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假象》作者:三厌   文案:玩物小美人和权贵前男友的协议婚姻。   ……   作为家族里地位最低下的人,陆宜年成为陆家取悦上流权贵的玩物。   即将来临的一场豪门宴会,陆宜年会被精心装扮,成为最漂亮的交易品。   为了摆脱这样的困境,陆宜年在黑名单找回了前男友。   ……   如今周家继承人周逢厉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对方拥有一切,陆宜年想不出来周逢厉究竟还缺什么。   ……   几天后,陆宜年成功联系到了前男友。   两人三年没见,陆宜年又不聪明,只能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   “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你能不能买下我?被其他人买走我会被他们玩死的。”   “……他们,都很喜欢看我穿漂亮的女仆裙,我可以每天都穿给你看!”   ……   很快周家派人寄过来一封信,信里是一份协议婚姻的合同。   并附言:协议期间陆宜年不得出轨,要随时随地满足甲方的需求。   ……   时至今日,周逢厉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陆宜年的场景。   阴雨天,陆宜年在路边捡到浑身是伤的自己,帮他躲避无数次周家的追杀。   ……   分手后,周逢厉手机里躺着许多没有成功发送的短信。   “宝宝,好喜欢你。”   “每天都很想你。”   “做梦都在想跟你在一起。” 第1章 坏狗。   S市的7月,今日也是一样的雨天。湿润黏腻的空气伴随着气象台的橙色预警信号,天色昏沉沉的,气压很低,使人心浮气躁。   雨幕细密,砸落在小区外的树木上。陆宜年丢掉手机,匆匆忙忙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推拉门的滚轮卡在移门轨道间,台风夹杂着雨点灌进来,陆宜年用力推了好几下才终于关好阳台的门。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合同如今散落在地板上,陆宜年松了口气,然后弯腰蹲了下来。   客厅里没开灯,视野昏昏暗暗。细嫩白皙的手指慢慢掠过合同上的条款,隐约能看见“男人”“出轨”“亲密”这样的字眼。   陆宜年捡完这些纸张重新站起来。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卧室门没来得及关,此刻空调冷气沿着门缝渗出来,驱散了一丝闷热。   卧室里也没有开灯,雨砸落窗户上,发出嘈杂的噪声。扔在床上的手机倒扣在棉被上,陆宜年一只手攥着合同另一只手去拿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近的通话时间,最上面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手里的手机时不时地振动,断断续续地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陆宜年点开,从上往下翻阅那些小红点。   【宝贝,明晚的宴会我来接你。穿我上次给你定做的那条裙子,很骚很适合你。】   【陆自忠想要上悦湖那块地皮?都找到我这里了,问我有什么条件。明天晚上你也在吧?宴会结束你直接跟我回去。早就想草你了,你让我多爽几次我就把地皮送给你们陆家。】   【你最近跟郑文卓走得很近?他比我还会玩,你跟他不如跟我,至少我还有耐心跟你谈谈恋爱。】   未读消息有点多,分别来自不同的男人,几乎都是类似的内容。陆宜年粗粗看完,接着抬起了手。   揉眼睛的动作使陆宜年下意识闭上了眼,右眼眼皮上有一颗很小的痣,黑色的,在眉毛下方,离眼睛有一点距离。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陆宜年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紧接着他放下手机,灰暗的光线下陆宜年又看了一遍合同,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漏里面的每一个细节。   “协议期间陆宜年不得出轨,不能与其他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要随时随地满足甲方的需求……”   被预警的台风在昨晚登陆S市,第二天新闻、网络、车载电台都在报导这次台风给市民带来的危害和财产损失,并且气象台预报S市马上将会迎来新一波高温天气。   REGINA作为定制时装品牌店,深受上层老钱和明星的喜爱。它偏离市中心,地理位置方便交通,具有极佳的体验感和隐私性。   大约在傍晚的时刻,REGINA送走一位如今当红的流量明星。谢林星捧着一个白色鞋盒走进VIP室,他看见陆宜年用眼神打量了几秒钟,问道:“昨晚没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   陆宜年听到问询仰起脸,瓮声瓮气地回答:“昨晚雨下得好大。”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穿着很普通的浅色T恤和休闲裤,皮肤莹润细腻。头顶上方的灯光晃眼,对方整张脸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五官像油画一般精致。   ——设计师的职业习惯令谢林星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宜年看了一会儿,而后他才偏开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敲了敲手上的鞋盒:“试试鞋?”   陆宜年点点头,歪着脑袋冲谢林星笑,回应道:“好。”   白色鞋盒里是一双之前定制好的浅口小皮鞋,黑色亮皮,搭配同色系的钻扣。陆宜年低着头把鞋穿好,然后左右晃了晃脚,自言自语般地嘟囔道:“前几天听你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觉得挺好看的。”   分明是女士风格的皮鞋,在场的两人却如寻常般对话,似乎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高级别致的面料衬托着男生皙白的脚踝,谢林星去看陆宜年,笑了起来:“合适吗?”   “嗯,刚刚好。”   “那今晚穿这双?”聊到正事谢林星敛了笑容,低声提醒道,“小年,陆伯伯很在意这次宴会,已经嘱咐我好几次了。”   陆宜年很听话地点头,只不过他精神状态不好,反应慢了半拍,看起来总有点呆呆的。   谢林星觉得好笑,换了个话题继续跟陆宜年聊:“对了,你没回郑少的微信?刚才他问我你在不在这里。”   “他生气了嘛?”   “应该没有吧。”   私密宽敞的衣帽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装,大多都是裙式。谢林星挑了几条黑色及膝裙,询问陆宜年的想法。   脚上的小皮鞋叩击地板发出规律的响声,陆宜年眨眨眼,忽然开口:“星哥,穿那个。”   衣帽间里的光线耀眼,沿着陆宜年的手指方向,不远处是一套白色礼服款的男士西装。这套西装是几个月前定制到店的,陆宜年还没有穿过。   谢林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同陆宜年对视。   ——所有人都清楚陆家今晚的目的,假如不把陆宜年打扮得称人心意,或许今晚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交易结果。   在谢林星眼里陆宜年一直很乖,毕竟他反抗不了陆家。陆自忠精明利己,清楚圈子里那些爱玩的二代喜欢陆宜年这种听话漂亮的类型,便拿陆宜年作为交易品。   仿佛知悉自己的意见很难被赞同,陆宜年思索片刻,皱起脸,表情看上去很纠结:“……他占有欲很强的。”   “谁?”这话莫名其妙的,谢林星看陆宜年的神情知道他没有骗人,因此更疑惑了,“谁占有欲很强?”   陆宜年没吭声,很快抬高音量向谢林星保证:“星哥——星哥,真的没关系啦!你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谢林星被逗笑,又被陆宜年闹得心软。他自然了解有不少男人看上了陆宜年,或许对方已经在私底下跟陆宜年做过表示,于是谢林星好奇地反问:“所以是谁?”   话题又绕了回来,被再次质问陆宜年看上去有点紧张。他张了张嘴,模棱两可地小声回答:“反正明天你就知道了。”   今晚的宴会地点是在郊外的别墅酒店园区,坐落在半山顶上,参加晚宴的名单覆盖了S市大半的权贵家族。   天黑以后谢林星接到陆自忠的电话,开车送陆宜年去宴会地点。   REGINA离郊区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路上谢林星顺手打开车载广播,听到电台里正在讨论最近的娱乐八卦。   手机振动了几声,陆宜年点开微信,看见对方发来的回复。   陆宜年:我出发了!大概半个小时到!^ ^   坏狗:知道了。   晚上七点,许多车辆陆陆续续地开上山路。园区里有专门的停车场,谢林星把人送到,这时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虽然是露天的停车场,但四周配备着补光灯,眼下亮如白昼。   不远处停着一辆款式低调的黑色轿车,陆宜年余光一直注视着那辆轿车,直到谢林星离开才默默松了口气,脚步匆忙地走过去。   还没走几步身侧停着的一辆红色跑车突然鸣了几声喇叭,陆宜年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停下了脚步。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放下来,坐在里面的男人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捏陆宜年的脸颊,开口的语气十分恶劣:“陆宜年,怎么不回我消息?”   车厢里还坐着一个男生,有点眼熟,好像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小明星。男人手上用了很大力气,陆宜年吃痛地皱眉,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没看见。”   平驳领的白色西装和精心设计的束腰带完美勾勒出陆宜年细瘦的腰线,陆宜年今晚的打扮乍一看倒挺像是一位骄矜小少爷。男人多看了几眼,无端端来了兴趣。   ——跟陆宜年接触过的男人都认为陆宜年的清纯懂事是装出来的,而很多男人确实很吃这一套。   装得越纯越正经上了床就越骚,陆宜年长得又漂亮,此时皱眉的模样流露出脆弱的表情,反而更能激起男人施虐的欲望。   停车场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点,陆宜年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终于摆脱了这个难缠的男人。   那辆黑色轿车始终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陆宜年默默松了口气,重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车门没有上锁,陆宜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和车外相比车厢里的视野显然黯淡了不少,陆宜年转过脸,颊侧还留着几个明显的指印。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安静了一瞬,很快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伸手过来,手指落在陆宜年的脸上。   记忆久违,像汽水一般不稳定。陆宜年习惯性地闭上眼,能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抚摸着自己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   这是曾经周逢厉最喜欢的动作。   等两人真正见面陆宜年才真的放松下来,他含糊出声,声音很轻:“周逢厉。”   落在眼睛上的手指消失了。   于是陆宜年睁开眼,漆黑漂亮的眼睛望过来,轻声又很开心地同对方打招呼。   “哥哥,好久不见哦。” 第2章 耿耿于你心六百周。   从酒店园区离开,下山的路不像上山时那么拥挤。周围的绿化做得很好,远处山木蓊郁,隐在黑暗的天色里。   已经到了宴会开始的时间,设置静音的手机不会有任何铃声提醒。陆宜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提示的许多消息,毫不犹豫选择了关机。   这是陆宜年计划里的最后一步,只要见到周逢厉,他就可以摆脱交易品的身份。   身侧的男人穿着一身齐整的西装,眉眼深邃英俊,鬓边短发剪得干净利落。下山路上外面的视线越来越暗,男人上半张脸被阴影遮挡,嘴唇抿成平直的线条。   三年的时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陆宜年余光悄悄偷看男人,心想周逢厉还是这副阴沉冷厉的模样。   中央后视镜上悬挂着一个陈旧的平安符,陆宜年自然认出来了,那是自己以前送给周逢厉的。   就如谢林星想的那样,有很多男人看上了陆宜年。陆宜年在与他们相处的时候要提前知晓他们的喜好,有些二世祖脾气不好,陆宜年得格外小心。   而在陆宜年接触过的所有男人之中,他最了解周逢厉。   ——毕竟是谈过恋爱的关系,习惯潜移默化,甚至变成了潜意识的活动。   虽然时隔很久未见,但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陆宜年望着前方的路况,扭过头认真解释:“刚才那个男的问我为什么不回他消息,我只见过他一次,他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路口的红灯很长,昏暗的车厢里陆宜年看见男人偏头看过来。周逢厉眼里的情绪很淡,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陆宜年脸上。   “知道了。”   陆宜年凑得更近了一些,弯着眼睛笑。他垂下眼睛主动去捉周逢厉的手,嘀嘀咕咕地说着:“你不要生气啦,你一生气就不说话,看起来好凶。”   在陆宜年看来哄周逢厉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男人掌心滚烫,陆宜年玩闹似地捏了捏他宽大的指节。   而周逢厉确实反驳不了——陆宜年太了解自己,从前就能一眼察觉出他的情绪,现在也是如此。   不久前留在陆宜年脸颊侧边的指印如今只剩下浅淡的痕迹,男人任由陆宜年同自己亲昵,目光不动声色,紧紧跟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陆宜年恍然不觉,想到以前的一些事继续跟周逢厉聊天:“对了哥哥,前几天我看到新闻说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未尽的话语被男人突然的举动打断,陆宜年愣了愣,猛地抬起眼。   指腹触碰侧脸,不知道是车里的空调冷气太足还是周逢厉的手太热,在那个瞬间陆宜年竟然感到一阵心悸的高温。   或许是被吓到,陆宜年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此刻定格在唇边,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周逢厉摸了摸陆宜年的脸颊,手指掠过那些消失的印记,因为克制动作显得格外温柔。   “没有。”男人语调平淡地回应,“现在不会再受伤了。”   东郊璟园是S市有名的富豪区,位于市中心。这片区域的高档小区、别墅都出自世界顶尖设计师的手笔,居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上层的权贵政客。   28层的复式户型,室内装修风格简约流畅,夜晚能俯瞰到整个S市的夜景。   陌生新鲜的环境让陆宜年好奇地东张西望,客厅那里是一整面的落地窗,陆宜年走过去,玻璃窗面上倒映出模糊的身影。   刚才进门时周逢厉接到一个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周逢厉朝楼上走,正好方便陆宜年独自参观。   客厅的沙发布料是灰色的,上面堆放着几个同色系的抱枕。陆宜年逛完客厅去厨房倒水喝,喝完水又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发现周逢厉还没有出现。   昨晚陆宜年没休息好,现在放松下来就觉得有点困。他起身走到二楼书房,隔着一扇门听见里面轻微的交谈声。   “上悦湖会在三天后进行公开招标,我已经把招标公告发到您邮箱了。”   敲门声响了两下,陆宜年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门缝。   助理没听见这边的动静,接着同周逢厉确认信息:“您晚上去过宴会吗?那边的人联系我,他们发现名单上有您的签名但是您好像没有出席晚宴。”   严格的酒店安保系统会检查每一辆上山的车,周逢厉去接陆宜年,不免会暴露自己的信息。   书房宽敞明亮,陆宜年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他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男人,眨眨眼,悄声开口:“……我先去洗澡哦。”   “卧室在右手边,走廊的尽头,睡衣在衣柜里。”   “好。”   助理听到老板熟悉的声音疑惑地反问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他对话。   主卧比起客厅书房是更私密的场所,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楼下类似,低调贵气,却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陆宜年在衣柜里找到自己的睡衣,拿出来比了比,完全是自己的尺码。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些物品,陆宜年走过去,又发现一件眼熟的东西。   ——一个手掌大小的录音机,看上去很旧,机器表面已经有了不少划痕。   陆宜年记得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年,他买了这个录音机送给周逢厉作为生日礼物。   当时陆宜年才高三,他偷偷存了钱然后跑到中古市场淘了一个小巧的录音机。狭窄阴暗的出租屋里陆宜年抓着周逢厉的手让他按下录音机上面的放音键,磁带转动,先前录制好的内容通过电流音频还原成声音。   “周逢厉!生日快乐!”   卧室中央的吊灯名贵耀眼,陆宜年干脆坐在地板上,开始捣鼓这个老旧的录音机。   实际上跟周逢厉重逢后的短暂相处,陆宜年是有一点不适应的。尤其是进入到这个小区之后,陆宜年更感到违和。   他跟周逢厉的回忆都是艰难糟糕的过去,陆宜年觉得是因为自己还没适应周逢厉如今的身份,所以才会觉得别扭。   但是无所谓,只要周逢厉不丢掉这些破旧的物品,还这么在意自己,陆宜年就能再骗他一次。   整理完思绪陆宜年觉得更开心了,嘴角上扬显得心情很好。手上的录音机那一排按钮都被陆宜年按了一遍,扬声器里传来“沙沙”的单调音,紧接着竟然开始播放起来。   陆宜年吓了一跳,刚才他按录音机一直没有反应,还以为它早就坏了。   “……你什么时候到呀,今天好热教室里闷死了……”   电流转换使声音有些失真,不过陆宜年还是听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已经在楼下了。”   大抵太清楚周逢厉的性格,录音的里男生立刻质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   这个回答明显让男生非常不高兴:“不是跟你说了时间嘛,天气这么热,你干吗要等我这么久。”   “没关系,不想让你等我。”   录音播放结束,放音键跳回原位。类似的交流在以前两人交往时经常发生,上大学的时候周逢厉每次来学校找陆宜年,都会在教学楼下等他。   然而这只是日常的通话内容,陆宜年根本不会去录音。   卧室的门敞开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陆宜年还没有回过神,听到脚步声惊惶转头。   周逢厉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的姿态。男人背对着灯光,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陆宜年。”   ——周逢厉仍然被困在过去,陆宜年利用周逢厉对自己的感情摆脱陆家,同意签订协议婚姻的合同。   暗流倾覆,陆宜年后知后觉地仰起脸,听到男人讲已经定好了结婚时间。   “……哦。”陆宜年忽然反应过来,局促地抬手,把手里的录音机放回了床头柜。   室内的空调温度偏低,周逢厉伸手抚摸陆宜年冰凉的小脸,眼神平静却专注,好像是在审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宝宝。”下一秒男人用了这个无比亲密的称呼,陆宜年愣了一下,抬起眼乖乖应道:“怎么啦?”   很快陆宜年听到了周逢厉接下来要说的话。   “结婚以后就不能再随便分手了。”   可能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陆宜年刻意回避了男人沉默的视线。他借口喊困,拿着睡衣起身离开,说要去洗澡睡觉。   浴室的灯亮了起来,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录音机被重新拿起来,周逢厉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凌乱地铺满了录制好的磁带。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丝落在窗户玻璃上,被卧室里明亮的光影折射成灰色。   男人用手指拨弄出一个空位,随手把录音机放进了抽屉。 第3章 情人。   宴会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陆宜年在晚宴“失踪”的消息惊动了陆家所有人,最先倒霉的肯定是来送陆宜年参加宴会的谢林星。   停车场的监控显示陆宜年在谢林星离开后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这辆黑色轿车毫无特点,谢林星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的车。   身旁的酒店经理联系了门口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开口:“星哥……是周总的车。”   谢林星皱起眉,思考半晌也没琢磨出来这个周总是谁。   “哪个周总?”   “是周家那位,周逢厉周总。”   谢林星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惊疑地质问:“你确定?!”   平时同这些权贵家族打交道经理做事肯定特别严谨,这个信息经理也是确认了好几次才敢告诉谢林星:“是,门口的保安说这是周总的车牌,而且登记表上周总也签了名。”   几个月前周家的家族争斗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上位的继承人年轻,手段却极端。   许多家族冷眼旁观,然而周家资产雄厚,家族生意涉及许多产业,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去奉承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但是周逢厉性格孤僻古怪,基本不会出席与交际有关的场合,所以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特别困难。   ——陆宜年和周逢厉,要是陆家真能攀上周家这棵大树,陆家那些麻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解决。   谢林星震惊于陆宜年的好手段,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瞒他们瞒得严严实实。紧接着谢林星又回想起几个小时前陆宜年在REGINA说的那番话,陆宜年口中的男人大概率就是周逢厉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给陆自忠打电话,把查出来的消息完整复述给对方。   “嗯,是真的陆伯伯,是周逢厉。”   “我也打不通小年的电话,他关机了。”   “好,我知道了,有新的情况我会告诉您的。”   杨谷青作为周逢厉的助理有极强的工作能力,可是邮箱里这封新的邮件却难得让他脑子宕机了好几分钟。   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卧室”“睡衣”这些引人联想的词语,杨谷青暗暗心惊,看来老板很有可能是找女朋友了。   娱乐八卦这方面杨谷青还真没什么经验,他请教了几个朋友,要来了一些微博营销号和狗仔的联系方式。   杨谷青的工作效率很高,没半个小时就跟狗仔约定好了明天的时间,要求他们准时出现。   陆宜年洗完澡回到卧室,发现周逢厉不在里面。他扶着门回身朝走廊上望,书房的门虚虚掩着,男人多半是在忙工作。   窗外响起几声闷雷,台风过后又开始下雨。陆宜年把换下来的西装礼服放进衣柜,站在原地思考几秒钟,转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原先摆放在这里的录音机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陆宜年也不是特别在意。   手机刚开机就出现来电显示,陆宜年接了起来,自然地喊道:“星哥。”   果不其然谢林星逮着陆宜年责备了好几句,又问他现在人在哪里,方不方便通电话。   “方便的,我在东郊璟园。”陆宜年用一早准备好的借口回答道,“刚刚手机没电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谢林星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的,既然早就认识周总,陆伯伯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本来今晚要跟郑家签协议的,但是你一直没有出现,弄得陆伯伯和郑少都很生气。”   床垫舒适柔软,陆宜年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十分真诚地坦白自己的苦恼:“因为我也不确定嘛,万一他没来呢!那我告诉你们不是更不好。”   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而且陆宜年认识的男人都擅长花言巧语,陆宜年对他们有警惕心也很正常。   脚上的拖鞋掉落在地板上,穿着睡衣的男生踢掉了脚上的另一只拖鞋,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陆宜年很清楚陆家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比起郑家周家一定是更好的选择,陆自忠表面上生气心里估计早就乐开花了。   深灰色的床上用品和自己身上浅色的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陆宜年拍了拍被子,顺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有空我回一趟陆家,地皮的事我会找机会跟周逢厉提。”   “好,等晚宴结束我跟陆伯伯讲。”   陆宜年抿了抿唇,明显是不太高兴。但语气伪装得很好,谢林星完全感觉不到陆宜年的不开心。   与主卧几墙之隔的书房,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静静看着电脑屏幕,上面实时监控着卧室里发生的一切。   这边通话仍在继续。   “对了星哥,明天我把礼服给你送过来。”   陆宜年偏偏把这种不要紧的事情记得那么牢,谢林星有些哭笑不得:“不急,你找人送过来都行。”   “没关系啦,正好我要过来一趟。”   通话结束后陆宜年点开微信粗略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男人发过来的消息。   陆宜年看完也没有打算回复,设置好免打扰就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室内的隔音很好,陆宜年躺在床上,几乎听不见外面的雨声。   应付完陆家的事情陆宜年开始想周逢厉,思考他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念又否定自己的想法。   ——自己那么谨慎,周逢厉肯定发现不了。如果周逢厉猜到自己的计划一定会特别生气,更不可能会让他签那份协议婚姻的合同了。   几分钟后周逢厉推开主卧的门,躲在被窝里的男生露出大半张脸,显然已经睡着了。   由于今晚的宴会,谢林星特意给陆宜年打理过额发。如今陆宜年侧躺着,睡容安静温顺;脑袋偏向这边,能看清眼睛的弧线。   大多数时候陆宜年都表现得很聪明,可有些时候,比如现在——明明一直提防着周逢厉,此时此刻却能毫无防备地睡在这间卧室里。   床边光影交叠,男人俯身,悄无声息地靠近。   颈侧皮肤敏感,周逢厉的触碰吵醒了陆宜年。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面前的男人习惯性地去搂他的脖颈。   人醒了脑袋还没清醒,陆宜年眯着眼睛看了周逢厉一眼,然后重新闭上眼,含糊地呢喃:“……周逢厉。”   “嗯。”   “怎么还不睡觉,好晚了……”话说着陆宜年松了手,当着周逢厉的面重新翻了个身,话说得轻,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梦到你了。”   两人的对话分外日常,仿佛从前发生了无数遍。   不多时陆宜年又睡着了,他看起来真的很困,可能最近的计划耗费了他所有的心神。   周逢厉偏了下头,脸颊不明显贴了贴陆宜年睡得温热的颈窝,同样完成了这个自己以前经常会做的动作。   也不知道是谁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傍晚时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驶出东郊璟园。   车里坐着老板的恋爱对象,杨谷青稳稳握着方向盘,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淡定。   ——杨谷青不认识陆宜年可不代表他没听说过关于陆宜年的一些事,毕竟这个圈子不存在秘密。   况且前段时间郑文卓的桃色新闻还传得沸沸扬扬,陆宜年作为郑文卓的情人出现,当时郑家还帮陆家解决了几个小麻烦。   这才多久,陆宜年就和自己老板勾搭上了?!   现在陆宜年变成了老板的情人吗?!   抛开事实不谈,最让助理惊愕的是像老板这样的工作狂,究竟什么时候和陆宜年认识的。   坐在后座的男生穿着打扮非常简单,发呆的样子极其乖巧,倒与传闻里描述得有些出入。   不过那张过于漂亮的脸太吸睛,杨谷青一边开车一边也控制不住地偷瞄了好几眼。   出门前两人已经对话过了,算是互相认识。这会儿陆宜年觉得无聊,很有礼貌地出声跟杨谷青聊天。   杨谷青神色一凛,赶紧应了。   “杨哥,你当周逢厉的助理有多久了?”   “快三年了。”   陆宜年了然点头,继续旁敲侧击地追问:“平时周逢厉是不是很忙?”   “是。”杨谷青笑了笑,“周总在公司是有名的工作狂。”   怪不得,昨晚陆宜年睡着没看见周逢厉,早上醒过来卧室里也只剩他一个人了。   给陆宜年的微信留言是要开会,并把自己的助理安排给陆宜年,让他想出门就联系杨谷青。   傍晚过后REGINA的客人才会逐渐变少,今天陆宜年来得不太凑巧。谢林星在隔壁VIP室招待一个小明星,让陆宜年自己先坐会儿。   杨谷青是跟着一起进VIP室的,陆宜年把他留在外边,自己独自走进了衣帽间。   上悦湖马上就要公开招标了,陆宜年需要尽快和周逢厉变得更亲密,抹平两人分手三年的空白。   陆宜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拍摄了许多裙式,在发给周逢厉前还对着落地镜比了一下,看哪几件自己穿起来最好看。   最后发送过去的图片都是深色性感的女仆短裙。   陆宜年:你喜欢哪件呀?我可以现在穿给你看。   陆宜年:回家穿给你看也可以!^ ^ 第4章 把你关起来。   或许是开会,微信发出去迟迟没有回复。陆宜年选了几件拿出来,放到一旁的衣帽架上,打算等离开的时候带走它们。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杨谷青听到声响站起来,转身朝门口看去。   没有事先敲门,进门的男人满脸不善地走进来,见到杨谷青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陆宜年听见开门声以为谢林星忙完了,转身走出来,顺便询问:“星哥,你帮我看看……”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面前的男人一米八的个头,高眉朗目,染了一头深蓝色的头发,鬓边挑染成灰色。穿着一身奢牌,裤子上还挂着几根链条似的饰品做装饰。   大概楼下的店员有郑文卓的眼线,看见陆宜年来了立刻通知了他。   周家跟郑家以前有过几次合作,不过在周逢厉接手周家之后双方交流就少了许多。   郑文卓仗着家里的背景一直都很混,包养过的情人数不胜数,甚至还玩死过不少床伴。虽然像这样的富二代爱玩很正常,但郑文卓也算是渣男里的极品了。   ——而陆宜年恰好是郑文卓特别喜欢的类型,所以对他比别人多了点耐心,可这不代表陆宜年可以在跟他玩暧昧的同时又去钓别的男人。   昨晚宴会陆宜年没出现已经让郑文卓觉得很不爽了,第二天又听别人讲陆宜年上了周逢厉的床。郑文卓哪吃过这种亏,此时见到面前这张漂亮生动的脸只觉得憋屈又恼怒。   剧痛从下颌处传来,郑文卓狠狠掐住男生的双颊。陆宜年被钳制在原地,痛得来抓郑文卓的手。   耀眼的灯光下男人的眉眼间满是戾气,郑文卓脸色差劲话说得也难听:“陆宜年,说你骚还真的是夸你了。平时老子哄着你惯着你,你把老子当傻逼是吧?这么饥渴非要爬男人的床,每天装纯给谁看,骚货——”   其实陆宜年看到郑文卓也是懵了一下,所以才没来得及躲开。而郑文卓动作快杨谷青的动作更快,基本在对方开口的时候杨谷青已经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   一杯水兜头泼了过去,正好打断了对方暴躁的发泄。遗憾的是水是温水,温度还不够高。   水珠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名贵衣物被水泼湿,显得男人的面容愤怒而扭曲。   陆宜年发愣了几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挣脱了下巴上的手。   脸颊酸麻,陆宜年揉揉自己的脸,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假如刚才郑文卓的脸色是糟糕那现在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了,到底是心里害怕,陆宜年悄悄往杨谷青那边走。   见面时陆宜年对杨谷青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很斯文,高高瘦瘦的,面相温和。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很符合总裁助理给人的印象。   然而此刻杨谷青却面无表情地看向郑文卓,在对方发作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他踹的角度很巧妙,陆宜年只听见“咚”的一声。膝盖撞击光亮的地面,郑文卓直接半跪在了他们面前。   杨谷青顺势伸手,揪住男人的衣领,半拖着人朝门口走。   郑文卓终归有一米八的个子,不可能不会反抗。杨谷青被他挠了几下手臂也有点烦了,原本揪着衣领的手上移,直接掐住了郑文卓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涌上来,郑文卓脸涨成猪肝色,喉口控制不住地发出“咔咔”的声音。   杨谷青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如果自己下手太重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郑文卓,见男人终于老实了才松开手。   “咳咳咳……咳!”   从进门开始郑文卓就是目中无人的状态,如今还算帅气的脸庞变得十分狼狈。杨谷青重新抓住郑文卓的衣领,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REGINA一楼二楼之间用回旋楼梯连接,杨谷青把人拖到二楼楼梯口,郑文卓下意识抓住了一旁的栏杆。   杨谷青皱起眉,站在他身后又踹了一脚。郑文卓只感觉浑身一麻,脑袋朝下摔下了楼梯。   VIP室的隔音做得很好,小明星定好明天的服装准备离开。按照惯例谢林星送客人出门,结果门一打开就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郑文卓的头发染了有一段时间了,也算他个人的标签。谢林星还没搞清楚状况身旁的小明星反倒是“咦”了一声,看样子是认出了郑文卓。   小明星伸长脖子去看,诧异开口:“郑少?”   谢林星听小明星那个语气就能听出来这两人之间估计也有什么故事,他惊异地看向隔壁VIP室,杨谷青已经走回去了,正在跟陆宜年对话。   二十格左右的楼梯摔下去也用不了多久,一楼的店员还在不断惊呼,胆子小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的确会觉得特别惊悚。   陆宜年愣愣地看了杨谷青好一会儿,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惶恐。   眼看着助理向自己走过来,陆宜年眨眨眼回过神,小声关心道:“……杨哥,你没受伤吧?”   乍一看陆宜年的表情还有点可怜,不过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倒没有害怕。   杨谷青笑了起来,语调平和地回答:“我没事。”   狗仔收到的指示是拍摄陆宜年从东郊璟园出来的景象,从而坐实周逢厉与陆宜年的不正常关系。   本来周家钱给到位营销号写出他们想要的内容就可以了,没想到狗仔在后面跟了会儿居然有意外收获。   救护车停在REGINA门口,没多久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护士抬着一副担架匆匆上了救护车。   狗仔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拉近镜头,把担架上病人的大致模样偷拍了下来。   可是夜晚视野不好,再加上病人的脸被护士遮挡,不过镜头里对方的深蓝色头发倒是显得清清楚楚。   接着镜头拉远,离REGINA门口几步远停着一辆卡宴跑车,经常关注八卦热搜的人肯定能认出来这是谁的车。   救护车离开后狗仔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自己的媒体收了钱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做延伸,于是狗仔把这个赚钱的机会让给了朋友。   “喂,Casper,你在哪里?现在方不方便通电话?”   “哦呦我跟你讲哦,我这里有一个料,你这个月的指标都可以完成了喔!”   晚上十点,几个百万粉丝的营销号跟约好似的,纷纷选择在这个时间爆料。   “《陆某出入东郊璟园,周少陷入热恋怪圈》”   “《情人疑似出轨,郑少恼羞成怒上门被打断腿》”   “《冲冠一怒为红颜!线下真人PK周少抱得美人归!》”   营销号取的标题一个比一个离谱,这么离谱的营销内容在同一时间冲上热搜,娱乐版块顿时炸开了锅。   杨谷青看着微博下面的评论,冷汗都要下来了。   周逢厉传递给助理的本意是先向外界公开他跟陆宜年恋爱的消息,没想到一些没收到钱的营销号一通乱写,居然把郑文卓也给扯了进来。   要知道杨谷青白天揍人都是轻轻松松的,现在他瞧着事情的发展脱离了预期,赶紧联系这些离谱营销号进行补救措施。   深夜周逢厉开完会回到东郊璟园,陆宜年正坐在客厅地板上看手机。   ——他应该才洗过澡,新换的睡衣是浅灰色的。高档柔软的面料贴着皮肤,后脖颈吹好的头发压着衣领,有一撮头发小小地翘了起来。   不久前两人在微信上聊过,因为郑文卓这茬事陆宜年就忘记把裙子带回来了。   看到男人靠近陆宜年反射性地仰起头,他观察了一下周逢厉的神情,看见对方伸手过来不由地躲开了。   躲开之后陆宜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得不对,连忙抓住周逢厉的手,再把自己的脸放进男人的掌心。   开口说话时陆宜年白嫩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垂眸的模样能看见小巧的鼻尖,看起来特别乖。   周逢厉听眼前的男生跟自己解释刚才不是故意躲的,白天郑文卓掐得他脸好痛,所以刚才他是条件反射。   “陆宜年。”   陆宜年不明所以地应了声。   周逢厉努力克制、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口,像被侵犯领地的猛兽,目光阴沉压抑:“手机给我看看。”   协议婚姻的合同第一条就是陆宜年不能与其他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而陆宜年通讯标签里有个特别的分组——一共是103个人,里面全都是陆宜年认识的男人。   陆宜年给每一个男人都备注了名字,他一边删除好友一边把手机举起来给周逢厉看。   后来又小声说道:“你蹲下来。”   于是周逢厉蹲在了陆宜年面前。   确实如同陆宜年描述得那样,聊天记录都是单方面的骚扰,文字、语音、视频,陆宜年几乎没有过任何回复。   一开始陆宜年还有耐心,后来删好友删得手都酸了。好不容易删完了陆宜年直接放下手机,同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对视。   占有欲强、爱吃醋、很好哄,陆宜年自认为周逢厉很好猜,毕竟在他看来周逢厉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周逢厉又来摸他眼睛上的那颗痣,陆宜年闭上眼,弯了弯眼睛对周逢厉笑。   接着陆宜年提到了刚刚的热搜,表情非常愧疚,也是因为自己周逢厉变成了网友们的谈资。   男人看起来已经不生气了,反过来安抚陆宜年,语气低缓平静:“不是你的错。”   “是你太乖了,所以那些男人才会那么喜欢你。”   突然被夸奖陆宜年还有点不好意思,翘着嘴角笑得有些害羞,不过能看出来陆宜年还是很开心的。   ——也是很好骗的样子。   周逢厉手指向下抚摸陆宜年的笑颜,垂着眼睛,恰好掩盖住眼底的阴郁。   宝宝,怎么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了。把你关起来,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第5章 先不讲爱。   郑文卓滚了二十多格台阶,最后只有一个腿骨骨折的伤情鉴定。杨谷青敢下手这么狠一定是周逢厉的意思,反正在杨谷青眼里假如老板本人在场,郑文卓肯定不仅仅只是腿骨骨折了。   传闻果然不可信,陆宜年本人比想象中的单纯多了,确实是有点小心思但不多,仔细琢磨老板喜欢这种类型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杨谷青花了一点时间跟营销号沟通,好歹控制住了舆论走向。   期间杨谷青也询问过周逢厉的意见,然而老板好像不在意外界是怎么讨论他的。   助理察言观色,推断出周逢厉只想要自己的名字能和陆宜年关联上。   而现在那些八卦确实都在聊周逢厉跟陆宜年,有专门研究这些权贵家族关系的专家开始深扒周逢厉和陆宜年的相识过程。   一开始杨谷青只是实时观察舆论形势,没想到看着看着也被专家发出来的微博吸引住了。   ——本身周逢厉的经历就与其他富二代有很大差别,这也导致周逢厉的防备心很重。   在周逢厉上位以后不是没有想要跟周家联姻的,而周逢厉连敷衍的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去做。   如果两人不是认识很久,周逢厉不可能会跟对方有任何瓜葛。   最关键的是,在今天那么多事发生之后,杨谷青敏锐地发觉在这段恋爱关系中,周逢厉是处于劣势偏爱的那一方。   周逢厉洗漱完推开主卧的门,陆宜年独自躲在被窝里又先睡着了。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陆宜年都说会等他一起睡觉,结果每次都食言,等周逢厉回到家只能看见露在被窝外的毛茸茸脑袋。   男人上床的动静很轻,并没有吵醒身侧的男生。床头灯的光亮慢慢熄灭,卧室陷进黑暗。   耳畔是轻浅规律的呼吸声,成为最好的助眠药剂。   两人分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逢厉患上了失眠,抽屉里的磁带被拿出来循环播放。   回忆被一直重复,后来周逢厉靠着这些录音才能勉强睡着觉。   睡梦中的男生翻了个身,手指碰到了周逢厉的手臂。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陆宜年脑袋动了动,像寻求安全感似的朝男人的方向挪了挪。   周逢厉一低头侧脸就碰到了陆宜年的脸颊,空调温度可能有点低,陆宜年躲在被窝里睡了那么久脸颊还是冷冰冰的。   床头灯重新亮起,周逢厉坐起来调高了空调温度。与此同时陆宜年迷瞪着睁开眼,无意识去抓周逢厉的手。   周逢厉没听清陆宜年在讲什么,稍微凑近了一些。陆宜年仰着脸揉揉眼睛,笑着讲哥哥你刚才在偷看我。   对方没有否认,伸手给陆宜年盖好被子然后关上了床头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陆宜年睡在了周逢厉肩侧。   刚刚两人聊天的时候陆宜年还有件事忘了讲,这会儿正好跟周逢厉说:“明晚我要回陆家吃饭。”   “我开车送你。”   陆宜年做出摇头的动作:“陆家会有人来接我。”   男人回应的语气很平淡,陆宜年讲完正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轻声跟周逢厉道了晚安。   陆家老宅的位置在北边郊区,一栋四层楼的中式别墅。   陆自忠好面子,年轻的时候发了家,把老宅重新装修了一番。用的都是最好最气派的家具,从里到外看上去奢侈又豪华。   从小到大陆宜年都很讨厌家宴,但他无法推托,尤其今晚的家宴主角还是陆宜年。   天边还没有出现夕阳,陆宜年到达了陆家。他特意早到了一点,跟一楼的管家和保姆打了招呼朝楼上走。   “小年,今晚你想吃……”或许是受过嘱托,保姆今天对陆宜年特别热情。   不过陆宜年走得很快,保姆连话都没说完陆宜年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实际上陆宜年在陆家的存在感很低,即便他借着这张脸帮陆自忠解决过麻烦,可不影响陆家人看不起陆宜年。   实木楼梯的扶手沁着独特的凉意,楼梯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壁画,都是具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四楼有一间茶室,如今房门半掩着。陆宜年推开门走进去,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人转过身来跟他打招呼。   陆宜年关门的声音很重,陆颜舒挑起眉,摁灭了手里的烟。   “姐姐,你等多久了?”陆宜年抱歉地笑了一下,走到了陆颜舒身边。   这间茶室从阳台向下望能看见后院茂盛的绿植。只不过夏日蚊虫多,陆宜年刚说完话,眼疾手快拍死了自己手臂上的蚊子。   “刚到。”   陆颜舒今天的妆容很素净,穿着一袭黑色长裙,气质高冷。   二十几年前陆自忠在一家夜店和陆颜舒的母亲相识,不久后在外面生下了陆颜舒。陆颜舒七岁时母亲重病,陆自忠才把这个女儿接回了陆家。   私生女的身份让陆颜舒在陆家生活得很尴尬,好在陆颜舒的脾气又臭又冷,一般人见到她还得绕着走。   小时候陆宜年被欺负陆颜舒帮过他好几次,久而久之两人变成了很好的朋友。   陆宜年拿纸巾擦干净胳膊,陆颜舒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饶有兴趣地瞧着陆宜年的一举一动。   纸巾粗糙,陆宜年没擦几下自己胳膊就红了一大块。他不经意地抬头,陆颜舒正好开口问陆宜年:“阿姨怎么样?”   “上周我去看她了,脸色比之前好了一点,护工说她最近记起了不少事。”   “那记得你了?”   “不记得。”   耳际全是蚊虫的“嗡嗡”声,陆宜年眯着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每次来这里都有好多蚊子。”陆宜年挠了挠脸,痒得直抱怨。   话虽如此,两人仍旧站在阳台上闲聊,完全没有进茶室的打算。   “什么时候结婚?”   “一个月后。”   关于周逢厉的事情都是陆宜年告诉陆颜舒的,但是陆宜年透露的信息并不全面,陆颜舒也以为陆宜年和周逢厉认识的方式跟陆宜年和其他男人认识的方式一样。   陆宜年听到陆颜舒这么讲,随口纠正她:“他是我前男友。”   陆颜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了怔:“谁?”   陆宜年抬起头看着陆颜舒,语气轻快:“周逢厉呀。”   这回陆颜舒是真的震惊了,她沉默半晌去拿手边的烟盒,想到陆宜年在场又默默把烟盒放了回去。   “什么时候谈的?”   这些问题都很简单,陆宜年甚至都不需要回忆:“上学的时候。”   陆颜舒的关注点突然变得很奇怪,她倏地皱眉,抬手拍了下陆宜年的脑袋:“臭小子,未成年就谈恋爱。”   陆宜年赶紧躲开对方的手,解释道:“……没有啦!成年才谈的!”   既然有感情基础那陆宜年的计划倒简单不少,后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交谈声。陆宜年听出了保姆的声音,在和厨师确认今晚的菜单。   在阳台上聊天的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离开了这间茶室。   天黑之后陆家渐渐热闹起来,长辈和小辈齐齐聚在客厅说话,家宴开始前陆自忠把陆宜年叫进了书房。   近几年陆家生意不景气,公司时常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陆自忠的两个儿子又没一点本事,整天和圈子里那群富二代混在一起,闯了祸就让陆家给他们兜底。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慢慢有了发福的迹象,陆自忠板着脸,嗓门洪亮,果然先是教训了陆宜年一顿。   陆宜年低头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想到他进来前陆颜舒悄悄说的那句话——听说坏事做多的人都会遭报应,她这个女儿好想突然收到父亲死亡的喜讯。   招标在后天举行,陆自忠需要拍下上悦湖这块重要的地皮才能继续他的房地产生意。   陆宜年一边听一边很听话地点头,他答应的模样很乖巧,陆自忠很清楚他不会欺骗自己。   离开书房前陆宜年喊了陆自忠一声:“叔叔,我想去看看我妈。”   “等招标结束我让老刘送你去疗养院。”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宜年关好书房的门,陆颜舒恰好从楼上走下来。   陆宜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被陆颜舒捏住脸轻轻揉了两下。陆宜年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跟陆颜舒站在一起乍一看还挺像亲姐弟。   ——只是一个是私生女,另一个虽然姓陆,但在血缘上跟陆家没有半点关系。   这顿家宴如预料的那般讨厌,陆宜年跟周逢厉约定自己九点会回来,九点整杨谷青准时出现在郊区。   陆宜年坐上车,同杨谷青打了招呼。   回去路上陆宜年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开始认真分析周逢厉。   彼此相处了几天,陆宜年总觉得周逢厉对他的态度有点意外的平淡。   ——周逢厉每天早出晚归,两人见面聊天的时间非常少。拥抱、亲吻这些统统没有,许多肢体接触也不够亲密。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时间紧急,陆宜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周逢厉提招标的事。   越思考陆宜年眉头蹙得越紧,中央后视镜里陆宜年那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像是遇上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没过多久陆宜年皱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他拿出手机,给周逢厉发微信。   陆宜年:你回去了吗?   坏狗:嗯,刚到。   聊天框里先出现哥哥两个字,陆宜年继续打字,接着按下了发送。   陆宜年:哥哥,今晚你想做爱嘛? 第6章 缠绵原来留痕迹。(小修)   消息发出去之后陆宜年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几秒钟,周逢厉迟迟没有给他回复。   微信又没有显示已读的功能,但是陆宜年可以确定周逢厉看到了自己的微信。   看到却又不回复,陆宜年看不见周逢厉此时的表情,猜不到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杨谷青一边开车一边暗暗观察,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斟酌片刻主动提起昨天单方面殴打的事件。   陆宜年看起来对郑文卓的死活一点都不关心,他抬起头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很随意地回答:“没有呀,没有联系我。”   昨晚杨谷青在专家那里吃了一晚上虚虚实实的瓜,心态早就发生了改变,今天看陆宜年跟看什么古董宝贝似的。   “近期我会保护您的安全,避免您再被不相关的人骚扰。”   陆宜年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好呀,那要麻烦杨哥了。”   红灯变绿,黑色轿车继续向前行驶。已经过去三分钟了,周逢厉仍旧没有回他。   陆宜年再次皱起眉,并且拿起手机晃了晃。晃完屏幕界面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陆宜年以为是周逢厉,手忙脚乱地点开。   陆颜舒:我突然记起来,周家那个男人比你大了好几岁。你上学的时候不可能跟他是同学,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看见不是周逢厉陆宜年有点失望,不过回消息的速度还是很快。   陆宜年:他以前很可怜的。   周家的家族争斗不是什么秘密,再者周逢厉是私生子,有些方面倒和陆颜舒有些相似。   陆颜舒:能想象。小年,你自己多注意,不要让他发现你的计划。   陆宜年:姐姐你放心,周逢厉很好骗的。   杨谷青把陆宜年送回东郊璟园,陆宜年下了电梯进门,在楼下转了一圈跑上了二楼。   书房门没关,陆宜年听到了周逢厉的声音,正在跟别人通话。   陆宜年放轻了脚步声,歪着身子探出了脑袋。他今天穿的黑色衬衫还有一条格纹色的领带作为装饰,探头进来时领带跟着晃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周逢厉略微抬眼,陆宜年瞧男人那个状态估计是很忙,挥手冲周逢厉打了招呼便准备去洗澡了。   直到对方的脚步声消失周逢厉的注意力才回到工作上,通话那端的合作方喊了好几声周总,才听到周逢厉的回答。   “抱歉。”   上悦湖那块地皮的甲方是徐家,徐纪阳同周逢厉交情不深,但很乐意跟周逢厉合作。   周家经营着S市最大的航空公司,而周逢厉本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今天一整天还是有狗仔打电话到公司,统统被杨谷青处理掉了。   周逢厉没有出面澄清的意向,传递到外界就是默认的意思。   如今徐纪阳尝到了最新鲜的八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逢厉购买上悦湖是为了谁,十分友好地祝周逢厉恋爱愉快。   “周总,那这架私人飞机就这么说定了啊。”   周逢厉淡声回应:“会控制在4.5亿之内。”   徐纪阳满意得不得了:“等招标结束我就来你们公司签合同。”   离开书房周逢厉回到卧室,陆宜年正在浴室里洗澡,能听见不明显的水声。   冷不丁的从里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水声蓦然停止了。周逢厉皱了皱眉,不自觉地走到了浴室门口。   手指叩击门板,响起规律的敲门声。男人出声,四平八稳的语气:“陆宜年。”   安静的环境任何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陆宜年因为吃痛而抽气的声音和他磕巴着喊周逢厉的声音:“……哥哥。”   周逢厉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水雾缭绕,毛玻璃似的镜面隐约折射出模糊的身影。陆宜年狼狈地趴在地上,脚上另一只拖鞋飞出去老远。   