,输完药感觉好多了,马上就回去。   估摸着发情期可能快到了,他又买了两份抑制剂备用。   但拔完针头后,沈烬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攥了攥拳头,奔向了对面美术大学附近的花店。   既然无意间得知顾屿挺喜欢花,以后他就要经常带花回去——让顾屿看到花就开心,不比他整天缠人、增加顾屿的负担和顾虑强?   好巧赶上老板正准备打烊,气喘吁吁的沈烬指向门口的一束漂亮玫瑰,总算买到了顾屿喜欢的花往回走。   老板说今天关完店就得年后再开了,于是沈烬只付了四折的价格就捧起了这束玫瑰——轻风温柔,他抱着花走在冬夜的路上,总觉得心情变得更好,脚步也加快了。 第76章   快过年了,灯笼彩灯挂了满街,明亮的光海里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烬脚步略停,马上跑了过去。   “顾屿?”沈烬藏花在身后,另一手捶了捶顾屿肩膀,“你车呢?”   顾屿垂眸看他,只说:“收工了,车放在公寓楼下。”   沈烬抬头打算被摸,但看顾屿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在疑惑的同时又握紧手中花束柄,只觉得身后的花开得热烈,一刻也藏不住。   “送你。”所以他没问顾屿不摸自己的缘由,而是马上把花捧出来,几乎硬摁在顾屿胸前。“刚买的,拿着。”   顾屿轻怔,问:“贵吗?”   沈烬兴奋之余有点惭愧:“大不了啃点树皮,今天不贵,四折。”   他以为顾屿会开心或者脸红,甚至一边气急败坏逮着他往回走,一边结结巴巴说不准把他当“omega”来看,然而顾屿收下花后牵动嘴角,只是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沈烬愣愣看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紧张得上前扣住他胳膊打算蒙混过关:“我是看打折的花也不难看才买的……这次你先收着,等明年学长出去实习了就有钱了,包养个男大学生还没什么问题。”   或许,买整束花和随手买一枝不同,包装和价格上总得有点讲究,换了谁收到打折的花都不会太高兴。   但顾屿只是吸了吸气,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烬的愧疚没褪去多少,反而更担心了:“那………是今天有什么事不高兴?”   这样的预感其实早就有了,可他没想到面前的人沉默良久后,会忽然地问:“学长……你买除夕夜的高铁票打算去哪?”   寒风里顾屿的声音发涩,弄得沈烬懵在原地,原本死皮赖脸的手劲也松了。   看得出来,顾屿心里早有答案:“回 F区?”   沈烬吓懵了,心虚一阵阵冒上来,只想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在哪儿看到我买票了?”   顾屿的眼神烫人,喉结也滚了滚:“你点错支付方式了,我这边能看到账单,36块的高铁票,周边只有回F区是这个价。”   顾屿的分析很准确,为此沈烬胸腔一沉,本能地挪了挪唇瓣想替自己辩驳,却怎么都找不到理由。   以他多年熟悉《傲娇少爷微表情研究及养殖经验》的知识点来看,此刻的顾屿是相当抗拒他这样自作主张的行为的。   沈烬想,估计是怕我跟着回 F区惹出什么事吧。   他不自觉垂下手,心里涌起阵阵沉闷:………但我也只是想远远看一眼而已,又不会跟你和你家人碰面,更不会到顾家门前找事上吊,这样都不给么?   可寒假回家是顾屿的自由,这一眼本来就没什么必要。   顾屿多半也是因为跟他赌气,才一整天没怎么主动找他说话。   “那……”   所以沈烬很想告诉顾屿这件事是他考虑不周到,他现在就可以退票一个人留在大学城,但手中花茎残留的潮湿气味却让他握紧手心,怎么都没法把这句话说完。   他好像才刚开始期待去超市买年货、做两份烧烤炸鸡当夜宵和躺在顾屿臂弯里看晚会,就已经被拉回现实,不得不放弃这种没有分寸感的自私。   他说不出话,相反地,是顾屿替他把话说了:“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北风冷冽,沈烬愣愣看着顾屿,嘴唇冻僵了似的张不开,直到顾屿有些着急了,沈烬才回过神扯起嘴边笑容,硬生生攥紧手心说:“好……那我现在就退票可以吗?”   他赶紧去摸手机,怕再晚一秒就闹得顾屿有压力,然而两秒后,他却猛然察觉自己的手并没有拿出手机,而是用力推开顾屿,甚至粗暴地把那束花夺过来,搞得花瓣都抖了一地。   一切来得突然,不等顾屿反应过来,沈烬就咬牙红着眼将花没收在身侧:“所以……你今天是故意不怎么理我的?”   顾屿原本还因为那束花而发愣,这下难免抬头:“我不是——”   沈烬握紧了花,沉声问:“你不是?你哪里不是……?”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紧接着他对顾屿说话的语气可以这么凶。   “你想回家随时可以走,何必瞒着我?只要你说一声,我包车送你去车站现场给你清唱一首离别的站台都行,怎么都不可能为难你。”   “我只是想偷偷跟你回F区看一眼,又不会大过年的跟你闹,为什么连这样都不愿意?”   “你要是觉得我太粘人太烦了,提出分手也不过分,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柔弱不能自理为情自杀每逢初一十五上来缠着你要你给我烧点纸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顾屿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什么时候要走了——”   他完全没听明白沈烬在说什么,只是被沈烬吓得满脑子只剩分手两个字,可沈烬抬起头来时却气势全无,连眼泪都快流到下巴,也就一双眼睛凶狠,直勾勾看着他。   接着,沈烬打算证明什么似的,低头抹了抹眼睛把袖子撂上去,蜿蜒在手臂皮肤下的紫红色痕迹便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很明显,那是颜色异常的血管,长达十几厘米的样子,伴随着刚褪不久的肿胀痕迹,看上去很吓人。   顾屿微怔后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心脏的跳动立刻更快了。   这玩意儿他太熟悉了——静脉炎,程度有轻有重,常见情况下会红肿发痒和刺痛,诱发原因很多,而眼前这个,显然和输液过敏或是细菌感染有关。   “怎么回事?”   “疼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屿着急万分,既想抹去对方脸上眼泪,又想弄清楚问题严不严重,反倒沈烬哭得平静,还算流畅地回答他:“诊所那边说fa qing期快到了,体温和身体敏感程度都有变化才容易这样,很快就会褪,不会有什么事。”   随后沈烬放下袖子,迅速把眼泪擦干了:“疼的时候我很想告诉你,不过之前的消息你好像没时间回复我,我也不敢找你说太多,因为……”   因为什么?   沈烬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担心顾屿太忙,或许是觉得事情不大,更或许,他只是仍然抱着点希望,希望自己能表现好一些,打动顾屿留下来,仅此而已。   但现在,他好像只是在把一个小问题扩大化。   他很想继续凶下去,最好气得转身就走逼顾屿来哄他,但一想到顾屿伤心着急的表情,他却怎么都舍不得,浑身上下连嘴都不硬了。   于是他抽了抽酸涩的鼻子放下袖子,重新回答:“算了……刚才是学长太过分了,后天你和姐姐回家,我就不跟去了,记得帮我带两盒特产酱牛肉回来就行,我两年没吃了。”   说到底只是分开几天而已,抽空把抑制剂买够,即便发情期快到了也不会太难受。   从前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   可顾屿却怔怔的,像没听懂他的建议:“我什么时候要跟姐姐回家了……?”   话音刚落,顾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下急得上前一步:“你看到我和堂姐的微信消息了?”   沈烬马上摇摇头,又攥紧袖口,缓缓点了点头:“……对不起,这件事是学长不好。”   这话听得顾屿心里一阵绝望,他抓住沈烬手腕,又不敢太用力:“对不起什么?又哪里不好?——骂我这个alpha一句‘傻逼是你自己让我随便看的’就这么难?”   沈烬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所以愣愣杵了半天才动了动喉结:“不难……可是我骂你,你会难过……”   冬夜的风太冷,顾屿气得夺过花赶紧拎着沈烬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没事,把我气死就行了,死了就不会难过了。”   回到公寓,顾屿放沈烬在沙发边坐下,接着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下午刚买的酸奶球塞到沈烬手里,又抹了抹对方脸上泪痕,给了沈烬一只白色的毛毡小熊挂件。   他知道,不论此刻他有多少话要说,他都得先让沈烬弄清楚问题的根源:“你看到的聊天记录是真的……但我根本没打算跟堂姐回去。”   他向沈烬解释,他很清楚以堂姐的暴脾气随时可能找上来,所以他才和对方约定了一个最迟的时间作为缓兵之计,真到了除夕那天,他会提前告诉堂姐不用来了,他带着他的omega随便找家酒店也不会留在公寓或是学校,到时候堂姐如果真要打死江澜和陶晏泄愤,他也可以补偿他们两杯奶茶作为安慰。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沈烬,也不过是觉得没必要牵扯对方。   但现在,他反倒后悔一开始没和沈烬说清楚。   不出顾屿所料,他刚解释完这一件事,沈烬就捏着小熊屁股想说话。   顾屿先于沈烬开口,问:“学长想说什么?本来你就什么事都能理解我,甚至理解我不守信用丢下你回家,现在发现是误会,于是更想马上开口认错和解了?”   被戳穿的沈烬哑口无言,顾屿则咬牙继续道:“那我今天一直冷落你这件事呢,也不计较、不问为什么了?”   沈烬莫名怂了,半天才低声挤出句话:“不就是因为你兼职很忙或者没看消息……再说我去诊所的时候你也和我说过两句话……”   “你——”顾屿心口发紧,好半天才平复呼吸继续说,“所以……是不是不管我做得多不好都不需要解释,学长自己就能想通?”   这话明显是气话,没想到沈烬顿了顿,还真和他杠上了:“算是吧……毕竟我对小草莓的喜欢已入化境,就算小草莓动手打我,我也会认为是想锻炼身体。”   但说完沈烬也不忘踢踢顾屿小腿,嘟哝道:“不过你tm根本打不过我。”   看起来,他好像一下就气消了,甚至想开玩笑调和气氛。   但那一刻,或许只有懊悔万分的顾屿才知道,沈烬心里的低落并未真正减轻半分。 第77章   接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烬只好摸了摸鼻子,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如往常地糊弄过去,但顾屿却转身从药箱里翻出一盒没打开过的外用药,捞起他的袖子说:“我告诉学长今天我为什么连消息都不回你,你听完也要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行吗?”   静脉炎虽然搁置两天就能恢复,但涂点药总能减轻炎症反应,沈烬被药物凉凉的触感刺激了半秒,忍不住问:“我怎么不记得箱子里有这个……什么时候买的?”   对方似乎了解这样的炎症,也做过准备。   顾屿低着头,沿着那条骇人的紫红色痕迹轻轻抹开药,眼皮都没抬一下:“别转移话题。”   “……”被识破的沈烬心虚地动了动肩膀,“咱俩的感情就差拜把子了,不用这么认真吧?”   “一定要这么认真。”顾屿却轻捏他手腕示意他别乱动,“否则总有脑子不好使的人会永远选择把委屈憋在心里——这次是输液发炎,下次是不是生孩子都不叫我?”   沈烬和顾屿玩笑说我到时候一定给小草莓发个请帖,但短暂凝眸后,他还是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看着顾屿。   灯光落在顾屿温柔的侧脸上,恍惚间总让沈烬想起从前的岁月。   顾屿不理他,好像是他从十几岁开始就习惯了的事。   当初他只是着急打听顾屿中考后打算去哪里读高中,顾屿都会在发现后连续好多天不愿和他说话,最终只留下一句“别管我的闲事”。   虽然如今沈烬无比坚信顾屿对他的喜欢,但他无法否认,当他难受地趴在诊所椅子把手边、反复翻看没什么回应的聊天界面时,心里还是有过强烈的失落。   “所以……”沈烬握紧手中的酸奶球,问,“今天是因为什么不理我?”   顾屿的动作明显顿了顿,迟疑了几秒才开口和他解释。   听起来,一切只是误会。   灯光下顾屿的声音有些沉:“我看到学长订票想一个人在除夕夜回F区,所以擅自猜测你父母有什么事叫你回去——或者纯粹只是你心软了,你还是要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却一点没想过和我商量。”   沈烬愣了几秒,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但仔细一想,以顾屿的视角有这样的猜测也不奇怪。   沈烬犹豫地舔了舔嘴唇,问:“那……其实你是在等我主动告诉你,然而我发来的消息看起来却像在东拉西扯,所以你才生气没有回复?”   “嗯……”顾屿的睫毛颤了颤,最终没有否认,“我气你心软,也气自己什么都不能帮你——我承认,我又钻牛角尖了,我一想不开就不顾学长什么感受,只想闷声不说话。”   即便是顾屿这样冷静的alpha,说到这儿声音也不大了。   他们有同样的误会,但沈烬与他不同,沈烬总是想着他的心情,不愿他为难,告诉他想家想回去也没关系——从始至终,他的感受才是沈烬眼里最重要的东西。   他猜,自己大概又让沈烬难过了,甚至在这种难过之上,沈烬还会主动为他找借口。   果然,眼前的人刚听完就担心地摸摸他侧脸,眼神里都是急切:“怎么老喜欢跟自己生气?什么叫你没帮到我?”   听起来沈烬很有道理:“我们也就小半天没说话——我说过,性格不同处事方式不同而已,我知道小草莓为了我已经尽力在改变自己了。”   “何况你并没有不管我,你要是真不担心,也不会忍不住问我去诊所没有,对不对?”   顾屿就知道这家伙会这样。   他看着他手臂上的痕迹,沉闷的胸腔重重起伏:“可是我不想学长理解我跟我讲道理,我只想知道学长是不是难过了。”   话到此处,沈烬的手动了动,顾屿立刻摁住他手腕打断他:“我也希望学长想生气的时候就可以生气,任何时候都不用忍着纵容我。”   沈烬的目光顿了顿,一时间只闻得到自己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药香。   他不由自主想安慰顾屿这都是小事,但顾屿掌心的温度却融进那股药香里,让他已经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或许只有面对顾屿,他有完全不用委屈自己的自由。   不用想着作为哥哥应该更有担当,不用思考为了一点小事就要顾屿来哄会不会太过分,更不用担心顾屿觉得他无理取闹。   所以这一次他握了握手心,望向了顾屿的眼睛。   *   灯光下,顾屿同样望着沈烬,等待对方回答他。   眼前的人盯了一会儿地板,似乎终于委屈起来,说:“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太忙或者没看清我发的消息——你就是故意不回复的?”   顾屿的动作滞了一下,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艰难地点头点到一半,就被着急的沈烬打断:“我早就和你说过这样很伤人——但是你不仅这么做了,还狡辩不是故意的。”   对方语气很重,情况比顾屿想象中可怕一些。   平时的沈烬对待他就像小兔子对待最喜欢的毛绒玩具,恨不得把他捂在软软的肚子下藏起来不给人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抱紧他哄,现在和他讲了两句重话,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顾屿手心滚烫,试图解释:“……狡辩是人类本能反应,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显然完全没有安慰到沈烬,他猛地把手往回抽:“所以这是顶嘴还是认为自己没错?”   说着他离顾屿远了几公分:“既然你不喜欢回我信息,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发消息粘着你了,满意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屿手心一紧,本能地想把那截瘦削的手臂拽住,沈烬却抬另一只手挡住他的动作,并迅速摸了一下他的脸:“……别碰。”   “……”顾屿有点懵,“……摸我脸干什么?”   沈烬错愕看着他:“谁tm摸你脸了?”   几秒后,沈烬回过神抬腿踹他膝盖:“忘记自己挨揍的时候了?小心医保欠费。”   顾屿的大脑运转一会儿,勉强理解过来刚才的摸脸应该是耳光。   可omega的掌心在他脸侧留下的却是甜甜奶香,温度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疼痛感。   他一时没忍住,低头揉捏沈烬比他小一号的手说:“没吃饭?”   沈烬呼吸加重,抬手又狠心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你懂什么?打耳光重要的不是有多疼,是、是对人格的侮辱。”   “哦。”顾屿摸摸沈烬掌心,严肃说,“但学长的力度好像完全没达到侮辱我的效果……要不要再试试?”   “……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癖好?”沈烬立刻扔开顾屿的手,“我现在没兴趣揍你,你喜欢的话自罚三杯吧。”   说着他就像兔子生闷气似的,不仅不理人,还跑得远远的趴着,一旦顾屿想凑过去摸它的头,它便立刻避开换个地方窝着,还拿屁股对着人,连平时乖巧的绒团尾巴都因为生气而藏了起来。   顾屿递过去小兔子最爱吃的甜食,小兔子也没什么反应——不管顾屿想来软的道歉解释,还是来硬的抱抱安慰,沈烬都不依不饶推开他,不要和他说话。   直到对方饿到肚子叫、羞恼得扔了手中他给的酸奶球,他才逮住机会将沈烬拉进臂弯里,问:“饿了?是不是晚饭没怎么吃?”   他能想象沈烬为什么没有好好吃饭,对方在他怀里挣扎着,咬牙切齿回答:“关你什么事?全球变暖都没解决,你还有空关心我吃没吃饭?”   顾屿拽着他,死活不放:“我不关心别的,只想知道学长想吃什么夜宵,我这就去做。”   沈烬暂时放弃挣扎,却怎么都不愿回答想吃什么,弄得顾屿只能抱住他轻拍后背,低声哄道:“那我就当学长不理我是想吃炸鸡翅,打我是想吃意面,和我说话是跟平时一样想吃薯条——学长选一个。”   这下沈烬理他也不是,不理他也不是,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拳:“……是不是有病?老子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烬气得要踹人,顾屿却轻松握住他细瘦的脚踝,起身道:“看来是意面加薯条——学长先玩一会儿,等我30分钟。”   眼见他转身进了厨房,沈烬的声音急起来:“我不吃你做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要给学长做东西了?”顾屿的嘴也不软,他低头一边洗手削土豆一边冲着客厅说,“不是我做的,是锅碗瓢盆自愿加班不要五险一金的。”   等他做好东西拿回客厅,沈烬果然如他所料般一直趴在沙发边不肯动。   他蹲下来,将挤好番茄酱的薯条递到沈烬嘴边,态度诚恳:“求学长吃一口,好不好?”   眼前的情况下,喂食恐怕是哄小兔子最好的方式之一——果然小兔子嗅了嗅香味,勉为其难将食物咬进嘴里,囫囵咀嚼着回答:“难吃……跟啃中药树根差不多。”   顾屿轻笑着将烫好的温牛奶递给他,又喂了两根过去:“那就劳烦学长兑牛奶服用了。”   小兔子似乎总算有几分认可他的表现,嘴唇一颤一颤地嚼起食物,还在他的哄骗下尝了大半份意面,很快便低头捏着他给的牛奶盒只顾着喝奶。   顾屿拿湿巾擦干手后捏捏沈烬后颈,坐到一旁打算把剩下的面吃完。   可他才刚拿起筷子,沈烬就忽然拽了拽他肩膀:“……你干嘛?”   顾屿抬头:“我也有点饿了……学长还吃吗?”   “……”沈烬憋屈半天,吐出几个音节,“可是……是我吃剩下的。”   明白沈烬的意图后,顾屿忍着没笑:“怎么,学长有传染病现在才告诉我?我俩可是什么高危行为都做过了,现在注意饮食感染还有用吗?”   小兔子立刻竖起浑身绒毛,看来气得够呛:“……随你,别噎死了。”   顾屿眸光带笑,很快把剩下的面吃完,起身去洗碗。   沈烬若无其事地跟过来,倚在厨房门口闲聊似的咂舌道:“啧,看看顾大少爷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连剩饭都吃上了,搁一千年前得是揭竿起义的水平,你居然忍得了?”   “揭竿起义?”顾屿一边洗碟子一边回答,“土皇帝天天给我暖床,我舍不得。”   “……”沈烬一下气得口不择言,“老子只暖JB不暖床,发情期利用你而已。”   顾屿舔舔嘴唇,低声嘀咕:“每天都发情,还真和兔子差不多。”   “你说什么?”沈烬凑过耳朵来也没听清,晃悠了半天只好说,“……正好提醒我了,以后分开睡,不是我发情期不准发生任何关系。”   顾屿没有反驳,并做好了沈烬生气让他今晚睡沙发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当自己再次回到客厅时,沈烬已经在沙发上铺好床,早早缩了进去。   看沈烬习以为常,顾屿的心沉了沉。   “学长,别睡这儿。”他俯身摸摸沈烬的脸,想叫醒对方,“跟我回卧室一块睡。”   可半梦半醒间,沈烬也不忘推开他:“不要……你tm不理我……我不要和你一块睡……”   说着沈烬动动眉头,满意地在新被窝里蜷起来翻滚半圈,完全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顾屿皱眉垂下眼眸,强硬地将沈烬的上半身捞起来,丝毫没理会沈烬的反抗。   不论沈烬怎么挣扎,他也不放手:“笨死你算了沈烬……就算是分开睡也该让你的傻逼alpha自己滚去睡沙发,明白吗?”   怀里的人意识模糊,挣脱不能只好拿膝盖撞了撞他,嘟哝着不赞成他的提议:“可是……小草莓打工一天很累了……睡沙发不舒服……”   顾屿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当即气得揉他头发:“所以你就自己睡?”   顾屿本以为沈烬至少会反驳两句,没想到对方居然软绵绵嗯了一声,弄得顾屿一气之下将他横抱起来,直接带回了卧室。   *   被窝里呼吸交缠,沈烬感觉自己像窝在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旁边似的,始终被暖成一团的体温笼罩着,没睡一会儿就热起来,舒服得忍不住把双手双脚都缠上去,抱住了对方的腰。   等意识到这个发热物体是顾屿,沈烬才猛地清醒过来打算推开对方,但顾屿却沉默着死死箍紧他,不仅不允许他脱离这个拥抱,还将他往怀抱深处摁了摁。   沈烬得不偿失,浑身筋骨被抱得发软不说,连嘴上骂人的话也被顾屿低沉的呼吸声吞噬,逐渐沉溺了下去。   “顾屿……”   沈烬本想厉声呵斥顾屿,好让对方早点放手,可这声名字溢出嘴边时却气势全无,反倒像一声委屈又黯然的撒娇。   对方放低嗓音,轻声安慰着他:“我在。让我再抱一会儿。”   沈烬睫毛轻动,终究松了手,任顾屿抱着。   他沉沉靠在顾屿怀中,就像夜里的邮轮航行在海面上,天气预报显示没有风浪,航线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安全靠岸,其他人都回了房,而他站在甲板上,吹那股温柔的海风,听远处悠扬的乐曲响起,还能遥遥看见那岸边微醺的摇曳灯光。   很安心,也很笃定。   周围泛着几圈昏暗的光,顾屿也不知道自己抱了沈烬多久,才鼓起勇气真正确认道:“我又让学长伤心了,对吗?”   怀里的人浑身松软地融进他臂弯里,低低嗯了一声。   顾屿继续说:“我保证以后有事会好好和你说,今天这样的错误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沈烬点头,又嗯了一声。   顾屿听着他软绵绵的呼吸声,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现在明白我多久没理你你应该生气打人了?”   见沈烬再次乖乖地点头,顾屿放下心来正想亲亲他,却忽然听见他回答:“30天。”   “……”顾屿凝眉,懂了他的意思,“30天?换别的omega三十天得不到回复,那个alpha坟头草都该两米了。”   “我不管。”沈烬却不讲理,说得自己有多狠似的,“只要你超过30天不理我,我就当我俩分手了——”   顾屿一下喉结翻涌,忍不住打断道:“可是以后一天,一个小时也不会超过,所以学长没机会跟我分手。”   他赶紧拢拢沈烬肩膀:“我好像对分手两个字过敏,学长不准再说了。”   沈烬哼唧半天,回答:“那就叫弃养好了。”   顾屿问:“学长把我当宠物看?”   “我把你当孙子看……!”沈烬揉揉困倦的眼睛,先前的委屈看来慢慢褪去了,“下不为例,不、不然我真揍人了。”   “好,都听学长的。”顾屿将脸埋进他颈窝,一边重复着道歉,一边抿了抿嘴试探般问,“手臂还痛吗?”   夜色浓郁,沈烬闭上眼睛,本该好好安抚alpha起伏的情绪和稚嫩的自责,但现在他反倒学会了委屈说:“当然痛了——弄得你脆弱敏感的omega差点伤心欲绝上吊,下次别说静脉发炎会痛了,你想和我说话估计都得先给我烧点纸。”   说着他反手将顾屿抱进怀里,等着顾屿反驳他或是逗逗他,没想到对方却只是吸了吸气,逐渐没了声音。   沈烬感觉不妙,整个人都清醒几分,松手想看看顾屿的表情:“……怎么了?……不会是哭了吧?”   光线轻晃,原本发愣的顾屿慌忙抬起手臂挡脸,连出声否认都忘了。   “哎哟……小朋友真不经说。”沈烬恢复精神,赶紧揉揉他的背,“真哭啦?”   顾屿埋着头没接话,眼下沈烬也只能边拍背边哄:“对不起嘛,学长嘴贱逗你玩的。”   “也就是现在有你在,没你在那会儿我比保尔柯察金还坚强,静脉炎本来就不怎么痛,能有什么事?”   他恨不得把顾屿揉进自己胸膛,但高高大大的alpha大概始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没一会儿便挣扎起身,非要反手抱他。   他没办法,只好蹭蹭顾屿的脖子,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靠进了顾屿怀里。   有了他的主动靠近,顾屿的呼吸总算平复几分,小心地问:“那……学长算原谅我了吗?”   似乎怕沈烬不答应,顾屿吸了吸鼻子认真补充道:“我不会骗学长的。”   “好,学长相信你。”沈烬轻轻嗤笑一声,一不小心就说了真话,“毕竟看你哭有点心疼又有点爽,良心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顾屿懵逼,红了的眼眶顿时干了几分,“什么叫有点爽?”   沈烬一阵咳嗽,却没能逃过顾屿把他的腰捞过去酷刑般反复挠痒,直到顾屿放过他将他摁在身下,他才终于得以勾住顾屿脖子,翻身将又一个缠绵的亲吻留在了alpha微红的眼角。 第78章   ……   ……   缠绵过后,被窝里埋了暖烘烘一层信息素奶香。   沈烬抱着顾屿胳膊取暖,明知故问道:“这种事你一个alpha有什么好哭的?被我控一下有那么难受吗?”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顾屿则倔强地红着眼睛,想推开他:“……学长今年几岁了?刚学会背九九乘法表?”   不等顾屿问出下一句话,沈烬提前回答他:“我就是这么记仇。”   顾屿讨公道失败,只好低头摸摸自己腹肌:“那——学长也不能那样欺负我。”   “这也算欺负你?”沈烬反而一副是顾屿不讲道理的样子,“你求我松手,我在你哭出来之前就松手了,我还不够听话?”   顾屿被激得耳朵通红冒烟,沈烬这才边笑边哄,赶紧把可怜的alpha搂过来:“我错了,我给小草莓背九九乘法表行吗?”   小草莓委屈地抱住他在他颈边嗅了嗅,当然是听他背完了才满意。   夜色已深,但两人都困意不浓,没一会儿顾屿就缓过神来,问道:“马上除夕了……学长想吃什么?我明天兼职回来提前买材料。”   他知道沈烬的新年愿望无非是跟他一块吃零食睡懒觉打游戏,但出乎意料的是,沈烬回答他:“我还是想吃F区的酱牛肉……要不然我们回去一趟?你带我见见他。”   顾屿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谁?”   他甚至以为沈烬是要去见酱牛肉的创始人,面前的人却低头抱住他的腰,没有马上回答。   这份温柔的贴近让他咽咽喉咙,很快明白过来:“哦……他才不讲究,除了清明节我会去墓园看他,平常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沈烬仍旧不说话,只是揪着他后背衣服不放。   顾屿沉下眼眸调整拥抱姿势,好让越发瘦削的沈烬可以被抱得更舒服一些:“怎么突然提这个?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就不想这些了。”   可沈烬却窝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回答:“你骗我——刚才你说除夕快到了,我一下就听出来了。”   顾屿拍拍兔子屁股,嘲笑道:“学长上哪个山头修炼去了?几个字能听出来什么?”   但沈烬却更肯定了:“我就是能听出来你跟14岁时一样,从来没有忘记想他。”   冬日的月光朦胧,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顾屿脸庞。   原来,容易受惊发抖委屈的小兔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心思敏感,什么都能注意到。   他像是怕吓到兔子学长,小声说:“也行,反正很近,往返一趟只要几个小时。就是高铁站太远,我们打车回去吧,免得折腾。”   “打车?你哪儿来的钱,勤工俭学大学生?”沈烬算着高铁票可以省下几十块,顾屿却说:“这学期有校级和院级奖学金,有外卖兼职工资,以后我还会继续替人补课——所以我认真算了算,够我们交学费和生活了。”   “我们?”沈烬蹙眉,“你知道我一年学费多少吗?”   顾屿却淡淡说:“我当然知道。”   在同一所大学里,学费和所学专业的录取分数通常成反比,顾屿的学费一年只需三千多,但沈烬的专业可就不一样了。   于是沈烬捏捏顾屿的脸,拿过手机用蓝色app转了一笔账给他:“知道就好。”   顾屿看着屏幕上“自愿赠予”几个字正有点发懵,沈烬便说:“给你了,虽然我打游戏买衣服也乱花过不少钱,但多少还是存了点,能凑些学费。我留点零花钱,以后家里你来统一管账,每个月充完饭卡给我72块就行。”   顾屿正想把钱还给他呢,听到这个数字先是皱眉:“……你都这样了还抽烟?”   沈烬喜欢18块一包的南京炫赫门,每周一包加起来正好72,可这家伙居然耍赖:“谁抽烟了?人家是想买甜甜草莓小蛋糕——”   这句话跟真的似的,却不影响顾屿卡住沈烬下巴,气鼓鼓地捏了捏:“不给——哪怕学长要说一周一包很少,也不给。”   他低头用另一只手操作退款,沈烬却摁住他手机,说:“就这么决定了,免得我又乱花钱,你还要精打细算。”   两人手心手背的温度叠在一起,像极了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新婚小情侣。   顾屿想抽回手,沈烬却讹上他了,滑手的泥鳅似的缠着他不放。   可以说,沈烬的物质欲望从小到大都是少得可怜的。   他无非是想吃一个虾饺或者想要一张玩具卡片,却连这点可怜的要求也从未得到过满足。   顾屿同样做过小男孩,不少同龄人会因为他分享玩具大方而簇拥在他周围,但也有人只是远远站在角落,怯生生看着——在随处可见的孩子堆里,沈烬恐怕就是这样的角色。   顾屿不难想象小小的沈烬尴尬无措又羡慕极了的样子,于是他忍不住伸过手去轻轻揽过对方后颈,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钱对这样长大的小孩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全感来源,但看起来,沈烬不觉得把存款给他有什么问题。   “还以为像学长这样钢筋混凝土做的坚固恋爱脑早就灭绝了。”顾屿说,“没几个月就把钱全部交给alpha,这话要是说出去,开叉车来带你跑的人能塞满一个操场。”   “也没几个钱。”沈烬反手抱住他脖子,故意演讲了一段恋爱脑专属回答,“再说了,我的alpha不一样,他虽然没钱没工作大学没毕业但他对我是真心的,你不祝福不看好你一定是嫉妒我有男朋友~”   顾屿才不跟他说笑,而是严词拒绝,可对方却不依不饶贴上来,说什么也不让他退还。   “拿着吧,本来就该给你,我一直白吃白喝的,叉车来了把谁叉走还不一定。”   “你学业重,能少兼职就少兼职,哪有你出钱我不出钱的道理?”   “你就当帮我代缴生活费。”   “好不好老婆?没你管账这个家得散。”   说到最后,沈烬又死皮赖脸叫了顾屿两声老婆。   顾屿害羞憋不下去了:“……不准叫我老婆。”   沈烬在他憋红的脸上亲了亲:“那你答应我把钱收好。”   顾屿生气又无奈地任由沈烬占尽便宜,最终只好在转账对话框回复沈烬:感谢学长在X年x月X日借给我的X元借款,我以后归还。   如此,不论这笔钱他动不动,所属权依然在沈烬手上,只要沈烬想,就可以随时要回去。   他说:“不管学长有多信任我,都不该拿自己的钱开玩笑。”   说着他忍不住拽住沈烬,强迫对方听他说教了20分钟,对方挣不脱,只能一边不服地嘀嘀咕咕,一边又点头回答是是是,我再也不会听信你一个alpha的花言巧语,再也不会被骗财骗色了。   等顾屿终于闷闷地说完了,沈烬才敢造次:“你还没名没分就这样了,以后是不是每赚一分钱都会让我过目?”   “不会。”顾屿抬抬眉毛回答沈烬,“以后我们的家·产会有专门的财务替我们管,不需要学长操心。”   “艹,饼画得还挺大啊小顾总。”沈烬笑了半天,口气比顾屿还大,“那我要提前预支三个粤菜大厨,一支电竞战队,以及带一面落地窗的房子。”   “好——”顾屿一边答应,一边面不改色说,“落地窗可以大一点,学长趴起来也舒服。”   兔子腿马上委屈又不安分地蹬顾屿,他顺势握住那截小腿想将沈烬拉近点,却在触碰的瞬间停住又握紧了:“……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凉?”   都缩进被窝有一会儿了,两人穿的睡衣也不算薄,但沈烬的腿还是从脚一直冰冷到小腿,这在冬天似乎是常态。   原本洗完澡能短暂热乎一会儿,沈烬喜欢蒙混过关,但现在,他干脆蜷了蜷冷得白中透粉的脚趾,说:“顾屿……我想让你捂热了再睡……行吗?”   “嗯。”顾屿拉了沈烬一下,“过来。”   他眼看着沈烬吃得也不算很少,却反反复复又瘦了一点,实在不符合秋冬季节的特性,又别无他法。   好在沈烬贴着alpha滚烫的体温,似乎觉得舒服许多,很快便裹紧上半身的被子,在他臂弯里昏昏欲睡。   但真正陷入梦乡之前,沈烬没忘强撑意识,指着他胸口点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别怕,哥哥只是这两年身体差点而已,你有抱负有追求以后肯定天天抽烟喝酒熬夜应酬发展事业,而我心态好我饿不死就行只需要当个助教混日子睡觉打游戏偶尔监督队员训练,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顾屿认真听着,嘴上不承认:“……我怕什么?反正下辈子还会再见到的。”   沈烬靠向顾屿胸膛,意识虽然模糊,但语气却理直气壮:“那我下辈子要做alpha……把你这样……那样……弯上去,大概这么深……”   “看来学长对自己的构造还挺了解。”顾屿故意道,“但我怎么觉得学长下辈子会变成毛毛虫?”   从沈烬经常躺床上蹬腿蠕动的耍赖行为来看,顾屿一度怀疑自己养的的确不是兔子。   沈烬哼哼唧唧的,气得拿脸蹭他肩膀,却没一会儿就疲倦不已,先睡了过去。   卧室泛着一层隐秘又诱人的蛋糕香味儿,顾屿渐渐捂热了沈烬小腿,却仍不放心,不自觉便盯着沈烬细细端详,一下想蹭他脸颊,一下又想亲他饱满的唇瓣,总是迟迟没什么睡意。   月色寒凉,他悄悄抵着沈烬额头,伸手想将沈烬抱得更近一点,枕边的手机屏幕却忽然亮起,弄得他本能地移开手覆盖机身,免得沈烬被光线惊扰。   但短短一瞬,他还是看清了屏幕上是父亲的短信。   月光伴随他沉默着,直到确认沈烬睡得已经足够沉,他才默然划开手机,借着最低亮度审视屏幕。   都说儿子成年之际,父子之间多半会有一场战争——看起来,顾父已经在这场战争里做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服软。   他说:【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一定不希望我这样对我们的孩子】   【钱我还是打给你了,自己查收一下,好歹把大学读完】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说过,爸只要你回来跟爸认个错好好过年就行】   【至于那个omega怎么样,我不再做任何要求,反正你们身份悬殊,迟早会分手,他和我也不会有什么关联】   顾屿安静翻看短信列表,问:【身份悬殊?难道顾董有什么皇室血脉忘了告诉我需要继承?】   即便夜深,父亲的回复还是来得很快:【你一个从小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很多事还不明白】   【以知是我和你姑妈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听话,只是犯了点小错,那个沈烬就揪着不放毁人前程,你还不明白他的目的?】   【这样的omega我每天能碰到几十个,不然你以为大学校门口停的豪车都是接谁的?】   看起来,父亲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选你,只不过觉得你是条更好更干净的捷径】。   他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更喜欢宋家这样的世交。   顾屿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也没有太多和他聊下去的心思,只是回答:【大学门口停的豪车当然是开得起豪车的人来接自己儿子女儿的,难道顾董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开车去接别人,让孩子在一个父亲出轨冷暴力、母亲忧思早亡的大好温室里长大?】   可以想象,父亲又被他点炸了。   ——中年人的教育一条接一条发过来,顾屿却没回一个多余的字,只说自己不花他的钱也不会饿死。   争辩到最后,父亲留下几句不容拒绝的教导,看来也已经不愿多说。   【公司最初创办的时候他也在,他有股份有分红,你也算合法继承】   【一切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他的钱我打给你了,你爱花不花】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少用钱在那种omega身上,免得以后后悔】。   顾屿想了想,也不是没道理。   于是他打开网银把刚才的钱转给沈烬,并学着附带了自愿赠予说明,而后顺手截图发给父亲:【给那种omega花钱?是这个意思吗?】   空气中像有硝烟,过了许久,父亲只回复了他两个字:【逆子】。   顾屿也觉得这两个字不算冤枉自己,于是他讪笑一声,不介意这次谈话再度不欢而散。   【嗯,顾董事说得对,合法继承嘛,我已经成年了,明年的钱也别忘了,否则我们就只能法庭见了】。   *   又过了一整日,直到除夕清晨,沈烬才注意到这笔转账。   对寻常学生来说,这笔数目不算小。   他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屏幕上的通知,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趁我睡着,割我腰子拿去卖了?”   见他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睡眼朦胧像一朵懵逼的小蘑菇,顾屿忍不住伸进手去挠他怕痒的腰:“学长的腰不是还在吗?”   小兔子立刻受惊控制不了平衡,不倒翁似的倒下又挣扎起身,直至被拉进顾屿怀里才勉强稳下来,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难道你爸来找你了?给我钱让我离开你?”   顾屿双手压着沈烬脸颊,很自信:“这点钱是不是不够拆散我们?”   可沈烬居然思考起来:“也分季节……比如春节打折我就还有好多游戏没买。”   顾屿表面冷静应对,其实气得快撅嘴了:“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烬仰头冲他笑:“当然是你重要,起码也算个平妻了。”   眼见顾屿气鼓鼓又要伸手挠人,沈烬赶紧趴他大腿上认怂:“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不管别人给多少钱我也不会离开小草莓,除非小草莓始乱终弃不要我了——”   说着沈烬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只剩自卑:“还得是打/胎绝/育清除标记大半夜赶我出门的那种始乱终弃,否则我还是要缠着你不放。”   顾屿却一眼识破,冷冰冰揪着兔子尾巴拍了一下:“别装。”   沈烬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咧开的嘴角差点没藏住:“行吧,骗你的。”   “只要你吵架语气稍微凶一点我就会离家出走,并且再也不要回来了。”   顾屿问:“多凶的语气算凶?”   沈烬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把我凶哭的语气就算凶。”   “学长这么爱哭,我是不是还得买个分贝测量仪?”顾屿答完这句,上扬的唇边只剩两个字:要命。   沈烬只顾着幸灾乐祸地笑,全然不觉此刻有阳光落在他脸上,如同水雾般融入他通透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就像一颗散发着淡淡奶香的粉色桃子。   omega的发情期快到了,这份甜蜜的柔软只有顾屿知道,他忍不住低头轻吻沈烬脸颊,问:“学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不然还是别回去了?”   “今天白天没问题,吃点抑制剂就好了。”沈烬将潮呼呼的额头抵在顾屿肩膀,说,“我们吃完饭就走。”   顾屿拗不过他,转而帮他穿好衣服、伸手抱他起来、拉着他刷牙洗漱,又抱他去书房找抑制剂,能惯着的地方都惯着。   沈烬多少有点身为哥哥的羞耻,却忘记了拒绝这份娇纵,只是故作冷静地绷着发热变粉的脸蛋儿挂在顾屿身上,乖得要命地靠在他肩头:“你爸没找你什么麻烦吧?那笔钱我不能收,处理权应该在你。”   顾屿却抱稳他,一边担心待会儿发生什么意外,一边说:“那笔钱我不会花,它不是我的东西,也不是我爸的——倒是你待会可以问问真正的当事人,看看他怎么想。” 第79章   顾屿的言下之意,是回F区祭拜时问问已故的omega父亲的意思。   这让沈烬一阵心慌,竟然有种要去见男朋友家长的感觉。   对方看穿他,轻声问:“怎么,学长也会为这种事紧张?”   “我紧张?”沈烬干笑一声回答,“我温柔漂亮乖巧懂事谨遵O德随便哪个家长都挑不出毛病,有什么好紧张的?”   “没想到温柔漂亮乖巧懂事的意思是耍赖骂人打男朋友。”顾屿一点不给他留面子,说,“我看新华字典该更新了。”   沈烬恨不得在顾屿肩膀上咬一口,却为了有口早饭吃忍辱负重,只能乖乖趴在桌边,等顾屿拿吃的过来。   他看着晨光中顾屿的身影,不禁感叹:“我堂堂C大第一野王,不会被你惯成柔弱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娇O吧?”   “呵,少装。”