一双有力的手臂径直把摔在地上的男生抱了进来,陆宜年顺势搂住周逢厉,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洗漱台的大理石台面被设计成黑色,陆宜年被抱着坐上去,白色睡衣的长度堪堪落到腿根。   陆宜年还没来得及穿睡裤,下半身只穿了一条棉质的白色内裤。   瓷砖地板光滑结实,陆宜年摔得狠,这么短的时间两只膝盖都摔出了紫黑色的瘀伤。   让陆宜年坐稳后男人十分自然地蹲了下去,脚踝被托住,周逢厉的手掌包裹了上来。   ——周逢厉一回来就去了书房,身上还穿着齐整的黑色西装。量身定制的正装衬得男人肩宽背阔,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位居上位的疏离感。   两人如今的姿势,陆宜年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周逢厉剪得很短的鬓发。   浴室里热水残留的蒸汽使周围的温度升高,陆宜年刚洗完澡,皮肤柔软湿热,却觉得男人的掌心滚烫。   周逢厉担心陆宜年扭到脚,抓着他的脚腕低声问:“脚疼不疼?”   陆宜年摇头,看了周逢厉半天,忽然转移了话题:“我给你发的微信你看见了嘛?”   “看见了。”   “那怎么不回我。”   陆宜年的语气不是责备,更像是有点委屈。周逢厉清楚他在跟自己撒娇,皱起眉去捉男生胡闹乱动的脚。   西装裤鼓鼓囊囊,踩上去能感受到明显的弧度。陆宜年踩了没两下脚踝被紧紧握住,他挣了挣没挣开,干脆任由男人掌控住自己的行动。   大理石台面冰凉,陆宜年坐在上面,手指无意识攥着台面边沿。   周逢厉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半蹲在陆宜年面前。他有些愠怒却依旧冷静,仰起头看过去,眸色很暗。   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陆宜年却受不住男人过于平静的目光。他偏了下头,几秒钟前那点计划得逞的小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宜年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周逢厉,他一看男人那个阴沉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哥哥。”陆宜年急中生智,僵硬地岔开话题。他刻意晃了晃腿给周逢厉看自己惨兮兮的膝盖,随便找了个借口:“你抱我出去好不好?我想睡觉啦……”   周逢厉觉得陆宜年很适合白色,贴身的白色齐襟睡衣穿在他身上显得陆宜年异常温软。皮肤是软的,眉眼是软的,语气也是软绵绵的。   他觉得应该要给陆宜年一点惩罚。   镜面承受重量,上面的水雾被涂抹开。陆宜年仰着脖颈跟周逢厉接吻,偶尔从嗓子里发出几声轻哼似的呢喃。   男人吻得很粗暴,整个人压上来,把陆宜年困在台面上。   漫长的窒息感令陆宜年呼吸不畅,侧颈的青色血管在皙白莹润的皮肤上变得愈发明显。上面留着一个鲜明的齿印,边缘暗红色,是不久前周逢厉咬住陆宜年颈侧的动脉留下来的。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陆宜年只觉得手心里的触感是惊人的温度。他很乖地张开嘴,让周逢厉舔他口腔里的软肉,模糊地出声。   久别重逢后的亲密,在这之前周逢厉甚至做过心理建设。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至少不会一个简单的亲吻就让自己失控。   然而周逢厉还是高估了自己。   陆宜年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唇瓣相贴时对方的体温令人无比兴奋。过去不被提及的回忆被唤醒,阴暗的欲望令血液沸腾,叫嚣着占有。   周逢厉去吻陆宜年的眼睛,对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也开始发热。陆宜年习惯性地闭上眼,忽略了男人深沉又贪婪的目光。   从背后望去男人西装齐整,但周逢厉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只道貌岸然的怪物。   后背靠着冰冷的镜面,没一会儿陆宜年就感觉腿肉疼。可是他不敢躲,被周逢厉禁锢在怀里,耳畔是男人略显沉重的喘息。   高温的情热仿佛有蔓延烧灼的能力,陆宜年无措又茫然。他感到一丝害怕,转过头时鼻尖蹭过周逢厉的侧脸。   好久之后陆宜年才推了周逢厉一下,男人松开手。陆宜年低下头,用指腹摸了摸自己被磨得通红的腿肉。   周逢厉伸手来触碰陆宜年发烫的脸颊,然后拿来了干净的毛巾。   陆宜年重新坐回台面边沿,垂眸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洗漱台面湿漉漉的,陆宜年穿的那条棉质内裤也被弄湿了。他很小声地开口,小心翼翼试探周逢厉此刻的态度。   “……好疼呀。”温热的毛巾碰到大腿的皮肤时陆宜年躲了一下,苦着脸埋怨。   周逢厉给陆宜年清理干净,又走回卧室拿了新的内裤给陆宜年换上。   做完这些男人轻松地把陆宜年抱了起来,他垂着眼睛十分自然地说了句:“嗲精。”   这些举动足以证明周逢厉已经不生气了,陆宜年搂住周逢厉的脖颈,像树袋熊一样依偎在男人怀里。   浴室到卧室只有很短暂的一段路,陆宜年抿了抿自己湿润红肿的唇瓣,翘着嘴角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开心的事情。   ——原来周逢厉的冷淡都是自己的错觉,他就是很喜欢自己,不然也不可能对自己那么好。   与此同时男人注意到陆宜年笑得弯弯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挪开眼。   下一次应该是陆宜年那张格外漂亮的脸,会比汗液、眼泪更让人兴奋,更让人着迷。 第7章 唯一的定义。   “怎么摔倒的。”   “地面上有水,我没注意看,滑倒了。”   实际上洗澡的时候陆宜年一直在思索他和周逢厉的事,对周围的事物心不在焉才会不小心摔倒。   治疗跌打损伤的喷雾有一股很强烈的苦涩的味道,陆宜年仰着脸,静静等喷在膝盖上的药水变干。   卧室里十分安静,空调温度好像有点低。陆宜年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不久前急促跳动的心脏也慢慢趋于平静。   男人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陆宜年望着他把喷雾放回医药箱,单手去解衬衫上的领带。   陆宜年看着看着就开始出神,周逢厉余光留意到男生发呆的模样,低声开口:“陆宜年。”   “……啊?”陆宜年眨眨眼,立即应声。   “在想什么。”   陆宜年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   没过多久周逢厉便走了回来,他站在陆宜年面前,重新蹲了下来。   “还疼么?”   两人这样的对话方式周逢厉带来的压迫感会小许多,陆宜年摇了摇头,瞧着眼前的男人对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比起三年前陆宜年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糟糕,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伴随着极强的目的性。   周逢厉盯着陆宜年垂眸的样子,沉默片刻出声询问:“晚上他们有为难你么?”   陆宜年愣住,下意识地点头,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连忙又摇头。   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周逢厉问得突兀,陆宜年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而还是露了馅。   周逢厉倒没有接着追问,反而是陆宜年自己慌了。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动作周逢厉看得分明,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对方根本不会相信。   况且周逢厉又不是不知道陆宜年在陆家的处境,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陆宜年就特别讨厌回陆家,此时在这个话题上去骗周逢厉还是很有难度的。   骗不过去陆宜年索性就坦白了,正好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周逢厉主动问起反而替陆宜年解决了今晚的难题。   “……这几年陆家亏损了不少钱,所以叔叔想要招标拍下上悦湖那块地皮。”   陆宜年一边解释一边偷偷观察周逢厉的神情,不过男人反应平淡,压根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想你做什么?”   既然话题起了头,后面的话陆宜年硬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他知道了我跟你的关系,想要你帮陆家拍下这块地皮。”   这个请求一听就非常过分,陆宜年说完停顿了一下。他当然会担心周逢厉认为自己被利用,顾及到对方的情绪小声开口:“周逢厉,我可以不听他的话……”   男人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回复几乎和陆宜年的犹豫同步:“不要紧,不然他还会找你麻烦。”   这句话很好懂,陆宜年也没想到周逢厉答应得那么爽快,睁大眼直勾勾地望过来。   聊完正事周逢厉站了起来,陆宜年的目光跟随着一起抬起头。   男人俯视的姿态那种有点危险的,控制的侵略感毫不遮掩。周逢厉伸手去摸陆宜年的眼睛,平静地讲:“我去洗澡,困了你就先睡。”   陆宜年乖乖应了,不过表情明显还在状况外。周逢厉喊他的名字,纠正陆宜年如今错误的思维。   “陆宜年。”   被点名的男生仰着脸看他。   “以后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直到第二天起床,陆宜年仍旧没有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今早的热搜又更新了全新的新闻,不过是在财经版块,关注的人比原先少了一大半。   谢林星在热搜上看见周家和上悦湖的词条,连忙给陆宜年打了电话。   电话里谢林星诧异地质疑新闻的真实性,陆宜年刚睡醒,反应还有点慢:“嗯,昨晚他答应我的。”   “所以是真的?”   “是真的。”   身侧的空位早已经没人了,陆宜年俯身凑过去摸枕头。冰凉的感受不到温度,也不知道周逢厉什么时候起床的。   得到确切的回答谢林星也挺高兴,又问陆宜年是不是做了什么。昨天有好几个男人都来了REGINA,想看看陆宜年在不在那里。   “我把他们都拉黑了。”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陆宜年现在跟周逢厉确定了恋爱关系。   其实那会儿陆宜年只是微信拉黑了他们,有一些男人发现得及时,转而给陆宜年发短信。   短信内容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说陆宜年是骚货改不了爬床的毛病;有的威胁说要把他以前勾搭男人的事迹都告诉给他的新男友;还有的没睡到陆宜年始终对他念念不忘,现在见他傍上了周逢厉也不介意,继续给陆宜年发酒店房间号叫他赴约。   陆宜年看完这些短信,顺手把这些男人再拉黑了一遍。   谢林星不了解其中具体的细节,简单跟陆宜年聊了几句,提到几个月前定制的一条裙子昨天终于送到店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宜年还回忆了一下是什么样的裙子,记起来之后立刻跟谢林星讲,自己有空会去店里取。   昨晚周逢厉跟徐纪阳谈成了合同,后续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助理头上。听说郑文卓已经正常出院了,很大几率会在明天的招标现场出现。   公司里老板近期的桃色恋情也传得人尽皆知,有跟杨谷青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送来特别关心,让杨谷青明天注意自身安全。   下午杨谷青送陆宜年出门,陆宜年需要回自己原来居住过的小区拿证件类的物品。   陆宜年上车时杨谷青注意到他侧颈的创可贴,关切地询问怎么受伤了。陆宜年语气轻松地说没事,只是一点擦伤。   事实却是创可贴遮住了昨晚周逢厉留下来的齿印,男人咬的位置根本就没考虑过会不会被人发现,陆宜年只能想点别的方法把它遮住。   小区位置是在西边,和高速发展的市中心不同,S市往西是拥挤热闹的老城区。   黑色轿车开进居民区之后交通就变得格外不方便,陆宜年在一个路口下车。杨谷青谨慎地看着两边的路况,去寻找合适的停车位。   与前几天阴沉的天气相比今日阳光格外耀眼,陆宜年站在路口等杨谷青。   由于是工作日路上行人并不多,陆宜年往旁边走了几步,找了一个阴凉的屋檐躲太阳。   到底是夏天,太阳一晒体感温度变得很高。不远处有一只白色小狗四仰八叉地睡在地面上,陆宜年觉得有趣,拿着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拍完他把照片发给周逢厉,还附带了一句话。   陆宜年:哥哥,看这只小狗,我感觉有点像我上高三的时候我们碰到的那一只。   消息发出去像以往那样没有立即得到回应,陆宜年也没在意。他抬头看见杨谷青冲自己走过来,把手机放回口袋冲杨谷青挥手。   陆宜年居住的公寓面积不算大,进门后陆宜年拉着杨谷青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给他倒水。   水壶里的茶水都是几天前的,陆宜年洗干净水壶重新烧水。客厅里杨谷青打开了电扇,忍不住观察陆宜年的居住环境。   电热水壶工作时伴随着吵闹的噪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宜年看见来电显示接起电话,跟对方打招呼:“孟姐姐。”   “你又要去培训吗?好,有时间的。我现在?对的在家。嗯嗯……那我在家里等你,你把雪球送过来。”   陆宜年担心孟汀烟挂电话挂得太快,突兀地补充了一句:“孟姐姐,我跟周逢厉复合了。”   手机那头是几秒钟的寂静,而后那个熟悉的女声很无所谓地说着:“哦,这样啊。”   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孟汀烟的反应,陆宜年小声地笑了一下:“对的,所以我要先问一下他的意见。”   孟汀烟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天生的性格致使她对周逢厉和陆宜年的恋情始终提不起兴趣。   六年前陆宜年救了孟汀烟养的那只想跳楼的猫,后来陆宜年在学校挨了打会偷偷来她的诊所,让孟汀烟给自己包扎伤口。   再后来陆宜年带来了另外一个男生,每次来那个男生都伤得很重。两人会在诊所里待很长时间,孟汀烟免不了总能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孟汀烟记得两人分手的时候陆宜年与她说过原因,不过时隔太久孟汀烟也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现偏差。   热水沸腾,陆宜年拿起水壶,继续跟孟汀烟聊宠物的事:“他可能在忙,等他回我了我再跟你说。”   “那我先把雪球送过来,过会儿我就要去机场了,如果周逢厉不同意你就帮我把雪球送到宠物医院。”   “好。”   通话结束前孟汀烟还是对陆宜年表示了关心:“你什么时候跟他复合的?”   “就这几天。”   “那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汀烟敷衍地应声,回忆着曾经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附和道:“对你好也正常,反正一直以来他也只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你。” 第8章 蕾丝猫咪。   虽然公寓空间小隔音也一般,但是陆宜年刻意放轻了声音,客厅里杨谷青不会听见自己的通话内容。   猫咪的借宿计划很顺利,几分钟后周逢厉发来了微信,同意了陆宜年的请求。   没过多久孟汀烟就开车到了附近,陆宜年跟杨谷青一起下楼去接猫。   平日里孟汀烟出差培训也总是会把猫咪送到陆宜年家里,雪球对陌生人的警惕心特别高。好在周逢厉不算陌生人,给猫咪一点时间它应该会对周逢厉重新熟悉起来。   孟汀烟办事很讲究效率,把猫交到陆宜年手里便准备去机场。   临走前孟汀烟看着陆宜年身边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随口问陆宜年这是谁。   陆宜年看向双手提着宠物用品的杨谷青,立刻给孟汀烟介绍:“杨谷青,他是哥哥的助理。”   孟汀烟颔首,接着跟陆宜年说再见,又让杨谷青帮她带话,让他替自己跟周逢厉打声招呼。   从对方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出来孟汀烟与周逢厉是很熟稔的关系,然而杨谷青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孟汀烟。   夏天暑热,猫咪待在航空箱里非常不安分。陆宜年伸手去碰雪球圆圆的脑袋,猫咪闻到熟悉的气息用脸颊来蹭陆宜年的手指。   两人重新回到公寓,杨谷青把手里的猫咪用品交给了陆宜年。   陆宜年向他道谢,注意到杨谷青深思的表情体贴地解释:“孟姐姐是医生,以前哥哥受伤我们都是去找孟姐姐的。”   杨谷青恍然,冷不丁地联想到自己前两天在网上专家那里吃到的瓜。   周逢厉还没接手周家前杨谷青就已经在当助理了,老板的个人事务也都是自己在处理。前两年周逢厉确实会受伤,但从没听他主动提起过这个孟医生。   可从刚才孟汀烟那个态度能看出来她和老板认识了很久,那么陆宜年口中的“以前”一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   陆宜年跟周逢厉认识越久,杨谷青看陆宜年的眼神就愈发谨慎。而陆宜年蹲在地板上逗猫,丝毫不知晓助理心里这些弯弯绕绕。   第二天开标活动准时开始,招标方邀请了一些记者到现场进行拍摄。   陆家是陆自忠本人受邀参加,杨谷青代表周逢厉出席。郑文卓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门,引发了一阵骚动。   彼时杨谷青正在和陆自忠交谈,杨谷青是晚辈,言辞间对陆自忠十分客气,也间接表明了周逢厉对陆家的态度。   事实上来现场前杨谷青特意去了一趟老板办公室,今天郑文卓出现多半要针对自己,假如在招标现场闹起来肯定会变成笑料。   敲门声响了两下,助理听见里面传来的回应:“进。”   78楼的办公楼层视野开阔,俯瞰是整个市中心的繁荣景象。杨谷青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征询周逢厉的意见。   今日男人依然是一身黑色齐整西装,不过领带是格纹色的,风格更偏向于休闲可爱,和周逢厉平时的风格很不搭。   进门后杨谷青忍不住瞄那条领带,总觉得眼熟。他猛然间想起来自己前天晚上去陆家接陆宜年,陆宜年系的就是这条领带。   男人在合同上签完名,抬眼时脸上的情绪很淡:“徐纪阳心里有数,你走完流程就离开现场。”   如周逢厉陈述的那样,郑文卓回答完记者的问题随即落座,期间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徐纪阳明白郑文卓行动不便,还特别热心地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第一排。   上悦湖是S市下一个将要发展的区域,自然会吸引到许多投资人。活动开始后的开标流程进行得很顺利,几个小时后投标人陆续离场,大约一周后招标方会公布中标结果。   郑文卓是第一个离场的,他撑着拐杖走得飞快,似乎多待一秒就会影响他计划的成功率。   身后的记者拿着相机对着郑文卓一顿猛拍,闪光灯追随着郑少着急离去的背影。   杨谷青在会场里与陆自忠交换名片,笑着说道:“您不用这么客气,周总说他有时间会来拜访您的。”   在陆自忠眼里杨谷青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周逢厉的承诺,这样的承诺令陆自忠眉开眼笑,毫无当时教训陆宜年的严厉。   活动一结束周逢厉就收到了助理的回复,大约一个小时后徐纪阳致电周逢厉,惊呼周逢厉找的究竟是助理还是保镖。   周逢厉没听懂对方在讲什么,徐纪阳更加震惊了:“你的助理没跟你说吗?!郑少找人扎破了杨助的车胎,把人堵在了停车场。”   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他找了多少人?”   徐纪阳正在观看当时停车场的监控,扫了一眼回答:“十几个吧!”   男人大概正在开会,徐纪阳听到周逢厉那边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周逢厉开口,听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杨谷青的安全问题:“他能应付过来。”   结果杨谷青还真的能应付过来。   郑文卓不知道在哪找的十几个小混混,架势挺足,一踹就倒。杨谷青花了不到十分钟解决这些苍蝇,顺便抢走了郑文卓手里的拐杖。   没了拐杖的支撑郑文卓摔倒在地,杨谷青拿着拐杖去敲郑文卓那只受伤的腿,再次敲断了郑少正在愈合的腿骨。   在外人看来无比惊愕的大事被周逢厉轻描淡写地揭过,通话结束后周逢厉看见陆宜年发来的微信消息。   由于下午杨谷青去参加招标,陆宜年想出门只能让谢林星来接自己。他告诉周逢厉自己去了REGINA,又问周逢厉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坏狗:十点左右,我会给雪球买猫粮。   霞光衔金,夕阳染红整片天空。晚高峰高架上车辆拥堵,谢林星开着车载广播,娱乐版块正在播报几小时前地下停车场发生的新闻。   陆宜年不放心猫咪独自在东郊璟园,再三思索还是把它一起带了出去。   他提着一个航空箱坐上车,谢林星一转头看见航空箱里一个雪白的猫脑袋,疑惑地问道:“小年,你养猫了?”   “是朋友的猫,她出差了我帮她养几天。”陆宜年小声回答,然后跟谢林星聊衣帽间里的那些衣物。   谢林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啊,反正本来就是只给你穿的,你想带回去过会儿我帮你整理好。”   夜晚周逢厉的会议提前结束,他离开公司去了宠物用品店买了许多猫罐头和冻干零食。   杨谷青平时接送陆宜年用的是周逢厉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周逢厉自己换了辆底盘厚重的越野车。   回去路上周逢厉打开车载蓝牙,蓝牙自动连接手机音乐软件,事先保存好的录音开始循环播放。   周逢厉一边开车一边切换,换了几段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录音片段。   录音前段有几秒钟的空白,之后响起一个男生困顿的嗓音:“……哥哥,雪球今天特别吵。”   优良的音响系统把人声完美还原,周逢厉听见录音里的自己低声安抚对方:“昨晚没睡好么?”   “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男生又困又迷糊,话也说得不清不楚,“……雪球很怕你,你回来它就变乖了。”   深夜周逢厉回到东郊璟园,走到客厅看见了空空的猫笼。   猫咪会对陌生的环境出现应激反应,昨晚陆宜年把雪球关了一晚上。今天早晨它在猫笼里活蹦乱跳,不安地叫唤着,非要出来玩耍。   周逢厉放下手里的猫粮朝二楼走,楼梯台阶上丢弃着一只玩具老鼠,是雪球喜欢的玩耍工具。   主卧的房门半掩着,男人听见了陆宜年温软的声音。   “雪球,那个不是给你玩的。”   “喵。”   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陆宜年大概率没穿拖鞋,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闷。   周逢厉走到门口,通过门缝视野一路向前延伸。床沿堆放着许多衣物,黑色纺纱的裙摆因为重力垂落下来。   卧室的门被推开,房间里猫咪反应最快,不知道从哪条裙摆里蹿出来跑到了男人脚边。   原本整洁的主卧如今变得非常凌乱,床上、地板上、沙发椅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式。   地板上随处可见与裙式搭配的精致饰品,周逢厉低头,看见猫咪颈下系着一只黑色小巧的铃铛。   周逢厉的突然出现令陆宜年惊讶地睁大眼,本来他正在挑选该穿什么,没想到周逢厉回来得这么早。   陆宜年上半身还穿着米白色的齐襟睡衣,睡裤却被脱掉了。蕾丝边的黑色丝袜长度一直到大腿边缘,丝袜勒口有点紧,勒着陆宜年白嫩的腿肉。   他只穿了右腿的丝袜,左腿还没来得及穿。前两天摔倒的瘀伤还没有完全好,浅淡的淤青像印记般显现在膝盖上。   陆宜年回过神,小心翼翼地越过一地的裙子走到周逢厉面前。   睡衣衣摆刚好到腰际的位置,走动间白色内裤若隐若现。   或许也知道应该向男人解释如今的状况,陆宜年指了指身后那些漂亮昂贵的裙式,小声说道:“喏,哥哥,上次答应你要穿给你看的。”   脚边的猫咪一直在蹭周逢厉的裤腿,见周逢厉没反应便翻过身开始打滚撒娇。   男人的目光不露声色,莫名地伸手过来,有些用力地摩挲陆宜年白皙的脸颊。   陆宜年愣了一下,乖乖地站在原地,弯起眼睛冲周逢厉笑。   明明陆宜年才更像猫。 第9章 关于留关于走。   按照陆宜年设想的,周逢厉不可能会对这样的场景无动无衷。他至少会挑选出一两条小裙子让自己试穿,也许后面男人情难自抑,他们会发生更亲密的行为。   比如亲吻、做爱。   陆宜年迎合过许多男人的喜好,看得懂他们眼里明晃晃的欲望。   然而这些构想的画面统统没有发生,周逢厉只是来回抚摸陆宜年冰凉的侧脸。   粗糙的指腹掠过细嫩的皮肉,很快那一片皮肤都泛起了薄薄的红。   细微的疼痛令陆宜年不自觉地皱起脸,周逢厉捕捉到对方皱眉的表情,松开手对陆宜年说道:“旁边有一间衣帽间,可以把这些衣服存放到那里。”   “把拖鞋穿上,不要光着脚,容易着凉。”   周逢厉每一句话都在陆宜年的意料之外,陆宜年听着男人冷淡的口吻发怔,听话地点了点头。   “喵——”   猫咪见主人不理睬自己,干脆伸出爪子去挠周逢厉。系在颈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铃声,听上去颇为吵闹。   循着这阵铃声陆宜年看向如今正围着周逢厉打转的猫咪,忽然产生了困惑。   “哥哥,雪球怎么这么黏你?以前它很怕你的。”陆宜年被猫咪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地蹲下来用手去碰猫。   陆宜年一蹲下来睡衣便往上缩了一截,周逢厉垂眸正好能看见陆宜年微微翘起来的臀。   腿上有很强烈的重物坠落感,猫咪甚至把周逢厉当成了猫爬架,四肢缠绕扒在了男人小腿上。   “它吃饭了么?”   “吃了一点零食就不吃了,孟姐姐留给我的猫粮它都不愿意吃。”   “我下楼喂它。”   周逢厉挪开眼,做出离开的动作。扒在腿上的猫咪被晃下来,雪球叫了一声,立刻在地板上站稳,飞快地跟上了周逢厉离开的脚步。   一楼的客厅十分宽敞,偌大的空间足够猫咪自由跑动。周逢厉买了好几种口味的猫罐头,凭借记忆选择了其中一盒。   猫咪闻到食物的气息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周逢厉把猫罐头倒进碗里,再拿起一旁的水碗往这个放食物的碗里倒水,让猫肉和水一起混着吃。   周逢厉看着猫吃了一会儿准备上楼,正在进食的猫咪察觉到男人的举动,迅速抬起雪白的脑袋凑了上来。   猫咪嘴边全是肉渍和水渍,周逢厉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西装裤,皱了皱眉,用手指去推猫脑袋。   “喵喵喵!”   男人身上的气味居然是猫咪异常熟悉的,以致于都不需要孟汀烟所说的重新熟悉的时间。   雪球反常的黏人,周逢厉解开系在它颈上的铃铛,那阵聒噪的铃声终于消失了。   在客厅能听见楼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大抵陆宜年正在整理卧室里的那些裙式。   真要整理根本花不了几分钟的时间,陆宜年把衣物饰品全部放进衣帽间,然后回到了卧室。   陆宜年站在床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脸深思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陆宜年:孟姐姐,雪球变得很奇怪。   孟汀烟:它跟周逢厉打架了?如果周逢厉觉得烦你就直接把雪球送去宠物医院。   陆宜年:没有,雪球很黏哥哥,一直缠着他撒娇。   聊天框的上方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过孟汀烟迟迟没有发消息过来。   过了半晌孟汀烟才发来一条回复。   孟汀烟:还有呢?   陆宜年抬起头瞧着重新变整洁的卧室,十分困扰地挠了挠脸。   还有,周逢厉也变得很奇怪。   昨天的开标活动引发了不少新闻,涉及多个类型版块。   首先是对中标人的讨论,其次是地下停车场的打架斗殴事件,网友们讨论了一圈最后还是把原因归结到了爱情头上。   不久后专家出面发了条微博,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郑少好面子私下报复是可以预见的,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周少竟然真的是位情种,比我想象的更钟意陆某。”   无论外界如何热议,陆家在其中一定会是受益者。有了昨天开标现场杨谷青说的那番话,陆自忠自然要把陆宜年拿捏在手里。   原先承诺是招标结束再允许陆宜年去疗养院,现下陆自忠改了主意,让陆宜年什么时候有空就可以去。   第二天上午陆宜年接到陆自忠的电话,急忙约定好时间。陆宜年也是担心陆自忠会出尔反尔,于是把时间定在了今天。   周逢厉照例离开得很早,陆宜年下楼看见雪球还在猫笼里睡觉。他给周逢厉发了微信,只说自己要回一趟陆家。   出门前陆宜年给雪球准备好了猫罐头和水,锁好了室内所有的窗户。   雪球一直有个喜欢跳楼的毛病,平日里陆宜年和孟汀烟都会特别留心。   陆家来接陆宜年的人准时到了东郊璟园,上车后陆宜年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刘叔。”   老刘是陆家的老人,由于早年和母亲有交情,算是陆家少数对陆宜年态度友善的人。   “小年,这次有十来天没去了吧。”   “是的刘叔。”   “今天和你母亲多聊聊,说不定她就记起来了。”   这家私人疗养院是在S市的西边,地理环境偏僻安静。疗养院院长年轻时就与陆自忠是好友,双方一直都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离开市中心陆宜年收到了周逢厉的消息,男人告诉陆宜年让杨谷青送他去陆家。   陆宜年:不用啦,陆家会有人来接我。   坏狗: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宜年:好哦。   今日天气不太好,整个天际都是灰色的,又闷又热,气压也很低。疗养院三面环山,环境好的同时也预防出现病人逃跑的现象。   疗养院的医师团队都是国内顶尖的,搭配最精良的仪器设备。每个病房都是单人床位,安排着专门的护工。   电梯停在最高楼,下了电梯后一行人停在某个病房门口。门侧一栏的感应系统扫描到护工的脸,病房门应声打开。   老刘在病房门口等待,陆宜年向护工道谢,进门后关上了身后的病房门。   病房里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每天都会更换鲜花。   陆宜年在病房边坐下,开口时语气轻软:“妈。”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和陆宜年有十分相似的眉眼。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稀可见年轻时期昳丽的容貌。   “今天来得太匆忙了,没给你买你喜欢的水果。”陆宜年凑了过去,好奇地询问,“你在看什么书呀?”   李禾芸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非常茫然,陆宜年注意到她手里是一本诗集,小声纠正道:“妈,你把书拿反了。”   虽然李禾芸听见了陆宜年那声称呼,然而在她眼里自己面对的仍然是一个陌生人。   性格使然,女人反问时的腔调听起来十分温柔:“你是谁?”   每次来疗养院陆宜年都要做一遍自我介绍,他歪着脑袋笑,伸手帮李禾芸把书调整了回来。   “我是陆宜年。”   李禾芸明显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过还是给了对方回应:“你好。”   陆宜年安静地望着母亲的反应,然后转移了话题:“最近睡得好不好?外面的阿姨有没有欺负你,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医生说。”   李禾芸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的关心。”   其实光听两人的对话很难听得出李禾芸是一个病人,可实际上李禾芸的记忆非常混乱。   而且也异常短暂,现在她和陆宜年的对话也许在几个小时后就会被遗忘。   陆自忠用李禾芸去要挟陆宜年,同样的,陆宜年也提了要求,需要最好的医疗条件给李禾芸治疗。   陆宜年看母亲的脸色还不错,看起来也比之前胖了一点。他默默松了口气,开始和母亲闲聊起来。   “妈,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谈到这件事陆宜年的语气还是很轻松的,他留意到李禾芸好奇的目光,开口问道:“周逢厉,你还记得嘛?以前我跟你提过的。”   李禾芸学着陆宜年刚才的动作,也歪了下脑袋。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人。   “他现在过得很好,也变得特别厉害,他可以帮我们。”说到这里陆宜年的表情突然变得苦恼,想到昨晚周逢厉莫名其妙的行为很轻声地嘟囔了一句,“……就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   接着陆宜年又算了算,发觉离约定的结婚日期只剩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按照计划陆宜年离开的时间和结婚日期是在同一天,李禾芸瞧着眼前这个男生忽然开心的笑颜,有些不理解他的喜悦。   陆宜年并没有向李禾芸多解释,他仰起脸,用很期待的语气和母亲小声交谈:“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来参加我的婚礼啦。” 第10章 吻你假使会中枪。(小修)   从疗养院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雨,气温依旧闷热,雨丝飘到脸上能感受到转瞬即逝的凉意。   陆宜年坐上车,设置静音的手机提示有两个未接电话。   是陆颜舒,陆宜年回拨过去,喊道:“姐姐。”   “去疗养院了?”   “嗯。”   随即电话那头是一声轻微的响,陆宜年听出来是打火机的声音,陆颜舒大概率又在抽烟。   “来我这里吧。”   陆宜年弯了弯眼睛,声调轻快:“好。”   同一个城市不同区域的天气竟然也会有所不同,相比于郊区的毛毛雨,市中心的暴雨相当扰人。   电梯停在78楼,职工们陆陆续续从电梯里走出来。大家都在抱怨这突然的大雨,上班路上不少人都被淋湿了。   杨谷青路过前台,注意到同事的小动作,疑惑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同事推过来一杯咖啡,然后指了指某个方位,用气声讲道:“杨助,老板今天心情不太好。”   听到对方这么说杨谷青迅速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公司的合同并没有出现差错,周家那些关着的人也都挺老实的,那能让周逢厉心情不好的只有陆宜年这一个变数了。   雨天给整个S市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本来视野开阔的办公楼层如今什么景色都看不见。   周逢厉每天都会翻阅工作邮箱,从上往下依次阅读。   和昨天一样,今天也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发件人。周逢厉点开那封邮件,邮件内容同样也是一段视频附件。   屏幕提示附件下载完成,点开后先是嘈杂的背景音。   视频的拍摄角度和光线非常糟糕,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晰。   视频应该是偷拍的,镜头一闪而过是满桌的酒。紧接着是一阵笑声,有人伸手来遮镜头,然后有男人大声喊陆宜年的名字。   视频戛然而止。   周逢厉的工作邮箱不是对外公开的,但是想要知道也不算困难。   昨天发送过来的也是一段类似的视频,短短几秒钟,却好像表达出了许多内容。   对方的目的很简单,报复陆宜年或者恶心周逢厉。不过看上去更倾向于前者,毕竟正常人看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视频都会觉得是陆宜年的问题。   办公桌前的男人今天系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上面用简笔画勾勒出许多涂鸦。   这是昨晚睡前陆宜年在衣柜里挑选出来的,每天他睡醒周逢厉就已经出门上班了。所以陆宜年只能在前一天晚上选好合适的领带,选完还要询问周逢厉的想法。   而每次对方的回答都是类似的,不是“可以”就是“知道了”。   右下角提示有新的邮件,男人神情冷淡地点开,看见了关于这些视频的调查结果。   陆颜舒经营着一家古玩店,陆宜年在店里待到天黑,和陆颜舒一起吃完晚餐才回到东郊璟园。   雪球独自待了一整天,看见陆宜年回来兴奋地喵喵直叫。   今晚周逢厉好像要出席一个晚宴,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陆宜年喂完猫咪,又上楼洗了澡。洗完澡陆宜年抱着雪球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选择打发时间的电影。   “雪球,你想看什么?”   猫咪伸出猫爪指着眼前变得五颜六色的白色幕布,叫道:“喵。”   电影是一部国外的爱情电影,偏文艺风,叙事节奏很慢。陆宜年躺在沙发上,雪球窝在他怀里,十分钟后陆宜年和猫咪一起睡着了。   可能躺在沙发上的睡姿有些别扭,陆宜年睡得不太安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是阴森幽暗的地下室,水泥板砖筑成的墙壁只有一扇用来透气的窗户。角落里响起断断续续的水滴声,空气变得很潮湿。   周逢厉垂着头倚靠在墙边,墙角的锁链限制住他的行动。   血水沿着手腕缓缓淌下来,滴落在了水泥地上,仔细看会发现墙角那片区域都是脏污的血渍。   一切都变得灰扑扑的。   陆宜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盖在肩膀上的毛毯滑落下来,陆宜年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在来回跑酷的猫。投影仪还在播放这部爱情电影,说明陆宜年没有睡很长时间。   自己刚才下楼并没有拿毛毯,陆宜年回过神,起身朝二楼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虚掩着,室内是暖橘色的灯光。陆宜年推开门走进去,小声叫周逢厉:“哥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刚到。”   陆宜年一睡醒就跑上楼了,头发睡得乱糟糟,身上的睡衣纽扣也睡得松开了一颗。   然而陆宜年本人恍然未觉,走到周逢厉身边跟他说话:“今天我去姐姐那里了,最近她买到好多好玩的东西。”   话音刚落陆宜年就被抱住了,周逢厉皱起眉,声线低沉:“怎么不穿拖鞋。”   男人并没有多用力,陆宜年顺势坐到对方腿上,嘴上嘀咕着:“……哦,刚刚忘记穿了。”   靠背椅狭窄,眼下承受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陆宜年坐稳后无意识地晃了晃腿,又感觉这么坐不舒服,干脆转过身换了个姿势。   头顶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陆宜年岔开腿坐了上来,搂住周逢厉的脖颈跟他面对面聊天。   刚才醒得太突然,现在没说两句话那点未散的困意重新涌了上来。夏季睡衣轻薄,陆宜年抬起手挠了挠脸。   睡衣衣袖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陆宜年的动作,问道:“你有看中的东西么?”   陆宜年翘起嘴角笑,使劲点头。周逢厉显然留意到了男生有些糟糕的脸色,低声问陆宜年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一旁的墙上有挂钟,陆宜年看了下时间,发觉自己只睡了十几分钟。   周逢厉抬起手去摸陆宜年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陆宜年闭上眼,声音很轻:“梦到你又被关进了地下室。”   下一秒落在眼睛上的手指消失了,陆宜年弯下腰,脸颊去贴男人的侧脸。   恍惚间两人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简陋的出租屋,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偶尔陆宜年做了噩梦醒过来都会翻过身要周逢厉抱他。   周逢厉知道陆宜年在跟他撒娇。   片刻的沉默,男人开口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陆宜年。”   陆宜年困惑地应了一声,偏了下脑袋,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周逢厉。   周逢厉的语气很平静,话语听起来甚至都不像疑问句:“今天早上你去了哪里。”   陆宜年闻言松开手,脸上是更加困惑的表情:“……什么?”   周逢厉垂着眼睛看过来,彼此对视陆宜年心脏怦怦直跳。   陆宜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周逢厉刚刚那句话的潜台词,只是察觉周逢厉完全没有上自己的当。   ——刚睡醒时的惊慌是真切的,之后却可以伪装,想要在婚礼上逃跑陆宜年还需要周逢厉答应自己一些事情。   明明一直以来男人都很吃这一套的,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点不舒服或者害怕的模样都会让周逢厉无比紧张。   陆宜年强装镇定,眼睛里的慌乱却根本藏不住。   周逢厉发现陆宜年的慌张,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宝宝。”   陆宜年愣了愣,紧接着听到男人低缓的腔调:“只是担心你,很多事你都不愿意跟我说。”   落在自己脸颊的手指做着抚摸的动作,很亲昵,听到对方的回复陆宜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会错了意。   周逢厉不是在责备,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也不知道自己去过疗养院。   陆宜年松了口气,连忙找借口解释:“……没有啦,你每天都好忙的。”   “以后会多陪你。”   陆宜年笑了起来,想也不想话脱口而出:“好呀。”   虽然是协议婚姻,但是周逢厉给予了陆宜年最大程度的自由。   陆宜年一直在试探他,企图从周逢厉如今权贵的身份上换取点什么。所以周逢厉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答应陆宜年提出的任何事情就可以了。   反正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的身份,陆宜年有求于他就不会离开他。   周逢厉只要陆宜年不离开自己。   没过多久男人的手掌覆在陆宜年的后颈上,陆宜年被迫低下头,接住了这个吻。   陆宜年的唇瓣很柔软,带着湿润的热度。唇舌交缠发出细微黏稠的水渍声,窒息感很快漫上来,陆宜年从喉咙里挤出很轻微的哼声。   肌肤之亲令神经躁动,男人却始终克制。手掌虚虚拢着陆宜年细瘦的腰,不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   这个吻很用力,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陆宜年不安分,坐在周逢厉身上一直乱动,身上的睡衣领口被扯得更开了。   脱离了周逢厉的桎梏陆宜年的喘息声听上去格外脆弱。睡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不明亮的灯光下陆宜年锁骨一片莹润的白。   男人的西装裤被压出浅浅的褶皱,陆宜年又不舒服地动了动:“哥哥,唔……”   未尽的话语被对方忽然的动作打断,陆宜年小心翼翼地吐出男人的手指,让他继续给自己擦干净嘴唇上的水渍。   偏暗的光影,周逢厉的眼神晦暗不明,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宜年红肿的唇瓣。   想吃掉他,看他为自己*潮。 第11章 占有欲的囚笼。   陆宜年从古玩店带回来的是一个平安符,据说可以达到收藏品的价值。周逢厉现在开的那辆越野车上正好没有,于是陆宜年问陆颜舒讨要了过来。   从书房走出来陆宜年才想起来后悔,刚刚找的那个借口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   让周逢厉多陪自己那陆宜年单独行动的时间就会少很多,而且以周逢厉的警惕心陆宜年肯定要变得愈发小心。   陆宜年懊恼自己的失误,回到客厅看见雪球把沙发上的毛毯卷成了一团。他愁眉苦脸地抱起猫,在猫咪的屁股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显示有几条未读短信,都是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骚货,以为傍上了新靠山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了?]   [这么会装纯,老子把视频都发给你那个新男友,让他看看你是怎么讨好老子的。]   [哪个男人会跟你谈恋爱?你这么骚只能被男人玩。]   这几条短信陆宜年足足看了好几分钟,最后确定发短信的人大概率是郑文卓。   短信里的视频倒是让陆宜年思考了半天,他不清楚郑文卓到底拍下了什么。   由于郑文卓极品渣男的风评陆宜年从一开始就跟他保持了距离,两人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过有时候对方的一些要求陆宜年无法拒绝。   比如郑文卓会和其他男人一样,会给陆宜年定制裙子,让他穿给自己看。   很快陆宜年拉黑了这个号码,不打算理会郑文卓的纠缠。   趴在膝盖上的猫咪似乎是饿了,爪子揪住陆宜年的睡衣叫唤了几声。睡衣衣摆因此朝上缩了一截,不经意露出男生腰际的指印。   印记的颜色很浅淡,只不过陆宜年皮肤白,所以看起来比较明显。   是刚才在书房接吻时周逢厉留在他身上的,这会儿陆宜年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痕迹,低着头随意地把睡衣整理好。   陆宜年很了解周逢厉的占有欲,以前两人在那间狭窄的出租屋里做爱,周逢厉总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点痕迹。   齿印、吻痕、体液,好像在陆宜年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味道就能证明他是属于周逢厉的。   陆宜年蹲在猫笼旁开猫罐头,联想到这些小细节突然发觉三年的时间周逢厉还是有一点改变的。   ——周逢厉的占有欲明显不像以前那么严重,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非常克制。   周逢厉喜欢自己是毋庸置疑的,他也会吃醋会生气,但是不会像三年前那么偏执。   或许掌握了权势周逢厉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执着于感情,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都变得很简单。   陆宜年静静地瞧着面前吃肉的猫咪,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做错决定,和周逢厉复合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周逢厉信守承诺,开完早会给陆宜年发微信,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好在陆宜年昨天就和陆颜舒约好要帮她一起整理新到的古玩,周逢厉没什么意见,只说让杨谷青送他去古玩店。   连续好几天周逢厉的卡通领带已经在公司引发了议论,大家当然阅读了最近的热搜,午休时候纷纷凑在一起分析老板的恋情。   周总的助理是和陆宜年接触最多的,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同事特地逮住杨谷青,想从他嘴里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   杨谷青的回复也异常官方,笑容温和地敷衍:“是周总会喜欢的类型。”   下午周逢厉的黑色越野车驶离公司,中央后视镜上挂着一个有些年份的平安符,是昨天陆宜年带回来的。   一个小时后周逢厉抵达了一个私人的露天渔场,等候在门口的侍者恭敬地在前方引路。   不远处有一个钓位,有人正坐在那里垂钓。   夏日的半下午,气温虽然不像正午那么高但依旧炎热。渔场的每一个钓位都相隔甚远,并且配备了大型的遮阳伞和茶水点心。   钓位处专门留有一个位置,周逢厉在那个空位坐下,沉声开口:“爷爷。”   在水底试探鱼钩的鱼听见岸上的声音,迅速跑远了。   身旁的老人转头过来,没好气地责怪:“嘿——小子,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周逢厉看了眼系在水里的蔑笼,里面一条鱼都没有。   “您钓多久了?”   近期周振国沉迷钓鱼,遗憾的是技术好像毫无进步。   “吃完中饭就过来了,快三个钟了吧。”   老人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衣着简朴,看起来很像寻常人家里和蔼的长辈。   周逢厉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牛皮纸袋在室外放得太久,摸起来有些烫手。   文件袋里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陆宜年的,先掉落出来的是几张照片,上面的内容是某次富二代的生日聚会。   聚会地点是在一艘豪华游艇上,当时还邀请了娱乐圈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明星和模特。   这样的机会陆自忠肯定不会放过,因此陆宜年也出现在其中。   照片是在甲板上拍摄的,可能角度的问题陆宜年和一个陌生男人依偎在了一起。   周围有许多人,大家纷纷看向镜头笑,而陆宜年的笑容看起来局促又僵硬。   文件袋里有几十张照片,基本上都是陆宜年参加聚会和其他男人的合照。周逢厉垂眸看着那些照片,伸出手去抚摸照片上陆宜年那张漂亮的小脸。   周振国注意到孙子的举动,手指虚虚点了点照片,颇有些好奇地询问:“小子,你知道这些不?”   “知道。”   周振国点点头,觉得这种事周逢厉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你现在是什么看法?”   “不重要。”   暑热难耐,周振国摘下头上的渔夫帽给自己扇风。老人家每天钓鱼养花打发时间,最近无聊的生活里都在密切关注周逢厉的恋情。   还真被网上那个专家蒙对了,自己这个孙子还真是个情种。   文件袋里除了照片,另外一些纸张是陆宜年的个人情况。周逢厉粗略翻阅完,淡定地通知老人:“爷爷,我和陆宜年的婚礼定在了下个月。”   周振国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他没有反对的权利,只是提醒自己的孙子:“现在你跟他闹出来的这些绯闻,公司股价跌了不少。”   在外界看来陆宜年的私生活是非常混乱的,周逢厉和陆宜年谈恋爱势必会影响到他的个人形象,进而影响到公司形象。   然而舆论这种虚化的东西会对别的上位者产生约束力,对周逢厉却毫无效果。   本身周逢厉是私生子上位,几个月前他接手周家外界对他的评价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后来其他家族意识到结局已定,周逢厉的风评才慢慢好转起来。   四周蝉鸣喧嚣,遮阳伞下的祖孙俩难得对陆宜年有相同的耐心。   周逢厉略微抬眸,语气冷静,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您要替我做决定么?”   周振国挥了挥渔夫帽,跟着渔夫帽一起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喜欢的话就结婚,反正现在周家是你的。”   “有空把小陆带来,我也能跟他熟悉熟悉。”   作为原先的掌权者,几个小辈争斗时周老都在冷眼旁观。成王败寇,周振国需要找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来继承周家雄厚的资产。   事实证明周逢厉确实比他那两个哥哥有本事,心狠有手段,在陆宜年出现前周振国在周逢厉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   周振国并不知晓几年前周逢厉跟陆宜年的纠葛,毕竟那时候周家有太多人想要这个私生子无声无息地消失,没人去在意周逢厉身边有什么人。   而等周逢厉被重视起来之后,陆宜年已经和周逢厉分手了。   因此周老会感觉周逢厉太专情了一点,陆宜年漂亮乖巧周逢厉一见钟情完全没有问题,甚至鬼迷心窍想同对方结婚也说得过去。   可是自己孙子和陆宜年认识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任何人去看时间线都会觉得太夸张了。   这种现象网上的年轻人怎么形容来着,近日周老高强度上网,回想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词叫什么。   ——恋爱脑。   既然无法阻止做长辈的自然要给一点意见。手里的渔夫帽被扇得呼呼直响,周老扬了扬下巴,看着茶几上的照片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不要让小陆接触这些人了,我看还有不少臭小子还在联系他。”   远处水面上橙黄色的浮标起起伏伏,周逢厉冷不丁地开口,管周振国要了一个老宅的阿姨。   “以后我不放心陆宜年一个人在家。”   这话乍一听有点奇怪,然而周振国领悟到其中的暗示,觉得孙子这么做才符合他的性格。   ——周逢厉不可能会无动于衷,尤其他还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男人。   强烈的阳光太过刺眼,周老眯起眼睛,慢慢哼笑了一声:“这样也好,关起来养,省得有人惦记。”   晚一点公司还有个短会,聊完正事周逢厉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男人微微颔首,面不改色地赞同了周振国刚才那番话:“您说得对。” 第12章 偷窥。   古玩店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闹中取静,前面的店面还附带着一个小小的后院。   陆颜舒花了点钱装修,秋高气爽的季节部分熟客来店里闲逛,都喜欢在后院里喝茶聊天。   不过现在是夏天,S市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平安符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啦!”   “他喜欢吗?”   后院与店面用一道门作为连接,陆宜年坐在门口的木板台阶上,手里是一杯冰镇的西瓜汁。   本来陆宜年就是陪姐姐在后院抽烟,夏日阳光猛烈,没一会儿时间陆宜年鼻尖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没说。”陆宜年鼓着脸咽下最后一口西瓜汁,眼睛时不时地去瞄陆颜舒手里的烟,“感觉他是喜欢的。”   在周逢厉的话题上陆宜年总喜欢用自己的感觉去猜测。陆颜舒没接触过周逢厉,可根据周家更换继承人以后的一些传闻,陆宜年的回答听上去就没那么靠谱了。   手边有一个烟灰缸,陆颜舒把烟掐灭,半信半疑地说道:“在你嘴里周家这个男人好像一点心机都没有。”   陆宜年弯着眼睛笑了一下,笑容明媚又乖巧。   陆颜舒蹙起眉,看着陆宜年的反应屈起手指去敲他的脑袋:“小年,他的两个哥哥还被他关在精神病院。”   “我知道呀。”陆宜年放下手里的杯子,嘟囔着说,“反正姐姐你不要再担心了,我试探过好几次,周逢厉真的没有发现我们的计划。”   “他还跟我讲想要什么就跟他说,平时也不管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事情。”陆宜年看了眼时间,慢吞吞地起身,“姐姐,假如他真的怀疑肯定早就质问我了。”   话虽如此,女人的直觉还是令陆颜舒隐隐担忧。陆宜年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陆颜舒仰着头继续问陆宜年:“要走了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带雪球去洗澡。”   “我送你。”   古玩店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仍然等候在远处,陆宜年弯腰坐上车,黑色轿车很快驶离了这片区域。   宠物医院是孟汀烟常去的那一家,陆宜年提前预约过时间,一到医院认识雪球的宠物医生便抱着它去了美容室。   陆宜年跟在医生身后,给猫咪的主人实时播报进度。   孟汀烟:《某小编渔场偶遇周老,竟得知重大内幕……》点击链接前往即可获得最新资讯。   孟汀烟:网上说你要结婚了。   陆宜年:孟姐姐,你什么时候还看这些八卦了。   孟汀烟:APP给我推送的,我看上面有提到你就点了进去。   链接点进去是一篇文章,文章内容精炼简要,概括起来意思就是狗仔从周振国嘴里得知了周家新上位的继承人即将要结婚的新闻。   陆宜年看到了自己跟周逢厉的名字,随即在输入框里打字:是真的。   孟汀烟:哦,那祝你们新婚快乐。   等陆宜年从宠物医院出来,这条新闻已经传遍了大半个S市。舆论掀起轩然大波,这些权贵家族又成了网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营销号下面的评论区被设置了精选评论,显示出来的每条评论都十分刻薄。   有的夸周少是真男人真接盘侠;有的说结婚了可以再离婚,保不准周少自己也是个爱玩的;有的直接艾特了郑文卓叫他去婚礼现场抢婚。   许多网友特意跑到专家微博,想看看这次专家是怎么分析的。   不多时微博更新,专家的最新微博只有简单几个字。   “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微博一看就不对劲,网友们怀疑专家收钱了,痛斥他没有保持本心,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陆自忠从陆宜年那里确认了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喜笑颜开地开始接受其他家族的祝福。   ——以周家如今的财力和对方联姻任何资金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而且攀上这棵大树从此以后陆家也不会再受制于人,陆自忠的后半辈子自然高枕无忧。   傍晚时分陆自忠甚至接到了周逢厉本人的来电,男人以晚辈的姿态向陆自忠问好,无意间提到了陆宜年的母亲。   这是陆宜年跟陆家的交易,陆自忠寥寥几句把话题带过。只说李禾芸身体不好,眼下在疗养院静养。   像陆自忠这样的人精一听周逢厉这话就开始怀疑,陆宜年是不是想借着周逢厉的关系摆脱陆家。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真的只是不经意问起,反应平淡地回答:“陆宜年没跟我提起过,我听爷爷讲他母亲身体不好,所以顺便来问问陆伯伯。”   陆自忠笑着打哈哈:“她也是几年前的毛病了,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   周逢厉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紧接着聊到了上悦湖的地皮,迅速打消了陆自忠的疑虑。   杨谷青是通过车载广播得知了老板要结婚的消息,当时陆宜年正坐在车后排逗猫。   广播主持人的播音腔听起来机械毫无感情,陆宜年抬起头,恰好撞上了中央后视镜里杨谷青惊异的目光。   好在杨谷青反应极快,立即冷静下来,主动开口与陆宜年闲聊:“这些营销号每天播报虚假新闻,迟早会影响到社会平稳的。”   陆宜年给猫咪喂零食,听到杨谷青的话小声笑了起来。他正想开口解释,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谢林星,他一忙完就听闻了这个震撼的八卦,马上给陆宜年打电话。   “是真的呀。”陆宜年低着头摸航空箱里的猫,随口回答,“哥哥觉得合适,那我们就结婚了。”   谢林星和所有正常人的反应一样,觉得这两人的发展速度简直就是在坐火箭。   前方是红灯,驾驶座的杨谷青被迫听到陆宜年的聊天内容,满脸错愕地去拿手机,果然在各个同事群看见大家的讨论。   陆宜年还在跟谢林星聊天:“嗯嗯,时间的话……可能下个月吧!到时候肯定会有消息的。”   “好,有时间我再来店里玩。”   无论外界如何言论,都影响不到要结婚的当事人。夜晚周逢厉回到东郊璟园,室内的景象仍旧与昨日一样。   ——雪球独自在客厅跟猫爬架玩,投影仪停留在选择电影的界面上。沙发上放着一条毛毯,周逢厉转头看向二楼,陆宜年多半是在浴室里洗澡。   今天周逢厉回来得比平时早了许多,因为昨晚答应了陆宜年要多陪他。   男人上楼走进书房,合拢了身后的门。   待机的电脑屏幕变亮,周逢厉点开桌面上的某个图标,很快跳出了主卧的监控画面。   由于只有一个房间的监控,因此屏幕里呈现出来的画面特别清晰。   十分钟前陆宜年推开了主卧的门,接着衣柜被打开。陆宜年站在衣柜前,二十秒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睡衣。   挑完睡衣陆宜年便对着衣柜开始脱身上的衣物,宽松的浅色休闲裤褪下来,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   大抵门外的动静惊动了卧室内的人,监控里的男生踩着裤子忽然侧过身,慢慢蹲了下来。   一只雪白的猫咪忽然出现在门口,陆宜年蹲在不远处,雪球跑进来在他脚边打转。   画面里陆宜年背对着监控镜头,蹲坐的姿势令足弓稍许弯曲。臀部微微翘起,白嫩的臀肉随着陆宜年的动作略微晃动着。   没过多久雪球又跑了出去,陆宜年重新站起来,手指攥住T恤衣摆,手伸高把上衣T恤脱了下来。   男生的肩膀瘦削单薄,腰线弧度明显。周逢厉安静凝视着屏幕上的景象,没过多久把监控倒了回去。   监控画面开始重复刚才的内容,而后陆宜年便朝浴室走去。   男生只穿了一条纯白色的内裤,背脊光洁白皙。   周逢厉望着陆宜年腰侧偏下的位置,无端端地记起六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当时陆宜年在学校被人欺负挨了打,尖利的树枝划开细嫩的皮肉,腰侧那个位置留下了一道很长的伤疤。   陆宜年回到出租屋痛得直瘪嘴,他狼狈地去找孟汀烟,在孟汀烟包扎伤口时才想起来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周逢厉一声不吭地站在陆宜年身边,孟汀烟处理完伤口递过来一支祛疤膏,嘱咐陆宜年每天都要涂,不然很容易留疤。   后来这件事变成了周逢厉的任务,伤口随着时间缓慢愈合,疤痕结痂、脱落,直到最后消失。   等到完全好的那天陆宜年凑过脸来,疑惑地问为什么哥哥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紧张。   周逢厉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他说担心留疤会变得不好看。   三年的时间,陆宜年真的变了很多。不会哭不会闹,小心翼翼,刻意却讨好。   像摆放在橱窗里最昂贵精美的玩偶,路过的人都会被吸引,因此而驻足。   许多男人愿意花钱买下他,因为他听话乖巧,很会讨男人的喜欢。   这些男人觊觎的目光无法不使人焦躁愤怒,好在最后陆宜年又回到了他身边。   他们即将要结婚,变成最亲密的爱人。   陆宜年会变成他,周逢厉,一个人的。   所以周逢厉只要花一点时间,就可以让陆宜年变成周逢厉的陆宜年。 第13章 不要摸。(小修)   一个月后。   清晨的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S市正式进入8月,高温伴随着台风活跃期,短时将出现强降水、大风等强对流天气。   主持人提醒市民出门提高防范意识,谨防中暑和强对流天气。   上午的早间财经新闻正在热议昨日刚结束的地皮竞标,招标方从中标候选人中确定了中标人,在公示期结束后徐纪阳正式同周逢厉签订了书面合同。   与这份合同一齐签订的还有徐纪阳的私人飞机,最后以4.2亿的成交价,徐纪阳终于买到了自己心爱的飞机。   离婚礼还有两天的时间,周振国按照孙子的意愿简化了家族婚礼繁琐的程序,宴请的宾客也是能少则少。   除了一些关系特别好的长辈世交,其他人都没有被邀请的资格。   周逢厉身边没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于是象征性地邀请了几位合作伙伴。徐纪阳也在其中,他还热情地给周逢厉推荐了几位靠谱的媒体记者,届时将会到婚礼现场进行拍摄工作。   陆家那边周振国亲自同陆自忠交流,让他把确定的人员名单发送过来。   地皮交易的时间紧紧挨着这场婚礼,所有人都清楚这块地皮将作为赠礼,由周家转赠给陆家。   清晨八点,陆宜年洗漱完从浴室走出来。孟汀烟结束培训回到了S市,过会儿陆宜年要把雪球送回去。   婚礼在即,落在周逢厉和陆宜年头上倒不显得事情很多。周逢厉依然忙他的工作,陆宜年偷偷摸摸完成着他的计划,而周逢厉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的模样。   此时主卧的门向内被打开,陆宜年愣了愣,抬头看见男人西装革履,明显是要出门的架势。   再晚一些徐纪阳约了一场聚会,但现在的时间显然与昨天约定的不一样。   “现在就要走了嘛?”   周逢厉伸手来揉陆宜年的脸颊,低声解释:“要去趟公司,你送完猫我再来接你。”   一个月的相处足够两人消除相处间那点异样的违和感,拥抱、亲吻变成了常态,然而也仅限于此,他们并没有再发生更亲密的举动。   陆宜年点头乖乖应声,周逢厉看着对方还有些困顿的迷糊样,眸光微动,拇指放在陆宜年柔软的唇瓣上摩挲了两下。   “今天少吃一点糖水,太凉了,不然晚上又要不舒服。”   “……好。”嘴唇上的手指令陆宜年出声变得含糊,“我知道啦。”   一个月前陈姨从老宅来到东郊璟园,专门照顾陆宜年的饮食起居。陆宜年对这个面容亲切的阿姨很有好感,没几天就跟陈姨熟悉了起来。   周逢厉离开后陆宜年下楼去了客厅,雪球趴在猫爬架上打盹。与此同时陆宜年收到了孟汀烟的微信,告知陆宜年自己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早餐是陈姨估摸着陆宜年的起床时间做的,等到陆宜年下楼正好能吃到刚做好的早餐。   其实无论是陆宜年还是周逢厉在这方面都不太讲究,曾经糟糕的生活养成的习惯有些能改变,有些却已经根深蒂固。   猫咪似乎也知晓自己要重新回到主人的身边,很快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有些眷恋地围在陆宜年脚边打转。   陆宜年坐在餐桌前囫囵吃完了一碗馄饨,然后弯腰抱起雪球把它塞进了航空箱,打开门匆匆忙忙地坐上了电梯。   同孟汀烟见面两人果然聊到了婚礼的话题,陆宜年把婚礼请柬从航空箱里拿了出来。孟汀烟瞥了一眼,忽然转过头去看陆宜年。   昨晚睡前陆宜年吃了太多冰镇糖水,结果半夜胃胀气一直不舒服,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光从陆宜年的脸色去看确实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孟汀烟转回头,嘴上询问:“失眠很严重吗?”   陆宜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小声撒谎:“是的,可能是快要婚礼了。”   虽然身为医生,可孟汀烟鲜少说宽慰的话。不过如今面对的是陆宜年,孟汀烟思考片刻关心地说道:“又不是跟周逢厉不熟悉,你们都谈了那么久的恋爱,还有谁能比你更了解他。”   陆宜年弯着眼睛笑,孟汀烟从中央后视镜里看见陆宜年的表情,没有再说其他话。   几天前陆颜舒从认识的朋友那里秘密联系到一位私人医生,三人沟通后陆宜年决定让他暂时负责李禾芸的病情。   近期李禾芸的状况越来越稳定,再过一段时间陆宜年就能带着李禾芸去国外生活。   前方的路况开向孟汀烟的诊所,孟汀烟根据婚礼的时间给陆宜年开了两天量的安眠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天气炎热加上诊所里没开空调,两人拿完药便立即离开了诊所。   手上的药片是用白色的纸药袋包装的,陆宜年把它放进口袋,指腹渗出来的细汗微微濡湿了袋口。   徐纪阳组织的聚会是在他购置不久的私人庄园,位于邻市,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几个小时。   这次聚会是为了庆祝徐纪阳买到的那架私人飞机,由于是跟周逢厉谈的交易,徐纪阳说什么也要周逢厉到场。   盛情难却,再者双方还存在合作关系,即使周逢厉厌恶这样的场合也无法再拒绝。   因为路上堵车周逢厉稍微晚到了一些,刚才陆宜年在车上睡着了,下车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隔得很远都能听见庄园里的嬉闹声,十分热闹。   徐纪阳不知道从哪个经济公司弄来两个明星组合,一个男团一个女团,此刻正在庄园的泳池旁举办派对。   陆宜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边,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递给周逢厉:“……哥哥。”   周逢厉接过,顺手擦掉了陆宜年唇边的水渍。   男人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陆宜年自己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问题就在于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下了车,徐纪阳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还有一群徐纪阳喊来的朋友。   本来周逢厉就鲜少社交,这样的聚会也算难得攀交的机会。在两人下车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陆宜年一愣,脑袋瞬间清醒了。   上流权贵的社交圈实际没想象得那么广泛,至少这会儿陆宜年悄悄看过去,徐纪阳的朋友有一部分都是见过的面孔。   不同的是陆宜年现在跟周逢厉扯上了关系,而且婚期将近。朋友们当然都会看眼色,该聊天的聊天该祝福的祝福,没人会去提那些不该提的事。   下午四点,日光仍旧明晃晃。放置在两边的音响震天动地,陆宜年独自躺在最远处的躺椅上,脸上戴着周逢厉的墨镜。   徐纪阳请来的那两对组合很会活跃气氛,一群人在泳池里打闹,时不时传来喧哗的笑声。   没过多久陆宜年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地坐起来,摘下了墨镜。   面前的女生身材高挑,穿着一套深V时尚的比基尼泳装。她看着墨镜下男生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神神秘秘地叫他:“小年,你过来一下。”   陆宜年怔住,而后才回过神。他是认得这个女生的,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几个月前的一次聚会陆宜年把自己用来装饰的胸针扣在了女生坏掉的短裙拉链上,避免对方走光的尴尬。   几步远的距离有几个人站在那里聊天,女生向陆宜年介绍自己的朋友,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   或许女生跟朋友们讲过陆宜年帮助自己的事情,眼前这几个人对陆宜年格外友好。   接着陆宜年听他们提到了郑文卓,郑文卓在医院里养了一个多月的腿骨,几天前才顺利出院。   “小年,你自己留心一点,我们担心他会去你的婚礼现场闹事。”   另一个陌生的男生连连附和:“是啊是啊!有好多人都听到他说要报复你,小年你马上就要跟周少结婚了,千万不要让他破坏你的婚礼。”   庄园的休息室正对着室外的泳池,优秀的隔音材料隔绝了室外大部分噪音。   男人在合同上签好名,徐纪阳翘着腿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象。   尽管眼睛没在看这里,然而等周逢厉一签完名徐纪阳就赶紧走了过来。桌上的合同被迅速拿走,像是晚一秒周逢厉就会反悔似的。   室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周逢厉循声望出去。原来是泳池的喷泉开始向外喷水,陆宜年也遭了殃,一边笑一边躲,和那几个刚认识的朋友闹作了一团。   上车前周逢厉跟陆宜年都换了轻便的衣物,陆宜年穿了件薄薄的白色T恤。现在T恤被弄湿,阳光下陆宜年的皮肤白到透明。   如今徐纪阳跟周逢厉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时聊天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周逢厉,我看网上有人在传,你跟小年以前就认识?”   问题在几秒钟后得到答复,男人偏过头,眼神平淡:“嗯。”   徐纪阳惊讶地挑起眉,满脸兴味。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再追问,周逢厉那个反应不可能再回答接下来的问题。   当周逢厉第三次看向窗外,陆宜年捕捉到男人的目光,转过脸冲周逢厉笑了一下。   玩了没一会儿陆宜年浑身全被水浇湿了,要换洗的衣物在车上。周逢厉提着陆宜年的旅行箱走到房间门口,叩了叩门。   房门打开又被关上,走廊上的脚步声随即消失了。   湿衣服穿在身上很不好受,周逢厉替陆宜年打开旅行箱。陆宜年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胳膊挨到了男人的肩膀。   “哥哥。”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非常低,周逢厉担心陆宜年会着凉,抬手摸了摸陆宜年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先去洗澡。”   陆宜年模糊地咕哝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周逢厉拿出衣服看过来,陆宜年注意到他的目光,慢吞吞地开口:“刚才玩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撞到哪里了?”   陆宜年抬起眼,默默看着周逢厉,只是回答道:“有点疼。”   话语落下后的两三秒,陆宜年抿了抿唇,才低下头去抓自己的T恤。   衣摆慢慢被撩上去,先露出是柔软平坦的腹部。这一个月周逢厉把他养得很好,陆宜年比原先胖了一些,虽然还是瘦,但摸上去能感觉到一点点肉感。   陆宜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冰凉的空调冷气吹在泛湿的皮肤上,胸口小小微红的乳*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右侧胸口原本白腻的嫩肉此时泛起一块很大的乌青,陆宜年皮肤又白,便显得这块乌青特别骇人。   大抵也觉得自己撞的位置有点丢人,陆宜年有些不好意思,始终没有抬起头。   很快男人的手指抚摸了上来,粗糙滚烫的指腹触到敏感细腻的皮肉,陆宜年很轻地叫了一声。   周逢厉很容易就回忆起了记忆中陆宜年的叫床声,温温软软的,听上去很脆弱。   手腕处立即搭上来一只手,陆宜年抓住周逢厉的手,隐约能看见男人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哥哥,不要摸。”陆宜年没忍住笑,语调轻快,“好痒。” 第14章 逃跑前先当了一下心软的神。   男人倒是很听话,见陆宜年躲他很快收回了手。陆宜年拿着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桌上放着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气雾剂。   房间安安静静的,周逢厉不在这里,陆宜年环视一圈伸手拿起了那瓶喷雾。   其实陆宜年耐痛能力比想象中得要好,上学的时候经常挨打受欺负,后来周逢厉出现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气雾剂是塑料瓶,瓶面上印刷着陌生的外文。陆宜年一只手卷着T恤给自己处理瘀伤,撩起衣摆时停顿了一下,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房间的门。   外伤药的味道刺鼻难闻,陆宜年潦草处理完松开手,浅色T恤垂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声响,男人回到房间,陆宜年正好坐在床边发呆。   周逢厉注意到桌上气雾剂的位置被移动过,于是开口询问。陆宜年点点头,说自己已经处理好了。   男人寻常的语气听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陆宜年的伤势:“给我看看。”   第二次查看陆宜年的神情明显不像洗澡前那么局促,乌青遇到热水缓慢消肿。胸口白嫩的皮肤如今泛着大块的青紫,看上去倒比刚才更严重。   周逢厉检查完便给陆宜年整理衣服,男人坐在陆宜年刚才的位置,陆宜年站在他面前。   玩了一下午又洗了热水澡,玩闹劲过去涌上来一股困意。周逢厉瞧着陆宜年那个昏昏欲睡的状态,低声说道:“吃点东西再睡。”   陆宜年摇摇头,周逢厉也不强迫他,抬手摩挲陆宜年的脸颊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嘛?”   男人颔首:“我在旁边的休息室,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打电话过来会吵醒你。”   陆宜年困顿地眯着眼睛,小声请求:“不可以陪我睡觉吗?”   几秒钟的沉默,周逢厉拿出手机把它设置成静音。陆宜年知道男人是答应了,立刻掀开被子拉着周逢厉睡进了被窝。   庄园的房间设计风格偏复古,窗帘家具的布料大多是深色厚重的丝绒。   两人是合衣睡的,陆宜年仰着脸看周逢厉睡在自己另一边,满足地冲周逢厉笑,然后迅速闭上了眼睛。   实际上周逢厉和陆宜年都不能在庄园里待很久,今天过后离婚礼就只剩一天了。   陆宜年睡了一个多小时,被男人从床上抱起来。周逢厉有意避开陆宜年胸口的瘀伤,有些用力地揉陆宜年的脸颊:“宝宝,我们要回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宜年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嘟囔着讲还想睡。   现在的陆宜年很会看人眼色——假如上午陈姨来喊他起床陆宜年一定是乖乖起的,但如果是周逢厉,陆宜年肯定要跟对方撒娇赖床。   男人一不留意,陆宜年逃出他的怀抱重新钻回了被窝。   大概人睡迷糊了忘记自己刚刚受了伤,陆宜年侧过身压到了胸口,痛得瞬间皱起脸。   这一痛脑袋一激灵,陆宜年清醒了不少。周逢厉重新来抱他,这回陆宜年慢吞吞地睁开了两只眼睛。   “……哥哥。”   “我们回去再睡。”   “哦……”   几分钟之后,周逢厉一只手提着旅行箱,另一只手牵着陆宜年走出了房间。   眼下这个时间夜晚的派对才刚刚热闹起来,两人在走廊上碰见了徐纪阳。   周逢厉同他道别,徐纪阳看了看男人身后直犯困的陆宜年,揶揄般地吹了声口哨:“那婚礼上见了。”   “过会儿拐弯走左手边那条走廊吧,那边也能去停车场。”徐纪阳善解人意地给周逢厉支招,“这样就碰不到外面那些人了。”   这两人的聊天陆宜年完全没有在听,他直愣愣地走在周逢厉身侧,一副瞌睡还没醒的模样。   上了车陆宜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歪着脑袋立刻又睡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是这场派对的图片视频迅速在圈子内流传开,尤其是周逢厉跟陆宜年那几张被偷拍的照片,从屏幕里都能看出前者对后者的偏爱。   即便有实打实的画面,看好这场婚姻的仍旧很少,更多的是在感慨陆宜年那张漂亮的脸和他的好手段。   婚礼前一天,陆宜年一醒来就与周振国通电话,确认明天婚礼的事宜。   周老笑呵呵地说道:“所有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明天只要你和那小子早点起床就行。”   “小年,你不用紧张。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有谁给你摆臭脸你就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收拾他。”   周振国表现出来的形象很符合那种和蔼可亲的长辈,不过真是如此的话以前周逢厉也不会那么可怜。   像周振国这样的上位者不可能善良,但是他对陆宜年的态度不似伪装,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辈。   打完这通电话陆宜年又联系了陆颜舒,同样把自己的计划确认了一遍。   暂时做完这些事陆宜年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站在楼梯上喊:“陈姨,我想吃糖水。”   前两天陆宜年肚子不舒服,周逢厉就特意嘱咐过阿姨先不要煮甜品给陆宜年吃。   这会儿陈姨正在打扫客厅,听到陆宜年的请求抬头看过来,连连拒绝:“过几天再给你煮。”   “今天都四十度了。”陆宜年皱起脸小声抱怨,“我早就不难受了,天气那么热不吃点冰的我都吃不下饭。”   “不行的话我就给哥哥打电话,他肯定会答应的!”   被陆宜年闹了几句陈姨便有点心软,最后还是应允了下来。   陆宜年站在台阶上倚靠着楼梯扶手,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多煮一点。”   陈姨哭笑不得地回复:“我给你煮两碗解解馋,不然晚上你吃太多又要睡不着觉。”   晚上十点左右,周逢厉回到了东郊璟园。   陆宜年提前问过周逢厉什么时候回来,估摸着时间跑到了楼下。   冰箱门打开,陆宜年拿出今天剩下的那碗冰镇糖水。   他端着瓷碗走进厨房,不久之后一个白色纸药袋被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陆宜年拿着勺子搅了搅,接着又回到冰箱门前,拿出里面的冰格。   几块被冻好的小冰块接连丢进瓷碗,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响。陆宜年再往嘴里塞了几块冰块,捧着糖水走出了厨房。   周逢厉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男生穿着睡衣晃着脚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碗加满冰块的糖水,而陆宜年嘴里的冰块被他咬得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宜年。”周逢厉不由地皱眉,“晚上不要吃那么凉的东西。”   “我这次就吃一碗。”   “现在太晚了,吃下去很容易闹肚子。”   陆宜年仓促咽下冰块,拿着勺子跟对方争执:“可是哥哥,我不吃就没人吃了,不能浪费食物。”   这理由一听就是在狡辩,况且第二天是两人的婚礼,万一今晚陆宜年又不舒服明天肯定会变得没有精神。   所以没过多久,周逢厉接过陆宜年手里的勺子,替他吃完了这碗冰镇糖水。   长效安眠药是两天的剂量,男人回来得晚,差不多正好是陆宜年睡觉的时间。   平时周逢厉经常工作到深夜,回到主卧陆宜年早已经睡熟。然而今晚周逢厉洗漱完便躺上床,陆宜年蜷缩在一旁,感受到身侧的声音再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   周逢厉习惯性地来抱陆宜年,陆宜年转过来,钻进了男人怀里。   主卧的灯光慢慢变暗,而后消失,很快静谧的空间内只剩下轻稳的呼吸声。   凌晨四点,藏在枕头底下的闹钟准时振动起来。陆宜年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翻身按掉了闹钟。   床头灯重新亮了起来,陆宜年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身旁的男人却毫无知觉,陷进了深度睡眠里。   孟汀烟讲一片安眠药作用时间是八到九小时,周逢厉吃了两片,正常情况是不可能被吵醒的。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陆宜年转过脸轻声喊周逢厉。   昏黄的光线描绘出男人五官分明的轮廓,陆宜年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揪了揪对方的鼻子。   没反应。   揪头发,也没反应。   再拍了拍周逢厉的脸,还是没反应。   确认完毕,陆宜年掀开被子爬下床,飞快换好衣服,把昨天整理好的证件用品全部从衣柜里拿出来,甚至还花了几分钟去浴室洗漱。   主卧的门被打开,背后的光影倾泻在走廊。陆宜年站在原地思考半晌,竟然转身走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周逢厉都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被自己三番两次地利用。   