顾屿把碟子放下,说,“学长下楼倒垃圾都要去旁边烧烤店蹦跶两圈,峨眉山的猴子都没你活泼好动,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艹。”沈烬感觉大事不妙,“他们几个卖我?”   此前顾屿曾让他暂时别碰烧烤店的“不健康食品”,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顾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烧烤店的兄弟也为了紫晶把你卖了。不过偶尔吃没关系,等病好了我再带学长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烬怂成一团,边吃边说:“我知道错了……”   “都说没关系了。”顾屿微笑,“学长没跟以前一样开两瓶老白干,已经算为我的心脏着想了。”   一股无形的压迫力随之而来,沈烬耸拉着耳朵一边保证绝不再犯一边捱过这顿饭,总算和顾屿一起踏上了回F区的路程。   *   C市F区跟从前一样,仍旧是周边最发达热闹的区。   沈烬握紧兜里藏好的东西,从车窗里看着车子从家附近的街道驶过,却始终没有要司机开慢一点的意思。   只是一年多没回来,F区似乎又建好了两个新的商圈,新年临近的喜悦洋溢在每一条街道,此刻还算宁静的,恐怕只有城东的公共墓园。   顾屿的意思是在附近的商店简单买两样东西过去就好,沈烬却挑挑找找,说带过去的花得买紫色。   顾屿轻愣之余,也很好奇:“你从哪儿知道他喜欢紫色的?”   “嗷,我猜的。”沈烬埋着脑袋回答,“之前理衣柜发现了一双紫色的毛线手套,你的衣服堆里也就这个是亮色。”   手套的走线歪歪扭扭的,尺寸也已经偏小,但顾屿却单独将它收在盒子里,显然不是商店买来的东西。   顾屿看着沈烬认真得一动一动的后脑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手腕:“学长怎么什么都知道?”   “废话,学长比你多读一年圣贤书。”沈烬抱起老板包好的花,另一只手牵住顾屿说,“走吧。”   F区的道路两侧依然飘散着熟悉的腊梅清香,临近中午,阳光暖得醉人,顾屿握紧沈烬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聊起了从前不怎么与他人聊起的omega父亲。   他说:“他很喜欢紫色……他的中学校徽,我爸送他的第一束花,以及我的幸运色,都是紫色。”   “小时候他老给我买这个颜色的衣服,我不太喜欢,要不是踩上去会发光的鞋还不错,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妥协。”   “只不过我有记忆的时间没过多少年,他就一直在生病,有时候吃东西反胃,有时候头晕流鼻血,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等有结果的时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他没什么亲戚还在,不过有几个中学同学经常来看他——有一次他们碰见我爸,互相都顾不上中年人的体面,一见面就在医院后门动手打起来了。”   “也只有那一次,他发烧口齿不清地和我说,想回学校,想回他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世的时候。”   “我本来以为……不会太快。”   “可是他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医生连镇痛剂都不再给他开了……没有药能缓解他的病痛,所以医生只能两针葡萄糖打下去,告诉他这是最新的强效镇痛剂,他也会模糊地说一句,感觉好些了。”   “我陪着他,一口饭也吃不下,他大概是病得有点迷糊了,清醒的时候不知道去哪个病友家属那里弄来一包辣条,还说只要我乖乖吃饭,就给我辣条。”   “他忘了我已经十几岁了,以为我还是吃不到垃圾食品就闹着不吃饭的三岁小孩儿,我不敢看他,只记得自己埋头把饭全刨进了嘴里,也不知道后来辣条吃完没有。”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在医院后门那条小道又碰到了那个说自己有特效偏方的大叔,他说一个疗程见效,就两周,包治包好。”   “我站在那儿很久,脚下踩着纸.钱一样的枯枝落叶,隐约听到很远的地方在办丧事,有哭声,有唢呐声,像是要来把人接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害怕,于是我就给了大叔一千块钱,买了那帖药。”   “但事实上我很清楚……那只是掺了点草药根的寺.庙香灰而已。”   顾屿没头没尾地念叨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说给沈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直到感觉沈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他才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小大人了,却心甘情愿被骗了一千块零花钱。”   “现在想想,是我太小太不懂事了,我不该总想着留住他。也许他选择早点了结也不算坏事,至少……没有痛苦太久。”   不用想,沈烬多半在哭。   顾屿看着远方天空,攥着沈烬微凉的手揣进了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我不太敢哭。”随后他说,“所以现在有学长替我哭也挺好的。”   沈烬低头扣紧他的手,轻声回答:“没有哭。”   “嗯。”顾屿惯着沈烬没有揭穿,只是牵着他往墓园深处走,“快到了。”   墓园的路并不复杂,两人穿过几排阶梯,很快来到了那座墓前。   周围的常青树经年累月地沉默着,繁茂枝叶在风中悄悄作响,像不忍打断来祭拜的人说的话。   沈烬抬眸看去,眼前墓碑上有一张照片,镶嵌边缘处早已泛起淡淡一层黄色,却难掩墓碑主人眉眼中的温柔笑意。   顾屿和眼前的人很像,只是对方的睫毛更长,眼神也更为深邃忧郁。   七年过去了,或许连顾屿自己都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沈烬却察觉顾屿在第一眼望向墓碑时就睫毛微颤,眼眶逐渐发红。   风卷云舒,顾屿不自觉握住身旁人的手,咽了咽酸涩的喉咙。   他上一次来墓园,似乎还是在高考前夕。   亲朋好友都对他的成绩很放心,他又不爱主动说话,因此找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商量此等人生大事的人,所以只好跑来墓前,坐在一旁独自写试卷。   那时他和父亲关系冷漠,一直认为自己被沈烬戏弄和抛弃在大雨里,也不愿意和朋友交流太多——他只能靠在冰冷墓碑上,不得不接受自己又重新孤身一人的事实。   六月的夜幕姗姗来迟,他躲在与世隔绝的墓碑旁写完了最后一张数学试卷,半天才揉揉发红的眼睛,对拂面而过的风说: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你要是还活着,我就不会变成流落街头没人管没人要的小乞丐。   可风却只是吹过,从未为他停留,也从未给过他回答。   *   “顾屿……”   沈烬的声音小心翼翼,迟了一会儿才唤回了顾屿的思绪。   顾屿赶紧眨眨眼回过神,安慰般搂了搂沈烬肩膀。   接着他弯腰将花放在碑前,说:“爸,今天正好除夕,我带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回来见你。”   见沈烬真跟见家长似的忽然有点紧张,顾屿稍微平复呼吸,继续道:“我以前过来写作业的时候经常跟你提起他的,沈烬,就是那个老被我欺负的笨学长。”   “……说什么呢。”沈烬一时面子上挂不住,不由拿手肘捅捅他,“你欺负我?是非要把脸砸在我拳头上那种欺负吗?”   顾屿挑衅地朝沈烬抬了抬眉毛:“对啊,把学长的拳头都欺负红了。”   接着他双手压了压沈烬肩膀,朝墓碑上的人玩笑道:“满不满意?不满意也没得商量,主要是我打不过他。”   “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沈烬明显心虚起来,低头嘀咕道,“叔叔千万别听他乱说,其实我是个性格很温柔文静的omega……”   顾屿的眼神充满了故意为之的惊讶和质疑,沈烬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摁住顾屿想过来摸他脑袋的手,着急地继续说:“总之叔叔你放心,我保证以后饭我做,地我扫,衣服我洗,家务全包,有钱交钱,顾屿跟了我,绝对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委屈。”   顾屿含着眼底泪光,忍不住笑起来:“学长就这么急着当保姆?”   可沈烬却认真点头,不跟顾屿开玩笑:“我早就说过我什么都会,只要你别老嫌我做饭不好吃就行。”   接着他蹲下来拿手扫扫碑前,又捡起那些落叶,自言自语般说:“顾屿这家伙在外收拾得挺帅,房间却乱糟糟的,所以我猜您一定和他相反,是个很爱整洁的人。”   墓园有人定期打扫,但秋冬也免不了掉些枯败的枝叶,平添几分杂乱。   沈烬想将墓前收拾干净,却不觉再度眼眶潮湿,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顾屿为什么总是对他的健康状况担心过头,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于顾屿而言他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黄土苍山皆静默,沈烬红着眼凝望那墓碑,忍不住在心里说,对不起。   ——您可怜的孩子一个人留在世上,本来,我可以更早告诉他我爱他,可以更早陪在他身边,不让他总是倔得独自憋回眼泪,总是沉默着孤身一人。   树影摇曳着,有风轻轻拂过沈烬耳畔,温柔如同低述着经年的嘱托。   他起身咬紧牙关,正欲抓住顾屿的手说些什么,对方却忽然蹙起眉毛,望着他身后的方向顿住了眼神。   沈烬回头去看,目光中有个中年男人正朝这边走来,却在离墓碑几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不再靠近,而是问:“什么人你都带来这里见他?”   从眉宇之间的相似度来看,那显然是顾屿的父亲。   沈烬一怔,本能地挡在顾屿面前,顾屿却和父亲一样淡然得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回答对方:“顾董事要是忘了的话,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他的遗愿里说过不愿意见的人究竟是谁?” 第80章   眼前的中年男人站在几米外的地方,难得没有因为被揭穿而恼羞成怒。   墓园的风苍凉,他没有靠近墓碑,也没有回答顾屿,而是看了看沈烬,问:“你就是那个沈烬吧?”   沈烬点头,仍然保持着对长辈的礼貌:“叔叔好。”   顾父凝视他两秒,越过顾屿刚才的质问,执着于质疑沈烬:“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和立场,有资格来这里看我的妻子?”   顾屿立刻皱眉想上前,沈烬却压住他手腕,回答顾屿父亲:“我和顾屿至少也是七年交情的拜把子兄弟,您觉得大侄子我够资格来看陆叔叔了吗?”   顾父嘴角下沉,微眯起眼睛打量面前令他意外的年轻人。   “兄弟?”他的额头微微浮起青筋,淡然戳人痛处,“很好,只要还有我这个当爸的在,你这辈子都别想着他能娶你进门。”   沈烬同样凝望着顾父,目光里的沉着和世故让人看不出来他其实比顾父年轻二十多岁。   他像比顾屿年长十几岁的成熟老男人似的,不畏惧和小男朋友的长辈交涉,更不觉得这算什么痛处:“没关系,我可以娶他进我的门。”   顾父一时忍不住冷笑出声,本能地问:“你娶他进门?让他将来跟着你月薪几千租房吃泡面吗?”   他一如往常坚持己见,带着自己的答案问沈烬:“你知道他的一套衣服很可能值你父母一年工资吗,你们之间的热情又能有多长久?”   “那……我尽量?”沈烬愁眉紧锁,听起来挺认真的,“我会坚持多喜欢他几年再抛弃他,绝不会因为他娇气败家不肯孝敬我父母就嫌弃他的。”   “……”顾父大概从未遇到过敢这样跟他胡搅蛮缠的人,不惜当面撕破脸皮直言,“……你抛弃我儿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他——即便你们能顺利读完大学结婚,将来也是他不要你才对。”   顾屿气急要上前,沈烬却拉住他,侧过脑袋抬头问:“离婚?那你财产是不是还得分我一半?”   顾屿被拽回两步,只好先点了点头:“是。都给你。”   既然顾父早就认定了沈烬看上顾屿的家境,沈烬也不介意惦记得更多:“顾叔叔的财产你继承吗?”   或许是这话太过坦然,顾父肉眼可见地腮帮发紧,顾屿则停顿半秒,摇了摇头。   沈烬轻叹一声,看起来很遗憾:“哦……也行,还看上你是独子呢,我亏点就亏点吧。”   “你……”顾父捏紧手中花束,头一次在一个年轻小辈面前说不出什么顺心的话。   硬生生沉默许久后,他才再次开口评价:“你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烬笑了笑,回答:“医科大说下学期要开除宋以知的时候,叔叔就应该知道我不是省油的灯了。”   “比我想象中厉害。”顾父牵起布着几道皱纹的嘴角,不再与他多言,只是笑容没什么温度,“但你最好记得,顾屿是我的儿子。儿子和爹只会越来越像,他现在对你,不过就像我读书时对他姆爸一样,总有一天会变的。”   这话说出口,无异于自毁式攻击。   言下之意,alpha天性如此,更何况血脉相继,顾屿不会是什么例外——年少时再情深意重,也没人敢保证最终会有一个好结局。   正如顾父自己第一次越界——那时他的确没什么主观出轨意愿,他只是出差应酬太累,一群人回到酒店时醉意朦胧,同行的人里有个omega进了他的房,带着香甜的信息素往他身上倒,他便顺势搂了那纤细的腰,纵容对方跟自己缠绵亲吻,仅此而已。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最原始的冲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做出更实质性的举动,可他的陆哥却始终无法接受,更不肯原谅。   对他们这帮alpha厂二代来说稀松平常甚至足够守男德的一件小事,到头来却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厚厚地隔开了他们。   后来,日子越过越偏激,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如今面对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他也毫不怀疑对方终将与他相同。   他清楚自己的孩子有多聪明冷静,可以想象,顾屿将来从商不会比他差。   可是在生意场上,洁身自好的alpha向来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所有人都听闻过,却没什么人真正见过。   连顾屿都握紧了手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去反驳父亲的话。   或许对那些天真的omega来说,想要一个和alpha的好结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而他天生是父亲的儿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干净。   不远处的墓碑竖立风中,父子俩相继沉默下来,唯独沈烬拧了拧眉,开口道:“你们alpha能不能别都这么自恋?”   顾屿回过神,沈烬忍不住拍了他胸口一下,语气有些不服:“就你们alpha能耐,会婚内乱来?一副将来肯定是顾屿背叛我的样子,挺奇怪。”   “……”顾屿有点懵,“学长的意思是……?”   可以想象,如果这里不是墓园,沈烬早就烦躁又嚣张地点上了烟。   他松了手:“我的意思是,我始乱终弃的概率比你大多了,要不是我嫌谈恋爱带人上分太麻烦,你没来C大之前我就开始选人了。”   知道沈烬只是故意这么说,顾屿没作太多疑问,只不过小狼崽藏起来的尾巴还是跟快垂下来似的,沈烬暂且按捺没有安慰,而是继续对顾屿父亲道:“叔叔应该放心,但凡是周一到周五出的问题,我们都可以去民政局离婚,不是什么大事儿。”   顾父大约没想到沈烬是这样的个性,他默默攥紧手中紫色的花束,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沈烬,还是嘲讽自己和墓碑那头的人。   他说:“你挺天真,别到时候缠着我儿子不放。”   “不是我天真。”沈烬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回答,“是陆叔叔太过爱您。”   任谁来看,顾屿的omega父亲都可以离婚拿了钱和股份走人,日子怎么过都不会差。   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竹马相随的纯真热烈割舍起来比剜肉削骨还痛——明明前一日将过去都回忆了个遍,下定决心就此断绝,后一日却又辗转反侧,一个字都舍不得提及。   反反复复,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哪怕已经腐朽散发恶臭,都还念着……也许是能死灰复燃的。   年少相识的爱意,莫不是如此。   顾父微微发愣,已见老态的喉头颤了颤。   透过顾屿与他无比相似的眉眼,也与他的爱人相同的脸型鼻梁轮廓,他仿佛又看到了某个黄昏,某个夕阳下的火车站。   那时他和他的陆哥在外念大学,两人国庆假期前闹了点小别扭,他在陆哥面前也没什么人前冷静霸道的样子,第二天就幼稚得留了条短信,一个人去火车站,气鼓鼓要回C市过国庆。   2000年左右那会儿,火车站还是鱼龙混杂的样子。   他19岁,没什么坐火车的经验,前脚才刚进站,后脚就被偷了手机钱包,不管是求助还是报警都被敷衍,以至于待在人多燥热的站里,没位置坐不说,还从早上饿到下午,几乎两眼昏花。   九月末的南方,夏秋交际的气温甚至不亚于七八月,他恨自己没把值钱的手表戴出来,只能盘算着徒步两小时走回大学。   可是路上越想越气,他又反复折返几次在火车站附近徘徊,不想回去见他的陆哥。   直至黄昏,他才在广场边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在焦急寻找什么,连汗水汗湿了整个白衬衫前襟也没察觉。   他微微一愣,正不知所措,对方便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生怕他跑了似的穿过人群,匆忙奔到他身前:“电话怎么无法接听?”   他羞于启齿,对方则打开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说:“我就知道你是手机钱包都被偷了,对吗,顾小公主?”   “……出,出门外在的,不准叫我小公主。”身为alpha的他嗫嚅两声,把水塞回对方手里,“我不喝你的水,你买给那个学生会长喝好了。”   但说完这句话他就心虚了,平时陆哥虽然温柔软糯,但不代表对方什么事都能迁就他。   他低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这一次,对方再容易害羞,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踮脚搂搂他,说:“好啦,哥哥错了,我和会长真的只是谈公事——我猜到你是手机被偷了,所以马上跑出来找你,看在这个份上原谅哥哥好不好?”   虽是同龄人,但对方常常温柔地自称哥哥,像小动物扑腾似的,说不能输给他。   他一字一句听着,心里逐渐溢满了愧疚和甜蜜。   “唔。”为了不表现出来,他抬手挡了挡自己动不动就爱发红的耳朵,说,“对不起,我也算有一点小错。”   说完他强调:“真的真的很小,用显微镜才能看出来那种。”   对方被他逗笑,拿出两支藿香正气液给他,连训斥都是温柔虚弱的:“从小一点苦没吃过,要回去也该去机场,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你受得了?”   “我……我想省点钱给你买上次那个手表……”他想想被偷的钱包,委屈的情绪又涌上来了,对方听完忍不住轻轻打了打他肩膀:“你怎么闹别扭还想着买这个?我不需要那么贵的表。”   他却嘀嘀咕咕的,说:“你已经不喜欢那块表了?那是不是也已经不喜欢我了?你上次还说特别喜欢那块表,那你肯定是也不喜欢我了……”   对方哭笑不得,他则严肃又倔强地拉住对方上车:“哼,现在就去买。我就算饿死,你也要把表绑在手上,记得逢人就用力哭着说是死去的男朋友送的。”   远处霞光灿烂,映得对方的笑声难得肆无忌惮。   那个黄昏,他曾又累又热又饿,迷茫得像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浩劫,但他年少的恋人却永远会穿过人潮朝他跑来,无论如何也要走到他身边。   无数次,他奔向他,如同许多小说或是电影里那样,只要相爱就不会错过,哪怕千山万水阻隔,他们也会重逢。   可惜现实远没有如此美好,人和人走散那一刻总是稀松平常、毫无察觉,一朝想回头时,才会发现早已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墓园里起风了,顾父的声音难得很轻:“2011年10月,从我大学母校回C市的绿皮火车就停运绝迹了。”   顾屿静静听着,问:“顾董事是想说他去火车站找你的故事吗?”   顾父回过神后略一皱眉:“……你一个小孩,从哪儿知道的?”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林阿姨或者欧阳叔叔告诉你的吧。”   那是他和陆霖中学时关系最好的两个同学,没记错的话,此前两人常去医院陪伴对方。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反倒问他:“那顾董事就不好奇故事的下半段吗?”   顾父眸光凝滞,问:“下半段?”   顾屿回答:“也是林阿姨告诉我的——他那个身体,太阳底下多晒几十分钟都会中暑不舒服,却没让你看出来。”   在父亲的微微错愕中,顾屿继续转述着在医院走廊外听到的故事。   事实上,父亲不清楚的事似乎一直远不止这一件。   “大学毕业头两年你们在外打拼,可惜顾董事你酒量不好,每次酒桌上你早早不省人事之后,都是他跟那帮alpha喝了一轮又一轮,才换来只值一两万甚至几千块的签单。”   “他有了孩子的时候,工厂那边刚步入正轨就遇到资金问题,真出了什么事你所有心血都得白费,于是他几次找上欠你钱的那几个混账的门,几乎是用一尸两命威胁对方,对方才答应交出了欠款。”   “在外地上学,你一点也不适应那边的饮食,尤其是早饭总是食不下咽。当年百十公里内只有一间小店会做点正宗的C市小吃,他担心你不吃早饭对肠胃不好,所以每天早起一个多小时排队去买。”   “东西不多,几乎都给你了,他也就在骑车回来的路上对付两口,从来没养成什么好好吃饭的习惯。”   身为晚辈,顾屿本不想在姆爸墓前和自己的父亲说这些。   但北风凛冽,他的眼睛还是再度被吹得干涩:“你看,他只记得你娇贵,你是烟草厂副厂长家的大少爷,所以那些低声下气,应酬喝酒的事都是他来,但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不然你认为,要他命的病灶为什么会生在肠胃?”   顾父微微张着嘴,眼神里头一次有了一丝慌乱。他说:“我不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顾屿平静打断他,“顾董事,你说,林阿姨欧阳叔叔以及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以前都不告诉你这些?”   北风在两人之间沉默,顾父不愿开口,顾屿便替他回答:“从前他不想让你知道是怕你担心,后来他不想让你知道……是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说完这句话,顾屿便牵起沈烬的手打算离开:“其实……我也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   他说:“比如,姆爸不让你来见他,不是因为他恨你,而是他到留遗书那一刻还是舍不得了——他希望你放下,别再回头看他。”   两人越过顾父肩膀,顾父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怎么可能希望我放下他……?”   顾屿停住半秒脚步,却很快牵着沈烬离开,没有再回答。   风过无声,顾父没有回身看儿子,而是几步迎上那从未敢靠近的墓碑,恨不得挖开水泥和土堆去问墓里的人。   陆霖,你凭什么不恨我了?   你应该一直恨我,你在奈何桥上都应该回头等我——等我来找你,只为告诉我,你好歹还是恨我的。   “陆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想起少年时,家里管得严,暑假他经常因为学习不能外出,林睿和欧阳两口子便常常强拉着陆霖窜到他家敲了门就跑,他的母亲也还在世,开了门气得问谁家的孩子这么顽皮——那时他在屋里笑,他们在楼梯拐角笑,就像他们仍然每天在一起玩闹。   十六岁的盛夏烈日倾城,灿烂如世界尽头。   那一年,懵懂的恋人,嬉闹的至交好友,尚且年轻健康的母亲,都还在他身边。   可惜年逾四十,他才如梦初醒,知道这一切他都已经失去,如今连薄薄户口本上唯一陪伴他的人,也被他推得越来越远,只愿叫他一声“顾董事”了。   或者说,他早已梦醒和麻木,只是永远固执己见不肯低头罢了。   他想求一个答案,墓碑却仍然沉默。   回答他的只有风,而风早已自由。   *   离开墓园,顾屿没有再提父亲的事,而是问:“你舅舅刚刚打电话是不是叫你回去看父母……?”   毕竟那是长辈,虽然对这件事顾屿极不情愿,但他还是想尊重沈烬的想法。   “嗯,我拒绝了,不看。”沈烬回过神笑了笑,“我怕他们为了自己的宝贝alpha把我拉去卖了换钱,我还想多活两年。”   停顿两秒,沈烬继续说:“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跟我回趟乡镇,去见一个长辈。”   顾屿点头答应下来,两人买了点纸钱香火走了40来分钟车程和10多分钟路,终于来到了一处乡间老屋背后的树林。   树林深处,有一座新修没两年的坟冢。   看得出来,那座墓修得不算太大,但好歹干净细致,顾屿看了看立碑人的名字,不由喃喃:“曾孙侄儿……沈烬?”   “嗯,是我曾祖父的弟弟,你直接叫他小曾祖父吧,我们从小就这么叫。”沈烬蹲下来扫了墓前枝叶,说,“本来我还以为立碑人刻我名字,我爸我叔他们那辈会有意见,没想到压根没人管这事儿。”   毕竟不是亲生祖父,下葬时一切从简,没人和沈烬计较什么,也是得知小曾祖父把仅有的一点财产都给了沈烬后,他们才背后说道了几句。   顾屿看着碑文叫了一声小曾祖父,随后乖乖蹲下来和沈烬一块撕纸钱,却忽然发觉立碑时间不太对劲:“小曾祖父……是在你高三暑假的时候去世的?”   “唔……对。”沈烬一边弯腰点纸钱,一边回答,“老头子无妻无子,但挺长寿,八九十岁了还在村里追着偷李子的小孩打,要是能再多活两年等到你来见他就好了。”   “不过前年暑假我刚好回来陪了他几十天,他走得也没什么痛苦,还算老天眷顾了。”   “嗯。”顾屿抿了抿嘴唇,“以后我们可以年年回来。”   几句话本是闲聊,但顾屿却比沈烬想象中更聪明,他想了想,忽然问:“不过……学长其实是被扔到乡下的吧?不然肺病后遗症也不会这么严重。”   “嘶——”沈烬咂舌,“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顾屿默默低头、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继续撕纸钱,沈烬赶紧挽救:“没事儿,乡下多好啊,曾祖父带我去了几趟镇上的诊所,还开了不少药,比留在城里睡沙发好多了。”   可这话似乎也没什么安慰效果,顾屿眼睛都快气红了,沈烬想逗他又不敢太过分,只好拍拍他:“哎哟,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媳妇这么爱哭?要不我现在就娶你过门算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屿居然没有为了“alpha的尊严”拒绝,而是认真回答:“好啊,我们已经见过彼此高堂长辈,天地就在这儿,你现在就可以和我对拜娶我回家。”   林中微风徐徐,沈烬张嘴愣愣看他,眸中光芒难免也多了几分重量:“你认真的吗,顾屿?”   顾屿起身看着沈烬,回答:“我很认真。”   独特的草木香气裹着北风轻抚在两人脸上,顾屿用手背蹭了蹭沈烬脸上灰尘,声音低沉温柔:“从此你是一家户主,我们的家里有你,有我,没有其他任何人,好不好?”   见顾屿如此郑重,沈烬反倒一阵慌乱,没法坦然接受。   他只想岔开话题,便问了句更八字没一撇的事:“孩,孩子也不要?”   “嗯,孩子也不要。”顾屿拉住他冰凉的手,轻声回答道,“除非它能不麻烦你,自己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   看来顾屿是真打算对他负责一辈子,沈烬却怂成一团抽回手揣进口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对了。 第81章   风吹得沈烬的脸颊和指节都红了一圈,顾屿看了几秒对方抽回去的手,原本坚定的心绪不由沉下几分,着急上前半步问:“不愿意?”   沈烬回过神,还是刚才那副开玩笑的模样,冲他挑眉笑了笑:“你法定年龄都还没到就想跟我私定终身?我还不想进去。”   “可是……”顾屿还想说什么,沈烬却立刻取出一直在外套口袋里摩挲的手,牵住了他:“好了,回去了,不打扰小老头在底下跟人下棋,我看他又要输了。”   顾屿沉眸片刻,终究没有强求,而是跟着沈烬离开了那片树林。   *   回程路上,顾屿拍了张车窗外的照片发给堂姐告诉对方不用来了,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欺骗,于是连发七八条语音骂人,顾屿还没听完,视频通话邀请便跳了出来,他本想冒着生命危险挂断,一旁昏昏欲睡的沈烬却侧身抱住他的腰,问:“谁啊?你接。”   顾屿头疼:“我堂姐,连江澜陶晏都常年被她当狗使唤,不建议接听。”   听起来,堂姐才是当年烟草三厂大院里真正的混世魔王。   “只有江澜陶晏?”沈烬靠在顾屿左胸口,说,“你应该也是被使唤的可怜小狗之一吧。”   “……”顾屿别过视线,沈烬则迷迷糊糊地笑了:“但不包括宋以知,是不是?那么可爱软萌的omega,姐姐应该挺喜欢他的。”   发情期的omega天生敏感,沈烬猜得一点也没错,顾屿察觉问题不妙,只想挂断视频,沈烬却不太高兴地抓过他手腕,点击了绿色按钮。   信号连通,屏幕里出现一张堪称天姿绝色的脸,镜头中的女孩发丝乌黑,一双凤目楚楚含愁,眉毛鼻子却英气逼人,看上去和顾屿相似,却还要美上两分,说是见之忘俗也不为过。   “顾倾清。”顾屿鼓起勇气看向堂姐,直入主题,“我已经成年了,这些事不需要你管。”   “少TM放屁。”相比清冷出俗的长相,顾倾清的声音倒中气十足,“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不过话到一半,她难免注意到顾屿旁边的人:“这是谁?”   观察了沈烬一会儿后,她冷笑道:“……呵,跟我家楼下那只流浪的病猫差不多,也不怎么可爱嘛。”   顾屿想开口,沈烬却气得忽然睁开眼睛,抓着他肩膀对镜头说:“我还不够可爱?”   堂姐明显往镜头前凑了一下,观察了几秒才道:“怎么,你就是那个沈烬?”   反正沈烬也不是第一次面对顾屿家的人了,他没什么顾虑地瞪着镜头,说:“对,就是那个沈烬,堂姐记住我就好——反正顾屿不会回来,更不会喜欢姓宋的。”   “我要是病猫,那某个姓宋的顶多算阴沟里的老鼠。”   “你——”顾倾清大概从未遇到过别人这么跟她说话,镜头有些摇晃,顾屿知道沈烬是发情期又困又疼已经难受迷糊了,所以比刚才更担心了:“还在痛?我带了药——”   “……”沈烬直起身,低头后声音小了一些,“我这么跟姐姐说话,你不应该先生气?”   但顾屿却皱眉:“我问你痛不痛。”   臂弯里的小兔子本还想躲得远远的,听完他的话才顿了顿,音量很轻地嗯了一声:“嗯,还好……”   通话另一头,顾倾清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和顾屿一模一样:“合着我是来当你俩私奔路上的工具人反派的?”   顾屿把手机夹在前排靠背上,当着镜头的面喂沈烬吃药:“你什么时候正派过?”   司机惊讶:“大过年的你俩在私奔?打车费是要给的啊!”   顾屿赶紧让司机放心,顾倾清则盯着镜头,满脸不解:“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明白过来:“哦……omega就是麻烦,白送我我都不要。”   顾屿没空回答堂姐,只是后悔根本不该带沈烬出来,更不该在曾祖父墓前问那么正式的问题,反倒是沈烬淡淡回答了对方:“谁想送给你?你又没有顾屿好看。”   为了报复那句“OMEGA就是麻烦”,沈烬端详镜头冷笑一声:“你难道是alpha?看上去不像啊。”   屏幕上,顾倾清明显震惊得瞳孔缩小:“我不像alpha?我没他好看?”   这话明显触了她逆鳞,镜头里的人立刻消失,半分钟后她把睡衣换成了衬衫风衣,连头发都散下来,说:“现在立刻马上去挂眼科,我付钱。”   沈烬看都懒得看的样子:“都是长发,还是陶晏更好看。”   这下顾倾清就差从屏幕里冲出来和他理论了:“你敢侮辱我?”   “你俩在哪?手机破像素扔了吧,现在就回F区见了我真人再走。”   两人还没回话,镜头里出现一个阿姨,手里还抱着一只猫过来了:“清清,你陪它玩会儿,我出门买菜了,今天超市关门早。”   那是堂姐家的住家保姆陈姨,顾屿礼貌打了声招呼,正当想问堂姐家什么时候养猫了,顾倾清却先急红耳朵,想推走陈姨:“什么猫?哪来的猫?我为什么要陪它玩?”   “……啊?”陈姨不解,“不是你在楼下看到这猫快病死了才把它捡回来带它去看病还说这猫很可爱——”   顾倾清脑门冒烟让陈姨快走,陈姨则一边嘀咕“你爸妈一开始都不同意养猫呢”,一边执意把猫放下才离开房间——小猫迅速跳进顾倾清怀里娇娇地轻叫起来,她没办法,只好红着耳朵一脸冷漠地抱着猫,说:“咳,只是看小畜.生可怜。”   顾屿却难以置信:“那你刚才说沈烬像这只猫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警觉,堂姐可能挺喜欢沈烬的。至少,是挺喜欢沈烬外貌的。   堂姐肉眼可见地气到哑口无言,半天才出声搪塞:“太,太久不说中文,不小心乱用了一下修辞手法而已。”   顾屿比她还生气,干脆一把将沈烬箍进臂弯,强调道:“这是我的OMEGA。”   沈烬被勒得有点疼,顾倾清则猛拍了两下镜头:“你不会以为我对这种病怏怏还眼神不好的OMGEA感兴趣吧?”   说完她瞪着沈烬看了又看,迅速补充道:“跟这破猫一样,一点也不可爱。”   “你——”沈烬炸毛想挣脱顾屿臂弯把手机拿过来骂人,顾倾清却抬手打算挂断视频:“算了,懒得和你俩废话,你俩爱回不回自生自灭吧,我、我出门有点事。”   顾屿不动声色地抱紧乱动的沈烬,并颇为强势地拿手抓摁住他大腿.根,淡然对堂姐说:“你出门能有什么事?”   这个动作让顾倾清噌一声站起来,马上忿然挂断了通话:“……出门扔猫!”   沈烬正懵呢,顾屿却已悄然松开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问:“要不要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是,你堂姐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挂断了?”沈烬莫名其妙,被顾屿摁进臂弯里了也不忘问:“她怎么能这样?猫怎么办?不喜欢也不能扔了啊——”   可顾屿却不太担心小猫死活的样子,只说:“没事,下次有机会视频的话小猫肯定还在。”   说完他哼笑一声:“我猜,不是小猫自己找回去的,就是陈姨非要重新捡回去之类的。”   “可是小奶猫那么小……”   沈烬放心不下,强撑精神拉着顾屿反复追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精力不济,嘀嘀咕咕地倒在顾屿肩头昏昏欲睡。   所以他并不知道后来顾屿搂着他,一边拨弄他头发一边小声逗弄了一句,果然和小猫一样可爱。   *   确认了堂姐真的不会扔掉小猫后,两人回到大学城时已是午后。   整条街上开着的店不多,沈烬拉着顾屿到常去的小超市采购了满满两大袋过年要吃的零食,热闹的音乐让人心情好了不少,更意想不到的是,小超市正好在做新年活动,他俩还刮中一等奖,拿到了本次结账免费的奖励。   “刚才还想让你刮呢,你运气好。”沈烬嘴上抱怨‘干嘛让我刮’,眉眼间却飞扬着得意,“真不愧是我,牛逼~”   顾屿一手提着零食一手牵着他,感觉他快飞起来了——隔壁熟识的水果店也没关门,沈烬看了门口的草莓走不动了:“多余的经费我能申请再买点水果吗,小顾总?”   “批准。”顾屿松开手让他去挑,“免得又半夜醒了压着我说我不给你吃好吃的。”   这事儿沈烬不是没干过,上次他想一个人吃完一大个柚子,顾屿只不过建议别在饭前一小时吃这么多,半夜时迷迷糊糊又委委屈屈的小兔子便把他压醒,拿他当柚子啃了好几口。   虽然第二天顾屿坚持认为沈烬是蓄意报复,但恢复清醒的沈烬却完全不肯承认,理由是“我怎么可能干出这么软萌娇气的事,我没把柚子树拔出来怼脸上算不错了”。   水果摊前,沈烬又选了两个看起来很便宜的柚子和一袋红彤彤的草莓,平时就和他熟的店主好心提醒:“这种草莓是东北运过来的品种,比你平时买的还贵,你要不要看看那边?”   沈烬拉住老板低声玩笑:“没事林哥,他爱吃草莓。而且我们刚刚才在隔壁中了免单——你店里不会不如隔壁,没有新年活动吧?”   没想到,还真有。   店主挑眉回答:“转盘在那边,我带你过去?转到什么看你小子运气。”   沈烬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并叫上顾屿:“我感觉我今天运气可能还不错,你帮我拍个视频,待会我发给儿子们见识见识——万一又中奖了呢。”   可现实却无比残酷,转盘上90%的区域都是“谢谢惠顾”和“满500减1元”之类的,见沈烬满脸嫌弃,林哥还不服:“这活动还不良心?”   沈烬悻悻上前:“你这是深得XX游戏公司真传啊——跟劳斯莱斯的500优惠券比的话,也算良心。”   他没觉得10%的转盘有什么中奖率可言,所以只是随手一拨,但几秒后指针却停在“结账一折”上,弄得他在难以置信的同时,马上兴奋地转向了顾屿:“拍了没拍了没?”   顾屿站在风里,弯起温柔得有些稚嫩的眉眼朝他笑:“拍了,要不要结婚那天在大屏幕上放?”   “要,当然要。”沈烬两步蹦到他面前,开心得一把抱住他的腰,“等我死了墓碑上刻个二维码扫出来也是这个视频!”   顾屿感觉自己脚快离地,所以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搂住沈烬:“小心点,我怕学长真的腰断。”   对方老老实实放弃抱起他的想法,选择回身找林哥幸灾乐祸:“哥,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别用这个一折。”林哥嫌弃的眼神已经藏不住了,沈烬立刻扫码付了9块钱说:“谢谢哥,应该够你吃碗杂酱面了。”   趁林哥还没拿刀砍人,沈烬拿起袋子抓住顾屿就跑——回到公寓后他把视频发到寝室群,难免挨室友的骂:“后半段是什么,你俩这是抱上了?”   “怎么,不行?”沈烬挑衅,“上警局告我?”   三人在视频通话里吵闹起来,顾屿则乖乖摘了围裙换衣服去做午饭,秦逐不由感慨:“啧,好好的首席优等生,未来的顾大老板,被你弄得跟主仆play似的。”   这本是句玩笑,沈烬却愣了半秒才回过神,不自觉岔开了话题:“……春节活动你俩攒了多少箱子了?”   春节前后正是各大游戏活动最密集的时候,室友马上聊起了惨痛的抽箱子经历,沈烬随口插了几句话,很快便说:“爸爸休息一会儿去,晚上给你们发红包。”   不等室友反骂,他就挂断视频,起身回卧室脱外套。   手里的羽绒服有着一部分本不属于它的重量,沈烬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早上就放进去的小盒子,目光停住了。   粗糙的木雕盒子,里面装的是曾祖父留给他的玉梳——本来,他打算今天回F区时交给顾屿的。   原本想“私定终生”的,其实是他自己。   但不知为何,当顾屿说想以后跟他有个家的时候,他却紧握着口袋里的木盒,完全不敢正面回答顾屿。   此刻,他也只是握着盒子栽倒在床一动不动,等顾屿叫他了,他才慌忙把盒子塞回外套口袋,换了身睡衣出去。   “刚才想给学长煎个蛋。”顾屿拽他坐下,“敲开发现是双黄。”   简单的巧合,顾屿却伸手摸了摸他仍旧发凉的脖颈,说:“早知道学长运气这么好,今天就应该带学长去买彩票。”   沈烬活了二十年,的确没有哪一天比今天运气更好,他看了一会儿桌上的菜,抬眼望向顾屿:“没事,运气要慢慢花,下次再中个5000万,劳斯莱斯优惠券正好用上。”   但顾屿并不知道,沈烬能看出来真正的双黄蛋不长这样。   或者说,自己的幸运绝不会如此真切。   它很有可能只是从另一只鸡蛋里捞来了蛋黄——除此之外,小超市的“刮奖”只有针对一个人的一等奖,水果店里仅占10%面积的转盘后面有磁铁,都是回想起来可以察觉的骗人细节。   从不做什么活动的抠门小超市不可能在有大型电器卖的情况下冒险设置免单,水果店的指针最后两圈转动的痕迹也并不自然,沈烬只要稍一回想,就能知道这都是顾屿早早和老板商量好后,人为给予他的幸运。   就像餐盘中的“双黄蛋”,就算微小,顾屿也希望沈烬觉得,从前充满阴霾和不走运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从这个新年开始,他都是幸运的。   “顾屿……”沈烬低头咬了一口蛋,说,“对不起……刚才在小曾祖父坟前,我不是故意要搪塞你的。”   顾屿轻蹙眉头提醒:“让学长把对不起三个字从我俩的对话中彻底删除,还没明白?”   沈烬怂成一团,只是没忍住嘀咕:“也不用彻底删除吧……你上次不是说弄脏床单的时候可以用……”   眼见顾屿真要脸红生气了,沈烬赶紧搅搅筷子,重新正经:“我……我今天真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我只是觉得……”   他有片刻犹豫,但不等顾屿询问,他还是自己接话:“觉得……我俩可能真跟你爸说的一样,不会太长久。”   他越说越小声,对方听完立马捏紧了筷子——眼看场面不妙,沈烬还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只,只是可能……”   “是吗。”顾屿不仅目光不看他,声音也硬了不少,“麻烦学长论证一下,这种可能性是怎么来的。”   沈烬往椅子深处缩了缩,他明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却还是问:“你以后考研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顾屿没想到的:“……才上大一就问考不考研,学长是不是逼孩子逼太紧了?”   但对此他明显有很清晰的规划:“会考研,但多半不会读博,我希望以技术知识为基础选择从商。”   “我们也许会异地几年,也许不会,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很复杂。”   说到这,他不由停顿几秒才继续道:“只能到时候再以实际情况为准。” 第82章   不夸张地说,顾屿所学专业前景不错,是未来几十年内最有可能改变世界的专业方向之一,他和他的同学大多会在本科后继续深造,但沈烬从小过惯了不安稳的日子,只想快点毕业工作赚钱,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会选择的路,其实并不完全相同。   即便顾屿斟酌再三回答了这件事,他也不认为沈烬一时半会儿能接受。   果然,对方极力憋回想说的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把饭吃完,表示要去睡会儿午觉。   顾屿放下筷子跟回卧室床边,等他俯身从背后掰过沈烬倔强的下巴,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张委屈到即将想不开的脸。   老实说,要不是怕疼,沈烬估计能爬上窗台威胁他不准异地,否则跳楼。   于是顾屿双手并用捧起沈烬的脸,将他嘴角那向下的肌肉往上捋了捋:“这就是学长觉得我俩不会长久的理由?”   怀里的人不想承认,声音变形到几乎听不清:“你考上研究生,第一件事是不是和我分手?”   前车之鉴多到不胜枚举,但这对他俩来说毫无疑问是无理取闹,可顾屿却始终用暖融融的掌心温柔地托着沈烬发凉的脸颊,他凑近沈烬耳边,低低说:“还算有进步。”   沈烬稍微一动两人就能脸贴脸,所以他只好把头低下:“我在问你话,你说什么呢……”   见他躲避,顾屿强行捏着他下巴强行蹭了蹭鼻尖,回答:“我说,学长进步很大。”   “还以为在学长的幻想里,我不仅要分手,到时候还看不上你学历比我低,等我遇到更好更优秀的人,肯定马上不要你了,你只能哭着抱着我的腿求我不要分手——可惜我还是会一脚踹开你赶你出去,最好那天还下着大雨,好跟学长当年傻得冒雨等我前后呼应。”   他都形容得这么无情了,沈烬最后的倔强也只是抓着他袖子不放,半天才张了张嘴:“也、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你记得踹的时候轻点……这么狗血的剧情多少是已经有孩子了。”   “不行。”顾屿一把将他举起,放他坐到自己腿上,“这不当场见血,狗血就不算合格。”   顾屿心里暗暗默数五秒,沈烬终于反应过来:“你说谁是狗??”   ——还知道反抗,看来沈烬的心情起码不像刚才那样沉重万分了。   于是顾屿将人搂到身前,认真地哄:“我竟敢欺负学长,我是。”   “你本来就是……”对方嘀咕起来,拽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用力,很快便手脚并用缠住他,默默将脸埋在了他肩头。   两人的心跳都快贴在一起,顾屿揉了揉沈烬颈后长发,问:“学长瞎想这件事多久了?”   绒毛的细微摩擦中,沈烬能感觉到顾屿说话时轻微的鼻息颤动。   那是小心翼翼,也是藏匿起来的着急。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嫌弃他在发情期莫名其妙的情绪,反而认真对待,也足够温柔。   为此他愧疚地靠在顾屿身上,如实回答:“非要说的话……其实从我初中第一次听说你成绩很好时就开始了。”   今天回大学城路上他已经感觉有点累,嗅觉神经将汽油味儿放大几倍闷得他头晕不说,胃和生殖腔时不时还会下坠似的疼——眼下尽可能地坦诚相告,然后信任顾屿能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躁动和失落时安抚他,恐怕是他唯一能做的。   “……”果然,顾屿掰过他的脸疑惑道,“学长14岁就想着怎么跟我过一辈子了?”   “……不可以嘛?”沈烬刚才还死气沉沉的,这下又禁不住气得兔子耳朵都要竖起来,顺便给了身前的人两拳,“成绩好就算了,家里还有钱,我不揍你把你腿打断怎么追得上?”   他本没有理由对他们的未来有一丝担忧和怀疑,但事实上,他不仅会做出最坏的设想,还会担心自己有没有掠夺顾屿本该拥有的东西。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是在什么也不懂的年龄太早认识我,往后你多半能找到一个跟你一样成绩好学历高还……还互相吸引的人。”   沈烬抵住顾屿心门,贪婪听着他的心跳:“所以我总觉得,我是不是阻碍了你心智成熟后去选择更正确的人的权利?”   呼吸交错中,两人的胸膛起伏都隔着衣服贴在一起,顾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omega相比平时更敏感不安,他拍着沈烬后背确认道:“过几天发情期一结束,学长会不会后悔大白天在这跟我伤感痛苦要哄?”   沈烬像只八爪鱼似的贴着他不肯放他自由,声音也嘟嘟哝哝的,却没有退缩的意思“.谁后悔谁是猪。”   听他这么肯定,顾屿安心闭上眼,认真回答他之前的疑问:“按学长的理论,我80岁都有可能坐着轮椅在广场舞队里遇到所谓真爱,所以我是不是该棺.材都挑好了再衡量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沈烬一边听,一边把腿伸得更长缠住他,看来是没法有效反驳,又没有完全服气。   顾屿捏着他手指轻轻揉捻着,再度开口道:“再说,全世界大概有上百所大学排名在C大之前,就算以每所学校平均2万人记,也有百万人,学长觉得我吸引得过来?”   像要辩论似的,沈烬思考半天,理不直气也壮:“可是……整整上百万人,肯定有和你更合适的,这你总不能反驳吧。”   顾屿也就轻轻动了动眉毛,沈烬便用最后一点力气挣扎扑腾起来:“你皱眉了,你不耐烦了,你肯定是不想哄我了。”   顾屿赶紧收紧臂弯稳住他,随后一边将他拢入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后背哄:“我哪有,我就是想反驳又不敢忤逆学长而已。”   “我有那么吓人?”沈烬瘪了瘪腮帮,却完全不知道发情期的自己生起气来比撒娇更让人心软。   小兔子瞪着湿软的眸子,试图威胁顾屿:“你想怎么反驳就怎么反驳,大爷保证留你一条小命。”   “哦——”顾屿拖长了尾音,弯腰配合沈烬,“既然学长认为有人和我在一起更‘合适’,那我现在就沿着全球大学排行巡回相亲实践实践我俩谁对,怎么样?”   沈烬憋着一口气看他,脸颊像是软嫩的奶糖布丁,碰一下能抖两下。   顾屿忍不住拿手指戳上去,但沈烬依然不肯服输:“好啊,我待会儿就给你买机票送你出去,但你记得找个思想保守点的,我可以接受做小,就怕他不接受。”   看小兔子这么严肃地在生闷气,顾屿下意识想收回手指,对方却二话不说就电钻似的往他怀里钻,看样子是打算把他的胸骨都给碾碎。   他放弃抵抗,任由沈烬上手又上嘴。   沈烬虐待他足足三分钟后,忽然又低落起来翻身倒回床上,像小海豹一样把四肢放在身侧拍了两下,泄气说:“怎么办,哄不好了,我TM比自己想的还敏感认真没出息,你嘲笑我算了。”   “真的?”顾屿不客气地发出刚才憋了三分钟的闷笑,眼见小海豹从拍打四肢变得一动不动,他才俯身继续轻抚对方后背,以示自己良心还在。   随后他将沈烬捞起来,自己躺下让对方舒服地趴在他胸口。   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试探着蹭他下巴,他继续说:“学长怎么不想想,世上比你更聪明优秀的人自然有比我更聪明优秀的人去配,我有什么资格操心别人的事儿?晚一天遇到学长,我就晚一天有喜欢的人,区别仅此而已。”   顾屿强调的不过是彼此早就知道的事,但沈烬却瘫倒在他胸口,感动得像收了他五百万,耳朵也跟块桃子味儿麻薯似的越发粉红软糯:“真的吗?”   “真的一点也不会喜欢别人?   “嗯,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顾屿臂弯结实,严丝合缝地抱着沈烬,“除了你,我只喜欢绵绵。”   滚烫的气息交换里,小兔子曲腿撞了撞他:“……尽量不要把我和小乌龟并列。”   “你俩不是从龟兔赛跑开始就并列了吗?”顾屿却箍紧怀抱,根本不讲理,“并且你还没跑过人家。”   沈烬抵抗无效,挣扎着挠了他喉结半天,才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但是……”   “但是什么?”顾屿仰起头伸长脖子,方便他挠,“上午学长嘴上还挺硬气的,不是跟我爸说就算要始乱终弃,也是你对我始乱终弃吗?”   沈烬睁眼说瞎话:“本大情种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顾屿偏头凑得更近了一点:“明明就有。”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沈烬,没想到对方耸拉着眉眼多少有几分当真,不仅支支吾吾没反驳出来,还从他身上下来,老老实实露出可怜的眼神给他看:“那,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信行不行……”   顾屿察觉过分,刚想动却被沈烬一把抱住腰,只能听对方耍赖嘀嘀咕咕地解释。   “我和你爸说的都是假的,你怎么连这个都听不出来?”   “分开这一年多我不是因为嫌麻烦才没喜欢其他人,而是一直喜欢你,连守活寡的准备都TM做好了。”   “我更没有像我说的那样,看上你家的钱,希望你继承家业。”   “我这么单纯又这么喜欢你,哪怕你穷得去喝西北风我都得帮你过滤一遍空气质量,你上哪儿找我这样的?”   顾屿当然知道是假的,但听沈烬这么委屈又认真,他心里竟然不够心疼,反倒更想使坏搓.弄对方羞涩的神经:“真的吗?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单纯的?”   沈烬憋屈地急了眼,双臂施刑似的勒紧他的腰,说:“不管,反正你必须相信我。”   比起这是个omega,顾屿认为怀里更像是个200斤练拳击的壮汉在“撒娇”。   他求饶表示相信,等逐渐安抚好沈烬,他才沉下声音,开口道:“逗学长真好玩——不过我还是更希望学长知道,你也很可爱很优秀,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人。”   “从我们认识开始,就一直有很多人喜欢你,能在这些人中被你选中、被你喜欢,明明就是我的荣幸——而我的学历和家世,只是我稀少的优点里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而已。”   “我想,学长喜欢谁都会带给他很多快乐,和他过得很幸福。但我不同,我根本不具备让自己过好这一生的能力。”   他见过沈烬最张扬恣意的笑容,也自知自己得不到、配不上这样纯真热烈的人,当初能来到这所学校再看沈烬一眼,其实已经是他奢望与执念的尽头了。   那时候他并未想过,沈烬会真的愿意和他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月光的确曾照亮他,但他也很清楚,望着月亮的人其实从来不止他一个。   听着沈烬真切的呼吸声,顾屿不由沉眸压平唇角,手指安静地缠绕对方头发,只想和对方躺一会儿。   可就这么一会儿,沈烬的耳朵却憋出了一大片红色。   他忽然疑惑地仰起脑袋问顾屿:“什么叫一直有很多人喜欢我?……我吹牛说的话你都当真了?”   顾屿回过神,严谨地和沈烬对视了足足十秒。   在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他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回答:“你们班的体育委员,隔壁班那个戴眼镜的,舞蹈队的两个学妹,还有平时跟你混在一块的那对双胞胎,以及楼下的学姐,你邻居家的儿子等等等等……不都喜欢你?”   眼下,或许对沈烬有好感的人还要加上素昧谋面的顾倾清.   顾屿越想越气,干脆重新把沈烬摁向自己胸膛,豁出去一一控诉沈烬当年的罪行。   沈烬撞疼了下巴都来不及讲理,只对顾屿的说辞深表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喜欢我了?”   他解释道,勇哥每天帮我去抢抢食堂第三窗口的烤酸奶而已,还不是因为东西少,他练田径的又跑得快;   学妹找我请教数学那是人之常情,我擅长数学嘛;   我那几个小弟跟我混,不得在我生日的时候多送点东西孝敬我?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围巾手套水晶球之类的东西……   至于学姐,人家主持五四青年节汇演这么重要的事,拉着我确认背后蝴蝶结乱没乱也很正常。   而且邻居家的儿子当时才十一二岁,喜欢抱着我玩而已,你怎么能这么想一个小学生?   顾屿逐渐呼吸发抖,差点想把沈烬扔下床:“……那小孩都快一米七了!”   “管他一米七还是一米八。”沈烬还敢对他指指点点,“是不是你爱吃醋,想太多了?”   顾屿噘着下唇,偏过脑袋不要理沈烬:“学长根本什么都不懂。”   沈烬困惑地伸出手,试图掰过他的脸却无济于事,只好歪自己的脑袋凑过来:“怎么了?这么突然?”   他拿手指挤挤对方又倔又软的嘴唇:“有话好说嘛,小草莓。”   小草莓刚才还一副成熟alpha的样子,这会儿却活生生在自己omega的眼皮子底下耍起脾气,说:“我每天都努力去抢烤酸奶偷偷塞在学长书桌,就是希望学长不要再去找体育委员了,可是你现在还叫他勇哥……”   “……我没找他啊?”沈烬正想说勇哥自愿的,又赶紧住了嘴,转而问,“……原来那些烤酸奶是你藏我书桌里的?我还以为有人下毒,不敢喝。”   空气沉默几秒,顾屿咬紧牙关否认:“……不是我藏的,学长爱喝不喝。”   “哎呀。”沈烬极力挽回局面,“别生气嘛……当年我不知道是你送的那些烤酸奶,所以本来还打算给你的。”   顾屿唇角轻动,瞟他一眼:“是吗?为什么打算给我?”   沈烬死死闭了闭眼睛,明知道这时候应该回答“因为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但还是不小心说了实话:“因为我直觉有毒,给你正好……”   啪的一声,顾屿皱眉一巴掌打在他后腰,他躲闪不及,只好一边求饶表示“但我最后不是没给吗”,一边凑上去故意说:“老婆打疼我了,准备怎么赔偿?”   顾屿平时从不介意沈烬嘴上逞能,此刻的眼神和声音却处处透着威胁:“今晚会好好赔偿学长,让学长知道老公两个字现在不叫,到时候是要哭着叫的。”   沈烬缩了缩肩膀,先是重复两遍“这大过年的”,然后才表达自己的不屈:“想让我叫你老公,门都没有。”   顾屿冷哼一声,猛地翻身起来:“学长只需要记得待会把你的吸水小毯子准备好。”   他这一用力起身,弄得沈烬像只小乌龟似的一下被掀翻在床,敢怒不敢言的同时脑海里又有无数画面闪过。   终于,沈烬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每天在教学楼走廊上偷看我的那个鬼影不会是你吧?”   “突然预报有暴雨那两次也是你给的伞?”   “跟我撞衫的同款外套难道你故意买的?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比帅——”   越说越不对劲,顾屿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谁跟你买同款外套了?男装都很像学长记错了吧,才168块的衣服我才不想穿。”   沈烬嘴不能说话,眼睛却弯得颤抖,直勾勾看着他笑。   待他终于别过视线松了手,沈烬才翻身坐起来:“顾大少爷真金贵,没买同款,价格倒是记得挺清楚啊?”   原来,年少时那些以为是凑巧所以只敢偷偷雀跃的欢喜,一直都是眼前人故意为之。   融融暖流涌入沈烬胸腔,原本化不开的乌云里好像有光透进来,让他眼睛里好不容易蓄起的笑意又耀眼了许多。   顾屿哑口无言,还没编好理由就冷不丁被沈烬抱了一下,对方拉着他衣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顾屿……我觉得,哪怕我再悲观,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在楼下小店所中的奖并不是真的,但顾屿让他知道,这份幸运从今往后都会是真的。   阳光温暖,顾屿抬手压着他脑袋轻轻往外拧,不让他和自己对视:“想通了?不用学长强调,我知道。”   沈烬偏要凑过去对视,顾屿只好摁他进怀里藏住脸红,平静好一会儿才认真道:“我还有几年的时间考虑到底该怎么选报学校。”   “我离不开学长,但也想为了未来的生活做最大的努力。”   “所以现在我只能向学长保证我能保证的——即便毕业之后我们真的要在不同的城市待几年,我也会省下所有钱和所有时间经常来见学长,好不好?”   没有家庭和长辈的支持,他不能轻易放弃学业,沈烬也不会允许他放弃学业,这大概才是他们会选择的路。   沈烬的确会为此犹豫和担心,甚至想着他们到底能不能克服所有困难一直在一起,但只有顾屿知道,沈烬只不过是需要安全感,而绝非所谓的无理取闹。   眼前,沈烬垂眸握紧手心,认真点了两遍头。   他说:“好。异地甚至异国,我都可以等。”   “大不了我不去现在接触的战队了,你考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找工作。哪怕你要出国读书,我也能想办法去欧美的战队。”   “你放心,其实EU和NA赛区的教练组挺愿意吸纳中国韩国人的,但前提是语言沟通障碍不能太大,我下学期就去了解一下英语怎么考,玩美服天天跟人对喷的经验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一通信誓旦旦的分析后,沈烬开始强调自己也看英语片源无字幕的片子,顾屿埋着头想低落都低落不起来,只能抬手捂他嘴:“……学长看什么片子,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沈烬挤在他胸怀,点头小声说“再看你把我扔去喂乌龟”,顾屿明知道这家伙装乖,却忍不住将人拥入怀中,死死抱住了。   其实,顾屿能想象得到小兔子一个人吃饭睡觉乃至生病的样子,如果真的分隔两地,以沈烬的性格,有可能根本不愿意告诉他,也不愿意他担心。   所以他沉默良久才攥紧沈烬的手,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很可能会再亏欠学长一次。”   换战队,找工作,亦或出国就业,根本不可能像沈烬嘴上说的那样简单轻松。   不论最后他们会不会经历异地这件事,在他求学的道路上,都需要沈烬做出让步和牺牲。   “那你记得以后加倍对老子好。”沈烬锤他一下,回答,“钱你赚,家务你做,万一有孩子同样你带,婚前给我三个亿,以后房子车子财产也全部放我名下,离婚了你一分钱也别想带走,还得打断两颗牙留给我做纪念。”   面对如此过分的要求,顾屿依然弯下腰将脸埋进沈烬香软的衣服里答应下来,自然也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放。   沈烬拍了顾屿后背许久后才深吸一口气,嘴里像是带笑的抱怨,也像是另一种安慰:“那今天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再不放手,我腿都得麻了,要不要给你喂口奶再松手啊,小朋友?”   未来的事或许只能交给时间,但至少,如今他有更足够的理由相信,眼前人会一直温柔地回应他的爱意,他们都不会辜负彼此的真心。   暖风里,顾屿立刻弹起来,脸都红透了:“……不准叫我小朋友。”   沈烬恢复往常的样子,马上回了句“好的老婆”——趁顾屿还没动手抓人脚踝,他马上翻身滚到床上,明显是逗顾屿和他玩。   两人翻滚拉扯半天,看顾屿不再眼眶发红,沈烬的声音才弱了许多:“顾屿……我想再休息会儿,就不陪你做年夜饭了,行吗?”   他一边揉揉疲倦的眼睛,一边盘算着该什么时候把小曾祖父留下的玉梳送给顾屿,顾屿则回过神紧张地摸了摸他微凹的腹部:“是、是不是我买的药没用?”   “当然不是了。”见他这样,沈烬努力舒展眉眼安慰他,“有时候什么药都没用,除非把我阉了,懂了没?”   对方闻言后呆坐一会儿,只能蹙起眉头去拉窗帘,转身时已经低落得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狼崽。   沈烬伸过手去,却先被顾屿抓住了:“我就在这儿,陪你睡着再去准备年夜饭。要不要给你揉揉?”   “不用揉也不用陪,我躺会儿,又不是真睡觉。”沈烬裹紧松软的棉被,冲他傻笑,“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搞得太丰盛。”   顾屿闷闷的,还有心思和他犟嘴:“哦,满汉全席我可以勉强去掉太辣的。”   沈烬只好无奈笑起来点点头,随后放心地抓着他的手闭上了眼。   即便他说不睡觉,顾屿也在他身旁待了许久,确定他没那么难受之后才打开手机放到他手边说:“学长以前爱看的那个地理纪录片新出了一期,躺累了可以看。收藏列表里还有其他电影,也可以翻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先做了拿过来。”   “唔。”沈烬绞尽脑汁想了想,“想吃炸薯条,多放点盐。不过丹麦酥也不错,还有上次的酸奶棒——”   “这么多?”顾屿捏他的脸,“以为我会迁就学长,每一样都做?”   不等沈烬爬起来抱拳求成全,顾屿就挠挠他下巴起身:“份量我会都少做点。学长本来就发情期难受,免得一会儿晚饭都吃不下。”   沈烬裹在被子里跟一坨椰奶团子似的,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声说:“是挺难受,不过这种发情期附加症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缓解办法……”   “什么办法?”顾屿不由顿住脚步,问,“我查过很多资料也问过医生,还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   被这么一问,沈烬莫名紧张起来,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不如继续为未来的坎坷伤怀算了。   所以他只能在被子下偷偷攥紧床单,祈祷顾屿别把话当真,然而对方却继续追问:“应该给学长放点音乐之类的吗……?”   “……”沈烬将脸埋进珊瑚绒软枕,双颊上因为害羞而逐渐湿红的潮气全被藏了起来。他不敢再看顾屿,只能慌乱岔开话题:“什,什么音乐?又不是给小孩搞胎教……”   顾屿却很疑惑:“可也有权威文献证明,这个办法的确具有一定作用。”   他回想和分析了几句自己看过的论文,又察觉到沈烬似乎不爱听,所以他略一揣摩,重新试探道:“是不是需要花不少钱,学长舍不得?”   事已至此,沈烬急得像热锅里打转的蚂蚁,耳朵烫得快掉下来,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当,当然不是……要真有这种花钱就能解决的办法,我把你卖了都得去试试。”   这下,顾屿更困惑了。   他又提出了好几个设想,小兔子都急得马上否定,这让他舔了舔略显干涩的下唇,没辙地问:“难道真把学长阉了……?”   沈烬沉默数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色通红生起气来,腿也蹬开被子恨不得踹他:“你干脆现在就给我一刀一了百了算了,好歹能在人还不多的大学城后山占个风水宝地——”   明明……明明只需要永久标记,就可以让omega得到alpha更多更有效的安抚,在发情期好过很多,可顾屿作为alpha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还转移话题,沈烬只好伤心地重新裹紧被子,嘟哝着搪塞过去。   “算了,只是一些偏方,估计也不管用。我好像有点饿了,你可不能真的饿着我啊……”   顾屿点头以为小兔子只是正常的情绪波动,于是他俯身安慰般亲亲对方额头,全然没发现小兔子已经缩起颤抖的尾巴委屈得半死,并转身走向厨房,打算多给小兔子准备点好吃的。 第83章   顾屿转身离开那一刻,沈烬憋紧了委屈的嘴巴,却还是没能避免它被生生抿成一条直线。   为什么顾屿一点也没想过正式标记我?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模糊的痛觉里,沈烬的逻辑变得很简单:还骗单纯善良的小白兔说要一辈子和它在一起,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顾屿走后不久,沈烬就热得像烈日下缺水的小鱼,只能夹着松软的被褥,露出一半白软的兔子肚皮反复翻腾寻找舒服的睡觉姿势,但胸腔里一涌一涌的浪潮仍然不断撞击着,让他没一会儿就闭紧双眼睫毛发抖,濡湿了全身。   好在顾屿放了抑制剂在床头,再怎么难受,沈烬也能摁着抽动的小腹爬起来,带着对小狼崽的怨念先把药打了。   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薄薄一层暖白色透进来,就像每一个平常的午后。   沈烬抱着顾屿的枕头愤恨地亲了一口,又气得将脸埋进去压实,才老实下来打算休息会儿。   随着眼底嫣红逐渐褪去,他的意识也越发模糊,半梦半醒间他无法通过阳光的变化判断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记得后来有人带着紧张的呼吸声靠近他,似乎拿柔软的毛巾擦了他后背薄汗,又贴着他额头蹭了蹭,坐在他床边许久才走。   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18:40。   午觉不能睡太死看来是有道理的——日夜颠倒带来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孤独感,沈烬坐起身,刻在本能里的第一反应是渴望烟味儿。   今天好像是除夕,他好像还是独自一个人,也不知道之前省早饭钱买的烟抽完没有。   可正当他咂咂干渴的嘴,打算去摸外套口袋并差点因此翻身掉下床时,一股力量却忽然扼住他后颈,像逮小猫似的将他抓了回去。   他只在床边悬空了半秒,身后的人就稳稳抱住他,问:“学长想干嘛?”   那个瞬间,沈烬迷糊得像遭遇了陌生人的入室抢劫。   直到看见顾屿的脸逐渐清晰,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早已上了大学,沈烬才回过神,忍不住恢复可怜的模样,一头钻进了顾屿温暖的怀抱里。   他都快忘了顾屿现在是自己男朋友,所以委屈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我能在哪儿?”顾屿一手环着沈烬腰,一手轻拍后背,“看学长午觉睡这么久,怕你醒了找不到我会很难过。”   说着他伸手揉了揉对方肚子,问:“还疼吗?”   沈烬的手死死抓着顾屿衣襟不肯放,声音却小:“……疼。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连药都没有太大用,也不知道有你陪着能不能好点。”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顾屿心疼又不能过分着急,他小心地搂着沈烬帮对方抹去额头汗水,又亲又抱哄了许久,对方才恢复一点精神,语气也有了起伏:“反正我没有难过……甚至可以说还在生气。”   “……生气?”明明沈烬年长一岁,顾屿却轻轻揉捏他后颈,当他是小孩似的温声问,“请学长明示?”   原本僵硬的脖颈得到放松,沈烬舒服得像只小猫一般忍不住蜷进顾屿臂弯,半天才说:“你还问。”   “我刚才都主动暗示你了……”   他声音虚弱了点,半天才解释清楚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不过话一说完,他就拿手心捂住顾屿整张脸,不让他看也不让他说话:“当然,我的意思是……是你、你是不是不行?”   失去视野的顾屿顿住一秒,紧张却不肯服输地掐住沈烬的腰摁了摁肚子:“学长确定吗?谁上次说太*了快死了?”   沈烬小猫似的哼哼了好一会儿,总算想到该怎么反驳:“明明是你每次都跟没见过omega一样恨不得压进生殖腔——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想标记哥哥很久了?”   他原本认为以顾屿的性格,绝对会娇羞躲避推开他跑掉,没想到对方忽然倾身压上,膝盖直接顶住了他。   “……这还用问?”顾屿低沉的气息裹着他发烫的耳朵,故意喊道,“哥哥?”   发热期的omega实在不禁逗,沈烬慌忙搂紧顾屿脖子,免得暴露自己腰身虚软的事实:“你怎么这样……”   一点也不纯良。   顾屿拢过他湿成一片的后颈长发,嘴唇磨着他侧脸,声音低得像在说悄悄话:“学长第一天认识我?我好像一直都这样吧。”   不等沈烬辩解,顾屿就毫不掩饰地继续说:“学长居然会以为,我不想标记学长?”   “那我该不该告诉学长……从知道学长是omega的第一秒起,我就想标记你,甚至恨不得你立刻趴在沙袋上向我求饶?”   耳边气息滚烫,沈烬几乎陷落在顾屿怀里,就差给自己两巴掌——他居然相信一个alpha单纯可爱没有标记的心思?md,也不知道到底谁太单纯。   “……不对,咱俩那会儿不还是死对头吗?”沈烬疑惑,顾屿却嗫嚅一声,理直气壮:“那,谁不想看自己的死对头一抽一抽的哭着求自己还要?”   “……”沈烬沉默两秒,拳头比脑子先动,顾屿反应很快,立刻松了手躲开他一拳,两人追到客厅,沈烬才勉强抓住顾屿的衣角将他摁倒在沙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好的心疼我是omega呢?”   顾屿紧张地拍拍沈烬的背,表面倒冷静回答:“不矛盾,alpha本来就都是精神分裂。”   “……看出来了。”沈烬逼问,“是不是还想过强制标记我?”   “……”顾屿轻咳一声,说,“在发现学长跟体育系那帮人关系很近之前,还不至于这么极端。”   沈烬连着在他腹肌上狠狠拍了两下:“那我是不是该夸你真棒啊,顾屿小朋友?”   对方起身将他抱进臂弯用力蹭了蹭额头,听起来居然不太甘心:“可是谁让他们都比我高一点……”   看顾屿这么委屈,沈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alpha怎么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上很敏感?   “你都189了,还想多高?”沈烬往上窜窜,窝进了顾屿胸怀,“早知道当时就该找个机会让你强制标记我,免得现在白天还要用抑制剂。”   两人缓了一会儿刚才加快的气息,很快,顾屿环着沈烬腰的手往前收了收,再次问他:“还疼不疼了?如果不标记学长的话……学长发热期会有多难受?”   “这哪儿说得清。”沈烬趴得倒很舒服,“刚才醒了要不是看到你,我可能得抽包烟哭半小时才能清醒……”   omega的发热期和alpha的易感期不同,不论生理还是心理的变化都会更极端,像沈烬这样天生就软的,更是异常脆弱。   顾屿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除了担心自己的幼稚没经验,他更担心沈烬能不能承受:“虽然我没试过,但理论知识了解得很多,就怕学长不行。”   “我能不行?我好像才是那个耕不坏的地吧——”沈烬强装自信抬头看顾屿,没料到却撞上了一双紧张异常的眼睛。   对方舔舔干涸的下唇,好一会儿才克制地退了半个身位,长舒一口气认真问:“学长真的明白永久标记的意思吗?”   沈烬还来不及害羞,顾屿丰富的理论知识已经脱口而出——怎么架起来舒服省体力,哪个角度能精确找到生殖腔,该如何有效安抚omega的紧张和痛苦,甚至包括最佳次数、持续时间和可能发生的意外,顾屿都清清楚楚。   沈烬逐渐红了脸,整个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紧张痛苦,还,还有意外情况?”   “……”顾屿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迷糊,所以立刻皱眉,比拿稿子念科普的语速还快,“永久标记需要不断重复和加深印记,有的甚至要持续好几天,这对omega来说几乎是一个心理和生理上双重折磨甚至羞辱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omega出现高热、剧烈疼痛、出血乃至休克的都有,学长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了解?”   说完顾屿逼近过来:“学长分化得晚,我甚至怀疑你肚子里的腔体刚发育好没多久,太嫩了,生理年龄还不如我,根本不适合承受成结和永久标记。”   或者更简单地说,不论发育程度如何,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在毫无定数的大学阶段就完成永久标记。   沈烬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下他反倒被盯得心虚起来,赶紧护着自己肚子:“我,我哪儿知道这么多,我还以为你陪大爷我爽爽最多痛点就能完事——”   “……”顾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拽着他手腕将他提溜起来扔回卧室,顺便把手机塞给他,“备忘录里有我复制的资料,关于永久标记的,学长连带注释都给我好好看明白,一个字也不许漏。”   没想到顾屿还查阅过这么详尽的资料,沈烬微微一愣,只好嘀咕“大过年的怎么还给孩子布置作业”,但在顾屿凶恶的眼神威胁下,他只能乖乖缩回去,捧着手机逐字逐句阅读。   未来的家庭地位,简直可想而知。   沈烬不禁开始担忧自己以后得跪键盘,当然,更值得担忧的恐怕是手机屏幕上的图文。   关于永久标记,他并非真的没有了解过,但如此详细或者说完全omega角度的科普他还是第一次见——后半段关于标记失败的意外情况愣是把他看得头皮发凉,连图片都只敢草草扫一眼略过。   要不是顾屿炸好了薯条端进来,他恐怕连发泄情绪的机会都没有。   “吓死了。”沈烬坐到床边非要靠进顾屿怀里才愿意啃薯条,脸上更是愁眉不展,“你给我看这些,万一我以后真不允许你标记了怎么办?”   意外之所以称为意外,是因为它们出现的概率极低,或许沈烬不需要对小概率事件了解得如此全面,但顾屿却回答:“永久标记是人生大事,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到头来分手需要动手术清除标记,承受伤害的永远是omega——反正我作为alpha一点不吃亏,学长才应该了解清楚再做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呼呼的随便做决定。”   “……谁让哥哥就这么喜欢你?”沈烬嘴上不太正经,但视线却始终没离开屏幕,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挣扎着嗫嚅道,“不是我胆子小怕疼啊……主要是最近野区改版风水不好所以我,我想再考虑几天……”   知道他是害怕了,所以顾屿单手从背后搂着他,轻声安抚道:“我明白。”   “我也知道发情期很难受,所以不管标记与否,学长都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告诉我,我会陪着学长度过的。”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像之前一样临时标记,只是次数不能太多,免得对你的腺体不好。”   沈烬仰头看着顾屿倒转的脸,问:“什么感受都可以告诉你?不会觉得我矫情?”   顾屿看傻子似的问了一句能有多矫情,他便比划起来:“比如——比如刚才睡着之前我有点不舒服,还是自己爬起来打的抑制剂,为这点事都快委屈死了。”   他嚼着薯条说话,腮帮一鼓一鼓的,像只表情呆滞专注嚼草的小兔子,顾屿忍不住使坏伸手捏住他腮帮,回答道:“那为什么不叫我?”   “这还要主动叫你?”沈烬艰难撑开他的手说话,“心灵感应都没有,咱俩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看沈烬不那么难受了,顾屿也故意认真起来:“行啊,等我有空上老君山进修进修?”   “别,顾道长,我还想跟你多快活两年。”沈烬吃完了薯条,翻身起来,“对了,年夜饭怎么样了?你别弄太麻烦,我真觉得两菜一汤就够了。”   睡了午觉起来,沈烬看起来精神许多,笑起来连脸上血色都明显了。   顾屿捏着他遍布针孔的手,晃了好几下才开口道:“只会吃饭的人少对厨子指指点点的,反正我认为两菜一汤不够。”   至少,对那些除夕夜被赶出家门的孩子来说不够。   对于除夕这个节日,顾屿记得实在太清楚。   在并不算很遥远的回忆里,沈烬就站在寒风中独自抽烟,周围万家灯火照亮寒冬,却似乎没有一盏与他相关。   顾屿也曾真真切切路过那个夜晚,但那时他却不肯面对对方的拥抱和求助,反而放任对方一个人与冰冷破旧的小旅馆作伴,经历了孤独又无助的最终分化。   直到现在,他也始终想回到那个夜晚——如果不能,他便只能寄希望于创造更温暖的回忆,温暖到每当沈烬想起除夕时,最先想到的不是那个晚上,而是与他共度的这一夜,或者说,每一夜。   “我选了学长最喜欢吃的菜。”顾屿说,“还有酸奶棒和其他甜食,待会看晚会的时候吃。”   沈烬不由放下薯条:“万一吃不完会不会有点浪费?”   “麻烦学长不要低估两个成年男性的食量。”顾屿话说得平静,其实多少也心虚自己是不是准备了太多,只好不留痕迹地找补,“而且有个叫冰箱的东西1923年就被发明出来了,学长没听说过?”   “行行——知道我的小草莓博学多才了。”沈烬起身推推顾屿后背,“走走走,上桌之前我要先试吃一遍。”   他一路推顾屿进厨房,非要摆拍对方做饭的照片发电竞社群里,以至上下几届的社员都看到消息,纷纷发出了问号。   【?大家晚上好,除了你俩】   【美好的除夕止于19点20分,谢谢你沈哥】   【?为什么你们寒假还在一起?】   【还能为什么,TMD下阴阳和合散了吧】   沈烬一一回复过去,问:【你们沈哥这家庭地位怎么样?】   秦逐不屑:【刚才还跪在地上磕头求他配合摆拍呢吧?】   吵闹一会儿,社长舍身取义发出第一个拼手气红包,沈烬领了好几个“手气最好”后,端菜时都忍不住和顾屿分享战果:“看来今天运气好不是假的,只可惜秦逐发的那个只领到1.8,他还嘲讽我……”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全部上桌,沈烬正打算好好拍两张照,顾屿却忽然拿起手机转账给他,说:“你也可以截图嘲讽秦逐学长。”   沈烬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5200,难免愣了愣:“……你哪来这么多钱?背着我卖血去了?”   顾屿却波澜不惊地歪头:“当然是压岁钱。你先截图,剩下的一会儿给你。”   “压岁钱?”沈烬张了张嘴,莫名有些局促甚至愧疚,顾屿则看穿一切拿筷子敲敲他的筷子,说:“堂姐和我一个远房舅舅给的,每年都会有,和我爸他们无关。”   沈烬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在瞎想,赶紧夹菜岔开话题:“我,我也没说这个——看这个青菜,它多青。”   顾屿低笑一声招呼他继续吃饭,窗外灯光全部亮起,照得半边天都像一条满载花灯的河流,楼下偶尔有喧闹人声传来,沈烬也像第一次过年似的兴奋,说:“附近有烟花燃放点,待会儿零点我们可以到阳台看。”   “学长居然不问我要不要一块去放烟花?”顾屿有点好奇,没想到沈烬理由充分:“晚上太冷,你肯定不同意我出去,我估计我给你磕两个响头都不行。”   “我看是学长自己懒得跑吧。”顾屿从容喝汤,“说得好像我限制你人身自由。”   “……”被拆穿的沈烬略显心虚,“反正我哪儿也不想去,还不如空调热风里待着多打两局游戏。”   他好像没什么别的愿望,只是想留在温暖的屋子里,顾屿拖着长长的尾音回答了一个“好”字——接下来的饭桌上,沈烬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时不时还要回复群里的消息,忙得顾屿催他一下他才多吃两口,到后来顾屿干脆没收他手机,让他好好把糖醋排骨和蜜汁烤鸡吃了才算完。   电视上的新闻随着沈烬嘟嘟哝哝快撑死的声音播到尾声,两人收拾好碗筷,正好赶上晚会开播,沈烬躺在顾屿大腿上看开场歌舞,手里还捧着半盒吃不完也舍不得放下的牛奶小方:“你是不是不认识几个明星?我给你介绍?”   顾屿偷偷从他盒子里拿了一个小方放进嘴里,鼓着腮帮道:“你说。”   “卧槽,你怎么偷吃我东西?”沈烬作势要抢回来,“这是我老婆专门给我做的——”   顾屿眼疾手快又偷了两个,表情还一脸淡然:“那你老婆知道你躺我大腿上看电视吗?”   “别,他还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沈烬收回手,嘴角都快咧到天上,“给你吃给你吃,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歌声交错过后,没什么笑点的小品、稍显尴尬的魔术、眼花缭乱的杂技歌舞就跟往年一样毫无波澜地出现——顾屿向来觉得晚会无聊,但沈烬却和他截然相反,不仅会和他分析魔术的手法,还会教他认人、把wb热点分享给他,甚至连那些无趣的小品相声,都能时不时把沈烬弄笑。   观众席上同样传来阵阵笑声,顾屿始终低头看着沈烬,捏着对方手腕的力道也渐渐变紧了。   ——明明他的学长这么爱笑,也这么容易满足啊。 第84章   想到沈烬去年还在一个人过年,顾屿忍不住拉着他往他手里又塞了吃的:“学长要是喜欢,我可以陪你重温一遍以前的——”   “啊?”沈烬看着他,在理解了他的意思是“陪你把去年的春晚重温一遍”后,沈烬吓得差点坐直:“狗都不看。”   惨遭嫌弃的顾屿沉默两秒,掰着他下巴一边塞东西一边问:“我们现在不是正在看?”   沈烬咬着他给的酸奶棒,嘟嘟哝哝的:“本来我过年喜欢打游戏的……都怪你做的好吃的太多了,要是以前的我看到,得跪下来求你让我吃两口,谁还打游戏?”   “……哦。”顾屿冷冷伸手,要抢他的酸奶棒,“都怪我,噎着学长了。”   “哎别别别。”沈烬见势不妙,赶紧架起顾屿的手臂把自己搂进怀里,故意夸奖道,“除了小草莓大得不行的*,没什么能噎着我的。”   顾屿红着脸皱皱眉,总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什么时候拿它噎过你了?”   明明向来是他主动,他卖力,他认真学习探索,而沈烬虽然嘴上花里胡哨,实际却什么也不会,只懂咬着枕头又呛又哭,所以顾屿从来没想过让这家伙动嘴,以免兔子急了真的会委屈咬人,又哪儿来的噎着对方?   “噎别的嘴不算噎?有些alpha怎么这么不负责。”沈烬总有自己的歪理,“小草莓……我还想吃薯条。”   “油炸食品少吃。”顾屿怀疑自己嘴上叫沈烬学长,实际却在给沈烬当爹当妈——他起身捧捧沈烬的脸,转身去厨房,“……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等几分钟后炸好薯条回到客厅,看沈烬高兴得像在啃金条,他又忍不住圈紧沈烬,把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悠悠道:“算了……学长的爹妈要真是我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沈烬满头问号拱进他怀里非要他叫哥哥叫老公认清辈分,那是后来的事了。   很快,窗外又逐渐有了人声,临近午夜,沈烬握着温热的半瓶低度酒问顾屿:“你确定不来一口?”   “我确定。”顾屿对自己的酒量有十分清晰的认知,“免得一会儿没人照顾你睡觉。”   他可不想往后沈烬关于除夕的回忆是他喝醉了想吐发酒疯,沈烬还得帮他洗脸脱鞋刷牙费尽力气把他弄回床上睡觉。   “睡个觉也需要你照顾?”沈烬虽然连微醺都算不上,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溢出来的笑意,“听起来像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不,刚出生的婴儿还差不多。”   顾屿一脸平静,就跟自己没在开玩笑似的:“每个人体质不同,一米八的巨婴也是有的。”   淡淡的发酵酒香萦绕在温暖光线里,沈烬突然安静下来没有回话,只是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笑了很久,连呼吸都是香甜温热的。   顾屿顺势揉着沈烬柔软的衣服将对方拥入怀中,酒精气味儿滚烫,似乎也熏了他的胸腔和心扉。   电视上还在播放着热闹的春晚节目,顾屿忍不住问:“在想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至少,以沈烬的酒量那是一点儿没醉。   沈烬用脸颊蹭了蹭他耳朵以示回应,依然没有回答。   顾屿轻笑一声,手指穿进沈烬发尾,摸了摸对方后脑勺:“学长不说我也能猜到。”   “激将法对我没用。”耳边沈烬的呼吸声明显委屈起来,声音也埋在他肩头,听起来闷闷的,“我就不说,你别想猜到。”   顾屿才不管他,继续问:“学长是不是在想,如果这时候陆叔叔在就好了?”   他毫不犹豫——毕竟小兔子的想法太好猜了,前一秒还活蹦乱跳嚼着好吃的,后一秒就耸拉耳朵萎靡不振,必定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   果然,话音刚落他后背的衣服就被沈烬揪紧了——对方满腹被看穿的不甘,却只能放弃挣扎抓着他肩膀突然猛擦了一下眼睛,或者说,忍了很久,也不算突然。   顾屿就知道是这样。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则关于家人团聚的无聊小品,他拍拍沈烬的背嘲笑道:“也只有学长看这个会哭了。”   