和周逢厉相处的这段时间陆宜年能真切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因此陆宜年才会一直想要补偿他。   然而无论陆宜年如何暗示,周逢厉都没有要跟他做*的意思。   床边投下阴影,陆宜年挪开眼,凑过来亲了一下男人的脸颊。   一个毫无重量的亲吻,陆宜年像两人重逢那天一样,漆黑漂亮的眼睛弯出浅浅的弧度,很开心的样子。   门轻轻合拢,这回陆宜年没有再留恋,趁天还没有亮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第15章 假象。   夏季天亮得早,四点多天际隐隐约约露出了鱼肚白,一辆二手途胜如约停在小区门口。   陆宜年走出小区大门,经过保安岗里面正在值班的保安大叔还走出来跟陆宜年打了招呼。   车门被拉开,陆宜年坐上车,连忙接起不断振动的手机。   “喂,姐姐。嗯,我出来了,没发现,好我们过会儿见。”   灰蒙蒙的天色,明亮的车灯划开夜幕。轿车疾驰在空旷的道路上,陆宜年系好安全带,很高兴地喊了声刘叔。   在驾驶座开车的中年男人侧了下头,在下一个路口把油门踩到底。   疗养院离东郊璟园非常远,好在这个时间段路上人烟稀少,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五点十五,陆宜年到达疗养院,与等候在门口的陆颜舒见面。   整个病区极其寂静,电梯在最高楼停了下来。   在婚礼确定之后陆宜年提出的要求陆自忠一般都会答应——比如在婚礼当天陆宜年要亲自去接李禾芸,希望能和母亲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再过一会儿护士要来做日常检查,昨晚老刘提前联系了护工。眼下护工在病房里看见门外熟悉的身影,立即走出来开门。   “刚刚给她换好衣服。”   借着婚礼的名义陆颜舒特意穿了一条红色长裙,她本来面容就冷,质问护工的语气也异常坦然:“阿姨早饭吃过了吗?”   护工赶紧回答:“吃过了吃过了,半个小时前吃的。”   “今天的药呢?”   “床头柜那里有一个小药盒,我已经把药放进去了。”   随后几个人走进病房,李禾芸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疑惑地看着面前陌生的访客。   电梯重新落到地下停车场,陆宜年和李禾芸坐进后车座。陆颜舒把一个文件袋交给陆宜年,随即关上车门:“东西都在里面了,保持联系。”   几十秒后一辆陈旧的二手车驶出疗养院,陆宜年望着后视镜里倒退的景色,发觉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   脱下病号服,今天李禾芸穿了一套浅色小香风的裙装,显得温婉而美丽。   陆宜年凑过去给李禾芸系安全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紧张。   接下来他们要离开S市去往一个相对偏僻的小镇,路上会经过许多服务区。他们会在其中一个服务区换车,往一条监控较少的山路走。   陆宜年打开文件袋,拿出放在里面的新手机。这部手机里有一张新的手机卡,以后陆宜年可以用这部手机去联系陆颜舒。   李禾芸注视着身旁男生捣鼓手机卡的举动,茫然地询问:“你是谁?”   陆宜年拿过车里的剪刀剪碎自己原来的手机卡,抬起头冲李禾芸笑,不厌其烦地做自我介绍:“我是陆宜年。”   显然李禾芸对陆宜年已经失去了印象,不过她竟然记住了另外一件事。   “我们要去哪?”   “去一个小镇,我们暂时要换一个地方生活。”   这个回答令李禾芸有些抗拒,她皱起眉表达自己的不悦,声音细细柔柔的:“可是我今天要参加我儿子的婚礼。”   陆宜年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耐心地向母亲解释:“妈,婚礼取消了。”   “为什么?”   陆宜年翘起嘴角小声地说道:“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跟他结婚呀。”   三年前,跟陆宜年分手周逢厉患上了漫长的失眠。期间也曾去医院治疗,巧合的是医生开具的处方药同孟汀烟给陆宜年的安眠药是同一种。   对药物产生依赖导致周逢厉吃安眠药的剂量明显增加,最后产生了抗药性。   这种失眠的症状直到那些录音磁带的出现,周逢厉才能不靠药物使自己陷入梦境。   按照陆宜年的计划男人会睡十五六个小时,可事实却是在陆宜年离开后的三个小时,周逢厉自然地醒了过来。   醒来大脑传递出来的第一感觉是困倦昏沉,周逢厉对这种症状异常熟悉,这是服用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   与此同时接到老宅电话的陈姨站在主卧门口,她敲了许久的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进。”   今日的婚礼进程周逢厉和陆宜年需要在清晨七点离开东郊璟园,而现在是七点十五分。   周振国分别给两个小辈打了十几通电话,没一个电话是打通的。   身侧枕边变成了空余,男人垂着眼睛抚摸那一侧的枕头,没有感受到属于陆宜年的温度。   ——说明陆宜年已经离开很久了。   被媒体、权贵万众期待的婚礼在上午传出延期的消息,瞬间轰动了整个S市。   部分被婚礼邀请的记者只说自己收到了这样的通知,具体原因不明。   徐纪阳刷了五分钟微博,看到网友们五花八门的评论——有说陆某出轨被周少发现,婚礼延期只是一个好听的借口;有说从前周少从来没出现过恋爱的绯闻,现在一下子恋爱又闪婚,多半是性功能方面有难言之隐,如今婚礼延期是被陆某发现了那方面的问题。   而那位专门研究权贵关系的专家也更新了一条新的微博。   “感情终究不敌时间的考验。”   全是狗屁!   徐纪阳从周逢厉那里得知过他跟陆宜年的关系,清楚两人没表面那么简单。   他再一次拨打周逢厉的电话,然而男人的号码始终处于繁忙状态。   上午十点左右,周逢厉坐在书桌前,通过手机与陆自忠交谈。   陆宜年逃婚闹失踪最慌的肯定是陆自忠,本来上悦湖的地皮都已经到口袋里了,眼下不仅没了地皮还要得罪整个周家。   疗养院的监控已经传送到陆家,再转发到周家,上面清晰记录了凌晨发生的一切。   意外的是周逢厉并没有追责,而且以小辈的姿态宽慰陆自忠,承诺依然会把地皮赠送给陆家。   “您不需要费心思,也不要为难他身边的人,我会联系陆宜年。”   两人通话的时候陆颜舒也在一旁,陆自忠看过监控直接把陆颜舒喊回了陆家,愤怒地质问陆宜年到底去了哪里。   从陆颜舒嘴里当然套不出任何信息。   此时此刻陆颜舒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便宜父亲的表情从拘谨再到放松,疑惑地挑眉。   “哐。”   重物掉进空荡的不锈钢垃圾桶,发出很重的响声。   陆宜年把原来的手机包括剪碎的电话卡全部丢进服务区的垃圾桶,咬着一支草莓味甜筒坐上了另一辆车。   夏天的正午尤其炎热,阳光直直晒进车厢。陆宜年侧过身挡住太阳,一边吃甜筒一边看手机。   微博上果然都在讨论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陆宜年看了一些狗仔放出来的小道消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甜筒渍。   现在这个时间点周逢厉估计刚刚睡醒,陆宜年抬头去看前方崎岖的山路,默默揣摩男人接下来会做的一些事。   周逢厉肯定会特别生气,然后来找他。所以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陆宜年要好好躲起来不可以被发现。   同一时间男人放下手机,视线掠过书桌上的纸药袋。   ——是陈姨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昨晚那碗糖水是罪魁祸首,周逢厉同陈姨提了一下。   后者在老宅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迅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陆家整理过来的监控只能拍摄到这辆二手车离开疗养院,后续这辆车的调查结果会实时发送到周逢厉的邮箱。   眼前的电脑屏幕正在重复播放凌晨四点主卧发生的场景,从陆宜年醒来到离开一共十分钟的时间。   揪鼻子、揪头发、拍脸,周逢厉凝视着屏幕里的男生去而复返,最后在他右边脸颊落下了一个亲吻。   不是没有思考过陆宜年达到目的之后会做哪些事情,逃跑是可以预见的。   或许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让周逢厉放低了防备心,有时周逢厉也会沉浸在陆宜年创造出来的假象里。   有许多的瞬间,周逢厉看着陆宜年的笑颜会去思考他对自己的感情。   陆宜年还是太了解他,也只有周逢厉能上当心甘情愿去喝那碗糖水。   不断振动的手机打断了思考,周逢厉看见来电显示,接了起来:“爷爷。”   一整个上午周振国都在处理婚礼的后续事宜,他幽幽叹了口气,随口感慨:“现在的记者越来越难应付了。”   久居上位的控制者鲜少会被突发事件左右情绪,周老对陆宜年做出逃婚失踪的举动也没多大反应,同周逢厉讲自己下午要去渔场钓鱼放松。   “小子,要不要一起过来?”   男人淡声拒绝:“我要找一下陆宜年的位置。”   “哦。”周老不咸不淡地笑起来,“人丢了找回来就行,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周逢厉应声,紧接着周老想到了什么,打趣自己的孙子:“小年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啊,都偷偷逃跑了。小子,你是不是做了让他讨厌的事情?”   男人听出长辈的玩笑,平静地关闭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点开自己的邮箱。   “爷爷,把他关起来他会更讨厌我。”   周老笑呵呵地接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片刻的沉默,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回答,听起来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不需要他喜欢我。”   假象破裂,原本周逢厉就不需要陆宜年的喜欢。   自始至终是他离不开陆宜年,他要把陆宜年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第16章 错觉失灵。   在地图上L镇跟S市横空相隔着好几个城市,与经济高速发展的S市不同,这个小县城的发展明显滞缓,物价消费能力也比其他城市低了许多。   陆宜年租住的是一栋三层楼的独栋公寓,房东和陆颜舒有些交情,这栋公寓是她早年投资失败的产物。   原以为政府会在未来会加强这片区域的发展,然而过了一年又一年,县城始终维持着原来的样貌。   这栋公寓每层楼的面积不是很大,陆宜年住在二楼,李禾芸和保姆阿姨住在三楼。   保姆是当地镇上的人,老实淳朴,话少嘴巴严。陆宜年来镇上已经一周了,期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私人医生每隔一天会来一趟镇上,给李禾芸做检查。   一直为权贵家族服务的医生自然清楚其中会出现多少腌臜事,先前医生不了解李禾芸的病情,等看过病历和李禾芸平时服用的药才惊觉事情棘手。   彼时他们刚住进公寓,李禾芸正好奇地参观着自己的新房间。   公寓的家居设计是田园清新的风格,李禾芸似乎很喜欢那些颜色明亮温馨的家具。   陆宜年注意到医生严肃的表情,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药好像不太对。”由于没有做过系统检查,医生只能凭自己的经验去推断,“药不对,药量也不对。”   对方的解释听得人更糊涂,陆宜年皱着脸,小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认得陆宜年,当然也听说了他逃婚的事迹。   结合不久前陆颜舒提供的病历,医生指着其中几行药物清单谨慎措辞:“陆先生,脑外伤的病人需要服用很多药,而且需要长期服用。”   “看病历您母亲大脑受损的程度是比较严重的,一些常规的药她确实每天吃。”到底收了很多钱,医生那点微弱的职业道德此刻蠢蠢欲动,委婉地拆穿病历里存在的猫腻,“但太少了,比如促进神经修复的药,只有其他病人1/4的药量。”   陆宜年愣住了。   “一个月前这些药物才缓慢增加到正常的用量,应该是要参加您的婚礼,所以您才会觉得母亲的状态比以前好了许多。”   此时李禾芸走到了窗边,公寓对面是镇上其他居民打理的一片花园。   盛夏的空气被阳光照得明晃耀眼,花园的扶桑花欣欣向荣。   李禾芸转头看过来,欣喜地说道:“陆宜年,我喜欢这里。”   将近两天的车程令她终于记住了陆宜年的名字,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陆宜年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冲母亲露出了一个笑容。   李禾芸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让陆宜年暂时不用太担心。   今天上午医生照例给李禾芸做完常规检查,提到了前两天的血样结果。   好在各项检查的指标都处在正常范围,陆宜年默默松了口气,礼貌地送医生离开。   “陆宜年——”李禾芸跟着两人一起下楼,站在不远处又一次催促,“我们可以走了吗?”   如今脱离了那间单调冰冷的病房,李禾芸看什么都很新奇。   昨天陆宜年答应了母亲要陪她去买新衣服,没想到一晚上过去李禾芸竟然还记得这茬事。   一大早保姆去了市集,现在提着新鲜的瓜果蔬菜进门。她听到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道:“太太,现在外面太阳很大。您那么怕热,可以稍微晚一点再出门。”   “是嘛?”李禾芸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看见阿姨回来立刻转移了聊天目标,“你买了吗?昨天跟你说的鲜花。”   “没有看见太太您说的那个品种,所以我买了其他的。”   保姆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从那些时蔬里拿出一束精心包扎好的白荔枝。   李禾芸欢快地接过,笑容柔和:“没关系这个也很好看。”   一楼的区域分别客厅和餐厅,李禾芸坐在餐桌前拿着玻璃花瓶细致地插花。   餐桌上铺着一张荷叶边的小碎花桌布,今天李禾芸穿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裙,很衬她温柔的气质。   陆宜年望着母亲的背影,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一周的时间,微博关于这场婚礼的热度在持续下降。然而下降归下降,每次陆宜年点开微博主页还是会推送给他相关资讯。   两天前上悦湖的地皮完成了转赠手续,周逢厉遵守原先的承诺把地皮赠送给陆家。   这是陆宜年不想看到的新闻。   昨天有记者成功采访到周少的助理,从助理口中透露出来一些关键词——周少和陆某的婚礼只是延期,并不会取消。   这还是陆宜年不想看到的新闻。   忽然手机屏幕上方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来电,陆宜年接了起来,小声开口:“姐姐。”   眼下能联系到陆宜年的只有陆颜舒,后者联系的时候也留了心眼,不会用自己的手机给陆宜年打电话。   “……嗯,医生说没事。对,现在要按剂量服药。”陆宜年低着头聊天,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没人发现,嗯嗯好……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保姆正在厨房处理今天要做的鱼虾,猛地想起刚才在市集听到的事情,立即转过身看向客厅。   坐在客厅的男生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皮肤白亮细腻。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愈发显眼。   这通来电只有短短几分钟,陆宜年挂断电话,正好看见保姆走到了他面前。   陆宜年怔了一瞬,弯了弯眼睛,语气十分乖巧:“阿姨,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并不知晓陆宜年的名字,只是按照陆宜年跟她讲的那么喊他:“小陆,这两天附近好像出了事,你跟太太尽量少出门。”   在保姆口中陆宜年大概了解到事情经过,原来昨晚有一户居民报警,自己家的孩子在镇上走失了。   “……查了监控发现是人贩子,老张家的女娃娃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阿姨心里想得很明白,陆宜年和李禾芸都是外地人,一看身份背景都很不简单。   而且陆宜年长得白白嫩嫩的,年纪看起来又那么小,很容易成为人贩子的目标。   陆宜年点点头答应:“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嘴上应承下来,但此刻陆宜年的脑袋还在思考李禾芸的病情。他眨了眨眼,并没有把保姆的话放在心上。   夜晚太阳落山,天际炙热的阳光消失了。县城比不上大城市,入夜之后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如今李禾芸能记住事,她仍然惦记着白天陆宜年的承诺,在睡觉时间找到陆宜年,冷不丁地开口问询:“陆宜年,我们什么时候去买新衣服?”   陆宜年很难拒绝母亲的要求,于是轻声回复:“妈,我现在去买好不好?这样明天早上你醒来就能穿上漂亮的衣服了。”   这样的回答果然哄得李禾芸满心欢喜,陆宜年陪母亲一起走进房间,等人睡着以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陆宜年拿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慢慢走下楼。   保姆见到陆宜年赶紧迎上来,关心地说道:“小陆,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商场吧。”   实际上陆宜年怕被发现,深夜出门反而更安全。   他抬手戴好帽子,压了压帽檐。男生脸小,帽檐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   陆宜年朝门外走,语调温温软软:“阿姨,我很快就回来的。”   居住的公寓离市集、商场都较为偏远,昏暗的路灯下影子摇摇晃晃。   夏日的深夜,吹来的晚风中依然有一股说不出的闷热。   “咔嚓”,陆宜年踩到一截断裂的树枝,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   前方是一段岔路,一只三花猫从黑暗的巷子里蹿出来,跳到一旁的围墙上。陆宜年突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转过身。   ——身后那只三花猫弓起身,从围墙跳到了垃圾桶的桶盖。陆宜年歪了歪脑袋,回身继续往前走。   紧接着从那条黑暗的巷子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陆宜年愣了愣,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哎呦!”   陆宜年险险扶住对方,女孩发现自己撞到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哥哥!我没看到你!”   冲撞力使陆宜年不自觉地仰起头,帽檐微微抬了起来。陆宜年抬手去抓快要掉下来的鸭舌帽,把帽子重新戴好。   女孩穿着校服,看起来应该是初中生。陆宜年想起白天保姆的叮嘱,不自觉地提醒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哦!我刚放学现在就回去,哥哥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这条道路恢复了寂静。陆宜年走到转弯处,忍不住又向后看。   远处的三花猫徘徊在路灯周围,影子摇曳,被拖得很长。前两天陆宜年也出过一次门,当时并没有这样的感受。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时不时地出现,陆宜年困惑地挠了挠脸,觉得大抵是自己的错觉。 第17章 迷恋蔽眼。   今晚出门陆宜年考虑到不少方面,可是唯独忘记了一件事,时间太晚商场也是要关门的。   此时陆宜年站在黑漆漆的商场门口,懊恼自己的疏忽。   既然已经答应了母亲,陆宜年便在商场附近找寻还在营业的服装店。   县城的服装店许多服饰设计都已经过时,趁人家还没关门前陆宜年匆匆逛了几家。   开店的女老板纷纷对这个戴着鸭舌帽的漂亮男生感到好奇,毕竟陆宜年是生面孔,以前从来没在镇上见到过。   她们听说陆宜年是给母亲买衣服,夸他有孝心,热情地给他推荐店里的裙子。   事实上陆宜年对女装裙式的经验不比这些老板少,他委婉地拒绝那些有点土气的裙子,挑挑选选最后在一家店里买下了一条款式简约的长裙。   ——裙子的长度大约到膝盖位置,白色,做工还算精细,裙摆和袖口用同样颜色的刺绣花纹作为装饰。   陆宜年想起白天保姆买来的那束白荔枝,满意地结束了这次购物。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保姆一直在客厅等待,看见陆宜年安全回来才终于放下心。   两人交谈了几句,陆宜年把手里的购物袋递过去,拜托阿姨帮他放到母亲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保姆准时出门去了市集。而昨晚镇上又出现了新的走失案,这次走丢的是一个小男孩。   市集一如往昔的喧嚷,许多摊贩都在讨论昨晚的案子。连着两天发生这样的事件,家里有小孩的父母不禁产生了危机感。   保姆估摸好今天的菜谱,买好鱼肉蔬菜离开了市集。   现在不到七点,等到保姆回到公寓正好是做早餐的时间。   清晨的阳光晒在身上,已经有了一种灼烧的炽热感。车载广播的主持人每天都在播报高温预警,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避暑降温。   前方是十字路口,路口转弯往左走会出现岔路,经过岔路一直向前就是陆宜年居住的公寓。   拐弯处停着一辆款式低调的黑色轿车,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斯文男人。   保姆离男人大概还有几步路的距离,眼看着对方下车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自己走过去。   果不其然男人拦住了她,客气地搭讪,态度却强硬:“您好阿姨,请问您住在哪里?”   保姆看着人家西装衬衫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闭紧嘴摇了摇头,侧过身想从一旁走过去。   杨谷青无奈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解释:“您别紧张,我就问几个问题。”   保姆还是摇头,两手揣着购物袋打算往回走。   杨谷青也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只好主动提了个话题:“阿姨,听说您丈夫欠了许多赌债。”   不是威胁胜似威胁的话语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杨谷青看着对方突然变得惊恐的眼神,温声询问:“您照顾的那位太太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   保姆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这会儿杨谷青有了耐心,他安静等了几秒钟,随即听见保姆的应答:“……医生两天来做一次检查,太太情绪很好,她说住在这里很开心。”   紧接着杨谷青问到了公寓里的男生,关于男生杨谷青的问题就变得细致了许多。   ——每天做的事情,穿什么衣服,每天吃什么,几点睡觉几点起床,跟谁说过话。   一开始保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然而当杨谷青问到“公寓里的沐浴露品牌、味道”,阿姨的目光明显不对劲起来。   杨谷青知晓对方的想法,笑着说道:“我们老板不久前才跟他结婚,所以对他比较关心。”   保姆惊异地睁大眼:“小陆吗?!”   杨谷青附和:“是。”   保姆没料到陆宜年看起来年纪那么小竟然已经是已婚的身份了,但换个角度去思考——陆宜年长得乖巧又漂亮,有很多追求者好像也变得很合理。   有了这个前提条件阿姨的戒备心少了一大半,接下来两人的交流愈发顺畅。   自从周家处理好了这个延期的婚礼,周逢厉的生活看起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男人依然是工作狂,早出晚归,但交给杨谷青的工作任务全部变成了陆宜年。   为此助理也慢慢窥见了周逢厉和陆宜年的过往。   杨谷青拿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给保姆看,示意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说谎。   照片记录的是学生时代,陆宜年高中毕业那天周逢厉与陆宜年的合照。   合照里陆宜年穿着校服站在操场的主席台旁,对着镜头陆宜年不自然地抿起嘴,笑容紧张。   站在身边的男生比陆宜年高很多,剪着利落的短发,眉眼阴沉。   保姆认出了陆宜年,又结合杨谷青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没忍住猜疑:“那小两口是吵架了?小陆是离家出走了吗?”   杨谷青有些哭笑不得,惊叹阿姨的想象力,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日天黑得晚,天边的夕阳很缓慢地下落。晚风从远处的山际吹过来,伴随着微微的潮湿。   李禾芸果然很喜欢昨晚陆宜年买回来的那条白色长裙,不仅穿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洗漱的时间也舍不得脱下来。   于是陆宜年又去哄母亲,答应李禾芸改天再去商场给她买漂亮衣服。   夜晚保姆在厨房捣鼓鲜榨果汁,陆宜年好奇地走过去,把对方吓了一跳。   “阿姨,你在做什么?”陆宜年从一旁探出脑袋,他瞧着面前那杯新鲜加了冰块的西瓜汁,尾音开心地上扬,“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呀,正好想喝饮料呢。”   保姆认真观察陆宜年的神情,见他毫无防备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   显然这杯西瓜汁是专门给陆宜年准备的,也不等保姆回答,陆宜年伸手端起那杯饮品,拿到嘴边喝了一口。   “好甜哦。”陆宜年伸出舌尖去舔嘴边的西瓜汁,翘起嘴角冲阿姨笑了一下,轻声评价道。   深夜万籁俱寂,如雾般的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淌进房间,在木色的地板上框出齐整的形状。   室内的冷风空调无声地运作,把整个空间维持在舒适易于睡眠的温度。   门把手旋开,发出一声很轻的响。   黑色的影子隐现在走廊地板上,而后门合拢,影子也消失了。   遮光窗帘被全部拉开,窗外的月光覆盖进来,漆黑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男人站在窗边,沉默地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件陈设。   衣柜靠墙摆放,离衣柜不远处是一张皮质的沙发椅。米色碎花的沙发套把椅子包裹起来,椅背上挂着一件白色T恤,扶手上是一条刚洗好的睡裤。   床头柜上的物品很少,一部手机,一只用来喝水的玻璃水杯。床边的台灯用浅蓝色的碎花灯罩遮盖,灯罩边缘是一圈细碎的花瓣。   床单被套明显参考了这些陈设,采用了明亮的蓝白色。   在药物的作用下躺在床上的男生睡得很安稳,他侧着身,大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被略长的额发遮挡,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若隐若现。   男人慢步走到床边,手掌托住陆宜年的侧脸,掌心正好触到对方的脖颈。   长时间的睡眠令皮肤变得温热,陆宜年整个人因此都变得柔软。男人不受控制地俯身,侧脸贴到了对方睡得软乎乎的脸颊。   过近的距离使他嗅到了陆宜年颈侧残留着的沐浴露香气,是淡淡的柑橘味。   借着月色男人看清了陆宜年穿在身上的齐襟睡衣,薄薄的浅色翻领,两侧印着可爱的涂鸦印花。   