沈烬急于否认又难以掩藏,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扭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终愤恨回答:“……春晚导演应该给我打钱!”   听得出来,沈烬的难过很快就更严重了:“虽然我和陆叔叔并不认识,但我还是有点想他。所以我刚才忽然就想,你是不是不止一点点想他……”   “……早知道不让你喝酒。”   顾屿无奈垂下眼眸,他刚想抬手拍沈烬后背,这家伙居然马上借坡下驴假装打嗝,想以喝多了蒙混过去——这让顾屿忍不住眉心一凝,狠狠加重了掌心力道:“别装。”   被打的沈烬蹭蹭他颈窝,真痛了似的叫屈道:“轻点。怎么能大年三十虐待老婆?”   顾屿当然满意地揉揉他头发,说:“算学长识相。”   随后他一边拍沈烬后背一边听电视里的声音,眼前的屏幕似乎有点模糊,但他却头一次没有觉得胸口窒闷和呼吸困难,只是单纯的思念。他说:“这个女演员是姆爸最喜欢的春晚演员,他觉得就她的小品还算好玩。可惜他和我过最后一个春节那年,她的节目没有上场。”   沈烬手心收紧,似乎觉得说错话想要蹭蹭他的脸安慰他,他却轻声道:“学长不用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对方支吾两声,藏到一半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憋回去就钻进他怀里抱住他,他像拥着一团发热的绒球,忍不住主动将脸蹭过去,生怕脆弱的小绒球一会儿为了这点事哭断气。   明亮暖光照着他们,如同当年那盏路灯后的月光,从未改变。   即便沈烬在哭,顾屿也总觉得怀抱里散发着热烘烘的香气,如同刚出烤箱的蛋糕,始终是微甜温软的——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沈烬后背,像是在吓唬对方:“放心,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但事实上,顾屿更像是在告诉沈烬,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未来。   “等我们几十年后再和他相见,我会很肯定地告诉他,他经历了很多苦难带给我的生命我有好好利用,我有理想,有朋友,有人牵挂也有人爱,吃过很多好吃的东西,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比任何人都幸福快乐地过完了这一生。”   说着顾屿稍稍松开臂弯,望向了沈烬流泪的眼睛:“到那时候我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告诉他有了你,我才没有浪费他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想,如果没遇到沈烬的话,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但沈烬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当即哭得更凶了:“……你的意思是你以前想过自杀?”   顾屿一时愣住,微微张嘴解释道:“这倒没有……”   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和真正打算自杀还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可沈烬却不信,低头抱他抱得更紧,甚至捶了他大腿两拳:“……到时候我要和陆叔叔告状。”   “唔——”顾屿再唯物主义,也觉得这事儿开始不对劲了,“其实你陆叔叔还挺能唠叨的,学长放过我行不行?”   沈烬使劲摇头,很快没法说话了,顾屿只好抽了两张纸巾过来,说:“哭成这样,导演不仅应该给你打钱,还应该请你去现场当观众。”   对方只能抓了抓他衣服以示反抗,趁这家伙没办法出声,顾屿偷偷打开手机摄像头,记录下了自己想哭却扬起的嘴角和沈烬倔强的后脑勺。   毕竟,跨年的朋友圈总是需要一张真人出镜素材的。   0点步步临近,等电视里主持人要开始倒数了,哭够了的沈烬才猛地直起腰,着急来不及准点看烟花了。   但顾屿却捡起他的拖鞋,一秒便单手将他抱起来走向阳台,就好像知道他不想错过这一刻。   灯火通明,一道道光瞬间汇成宇宙最亮的河流,沈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顾屿扔到了阳台栏杆前,随着最后一声倒计时响起,天边一刹亮起最灿烂的烟火,照亮了他原本惊慌失措的眼睛。   “新年快乐——沈烬。”   寒风里,顾屿的声音无比温柔和郑重,如同等了很多年才等到对沈烬说这句话的一天。   新年的欢呼声一并炸开,沈烬匆匆想起这一刻要抬头望向对方,却在半途被对方弯腰的动作生生截住。   那双眼眸中像有春雪融化,也像流淌着一整条银河。   沈烬怔愣几秒,直到顾屿低头亲了亲他额头,他才在那股温热的触感里回过神来,赶紧抓住对方的手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小草莓。   烟花绽放的声音很大,但顾屿低头轻笑的声音却盖过一切噪音,融进了沈烬心头。   从前沈烬也看过很多次新年的焰火,但那些热闹却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除夕夜照旧是一家人挤在客厅看无聊的晚会,每当他想拿茶几上的零食,母亲都会让他少吃点免得不够分,小小的他常常紧张失落但不会说什么,只是听话地把手里的糖放下,坐到一旁继续看电视。   酥心糖有很大一罐,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让他拿,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很生气地掐了他一下骂他“又不是不让你吃”,他害怕地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父亲打圆场抓了一把糖给他,母亲才消了气,说大过年的本来不想发火。   年复一年,他从未对除夕有过什么期待,也总算等到了和父母形同陌路的那一天。   他不用再待在家里,而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擅自出门——去体育场和朋友放灯,偷偷找个角落抽烟,亦或走到顾屿家小区背后驻足,都比跟家里人过年有意思得多。   那时他的兄弟总调侃他:这算不算偷.窥?看不出来你跟你这死对头玩得还挺变态啊。   “又TM没偷窥他洗澡。”沈烬咬了咬嘴里的烟,隔着冷冽北风望着那扇窗,总觉得温暖,“老子看看他怎么了?算给他脸了。”   兄弟很好奇:“怎么着,你还真想偷.窥他洗澡?就不怕人家掏出来比你大?”   “……”沈烬想想也有道理,干脆不要脸造谣,“他也是omega,怎么可能比我大?”   和他交往久的兄弟多少是知道点儿事的,当场便扯着嗓子大喊“F区五中XX级XX班的顾屿,你的学长沈烬实名邀请你拼刺刀”,吓得沈烬给他两脚逮着他赶紧跑。   好在回头看时顾屿始终没有出现在窗前,沈烬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揍了兄弟一拳:“信不信老子今晚就废了你?”   对方笑得贱兮兮的:“喜欢就去表白,大不了用你的屁股强j他,怕什么?”   “我会喜欢他?我看你适合去演春晚。”沈烬回了几次头,心里无数次祈祷顾屿的身影能够出现,直到走到拐角处不得不放弃,他才裹紧身上冲锋衣,大声说,“走快点,找个地方喝酒。”   兄弟满头问号表示到底是谁走得慢,沈烬三两句就转移了话题拉他离开,心里却想着后半夜还能自己再过来一趟。   每过去一年,他都在想,自己能和顾屿相见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等到他十八岁离开高中,他和顾屿的人生轨迹便会就此偏离,彻底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不想争取顾屿的喜欢,不想改变他们老是针锋相对的现状,也不打算求一个与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历经曲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狗血结局。   他脑子里只盼望有一天他中年退休攒钱回F区开个汽修店之类时,衣锦还乡的小顾总能来店里洗个车,哪怕路过时摇下车窗嘲笑他两声都是好的。   烟花很亮,沈烬告诉顾屿,这就是他从前畅想过的最美好的结局。   “能每天看到你就好了。”沈烬望着璀璨夜空,说,“哪怕不能,也希望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之后,回F区探亲时还能想起有我这个人。”   顾屿沉下眼眸,拿手指蹭了蹭沈烬被映得发亮的脸颊:“说得好像沈烬这个人我还能有办法忘掉似的。”   “……也是。”沈烬居然还挺骄傲,“揍你那么多回,等你老年痴呆了估计都还记得有个祖宗叫沈烬。”   知道顾屿要动手,所以沈烬说完就弯了一下腰成功躲过对方的致命一击,随后他得逞地蹦到对方身前,将后脑勺靠在对方胸膛,并抓着对方的手示意对方环住自己的腰:“所以你要抱紧点,明白了吗?”   顾屿想装出不愿意的样子都做不到,他甚至忍不住一把拉过沈烬将对方死死箍在身前,埋低了脑袋贪婪地想让对方听自己比烟花绽放还要大声的心跳。   夜空被劈劈啪啪的焰火照得亮了一大半,沈烬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我每年都在看烟花的时候许愿——小草莓那么聪明,要不要猜一猜是什么?”   顾屿倔强摇了摇头,回答:“不要对烟花这种东西许愿,不灵。”   转瞬即逝的化工产物自然不会满足任何人的愿望,但沈烬却笑得肩颤告诉了他答案:“我每年都许愿你能长慢一点——千万别比我高,别比我壮,别比我力气大了,结果没有哪一年是灵验的,都快气死我了。”   顾屿放在前面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沈烬笑起来时的腹部起伏,他赌气干脆将沈烬翻了个面,不让对方继续看烟花了:“这就是学长许的愿?亏我还想告诉学长以后有什么愿望不如对我许,我来帮你实现。”   沈烬仰起头正想死皮赖脸说我错了,顾屿却盯着那软嫩饱满的唇瓣,不到半秒就低头亲了下去。   天边炸开一簇最绚烂的焰火,与周围的零星火光连成一团又一团的璀璨花朵,化作他们唇齿交缠的幕布,发热期的omega逐渐腿软有点受不住,顾屿见状干脆捞起他腰身径直加深这个吻,并在对方呼吸困难的间隙问,怕不怕冷?   沈烬迷迷糊糊软在他怀里,无力反抗:“……反正……反正我要盖被子……”   摸了摸他湿润的额头后,顾屿一把将他抱起:“好,不会让学长觉得冷的。”   冬夜,绵延的热流一阵阵涌入沈烬身心,让他本来惧寒的身体不再发凉。   他喜欢这股温暖,所以哪怕有几次难受得狠了,他也抓紧顾屿肩膀带着哭腔说不可以分开——对方总是哄着他,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会小心一点,但他还是感觉到了alpha最直白的变化,以至于说话都带着颤抖的委屈:“顾屿……为什么不早点这样喜欢我?”   omega脆弱的情绪都融进潮湿的声音里,顾屿一边回答着对不起,一边亲吻那对挺/翘的唇瓣,问:“要怎么补偿学长才好?”   奶香味越发浓烈,对方支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好一边抓紧他手腕往前伸,一边用另一只手背挡了挡通红的脸颊:“再……再要一个枕头……”   顾屿微愣过后,什么都按沈烬说的做,到后来他也听不清对方断断续续都指挥了什么,只记得最后沈烬指节发白,自食其果昏在他怀里,要不是他还算有经验,估计能跟从前一样吓得手忙脚乱,而不是小心地把沈烬抱起来,喂对方喝点带糖分的水。   一两分钟后沈烬就恢复意识,低头满脸通红解释不是顾屿想的那样,顾屿便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当他没醒过来,直接抱起他去好好处理。   后半夜的除夕很安静,沈烬舒服地蜷缩在顾屿温暖的臂弯,向对方讲了许多个从前的夜晚。   “我不止一次想在跨年的时候见见你……”他挤了挤顾屿,试图白蹭更多alpha的体温,“但是每年我路过你家楼下好几次,都没看到过你到窗前来——MD你房间到底有多大?”   “路过我家楼下好几次?”顾屿低头拨开沈烬头发,“是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晚吧?”   “……”沈烬挠挠鼻梁,明显是在撒谎,“就是路过。我本来要去网吧打游戏的。”   顾屿摸摸omega还有些发红气虚的脸:“周围除了施工平板房,都是F区最贵的洋房别墅,哪家黑网吧这么有钱开在附近?”   被揭穿的沈烬急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怀抱:“……知道顾大少爷住的洋房别墅了!我只是个去黑网吧上网的小混混而已!”   发热期omega的情绪变化永远这么快,顾屿赶紧抱住挣扎的沈烬哄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以前跨年就不睡那么早,沈烬也委屈起来,差点把他胸骨挤断:“反正你知道就好……!”   “都怪你……反正都怪你,以后不管什么节日都要跟我一起过,包括全国爱眼日、植树节、国际海豹节——”   顾屿也不知道沈烬上哪知道这么多冷知识,他只管认真点头,想着该怎么哄。   然而在他组织措辞的间隙,面前的人却忽然停止对他的虐待,温暖的手心也贴到了他脸上——对方揉了揉他脸颊上不多的肉,问:“在笑什么?”   “……啊?”顾屿并不知道自己在笑,“有吗?”   “是不是笑我这样的壮汉故意撒娇一点也不可爱?”沈烬皱紧了眉毛,嘴巴瘪瘪的,“是不是?”   这下顾屿感觉到自己的确已经笑得嘴角发酸了:“原来学长刚才是在故意撒娇?”   “你——”沈烬大概也没想到他没看出来,所以后悔得拳头都快捏碎了,赶紧找补道,“废话,我当然是故意的,不然还能是真的喜欢撒娇?——发热期只是情绪变脆弱了,又不是真变异了。”   顾屿不知道怎么才能憋住不笑,这气得沈烬打了他两下才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以前明明那么高冷——”   可惜好好的说不了两句,沈烬又开始伤心:“那时候我偷偷把你的羽毛球藏起来,你都不理我……”   顾屿一时错愕:“那个羽毛球是你藏的?”   沈烬回过神,马上赖账:“操场边顺手捡的,谁知道哪个白痴力气太大打出界的——”   可惜顾屿已经一把抱住他,痒得他连连求饶,到最后他气喘吁吁软在顾屿怀里,听到了对方黯然的声音:“……可是我从前的高冷一直都是装的,其实心里喜欢学长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现在不是有了报应,每天都得给学长做好吃的吗?”   “嗯?”沈烬拱拱他,逼他否认,“给学长做好吃的也算报应?”   “嗯。”顾屿却偏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用手摸到沈烬腹上一层肌肉时,他皱了皱眉,“天天喂猪似的都长不胖,我每天都担心得睡不着,算不算报应?”   沈烬微愣后轻拍他脑门:“担心这个担心得睡不着,你是打算过年宰了我灌香肠吗?”   顾屿低头抱着沈烬不说话,沈烬便认真想了想后继续道:“行,明天就称体重,过两天再去医院复查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怎么样了,好吗?” 第85章   初一一大早,沈烬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难得比顾屿醒得早。   对方毛茸茸的头发抵着他肩头,呼吸和平时相比沉重了几分。   “有这么累吗,小朋友?”沈烬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顾屿的脸,“早知道发情期我还是多打点抑制剂算了——”   他低头正欲亲向顾屿额头,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翻身醒过来,咬牙切齿说:“……不累。”   沈烬愣住片刻,抬眉后戏谑的笑容里写满了不信,眼见alpha委屈又倔强的嘴唇都快撅上天了,他才主动缩成暖暖的一团拱进对方臂弯里:“行,不累不累,但是可以再睡会儿。”   顾屿轻哼一声搂住沈烬,沈烬则勾了勾小腿把脚往他手边蹭:“冷。”   顾屿顺着他的小腿摸下去,却很快发现他在骗人:“不是挺热的吗?”   沈烬非要把脚往他手里塞:“怎么,是嫌弃我?”   顾屿握住对方温热的脚,说:“是啊,一会儿我还得酒精洗手消毒。”   “平时不是挺喜欢摸的吗,这就翻脸不认人?”沈烬嗤之以鼻,“像我这种omega连脚都是奶香味儿的,便宜你了。”   难得沈烬没有腿脚发凉,顾屿低笑一阵,说:“赶紧睡,待会起床还得包汤圆。”   初一一大早煮一碗汤圆是常见的南方习俗,沈烬仰起头故意逗草莓味儿的alpha:“有草莓馅儿的汤圆吗?想吃。”   顾屿颔首看他:“学长可以自己做,到时候煮出来一锅血水,别逼我吃就行。”   “……”沈烬眉头一皱,强行凑上来啃了啃他喉结,直到他痒得忍不住了低头想亲,沈烬才别过脑袋不给:“不是说我逼你吗?”   被拒绝的alpha强硬地顶着他故意晃了晃,闹腾到上午11点,两人才慢悠悠收拾起床准备早饭。   沈烬拿起手机便看见群里有人在问“顾屿朋友圈发的什么玩意儿”“美好的新年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戛然而止”,他匆匆点开页面,才看到顾屿跨年发了无数张关于他的“偷拍”。   ——他在低头认真数橘子瓣数准备AA,他生气蹲到沙发一边拿后脑勺和屁股对着人,他猫在阳台准备偷吃雪糕,他拿着手机认真完成课业,最近的一张,是他躲在alpha怀里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当然,这些还不算最丢人的,最丢人的莫过于一张连续七八张照片的拼图,每一张都是他在打游戏:右上角战绩为负。   放在平时,沈烬即便输游戏,也少有KDA低于1的时候。   能拍到野王这么多丢人战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我艹。沈烬急红了耳朵要找顾屿讨个说法:“你朋友圈发的什么?”   但其实他的微信回复已经及时传送到好兄弟们手机里:宝贝好爱我哦,大过年的怎么能天天发朋友圈秀恩爱呢,待会就和宝贝亲亲>3<。   顾屿浑然不知,只是微红着脸答了一句“我看别人过年都发”,然而沈烬的微信对话框里早已充满当代大学生高素质问候,秦逐甚至连发五条语音过来骂,可这并不影响沈烬干脆拨了个群视频:要不要来看宝贝给我做早饭?   “别让我知道你家祖坟地址。”视频连通,秦逐穿着大花睡衣,一脸嫌弃,“都11点半了,还TM吃早饭呢?”   “哦?”沈烬挑眉,“不会有人大冬天的没人抱着睡懒觉,反而要被父母强行叫起床吃早饭吧?”   秦逐的中指直接怼到了摄像头前,沈烬则歪了歪身体让镜头拍到顾屿的身影,做贼似的说:“也不知道宝贝在给我做什么~”   社长当即大声起哄道:“宝贝回个头呗~”   厨房里的顾屿疑惑扭过头:“……你在干嘛?”   沈烬先是慌乱得背后一凉,随即破罐破摔:“谁让你不要我帮忙下厨,我只能和他们交流交流感情。”   正在视频通话的大约有五六个熟人,沈烬走到厨房就差把镜头贴到顾屿脸上,手机扩音器里立刻传来一连串起哄,顾屿憋红了脸,只挤出两个字:“别闹。”   沈烬退后了一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心,不仅装作一副跟顾屿不认识的样子,嘴上也一点不留情。   尤其是许停云,根本不管沈烬死活:“哟,沈哥,你这老婆还挺新的啊,今年刚换的吧?去年那个怎么办?”   其他人一听,马上把话接上:“呜呜呜就是说啊老公,大过年的你怎么跟别人在一起?”   “哎哟,才发现当事人也在呢。”   “怎么回事啊沈烬,孩子都一岁了,你这样不合适吧?”   “我艹你们——”沈烬急得骂骂咧咧,“能不能闭嘴?”   顾屿则上下扫视沈烬两遍:“原来一年没见,学长连私/生子都有了?”   话筒那边再次传来声音:“岂止私生子啊,你要是复读一年再来,都得四世同堂了。”   社长已经笑得离开画面了,顾屿见状挑眉问沈烬:“是吗?”   沈烬生来硬气:“是什么是!”   可是顾屿的表情一动不动,沈烬只能把手机扔到台边一把抱住他的腰,认怂道:“我错了我错了,给你生四世同堂还不行吗?孩子要几个你随便开口——”   视频通话里全是骂人的声音,顾屿悄悄憋住嘴角的笑,轻声说:“学长还是先告诉我汤圆要几个吧。”   “四个差不多了。”沈烬探头选起了颜色,“两个紫色,一个绿色一个白色。”   顾屿想了想后压低嗓音,故意用充满磁性的音色回了句“好”和“乖”,弄得许停云在话筒另一头表示“你俩应该被判刑”,沈烬则耀武扬威拿走手机,回到了客厅:“儿子们,开盘游戏谁要来?打完差不多可以吃上了。”   冬日阳光正暖,众人在游戏里厮杀的提示音很快响起,顾屿沉浸在这份熟悉的动静里,忍不住望向沈烬微微嘟着嘴的侧脸,久久没有动。   自从姆爸去世以来,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又在家里过年了。   真好。如果以后每一年都可以和沈烬一起过年就好了。   他往热锅里掺好水,随后从口袋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圆乎乎的汤圆发给堂姐、远房舅舅和江澜陶晏,作为了大年初一的第一声问候。   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他们显然都很惊讶,顾屿甚至对江澜陶晏提出了一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要求:昨晚没看到我朋友圈?点赞。   放在从前,别说在社交软件上发这些了,新年时的顾屿从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啊?】江澜回道,【哦哦哦————马上去点!】   陶晏反倒没那么大惊小怪:【汤圆也是给沈烬煮的?小屿什么时候给哥哥也煮点?】   【?】顾屿回答,【可以给你煮点砒/霜】   等监督他俩点完赞回来,汤圆已经可以起锅,顾屿捞起来晾凉两分后端到客厅,招呼沈烬道:“赢了没?”   “你也看到了,电竞社整天勾心斗角的还诬陷野王我,人心不齐怎么赢?”沈烬收好手机,馋得立刻趴到桌边拿起勺子,“绝对不是我和许停云浪输了。”   只不过胖乎乎的汤圆远比想象中更撑人,后来沈烬在顾屿的威慑下才勉强吃完。   ——整个新年,两人不是在家睡觉就是到大学城逛街散步,闲散得连走亲戚都省了,直到顾屿复工那天,沈烬才早早醒来抱住顾屿不放,生怕一睁眼就看不到对方了:“其实你可以不去兼职了……那张银行卡里不是有你的钱吗?”   “做事要有始有终。”顾屿却拍拍兔子的小爪子,“再说就算没遇到这些事,我也计划过提前接触社会锻炼自己。”   “……”沈烬听得直摇头,“一看就是刚上大学还太天真,以后几十年还得打工大半辈子,要不是实在缺钱,干嘛用仅剩几年的寒暑假来干这个?”   顾屿坐在床边低头注视着他,声音带笑:“是学长自己喜欢闲着吧?”   “……嗯?”沈烬轻皱眉头嘀咕,“我哪里喜欢闲着了?”   说着他啧了一声玩笑道:“方圆五百里的媒婆介绍我都得有一句贤惠听话适合结婚,居然有人敢说我喜欢闲着?”   “嗯,我说的。”顾屿还真敢冒犯,甚至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学长其实并不喜欢做家务,去外面打工也只是养活自己的无奈之举——不仅心理抗拒,身体也累,难道不对吗?”   沈烬嘀咕着裹紧自己松软的小被子:“那……你也不能把话说那么难听~”   “喜欢闲着只是一个中性形容。”顾屿回答,“人和人是不同的——就像如果可以的话,学长每天能睡八九个小时,而我只需要睡五六个小时,睡久了反而头晕不舒服。或者说比起睡觉,我更喜欢工作学习——学长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不用对我有什么多余的心疼。”   “……怎么会有人喜欢工作学习?”面对顾屿如此浓厚的正能量,沈烬眉头的纹路加深了,“……你是不是陪我看春晚看变异了?”   “那也不算坏事。”顾屿起身去穿衣服,沈烬已然开始害怕:“咱俩人生观差这么大,以后能在一块过日子吗?”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小顾总多半能赚很多钱接触纸醉金迷的世界,而他不出意外是研究游戏的战队教练组成员,到时候——   然而,顾屿却打断了他:“是不是在想象自己跪地上擦地板,而我花天酒地对这个家不闻不问路过还要踢一脚的悲惨场景?”   “……”沈烬回过神生气道,“什么跪在地上擦地板?到时候我偷你的钱买100个扫地机器人……!”   顾屿回身狠狠捏住他的脸:“还想偷我钱?我保证我藏的私房钱你一分都找不到。”   沈烬刚想反抗,顾屿就轻蔑一笑把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用力裹住,等他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抽出半只手,旁观的顾屿便再次轻松地把他裹起来,说:“再睡会儿,等我回来吃饭。”   沈烬像一条胖胖的笨拙小蛇,只能拱了拱身体,勉强表示同意。   年后的大学城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顾屿总算收到了年前物流滞后的快递,里面除了给沈烬买的衣服和鞋,就是一些成双成对的小玩意儿——从牙刷杯子,到拖鞋碗碟,公寓里能换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换成了情侣款。   沈烬看着自己的粉色兔子牙刷,嘴硬道:“老婆,你不觉得我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用这个不太合适?”   没想到顾屿皱着眉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牙刷:“谁说这是你的?”   没等沈烬反应过来,顾屿就指了指情侣款中另一支黑色的:“那个才是你的。”   “?”沈烬还没来得及抬头,顾屿就挤上牙膏开始刷牙,嘴里似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小兔子是我的。   沈烬有冤无处伸,好在接下来分配拖鞋睡衣时有尺码差别,他如愿拿到自己喜欢的浅色,睡衣帽子上能动的兔耳朵尤其可爱,让他在顾屿面前炫耀了好久。   融融暖光里,对方看向他,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抓住兔子耳朵把他搂进燥热的怀中,低低说了句学长我想要。   ……   …   第二天清晨,他们约好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也到了。   沈烬一向害怕医院,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吃药打针,也因为他活了20年,其实从来没有清晰地弄懂过挂号抽血检查的流程,进了医院总觉得心里没底,还得到处找指示牌。   但顾屿和一般年轻人不同,他拿着单子穿梭在各类窗口前,熟练得就像医院是他亲自挖地基修的,沈烬只需要乖乖跟在他身后,必要时伸出胳膊让护士采血就行。   因为空腹加上晕血,抽血后的十来分钟,沈烬一直头晕躲在顾屿臂弯里,对方则捂着他脑袋轻声安慰还带摸摸背,就像一道结实的屏障,可以随时随地隔开他和他害怕的东西。   沈烬抓着顾屿衣服,快忘记自己一个人来医院时,再怎么晕血也只是静坐在一旁,没一会儿就恢复了。   那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己有办法20秒就完全清醒——如果医院可以抽烟的话。   但现在,顾屿比那支烟更奏效。   对方捏着棉棒,轻声问:“好点了吗?”   沈烬正要弱不禁风地点头,但抬眼看见顾屿担心得睫毛都在颤动,沈烬赶紧张了张嘴,用力拍一下他肩膀:“好了,走,去拿报告单——一会儿指不定检查出我基因变异了。”   顾屿牵着他,塞给他两包刚才吃不下的小饼干:“为什么?因为学长觉得自己已经壮得跟头牛一样了?”   沈烬笑起来,眼睛如同荡漾的清泉。   他点头回扣住顾屿手指,不论复查结果如何,医院盘旋的走廊似乎都没那么复杂难走了。   *   短暂的寒假很快结束,许停云和秦逐相约元宵后就提前返校,一来在家里打游戏不方便,二来不放心沈烬,哪怕这家伙已经连续很多天在群里炫耀自己脱离狗籍后的幸福生活。   回宿舍安顿好行李,沈烬也如约回寝室和他们一块叫外卖烫火锅。   “顾屿居然没来?”许停云开门只看到沈烬一个人后很疑惑,“被你的宝贝抛弃了?”   “怎么说话的。”沈烬关上门,随手摸出一包烟示意许停云给自己打火机,“吵了一架而已,再怎么也是我抛弃他。”   “?”秦逐报复般嘲讽道,“还以为你不跪键盘就不错了~”   沈烬和他俩动起手来抢了打火机,硬气回答:“跪键盘?别说跪键盘了,就算只需要跪棉花,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第86章   “吵得这么严重?”秦逐鼓了鼓掌,说,“很好,我的建议是直接分手。”   沈烬刚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我还没说我和顾屿为什么吵架呢。”   “能为什么?”秦逐故意字正腔圆,“吵架不分手是想等着过年选个良辰吉日?”   “……年已经过了。”沈烬恶狠狠地拿打火机顶了顶秦逐的手臂,随后坐到火锅旁边支开话题,“我要吃虾滑!”   冷冻后取出的虾滑袋子多少有点冻手,秦逐就差一筷子回怼在他脖子上了:“要吃自己挤,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嗯。”沈烬笑得像个无赖,“太冷了不想碰,不然一会儿指不定感冒高烧死这儿。”   “你死了老子还能保个硕博连读。”秦逐瞪了他一眼才拿起虾滑袋子边挤下锅边说,“妈的怪不得你老公不要你——他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   沈烬动作停滞半秒,语气悻悻的:“……都吵架了,他应该不会来找我了。”   许停云把烫好的椰汁递给沈烬,说:“这话说的……他想找你也得知道你去哪儿了啊,又没在你身上装定位。”   沈烬摸摸肚子,说得跟真的似的:“也不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定位——”   秦逐想拿刚起锅的毛肚烫烂他的嘴,两人打闹之际,许停云偷偷发了条微信给顾屿,明知故问道:【沈烬怎么没带你回寝室吃火锅?】   对方的回复言简意赅:【因为我瘫痪了】。   【是吗?】许停云惊讶道,【太好了,原来只是瘫痪了啊,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问他什么也不说就知道哭】。   顾屿回复得很快:【别想骗我】。   【瞒不过学弟啊~】许停云一边感叹一边拍了张桌上的火锅晒过去,【吃完我送沈烬回来】。   滚滚热气中,沈烬不是没瞥见许停云的动作,但他只迟疑了一秒就继续和秦逐抢那块山药,权当什么都没看到过。   大半个小时过去,沈烬望了望空荡荡的门口,低下头想开一罐啤酒,秦逐却拦了他:“沈大小姐,这是冷藏的,烫一下再喝。”   沈烬作势要打人,许停云则插话问:“之前不是天天去输液吗,好点没?”   “……”沈烬回避地抹抹脸,“也说不上好或者不好……”   谈到这个话题,秦逐才有点严肃的样子:“能不能说人话?”   沈烬乍舌半天不肯开口,直到秦逐真要拿刚出锅的牛肉烫他嘴了,他才回答:“……前段时间去复查了两次,情况发展得有点复杂。”   两个室友不由拧着眉看他,他则夸了几句椰汁好喝,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并发支气管扩张,所以得继续吃药,万一还是控制不了,就需要考虑切除肺叶了。”   不等室友回话,沈烬眼疾手快拍拍他俩肩膀:“听起来有点吓人而已,可能性不大。”   一向冷静的许停云眼睛都瞪大了:“你管切除肺叶叫有点吓人?”   秦逐更是气得脑子冒烟:“肺在五脏六腑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真当菜市场论斤称顺便送你点花椒八角呢?”   半秒后他才握紧拳头:“对不起,嘴臭惯了乱说话。”   “哎呀,没事儿,大不了骨灰连盒五斤重还能刻点非遗雕花。”沈烬开导道,“都说了是万一。再说人有好几片肺叶,切一点点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影响寿命。”   火锅的香味似乎不再那么浓烈,秦逐连烫好的啤酒都不让沈烬喝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我怎么知道。”沈烬作势掏手机准备点开搜索框,“今年诺贝尔医学奖谁拿的?要不我帮你联系人问问?”   “……还TM逼逼呢。”秦逐推开他,但伸手夹菜时回想起的却是去年冬天的场景。   那时候的沈烬同时具备年轻雄性对自己身体状况的盲目自信,以及贫穷大学生对看病花钱的天然抗拒,什么毛病都用多喝热水搪塞了。   他和许停云更是从未觉得有什么大碍,没犯贱拉沈烬一起轧马路吹冷风已经算很仁慈。   此刻,许停云头都大了:“是不是也有反复拖太久和你自己不太重视的原因?”   他和秦逐对视了几秒,两人都猜测,是诊断结果出来后顾屿过度紧张,老是限制沈烬的自由,沈烬又随性惯了,嘴上答应却忘了照做,万一顾屿一着急语气太重,双方有所争执也不奇怪。   “可能吧。”沈烬往碗里放醋,无意识嘀咕起来,“……万一动手术,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许停云叹气:“得了,缺钱可以找我们借,毕竟苦谁也不能苦孩子。”   “缺钱还不至于。”沈烬若有所思,“不过老花顾屿的钱也不是个事儿,大家都只是学生,真要动手术起码得三五万,我先攒攒。”   “干嘛?”秦逐一脸不信,“人TM还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已经吵架认怂到不愿再花学弟钱一分钱的地步了?”   “……什么吵架认怂?”沈烬冷静地挑挑眉,“只是我单方面训老公而已——”   然而他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沈烬心头一虚,刚要阻止离门最近的许停云,对方就早有准备似的起身拉开了门——果然,站在门外的是眼神如冰的顾屿。   事已至此,沈烬只能一脸无所谓地抬头迎上顾屿的视线,却架不住对方走进来径直坐在他旁边,淡淡说:“单方面训老公?”   “……”沈烬假装从容地移开视线,“教委地址在哪儿?我要上门举报这学校宿舍门偷工减料不隔音——”   “本地教委恐怕还管不了C大。”顾屿低头看看面前的锅,质问一般说,“红汤?”   听顾屿语气如此强硬,许停云和秦逐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会错。   以沈烬野草一般长大的经历,生病了没人在乎,只能忐忑地思考该怎么面对家里的埋怨,心里一定习惯性地认为顾屿多少也是责怪他的。   果然,沈烬听完嘴都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咧开一个不正经的笑:“红汤怎么了?我儿子的一片孝心好像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吧?”   说着他嘟嘟哝哝开始扒菜:“我就算把汤底喝了都死不了,医大附属医院离这也就八百米……”   顾屿盯着他看了两秒,好心提醒道:“医大附属医院才不收喝红汤锅底的,学长应该找16公里以外的市属精神病院。”   沈烬憋红了脸根本反驳不出来,看得秦逐遗憾地直嘀咕“我看是你单方面挨老公训”,许停云则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只是店里不提供鸳鸯锅,这儿有碗热水,他可以涮涮再吃。”   “怎么吃都行。”顾屿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烬传染了,也跟着哼哼唧唧,“以前是我喜欢多管闲事,惹人烦了。”   沈烬闻言停顿几秒,随后马上擦亮打火机点燃了烟,还在锅里捞了一块本来就裹满了辣椒的麻辣牛肉,扔进干辣椒碟里滚了两圈,一副赶着去见列祖列宗的样子。   顾屿嘴角抽搐,狠狠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胃疼没人给你揉。”   “……我不需要!”沈烬气得快吐泡泡,转头就对室友道,“吃完这顿就帮我给医院肠胃科打电话,要开刀快点的,免得送走的时候心还在痛。”   看戏的两人逐渐表情嫌弃,许停云问:“你俩几岁啊?我看还是挂儿科算了。”   “……呵。”沈烬不听劝,真要把牛肉往嘴里塞,“儿科就儿科,谁让你爹年轻。”   红得发黑的火锅汤底还在翻滚,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一旁的顾屿无动于衷,他的动作反而快起来,恨不得一会儿直接让殡仪馆抬走,炉温高点走得安详。   可就在他莫名失落的那一秒,面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拽住他,不仅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大腿上,还逮住他打了几下后腰。   好在隔着厚厚的外套,否则肯定会疼。   而且看样子要不是顾忌有其他人在,顾屿要打的就不止是他的后腰了。   沈烬一时丢脸得被激起本能,忍不住想将脑袋埋向顾屿胸膛,哪怕他立刻反应过来推了推顾屿,也惨遭秦逐鄙夷:“……你俩玩得还挺花的啊,怎么不直接往下面点打?不用考虑我这个青少年的,我爱看。”   沈烬刚要解释就被顾屿抬手捂了嘴,对方一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挣扎,一边冷静回答:“我很传统的,是沈学长自己喜欢这样。”   “你——”沈烬一脸要杀人的表情,顾屿面色冷淡却贴得更近:“还吃吗?”   周围传来室友压低了的笑声,沈烬咬牙切齿地质问顾屿:“不是你说的再管我就是狗?”   “有证据吗?”顾屿调整姿势让他坐稳,随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夹了块虾滑轻轻在水里涮起来,“谁拿不出证据谁是小狗。”   沈烬头顶冒烟,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什么骂人的话,只是别过脸不理人,顾屿也倔着脑袋假装不乐意地将虾滑喂到他嘴边,问道:“听说小狗吃这个会噎死,你要不要试试是不是真的,小狗学长?” 第87章   沈烬恼羞成怒,忍不住强调“小狗可以吃海鲜”,直到顾屿面色冰冷地“哦”了一声把虾滑硬塞到他嘴里,他才察觉自己上当,一旁的秦逐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初有人在寝室吹嘘自己中学六年在学弟面前未尝败绩,不会真是狗叫吧?”   “……艹。”沈烬咬牙切齿推了一下顾屿胸口,说,“你告诉他,我说的未尝败绩是不是真的?”   顾屿眼皮都不抬:“学长那么厉害,怎么会是假的?”   沈烬立刻挑眉看秦逐,顾屿却并未停止气他:“既然我每次都装作打不过,学长就不可能输——有几次你都被我压住动不了了,最后不还是你赢了?”   这话的确不假。   “……”但沈烬依然不服,“不是你自己没站稳?”   “嗯。”顾屿回答,“我十几岁才开始学走路,怎么可能站得稳?”   火锅沸腾的颜色和两个室友的阴冷脸色形成鲜明对比,许停云缓缓放下筷子:“……秀够了吗?信不信我TM现在就往你俩的爱河里倒硫/酸?”   “……谁秀了?”沈烬瘪瘪嘴试图挣脱顾屿暧昧的臂弯,对方却像一座山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还有闲心继续涮肉涮海带往他嘴里塞。   “唔。”沈烬躲不开,便嘟嘟囔囔重复了几遍“我讨厌你”。   顾屿跟没听到似的,秦逐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这B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至少也该回他一句我也讨厌你吧?”   顾屿却平静陈述道:“我怕有人单纯脆弱敏感的玻璃心当真。”   “?”秦逐感觉天灵盖有点疼,“你说谁单纯脆弱敏感?”   抽烟喝酒打架骂人哪个不是沈烬的强项,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去黑网吧都比他们早了两年,但顾屿却面不改色:“我说沈烬。”   臂弯里的人闻言差点咬他,他却仍然没有要躲的意思:“咬完就不可以再生气了。”   沈烬停顿半秒,放下顾屿的胳膊低声嘀咕:“你想得美,我……我还要继续生气。”   顾屿不置可否,继续慢吞吞涮肉。   沈烬气鼓鼓等着,除了偶尔催促他快点就只顾着吃,这让许停云忍不住瞥了一眼秦逐:“你说你非要嘴贱问那一句干什么?”   秦逐举手投降:“MD狗男男,早知道不掺和。”   几个人不知不觉坐了有一会儿了——男大学生的饭量一向可怕,眼看桌上的菜越来越少,沈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顾屿淡然:“忙着喂猪。”   “……”沈烬气得没来得及开口,许停云幸灾乐祸的笑声先传了过来:“好大儿,狗叫都没声儿了,剩下几十年你可怎么过啊?”   “爹不过了。”沈烬咬过顾屿筷子上的肉片,恨恨说,“早点走,还能在学校后山埋个风水宝地没事出来吓吓人。”   这话本来是句玩笑,沈烬却察觉身后一股寒意,顾屿的臂弯也用力收紧了半尺。   “你那B嘴能不能闭上?”秦逐直接拿筷子指他,许停云附和:“就是,等我八十岁在ICU里和十八岁小孩对线的时候就只能指望你来帮我抓人了——”   “行行行,我错了,我闭嘴。”沈烬嘴上和室友道歉,身体转向了顾屿,“随口一讲而已,再怎么说我也得比你俩多活10年吧——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哭大声点。”   秦逐冲沈烬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后,顺道将土豆豆皮之类的素菜下锅:“今天挺冷的,你打算留在宿舍睡?”   这个冬天恐怕是C市十几年来最冷的冬天,气温接近零度不说,宿舍空调也没有什么制热效果,沈烬却斩钉截铁回答:“当然。”   他态度坚决,秦逐和许停云本以为顾屿也会坚持高冷至少三秒以上,没想到对方马上打断沈烬:“当然?”   沈烬挪回肩膀,问:“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顾屿低头夹了块山药,这次总算放进了自己嘴里。   眼见沈烬起身要去整理一段时间没睡过的床铺,他才继续说:“我只是想提醒学长一下,从生理角度上说,alpha的平均体温比omega高0.5-0.7度左右。”   沈烬疑惑:“什么意思?”   “……”顾屿继续吃着东西,只说,“意思是学长缺乏常识。”   锅里的菜很快捞得不剩几样,等所有人都酒足饭饱,许停云也快把桌子收拾得七七八八。   他瞥一眼顾屿,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也不打算回去了?”   顾屿甚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没有没拆封过的牙刷?”   “……”秦逐皱眉,“上次填问卷有人送了我一盒,不过我现在比较希望自己早就拿它来通下水道了。”   “谢谢。”顾屿毫不客气,秦逐只好从柜子里翻出牙刷给他:“沈烬的杯子是最右边灰色英文LOGO那个,你别拿错了。”   顾屿点点头起身打算去洗漱,不忘故意对着沈烬的方向说:“那学长还跟我抢粉色兔子图案——”   沈烬立刻从床边楼梯上跳下来捂住他的嘴:“我TM装的……装的!”   不等两个室友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沈烬就一把将顾屿推到阳台,先把门关上了。   两人拉拉扯扯起码大半个小时才洗漱完,顾屿爬上楼梯自觉把床暖好,沈烬从床尾钻进去的动作本来就勉强,对方还冷不丁伸过手来,一把将他拉进了臂弯。   “你干什么……”沈烬想拉开距离,顾屿却安静地搂紧他,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尽管沈烬还想挣扎,但他不得不承认,顾屿抵在他颈窝边的呼吸声是有魔力的。   熟悉的寝室环境和alpha暖烘烘的体温对他来说就像双重保障,轻易就令他融化在那片温软里,像把身体浸入了放满水的浴缸,连筋骨之间的缝隙都被热流填满,舒服极了。   狭窄却温暖的小床往往能带来更强烈的安全感,顾屿抱住他,揉着他后背将姿势换了又换,似乎只想让他更加严丝合缝地融进自己滚烫的胸膛。   “冷不冷?”alpha的声音就像壁炉里静静燃烧的火,“冷的话告诉我。”   “……不冷。”沈烬不服地动了动,“小猪的体温比alpha还高2度,我看你是小猪。”   没想到对方承认道:“嗯……我是小猪。”   甚至在白天争吵得激烈的前提下,顾屿又说:“学长能不能告诉小猪,怎么哄才能不生气了?”   自从恋爱后,两人几乎没有为琐事争吵过。   在沈烬的想象中,可爱的小少爷会在吵架后冷着脸默默生气,而他则会主动上前撒娇打滚哄对方,两个人马上就能和好如初亲亲抱抱睡觉。   比如他今天跑回宿舍吃火锅,顾屿就不应该出现。   反正沈烬很快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跑回去跪搓衣板前说不定还能给顾屿打包三菜一汤。   然而,现实和想象却完全不同。   高傲骄矜的小学霸甚至愿意承认自己是小猪——沈烬于心不忍,终于松口道:“哎呀算了,还哄什么……今天吵架也不是你的错,赶紧睡觉。”   顾屿一瞬间静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下一秒,最后一个洗漱完的秦逐正好回到室内,扬手拍了拍沈烬床尾的栏杆:“私藏外人还唧唧歪歪的,秋后问斩。”   两张床侧对着,沈烬把头伸出来故意挑衅:“你嫉妒?问斩可以,把我俩埋一块就行。”   秦逐骂骂咧咧关完灯爬上床,又和许停云聊了一会儿游戏,寝室才逐渐安静了。   夜色里,沈烬忐忑地听着室友的动向,又好不容易等到顾屿睡着,想着总算可以凑上去偷亲一下。   但肌肤触碰那一秒,他却一怔,察觉到顾屿脸颊边有些莫名的湿润。   “……?”沈烬不禁嘀咕出声,“什么时候开始睡觉流口水了?”   对方以前也没这毛病,他疑惑起来,抽出睡衣袖子打算去擦,但一股力道却突然拉住他手腕,顾屿低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没流口水。”   “……你没睡着?”沈烬怔怔的,顾屿却忽而松开他,翻过身去没说话。   沈烬愣了起码五六秒,才猛地撑起身体想掰过顾屿肩膀:“……你哭了?”   顾屿的动作弧度很小,却明显是擦了擦眼泪:“没有,学长在做梦。”   即便有吵醒室友的风险,沈烬也慌极了,一下坐起来打算去摸顾屿的脸。   但对方比他想象中倔强,整个人都缩到墙边,手臂也硬生生挡着他,铜墙铁壁似的根本碰不到不说,嘴里声音也低低的。   “算了,学长不用管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算了……”   顾屿用掌心擦擦脸上泪痕,又跟灵巧的猫科动物似的,再次躲开了沈烬试图摸头的手。   沈烬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听明白了什么:“我刚才说算了只是——”   原来,顾屿是不想听他说“算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对方先打断了他:“只是什么?”   “只是哄都不打算让我哄你了?”   “你就是觉得算了,没什么意思。”   “你打算这次忍忍算了,下次忍忍也算了,忍到最后要分手是不是也跟我说算了?”   说完这些,顾屿已经委屈到极点:“出门都没告诉我一声,现在也不准我哄你了,我看你就是不打算要我了。”   沈烬完全没这意思,却在alpha的哭腔里百口莫辩,也哭笑不得。   他既想笑又心疼,赶紧一边澄清,一边强掰顾屿肩膀想抱抱对方。   两人僵持不下,顾屿原本还倔得像头驴似的不肯动,直到沈烬冷得咳嗽,他才停滞下来,悄无声息转身先帮沈烬盖好了被子。   温暖的羽绒之下,沈烬眨眨眼睛:“……我不是故意咳嗽的,身娇体弱,没办法。”   “……”顾屿嘴上不理沈烬,却报复似的一把抱住他,用力得像要把他弄散架。   沈烬配合地靠在他臂弯,抬手摸了摸他未干的眼角:“乖,怎么这也能哭?”   这句话顾屿安慰他时说过很多次,现在总算让他学着alpha的温柔也用了一次。   “……”顾屿仍旧沉默着,好半天才声如蚊纳,“……都怪学长。”   “好——都怪我都怪我。”沈烬安慰般轻轻从顾屿的眼角抚摸到突出的眉骨,“我刚才说算了,只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根本不用来哄我,我吃完火锅就会回去跟你道歉,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明明解释得很清楚,顾屿却摇头收紧臂弯:“但是我不来的话,学长这会儿肯定在哭。”   说着他想赢似的,赌气又确认了一遍:“会不会哭?”   “……”沈烬张了张嘴,只好玩笑,“也不一定……最多就是删除浏览器记录准备跳楼告别这个冰冷的世界而已。”   冬夜寒冷,让他忍不住往顾屿身旁挤了挤。   那个瞬间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无法完全否认,自己骨子里一直是卑微自轻的。   破窗效应里说,走入一间干净整洁从未受过伤害的房间,谁都会自然而然地呵护它;但面对另一个只有一扇破窗的简陋房屋,他们也会不知不觉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它。   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那扇简陋的窗,坏都坏了,再掉两片残骸也无伤大雅,更没有什么被珍视的必要。   他既然有过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自然不可能在乎和男朋友这点小打小闹。   只要顾屿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也愿意继续对他好,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疼爱和珍惜了。   他想,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是不适合爱上别人的。   来自对方的任何一点轻视都可能割伤他,从内里渗出血来,疼痛异常,却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但现在看来,顾屿并不这样想。   只有顾屿把他当作从未碎过的宝物,当作那些被周围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可爱omega,一样要无条件宠着才行。   “说了不是你的错了……”黑暗里,沈烬不自觉抓紧顾屿衣服,心中有些酸涩,“怎么会有你这种alpha?”   不等顾屿回答,沈烬就一把抱住对方,问:“是不是不论以后我们怎么吵架,你都会像今天这样来找我?”   在内心深处,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但对方却迅速整理情绪压下哭腔,认真说:“是。”   简短的音节落入沈烬心口,像一簇火,带给他堵塞整个胸腔的暖意:“真的?”   “真的。”顾屿恢复了冷静成熟的小模样,轻声道,“以后就算吵架,我也不会那么大声对学长说话了。”   不过提到沈烬“离家出走”,他的声音依然有些压抑:“但学长也得答应我,不能再一声不吭就跑掉不要我了。”   “哎呀真的没有不要你——”沈烬看怎么都说不通,干脆蹭了蹭alpha的下巴,“你都这么说了,以后吵架肯定我赢,跑的能是我?”   他干脆“得寸进尺”地后悔:“小草莓刚才哭起来挺可爱的……早知道录音了。”   随后他仰头主动亲了亲那湿润的眼角,又一遍遍轻拍alpha乖顺的脊背,总算慢慢把委委屈屈的alpha哄好了。   对方将他搂在怀里,嘴里始终只有六个字:我绝对没有哭。   当然,即便嘴上不承认,顾屿心里也是后怕的。他想,要不是学长又温柔又包容他,他绝对会成为世界上最糟糕的alpha之一。   “沈烬。”所以他忍不住说,“以后结婚财产都给你好不好?”   “……?”沈烬有点懵,“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   “……我也不知道。”顾屿的确不知道,“但是都给你。”   沈烬笑得被窝都快颤抖:“行,我看你算是掌握了哄我的精髓,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你就说这句话,保证马上好。”   玩笑归玩笑,沈烬还是心疼得抿了抿嘴,继续说:“以后学长再也不会把你弄哭了,好不好?”   月色昏暗,两人试探着靠近对方唇齿,却都忘了寝室并不是单独租住的公寓——几秒后,秦逐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好土啊——你要不要把命也给他?”   沈烬一惊,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中途就醒了。”没想到接话的是许停云,“大概从顾屿问你哭没哭开始,听不太清楚——不过这次是我告诉他你在寝室的,婚礼起码给我安排站你俩中间吧?”   沈烬羞耻到想原地自尽,秦逐还追问道:“就你俩这双倍恋爱脑的德性,到底能为什么吵架?”   宿舍里只剩几处昏暗的影子,沈烬贴在alpha温暖的颈窝边,心虚得半天才回答:“也没吵什么……”   卧谈的氛围说来就来,室友止不住轮番逼问,沈烬只好模棱两可地解释,自己和顾屿吵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事情的源头无非是他好多天没有抽烟了,大清早忍不住爬起来偷偷去阳台点了根烟——那里风大,烟味也散得快,他赌顾屿昨晚最后一天兼职太累了,不至于醒这么早。   可是对方的睡眠永远那么浅,只要他不在身旁,总能察觉并找到他。   面对阳台凛冽的冷风和来不及完全消失的烟味,顾屿沉默几秒转身就走,沈烬赶紧追上去,却难以解释一个常年抽烟的人迅速而完全地戒烟有多难。   争执中顾屿说了几句重话,不解抽烟究竟有什么意思,问这么冷的风他到底还想病多久,还说再也不想管他了。   沈烬明知道对方是担心和着急,却被凶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反而一字一句回答了顾屿那些并不是质问的质问。   他说:“抽烟可能没什么意思,但我学坏已经很多年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医生都没说我得的是什么重病,不管十天半月还是三年五年总能治好,要不了多久。”   “你不想管我可以不管,我自生自灭都能活到90岁拄拐跑完800米体测——”   顾屿静静站在厨房听沈烬说完,很快便把洗好的菜放到一边。他没有继续做饭,而是转身去了书房。   两人僵持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后来看到室友准备吃火锅,沈烬便拿起手机钥匙出门,连自己打算去哪儿都没有告诉顾屿。   只不过下楼才走几步,他就已经开始思考现在回去道个歉还来不来得及了。   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任意妄为。   但今天的顾屿太凶了,他怕哄不好对方,所以还是选择了暂时逃避。   要不是后来顾屿突然出现在他宿舍门口,他可能不会继续嘴硬,而是吃完火锅就赶紧跑回去,更不谈在这儿哼哼唧唧地“生气”要顾屿哄。   *   沈烬大致描述完吵架过程,秦逐一点情面都没留:“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你沈烬全责没毛病吧?学弟这么担心你,你说两句软话不就没这事儿了。”   “……”沈烬嘶了一声,“不瞒你说,我时常怀疑我俩到底是不是兄弟。”   “看来你还没弄清我们之间父子情深的定位。”说着秦逐招呼顾屿,“你可别听他的啊,我比他烟龄更长,戒烟这事儿简单得很,也就看自己想不想而已。下次逆子要是再抽烟你就把他送回来,我负责把他腿打断。”   “你TM——”沈烬急了几秒,又只能乖巧地搂住顾屿的腰解释,“你别听他胡说,戒烟很难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顾屿却只听自己爱听的:“秦逐学长都说很简单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   沈烬有种上当的感觉:“说好的无条件哄我财产也全给我呢?”   床架吱吱呀呀地响起,两人大概是在被窝里打架,秦逐忍不住了:“有没有宿管电话?”   许停云回答:“我建议直接打110报警。”   宿舍里还残留着火锅底料的香气,打闹间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从最新的动画电影,到春节回去听到的亲戚八卦,再到即将到来的情人节游戏活动,秦逐忽然想起什么,说:“就那破活动也不知道策划怎么想的……除了头像框其他都要钱,搞得贺森洲非要和我绑定情侣号,说是为了做任务拿头像框。”   沈烬暂且放过顾屿,好奇道:“那你和他绑了吗?”   “绑个屁。”秦逐回答,“当初是哪个孙子删我游戏好友去跟别人双排的?”   不难看出,贺森洲的情路可能会非常坎坷。   秦逐似乎完全没打算接受他的悔过和回头:“别说他是alpha我是beta了,以后他肯定要考研深造的,而我只会打游戏,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停云意识到什么,秦逐却照常挑明了问:“你呢顾屿?是不是也打算往T大考?”   毕竟在工科领域,T大在国内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对贺森洲和顾屿这样的学生来说,这不仅是未来目标,也算是弥补高考的某种遗憾。   顾屿如实回答:“虽然时间还早,但我的确这么考虑过。”   “可是T大在北方。”秦逐想了想,“我以后打算做游戏解说,肯定是要留在南方的。沈烬这一身毛病,尤其是肺,跟你一块去的话能行?”   北方气候严寒,呼吸系统的发病率多少高一些,沈烬连C市这点拂面微风都不能多吹,更不谈刀割般的北风了。   但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别吓唬小孩子,他想去哪儿都行,我可以卖身供夫。”   顾屿拽了他一下:“你打算卖给谁?”   “小顾总要不要?老客户八折。”沈烬自觉贴上去,顾屿便顺势捏他的脸:“能不能考上还另说,那也只是我的想法之一。”   “你还有别的想法?”沈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准备跟我一样月薪两千睡天桥?”   “不失为一种被人割肾的浪漫。”顾屿像早就想过似的,低头问他,“学长不是喜欢粤菜吗?到时候我也可以尝试跨专业申请H大的研究生,那边和广州珠海一岸之隔,现在往返也方便——而且学长最喜欢的战队主场就在广东吧?”   其他三人多少都有点惊讶,先不论跨岸去H大读研的难度,起码金钱上就是笔更大的开销,秦逐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他还喜欢吃汉堡意面寿喜锅呢,你怎么不干脆统一世界?”   沈烬赶紧捶一拳顾屿胸口:“对啊,我喜欢的战队多的是,FTG就在北京,我还认识他们青训的辅助呢。”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躁动,顾屿摁下他手腕,就像安慰:“选项有很多,我对经商也挺感兴趣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   他用了“我们”,沈烬便听懂了他的意思:“经商……?你确定你喜欢这个?正常人都知道不该让恋爱影响自己的学业方向,不然将来肯定后悔。”   “确定。”顾屿却回想道,“小学三年级我就买卖玩具赚过第一笔钱了,烟草厂的叔叔阿姨都夸我最聪明。”   “……我看叔叔阿姨是想夸你最可爱吧。”沈烬捧住他的脸,“我的高冷工科校草就别为了我跨专业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男儿志在四方懂不懂?”   没有谁能反驳沈烬的话,但顾屿却拢过他,轻声说:“那就让他们志在四方吧,反正我要赚钱带你去吃好吃的。”   昏暗的夜色放大了彼此的心跳,沈烬一下脸红起来,胸口的小烟花不断绽放:“……没志气。”   “嗯。”顾屿很没志气地继续问,“明天回去给学长做芝士虾球怎么样?”   “明天回去给学长做芝士虾球怎么样——”   秦逐和许停云都听清了这句,异口同声重复起来。沈烬恨不得拿床头的充电器扔他俩:“还睡不睡?”   许停云撒娇:“人家也想吃芝士虾球,不然睡不着。”   秦逐语气浮夸地附和,沈烬无奈答应明天带他俩一块回去玩,他俩才重新安分下来。   “记得在虾球里下毒。”沈烬嘱咐顾屿,“明天我洗碗。快睡。”   对此秦逐评价:“只洗个碗就算了?别忘了把地板也舔干净。”   要不是冬天太冷,沈烬恐怕已经把秦逐拖下床打一架。   顾屿悄悄告诉他“给学长的虾球放双倍芝士”,他才心满意足,挤在顾屿怀里先疲倦地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寂静的寝室传来许停云的声音:“他睡着了吗?”   “……嗯。”顾屿同时听见了秦逐床上翻身的动静,“你们怎么都没睡?”   “睡不着,还在想下午那局破三路被翻盘怎么输的。”秦逐嗫嚅着扯了些有的没的,忽然小声问,“……哦对了,沈烬说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要动手术,是真的吗?”   顾屿闻言后声音沉了沉:“……嗯,应该说不止一点点可能。”   “医生也给过建议了,我想等排到二院最好的专家号了还是带他去。”   “我tm就知道。肯定比他自己说的严重点。”秦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不然你也不可能那么着急……戒烟是不是也是医生让戒的?”   “……这倒没有。”顾屿轻声回答,“医生原话是跟抽烟关系不大,但少抽点烟肯定没坏处。其实他已经不怎么抽烟了……是我太逼迫他了。”   “别,秦逐说他全责就是他全责。”许停云问,“钱够吗你俩?沈烬这个B是肯定不会跟我们开口的,不够你要告诉我们,总能想办法解决。”   顾屿道完谢后肯定地回答了一声够,另一边秦逐便难得认真地继续道:“动手术……到时候叫上我们一块去吧。” 第88章   顾屿轻答了一声好,但秦逐和许停云还提出可以借点钱出来,顾屿就没答应了:“这点钱我还是能凑的,学长们不用担心,钱还是留着自己长身体吧。”   尽管秦逐痛心疾首批评他现在怎么没大没小的,他还是有恃无恐:“好了,我要抱着我体温37度的男朋友睡觉了,你再不睡小心被窝更冷。”   没办法,为了避免继续自取其辱,连秦逐的暗骂都消停下来,这一夜总算安静地结束了。   *   手术时间约在了本月中下旬,顾屿本以为沈烬多少会有点紧张,可对方却戳穿他:“是小草莓害怕吧?哥哥我在大事儿上可没怂过。”   课前的阶梯教室吵吵闹闹的,顾屿的质疑声几乎被淹没。   自从在一起后,沈烬就变异了似的,平时玩闹被碰一下就委屈得不得了说打疼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自认手术开刀不怂。   他很自信:“就算有万一,上香的时候你记得我喜欢梨不喜欢苹果就行。”   顾屿瘪瘪嘴,已然免疫:“嗯,周五就是情人节了,学长除了苹果还想吃什么?我先带你去吃顿好的,方便我俩一块上路。”   这节公开课是计算机应用基础,顾屿跑来“陪读”,权当为过级做准备。   沈烬却不领情,反倒正经起来:“什么也不想吃,我不爱过节,你每年记得和我过生日就行。”   然而话音刚落,后头一排体育系的小孩就凑过来:“沈哥,你当初连植树节都让我们孝敬你给你带烟带奶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烬赶紧摆手示意他们闭嘴,但顾屿质疑的眼神已经钉在他身上了:“……看来在我没来之前,学长的大学生活很丰富多彩?”   说完顾屿就不理他了,他拽着顾屿手臂起码摇了99下,才成功骗得顾屿心软动了动。   于是他立刻像道闪电似的蹭了一下顾屿的耳朵,说:“那都是带他们打游戏闹着玩的,秦逐和老许也有份,你就别吃醋了好不好?”   “……”顾屿淡然,“我哪敢吃醋。”   沈烬只好把他脑袋掰过来,认真说:“出去吃多浪费,我打算亲自下厨,给你个惊喜。”   顾屿表现得很理智:“你做饭?多花点钱和送掉我这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哪个比较适合情人节我还是知道的。”   沈烬从小家务做了不少,下厨是真没天赋,但他依然拿食指中指顶上了顾屿侧腰,威胁道:“我新研究了几个菜,你不吃也得吃。”   从前他虽然没什么钱,但也不算心疼钱,不过现在一想到顾屿的钱都是辛苦做家教送外卖赚的,他就一分不想花,背地里也打算自己攒好手术费,减轻顾屿的负担。   “而且礼物我也想好要什么了。”趁顾屿还没开口,沈烬继续说,“下周要上一款暮夜领主的新皮肤,你给我买好了。”   后排一阵起哄,听起来都是血泪史:“我艹,对你的宝贝男朋友就区别对待?”   “领主的新皮肤不是6元那款吗?”   “还给他做饭,姓沈的你他妈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随便一包烟一杯奶茶都比这玩意儿贵多了,沈烬却理直气壮地摇头批评:“艺术设计是无价的,你们一帮学体育的懂什么?”   众人纷纷不服“呦呦呦学游戏的也敢大声说话”,打闹间严泽进来了,他抬手打完招呼就在沈烬面前放下一杯奶茶:“来,趁热喝,待会带我晋级,我TM快被打吐了。”   沈烬还没答应,他先惬意地坐下来:“又是一米九的大帅哥体育生上宗师分段迷倒所有omega的完美赛季,就差两把了,你可别说带不上去啊。”   或许是因为不能乱喝饮料,他甚至没给自己买一杯,顾屿的目光快有杀气了,他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学霸,你也想喝?”   见顾屿迟迟不说话,他狐疑:“一块喝呗,难道你俩还没熟到共用吸管?”   很快,严泽的疑惑上升到了他俩亲过嘴没,沈烬恨不得把他毒哑:“二胎都生了,你要不要随两个红包?”   奶茶的加料很足,顾屿拿过来帮沈烬插好吸管,说:“快喝吧,比学长找我要的情人节礼物贵重5倍。”   沈烬有苦难言,当然是义正严辞拒绝严决。   他轻轻揉捏顾屿修长的手指关节,权当哄着:“好啦,你不同意我就不喝,游戏也得你点头我才带别人上分行不行?——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新皮肤的设计,都说了艺术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满屏光污染贴图的艺术?”顾屿表示不能欣赏,但沈烬却死皮赖脸缠上去:“领主每款皮肤都黑,就这款比较白,看起来和他的老对手辉光骑士最配了。”   辉光骑士是顾屿最常用的上单了,他这才沉默几秒,在沈烬不断的耍赖里答应沈烬:“行。但你做饭我得盯着。”   严泽疑问“你俩这又是什么情/趣”,顾屿换了个位置坐到他那边,刚想审问他是不是还对沈烬图谋不轨,没想到他先奇怪道:“干嘛专门换位置挤这么近,连你也爱上我了?”   “……”顾屿皱皱眉,严泽居然揽住他肩,说:“从第一次在游泳馆见到你我就想说了,要是你这张脸的话,我也不介意双A。”   “……从第一次在游泳馆见到你我也想说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好?”顾屿也懒得挣脱,“别打扰我上课。”   严泽压低声音表示“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拒绝本校草”,沈烬已经懒得管两个alpha在闹什么——后半节上课铃响起后,几乎整节课严泽都在问顾屿,老师讲的ROM是什么,线性数据结构又是什么。   终于熬到下课,顾屿在严泽的书上标上最后一段笔记,用力得就像拿刀在戳:“……虽然通常我不理解,但现在我开始相信青少年大脑保健品的确有存在的必要了。”   “羞辱我?”严泽收起书,“有空换个主场,咱俩泳池拼刺刀?”   顾屿平静合上书:“你没omega我可有,谁跟你拼刺刀?”   沈烬幸灾乐祸表示不介意,气得顾屿立刻捞起他就走,两人抓着手走在林荫道,游泳队的人则跟在旁边时不时起着哄,一同往最近的二食堂走去。   初春的日照时长逐渐恢复,路灯夹在夕阳光束里早早亮起来,显得格外惬意。   微风好像把时光带回了高中,某天晚自习后顾屿“碰巧”跟沈烬学长走在一起,身后也是这样,总传来沈烬朋友的声音。   那时顾屿想回头看个究竟,沈烬却反倒打他一拳,恶人先告状:“干嘛和我走一块?”   对方恼怒发红的耳朵在顾屿的视野余光里一览无余,他没有还手,而是先假装平视左右两边,然后才“惊讶”地低下头:“哦,没发现是学长。”   “……你。”沈烬差点蹦起来,“别以为长高了就了不起,有空照样揍你!”   身后的起哄声陡然更清晰了,顾屿按捺不住抬手压住沈烬脑袋揉了揉,幼稚得对这种后来居上的身高压制很满意:“现在就可以揍,可惜学长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沈烬马上动手,却没他躲得快,月色倾泻而下,追着两人直至分叉路口,顾屿只挨了不痛不痒的两三拳,脸上甚至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家楼下80岁老奶奶刮痧都比学长痛。”   那时候沈烬气急败坏跑上来却差点被昏暗的台阶绊倒,顾屿赶紧松开背包带子一把拽住对方——树影剧烈摇晃,沈烬抬头时目光委屈得很,推开他的手劲儿倒是不小。   他已经不记得后来沈烬是怎么突然跑掉的,只记得对方肌肤上淡淡的香味儿像有魔力,让他连续好几夜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沈烬还是骑在他身上扬起拳头要揍他,他却仰头望着沈烬红扑扑的脸颊,发烫的喉结怎么都止不住翻滚。   梦境不断重复,肮脏龌龊,卑劣下流。   醒来后他烦闷又懊悔地洗裤子,再见到死对头沈烬时他躲得比谁都快,搞得沈烬一度以为他是见鬼了。   “在想什么?”路灯下沈烬抬起头,先是疑惑后是逗弄,“哦——其实alpha笨一点也正常,课上要是有听不懂的细节不用逞强,可以光明正大请教学长。”   顾屿回过神,歪头问:“非要自取其辱,沈·烬·学·长?计算机二级的内容我初二就在图书馆看完了,不说肯定及格,但满分也是没问题的。”   沈烬咬牙拿额头顶他手臂,看起来恨不得脑袋长角撞死他。   月亮悄悄探出头来,像仍然记得年少时的那段追逐。   两人还是打打闹闹走在校园里最漂亮的林荫道下,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顾屿不会再让他溜走,而是光明正大地在朋友们的吵闹声中将沈烬拽到身旁,直到对方丢脸到求饶才放手。   到了情人节这天,整个大学城比任何一个节日都热闹。   下午同样满课,但沈烬走到楼梯转折时就已经能远远看到顾屿在楼外等他。   对方拿了条围巾,半掩着小支的鲜花,既是害羞,也是怕傍晚气温骤降,他会冻着。   周围的人眼尖,都认出那个挺拔的身影是顾屿,难免朝沈烬调侃。   “我艹怎么还带花啊?”   “一想到这么清纯的alpha被你小子玷污我就比死了还难受。”   “怎么回事啊,见岳父不提两瓶茅台不合适吧?”   秦逐更是嫌弃得很明显:“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赞助你一打生蚝补补吧儿子,别给老父亲丢人。”   沈烬每人回敬一拳后,直接朝顾屿跑去。   对方骄矜站在原地等他,一步也没肯多挪,却在替他系上围巾时悄悄红了耳朵,忍不住俯身抱他:“冷不冷?”   即便在南方,冷空气依然盘踞不散,沈烬狠狠往alpha怀里钻了钻:“冷,喉咙疼。”   再吹风又得咳嗽一整晚了,顾屿赶紧牵住他的手拉他走,他则握着那支花,开心得不行:“我还想绕学校两圈以免有人没看到呢。”   “……只是路边花丛随便摘的。”顾屿宁愿承认自己破坏绿化也不愿承认什么时候买的,沈烬却依旧油盐不进:“原来是我们小少爷不辞辛苦用他的纤纤玉手亲自摘的?好感动~”   顾屿用力拽了拽沈烬手腕,也不影响沈烬调侃了他一路。   直至买好菜回到西街公寓,沈烬才消停:“你自己玩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顾屿点点头,拿了本书就近在餐桌边坐下,搞得沈烬嘀咕:“监视我真怕我炸厨房?你就不能去玩会儿吗——”   “学长多虑了。”顾屿抽开笔帽,说,“力学题,本来就是玩的时候放松才做的。”   “……”要是换了别人,沈烬估计要骂人了,“做题也算放松?”   没想到顾屿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数学物理算,其他科目不算。”   真是应了那句话,原来再断情绝爱的科目也有它们爱的人,沈烬只好遗憾退出这段真挚的感情,先去淘米备菜。   但事实证明,顾屿选择在餐桌上做题而没去书房,也许是有生以来最正确的决定。   ——沈烬在剁鸡翅时他看不下去搭了把手,否则对方迟早要砍到自己搞得功力尽毁没法再玩游戏;   顺道的,他打开锅盖让水蒸气更好地散开,以免一会儿肉里全是没挥发的料酒味儿;   更离谱的是沈烬炝菜时想往锅里倒水,亏得他及时阻止,不然火有可能窜到比沈烬还高。   “学长怎么想的打算一次往油锅里倒这么多水?”顾屿都快急死了,“一会儿连房子带我俩的尸骨一块烧了,火化都省了。”   “没有,我左手都准备关火了。”沈烬嘴都快撅成90度了,“只是端着水而已,没打算马上倒,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明明是你太紧张了。”   “……哦。”顾屿这才松开手,说,“谁紧张了。记得放盐。”   沈烬抗议“你是不是吃饭都要提醒我记得张嘴”,顾屿却狡猾地不搭话,回到餐桌边继续画受力图。   虽然厨艺并非顶尖,但沈烬做的东西好歹能吃,很快香味就散发出来,顾屿忍不住抬头问:“学长到底在做什么菜?”   沈烬一边喊着“稍等”,一边盛好饭把菜端出来,满脸得意地拉开椅子坐下:“用膳吧——绝对跟你平时吃的不一样。”   看他如此自信,顾屿先打开手机按好了120。   沈烬气得嘴都瘪成了一条直线,顾屿这才赔罪挠挠兔子下巴,把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椒盐虾。   它似乎和寻常店里吃到的没什么不同,顾屿却尝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茴香味儿,很熟悉。   “……”他的筷子悬在空中,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但可以肯定的是,沈烬真的很想他开心。   “很像我奶奶做饭的味道。”顾屿歪头看了沈烬一眼,“我应该没弄错吧?”   眼前还有加了腐乳的小酥肉和板栗葱烧鸡,成色金黄的滚豆腐,放了肉丸的芥兰汤,都跟他年幼时爱吃的一模一样。   “她做菜最喜欢放腐乳。”顾屿停顿几秒,忽然明白了沈烬所说的惊喜,“但她的做法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学长上哪儿学的?”   理论上说,除了她老人家心血来潮给素昧相识的孙媳妇托梦外,没别的途径了。   沈烬听完骄傲地摇摇手:“我找堂姐打听你喜欢什么,她说奶奶的遗物里有三个记事本,她拿走了当纪念,里面有很多做菜的独特见解,你一定爱吃。”   在奶奶去世之前,每一个暑假顾屿和堂姐都会被工作繁忙的父母扔在奶奶家,那里有吃不完的零食,随便看的电视,每天最大的烦恼恐怕就是抢遥控器时打不过姐姐。   堂姐说,也就是奶奶还在的短短几年里,顾屿才像个普通小孩。   再往后,他遇到的几乎都是沉重的噩梦,她也为了自己的艺术梦想远赴重洋,只从江澜陶晏那里听说弟弟没怎么笑过了。   “……她都发给你看了?”顾屿眼神严肃,“如果有叫山楂糖或者酸菜滑肉的,你记得千万别做。”   “为什么?”沈烬不服地嘶了一声,“因为难度太高,怕我真把锅底烧穿?”   但他越疑惑,顾屿就笑得越开心:“当然是因为按奶奶的配方做难吃得要死她还逼我和堂姐吃完。”   沈烬一时怔愣,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容连他都没在顾屿脸上见过。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厨艺算不上什么惊喜,这下总算松口气,又难免心疼:“你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想,要是善良开朗的奶奶还活着的话,或许陆叔叔和顾屿就不用经历后来的一切,即便顾屿的父亲再蛮横冷漠,她的宝贝们也有她护着。   “学长这是什么表情?”顾屿显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说,“奶奶可比我爷爷大了快20岁,她这辈子过得开心得很,走的时候也算高寿——要是她在天有灵看到有你在我身边,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烬眨眨眼,也不害臊:“也是。我香香软软温柔漂亮又会洗衣做饭,能不高兴吗?”   只做了这一顿饭,沈烬已然包揽了十年家务般辛劳,顾屿点头称是,到最后一道菜空盘时,他问:“我记得这个滚豆腐还挺难做的……研究了很久?”   两人一块收拾碗筷回厨房,沈烬承认:“对啊,你要相信没钱送节日礼物的男人为了哄你开心上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学长也太急了。”提到情人节的“正事”,顾屿本能地紧张起来,沈烬却愧疚地低头:“第一次和你过节,但我买不起什么你想要的……”   顾屿看小病兔这么伤心,根本忍不住嘴角一勾蓄意伤害:“没关系,明年记得买别墅金砖补偿我就行。”   没想到沈烬点头:“好,我会攒钱的。”   说着小兔子的耳朵都耸拉成一团,半天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条握紧的手链:“我自己编的……正好之前送你的皮筋戴久了有点掉色,换这个。”   那是条米白和浅紫相间的手链,配色像温柔的春天,显然编得很认真。   它看起来比别墅金砖都漂亮多了,顾屿目光一顿,表面矜持地将左手手腕伸过去:“一起戴,不用换。”   “哦……”沈烬认真鼓捣着帮他戴上,根本没发现他的脉搏跳动比平时快了不少,叹气的样子也跟排位连跪20局差不多:“本来打算买你想要的那款乐高跑车……”   顾屿抿嘴捏着自己手腕转了转,刚要被满心欢喜淹没,便察觉到沈烬的话不太对劲:“那款积木不是才八百块?”   沈烬猛地抬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平复顾屿的“失望”:“等暑假……不是,等下个月我再——”   顾屿喉结轻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矜持用错了地方。他赶紧截住沈烬:“打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沈烬神色茫然,他抓了抓对方手腕,认真安抚和解释比起金砖跑车自己更喜欢沈烬亲手做的东西,他那么说只是想问,为什么沈烬会连这几百块都没有。   他虽然对什么贵重礼物没兴趣,但他确信沈烬但凡能掏出这几百块,就一定会给他买。   面前的人明白了他的用意,却张了张嘴没委屈没撒娇也没吱声,顾屿对这副样子太过熟悉,很快察觉不对:“……手机给我看看,你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吗?”   两人虽然从未细算过经济情况,但对一个omega来说,有时候身无分文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危险。   “我有钱……法治社会你担心这个。”沈烬倒听话,没有拒绝他查手机。   顾屿把几个支付软件都扫了一眼,一算发现正如沈烬所说,余额起码有好几万,看起来并不缺钱。   “好了你快洗碗吧,我太娇弱了沾不了水,就不帮你了。”沈烬说完这话就打算跑,顾屿却一把将他拎回来:“先回答我,这么多钱你打算拿去干嘛?”   对方心虚的笑容像被警察逮住的小流氓,顾屿就知道他要玩这出:“……给你自己准备的手术费?看样子不是从我送你的那张银行卡里取的吧?”   就数目上来说,已经和医院提出的费用很接近,只差七八百了。   沈烬就知道不能找一个太聪明理性的男朋友,他绝望地闭上眼,马上听见了顾屿的逼问:“钱从哪儿来的?”   他想搪塞过去,却承受不住顾屿逐渐逼近的眼神,只能低声嘟哝着老实招认。   他线上打工的战队老板人不错,看他处境困难就同意预支了一些费用,剩下的则是卖了几个RPG游戏账号凑的。   他的账号常年在PVP榜上,绝版称号和外观奖励也拿了不少,卖个不错的价钱倒不成问题。   顾屿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沈烬脑子进水还是自己脑子进水。   “你的手术费我已经凑齐了,更何况我给你的那张卡里又不是什么黑钱,不是让你随便用吗?”   对别人来说游戏账号或许只是一堆虚拟数据,但所有热爱游戏的玩家都知道其中意义,更别提沈烬这样嗜游如命的,以前没钱的时候喝西北风也没见他想卖号。   他心虚地挠挠脸:“话是那么说,但我当时也没想到真有机会花……那是陆叔叔原本应得的钱,你继承的,你自己都不肯花,我总不能真用吧。”   他俩都只是学生,平时互相花点小钱就算了,顾屿还负责了他最近的饮食起居甚至医药费,这次手术要好几万呢,有点良心都不能心安理得。   可顾屿却捏住他的脸想晃晃他脑子里的水:“哼,当初我写自愿赠予学长都接受了,现在年都过完了想起来拒绝一下了?”   沈烬的脸颊被挤得变形,像极了被蜜蜂蛰脸的小猫,说话也含糊:“那不是为了气你爸嘛。”   “我只是觉得什么都花你的钱也不是个事儿,何况自己又不是凑不够钱——我虽然穷,但人格毕竟挺高尚的。”   “有多高尚?”顾屿眉毛抽动,说,“卖那几个破账号,够学长躲在被窝里哭三天三夜了吧?”   沈烬试图蒙混过关却被推到冰箱门前,顾屿可没少污辱他高尚的人格:“扭扭捏捏磨磨叽叽心理比生理还敏感,当初像个恶霸一样揍我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沈烬?”   “换作我要动手术,你倾家荡产砸电脑卖硬盘都得管我,我是不会还钱的——我认为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学长不这么认为?”   沈烬一下心急起来:“哪有?别说卖硬盘了,卖血卖肾我都管你。”   听得出来,他说的甚至是真心话。顾屿咬牙切齿:“我看学长还不如直播卖神药,吃了能上分,严泽那种人绝对按箱来进货。”   沈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已然预见自己未来几十年的悲惨生活。   论吵架,他好像从初中到现在都没怎么赢过顾屿。   碗都还没洗呢,顾屿就硬拽着他回客厅,直接把他扔到了沙发上。   沈烬惊慌极了:“对不起嘛……但是我怕冷,能不能至少不要在沙发上……”   “干嘛?以为我会对你用强?”顾屿气得头顶冒烟,“学长想得美。”   “……”沈烬有种被揭穿的羞耻,“谁,谁稀罕了……”   顾屿扯了扯燥热的领口,还是忍不住俯身抱起他回卧室,将他抵在了床边:“对不起这三个字不要再说第二遍,不然我气糊涂了真的信息素压制强来了。”   “啊?真的吗?”没想到沈烬立刻搂紧他脖子,没有一丝犹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屿深深呼吸着,很快没了脾气,伸手将沈烬圈到身前:“好了,以后别干这种蠢事了……账号还能买回来吗?”   “没事儿,卖了就卖了。”沈烬见他松口,赶紧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虽然卖账号的时候有点舍不得,但实实在在拿到钱那一刻是真的快乐——反正我小号还在原帮会里,少几个称号也不影响继续玩。”   “……哦。”但顾屿依然不讲理,“我不管,反正手术就用我的钱。本来就是因为我,你才需要动这个手术。”   沈烬嘶了一声:“……你别说得像我要打孩子似的。”   但看顾屿满脸委屈不肯接话,沈烬只能点点头姑且答应,并拉过他的手转移视线,好让对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可怜:“说好的用强呢,我都这样了……小草莓还跟我聊手术?”   顾屿手指微颤,神色却是克制的:“提前声明,我依然很生气,所以不会让学长很好受的。”   “唔……知道了。”沈烬乖乖缠上他唇瓣,回应道,“学长也会尽量坚持不哭的。”   空调烘出的风很热,草莓酒香强行融进小兔子被欺负得湿润发抖的目光里,溢满了他们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夜幕如常,后来沈烬累得几乎昏过去,等再清醒时,时间已经过了夜里11点半。   他揉揉眼睛,颈边仍然凝着打湿的发尾,脸上的桃粉也没有完全褪去,看上去有些可怜。   片刻,他才察觉顾屿不在身旁。   还在生气?   沈烬试图起身找人,却疼得陷在枕头里出不来,心里一阵失落。   这么脆弱,不愧是我。   他抓过睡衣委委屈屈地往身上穿,顾屿的脚步声却突然出现,吓得他整个人都重新蜷进了被窝。   面对alpha的接近,他强忍着信息素带给自己的酸软感,先下手为强抓住对方手指,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但或许也是因为信息素作用,他自以为气势十足的声音其实软得颤抖,顾屿赶紧俯身安抚:“我猜学长快醒了,就重新去接了杯热水过来。”   “哦……”沈烬这才免去一场躲在被窝里委屈哭的大戏,“还以为你上完不要我了……”   顾屿把水杯递过去哄着,心里正涌起alpha对omega的本能怜爱,沈烬却暴露本性:“没跑就好,不用把你腿打断了。”   就那急眼的语气,和抿着杯子边缘喝水的可怜样子一点也不符。   顾屿自觉今天的笑容有点超标,仍忍不住低头勾起了嘴角。   “真把我腿打断了,谁给学长端茶送水?”他侧身帮他把散落的头发绑上,忽然地问,“还有20分钟情人节就结束了,真的什么礼物也不想要吗,沈烬?”   小兔子正忙着喝水呢,一时有点懵。   他明明收到了自己的情人节礼物,那个六元皮肤的特效物超所值,足够策划保住自己的电子亲妈至少一周,他已经很开心了。   但没等他疑问,顾屿就沉眸望着他,冷不丁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alpha的信息素里隐匿着清冽酒香,让沈烬的耳朵立刻发烫,脸颊也肉眼可见地漫出一层层漂亮的嫣红。   顾屿略微错愕:“亲一下也能红得这么快……”   “……草。”沈烬握紧拳头,“再废话不让你亲了。”   明明他的体质就是这样,哪里的皮肤都薄得一摸就红,顾屿还说这种话,肯定是故意的。   要命的是,对方硬凑过来又亲了一下,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不让就不让,我又不是不会强吻。”   两人玩得动起手来,没一会儿沈烬就滚到床边不理人,顾屿摸着他的背,不知道是哄还是诱骗:“给学长准备了礼物,要看吗?”   沈烬露出半只眼睛摇摇头,顾屿的气息却更贴近了:“虽然学长是那种一朵花一个游戏道具就能满足的傻子,但我不想仗着这一点敷衍学长。”   “说谁傻。”沈烬的爪子立马挠了他一下,“信不信我下次再让你添两条中华。”   “信不信你再抽烟我就跳楼?”顾屿一边反击,一边抚着他额头问,“其实还是很期待自己的alpha会做点什么,对不对?”   灯光落在他眸中,柔软又模糊。