大抵陌生的睡衣和对方颈间有些陌生的味道令男人产生了一种失控的焦虑,那件很薄的睡衣被粗暴地扯开。   男人滚烫的手掌抚摸着陆宜年胸口细嫩的软肉,指腹用力摩挲着那颗微红的乳*。睡梦中的男生陷在凌乱的被褥间,乖巧地闭着眼睛任由男人玩弄。   月亮偏移,一朵乌云遮住了白亮的月光。   寂静的房间不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很细微的动静,在黑暗的深夜几乎不会被察觉。   今天上午医生要给李禾芸做检查,陆宜年提早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去浴室洗漱。   拿水杯、挤牙膏、刷牙,陆宜年困得揉眼睛,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睡衣。   ——离锁骨最近的一粒纽扣脱了线,如今摇摇欲坠地挂在睡衣上。   陆宜年低头看了半天,默默伸出一只手指去戳了一下。   纽扣如预料那般掉了下来,在瓷砖地板上滚了一圈落在了脚边。陆宜年眯着眼睛继续刷牙,没过几秒钟又停下了刷牙的动作。   眼前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男生发呆的小脸,陆宜年偏了下脑袋,看见自己颈侧有一个浅淡的红印。   用手指挠了挠,不痒。估计是睡觉的时候压出的印子,过一会儿就会消失了。   陆宜年含着牙刷,干脆解开睡衣纽扣,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其他地方。陆宜年皮肤白,身上留下印记很容易被发现。   果然除了颈侧那个红印其他地方都没睡出印子。陆宜年重新系好纽扣,一点都不在意这个莫名其妙的标记。   洗漱完陆宜年换掉睡衣,穿上昨晚挂在沙发椅上的白色T恤。   走出房间的同时陆宜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好困呀,陆宜年想。 第18章 如何接近你。   早餐一般都做得比较清淡,李禾芸要等做完检查才能吃早餐,所以保姆先做了陆宜年一人份的。   昨天的走失案取得了新的进展,警方大概确定了嫌疑人的体貌特征。   陆宜年咬着勺子听保姆悄声念叨,说人贩子应该是一个青年男人,一米七的个子,而且可能是惯犯。   保姆瞧着陆宜年心不在焉的神情,语调不知不觉绷紧:“小陆,昨晚睡得好吗?”   对方的问话听起来很像寻常的关心,陆宜年回过神,咽下嘴里的虾饺点点头:“睡得很好呀,一直睡到刚刚才醒,都没有做梦。”   保姆回应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不过陆宜年的注意力不在阿姨身上,也没发觉对方略显僵硬的神情。   陆宜年低着头夹起碗里另一只虾饺,随口跟保姆抱怨:“阿姨,我上周在商场买的睡衣质量好差,我才没穿几天呢它纽扣就掉了。”   乍一听睡衣纽扣的脱落真的只是单纯的质量问题,保姆倒没细想,替陆宜年解决这个烦恼:“没事没事,只是纽扣掉了而已,过会儿我洗干净了把它重新缝上去。”   同一时间公寓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陆宜年迅速丢了筷子站起来,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麻烦阿姨:“没关系的,反正掉了也能穿。”   门外的访客是那位私人医生,陆宜年同他打招呼,一起朝楼上走。   医生走在陆宜年的右手边,眼睛瞥到陆宜年的颈侧,职业病的一些习惯让他开口询问:“陆先生,您过敏了吗?”   陆宜年迷惑地与医生对视,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抬手去摸颈侧那个浅浅的红印:“……没有啦,这是睡觉压出的印子,很快就没有了。”   S市,昨天的深夜下起了暴雨,被天气预报不断预警的台风将会在这两天登陆。   从昨晚开始老城区的道路开始积水,随着雨势水位越积越高。有关部门紧急派出人员处理,尽量不影响市民日常的出行。   小区外的树木被猛烈的强风吹得东倒西歪,陆颜舒用力去拉阳台的推拉门。密集的雨丝倾斜着吹进来,淋湿了客厅的地板。   显示通话的手机丢在茶几上,声音通过无机质电流转化,陆宜年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姐姐,你在做什么?”陆宜年听着手机那端乒乒乓乓的声音,轻声问道。   卡住的滚轮终于被推动,好在陆颜舒反应及时缩回手。   “砰”的一声,推拉门合拢。没了吵闹的风声,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陆颜舒走回茶几旁,直入主题:“那边的工作人员怎么说?”   “哦,他让我再等一周。”   陆颜舒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那给你买十天以后的机票,应该来得及。”   “好。”   陆宜年离开得匆忙,之后出国肯定不会回来。陆颜舒在客厅转了一圈,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开,翻找着里面还有没有重要的物件。   陆颜舒翻完客厅又去翻卧室,顺便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结束了这通电话。   来的路上陆颜舒又在零售店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如今那张手机卡被熟练地拆出手机。   陆颜舒找到剪刀剪坏手机卡上面的芯片,随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受台风影响,离S市很远的L镇也在傍晚开始降雨。原本陆宜年要去商场给李禾芸买衣服,这个计划也被暂时搁置。   夜晚保姆做了一杯新鲜的橙汁,陆宜年像昨晚那样三两口喝完。喝完以后还给阿姨提了请求,说明天想喝加冰块的梨汁。   睡觉前陆宜年照例走向浴室,不多时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滚烫的水柱流过身体,陆宜年被烫到,轻声抽了口气,重新去调水温。   然后陆宜年挤了沐浴露抹到自己身上,淡淡的柑橘味弥漫开,细白的手指带着白色泡沫抚摸着自己胸口的嫩肉。   再往下是软软的腹部,修长的双腿。柑橘味慢慢变得浓重,陆宜年皱了皱鼻子,漫无边际地思考橙子与柑橘到底有什么区别。   止不住的困意侵犯大脑,陆宜年抬着脑袋直眨眼,手上的动作因为困意变得迟钝起来。   到了深夜,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密闭的门窗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   和昨晚相同的时间,房间的门把手被人旋开。男人走进来,关门的同时上了锁。   由于是雨天,窗外没有一点月光。街道两旁零星的路灯照进来,只能隐约看清房间里的轮廓。   或许雨下得实在太大,男人身上也带着潮湿冰凉的水汽。   床上那条蓝白色的被子滑出床沿,陆宜年侧身抱着枕头睡得香甜。   一开始男人并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床边看着陆宜年的睡颜。   接着陆宜年怀里的枕头被拿掉,失去倚靠物陆宜年无意识地朝一边倒去,从刚才的侧身变成了平躺。   质量并不好的睡衣在清洗过后变得皱巴巴的,动作间睡衣衣摆缩上去一截。松紧腰的睡裤在腰际勒出一道勒痕,用指腹仔细触摸甚至能感受到勒痕的纹路。   男人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被子,很自然地伸手。   光线黯淡,男人的身躯沉沉覆盖下来。他闻嗅着陆宜年颈间的味道,浅淡的柑橘味。   跟昨晚是相似的味道,男人对它已然不再陌生。   陆宜年睡得很熟,男人的侧脸缓慢贴上来。陆宜年对此毫无知觉,却动了动脑袋,把脸转了过来。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张漂亮熟悉的小脸,抚摸他薄薄的眼皮,手指虚虚按住那颗小小的痣。   “宝宝。”他低声,又亲昵地喊道。   比起肚腹、胸口这种被柔软皮肉包裹的部位,陆宜年的唇瓣也是温软的。   男人几乎没有用力,手指轻轻在那两片唇瓣上揉弄了两下。陆宜年便乖巧地张开嘴,把男人的手指吃了进去。   口腔温暖,硬硬的指节感受到口腔里的软肉。男人屈起手指搅弄着陆宜年脆弱的口腔,他垂着眼睛,发现陆宜年伸出舌尖,无意识做出吞咽的举动。   于是男人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手指一点一点抽离。接着无声靠近,去吻陆宜年的唇角。   灰暗的房间传来轻微的水渍声,男人细细密密吻着陆宜年的唇瓣,像在品尝他的味道。   不多时陆宜年被抱着坐了起来,有了枕头作为倚靠,陆宜年的脸颊乖乖贴着男人的胸膛,不远处的墙壁描绘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睡裤褪到膝盖,男人并拢陆宜年的双腿,摸到了他细嫩的腿肉。   第二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窗外的暴雨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   阴雨天很容易让人产生天还没有亮的感觉,这也导致陆宜年醒得比平常晚了一些。   花了一点时间醒神,陆宜年慢吞吞地掀开被子。   下床的动作猛地一滞,陆宜年反射性地皱起脸。细微的疼痛传递到大脑,陆宜年坐回床上,困惑地扯了扯身上的睡裤。   一开始陆宜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重新站起来,朝着浴室的方向走了几步,紧接着又停下了脚步。   然后陆宜年又去拉睡裤,这回他把睡裤脱下来,分开腿,看见自己的大腿内侧变得有些红肿。   陆宜年仰起脑袋,视线从眼前转到天花板再转到身后。他疑惑地挠脸,明明昨天一整天这里都是不疼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晚洗澡的水温太烫了,所以烫伤了嘛?   想到这一层,陆宜年开始认真回忆自己昨晚洗完澡之后有没有觉得腿肉疼。   然而此刻的记忆先入为主,陆宜年想了半天,一会儿觉得不疼,一会儿觉得好像真有点疼。   浴室的灯亮起来,陆宜年站在洗漱台前刷牙。   清水冲走嘴里的牙膏沫,陆宜年抬起头,对着镜子抿了抿唇。   唇瓣沾了水变得更加红润,不知道是不是陆宜年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嘴唇也有点肿。   这一些细节看起来居然有些诡异,为此陆宜年一整天都在照镜子,还去问李禾芸跟保姆,有没有感觉自己的唇瓣肿了起来。   当然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S市那边陆宜年联系了陆颜舒,得知周逢厉前几天还出席了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   所以不可能会找到自己。   时间转眼到了夜晚,陆宜年愁眉苦脸地走进房间,顺手锁上了门。   ——因为陆自忠的缘故陆宜年认识了不少权贵男人,平日里在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奇怪的癖好。   虽然认为自己是多虑太敏感,陆宜年还是采取了防范的措施,就当是心理安慰。   原本洗完澡陆宜年是准备睡觉的,结果他一转头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梨汁,阿姨根据陆宜年的要求还在里面加了冰块。   陆宜年完全没有思考,拿起那杯鲜榨梨汁很快喝了干净。   喝完陆宜年去浴室刷牙,刷完牙回来坐在了床上。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小脸严肃,把心里那些浮上来的猜测慢慢压下去。   五分钟后,陆宜年歪着脑袋睡着了。 第19章 周逢厉是最讨厌的人。   今夜男人也和前两天那般,准时来访。暴雨降了一整天,在凌晨终于有停止的趋向。   木质结构的走廊不吸音,显得脚步声特别清亮。旋转门把手明显能感到阻力,男人静静站在门口,好半晌才有动作。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开锁的声音,房门慢慢被推开。   有些意外的是房间里并不像之前那样一片漆黑,床边的那盏台灯晕开橘黄的灯色。   睡前陆宜年一直在思索问题,忘记去关灯。此时他斜着身子,睡觉的姿势有点别扭。   男人走到床边,弯腰给陆宜年纠正睡姿。   蓝白色的被子只盖到肚子,陆宜年的手臂露在外面,被空调冷风吹得泛凉。   男人偏开头,看见了床头柜上那个多出来的玻璃杯。陆宜年的脸颊枕着他的掌心,小脸也冷冰冰的。   上锁的门,没关的台灯,男人清楚陆宜年是有所察觉了。   毕竟昨晚他做得有些过分,身体的反应变得诚实坦然。两人重逢的第一眼,男人对着陆宜年那张脸都能硬,更遑论昨晚那么亲密的触碰。   到后来陆宜年的腿根变得又湿又肿,男人拿了热毛巾给陆宜年擦干净,也想过假如陆宜年醒来发现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即使发现了不对劲,陆宜年应对的方式看起来十分笨拙。   男人给陆宜年盖好被子,调整好一边高一边低的枕头。他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声线低低的:“宝宝。”   陆宜年自然不会回应他。   光线映亮男人分明的侧脸,投下来的影子笼罩在陆宜年身上,像是要把对方完全掌控。   男人坐在床沿看了一会儿,而后沉默地离开了公寓。   第二天陆宜年准时醒过来,然后“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迅速伸手按掉手机闹钟。   床边的台灯亮了一整夜,陆宜年关掉它,手肘撞翻了一旁的玻璃杯。   玻璃杯掉落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往远处滚。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作,陆宜年回忆起昨晚睡前想的那些事,立即低头去扯自己的睡裤。   经过一整晚大腿内侧的红肿已经消退,陆宜年用手指轻轻去碰,发觉也不疼了。   陆宜年又去撩自己身上的睡衣,前前后后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他起床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跟预想之中的一样门是锁住的,没旋开锁门根本打不开。   陆宜年松了口气,这下终于放心了。   果然是想多了,如果周逢厉找到自己早就出现了,以陆宜年对周逢厉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做出登堂入室这样的事情。   上午医生来到公寓,把陆颜舒在S市翻找出来的物件交给了陆宜年。   他了解到陆宜年出国的时间,给陆宜年推荐了那个国家比较著名的医生,出国后李禾芸可以找那些医生积极治疗。   两人谈论这些李禾芸也在场,她似乎对医院这个地方特别抗拒,拉着陆宜年想阻止他:“陆宜年,我不喜欢医院。”   陆宜年愣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妈,没有去医院。以后我给你看医生都像这样,让他们来家里好不好?”   李禾芸皱起眉,细长的眉毛拧起来。她认真看着陆宜年,确定陆宜年没有撒谎才半信半疑地点头。   医生离开前提到了李禾芸的记忆,建议陆宜年可以和李禾芸多聊聊以前的事情。眼下病人状态不错,说不定可以恢复记忆。   然而陆宜年没有强求,现在李禾芸能记住陆宜年就已经足够了。   “陆先生,到时候我会把您母亲的药都准备好。出国以后如果碰上什么麻烦也可以联系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您。”   陆宜年礼貌地向对方道谢,送走私人医生关上了公寓大门。   公寓前面的路口停着一辆车,医生拿着车钥匙解锁,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早上来的时候天空还飘着一点雨丝,现在雨已经完全停了。车厢闷热,医生打开空调拿出了手机。   通话列表里有一个陌生的号码,近几天联系频繁,但每次通话都只有短短的两三分钟。   医生再一次感慨这年头钱真的很难赚,接着拨通了这个号码。   等待音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医生老实地跟对方打招呼:“杨助。”   杨谷青像之前那般仔细询问:“今天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便把今天病人的检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告知,他当然明白杨谷青是在替谁了解这些内容。   ——周逢厉跟陆宜年的传闻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越传越离谱。   狗仔们这次铆足了劲想从周少身上薅KPI,竟然编出陆某学生时代就认识周少这种奇葩报导。   营销号同样带着这个虚假报导下场,网友们激情开麦辱骂这些新闻人要钱不要节操的行为。   杨谷青听完医生的话嘱咐道:“如果出现什么问题请及时通知我。”   令人奇怪的是杨谷青只过问李禾芸的病情,倒是从来没向医生问过陆宜年。   虽然觉得疑惑,但那也只是心里想想。杨谷青不问他就不说,至少对方没有从自己口中得知陆宜年要出国的消息。   即使陆宜年要出国的动作瞒不住任何人。   这通电话时长不到两分钟,医生满目愁绪地放下手机,唉声叹气地苦恼自己陷入的这场传闻恋情。   台风于今日下午登陆S市,到了傍晚雨势逐渐变小,根据天气情况有关部门降低了防台等级。   一个小时前周逢厉回到公司,徐纪阳紧随其后,终于在公司看见了周总的身影。   这些天徐纪阳一直尝试联系周逢厉,然而对方神出鬼没,根本不知道他人去哪儿了。   徐纪阳找不到周逢厉又去联系杨谷青,助理也很无奈,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徐少,周总他有点忙。”   “他忙什么?!”   徐纪阳困惑极了,周逢厉不是工作狂吗?!公司不是他的命?!他们公司的股价都已经连续跌了一周了,徐纪阳每天都替周逢厉心疼,代入进去只觉得自己的大动脉也在放血。   “他有点私事要处理。”   婚礼的后续徐纪阳知道周逢厉肯定要找人,但没必要自己亲自去找啊!派几个人出去找陆宜年自己管理公司不是两全其美吗?!   徐纪阳咬了咬牙,语气阴恻恻的:“那处理完了吗?”   杨谷青笑了起来:“还没有。”   “你在干吗?”   杨谷青客套地回复:“我在处理周总留给我的一堆工作任务。”   “周逢厉!”徐纪阳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打量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语速飞快,“你们公司是不是快要倒闭了什么时候倒闭啊?我家还有不少钱正好可以收购,我惦记这家航空公司好长时间了。”   78层的写字楼,夜晚市中心夜景璀璨。男人穿着齐整的正装西服,面容冷峻。   他无视徐纪阳前面说的那番话,低声开口:“找我什么事?”   徐纪阳对着男人那张脸看了半天没看出究竟,随手拖了一条椅子走过来。   滚轮滚动,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隔着一张办公桌徐纪阳坐在周逢厉对面,悄悄压低了声音:“周总,听说你买的那块地出了点问题啊?”   周逢厉抬起眼直视徐纪阳,语气淡然:“什么问题?”   徐纪阳倏地皱眉,目光滞留在男人脸上,恍然道:“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周逢厉挪开眼,随口说道:“陆宜年不喜欢陆家那些人。”   这句话把徐纪阳说得一愣,而周逢厉在最后一份合同上签好名,站起来准备离开。   徐纪阳抬高头看他:“你去哪?!怎么又要走了?!”   周逢厉的回答言简意赅:“有点事。”   “怎么又有事!”两句话的功夫周逢厉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徐纪阳转过身望着男人的背影,大声说道,“周逢厉我说真的假如你不想干了你就把公司卖给我,我把你当朋友不会坑你的——”   前车灯的光束割开浓重的夜色,中央后视镜那个具有收藏价值的平安符随着车厢里的物什左右摇晃。   时隔好些天周逢厉回到东郊璟园,陈姨见到男人有些意外,因为他是独自回来的。   客厅、卧室,包括书房,陈姨被周逢厉提前嘱咐过,所有陈设摆放都和陆宜年离开前一模一样。   昨天陈姨被喊回老宅,从周振国那里知晓了一些事。   既然陆宜年不在有些话便可以直截了当的讲,陈姨给周逢厉倒了杯温水,走到客厅把水杯放在了茶几上。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   “您没有找到小年吗?”   “找到了。”   陈姨有些错愕,谨慎地提醒:“他要出国了……”   “嗯。”周逢厉颔首,“过几天他会拿到护照。”   “您不担心吗?”   “可以在最后一天把他带回来。”   陈姨愣住,不禁莞尔:“那他会更讨厌您。”   相似的问题周振国也曾与周逢厉探讨过,男人漫不经心地看过来,语调随意漠然:“这样在他心里,我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第20章 逃跑失败以后。   这次的台风过境,终于能感受到明显的降温。一周的天气预报中不再出现令人觉得惊讶的高温炎热,夏天似乎有消失的趋向。   周逢厉回到S市开始处理搁置的工作,杨谷青抽身出来,成为老板的傀儡代替周逢厉去了L镇。   与周逢厉相比杨谷青只需要汇报陆宜年每天的日常行踪,而陆宜年这几天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   ——基本都在夜晚出门,目的地分别商场、超市、药店。   第一天陆宜年空手进商场,在里面逛了一个小时,拖着一个行李箱和一箱子的衣物回了公寓。   过了两天到了领取护照的工作日,清晨一辆二手途胜停在了公寓前方的路口。   陆宜年和李禾芸一齐坐上车,轿车启动,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护照拿到的时间比预期早了几天,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原本计划十天以后的机票可以提前购买。   S市,今日古玩店到了往常的营业时间也没有开门的迹象。有熟客拨通了陆颜舒的号码,得知对方身体抱恙,需要休息两三天。   客人失望离去,准备三天后再来店里淘收藏品。   陆颜舒下意识去拿手边的烟盒,然而今天李禾芸也在场。陆颜舒的手指摸到烟盒,又默默缩了回去。   陆宜年瞧着姐姐的动作,觉得很有趣。李禾芸第一次来店里,新奇地望着挂在墙上的书法真迹。   “明天?明天来得及吗?”   陆宜年点点头:“来得及,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   陆颜舒并没有反对,毕竟陆宜年再次出现在S市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越早出国对他们越有利。   “今天你前夫有一个城市会议,还挺重要的。估计要开好几天,大概率没空来找你。”   陆宜年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陆颜舒说的是周逢厉,弯着眼睛笑:“嗯!”   “陆宜年——”不远处李禾芸好像看上了展物柜的古董挂坠,她转过头对陆宜年讲,“你来看看这个。”   闻言陆颜舒站起来,朝李禾芸走去:“阿姨,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包装好让你带回去。”   李禾芸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温温柔柔地道谢:“谢谢你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即使陆颜舒在不久前做过自我介绍,但是李禾芸只能记住跟她朝夕相处的陆宜年。   好在陆颜舒对李禾芸的反应习以为常,她介绍完自己,补充了一句:“阿姨,我是陆宜年的姐姐。”   果然比起名字这样的关系能使李禾芸印象更深刻,她不停打量陆颜舒,语气欣喜:“是嘛!原来你是他姐姐!他都没有跟我提起过,所以我不认得你。”   陆颜舒顺着李禾芸的话附和,又提醒着:“阿姨,到了国外自己注意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小年讲,我会经常去看你们的。”   实际上这句话李禾芸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可她听懂了最后一句,轻声细语地回应:“你来看我,我们一起出去逛街。陆宜年总是不让我出门,不过他给我买的裙子都很漂亮,所以我原谅他了。”   听到母亲的吐槽陆宜年愣了一下,小声地笑了起来:“妈,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他们不能在S市待太久,坐在古玩店聊了会儿便要离开。   二手途胜停在后院的门口,陆颜舒看着陆宜年坐上车,神情难得有些犹豫。   ——本来上悦湖将作为S市下一个发展区域,然而最近传出风声,这片区域的发展计划暂时被搁置。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而且消息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来源,因此就显得可信度很低。   假如真是如此,那周家花几十个亿买下来的地皮就失去了投资价值,陆家想靠这块地皮翻身的美梦也变成了空欢喜。   车窗摇下来一半,陆宜年探出上半张脸,眨眨眼轻声跟陆颜舒道别:“姐姐,走啦再见。”   陆颜舒回神,斟酌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个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告诉陆宜年。   “再见,注意安全。”   反正陆宜年明天就要出国了,没必要再拿国内这些破事让陆宜年困扰。   回到L镇已经是凌晨,陆宜年把李禾芸送回房间,自己下楼去整理明天的行李。   机票信息发到了陆宜年的手机上,是明天晚上七点的飞机。   陆宜年甚至查了一下陆颜舒所说的城市会议,是S市的相关部门牵头举办的。邀请了市里一些重要的公司企业,一共举办三天。   从商场买来的行李箱是黑色的,20寸,里面放着换洗衣物和药品。弄完这些陆宜年才去浴室洗漱。   忙碌了一整天陆宜年躺上床,反而没什么困意。想到明天的旅程,陆宜年辗转反侧许久才酝酿出睡意。   大抵被白天的事物所影响,这两天陆宜年偶尔会做梦。   然而梦境稀奇古怪,陆宜年会梦到周逢厉,梦到自己像雪球一样喜欢跳楼。   梦境中陆宜年站在阳台的栏杆向下望,周逢厉站在楼下伸手接他。   彼时陆宜年还穿着高中校服,他想开口让周逢厉离自己远一点,然而一张嘴吐出了一串透明的泡泡。   清晨的闹钟准时响起,陆宜年惊醒过来。房间的陈设如往常那般摆放,想象中的周逢厉并没有出现。   陆宜年听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慌慌张张按掉了闹铃。   今天是个阴天,刷牙的时候陆宜年还在祈祷今天不要下雨,不然飞机很有可能要延误。   根据昨天约定好的时间,老刘会在上午九点来接他们。陆宜年洗漱好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吃早餐。   楼下传来轻微的交谈声,陆宜年听见了保姆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声音听起来非常耳熟。   陆宜年脚步一顿,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客厅对话的两人齐齐噤声,保姆见到陆宜年下楼,神情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陆宜年还站在楼梯上,他怔怔地盯着杨谷青,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昨晚的噩梦令陆宜年睡得很不好,此刻脸色看起来特别糟糕。   餐桌上有使用过的碗筷,却不见李禾芸的身影。   杨谷青神色如常地跟陆宜年打招呼,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阿姨提前去了S市,她需要系统的身体检查。”像之前两人每次聊天那样,杨谷青语调平和地开口,“小年,早上好。”   陆宜年僵硬地偏过脸,唇色有些苍白。   杨谷青笑了笑,继续说着:“周总让我来接您,他并不希望您出国。”   计划被对方轻易揭破,陆宜年紧绷着小脸,声音轻轻的:“……哥哥人呢?”   话题绕回来,杨谷青温和地说道:“周总在S市,您可以去找他。”   