沈烬露出另一只眼睛望向顾屿,最终只是轻轻将脸贴到顾屿手边,安静又粘人的小兔子似的,没有主动回答。 第89章   顾屿知道,对方嘴里的“不爱过节”,“喜欢那个六块钱的游戏皮肤”,“不用送别的礼物”,都不过是托辞。   上一次他送给沈烬运动手表时,对方别提多开心了,连包装上的塑封膜都折好放回盒子底下没扔,完全不像“不想要”的样子。   礼物代表珍视,沈烬很少受到这样的珍视,心里自然是想要的。   但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处境对顾屿来说堪比参加变形记,沈烬这点事儿还是懂轻重缓急的。   要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或许恨不得街头卖艺让顾屿安心读书,哪儿能让他脆弱骄矜的小alpha累着。   “幸好我不会读心术,否则九条命都得被学长气死。”顾屿捞起沈烬的腰,“第一次听说情人节只要六块钱的游戏皮肤就够了的,还艺术呢。”   如此纯正的“娇妻”omega行为,说出去起码能被人笑到明年。   沈烬也不觉得被戳穿了丢人,嘴上强调“就是艺术”。   顾屿弓身拉过他:“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体谅别人,这是不对的,学长能明白吗?”   幼儿园就该学会的道理,顾屿还得反复教沈烬。   对方默然几秒,挣扎着回答:“我没有委屈……”   但他话音还未落,顾屿就将声音压得更近了:“嗯,没有委屈,只不过很伤心很失落所以打算趁我睡着偷偷哭一整晚而已,对吗?”   面前的人急得抬眼瞪他,企图反驳:“怎么可能?要不是看在还有300多天就过年了的份上,我早揍你了。”   沈烬的眼神无疑是凶狠的,顾屿却摁着他手腕,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alpha身上的草莓酒香温热香甜,和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样,有着令人沉醉的安全感。   它们逼得沈烬节节败退,终于低头避开目光,小声地道:“我只是看到秦逐在群里发森洲送给他的巧克力,心里有点羡慕而已……”   据秦逐说,是什么欧洲进修归来的高级甜品师手工定制,听着挺玄乎,价格肯定不算便宜,他已经扔门口地上了。   贺森洲要是喜欢,可以自己来捡回去。   许停云眼睁睁旁观,想感慨有点浪费“粮食”,但也一个字不敢多说——否则,到时候打在贺森洲脸上的巴掌指不定提前转移到他脸上。   沈烬同样唯唯诺诺不敢惹秦逐,只是心里再怎么羡慕,他也不会对顾屿提出想要这样的巧克力,或是别的。   但此刻顾屿拉着他,让他觉得攥紧的手心异常温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说:“我喜欢吃甜的,也有点想要那个,可你都没给我买……”   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自己疯了。   他已经害得顾屿天寒地冻跑兼职,几万不止的医药费对方都愿意替他付,按理说顾屿没把那条不值钱的手链扔他脸上就算不错了,他居然还有这么多埋怨和要求。   贪心任性,不像他。   所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顾屿却笑了一声,说:“还以为学长这辈子都说不出口。”   沈烬抬头,看到顾屿笑眼深邃。   “春节那会儿还说学长进步了,是我草率了。”像研究稀有物种似的,顾屿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小学三年级学的,都快忘了——学长刚才是不是又想说对不起太贵了我不该讲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不要了?”   “……大逆不道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沈烬轻轻打他一拳,嘴上不认输,“我还打算下跪认错给宝贝老公磕个响头呢,不行啊?”   顾屿拽着沈烬表示“好啊,现在就磕”,沈烬则举起拳头看来是准备送他去见列祖列宗了——两人再次打闹起来,沈烬动作太大差点磕到后脑勺,好在顾屿护住他,将他拉到了身前。   寒夜被隔绝在温暖的灯光之外,沈烬忙着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顾屿却盯着他,忽然地说:“学长,其实森洲订巧克力的店是我推荐给他的。”   他比谁都明白,从前漫长的岁月早就让沈烬失去了被爱和任性的本能,这对哪个alpha来说或许都是天大的“好处”,但他不想要这好处,只想把所有他能给的,都给沈烬。   反正他们还有更长更久的未来,他可以反反复复教,沈烬也可以慢慢学。   良久,沈烬刚回过神来,就发现手边多了一盒形状精致的巧克力。   alpha像只专注的小狼似的注视着他,天生冷冽的音色里藏着哄人的语气:“学长也有,不委屈了好不好?”   沈烬喉结微动,想过低头躲开,想过否认顾屿嘴里的委屈,也想过玩笑搪塞两句,但最终,他还是动了动腮帮,小声说:“嗯,不委屈了……”   二十年来,他好像从未这样任性地承认自己的伤心失落。   这也让他再一次确定,不论身处什么境遇,他和顾屿都会变得更好。   当然,在忍不住打量手里这盒精致的礼物之前,他不忘找回场子:“下次再给得这么晚,我,我跟秦逐一样扔门口了。”   “噢。”顾屿语气高傲,“我可不会跟贺森洲似的小狗一样贴上来。你敢扔我就敢走。”   沈烬漂亮的眼睛里写满质疑:“真的?”   “……”顾屿只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还有点东西给学长看。”   灯光熠熠,在沈烬疑惑的目光里,顾屿到衣柜旁拖出了几个行李箱。   *   alpha突然翻找箱子的行为有些诡异,沈烬下意识攥着手里的巧克力,又好奇他想找什么。   那几个箱子似乎是顾屿大学报道的时候带来的——或许从那时起,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几年不怎么回家的准备,所以有些杂乱。   紧接着,对方接二连三把那些“杂物”扔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沈烬有点懵:“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顾屿撇开脑袋,“可能是某个alpha早该送给你的礼物吧,你不收白不收,我不吃醋就是了。”   “啊?”沈烬刚疑惑半秒,对方马上“随手”递过来几罐零食,说:“这是高二情人节的时候买的,也不知道过期没。”   眼前是两大罐很好保存的海苔卷——不太常见的薄荷酸奶味儿,因为太难吃被停产,也就沈烬口味独特,一度很喜欢。   “……我艹。”沈烬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亮了,“你哪儿买的?网上旗舰店我都没搜到。”   顾屿面无表情:“……都说不是我买的。”   “唔。”沈烬逗他,“可是像我这种贞洁烈O是不能收别的alpha的礼物的,就连兄弟们散烟喊我带把排位我不都先请示你吗?”   “……”顾屿沉默数秒,总算望着墙壁承认,“行,东西的确是我垃圾桶捡的。哪有正常人会喜欢薄荷酸奶味儿的海苔?牙膏都比这好吃。”   沈烬轻笑一声,不再逼问顾屿什么,而是把海苔“抢”过来放到床头抽屉里,十分小气:“那我一个人吃,你不准动。”   “谢谢,我宁愿喝农药。”   顾屿低头继续拆一个盒子,拿出了一双配色大胆的鞋。   沈烬转头瞥见,不由疑惑:“这鞋……原来你还有一双紫白色?”   这个款式沈烬记得,高贵限量,顾屿有一双深蓝的。   当初他在球场上见顾屿穿过很多次,那个偷偷摸摸买“情侣款”的计划最初相中的也是这双,但看到价格那一刻,他才发现要买这东西可能得重新投胎了。   “一万八千六。”沈烬记得一清二楚,“把我的皮扒下来做鞋都要不了这个价,你居然买两双?”   顾屿语气平静:“两双八折。”   “你看我信吗?”沈烬摆弄那双鞋一会儿,忍不住感叹,“想象不出你穿这个颜色。”   顾屿平时只喜欢暗色,绝对不可能买这种带荧光的浅紫。   “当时是给侄女买的,可她竟然不喜欢这么可爱的颜色。”顾屿说,“可惜了,我只能想着要不要转送给学长,勉强为我在球场上撞伤你还口出恶言的事道个歉。”   沈烬愣愣听了几秒,凑近了:“你侄女不是才8岁吗?鞋码42?”   近距离下,顾屿暴露出一丝紧张,推拒道:“……小孩子的个人体质本来就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沈烬忍着没笑得太过分:“所以……最后为什么没来道歉?”   其实问这话时,他早已清楚理由。   球场上的冲突、医务室里的漠视和嘲讽,是顾屿伤他最深的一次。仅仅为了这件事,他就偷偷哭过好几次,也好多天没有再去找顾屿。   现在想来,那时顾屿怕是急坏了,整颗心都以为他真的不要他了。   可当年的沈烬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泪腺发达,人总不能真的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吧?   所以没过两周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去招惹顾屿,以至于对方买的东西都没来得及送出手。   此刻,alpha的声音明显有些发涩:“……学长明知故问。”   一个拥抱猝不及防包围过来,沈烬骨头都要被勒散架了也任由对方抱着,哄道:“好啦,学长都知道。”   灯光温暖,alpha的呼吸沉在他耳边,悄无声息将他包围。   他轻轻揉乱对方漆黑柔软的发丝,假装没发现这个alpha都快气哭了:“原来小草莓那么早就发现学长喜欢紫色了?我看应该奖励一朵大红花。”   顾屿松开怀抱后,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压到平稳,自然是不承认:“你连涂卡笔都要在一堆黑色里挑紫色笔杆的,太明显了而已。”   沈烬可不听他的,反而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倒向他大腿:“连学长的涂卡笔都记得,凸显了爱情的纯洁真挚,再奖励一朵。”   顾屿躲闪不及,喉结翻滚着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搂着他的腰,以免他够不着。   枕了好一会儿,沈烬总算放过他,拿起了另一边散开的盒子。   里面有几幅卷轴一样的东西,一时间很难辨认。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落笔苍劲锋利,一看就是顾屿的书法作品。   顾屿虽然平时写字常常快而潦草,但认真起来也是在五·四青年节才艺展里得过书法奖状的,沈烬看着一行行漂亮的行书,很困惑:“都是汉字,怎么读不通?”   唯一能看懂的,是上款里写了沈烬的名字,说明这些都是送给他的。   他仰头寻求答案,alpha却从背后圈着他,耳朵通红:“练笔玩的……内容不重要。”   既然顾屿都这么说了,内容肯定很重要。   “该不会是在骂我吧?”沈烬假装低头琢磨,“也不像藏头诗啊……一会儿我拍照发到群里问问有没有人能看懂。”   “……不准。”顾屿果然一下搂紧他,下巴蹭得他耳朵发痒,“是写给你一个人看的。”   要不是沈烬契而不舍追问,顾屿肯定不会承认,这是几年前他跟风书写的诗经中的情诗名句。   听班上同学讨论,网上说把这些全部写完送给心上人,就能得到圆满结局,永远在一起。   当然了,那个无恶不作的沈烬学长可不是他心上人。   他把这些诗句倒着写了一遍,只求这辈子离沈烬远远的,永远不要在一起。   粗略一看,几卷诗加起来起码上千字,这种傻事都能跟风,完全不像沈烬印象中的顾屿。   “你……”沈烬听得傻眼,“对不起,是我低估我们之间爱情的伟大了。”   背后的alpha只剩一句辩解:“明明是学长欺负我,我巴不得学长离我远点。”   沈烬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上大学了都甩不掉”,又问:“能正着重新写一遍送我吗?”   “不能。”顾屿果断拒绝,“这种没用的东西就该拿去烧掉烤火。”   “哦。”沈烬知道这是可以的意思,于是回敬般蹭了蹭顾屿发烫的耳朵,“再不听话让你抄本资治通鉴给我。”   他可不管alpha有多委屈,而是低头又翻了翻箱子,想看看还有些什么。   但比起乱七八糟的精美包装盒,忽然出现在手边的两张纸片反而让他目光一顿,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居然是三年前在深圳举办的世界总决赛入场券票根,看颜色还是内场中心区域。   由于那年是世界赛第一次选择国内场地,这种票自然是吃十个黄牛都抢不到的。   “我艹。”这一眼让沈烬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出话,“……你怎么买到的?开挂了?”   当年抢票系统崩溃的全网哀嚎犹在耳边,热搜都占了六七条,顾屿却不以为然:“点进去提交订单就买到了,很难?”   这家伙的运气果然不是开挂能比的,沈烬感觉心绞痛快犯了:“这也是以前打算送我的?”   那年他最喜欢的选手DK曾在深圳湾体育中心斩获世界冠军还拿了MVP,他宁愿自己没看到这票根,顾屿还傲娇着呢:“测新电脑性能的时候跟风抢的票,本来我打算积德行善顺手放到你课桌里,谁让你中途回来喝水还问我是不是想害你的。”   沈烬张张嘴,仔细一回忆便想起来了:“……那次你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你打算往我杯子里下毒。”   顾屿抱着他嘴唇紧闭,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嗯……就该下点哑药,免得你每天来烦我。”   沈烬捂着额头半天才缓过来,甚至有点吃醋了:“那,你最后是跟谁去看了?”   两张票,不管顾屿回答谁的名字,他都得学着闹了。   如果是宋以知,他能三天不理顾屿,结果顾屿却说:“我那时候对电竞类游戏没有太大兴趣,所以打发天天来找我和好的江澜陶晏了。他俩好像还拍了几十个g的照片,你想看可以问他们要。”   “别,我怕看完被当场送走。”沈烬深深呼吸一口,又体力不支般倒向顾屿胸口,“下次和他俩见面我要DK的全部高清□□原图。”   “……一会儿我就让江澜把DK的照片都挑出来删了。”顾屿摇晃他“脆弱”的身躯,嘟哝道,“学长还没看完呢。”   没办法,沈烬只好爬起来又拆了几个包装盒。   里面有他心心念念的一款黑轴键盘,字母s和j用了定制的浅紫键帽,他问是不是他的姓名首字母,顾屿却说本来是s和b,可惜厂商搞错了他的定制要求;   有价值2000多一只的猫猫玩偶,沈烬老觉得它严肃的表情和顾屿莫名相似,所以随手在动态里点过一个赞,如今盒子里的实物比官方商品图还可爱,但前肢丝带上的一句英文却被巧妙涂掉了,只能隐约辨认一两个love之类的单词;   另一边,也有DK亲笔签名的队服外套,正好是三年前那个赛季的经典蓝黑,沈烬兴奋得直问是怎么买到的,顾屿则淡淡回答:不是买的,就是DK在夺冠现场穿的那件。   沈烬清楚记得那件衣服在赛后采访环节抽给幸运观众C区4排58号了——他拿起票根再核对一眼,瞬间回光返照爬起来搂紧顾屿又亲又啃,就差把顾屿吃了。   顾屿握着他的腰,一副对他的兴奋很不满的样子:“……所以学长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沈烬想都没想:“哎呀,这种影响内部团结的话不要问。”   顾屿抓狠了用力抖他一下,才吓得他赶紧哄:“最喜欢你最喜欢你,有空一起睡觉——”   看得出来,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顾屿都满脑子想着学长,准备了不少东西,却没什么是最终送出手的。   当初的顾屿大概从未理清过这股心绪,心里只剩自我否认和逃避,要不是较着一股劲追到大学里来,这些东西恐怕会随着时间永远封存下去。   哪怕几个月前表白在一起时,顾屿也没敢直面从前的自己、早早把它们送还沈烬手中。   沈烬无奈又心疼,忍不住问:“顾屿……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   话音未落,他就知道自己好像又问傻话了。   所以在顾屿回答之前,他又追问道:“其实有些事我好奇很久了,你能回答我吗?”   顾屿想了半秒,很快回答:“能。” 第90章   由于顾屿平时是个闲话很少、情绪波动更少的人,所以有几个问题沈烬好奇很久了。   他抱着那只被涂花丝带的兔子往前凑了凑,问了先前就想问的话:“第一件想问的事是……这么短的时间,你上哪儿凑齐的手术费?”   甚至除了手术费本身,顾屿还预留了一笔金额,看来是以备不时之需。   顾屿似乎和父亲较着一股劲,始终没动用陆叔叔那张卡里的钱,沈烬实在想象不到顾屿能有什么办法。   他连顾屿跑去卖血卖肾都想到了,顾屿却挠挠他怕痒的胳膊打断他思路,猜得很准:“又在想什么?学长当我的肾是菜市场的猪腰,想割多少就割多少?”   “咳。”沈烬深表歉意地摸摸顾屿的侧腰,安慰道,“保护好它,我还得用好多年呢。”   “……正经点。”顾屿拍拍他的手,“钱的问题学长不要多想,有些用不上的东西我也能卖,还有找家教那边结款到账了几千,也找江澜陶晏借了一些,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补充:“秦逐学长和云哥也说借钱给我,但我让他们不用担心这个,你们几个照顾好自己就行。”   感动于绝世室友情的同时,沈烬又忍不住问:“那……江澜陶晏会不会讨厌我?”   以前他从未在小少爷手机里见过任何二手买卖的APP,那点钱对江澜陶晏来说或许也不算什么,但这件事毕竟不是顾屿本人有需求,却逼得他跟朋友开口,总归有点不合时宜。   兄弟刚谈个恋爱便跟你借钱给对象花,怎么听都是他这个对象有问题。   “他俩会讨厌你?”顾屿却回答,“他俩恨不得拿你当菩萨拜——放心,我的奖学金和兼职工资很快就能把钱还上。”   “……”沈烬嘴硬说着“'搞不懂你们几个”,却将手机摸过来迅速解锁道,“我凑的那份也先转你,你拿去用,有什么情况还能凑一起应急。”   顾屿却轻蹙眉头,不肯收:“说过多少次了,学长就不能自己存着吗?真不怕被alpha骗?”   “本天真单纯omega自愿的。”沈烬滚了一圈挣开,强行将钱转给顾屿,“你再骗骗,孩子都能给你多生几个。”   “……我不要你生孩子。”顾屿一向对这个话题很抵触,沈烬每次都忍不住逗他:“要不要孩子好像是我的自由吧?”   对方委屈得眉头紧锁,甚至拿起他怀里跟自己很像的黑猫玩偶,努力卖萌打消他的念头:“可以养喵喵。”   沈烬笑出声,暂且放过他:“等结婚了再说,这才哪到哪?”   面前的小alpha有种卖萌失败的羞耻,只好恢复冷傲的样子放下猫嗯了一声,低头在转账界面上回了一句文字:谢谢学长借钱给我。   沈烬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犯傻特地回这一句,顾屿却说:“等哪天学长想分手打官司把钱要回去,自然就明白了。”   就像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总是担心我付出太多,却从来不知道,就算我把一切都给你,心里也永远留着说不清的亏欠。   我想保护你,任何人都不能有伤害你的可能性,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看着alpha严肃的神情,沈烬不由伸手捏他脸颊:“还能再傻一点吗?”   顾屿认真又害羞地拨开沈烬的手:“我这是教学长任何人都不是绝对可信的,尤其是alpha,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好好好,知道了。”沈烬却一点不担心,甚至进一步胁迫,“我说过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打断你的腿的——不开玩笑,我可不怕进局子。”   明明被暴力威胁了,顾屿却嗯了一声:“找个好律师,少判两年。”   看威胁不成,沈烬瘪瘪嘴:“行啊,小顾总多送几趟外卖多赚点钱,到时候我好拿着你的血汗钱请最厉害的律师。”   不等顾屿再次点头,沈烬就气鼓鼓用那只黑猫戳戳他肚子,蛮横地打断:“不准同意。”   “下一个问题……除了这些没送出手的东西,还有什么事是你以前瞒着我的?”   这个问句几乎是每个alpha都受到过的经典拷问,连一向冷静的顾屿都在愣了半秒后退了退,试图回避:“说来话长。学长不困了?”   “早就困过劲了。”沈烬身体一歪便躺到他腿上,笃定要赖上他了,“但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我得好多天胡思乱想睡不着,影响手术质量。”   这个理由充足到顾屿想不回答都不行,只剩最后一丝倔强:“……以前瞒着学长的事太多了,学长先保证听了不生气。”   “艹。”沈烬抱紧那只黑猫玩偶,警惕地看他,“你不会真有什么桃花债吧?”   对方嘀嘀咕咕表示“早知道不和你睡觉了”,顾屿拿这家伙没办法,整个人从沉吟不语到放弃抵抗只花了几秒钟。   他回想着什么,声音模糊地开口:“……学长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的生日和校庆晚会在同一天?”   沈烬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点了点头。   他一直按家里的习惯过农历生日,所以不用多做思考就想起了那年晚会。   “当然记得。”他回忆了片刻,“我有个小弟还报名弹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当年不知道迷倒多少人。”   提到那次校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件事,没想到顾屿却气息加快,正巧被什么戳中了似的,忽然反问:“没迷倒学长?”   沈烬懵了一下,本能地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奇怪怎么会是这一壶不开。   他赶紧解释:“都是兄弟,谈这些多少有点犯天条了——”   “是吗?”顾屿却掰过他下巴,显然对他主动提兄弟这一点充满了委屈,“原来不用我说什么学长就记得。人家给你写的,你没听出来?”   原本沈烬期待的甜甜睡前故事,这下直接变成逗老公踩雷的恐怖片。   他一个激灵想坐起来,却被顾屿摁在大腿上动弹不得——直到猛然回想起那首歌的歌名就叫作《余烬》,他才隐约发现,歌词和歌名似乎都和他的名字有关。   顾屿也像被欺负了似的,低头看他:“校庆晚会……原本我也报名了。”   沈烬被迫躺在顾屿大腿上,心里的疑惑再次呈倍数增长。   印象中顾屿从不参与这种活动,哪怕是大型朗诵合唱,班主任都考虑到这孩子的特殊家庭情况,能不强求他参加就不强求,更不谈他会主动报名了。   自然,那一年校庆也一样。沈烬甚至不知道顾屿除了书法和篮球之外还有别的特长。   “你会唱歌跳舞?”于是他试图转移话题,“早知道送你出道当偶像了。”   “出道当偶像然后三天就被人发现咱俩睡得这么香?”顾屿蹙眉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是学过几天钢琴,会点皮毛。”   “……钢琴?怎么突然高端局了。”沈烬惊讶之余又觉得很合理,顾屿则平静看着他:“学长不是好奇吗,不问我最后为什么没在晚会上表演?”   被戳穿的沈烬干笑几声,想躲都躲不了,干脆自暴自弃:“这不正打算问你吗,小莫扎特?”   “先别玷污莫扎特。”顾屿捏橡皮似的捏捏他下巴,说,“要不是学长惹我生气,我怎么会取消报名?”   面对平白无故的罪名,沈烬根本不为自己辩解,而是先端正态度诚恳检讨:“好,好,都是学长的问题。请问卑职又哪里惹你了,少爷?”   看他认错积极,顾屿总算松开他,说:“还用问?当时我路过你教室,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肯定是对我没兴趣了,我还表演什么?”   要是只听他笃定的语气,还以为这逻辑是天衣无缝的。   “我什么时候看都不看你一眼了?”沈烬总觉得背后有点重,想必是突然多了一口黑锅,“要不是怕留案底,我就差在你身上装监控了——你所谓的路过该不会比百米冲刺还快吧?”   说着他嘀咕起来:“再说校庆表演是为了祝贺伟大母校的生日,又不是为了我。”   “伟大母校还欠我300多块饭卡退款呢,等它到账了我再祝贺。”顾屿弯腰逼近,拉回了话题,“学长那么专注地监督兄弟排练,听他唱专门为你写的情歌,没空看我也正常,对吗?”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顾屿竟然连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周五放学都50多分钟了,学长还陪他留在教室,乐意得要开花了。”   能不乐意吗?那次校庆表演,兄弟的弹唱被评为二等奖不说,还把奖品分给沈烬说是要“孝敬”沈哥,一度让沈烬身为校园一霸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还记得,对方递过来的是一块运动手表和一盒极为精致的冰淇淋小蛋糕。   据兄弟说,这是在后台额外颁发的。   手表他没要,蛋糕他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下,味道冰冰甜甜的,挺好吃。   当时他想,抠门学校终于舍得花钱了,这蛋糕放在店里起码得卖一两百。   但顾屿看起来快气晕过去了:“我在后排都看到了,谁家校庆二等奖给小蛋糕?二等奖只有台前发的那盒圆珠笔,鼓励大家努力学习的,根本没有什么手表和蛋糕。”   “……啊?”沈烬张张嘴望着顾屿,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仿佛那个瞬间他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上所有东西都能是假的,只有学校的抠门永远是真的。   他猛地想起来什么,下意识去找手机:“怪不得我发的每条动态他都点赞……但从来不点赞关于你的。”   话到一半,他同样反应过来几个月前顾屿为什么会送他运动手表——当时他还以为顾屿是怕他打游戏双杀射手法师时心跳太快猝死呢。   “不点赞也正常。”顾屿顿了顿,随即平静地叙述,“后来我和同桌在食堂吃饭碰见过他,他坐到我们旁边和他朋友说,死了人的单亲家庭里小孩一般都性格古怪,沈哥顶多玩玩,看不上。”   说完他看向沈烬,本以为对方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意外的是,对方只是蹙紧眉头,完全没有质疑自己的兄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见沈烬马上抓起手机翻联系人列表,顾屿有些发愣:“学长不怕我污蔑你朋友?”   沈烬看重朋友是不争的事,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在沈烬心里的地位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沈烬毫不犹豫地跟兄弟翻脸。   “污蔑?”可沈烬打字的速度却飞快,“当初看他被人欺负就不该救他,等我骂完就拉黑删除,再让我碰见他肯定往死里揍。”   顾屿蜷紧手心望向那方屏幕,发现沈烬骂人的字眼极脏。   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把手机收到侧面:“……你别看!”   “……”顾屿回过神,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他摸到对方耳根子在发烫,也听到了辩解:“我……平时很少说这么难听的脏话的……”   “……”顾屿没有揭穿自己观战沈烬游戏时早就看过更脏的,只是抿了抿下唇,“就这么绝情?不管怎么说,他对学长应该挺好的……”   “好什么好。不熟。”沈烬完全不讲理,“我帮他那么多,他把我当爹孝敬都不算过。”   完成拉黑后他扔了手机,又跟顾屿生起气来:“他素质低到当面说这种话,你怎么就没揍他?”   “……他又没指名道姓。”顾屿来不及有更多触动,就得摸着兔子额头安抚,“而且我同桌也帮我骂回去了,没事的。”   但沈烬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翻身抱住了他的腰。   那双手臂圈出来的区域很有安全感,顾屿置身其中,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微热的浪潮,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他说:“沈烬……有时候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连那样的人也不如。”   沈烬贴着他,语气闷闷的:“哪里不如了?”   但顾屿却只是轻覆着沈烬瘦削的背,唯余沉默。   直到沈烬又要生气了,他才避了避目光,承认道:“你生日那天……我也在背包里藏了一个‘吃不完’的小蛋糕,打算扔在学长的必经之路上,却连走出这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在心里嫉妒别人。”   这话说得,好像沈烬真是什么小动物,路过看到食物就会捡起来直接吃。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自愧不如”,他才从来没打算告诉沈烬这些。   以前他不懂影视剧里怎么总有不肯表白也不愿示弱的主角,明明只要人人都诚实坦白就能直通美好大结局,剧中人却偏要猜来猜去,造成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过。   但后来身在此山之中他才明白,他做不到,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同样做不到。   “没关系。你在学长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但沈烬却对他说,“不论小草莓做什么,学长都能理解和原谅。”   说着沈烬起身摁住他肩膀:“哪怕你开局就抢我红BUFF,那也只是野王的小娇妻应得的。”   顾屿被那双眼睛盯得恍然而紧张,只好推拒:“说得跟真的一样,开局拿了学长的红buff,学长不得跟我拼命?”   他只想强装镇定逗逗沈烬,对方却忽然一把捂住他眼睛凑近亲吻他,交缠间连呼吸的空歇都不给他留,逼得他忍不住微张唇瓣,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对方衣角。   隐秘的草莓酒香蔓延开来,似乎头一次丝毫不具alpha该有的攻击性,只是久久缠绕着两人。   真可爱。   离开顾屿的唇瓣后,沈烬忍不住捧捧对方的脸,想,原来alpha在完全示弱又极端害羞的情况下连信息素都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话他根本不敢当着顾屿的面说出来,不然下一秒顾屿咬舌自尽都算轻的。   他选择把下巴搁在顾屿肩膀,重复了一遍:“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早点告诉我,明白了吗?只要你告状,任何情况我都只偏袒你。”   alpha轻声回了一句“我才不信”,却反手紧紧抱住他,喃喃和他说了很多话。   听起来,从前顾屿没说出口的事儿还不少。   比如他说他注册过几个小号,以一种特工式的谨慎逛过沈烬的各大社交账号主页,一旦有被发现的迹象,就会改名为肥料批发。   可沈烬却想了想,说:“其实我隐约知道是你……不然你以为我那些呼吸都在伤痛的文学是发给谁看的?”   顾屿沉默半秒:“不要侮辱文学。”   沈烬强迫道“明天就打印下来让你做成手机壳”,顾屿一副自己聋了的样子,理直气壮支开话题:“……我还偷偷记过学长的号码,又偷偷用固定电话打过去没说话,学长是不是吓坏了?”   “嗯……我只能重复一遍,我知道是你。”沈烬蹭蹭顾屿脖子,“听呼吸就能听出来的事儿,我还以为你准备用浪费我话费的凶残方式狠狠报复我呢,确实给我吓坏了~毕竟我穷。”   从细微的气息变化来看,顾屿明显有种既羞耻又不服输的冲动,委屈得开始搂着他喋喋不休。   许多事,都是顾屿原本打算瞒着沈烬一辈子的。   有一年寒假,C市下过十年难遇的“大雪”,地面上仅仅积出半厘米的雪,就足以令整个城市和周边区域沸腾。   班级群难得在上午热闹,有人约着找地方“打雪仗”,有人怀揣心思想叫同桌一块逛逛,连顾屿都早早起床,破天荒地裹了件深色大衣出门看雪。   街道上人不少,他漫无目的地从新城区走到老城区,直到肩头落满雪屑,他才察觉自己早已在沈烬家楼下。   班级群的“大文豪”说:在北方有传言,每年一起看第一场雪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我们几十年才看到一次雪就顶一辈子了多省事啊,暗恋我的请大胆V我50请我出门喝奶茶别错过了。   怎么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传闻会这么多?顾屿望着眼前电梯都没有的旧楼想,真麻烦。   周围早起买菜的叔叔阿姨大约是看他清俊高挑还穿着单薄的大衣,时不时便投来目光,甚至有人热情询问他小朋友要不要吃的,弄得他尴尬地婉拒好意,跑到角落里蹲着。   那场雪飘了很久,他无聊得团了许多小雪球,手和鼻头都冻得微红,却始终没等到沈烬出现。   直到黄昏的日光给雪镀上一层金色,他才恶狠狠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沈烬的名字和小猪图案,又用力抓上一把雪,转身带回了家。   “我艹,原来是你?”沈烬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我回来看到地上隐约有我名字,还以为自己被天命选中了。”   顾屿冷酷得很:“反封建反迷信学长没学过?”   “是是是,学过学过,学长那不是要身世悲惨在打寒假工吗,早出门了。”沈烬赶紧解释和安慰,“有棉衣羽绒服不穿,干嘛只穿大衣?后来感冒没有?”   顾屿想躲没躲掉,只能悄声嘀咕起来。   “……棉衣羽绒服没有大衣帅。”   “也不算感冒,有点发热睡了一晚就好了。”   “但是……学长都不关心我那天吃午饭没有。”   “啊?”沈烬愣了愣,马上恍然大悟凑上来询问小可怜中午是不是饭都没吃,顾屿却马上推推沈烬表示吃的满汉全席,就像前一秒渴望沈烬关心的不是他。   当然,他眼都不用抬就知道沈烬的脸早就笑烂了。   他只能往旁边扭扭脖子,揽住沈烬用力收了收臂弯:“……再也不和学长说这些了。”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从前我总有着身为alpha的绝对自尊心,不论如何伤心如何失落,都不愿在别人尤其是你面前暴露任何弱点。   我希望我永远成熟、强大甚至完美,我想永远站在你身前,永远保护你——我以为,那就是一个alpha最深刻的喜欢了。   直到有一天我常常冒出奇怪的念头,希望你把我当作受伤流浪的动物,当作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希望你关心我、怜悯我,甚至什么事都告诉你只为得到你的心疼和爱护,我才知道,这或许才是我彻底沦陷的征兆。   我沉溺于此,并且早已不打算回头。 第91章   “没想到小草莓比我想象中幼稚多了。”沈烬躺到他身旁,抬手虚晃着拂过他下巴,“那有没有为我哭过、生气过,或者直接发疯失去控制?就像我看的小说男主那样,算是标配了。”   “……”顾屿低头瞥沈烬一眼,“还以为学长看的小说男主都在一刀999.”   沈烬歪头看他:“小草莓要是能一边发疯一边一刀999我也爱看。”   “哼。”顾屿无情应对,“我不会哭,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发疯……学长别瞎想了。”   毕竟在他思念沈烬最狠的那段日子,也不过是前半夜把存着几张沈烬照片的硬盘扔进水里,后半夜爬起来找遍了街边的数码店想恢复数据,却在老板说可以恢复一部分时沉默几秒,选择了摇头拒绝。   店里老板叼着烟问他是不是找事,他付了钱问这样可不可以,那时对方好像说过:兄弟你TM是不是疯了?   他确实疯了。   明明沈烬就在距离他最近的一所大学,他却始终困在同一个梦境——梦里是墓园外无人的小径,天蒙蒙亮着,沈烬穿着旧日那件校服走在他身前,他却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及。   到醒来时,他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水。   高考即将来临的傍晚,他又一次靠在姆爸的墓碑上,像14岁时那样低头呜咽许久,心里只剩无边的孤独。   蝉鸣是燥热的,他明明已经成年,却好像还是那个软弱的小孩,只懂躲在姆爸怀里哭和逃避问题,不想自己抉择前路该如何走。   他一向成熟稳重,所以所有人都对他很放心,即便是高考也没人会为他操心,也没人记得他才18岁而已。   “唔……”唯独沈烬听了他几句简单掠过的话就搂紧了他,“早知道前一年我就不在校门口瞎等了,还不如趁下雨去你家楼下下跪拿喇叭大喊顾屿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不起来。”   “……”顾屿假装忙得很,手不自觉玩起了沈烬的发尾,“和学长结婚干嘛?只是谈个恋爱就天天洗衣做饭还被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我才不和学长结婚。”   沈烬却不客气:“忍忍吧,谁家不是这么过日子?再说我天天在外面带四个傻子赢游戏也挺累的~”   但很快,一个温暖的拥抱就环住顾屿,沈烬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至少……以后再有什么人生大事,都可以找学长商量了。”   顾屿的手顿了顿,几秒后才抱住了沈烬。   他没有告诉沈烬他发疯最厉害的一次,是想放弃高考卷上最后一道物理大题。   他读了两遍题目就有了完整思路,却迟迟没有将草稿纸上的运算过程和答案写入答题区。   反正,物理不会显示单科分数,而是算入理综总分,这道题真不做,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在常拿满分的科目上有什么闪失。   “等一下,你高考……”可这时沈烬却先想起什么来,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为了我故意考差来C大?”   顾屿的高考成绩尚在合理区间,但也算这个区间里比较低的分数了。   他看出沈烬的疑虑,嘴角浅浅扬起:“还真想过,但没这么做。毕竟多考几分也不耽误我稳上C大,只是考完才发现化学有道大题看错了化合反应公式。”   “所以理综才比平时低了?”沈烬继续皱着眉,“60个平行志愿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稳上C大?第一批全报比C大更差的,好让C大安全把你录走?”   “那多累。”顾屿却平静得不像话,“只报C大就行了——”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情绪变化的能力,即便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也轻易闭门绝交,感觉不到一丝悲伤。   我曾执拗地觉得,我只要与世隔绝,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天地待着就好了。   直到你出现在我身边,固执地参与我的世界,我才在原本牢不可破的防线上一退再退,失去了这种倔强的坚守。   我想,或许那所谓的失控,不止是为了你而流泪或者微笑,而是我与从前不同,又重新感知到了一草一木的呼吸。   从此仅仅是一份美食,也能令我开心了。   譬如高三那年,班长通知我到KTV参加聚会顺便给我过生日,他说他连班主任都押来了就怕我不来,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答应出门,甚至在某个瞬间舍不得和眼前的同学老师分别;   譬如雷雨连绵的夏夜,阿姨假装来我房间打扫卫生陪着我,我只不过抬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她脸上便浮起难掩的惊喜,那时我忽然想问她,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也很心疼我这样的小孩;   后来毕业时我路过校门口的小吃摊,告诉那个老婆婆我上大学后可能很难再回来买柠檬水了,于是她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话,我认真听着,最终在扫码时偷偷多付了一些钱;   我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某一天我也会恍然发觉,原来当初把江澜和陶晏拒之门外那一刻,我曾是那样难过。   我的情绪不再只为你而改变,但因为这个世界有你存在,我才走出那堵高墙,义无反顾地想再次挣扎于世间。   “只报C大?”面前的人眼眸忽闪忽闪,气急了的样子,“万一没录上呢?”   “没有万一。”顾屿目不转睛看着他,“真有万一,我依然会来找学长赔偿复读费和精神损失的。”   “……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想讹我?”沈烬气呼呼挠了一下他腰侧,“按500一次算怎么样?”   顾屿垂眸任由沈烬俯身,心跳逐渐突突加快:“……大学城扫/黄迟早把学长扫进去。”   年轻的身体总是经不住一点引诱,信息素的热度在片刻之间便翻腾起来,沈烬还没来得及张嘴,顾屿就翻身将他摁住,红透了脸说:“……不用。”   “嗯?可是——”沈烬懵逼地眨了眨眼,他还以为没有alpha能拒绝这个,顾屿却坚定得像要拯救天下苍生,吐出了最后两个清晰的音节:“……我来。”   ……   ……   一层层翻涌的热浪终于褪去后,沈烬只觉得疼得说不出话的地方不止喉咙。   他钻在顾屿怀里想揍人,却不自觉发出委屈的啜泣声,很快便听着哄人的话再次昏睡过去——等醒来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他本能地想动,却发觉顾屿正隔着衣服死死摁着他前腹,令他动弹不得。   要不是考虑到他要动手术,他怀疑对方可能不会完全退出去。   沈烬微弓身体,想拨开那只令人胀痛的手,却轻易将顾屿惊醒了。   “……对不起。”顾屿睁眼后还知道第一时间道歉,沈烬遭遇了alpha的“暴行”,当然更委屈了:“讨厌你……”   不过听起来,顾屿的忏悔也不怎么诚心:“学长怎么又讨厌我了?”   沈烬向后轻轻肘击,拉扯间甚至想咬顾屿两口。   “还说什么自己以后不想要小孩,结果你TM……每次都像真的想要我怀孕……”   “……”顾屿没想到沈烬会形容得如此直白,不由喉结轻动,小孩子似的不认,“我哪有……明明是学长自己喜欢的。”   “你还敢说?”对方可一点不害羞,“你明明就有,你刚才——”   沈烬认真又着急地把过程详细重述一遍,顾屿的耳朵烫得着火,嘴上依然坚决:“那……是学长先问我什么时候失控发疯的……”   这大概也算其中一种。   “……反正讨厌你。”沈烬把自己收拾起来单独裹进被子,一副从此以后吃斋念佛的架势。   见沈烬两秒就翻滚到床边,顾屿赶紧把人搂回来,以防对方真掉下去:“一会儿天亮了就给学长做好吃的,不讨厌我了,好不好?”   这招总是有用的。   他把被子一点点剥开,用力抽出对方的手揣到了自己腰间。   沈烬任由他摆弄,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他怀里,嘀咕道:“那我要吃板栗咸蛋黄粥和水晶虾饺……”   “好好好,都听学长的。”顾屿喜欢沈烬身上甜而温暖的味道,他像抱着一块刚烘焙出炉的香软面包,说,“快睡,待会儿我叫你。”   “还有个问题没问……”沈烬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困倦的声音渐轻,“算了,以后想问的时候……再问……”   不等顾屿接话,他已经抓着顾屿的衣服重新回到了梦中。   窗外星光轻坠,顾屿好奇几秒沈烬到底想问什么,却很快沉溺在对方香甜的体温里,想的只剩大清早该上哪里弄点板栗了。   *   动手术的日子很快到来,从手续办理、缴费等候到术前准备的流程,顾屿都很熟悉,反倒是秦逐和许停云担心沈烬会紧张害怕。   毕竟对方一看就是那种踢到桌角都恨不得扑顾屿怀里哭出截肢效果的人,动这种胸腔内的手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意外的是,沈烬看起来出奇地冷静。   手术前一天,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讲解整个手术流程的风险时,甚至没意识到沈烬还是个学生。   他在同意书上签下字、配合医疗小组人员做手术部位标记、沟通身体情况,看上去都像是早已出身社会的大人了。   等医生离开了,秦逐才戳脊梁骨:“也不用假装坚强,怕的话就到你宝贝男朋友怀里哭会儿,我们就当眼睛瞎了没看到。”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戳瞎?”沈烬面不改色,“哥当年跟人打架缝80针连麻/药都不带用的,能怕这个?”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废物会被人打到缝80针。”秦逐把湿纸巾放到一旁,“明天记得把手擦干净点。”   沈烬一边抱怨“知道了知道了”,一边使唤秦逐“手机给我”,两人进开心麻将选了把娱乐局,免得别的竞技游戏打多了真影响血压。   在开水房,许停云对顾屿说:“我和秦逐还以为你会很担心沈烬呢。”   以他原本对顾屿和沈烬两个恋爱脑的认知,他害怕他和秦逐一走这两人就得抱着哭。   “……先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想象,云哥。”顾屿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用担心。相反,他应该挺期待手术的。”   许停云怔住半秒,明白了顾屿的嘴硬,也明白了顾屿这句“期待”的意思。   沈烬拖着这病许久不怎么治,也总是自欺欺人说没什么大碍,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不治是很难痊愈的。   入学那会儿许停云在沈烬桌上见过几种药,白色小瓶上打着仅有的手写标签,像是抗生素和甘草片之类,效果挺能唬人,对感冒咳嗽也的确有点作用,但沈烬恐怕比谁都清楚,他的病并不是这个。   那时许停云问他哪儿买的药,他说,是曾祖父带他去镇上看病的时候买的,买了很多,还没吃完。   那好像也是沈烬的曾祖父最后一次离开村里到镇上去,还在集市上称走了几条鱼和鸡鸭。   他明明是有家的,却没有人在意他好与不好。   “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替刚谈没几天的对象治病,这种人我通常称之为傻子。”许停云把接好的水递给顾屿,“你说得也对。能有人注意到问题有多严重、天天带着他去输液几小时、押着他非要他动这个手术,他一定高兴得不行。我和秦逐信了他的鬼话,顶多叫他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也不是坏事。”顾屿握紧手中温热的杯子,垂眸转动了几秒虎口,说,“云哥……我可能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想,许停云和秦逐或许并不清楚其中细节。要不是因为他,沈烬根本就不用受折磨到现在。   “哦,你是说当初你去见他结果走错地方?”许停云却一副清楚得很的样子,说,“别提了,打个电话就能确认的误会,也不知道你俩矫情什么,非要见面。”   说着他拿了另一个杯子:“也就你了,我们谁敢鸽沈烬,超过一分钟他就VX视频过来问候族谱了。”   顾屿懵了一会儿,回病房的路上忍不住问:“……学长跟你们讲过多少我和他的事?”   许停云瞄他一眼,笑容神秘:“要不给你看看聊天记录?你昏过去正好可以当场抢救。”   “……”顾屿深吸一口气,“不了,还是等我死了再打印出来烧给我吧。”   “那可能得烧三天三夜了。”两人回到病房,许停云把水搁到一旁,嘱咐道,“放凉一会儿,最后两口,喝完就完全禁食了。”   沈烬愁眉苦脸地点点头,看样子开心麻将输得并不开心,没一会儿就拉着秦逐要再玩两把。   天很快黑了,秦逐和许停云起身回学校也不忘调侃顾屿:“学弟干脆也别陪床了~要不跟我们一块回去,明天有空再来?”   沈烬马上抱住顾屿胳膊,跟顾屿真要走似的,可怜地看向对方:“老公……”   秦逐和许停云被他恶心得受不了,赶紧摆摆手离开病房还扬言明天也不来了——等送走了二人,顾屿才低头看看沈烬:“老公?”   沈烬脸色飞快地红起来,赶紧松手:“我、我跟他们闹着玩的。”   顾屿暗暗轻笑,也没有强求,而是坐下来摸摸沈烬额头:“害不害怕?”   omega多少和alpha不同,对痛觉的敏感程度总要高一些。   顾屿本以为沈烬会摇头强装不在意,没想到对方缩到他怀里点点头,并抬起手臂比划几下,示意手术要切开的标记就在这里:“当然害怕了……肯定很疼……这两天随便打开哪个APP都给我推送医生手术用的钢钉铁锤……我看大数据是生怕我活得太舒服了。”   沈烬轻轻皱着眉头,和刚才吹嘘自己缝80针不带出声的样子完全不同,像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   顾屿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懊悔,只能摸摸沈烬后背,试图安慰:“钢钉铁锤那是外科手术,内科不一样。而且现在的全麻手术很安全,就像一眨眼就做完醒了,不怕。”   “谁要你说这个了。”沈烬却抓紧他衣服,委屈道,“我又不是听不懂医生说话,连全麻手术什么样都不知道。”   “……”顾屿轻舔嘴唇,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的确太过理性和克制,哄得一点也不好。   他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这一次真把沈烬当作病弱体虚的可怜小动物哄着:“乖,不怕不怕,有老……老公在呢,不会很疼的,等学长好了,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心疼之处,连声音都刻意暗哑温柔了几分。   “可是你在有什么用,你又不主刀。”沈烬却仰头看他,脸上的委屈一点都没减,“手术疼不疼不是医生麻/醉决定的吗,把我当三岁小孩哄?”   看来是横竖都不行,顾屿一时紧张想着该怎么办,沈烬脸上却忽然挂起挑事的笑容,让他意识到原来沈烬一直在逗他。   “你……”他耳根微烫,都快气哭了,“再也不理学长了。”   沈烬笑得弯起的眼睛就像一汪潋滟湖水,荡在他心头。   很快,对方便勾住他脖子悄声在他耳边说:“机会难得,学长就是想听你多哄我两句嘛。”   心头微颤的那一秒,顾屿悄悄收紧臂弯,赌气说:“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告诉我,这种机会不要也罢。”   他难得和沈烬吐露:“当初我刚进大学就听说有人身体不好都没法军训,学长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当然知道。”但沈烬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了,“那天晚上小顾总是不是情难自抑又爱又恨当场发疯一拳打碎了浴室的镜子?”   “……胡说。浴室的镜子明明好好的。”顾屿咬了咬牙,却被沈烬驳回:“肯定被你换了,我懂,越深刻的爱情就是越复杂。”   顾屿气得强行把手塞过去,要让他看看自己的指关节多干净没有一点疤痕,他却扭头就翻滚回床上:“不看不看,我要睡了,明天早点起。我倒是不怕动手术,就怕你等我睡着了摸着我苍白脆弱的小脸一个人哭~”   “我、不、会。”顾屿咬牙切齿,要不是情况特殊,他非得把沈烬薅起来不准睡,但眼下他却只能任由沈烬得逞地闭上眼,自己还得在旁边覆住沈烬的手哄着。   沈烬嘟哝了几声“有点饿”“你的手心好像比平时凉”“别怕,手术肯定顺利”,却没等他一一回答,便擅自睡了过去。   微弱的呼吸声逐渐起伏,顾屿卷起手心轻捏住沈烬手指,几乎意识不到自己担心得有多久没有挪开目光。   最终他想起来要反驳沈烬时,沈烬却早已熟睡,弄得他只能垂下目光悄悄趴到沈烬手边,只剩一句喃喃:“我知道会顺利,我明明……一点都没有怕。”   那一刻窗外月光皎皎,照着他们,一如照着当年晚自习后夜风沉醉的林荫小路。 第92章   对沈烬来说,他只是回应麻/醉医生的询问并在手术台上躺下几秒,意识便重新浑浑噩噩地恢复了过来。   手术过程长达两个多小时,对他来说却跟眨了个眼差不多。   术前他还跟顾屿开玩笑说允许你在手术室外打游戏呢,再见到对方时,他却模糊地感觉到顾屿脸上没什么血色,有种排位连输20把还一直拿败方MVP的绝望。   他想朝顾屿伸手,却动不了。   医生似乎在跟周围的人说着什么,他竭力呼吸着想休息片刻,很快便发觉自己回到了病房。   房里有三个床位,左床没人,右床刚出院,整个房间都应该是安静的,但无数杂音却通过听觉神经倒灌进他昏昏沉沉的脑海,直到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种陌生的软弱,不仅一直在叫顾屿的名字,还带着哭腔说很难受,也很害怕。   alpha赶紧摸了摸他额头轻声安慰着他,又怕他重新失去意识,影响麻/药的术后作用判断,所以一直强迫他不要睡。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温柔触感,却难得掌心冰凉。   沈烬几乎没力气撑起自己的眼皮,他如同坠入沼泽,浑身衣服都吸了水一般,重得手都抬不起来,可顾屿却不肯让他休息,一直逼他说话。   无数委屈涌上他心头,他只能抽噎着试图转身,含糊控诉眼前的alpha是坏人,对他一点也不好。   对方似乎愣了片刻,抿紧的嘴唇像下一秒就要崩塌的防线。   “我艹。”秦逐的声音响起来,“你可别跟着哭啊,沈烬说的是我们那儿的方言他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发音跟普通话有点像。”   这下顾屿大概真要气哭了:“……我好像也是本地人吧?”   “哎哟挺聪明,这都糊弄不了你。”秦逐弯腰朝向沈烬,“六级了没甜味椰奶泡芙?野区我都吃了啊——”   看沈烬一下着急得抓住顾屿袖子,秦逐得寸进尺:“还睡吗?还睡把你BUFF也偷了。”   说着他问顾屿:“学会了吗?”   “欺负学长……”小白眼狼alpha却很是伤心,“以后婚礼不让坐贵宾席了。”   “我TM坐你俩头上。”秦逐又诓了沈烬两句,问,“要不要我们几个先出去,你自己跟他待一会儿?”   为这个手术,江澜陶宴同样来了,几个人在青云山时早已认识,也都赞同秦逐的话。   “去买点喝的,顺便把午饭解决了。”江澜说,“我请客。小屿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因为没得到回应,他怪自己鲁莽:“也是,你估计都没心情吃饭,我们随便打包两个菜,你能吃下多少算多少。”   旁边陶宴一句“我看未必”还没出口,顾小少爷便对哥哥们提出要求:“……糖醋排骨多醋少盐不加白芝麻,烧椒土豆九分软多辣不放花椒撒18颗葱花,再加个花旗参炖鸡汤,要天然高山乌鸡的。”   “……你看我像不像乌鸡?”要不是看他可怜,江澜那一脚可能会真踹上去,“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待着等我们。”   几个人交换完眼神很快离开病房,留下顾屿单独陪着沈烬。   他掩着对方额头捋了捋,视野所及只有对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寥寥两根管子。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姆爸离世之前的事了。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这种“习惯”似乎只是自欺欺人,他不过是咬着最后一丝倨傲不放,免得被谁看出来他其实很软弱,也根本没有任何信心反抗生老病死。   当年姆爸告诉他自己想放弃继续治疗时,他也只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良久才点点头,像平时那样乖巧听话地嗯了一声。   C市的初春总是阴雨绵绵,窗外飘着多少年都停不下的雨丝,时至今日他仍坐在这样的床边,和似醒非醒的沈烬说话。   “我是不是真的对学长一点也不好……?”他的手指搅着沈烬发白的指尖,认真说着一个不可能的假设,“要是能重来一次,学长不要再选我了,好不好?”   他想,要不是喜欢上他,沈烬大概早就可以谈上一段身心健康的恋爱,绝不会经历那么多伤心难过,更别提受这种罪了。   “唔……”但沈烬却睁着朦胧睡眼看他,说,“可是我想吃你做的冰淇淋泡芙……”   顾屿抿抿嘴,气沈烬就这点儿出息:“不跟我在一起又不是不可以做给你吃。”   早在他俩还是死对头的时候,他不就已经眼巴巴做好各式各样的小甜品等沈烬上门来吃吗?   “嗯……真的吗?”对方揉揉眼睛,看来的确经过了缜密的思考,“那等我结婚了,你也可以做好送到我家里吗?”   他非常关心自己和冰淇淋泡芙的未来,顾屿也不反驳:“好。只要你老公不反对,我随时都可以来。”   沈烬又艰难地想了半天,终是摇头:“我老公太喜欢吃醋了,连玩具小熊都差点在他手里变成一坨棉花,可吓人了……”   正当顾屿一口气上不来准备反驳谁爱吃醋了,沈烬却很有信心地反握他的手:“小草莓……到时候你可以偷偷来,我们不给我老公知道。”   原本顾屿心里还堵着艰涩难忍的心疼和后悔,现在他反倒跟沈烬较起真来:“偷偷来?学长想我偷偷来干什么?”   “问那么多……”沈烬困得要命,多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点也不听话。”   “……”顾屿赌气问,“所以学长是想背着你那爱吃醋的老公跟我偷/情?”   他等着沈烬反驳,但面前的家伙居然连连点头,有些愧疚地拽他的手:“他脾气不好,你做小,好吗?”   “沈烬!”顾屿恨不得现在就把沈烬摇醒,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大的还是小的,“再也不给你做冰淇淋泡芙了。”   沈烬的眉头一下皱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屿只好轻声哄着“好好好我做小就是了”,对方看样子满意了,又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胡话,直到傍晚才完全清醒了。   但真正恢复意识,撤去了辅助呼吸的仪器,omega的虚弱却更明显了。   就连秦逐都正经起来:“刚才医生说的一切正常……应该不是我幻听吧?”   在他眼里沈烬根本不正常,面色苍白不说,眼睛也染血似的发红,连声音都是模糊的。   “没事,听医生的就好。”顾屿覆着沈烬手背,竭力舔了舔干涸的下唇,“omega的体质本来就普遍比alpha和beta差。他现在比一般omega都不如,动这样的大手术,承受能力差一点是正常的。”   只要谨慎照顾,顶多比别人恢复得慢一点。   但在沈烬因为呼吸而不堪疼痛那一秒,周围几个人还是看到顾屿悄悄抬手,迅速擦了擦眼角。   这也是他们成年以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发现,在二次性别分化上omega和他们是如此不同。   “我好困,顾屿……”沈烬疲倦地动了动眼皮,求助般抓了抓顾屿手指,“但是……有一点点疼……”   都疼得睡不着了,但他还是尽力克制了自己的表达。   “真行啊。”秦逐握了握手心,“怪不得当初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和我们说就跟普通感冒差不多。”   顾屿想握住沈烬的手又不敢太用力,以免碰到埋在对方手背里的留置针,他转而捂了捂对方脸颊:“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吃完没那么疼了再睡?”   沈烬快一天没有进食,大概也饿了:“嗯……就吃一点。”   不过勺子递到嘴边时,他却脸红退缩了:“不要你喂……”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估计他身为哥哥的面子挂不住。   “再矜持真要饿晕了。”许停云也着急,“又不是没见过顾屿喂你。”   上次吵架吃火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旁的江澜配合着说:“少爷平时竟然会喂别人吃东西?老奴活了快20年还是第一次见少爷这样。”   这下顾屿总算把第一口蛋羹喂到了沈烬嘴里,陶宴也赶紧道:“我去帮少爷把牛奶热一下——”   大约折腾到夜里九点,沈烬才蹭着顾屿掌心,安静闭上眼休息。   *   天色暗了下去,整个医院都比白天静了许多。   从傍晚清醒过后,沈烬就再也没有提哪里难受,但顾屿却始终记得那两道手术标记——他很清楚,它们现在已经变成血肉剥离的刻痕永远留在了omega脆弱的身体里,即便痊愈,疤痕也不会完全消失。   阵阵后悔绞在他心头,以至胸口一直有种病理性的剧烈痛觉,可除了时不时擦干眼角,他别无他法。   要不是还有几个朋友陪着玩笑宽慰他两句,他不知道自己又能如何面对。   世上的阴差阳错很多,其中或许一半原因都是alpha比omega和beta更晚熟。年少时他们没有片刻耐心,总是骄傲幼稚不肯低头,更不懂珍惜为何物——只有真正失去后他们才知道,上天给的惩罚会是这漫长岁月里的每一瞬。   顾屿明白自己和那些alpha并无不同,他的惩罚就在眼下。   他知道其他人都还没走,但他还是伏在沈烬床头,悄悄哭了。   安静的病房里,没有人说话打断他,唯有睡梦中的沈烬动了动手指,似乎听见了什么,很想安慰他。   要不是身体承受能力已经逼近极限,沈烬一定会着急地醒来,心疼地问小草莓怎么了。   “沈烬……”顾屿握着他的手,连轻皱的眉头都锁不住,泪水再一次崩塌般滑落,“我连你的小老婆都不想做了,你别要我了……”   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却忽然蹙起眉一阵剧烈咳嗽,这刺得顾屿一时慌乱,想去触碰床头的呼叫铃,但一只手却挡住他,打破了周围沉默。   “别说废话。”秦逐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容反抗,“从他进手术室开始你就脸色惨白,给你带了18颗葱花的土豆和纯种高山乌鸡汤也没见你吃两口,要是被沈烬知道,在座的兄弟得人均挨他两刀。”   手术开始之前,沈烬就知道自己到时候意志力薄弱不一定能坚持住,所以他悄悄叮嘱过他们照顾好顾屿,免得这小孩伤心自责跳楼——当时秦逐还觉得沈烬在开玩笑:学弟这样冷静成熟的alpha需要什么照顾?但现在看来,沈烬说的话丝毫不夸张。   “他怎么会不要你?”秦逐也顾不上保持安静让病人休息了,他说,“你可能很后悔中学时那样对他,后悔到宁愿你俩不认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跟我们讲起以前的事的时候都特别开心,还说幸好当时在考场上看了你一眼。”   当众被监考老师和母亲冤枉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可秦逐的话却很直白:“混账事儿你确实干得不少,他不可能没伤心过,但从来没有一秒后悔过。”   没有任何一刻,沈烬后悔过对顾屿的喜欢。   他要顾屿,这就是他唯一的选项。   顾屿怔怔望着秦逐,似乎挣扎在无形的漩涡边缘,说不出什么话,对方见状干脆把水杯递给他,道:“所以你也不准后悔,听懂了吗?等他清醒了,更不准让他不要你。”   “喝点水吧,一会儿别渴死了。”   世上的阴差阳错兜兜转转,不是每一段缘分都会走散。   那些alpha固然有自己的幼稚和不懂珍惜,但他们的恋人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原谅。   “不是,沈烬交代的台词好像没有‘混账事儿确实干得不少’这一句吧?”许停云回想着什么,秦逐却让他闭嘴:“客观评价,不服砍我。”   两人争论几句,顾屿才回过神抹干眼泪喝下大半杯水,接过了陶宴递来的糖。   “你家omega是真傻啊。”陶宴说,“我们是自己打算来的,不过在那之前他就找过我们,说他无论如何都要厚着脸皮麻烦我俩过来看一眼。”   “他说他动的只是小手术,但你肯定很紧张。”江澜叹口气,拍拍顾屿肩膀,“他觉得要是有我们在,你怎么都会多一点安全感——在他的形容里我们不可一世的顾大少爷脆弱得像刚出生的小孩儿,给哥们儿都听傻了。”   顾屿紧闭嘴唇沉默片刻,声音总算没那么低沉了:“……不准说学长傻。”   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一心想着他?   这的确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手术,但在医院这堵高墙面前,顾屿平静的外表下从来只有极度的悲观。   手术室灯亮起那一秒,所有人都知道几个小时后医生就会走出来平静而专业地向他们报一声平安,但他却只觉得心慌意乱,整个大脑都凑不出一段完整的思考。   他像挣扎在溺水边缘,生生站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察觉自己早已面色如纸。   要不是沈烬包容和理解他的悲观,甚至“威胁”身边每一个朋友留意照顾好他,他可能连哭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也只有这份独属于他的温柔和坚定,让他从此对他们的相遇不敢再有半分后悔。   干净的灯光映着秦逐递给他的那杯水,也映着沈烬的睡脸,世界好像再一次安静了。   他转头看着沈烬微颤的睫毛,眼眶又一阵发热。   “都让学长别什么时候都想着我了。”他压下那丝哽咽,像平时一样活了过来。   “等学长醒了再接受批评,听到没?”   沈烬似乎听懂了,整个人都痛苦且努力地皱了一下眉毛,看得一旁的秦逐直摇头:“可以想见儿子未来几十年的悲惨妻管严生活了。”   从这话大约能听出来平时沈烬是怎么形容他和顾屿之间的“夫妻”关系的,顾屿整理着情绪,不忘疑惑:“妻管严?”   “嗯。”秦逐一向实话实说,“他说要不是受分化性别限制外加他怜香惜玉,他早把你办了,在外秀恩爱叫你老公纯粹是给你面子。”   “……给我面子?”顾屿回头看看沈烬,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脸,“还早把我办了?办什么,办保险?”   “唔……唔。”沈烬挣扎失败,只好乖乖地蹭蹭他作恶的手,继续沉溺在梦中。   刚才几句话看来多少也打扰了沈烬睡觉,不过秦逐毫无愧疚之心:“干脆把他弄醒说清楚好了。”   他作势要靠近,许停云逮住他,恨不得直接从背后给他一刀:“好了,别搞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上完课早点过来。”   陶宴和江澜都表示赞同,多留点时间让顾屿安静陪着沈烬也好。   于是几个人嘱咐顾屿几句便下了楼,顺道在医院附近把晚饭也解决了。   饭桌上双方喝了两口酒又交换一番八卦情报,很快就将顾屿和沈烬的感情过程拼凑完整,最终由秦逐得出结论:“你们alpha……还真是各有各的傻逼。”   “人身攻击?”江澜酒量欠佳,转头便迷迷糊糊戳了一下陶宴鼻梁骨,“听到没?秦哥说你傻逼呢,敢跟我抢青梅竹马,结果最后谁也没抢到。”   澄澈夜空下,陶宴久久望着他,问:“你还喜欢宋以知?”   江澜晃晃手指,就差骑到旁边的凳子上威胁他:“你的江澜哥哥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反正你不准喜欢他。”   “哦。”陶宴搂了一下他的腰,免得他坐不稳,“你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啊,我的江澜哥哥?”   “算你识相。”江澜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片刻,又觉得不过瘾似的,手也勾住他脖子,对如今的局势不无担忧,“咱俩争了这么久,别到时候小屿是最早领证的。”   “怕什么。”陶宴却悠悠看着他,说,“我们怎么也比小屿早到法定年龄,还怕没空先领证吗?”   “也是。”江澜认真思考一番,自信地猛拍他胸口,“废物,我肯定比你先找到omega。”   “……”陶宴皱眉,“谁说一定要找omega了?”   江澜似乎意识到秦逐在场,赶紧找补:“beta也很好,我也喜欢。我们小组里几个beta都很可爱。”   可陶宴却连搂着他的手都松了:“嗯,可爱。江澜哥哥是不是看谁都可爱?”   江澜晃了一下,整个人都莫名其妙,马上一把拉住陶宴的手搂回自己腰上:“干嘛,嫉妒我?那也不能忘了护驾。”   面前的人虽然听话重新搂住他,却别过脸去继续吃菜,也不知道怎么生气了。   他只好凑过去哄着:“看你那小气的样子,到时候让你做我的证婚人怎么样?”   证婚人通常是长辈的活儿,这面子算是给得足足的,可陶宴的表情里却丝毫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甚至带着一丝稚嫩的气恼:“好啊,还能舞台中央超近距离嗑你的CP呢。”   江澜摸不着头脑,嘟哝一会儿只好转头对秦逐说:“看到没?这种alpha喜怒无常,不能要。”   “我还不瞎。”秦逐自知和第二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不礼貌,但他一向也没打算礼貌,“兄弟你这脑子怎么考上大学的?”   江澜察觉被骂,抗议了几句却完全说不过秦逐这个专业游戏喷子,更气的是陶宴还幸灾乐祸朝秦逐点头:“这顿我请。”   “不客气。”秦逐的辉煌战绩又添一笔,脸上自然是得逞的笑。他还是打算自己扫码付款,毕竟中午是江澜付的钱,但走到前台抬眼的瞬间,他却扫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格外熟悉。   对方躲避不及,只好打招呼:“学长……”   是贺森洲。   秦逐连片刻惊讶都没有,只是淡淡问:“来看沈烬?”   “嗯……”贺森洲回答,“我刚从医院出来。”   言下之意,他知道秦逐不想看到他,所以刻意避开了时间。   秦逐拦了拦同样过来付款的陶宴,朝贺森洲说:“我不是让你以后滚出我的视线吗?怎么还能碰到?——要不这顿你付,就当赔我视力损失费。”   他态度如此凶残,面前的学弟却还是扫了码。   江澜和陶宴难免疑惑,江澜甚至想上前询问,吓得后跟过来的许停云猛地拽住他:“别找死,一会儿连咱们一块扇。”   江澜酒都醒了:“……这又是什么play?”   贺森洲付完钱就自觉拦了辆出租走了,秦逐也大方回应了他们的疑惑:“一个学弟,也是傻逼alpha之最,我平时对别的alpha不这样的。”   “……我怎么没看出有什么区别。”江澜心有余悸,又忍不住好奇,“他喜欢你?”   “唷。”秦逐故作惊讶,“这个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你怎么看了十几年还没看出来?”   “那个?哪个?”江澜正满头问号,陶宴忽然摁了一下他脑袋打断了他的思考:“走了,回去了。”   秦逐和许停云忍住没笑,陶宴朝他俩投来一个求饶的眼神赶紧拖着江澜拦了辆车逃跑,待那辆出租开远了,许停云才问秦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森洲,给他个机会?”   “我看你也忘了棍棒底下出孝子怎么写了。”秦逐摇头,“不给。我可不是沈烬。”   “你真是属钢筋混凝土的。”许停云感慨,“也不能知道学弟能坚持多久。”   秦逐望了望天空,戏谑般突出一口白色雾气:“他爱坚持多久坚持多久,反正最后也看不上我一个beta,多半是要找个匹配度高的omega结婚的。”   许停云瞥了一眼百米外的远处,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其实早就下了车还没走,但他明白这种事劝也没用,所以只是伸手拦了辆车,和秦逐一块上去了。   汽车往前疾驰而过那一秒,有人没有将目光投向窗外,也有人矗立风中,留下了一道照常落寞的背影。   *   次日中午,沈烬才缓缓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一觉持续太久,沉到他不记得早上医生有没有来查过房,也快忘了昨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唯一重要的,是他好像听见小草莓哭了。   潜意识驱使他抬手去摸摸顾屿可怜的小脑袋安慰对方,可那个模糊的身影却靠在床边坐着,他的手根本够不着。   “顾屿……你没睡觉?”沈烬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试图抓住顾屿的手质问,“为什么没睡觉?”   “太阳都快下班了,我只是醒得比学长早。”顾屿拉住他乱抓的手轻晃了晃,示意道,“我在这,别着急。”   沈烬的呼吸安定几分,回应着扣住他手心:“但是我梦到你一直哭,连饭都吃不下……”   顾屿还没回答,沈烬的视线已然清晰起来,眉头更皱紧了:“胡子也不刮。”   顾屿反应过来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脸皮挺厚:“学长不喜欢?”   按理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成熟alpha的风情,沈烬却十分嫌弃:“你油得能炒菜,还我清纯小草莓。”   顾屿平静控诉“学长都玷污我多少回了,还清纯小草莓”,沈烬本想和他理论,却在定睛看清他的脸时不由一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对方的脸上泛着一层熬夜过度的青色,嘴皮干燥不说,就连平时雪水般清澈的眼底也隐约可见几丝浑浊暗红,跟下巴的胡茬一样与原本清俊的小脸蛋格格不入。   从前顾屿总是醒得比他早,每当他松松垮垮爬起床时,对方多半已经收拾完毕,偶像包袱重得就差穿上一身燕尾服——今天好像还是他头一次见顾屿如此不修边幅,看样子只是洗了个脸。   乍一望去,像一头流浪得毛发打结的小狮子。   小狮子扶他到洗手间简单洗漱,他只有一个疑惑:“你是不是快两天没睡了?”   对方没有端正态度正面回答,而是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离猝死还有至少三天的操作空间,学长放心。”   “谁不放心了。”沈烬费尽全力推推他,看来有点生气了,“别忘了保险写我名字,我又不亏。”   这点力气当然推不动谁,沈烬本想再用力,却被侧胸传来的一阵尖锐痛觉刺得狠狠吸了口气,脚步也有些不稳。   顾屿慌神扶住他手臂,着急得立刻服软:“你、你别乱动……我的错,我今天一定好好睡觉,学长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烬还没从alpha突如其来的哭腔里回过神就被扶回了病房,他看着那双邋里邋遢又疲惫发红的眼眶,忽然意识到顾屿对他的喜欢或许早已超过他的想象。   别说在病房外打两把游戏了,顾屿能记得1加1等于几估计就算意志力坚定了。   “你,你不要着急……”沈烬小心回到病床,脸上气色已经比昨天好了不少,“我不动了,不动就没那么疼,医生也说过了前三天会好很多。”   顾屿捂了捂脸,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怪我。”他冷静片刻,喂沈烬喝了杯温水,“学长都这么难受了,还得担心我。”   沈烬摇摇头,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所以……昨天晚上你断断续续哭了那么久,不是我在做梦?”   “……”顾屿摸摸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确定他还有精力吞咽,随后才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吃东西喝药,嘴却还倔着,“学长不是做梦就是遇到妖怪了,反正我没哭。”   “好好好,遇到妖怪。”沈烬咂咂嘴,原本尝不出什么味道的流食都多了几分滋味,“你这嘴拿去摩天大楼做地基起码够撑三百层。”   “……”顾屿嘴硬纠正,“一栋楼能盖多少层不是光靠地基决定的。”   沈烬假装委屈:“真的吗?”   只消半秒,顾屿就面无表情放弃了自己的专业信仰:“假的。学长说多少层就多少层。”   沈烬开心了,问:“是不是就算以后出院了也会这样,什么都顺着我?”   他逗顾屿玩,也以为顾屿会口是心非地告诉他“才不会”,但这一次对方却吹着勺子里的食物,简短而认真地回答:“是。”   沈烬微微张了张嘴,还以为听错了:“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每次吵架我都会搬出这条,看你怎么办。”   “……我不会再跟学长吵架了。”alpha看来下定了某种幼稚的决心,却又不太有自信的样子,竟然反悔退了半步,“顶多……顶多一年一次。”   沈烬原本想笑怎么还有年度指标,却因为刚才说了太多话,禁不住一阵胸闷和晕眩,等缓过来时,他已经疲倦靠在alpha手边躺下,视野里只剩那张充斥着担心和着急的脸。   “没事儿……”他稳稳声音,仍然难掩那份无力,“你说话,我听着就好。”   这对原本不爱闲聊的alpha似乎不是件好差事,但顾屿却点点头,好像天生就有很多事想告诉他。   从手术灯闪烁的可怕,到医生跟他玩笑“小伙子你吓得我确认了三遍手术结果”,再到江澜给他带的土豆其实有20颗葱花——沈烬一一听着,有时候笑,有时候也皱眉:“……什么葱花?”   “……这你别管。”顾屿像个严肃的流浪汉,一边转移话题聊起秦逐昨天对他的“训斥”,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学长真的从来没后悔过遇到我?”   沈烬看到他的脸就想笑,根本没办法保持严肃:“你能不能把胡子刮了睡个美容觉再睁着你清纯的大眼睛来问我这种蠢话?”   alpha的气息一下逼近过来,就差对他脸贴脸:“学长不爱我了?”   “爱,爱。”沈烬笑了好一阵才捧起他的脸,认真说,“爱到从来没有后悔过。”   两人堪堪四目相对,alpha倔强又柔软的嘴唇这才回了句“这还差不多”,沈烬马上侧过头吻上那份温软,说悄悄话一般告诉对方,即便是十八岁时独自走在倾盆夜雨里那一刻,他也只是伤心,没有后悔。   他只要他。   哪怕重来千万次,此刻都是他唯一想要的结局。   病房里很安静,那个绞缠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就结束在顾屿的忐忑里,他摸摸沈烬侧脸,问:“还能呼吸过来吗?”   omega加重的气息响彻在他耳边,对方终是撑着他胸膛,轻轻摇了摇头:“下次……再亲。”   顾屿悬着心扶对方躺下,重新给他讲那些有一茬没一茬的碎片。   入夜后其他来探望的人都走了,顾屿才提着一口气拿出一个铜色手镯,套进了沈烬针眼少一些的右手。   冰凉的温度让沈烬一惊,问:“这是什么?”   但抬手那一刻,他已经了然。   上面有雕刻精致的祥云图案,在C市和周边几个省市,都是最常见的保佑小孩长命百岁的饰品。   女孩的是银制,男孩的是铜制。   他最小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从小就身体不好,十岁时父母有求过一对给他们。   但生日宴当天二弟就大吵大闹自己也要,父母没办法,便给二弟也买了一个。   那时父亲似乎察觉到沈烬的眼神,问他是不是也想要,又说铜饰挺贵的,等下个月厂里发了钱一定给他买。   沈烬差点笑出声,只说自己都快成年了,要这玩意儿干嘛。   后来二弟戴了那个镯子没多久就厌烦地将它扔在房间角落,沈烬偷偷捡起来在手腕处比划过一番,但最终,他还是将它放了回去。   “送我的?”沈烬转了转手上镯子,问顾屿,“什么时候买的?”   “是姆爸给我求的,据说很灵。”顾屿回答,“不过他去世之后我就没再戴过了。”   这个答案在沈烬意料之外,他喉结微动:“为什么不戴?”   “因为后来我不太想长命百岁了。”顾屿轻轻捂着沈烬发凉的手,说,“但现在我想学长能长命百岁,所以送给学长。”   本来便宜的孩童用的铜银饰品,沈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也不想再拥有,但此刻它却真真切切地环绕着他跳动的脉搏,就像一段迟来的、汹涌的祝福。   “陆叔叔会怪我的……”即便心脏疼痛,沈烬还是急切地想把镯子取下来还给顾屿,“这是他送给自己疼爱的小孩希望他长命百岁的。”   可顾屿摁住了他的手:“你本来也该是他最想疼爱的小孩。”   沈烬想要这个镯子想要极了,却愧疚难当想挣脱,可是顾屿的力气却比他大太多——对方抓着他,用力得像此生都不肯放手。   “沈烬,和我长命百岁,白头到老,好不好?”   窗外月光照着他们,婉转缱绻,像母亲哄着孩子睡觉时,最常哼的那段温柔低语。   顾屿脸上泪水滑落那一刻,沈烬微愣着停下挣扎,继而点了点头:“好。”   良久,他才想起抬手抹干顾屿脸上泪痕:“怎么还哭了?”   顾屿一动不动,几乎是睁眼说瞎话了:“没哭,学长看错了,都说了打游戏影响视力。”   “我视力5.1,你可别趁机冤枉我大老婆。”沈烬一边嘀咕着,一边不自觉摸了一会儿镯子,小声说,“其实……每次我生病逼得你来医院,都知道你会触景生情想起难过的事……”   “等过两天我好点了,你就别在医院睡了,那个床太小,你还得缩着,不如吃个饭就早点回去。”   “什么难过的事?”但顾屿却看穿了他的心疼,说,“你陆叔叔住的可是VIP病房套厅,跟星级酒店似的,这样三个床位的普通病房完全不存在触景生情,明白了吗?”   “……”沈烬懵了半秒,问,“这家医院也有VIP病房?”   顾屿回答当然有,搞得沈烬满脸震惊:“那我们怎么不去住?”   说好的霸道小顾总狠狠宠呢?右床病友还没出院的时候老说梦话,可吓人了。   顾屿看他呆呆的,心里虽然觉得亏欠,嘴上却忍不住逗他:“综合下来8万一个月,还没有医保报销部分,学长看我是该卖左肾还是卖右肾?”   “……”沈烬再一次震惊,他从来不知道VIP病房这么贵,“我还以为……也就贵个几百一千的……”   他后悔暴露自己的孤陋寡闻,只想蒙上脑袋假装睡觉,顾屿则扯了扯他被子,让他别捂着自己:“对不起,学长……以后我会好好赚钱,让学长住上最大最好的房子的。”   说完顾屿又补充:“但不是在医院。”   “哼,又画饼~”沈烬死要面子,又忍不住偷看他两眼,“大房子我自己带队多拿几个冠军也能买,谁要你的。”   “学长可以自己买,但我送的你也得收。”顾屿拉沈烬起来把最后几种睡前的药吃了,对方一边可怜巴巴吞药,一边告诉他房子不够,别忘了早就说过要豪车名表甚至整支电竞战队作为补偿,他点点头记在心里,全然没管沈烬是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了,虽然沈烬嘴上说着要车房名表,但只是一只便宜的旧铜镯子,就足以让他开心许久。   接下来好多天里,顾屿都能撞见对方在偷偷观察镯子上的祥云图案,就像在看什么价值连城的翡翠黄金。   到出院那天,沈烬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倒是熟识的医生路过看看顾屿,忍不住好奇:“你是不是瘦了好几斤?”   这些天顾屿执意请了假,无时不刻陪着沈烬,多半休息得也不好,看上去的确消瘦了一小圈。   “alpha嘛,吃点蛋白粉多喝热水就好了。”秦逐摆手,许停云则踢踢他,向顾屿玩笑:“别介意,我儿子说话就这样。”   顾屿笑着点点头,某种意义上倒是很庆幸沈烬有这样性格强势的朋友。   几个人回到大学城,进了久违的公寓后,沈烬把顾屿摁倒在沙发边,看起来兴奋又心疼:“再也不要你去住院了,你这是瘦了多少?”   “学长要不要先管管你自己?”顾屿捏他的脸颊,差点掐不起来肉,“……我养了好久才养胖一点的。”   他的兔肉养殖第一阶段,彻底以失败告终。   “老张给我多批了一周休假,我可以多吃点。”沈烬翻滚进他怀中,说,“你刚进大学半年就这么折腾你,以后学长帮你把该有的大学生活补偿回来。”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看来很有经验:“我们可以天天晚上去运动场散步看他们跳舞,尝遍大学城每所学校的食堂,到农大喂那群天鹅,去看美院的超长星空隧道,西街新的两期也要开了,听说到时候会办夏季音乐节,说不定比欢乐谷请的人还厉害。”   “还挺丰富。”顾屿抱着他歪过头,“我还以为大学生活只有过级复习上课考研拿绩点。”   “唔。”沈烬想了想,“那我陪你去泡图书馆给战队写方案,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逗你的。”顾屿一笑,“吃喝玩乐也不能落下,就怕到时候学长体力跟不上。”   沈烬立下豪言“等我身体好了总有一天反攻alpha”,顾屿差点笑出声,他问学长碰一下就软得发抖怎么反攻alpha,沈烬骄傲仰着头,用最强硬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我就不能跪下来求求你嘛?”   “学长求求我我也不会同意。”顾屿十分干脆地拒绝,抱起他回了卧室,“早点洗漱休息,别忘了告诉我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可直到睡意席卷而来,沈烬都没在奶黄包和牛肉小生煎里选好。   他仍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蜷缩在顾屿怀里,喃喃道:“能不能都要……”   顾屿不忍心拒绝:“能。”   可是沈烬得寸进尺,完全不记得能不能吃完:“那,那我还要椰奶小方,草莓蛋挞和烤芝士条。”   顾屿一把将他抱紧:“再给学长做头牛算了。”   “嗯……”沈烬靠在他胸口,小口小口喘气,“明天下午我来学校等你下课,我们一起去草坪晒太阳,再一起去食堂找他们吃饭,一起……”   一起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   就像年少时,共同走过正对校门口的那条林荫大道。   你就站在路口看向我,像一棵春日里缀满繁花的挺拔树木,安静而温柔地矗立着。   “好。”顾屿低头蹭了一下沈烬额头,轻声回答他,“以后……都和学长一起去。”   C市漫长的春夏季节再一次来临,花开如旧,我还未走过那个拐角,便先听到墙那边,忽然响起我日思夜想的声音,在满心欢喜地叫我的名字。   “顾屿,顾屿,我在这儿。”   花瓣飞扬,我来不及思考便加快了脚步,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你终于会如我所愿,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从此,我们便都在一起了。 第93章   三四年的大学生涯远比中学过得快,似乎只是经历几场紧急复习的考试,旁观几回操场上的小型歌会,看过一届世界杯,又发疯两次半夜叫人一起去吃火锅,几年便过去了。   沈烬和顾屿莫名成了大学城里很多人都知道的小情侣,偶尔被西街的街头采访拍上短视频平台,都会有人认出来:我艹,C大那俩帅哥,TMD又幸福上了?   不过在社交平台上,沈烬一直是游戏战绩发得更勤,不常分享日常生活。   顾屿却不知道在哪学了一堆“摄影小技巧”,变本加厉更爱给他拍照。   沈烬连低头啃桃子都可能被他发到朋友圈去,他也不管沈烬是不是被他拍得像只小猴子,反正他觉得可爱就是唯一标准。   要是下午没课出门约会,周边所有朋友都会全程受到顾屿的照片轰炸,哪怕有课,顾屿也会在下课后第一时间跑来沈烬所在的教学楼,假装路过抓他一块吃饭或者去图书馆,比警察逮小偷还积极。   几年来,秦逐给出的评价一再败退:今天校园墙上又有人捞顾大校草了你注意点头顶颜色→你俩就住在一起他为什么还要学别人给你寄那么大箱礼物→下次聚会让顾屿别喝了他要是再当众亲你我们都得瞎→你能不能和那个傻子分手?   顾屿大三结束时便修满学分,并成功通过H大的硕士招生意向初试,沈烬也结束了在C市本地的实习,再休整几个月,他就得去G省的战队工作,参与本年度的夏季赛。   一切都如他们预想中一样顺利,但此后,他们就得分隔两地一段时间了。   拿到通知这天,顾屿抱着沈烬沉默许久,嘴里只剩一句话:“我不想去了,学长。”   现在放弃去H大复试这条路,往后再报考别的学校也来得及。   “都20多岁了,能不能成熟点?”沈烬反手揉揉他脑袋,“好不容易有G省的战队教练组看上我,你要是能顺利去H大读书,以后我俩也就隔着一个海关,又不是没机会见面。”   不过G省很大,申请港口往返一趟也挺麻烦,再加上夏季赛一旦开启,他在教练组的工作和顾屿的学业都会很繁忙,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能有多少见面时间。   对这一点,顾屿自然比他更清楚。   对方从背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像一只即将出门流浪的小狗:“可是我现在改考更近的大学也来得及。”   “你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和我粘在一起。”沈烬假装推推他,“分开一两年有什么好怕的,等你学成归来还要给学长买大房子呢。”   可倔强的alpha却搂着他晃了晃:“不学了,我想跟学长回F区找个地方种土豆抓螃蟹,一辈子在一起。”   换作从前,他成熟强大的alpha肯定会满脸平静地告诉他:分离在漫长人生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学长等我回来就好。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印象中的典型酷哥款alpha逐渐学会了向他撒娇,即便平日再怎么克制,这时候也会对他说出一些无理取闹的话。   沈烬转身抱抱顾屿,认真回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学长愿意回F区种田,学长小时候最喜欢下河摸螃蟹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同意顾屿放弃学业,自然是要装可怜的:“可是学长身体不好,这辈子怕是只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所以我们都得朝这个目标努力,好不好?”   对方哼哼唧唧地压住他后颈拢过他,总算听话了:“那……学长要每分钟都想我。”   沈烬点点头,哄小孩儿似的:“每秒钟都想你行不行,小朋友?”   听到小朋友几个字顾屿才浑身过电直起身,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才是alpha:“咳,学长怎么这么幼稚。我还得去把不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今年就不续租了,过段时间搬走。”   沈烬满头问号想问谁幼稚,顾屿却转移话题保持高冷,只问他某样东西要还是不要。   为了沈烬有更好的居住条件,大学几年顾屿都努力兼职和拿奖学金,也算足以支付租金和学费,不过去H大读书是一笔不小的额外开销,沈烬劝了许久,希望他就用家里留下的那张银行卡,但他还是摇头,准备申请贷款完成学业,将来再还。   如今分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沈烬也一天比一天担心,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我们以前不是老因为钱的事意见不统一吗,以后干脆建个共同账户,把全家的工资都上交,谁想用都可以,记账也一目了然。”   顾屿从衣服堆里抬头,显然没有轻易上套。   目前就沈烬有工作,全家的工资不就等于沈烬的工资?   沈烬见他不说话,又心虚补充:“G省那支战队还算有钱,包吃包住每月各种奖金,谁进了队都得胖十斤起步,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真的。”   对方默默叠好衣物,好一会儿才坐回他身旁,说:“学长不用担心我,更不用想着供我读书生活,我自己会处理的。”   在alpha的倔驴脾气面前,沈烬偶尔也会束手无策。他规劝半天说不动,都快气哭了:“可是那边消费很高的……”   顾屿抱着他拍拍背,却没松口:“再高消费的城市都有低消费的活法,我又不是去旅游享受的,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要这个效果吗?”   “哼……”沈烬蹭了蹭他肩头,“还十年寒窗苦读,高中没见你放学后多留一分钟,大学一进来就跑外面住,你什么时候寒窗苦读过?”   被揭穿的顾屿轻笑起来,逗他:“我晚上点蜡烛在被窝做数学题的,学长没看见而已——另外……学长怎么知道我高中每天放学就走?”   “……”沈烬扭开肩膀,气鼓鼓的,“我不管你了。”   顾屿戳戳沈烬微微鼓起的脸颊,眸子里荡起笑意:“管我,求求学长了。”   除了撒娇,这个alpha他好像还学会了勾引。   沈烬禁不住面色一红推开他,只说:“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去。”   最后留在大学城的日子转瞬即逝,沈烬和秦逐许停云一块去办了剩下的毕业相关手续,路上有不少人拖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跟几天前的他们一样。   大学的离别和高中是不同的,没有誓师大会,没有毕业典礼,没有高考前的纪念合照,甚至没有聚餐活动,所有人零零散散离开校园,这段时光就算是草草结束了。   “想当初你生病不能参加军训,天天让我和老许给你带吃的,跑腿费好像还没给。”秦逐看看手里的就业登记表,总觉得在食堂排队帮沈烬带饭的那一幕就在昨天,“以后也吃不到三食堂三楼的砂锅了。”   沈烬因为大学生锦标赛的执教表现被职业战队教练组看上,已经决定去G省,许停云打算留在本地,而秦逐则选择了游戏解说方向,将来多半会跟随赛制,奔波在各个城市主场。   说起来还算一个圈子,不至于分道扬镳,但总归不会再像校园生活这几年一样,天天聚在一起了。   “你也有伤感的时候,儿子?”许停云说,“等爹赚了大钱把你们都买过来,还能天天一起通宵。”   这恐怕是许多人毕业时都会对朋友夸下的海口,秦逐第一个不信:“得了吧,别到时候连把排位都凑不齐……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话音未落,有人拦住了他们,许停云不用看就知道又是贺森洲。   这几年他还是常常追逐在秦逐身后,想弥补当初的错误,但秦逐一向铁石心肠,直至毕业也没有任何回头的迹象。   听说贺森洲家里准备安排他出国读研,以后再想见面恐怕也难了。   “学长……”他好像很少敢这样主动拦住秦逐的路,“等我三年后从国外回来再来找学长,可以吗?”   “这话你自己信?”秦逐淡淡回答,“在外面一次少谈几个,身体健康要紧。”   贺森洲赶紧摇头:“不会的,我只喜欢学长——”   可秦逐却连他的话都不想听完,马上快步离开,沈烬和许停云没办法,拍拍贺森洲肩膀就赶紧追上秦逐,谁也不敢问他怎么想。   身后的少年似乎也想追上来,却不得不在秦逐不留情面的警告手势里停下脚步,留在了艰涩的风中。   沈烬和许停云只敢用极小的音量讨论一句“好惨的学弟”“不知道是不是见最后一面了”,秦逐睫毛微颤,却终究眼皮都不抬便转移了话题:“游泳队那帮人到了没有?”   天色暗了,按计划他们要去南门和体育系那帮人会和。   正巧那边发来信息:快过来,老板答应我们包场。   烧烤店里,严泽难得没跟以前一样不着调,而是闷头喝着酒,偶尔提醒他们微信都备注上C大校草(升级版),别过两年忘了他是谁,给他误删了。   “就你?”其他人都在笑,“想忘也TM忘不了啊。”   “这TM是夸我吗?”严泽给他们倒上酒,又转头问沈烬,“你能不能喝?”   自从后来知道沈烬是个体质偏差的omega,他也算客气不少。   但沈烬却摆手表示无须多言:“别废话,今晚全给哥趴下。”   冒着泡的杯子一杯接一杯满上,交错着几年时光,似乎更容易醉人。   余生的路还很漫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恐怕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不论是刚进校时意气相投,还是后来误会重重又重归于好,所有年少气盛都留在了酒中,月光倒映进来,仍如四年前初见时一般清澈。   第二日,几个人便收拾好剩下一点杂物,准备离开寝室。   最后关门拔出钥匙那一刻,许停云敲了一下门牌,只说:“走吧,希望新来的学弟能参悟我挂在床头的钩子是搭充电线用的。”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上床下桌和阳台透过来的夕阳一起消失在他们眼前,这扇门或许很快就会被另一群少年重新打开,但此后,门后容纳的便不再是他们的青春了。   *   2032年,10月。   秋风南下,冷空气几乎席卷全国,但整个G省的气温仍旧高达30度,其中S市体育中心也在这高温之下,彻底被冲破天际的人声包围。   时隔多年,全球总决赛再次在这里举行,热搜也随着比赛结果沸腾到了顶点。   【Karin五杀时的表情】   【lonesay职业生涯大满贯】   【certain哭了】   【ATG让二追三完成绝地翻盘】   【ATG战队获得2032年世界冠军】   比赛现场来了不少明星和知名退役选手,以及大家都认识的,ATG主教练沈烬的丈夫,闻名于新兴青年富豪榜的那个年轻总裁,顾屿。 第94章 完结篇   台上,主持人问完一圈选手后,把话筒递到了沈烬身前:“沈教练能预测一下今天的mvp吗?”   沈烬还没开口,场馆内便再度涌起一阵欢呼尖叫,前排更有人大喊了一句“教练嫁给我!”。   主持人调侃:“教练今天真不该穿白衬衫来。”   沈烬也笑:“我倒是想穿沙滩裤,联盟不让。”   官方规定主教练在正式赛场必须身着正装,成为主教练后他被逼无奈穿了几年休闲西装,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偏幕后工作的人会有粉丝。   再次接过主持人的话后,他一一夸赞选手们的表现,并在上单Karin和打野lonesay之间犹豫了一下,预测Karin会成为今天的mvp。   “是因为五杀的精彩表现?”主持人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玩笑道,“还是因为教练偏心爱徒Karin?”   导播把镜头切给前排观众,很容易就照到了小顾总假装皱眉的样子,沈烬却一脸正经:“最后一局的打法确实是围绕上单设计的。”   lonesay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某些人全靠沈哥战术拿的五杀。”   背后大屏幕公布mvp,果然是Karin。   被称为天才少年的他马上像平时那样针锋相对地回应:“哦,不服再打一年,看看明年能不能拿回MVP?”   “我都说了想退役了。”lonesay挑眉,“不过某些小朋友要是哭着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Karin急了“谁要跪下求你”,lonesay表示“我可没说是你”,场馆内起哄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对他俩习惯了,最终合影时Karin故意恶心lonesay似的非要和他挤在一起,也算给今天的比赛划下了完美句号。   到夜半12点,庆功宴才结束,沈烬跟周围的人打完招呼,一阵小跑出了酒店。   路边,亮着车灯的黑色帕加尼正在等他。   “这不小顾总吗,好巧。”沈烬凑到窗边看到车座上的花,忍不住逗了逗车上的人,“亲自开车呢,你夫人没陪你?”   顾屿抬眼看他,果然第一句话就是:“爱徒?”   “哎呀。”沈烬赶紧上了车把花抱起来,说,“小顾总吃醋也要讲基本法吧,他还是个孩子。”   “哼。”顾屿启动车身时,油门踩得狠了些,“学长的爱徒那么多,我早就人老珠黄了,哪里还配吃醋。”   “哪有,小草莓在我心里永远18岁。”沈烬悄声嘀咕“其实3岁都不如”,又继续道,“你最近工作这么累,请司机来接我也可以的。”   顾屿一口答应:“好,下次让司机来。沈教练带队拿了冠军,我已经连来接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烬得寸进尺:“知道就好,以后对冠军总教练放尊重点。”   顾屿气得像一只浑身膨胀又故作冷漠的小河豚,沈烬戳戳他肩膀:“真想给你录下来,发给那些认为小顾总冷静持重、铁腕手段的下属看。”   说着他补充:“秦逐和老许还在喝,下周他们就得回去了,后天叫他们出来聚聚。”   这几年,秦逐辗转解说过好几个游戏,也凭借异常毒舌的风格在解说界杀出一条血路,传闻想买他人头的电竞粉已经排了八条街,沈烬偶尔和他在主场见上面,都恨不得绕道走,以免被误杀。   许停云原本只打算待在C市的次级联赛战队混口饭吃,但四五年后一级联赛扩充名额,战队运气爆炸赢了晋级赛,此后便经常在晋级和掉级之间仰卧起坐,这两年也算稳定了一些,没法再全队躺平了。   循环赛上跟沈烬上台握手,他总是最用力,赛前放话也是最狠的。   关于沈教练大学时欠许教练800块跑腿费这件事早就传遍整个职业圈,春季赛更是被做成梗放进对战海报,ATG说:人情世故,赢了再还。   “好,我找几个聚餐的地方,你让他们选喜欢的。”顾屿将车往市内别墅区开,沈烬的手机不剩多少电,便拿了他手机玩:“先前出差半个月,就不怕我在你手机上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顾屿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比如学长上次喝醉了抱着我边哭边说自己尾巴不见了的视频?”   沈烬满头问号:“你什么时候拍的?”   难得喝醉一次就被录下来,沈烬威逼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找出来删了?”   可是顾屿一点不怕:“我看学长是又想跪键盘了。”   “老婆好凶~”沈烬嘴上这样耍赖地喊,脑袋倒是听话地偏过去,忍不住撒娇,“小草莓……这半个月我每天都很想你。”   顾屿的眼角余光投向沈烬,嘴上虽没说什么,喉结却动了动。   片刻,他就将车停在一处安全的路边,转身用手臂撑着副驾驶座压住了沈烬。   唇瓣触碰那一刻,沈烬闭上眼听着顾屿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很快便迎上去,任由对方贪婪地缠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毕业这七八年来,顾屿的学业和事业几乎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发展得异常顺利。   他继承了父母的生意头脑,并走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一度被人称作是豪门小说男主的现实版本。   这些年,沈烬身边总有人或是玩笑或是认真地提醒他,你家小顾总有钱就算了,长得还这么好看,你得盯紧点。   沈烬每次都礼貌点头搪塞过去,念着顾屿的面子没告诉别人,小顾总才是缠着他问学长还爱不爱了那个。   这可能要怪联赛官方喜欢宣传沈教练的脸和身材,配上带点儿攻气的休闲西装,这样的omega不太常见。   战队粉丝们嗑cp玩有时候会带上他这个教练,有两次顾屿来现场观赛,旁边的灯牌上就是沈烬和选手的名字,场面一度让沈烬感觉今晚几个腰都得不保。   “学长都没有以前那么在乎我了。”静谧的路灯映照着alpha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委屈。   沈烬揉揉他头发哄道:“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alpha似乎犹豫起来,半天才捂住他温热又脆弱的颈侧,说,“你今天特地换了左手握手,镜头都看不到婚戒了。”   大概怕被嘲笑,小顾总轻声解释:“一点也不注重细节,我旁边两个外国观众讨论了好几次你结婚没有。”   沈烬懵了两秒,想笑又不敢笑:“宝贝明鉴。是对方教练先伸的左手,估计以前是个左撇子——我恨不得十个手指都戴满婚戒,行不行?”   “……哦。”顾屿这才允许沈烬凑上来亲自己,“这还差不多。”   微风拂来,比起白天的燥热多了几分温柔。   缠绵的间隙,顾屿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说:“学长……我好想还跟19岁时一样喜欢你。”   他目光忐忑,如同那年第一次向沈烬表白。   沈烬微怔片刻,亲完就将微红的脸埋在了顾屿肩头。   “知道啦,我也是。”   “我们快点回家……好不好?”   *   帕加尼穿行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万家灯火璨如银河。   他们相识十余年过去了,每个因爱而存在的瞬间,都依旧鲜活。   因为学业分隔两地的第一年,两人都曾难以适应这种分离,没多久沈烬就跟顾屿吵架吵到边打电话边哭,几乎一整天也不联系。   到了晚上他才忐忑捧着手机想道歉求和,又倔得一遍遍删除打出来的字,把最糟的结果都想遍了。   直到对话框跳出来一句“出来,我在你们战队基地门口”,他才心头一紧迎着夜风跑下楼,如同每一次急切地奔向顾屿怀中。   “你怎么会在这?”那晚的风里他心疼地问顾屿,对方则死死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肩头,还像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因为……因为我被航空公司绑架了。”   也正因为这种分离,他的小少爷逐渐褪去了从前的稚嫩,没肯花他转过去的一分工资,而是咬牙省着一块两块的花销,一步步登上了更高的地方。   他常常听顾屿说又在学校里获了什么奖,跟师兄师姐去参加了什么大会,可后来那几年他在教练组却越发迷茫——队伍经历了不小的动荡,有人撤资,有人转会,战队输得一度快要掉级,他拿着微薄的奖金,有时都不敢面对为了工作连轴转的顾屿。   顾屿实习时组建了公司,赚下的第一笔大单金额就高得骇人,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忙。   出现在顾屿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他们一个比一个优秀,其中不无大胆主动向顾屿表达爱慕的,沈烬知道顾屿不可能有一丝逾矩和动摇,但他偶尔也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想着该如何追上脚步,或是干脆早些离开。   放顾屿去做最想做的事,而不是耽误他往前走。   年少时沈烬就清楚自己和顾屿在精力能力上的“贫富差距”了,当年顾屿坚定给过他承诺,他也相信感情能克服一切,但真正出身社会后,他才发觉这种差距远比校园里复杂百倍。   那段时间他敏感得心神不宁,哪怕只是撞见顾屿在回复工作上的消息和邮件,都会着急地想问在忙什么、对面是谁,又懦弱地退缩,不希望顾屿厌烦自己。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顾屿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哄带骗也要追问他怎么了。   他忍不住哭了一会儿跟顾屿解释,甚至开始计算自己至少要拿10万巨额分手费,弄得顾屿又急又懵:“分手费?我为什么要给你分手费?”   这点钱还是挺重要的,沈烬伤心得擦着眼睛说“不给就算了”,顾屿蹲在他身前揉搓他冰凉的手,哭笑不得:“10万太少了吧,我给学长1千万1个亿怎么样?”   沈烬瘪瘪嘴,问:“集团不运营了?”   “明天就去退股。”顾屿凑上前来,“以后躺家里让学长养我,就不会分手了。”   没想到沈烬想都没想,摇头嘟哝:“可是我不喜欢不会赚钱的alpha……”   顾屿假装生气挤了挤沈烬湿润的脸颊:“学长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难伺候?”   他虽是玩笑,但沈烬却认真抱着他哭起来,讲了很多自己心里的想法。   那晚顾屿安慰沈烬许久,好不容易把对方哄睡了,自己却彻夜难眠。   他没有怪沈烬无理取闹,而是反省了一夜,发觉自己在追求事业的道路上太过沉迷,以至于忽视了周遭一切。   说到底,是他没有信守承诺,给沈烬足够的安全感。   几年来他忙于工作,也沉溺在赚钱带来的成就感里,alpha天生好斗的本性疯涨,生意场上的一切都是新鲜刺激的,他根本没发现自己早就疏忽了沈烬的感受。   有两次沈烬在战队突发肠胃炎高烧,到医院住了两天,他虽然陪护照顾着,但等沈烬好了一些,他还是打开笔记本查看股价,甚至旁听一会儿下属开会——那时沈烬玩笑说“小顾总认真的样子还是这么迷人”,一切都十分平常,他却并未发现,后来沈烬低头啃那个握了许久的苹果时,眼里是否落寞。   他愚不可及,也大错特错。   要不是沈烬还愿意告诉他为什么想分手离开,他恐怕总有一天会真的失去沈烬,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无数后怕涌上他心头,当初他还承诺再也不会让沈烬难过受委屈呢,如今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他从天黑独坐到天明,清晨7点时沈烬醒了,第一句话便有些懊悔:“我艹,昨晚我好像又傻逼了,可能是最近战队事儿太多烦的……你今天忙吗?会不会耽误你开会?”   说着沈烬扯扯他袖子,死皮赖脸地挤出笑容:“顾总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我再随便提分手就掌嘴好不好?”   明明沈烬尽力在笑,顾屿却紧闭嘴唇,睫毛忍不住发颤——俯身抱紧沈烬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落入柔软的枕头,炽热得如同从前他每一次拥抱沈烬。   要是19岁时的自己看到他如今赚了很多钱却这样对沈烬,一定会面色冰冷拽住他衣领,拖出去打断腿都算轻的。   沈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哭,慌得一边胡乱拍他后背,一边问:“怎么了?怎么哭了,顾屿?我,我再也不说分手了好不好——”   顾屿摇摇头迅速擦干眼泪,问沈烬休赛期有没有空,他想带他到去年开的乐园玩。   那个游乐园有沈烬喜欢的游戏主题馆,沈烬提了几次馆里COS辉光骑士和暮夜领主的NPC又帅又般配,但顾屿一直没时间陪他去。   按游戏里的剧情,骑士和领主那段旧友反目的故事已经有了新的发展。   正义的骑士弄清了暮夜领主堕魔背叛他的真相——当年两人还并肩作战时,吊儿郎当的领主便经常念叨想学点黑魔法变得更强,骑士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说笑,直到领主真的借着邪恶力量走上歧路,骑士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从此两人代表光明与黑暗,多年来你死我活地追杀,最终光明占了上风,骑士的圣剑指着领主喉咙,只需轻轻一动便可肃清邪恶,可他却发觉自己怎么也刺不下去,还是领主笑着握紧发光的剑刃,主动而决绝地扎穿了自己致命的颈部脉搏。   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痛苦,也成全骑士的正义。   “然后辉光骑士才发现,原来当年领主沾染黑魔法是因为混战中情况危急,他只能靠那股邪恶力量才能护住骑士的命。”沈烬曾看着版本更新,无数次感叹游戏公司心也太狠了,“可惜当时骑士重伤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   这段剧情CG更新的时候,微博下无数留言发疯“哈哈哈死的其实不是领主是我”,沈烬也戳戳顾屿问:“我们有空去游戏主题馆玩吧?你以前辉光骑士玩得挺好的。”   游乐园就建在郊区,顾屿点头答应找时间去,却半年也没腾出什么空。   沈烬知道他工作很忙,大概也不再对游戏有太大兴趣,自然没有催也没有抱怨,只是偶尔刷到乐园的照片,会点进去翻看几秒。   他们都不再年少,早过了为一部电影一个游戏角色伤感的年纪,沈烬本以为顾屿不会再提去乐园这件事了,所以难免惊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蠢。”顾屿眼前全是暮夜领主握紧剑刃绝望自尽后倒在骑士怀里的画面,他望向沈烬,说,“再晚一点就没救了。”   沈烬疑惑地看着他:“你先忙你的,游乐园起码还要开几十年呢——”   可顾屿却说:“我不管。今天就预定包场,等你比赛打完就去。”   沈烬满脸茫然地被顾屿拉进怀中,那天以后,顾屿的工作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张,对方总是在他有空的时候也有空,再也没有搁置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的肠胃病很少再复发,顾屿还给了他几份专业金融服务集团的证明文件,起初他没当回事,直到某天帮几个朋友研究战队合同,他才忽然想起那几份文件代表什么。   他在律师那里学了些术语,有些释义是共通的。   顾屿将私人财产的支配决定权利都交到了他手中,如果他想的话,只需要签字画押,顾屿就得去睡桥洞从头再来。   那天路上很堵,他好不容易才赶到几个朋友约好的湖边聚会地点,本想吃完饭就回家问问顾屿怎么回事,却意外撞见了别人的求婚现场。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面上不知何时铺满了紫色花海和烟雾,满湖缀着银河般漂亮的灯光,中央的大月亮周围有行船摇晃,载着一船船被做成可爱兔子轮廓的粉色玫瑰,场景梦幻得如同水上月宫,要不是空中有多架无人机和直升机盘旋,沈烬恐怕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古时仙境。   “我艹,有人求婚?”背后忽然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沈烬转头发现是秦逐和许停云,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你俩怎么在这?”   来G省玩居然不告诉我一声?沈烬还没问出口,秦逐就拽了他一把:“干嘛挡人家道,又不是跟你求婚。”   “哦……哦。”沈烬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身后的人对他说:“还不拿手机拍个视频?”   这声音似乎也在哪儿听过。沈烬边想边条件反射掏出手机,湖上正好传来一段经过扩音的独白。   他好奇地听了几句,那声音功底极为专业,音色和游戏里的辉光骑士几乎一模一样,但台词却没听过,他有点懵:“这是什么……?人工合成?”   身后的声音再度传来:“也许是邀请了配音演员本人呢?”   沈烬好奇地回头,竟然发现陶宴和江澜正看着他:“好久不见,沈哥。”   他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分别将手中那支红色玫瑰递给他,秦逐也走过来把一支一模一样的花塞到他手里,嫌弃地说:“老子在这腿都要站断了,堵车你就不能坐地铁?”   片刻,周围的人便都向他走来,他茫然地见到了许多同学好友、战队的队员同事,甚至他一直崇拜的退役选手。   手里的玫瑰逐渐从一支两支变成一大束,道路的尽头顾屿看着他,每走近一步都踏着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直升机上扬起巨大横幅,数百架无人机拼凑成眨着眼睛的可爱小兔子和胡萝卜钻戒,漫天花瓣飞扬,辉光骑士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我想回到过去,却又不必回到过去,因为我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是如此爱你。”   按官方后续剧情,正义的骑士发疯般拔出染血的剑刃刺入自己胸膛,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信仰,用鲜血献出成神永生的机会复活了他的领主,他们都只余下百年寿命,却可以从此相守到老。   那个湖上的夜晚烙印在沈烬脑海,从未褪色。   顾屿单膝跪地打开了紫色的戒指盒,有人起哄把五中那件蓝黑色冲锋衣校服塞过来,顾屿便干脆脱下西装外套换上了。   沈烬的目光逐渐模糊,就像跪在他面前的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顾屿邀请了沈烬的高中数学老师作为他们的证婚人,当年是她哭着劝说沈烬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这一天她也哭着说早就知道沈烬会和那个学弟顾屿在一起。   “真的?”沈烬拿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对方十分肯定:“你们这些学生啊……反正老师什么都知道。”   整个五中都知道,两位传说中的学长历经曲折,后来分别成了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们还给学校捐了一栋活动楼——夕阳下的楼道拐角安静无言,仍旧见证着年少时心跳加速的每一次相遇。   婚后的生活平静了很多,沈烬再也没有傻乎乎地想离开顾屿,小顾总也不再独独沉迷工作,赚钱固然很重要,但他还要赶回家给学长炖最喜欢的排骨汤。   唯一的变故,或许就是顾屿父亲的离世。   对方因为酗酒中风没抢救过来,两人没来得及赶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姑姑说对方临走前唯一的遗愿是和陆霖葬在一起,以至整个葬礼上顾屿都疲惫而沉默。   血缘终究是难以割舍的,顾屿一时没法做出回答,沈烬便主张单独下葬,不赞成任何人再去打扰陆叔叔。   灵堂上,顾家亲戚都对这个性格强势的omega颇有微词,沈烬也咬紧牙关问顾屿恨不恨自己——那一刻顾屿的情绪彻底决堤,他握紧了沈烬的手,共同面对一屋子的人。   那双眼睛虽然红着,语气却是谁也没听过的冰冷:“从法律上说,这件事第一决定权在我。他不能和姆爸葬在一起,这也是姆爸的遗愿。”   “至于他的遗愿,我不打算遵从——就算天打雷劈也是劈我身上,和各位无关。”   从此他们就和家里的亲戚更少来往,除了偶尔跟海外的堂姐联系,很少再有其他。   哪怕是过年,也是留在S市更多。   这座近几十年才新兴的一线城市几乎全是外来人口,很少有人称它为故乡,但沈烬喜欢这里,早已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购置更好的房产的时候,顾屿主张买两个能打通楼上楼下的大平层,但沈烬更喜欢带巨大喷泉的花园别墅,对此顾屿深表怀疑:“花园?最后又是我帮着打理,学长只打算长双眼睛看吧?”   “多雇两个人,我出钱还不行嘛?”沈烬饶有兴致地翻看画册,另一只手可怜巴巴地捂着侧胸口耍赖,“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疼,好像是当年被哪个alpha狠狠伤害还动过手术……”   “还疼?”顾屿假装严肃一把抱过他,“让我摸一下是不是真的。”   沈烬在他怀里边挣扎边笑,顾屿没办法,最终只好花园别墅和江景大平层都买了。   入住头一年,沈烬常常提起养个小孩也不错。   顾屿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他总想给顾屿生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否则,对方在世上就连个至亲都没有了。   这个孩子一定会承载万千爱意到来,经历与他俩都不同的美好成长。   顾屿虽然表示尊重他的意愿,但似乎对所谓的一家三口美好生活没什么向往。   沈烬非要采取无防护措施的时候,顾屿严肃得跟真的一样:“我给学长当儿子行不行?”   沈烬勾着他脖子让他别闹,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都跟沈烬在搞强制似的,一度让他怀疑这孩子到底谁生。   好在alpha听了他那些“哥哥好想被小草莓*到怀孕”的鬼话,终究着了他的道。   事后沈烬摸摸酸痛的肚子,忍不住逗顾屿:“嘴上说着不要,但不做防护的时候小草莓的东西好像挺兴奋的?”   顾屿被说得满脸发烫,都快气哭了。   沈烬赶紧又抱又哄,好不容易才把顾屿骗到睡着。   他也累极了,躺到次日10点才醒过来——见顾屿正准备午餐,他便溜去书房,打算玩会儿几天都没一命通关的新游戏。   为这个破游戏,秦逐前几天还在视频通话里嘲讽他老了该吃点小蓝片提手速了,他必须一雪前耻。   为了方便查看攻略,他把顾屿随身的平板拿过来用了一下,却无意间发现了很多资料和视频记录,看样子都是讲生育有关的。   最近一条的观看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   他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顾屿是夜里什么时候离开的卧室,却能想象对方独自坐在书房反复翻开资料的画面——那段纪录片讲述了一个omega失血离世的真实故事,进度条记录停留在结束前的20分钟,医生刚阐述完,这样的突发情况无法进行预防,花再多费用也很难抢救。   顾屿大概是看到这里,便关闭了视频页面。   沈烬回过神,目光停驻了许久。   他想起来,凌晨睡得迷迷糊糊时,的确感到过身后有所异样,现在想来,多半是顾屿从书房回来后忍不住想抱他,又怕打扰他休息。   除此之外,资料里还有一些专业科研内容,讨论的是alpha生育的相关课题。   理论上说,部分alpha也不是完全不能生育,只不过条件苛刻,风险大一些,通常另一方也得是alpha才行。   伴侣是omega的话,目前还没有太成功的案例。   看样子这些资料还是陶宴传给顾屿的,他在对话框里问:你想干嘛?   顾屿回答:不该问的少打听,小心掉脑袋。   沈烬随手往上翻了翻,发觉两人之前还在为了山药煲汤要不要焯水而互相攻击,这些研究文献已经是他们聊过最严肃的内容。   “你俩好歹也讨论一下股价……”沈烬无奈念叨起来,文件上,顾屿在重点内容上勾勾画画,看起来恨不得穿越回去改选生物学专业亲自研究。   那些图文密密麻麻的,每一步都足够严谨。   后来沈烬逐渐失神望着屏幕,也一个人独坐了许久。   另一边的电脑显示屏上,游戏主角正抓着一根钢绳,玩家需要同时操作五个按键,才能跳过这个断崖并摘取解药,在下一个毒潭顺利完成一命通关。   纵然沈烬这样的高手,也在这儿多次失败,只能牺牲一条命来渡过毒潭。   正当他重新将手放上W键,书房门口探出个脑袋,打断了他的思绪:“通关了吗?我昨天刚跟陈姨学的改良版炒酸奶,先尝尝?”   沈烬抬头看向顾屿,按在W键上的手也松了。   最终,他只按了两下空格,游戏主角松开绳子原地跳了一下安然落地,他也起身走向了顾屿。   “我们还是别要孩子了。”沈烬说,“我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小孩。”   他只是喜欢顾屿,想为顾屿留下所谓的血缘维系,现在想想,这对孩子来说也不怎么公平。   顾屿一向冷静的眼睛难得一怔:“学长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紧张极了,生怕沈烬什么时候又反悔。   “玩游戏玩的。”沈烬边走边摆手,“我的小孩要是游戏省标都拿不了,我怕我会气死。”   “……G省省标好像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吧。”顾屿谴责,“这跟虐待孩子有什么区别。”   沈烬抱着顾屿胳膊,一边吃着东西表示“还没让拿国标呢”,一边郑重保证:“我们可以再养两只小乌龟,这样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依然能跟游戏保持并列第一~”   “并列?”顾屿严辞要求他撒手,“今晚不准碰我。”   沈烬当然拱进顾屿臂弯里不肯挪,死皮赖脸地要小顾总再给自己做一份炒酸奶。   时至今日,距离顾屿19岁时与沈烬重逢,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   总决赛结束后,沈烬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放假休整,每天顾屿都会急匆匆赶回家,免得想粘着学长还得摇号。   他停好车从侧门回到别墅一层,庭院花园里开满玫瑰,沈烬正在喷泉后“打理”移栽不久的木绣球,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扛得住。   见木绣球暂时还顽强地在沈烬手底下活着,顾屿忍不住朝它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随后腾出一只手拉沈烬回室内:“给你带了很多东西,还有好吃的。今晚我有好几个菜想自己做给学长吃。”   多少年了,回到家他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学长地叫,一点没有在外时成熟的样子。   此刻他东西堆了满手,就像个出门打猎归来的小猎人,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可沈烬却欲言又止地接过顾屿塞来的小礼物,根本不敢告诉顾屿,下午邻居叫他去打游戏,他已经在那边吃过了。   他以为只需要告诉陈姨他吃过了就可以,却疏忽了他骄傲的小猎人会亲自来找他邀功。   完蛋。沈烬眼睁睁看着顾屿系上兔子图案的围裙,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待会儿要被撑死的命运。   *   所有共同走过的季节里,沈烬最喜欢夏天。   他喜欢夏日里的天际澄澈和繁花盛开,更喜欢那极为充足的日照时长,每当他走在夜晚时分却看到天光大亮,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灿烂美好的。   常有人调侃G省四季如夏,沈烬喜欢这儿,就像喜欢每一个长得似乎永远不会完结的夏天。   某个平常的夜晚,他匆匆从城北赶回家,想着把刚买的小蛋糕给顾屿,却见对方坐在喷泉边,正仰头独自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个身影如往常般沉默安静,沈烬便站在远处,并未过去打扰对方。   直到夜风吹起沁人脾肺的花香,顾屿才回过神发现他的身影,赶紧起身朝他走来。   他迎上去牵住顾屿的手,问:“在想陆叔叔?”   对方顿了一下,轻声回答:“嗯,今天有颗星星很亮。”   城市的夜晚是不常能看到星星的,沈烬回头望一眼天空,发觉只有一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像那双他只在照片上看过的温柔眼眸。   风轻轻吹过,他扣紧顾屿手心想说些什么,对方却了然于心揉揉他头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手中的小蛋糕上:“学长给我买的?”   沈烬回过神,赶紧将小蛋糕递给顾屿:“这家店新开的,听说很好吃,我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嗯?”顾屿假装警觉起来,“我记漏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今晚是不是得睡沙发了?”   “谁敢让小顾总睡沙发,我第一个护驾。”花香再一次明显起来,沈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牵着他回室内,“不是特殊日子就不能给你买小蛋糕了?”   alpha发亮的眼睛望着他,溢满了笑意:“那我能不能许个愿?”   沈烬点点头,当场翻了根蜡烛出来想点上,却暴露了自己兜里还揣着打火机——顾屿果然一眼抓住重点,立刻严肃起来:“又抽烟?”   “……真没抽,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从战队揣走的。”   沈烬早就把烟戒得差不多了,顶多应酬的时候抽一根,所以整个人都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他转身想跑,顾屿却吹灭蜡烛说了句“许愿学长马上求饶”就一把捞起他,按开了上楼的电梯门。   到半夜一点,沈烬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发觉顾屿正看着自己。   夜风如诉,沈烬不知是疑惑还是心疼,伸手摸了摸顾屿瘦削的脸:“怎么没睡觉?”   “想多看学长一会儿。”顾屿沉眸握住他手腕,将他拥入怀中,“几十年好短,我想许愿永远和学长在一起。”   沈烬被堵在alpha胸膛前,听见了一阵阵动人而有力的心跳。   “不短。”沈烬想靠近那心跳,如同靠近此生最珍贵的东西,“遇见你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浪费。”   月光皎皎,他仰起头看顾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地问对方,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一起渡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他曾说自己有好几个问题想问。   “记得。”顾屿也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最后一个问题我没问。”沈烬捻了捻顾屿眼角,轻笑起来,“你猜猜?”   顾屿明显猜不到,沈烬便告诉他:“当时我想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面前的人微微愣住,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沈烬往他怀里钻了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住他,“答案都这么明显了。”   顾屿懵了一会儿回过神,脑海里有无数回忆闪过。   “高中一块打架淋雨那天?”   “还是送巧克力给学长那次?虽然不小心过期了——”   “不然是初三那年,身高超过学长的时候?”   他胡乱猜了许多,只不过一提到身高,沈烬的脚就差蹬到他膝盖上了:“给你腿打断信不信?”   两人像年少时一样打闹起来,沈烬被顾屿摁住双手压在床上动弹不得,气得只能发出被亲之前的最后一声反抗:“这辈子都不告诉你了——”   *   十几岁那个夏末,沈烬在考场上漫不经心地等待交卷,午后阳光斜擦着树影照进来,从他的发丝跃向身旁那个少年漂亮的睫毛。   早在进考场那会儿他就发现了,坐在他旁边的人长着一双与年龄不符的忧郁眼睛,黯淡得似乎看不到周遭的一切。   几天前,沈烬刚入校认识的同桌就告诉他,他们年级有个叫顾屿的人长得很好看,随随便便就是级草水平,还问沈烬见过没有。   沈烬没见过,心里还有点叛逆时期的骄傲:哼,庸俗。   考场上很安静,因为是入学摸底测试,全年级的座号都是打乱排的,沈烬难眠开始好奇身旁的少年是哪班的,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认识,又该怎么认识……光线再度跳跃,沈烬想着想着竟然紧张起来,甚至忍不住悄悄偏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的眼睛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一刻沈烬为这个少年打抱不平:那个叫顾屿的,肯定没他好看,我……我还是更喜欢他一点。   可是他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   片刻,沈烬便微红了耳朵收回目光,紧张地想:题也不难,要是,要是他能开心点,笑一笑就好了。   那时,年少的沈烬并不知道有一天这个笑容会为他而存在,疲倦得趴在桌边睡去的顾屿也并不知道,于这个冰冷世间,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牵挂。   从此,这便是只照亮他的那束天光,也是独属于他的,永不结束的盛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