款式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公寓门口,陆宜年默默坐进后车座。他抬起头,看见了前方那个熟悉陈旧的平安符。   杨谷青询问陆宜年有没有遗漏的物品,陆宜年思考片刻,小声地说着:“房间里有个行李箱。”   “黑色的吗?”   “……嗯。”   于是杨谷青回到公寓去帮陆宜年拿那个行李箱,因为李禾芸的缘故,在杨谷青离开的途中他不用担心陆宜年会做出再次逃跑的举动。   而等人走远了陆宜年才慢慢意识到不对劲,行李箱是自己刚买回来的,杨谷青不应该会知道它的颜色。   20寸的行李箱拎起来并不重,杨谷青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那个崭新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陆宜年的脑袋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机票一会儿想周逢厉。他懊恼自己的疏忽,假如昨天领完护照就去机场,他就不会被周逢厉找到了。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陆宜年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迟钝的大脑开始思索解决的对策。   ——首先他要从杨谷青那里试探出周逢厉的态度,周逢厉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是的话自己就像以前那样哄哄他,自己那么了解周逢厉,肯定能让他很快消气的。   因此陆宜年便用刚刚那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去问杨谷青,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奇地开口:“杨哥,你怎么知道我的行李箱是黑色的?”   中央后视镜反射出陆宜年的神情,懵懵的。杨谷青笑了起来,坦诚告知:“周总很早就知道您的位置了。”   陆宜年愣住:“……有多早?”   按照老板的指示,杨谷青把陆宜年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大概是您来这里的第三天。”   陆宜年惊疑地睁大眼,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事实。   车厢里蓦然安静下来,看陆宜年的神情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现新的困惑,杨谷青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前方的路况上。   反应再慢也能猜到周逢厉是故意这么做的,无论是昨天的机票还是今天的机票,陆宜年都不可能去的了机场。   陆宜年瞬间觉得沮丧,又很不开心。但违反结婚协议的是自己,陆宜年好像不能去怪周逢厉。   “……周逢厉。”陆宜年皱了皱鼻子,低头嘟囔着,很小声地埋怨,“真讨厌。” 第21章 巨大骗局。   陆颜舒得知陆宜年这边的变故,思虑许久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回去路上是漫长的车程,陆宜年没了跟杨谷青聊天的心思,望着车窗外疾驰的景色昏昏欲睡。   重新回到S市已是傍晚,黄昏缓慢沉积,远处的天际染成了浓重的橘色。   陆宜年在车上睡了那么长时间,醒来头痛欲裂。   面前的景象无比眼熟,陆宜年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想了几秒钟记起来这里是东郊璟园。   “我想先去看看我母亲。”李禾芸好不容易能记住陆宜年,现在分开陆宜年担心她又要把自己忘记。   杨谷青没有拒绝,换了种方式对陆宜年建议:“您先吃晚餐。”   的确陆宜年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好,与李禾芸站在一起别人也许还分不清究竟谁是病人。   陆宜年没察觉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自顾自地点头:“……好吧,杨哥,那我吃完饭你再来接我哦。”   杨谷青笑了一下,却没答应。陆宜年以为这是默许的意思,拉着行李箱转身走进了电梯。   28层的复式户型具有极佳的隐私性,陈姨接到杨谷青的电话提前来开门。   陆宜年走出电梯就看见陈姨,后者连忙出来迎接。她接过行李箱,关心地问陆宜年饿不饿,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坐车坐太久了不舒服。   大门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陈姨殷勤地给陆宜年拿拖鞋,告诉陆宜年晚餐煲了他喜欢喝的汤。   陆宜年被陈姨的举动转移了注意力,没发现背后这道门换上了新的门锁。   今晚陈姨特意做了许多道菜,每道菜量不多但十分精致。陆宜年瞥了眼餐桌,询问道:“……哥哥不回来吃吗?”   陈姨端着煲汤的小锅走出厨房,笑着回答:“这两天他都有会议,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陆宜年想起昨晚自己查到的城市会议,心不在焉地应了。   陈姨的做菜方式完全迁就了陆宜年的口味,她甚至不用太在意周逢厉喜欢吃什么。   本来陆宜年是没什么心情吃饭的,但闻到饭菜的香气藏在肚子里的饥饿感渐渐苏醒。   在陆宜年看来陈姨做的美食很难不好吃,毕竟全是自己喜欢吃的。   筷子刚拿起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声,陆颜舒发来几条消息和一段视频。   随着时间的推移,L镇的走失案慢慢有了眉目。警方排查镇上所有的监控,把可疑的要点一个个整合起来。   其中有几段关于同一栋公寓的监控,警方接连调取了几天的监控内容,发现了古怪的地方。   ——居住在公寓的男生每天会在固定的晚上九点到十点的时间出门,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不过他的目的地经常是商场、超市这种人多的地方,因此排除了嫌疑。   与此同时凌晨一点到三点左右,经常会有一个男人出入这栋公寓。然而看监控画面男人的身高超过了一米八,嫌疑人的身高只有一米七,所以也排除了嫌疑。   但是警方还是问询了这栋公寓的产权人,正在旅游的房东核实完内容,把这两段视频发给了陆颜舒。   然后再由陆颜舒转发给陆宜年。   陆颜舒:小年,你前夫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骗。   凌晨那段视频只有短短几秒钟,摄像头的角度正对着公寓大门。   画面里的男人开门走进去,摄像头只能拍到他的背影。陆宜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注视着对方无比自然的动作。   他冷不丁地想起自己上周莫名其妙红肿的腿肉,而且根据陆颜舒所说的,周逢厉曾不止一次来过公寓。   陆宜年拿着筷子看了看满桌的美食,这下是真的没心情吃饭了。   陈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陆宜年满脸不开心地吃饭。   吃完陆宜年拎起行李箱,匆匆忙忙地上楼。陈姨趁着这个间隙迅速收拾好餐桌,很快离开了东郊璟园。   因为过会儿要去见李禾芸,陆宜年打算带上行李箱里的新衣服。   整理的时候陆宜年忽然想起来自己这张手机卡没有杨谷青的联系方式,好在陈姨在楼下,陆宜年可以让她给杨谷青打电话。   “陈姨,”陆宜年推开卧室的门,蹲在地板上抬高音量,“你帮我给杨哥打个电话,我现在要出门。”   话语落下的几秒钟内,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陆宜年以为对方没听见,于是拖长音又喊了一声:“陈姨——”   还是没人应声。   陆宜年皱起脸,站起来走出了主卧。他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往楼下望。   一楼空空荡荡,餐厅和厨房没有一点动静。陆宜年终于感觉到异常,立刻跑下楼。   餐桌被收拾得很干净,而厨房那片区域关着灯,显然没有人。   陆宜年下意识地向玄关走,却在那里只看见了自己的鞋。猜想被证实,很奇怪陈姨离开格外得早。   惊喜的情绪是瞬间产生的,此刻室内只有自己一个人。陆宜年控制不住地再往前走了几步,手摸到了冰凉的门把手。   这会儿陆宜年也终于发现换掉的门锁,耳畔不断响起指纹不符的提示音,陆宜年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维持几秒钟。   他愣愣地转头,安静私密的富豪区几乎不会有人来打扰。   陆宜年后知后觉,回想起杨谷青和陈姨反常的行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逃跑要承担什么后果。   事关S市未来发展的城市会议首日圆满结束,新闻媒体争相报道今日会议商讨的话题与结果。   距离陆宜年独自待在东郊璟园的第三个小时,他坐在主卧的地板上,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凌乱地摆放着许多录制好的磁带,陆宜年伸手去拿那个破旧的录音机,发现里面放着磁带,按下了播放键。   扬声器里传来“沙沙”的单调音,磁带旋转起来。   “……哥哥,你来接我一下呀。就是在我们去过的那条街上,你走过来我能看见你的。”   “喝酒了么?”   被质问的男生直点头,他也不管自己点头的动作根本不会被对方看见:“嗯嗯,大家都喝啦……我就喝了一点,没关系的。”   四周人声嘈杂,大抵陆宜年在跟身边的人聊天,一句话分成了好几个断句。   有同学嘲笑陆宜年糟糕的酒量,接着便响起陆宜年软绵绵的嗓音,他磕磕巴巴地说着:“……你不要捏我脸。”   “陆宜年。”通话中周逢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危险,他警告道,“不要再跟别人说话。”   放音键跳回原位,陆宜年紧绷着小脸把那盘磁带拿出来,再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剪刀。   磁带内部的黑色薄膜被用力扯出来,陆宜年把它们随手团成一团,拿着剪刀剪断了这段录音。   紧接着陆宜年挑选好了第二盘磁带,这次聊天背景是在海边。   当时陆宜年高中毕业,陆颜舒作为大学生没有固定的收入,不过她还是用存下来的钱带陆宜年去了邻市旅游。   那时候两人还没有谈恋爱,陆宜年蹲在海边给周逢厉听潮汐的海浪声,举着手机很开心地笑:“哥哥,下次我们一起来这里玩。”   后来这个愿望自然实现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两人就去了海边。   录音播放结束,陆宜年再次剪坏了这盘磁带。   抽屉里的磁带实在太多,陆宜年一边听一边剪。有些对话是陆宜年熟悉的,有些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   周逢厉回来见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主卧的门敞开着,两个床头柜的抽屉都被拉开了,录音磁带内部的黑色薄膜凌乱地落满地板。   陆宜年听见了周逢厉进门的动静,男人一身严肃冷淡的黑色西装,鬓发剪得很短,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   所有磁带都被陆宜年剪坏了,本来陆宜年想把那个录音机也砸坏的。然而记起自己当初存了好几个月的钱,才买下了这个录音机。   怎么想都有点舍不得,最后陆宜年用手心擦了擦录音机表面的划痕,默默把它放回了抽屉。   床铺也被弄得乱糟糟的,被剪成一段一段的磁带薄膜缠绕在陆宜年细瘦的脚踝上,周逢厉沉默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生。   陆宜年当然清楚这些录音磁带对于周逢厉的重要性,可是在周逢厉看来陆宜年都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这些东西就不会像从前那么重要。   表面光滑的磁带像黑色藤蔓一般束缚在脚踝,陆宜年动了动腿,那些磁带反而缠绕得更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了床边,他垂着眼睛握住陆宜年乱动的腿,声线低沉:“别动。”   陆宜年还穿着白天的衣物,浅色T恤自然垂落至锁骨部位。   男人掌心滚烫,不知是心里害怕还是抵触,陆宜年反射性踢了周逢厉一脚。   周逢厉略微抬起眼,陆宜年触到对方的目光抿了抿唇,开口的声音意外得轻:“……你骗我。”   “骗你什么?”   “我想见我母亲。”   男人坐在陆宜年身侧,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今天太晚了,明天带你去。”   “真的嘛?”   “嗯。”   这回陆宜年观察得特别认真,周逢厉的语气和神情都挑不出可以怀疑的差错,不像在骗他。   与此同时眼前的光线蓦然暗下去,男人倾身靠过来,捏住了陆宜年的脸颊。   猝不及防的亲吻,陆宜年甚至还没有回过神。周逢厉吻得凶狠,咬着陆宜年柔软的舌头,舔他口腔里的软肉,听见对方从鼻腔里发出微弱的轻哼。   隐秘的情愫铺天盖地,如今陆宜年能接触到的人只剩下周逢厉。没有人能再看见他,他只能依靠自己。   唇舌交缠,周逢厉只觉得兴奋愉悦。   凌乱的床铺隐约遮盖住陆宜年精致的眉眼,男人的身躯完全覆盖上来。动作间床上那些黑色磁带相互缠绕,发出“沙沙”的单调音。   缠络在脚踝处的磁带似乎真的变成了藤蔓,纠缠着男生白皙修长的双腿,无声无息地禁锢住他想逃脱的动作。   窒息的感觉太强烈,陆宜年觉得难受,被这个吻弄得浑身发热。   男人的手指很快摸进来,陆宜年不自觉地合拢腿。他艰难做出推拒的动作,好不容易挨到这个吻结束。   事实上陆宜年很敏感,周逢厉又那么了解他。陆宜年红着脸踢了周逢厉好几下,想翻身离开卧室。   男人挨着陆宜年发烫的脸颊不让他起身,眼睛盯着陆宜年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低声询问:“生气了么?”   联想到刚刚周逢厉答应了自己明天去见李禾芸,陆宜年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觉得周逢厉还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可恶。   反正只是一个吻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有亲过。   此刻陆宜年还没意识到周逢厉的许诺全部都不会实现,他转开脸,眼睛瞥见旁边抽屉里被自己剪得一团糟的黑色磁带,小声嘀咕道:“……没有生你气啦。” 第22章 聪明的笨蛋一败涂地。   男人帮陆宜年拿掉缠在他腿上的磁带,刚才陆宜年挣扎得很用力,脚踝处都被这些黑色薄膜勒出了一道道浅红色的痕迹。   不过陆宜年不觉得疼,他坐在床沿晃着脚,默默望着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主卧。   周逢厉脱掉西装外套,系在衬衫领口的黑色领带是十分正式的款式,陆宜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丢弃在地板上的黑色磁带很快被团起来放进了垃圾桶,陆宜年瞧着周逢厉的动作,同样转过身去整理床铺上的那些磁带。   剪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心软,最后还是要自己收拾。陆宜年卷着指节上的磁带,漫无边际地思考,怎么感觉有点吃亏呢。   枕头底下的手机被翻出来,陆宜年看见手机忽然记起来自己现在联络不了杨谷青。   一旁响起脚步声,陆宜年转头发现周逢厉离开的背影,丢掉手里的枕头迅速跟了上去。   其实无论是杨谷青还是陈姨,他们都没有主动提起陆宜年逃跑的事情,而且周逢厉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似乎那个突然换掉的门锁只是陆宜年自己吓自己,周逢厉怎么可能会囚禁他。   所以这会儿陆宜年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伸手在周逢厉面前晃了晃手机,吸引他的注意。   男人看过来,视线落在陆宜年的手机上:“怎么了?”   “……哥哥。”陆宜年小声地笑了一下,换了种方式提醒周逢厉,“我没有杨哥的电话号码,明天他要来接我的。”   都这么说了对方肯定能听懂,果不其然男人给出了相应的回复:“明天我陪你去。”   陆宜年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跟周逢厉讲:“她不太能记住人,可能会不认识你。”   “不要紧。”   “哦……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明天再做检查。”   陆宜年挠了挠脸,神情犹犹豫豫的,于是周逢厉拿出手机给陆宜年看了一个视频。   ——视频背景是在S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场,李禾芸被导购殷情推荐着当季新品。视频里的中年女人眼角眉梢满是欣喜的笑,看上去哪里有病人的影子。   陆宜年看得目瞪口呆,与此同时屏幕上方显示一个工作来电。周逢厉收回手机朝书房走,像往常那般告诉陆宜年早点休息。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夜晚陆宜年独自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中央那盏吊灯,处理着纷杂的思绪。   事实上陆宜年还有很多问题忘了问,比如警方那边的视频,周逢厉时常出入自己居住的公寓。   对男人的了解让陆宜年总觉得周逢厉有点矛盾,可是他在心里分析了半天,一直抓不住令他觉得违和的地方。   本来陆宜年剪那些磁带就是为了报复周逢厉囚禁自己的行为,然而如今他发现自己误会了周逢厉,并且周逢厉对那些磁带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在意。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陆宜年越想越想不明白,疲惫的大脑又开始叫嚣着头疼。他干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明天再想。   反正明天就可以见到李禾芸了,和母亲见完面陆宜年再去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昨晚陆宜年琢磨的小心思在第二天全部化成了泡影,他醒来望着空空荡荡的主卧,下意识地去摸藏在枕头下的手机。   出乎意料陆宜年并没有找到唯一的通讯工具,后来陆宜年翻遍了整个卧室,不仅没有找到手机,他放在行李箱的所有证件也跟着消失了。   陆宜年愣愣地蹲在地板上,空旷安静的空间只剩下自己轻浅的呼吸声。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周逢厉矛盾,因为陆宜年的感觉没有出错,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他。   第二日的城市会议于上午九点准时开始,今日的会议内容明显比昨天轻松很多。   台上一位青年企业家正在讲述自己创业的经历——高中毕业出国留学,回国后同朋友合作创业。期间总结了许多失败的经验,公司才开始渐渐有起色。   徐纪阳挨着周逢厉的坐席,饶有兴趣地展开另外的话题。   “周总,您这延期的婚礼再选个日子重新办一办?”徐纪阳笑着调侃道,“还行,也没隔多久,这次总不能让人再跑了吧。”   对方的消息意外得灵通,周逢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台上收回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暂时没有打算。”   徐纪阳惊讶地挑眉,咂摸了半天又跟周逢厉商量:“我上次说的事你有没有考虑过?”   “什么事?”   “就是公司啊,你看你每天那么忙都不能跟陆宜年培养感情。”这回徐纪阳转换角度游说,“你把公司卖给我,不全卖也行,兄弟我给你留着股份。这样你又能陪陆宜年又能赚钱,是不是两全其美?”   徐纪阳见男人不吭声,“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聊:“周逢厉,你说你以前就跟陆宜年认识。那是多久以前啊?”   “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以前的事?”   徐纪阳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其中大部分都是玩笑,他也没想着周逢厉会回答。   然而一直沉默的男人这时示意徐纪阳看台上,冷不丁地说了句:“那个人是陆宜年的高中同学。”   徐纪阳瞬间露出惊异的表情,而周逢厉的语气很平淡,似乎真的只是顺着徐纪阳的意愿聊了聊陆宜年的学生时代。   “陆宜年上高中的时候会被同学欺负。”   台上的青年看起来确实与陆宜年年龄相仿,穿着合身的西装,眉宇间透露着成功人士的自信。   虽然徐纪阳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他口中的公司,毕竟S市存在着那么多企业,不发展到一定规模根本不会被参与讨论。   徐纪阳反应也快,震惊地反问:“包括他?”   周逢厉颔首,平铺直叙地陈述:“那天放学他一直没有回家,因为第二天是假期所以没有晚自习。”   “等到快要天黑我去学校找他,正好看见他拿着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来。”   “他跟我说书包被同学丢进了洗手池,他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所以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徐纪阳作为独子,从小被徐家重点培养,在交际关系中永远不会处在弱势那一方。   陆宜年这种经历也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徐纪阳身上。   徐纪阳听着周逢厉描述,神色惊愕:“然后呢?”   “然后回家我帮他把书包的试卷习题册拿出来,用吹风机吹干再给他写。”   徐纪阳想到陆宜年那个软绵绵的性子,迟疑地问:“陆宜年没说什么?”   实际上周逢厉省略了许多细节,当时陆宜年的膝盖手臂上磕出了很多带血的印子。他一路跟着周逢厉去了孟汀烟的诊所,路上跟周逢厉委屈地抱怨膝盖好疼。   因此周逢厉蹲在了陆宜年面前,陆宜年磨磨蹭蹭地搂住周逢厉的脖颈,让周逢厉背他。   青年企业家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徐纪阳不由地朝台上看了一眼,同时听到了这阵掌声下男人平静的回复。   “他跟我道谢,说我来接他放学让他很开心。”   几天前陈姨受到嘱托,今天也像昨晚那样给陆宜年准备了不少美食。   指纹锁解锁,陈姨进门,把手里的餐盒放在玄关处。大门合拢,陈姨这才按响了外面的门铃。   做这些时她的动作很娴熟,显然对类似的事情很有经验。   本来陈姨还担心进门时会看见陆宜年在客厅,不过此时陆宜年正好在卧室,倒省了不少麻烦。   听见门铃声二楼传来很大的动静,陆宜年光着脚跑下来,却只在玄关发现了一个包装精致的餐盒。   陆宜年不死心,握着门把手使劲拍门。然而外面安安静静的,陆宜年把耳朵贴在冰凉的大门上,没听见任何声音。   餐盒分为好几层,拿在手上还有点重。陆宜年把它拿到餐厅,打开看见了熟悉的美食。   都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陆宜年知道陈姨刚刚来过了。   陆宜年板着小脸转身,无视这些东西,重新上了楼。   晚餐时间陈姨也出现了,这次陆宜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可还是没来得及。   摔门的声音很响,陆宜年盯着紧闭的大门恼怒又气愤。   夜晚周逢厉结束了会议,陆宜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默默看着男人走到自己面前,习惯性地伸手来抱他。   陆宜年侧过身躲开,而这样的拒绝压根持续不了几秒钟。   周逢厉又来抱他,狭窄的沙发没有可以再躲闪的空间。陆宜年徒劳地去推男人的胸膛,话语里满满的怒意:“……你又骗我!”   与昨晚不同的是今晚男人没有再否认,周逢厉强势地把陆宜年禁锢在自己怀里,去贴他温温软软的脸颊。   夏季睡衣轻薄,拉扯间陆宜年肩膀上的睡衣往下滑。   男人落在耳侧的亲吻逐渐向下,落在肩膀,周逢厉在那里咬下了一个浅淡的印记。   细微的疼痛带来一阵痒意,陆宜年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他感受到男人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在揉弄他的腿根。   “宝宝。”周逢厉挨着陆宜年说话,声调低低的,两人靠得太近陆宜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微微震动的胸膛,“做*的时候揉你这里,你很快就会*潮。”   此刻陆宜年哪有刚刚那副气恼的模样,周逢厉压着陆宜年闻他身上的味道,目不转睛地凝视陆宜年无措的表情。   “你,你别摸呀……”陆宜年慌忙抓住男人的手,一时间都忘了生气。   周逢厉看着陆宜年糟糕的脸色,果然没有再继续动作。   “今天没吃东西么?”   陆宜年把周逢厉推远了一点,男人照做。陆宜年继续推,两人终于保持在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不想吃,没胃口。”陆宜年的语气重新变得差劲,他转过脸,唇色也苍白,“哥哥,你不能把我关起来。”   “为什么?”   周逢厉反问的态度太理直气壮,以致于陆宜年愣了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们的协议合同没有这条内容。”   “第一条。”周逢厉提醒他,“要随时随地满足甲方的需求。”   这两者讲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陆宜年觉得荒谬,皱着小脸强调:“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明明认识过那么多男人,有些时候陆宜年却能表现出意想不到的天真。   也有可能是因为对象是周逢厉,陆宜年心存侥幸,总认为对方会为自己让步。   大概一整天没吃东西,陆宜年讲这些声音有气无力的。   当然一方面是没胃口,更多的陆宜年是想装可怜,用这种状态跟男人谈判很容易让周逢厉心软。   周逢厉确实也心软了,他耐性告罄,想抱陆宜年起身:“先去吃饭。”   眼看着计划差一步就要成功,陆宜年低头去拍男人的手腕,佯装着嘴硬:“我吃不下!”   陆宜年逃跑前他那点小心思周逢厉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是现在周逢厉没必要再像从前那样那么听陆宜年的话。   况且周逢厉都听见陆宜年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   陆宜年挣扎得太厉害,结果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周逢厉被打得偏过头,侧脸顿时浮现出浅浅的指印。   周逢厉皱了下眉,倒没有跟陆宜年计较这一巴掌。陆宜年自己也吓了一跳,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既然如此周逢厉干脆把话讲得更直白些,他松开手,让陆宜年坐在沙发上,然后屈膝蹲在了陆宜年面前。   “陆宜年。”周逢厉伸手给陆宜年整理乱糟糟的睡衣,提到了昨晚那件事,“昨天晚上你剪坏了我那么多磁带。”   陆宜年低着头,视线刚好落在男人的领带上。   今天周逢厉系了一条偏窄的领带,深色,同样适用于正式场合。   陆宜年听懂了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他嗫嚅着嘴唇,避开男人的目光:“……都剪坏了,我赔不了。”   “嗯,那你乖一点。”周逢厉淡声附和,“不然就要补偿我。”   陆宜年抬起头,下意识地追问:“怎么补偿?”   男人眸色深沉,坦诚地告知陆宜年:“录你的叫床声。”   “宝宝,你知道的,你的叫床声很好听。”   “你剪了那么多,我也可以多录一点。”   陆宜年觉得周逢厉是个疯子。   从前周逢厉性格就不好,如今接手周家,位高权重,没有人能再限制他。   周逢厉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是陆宜年又无法反抗,第二天他也只能乖乖坐在餐桌前,挥舞着勺子吃早餐。   上午陈姨来得特别早,打扫完给陆宜年做好早餐才离开。   陆宜年睡醒下楼,正好能看见餐桌上用餐盒保温着的早餐。   他一边吃大脑一边飞速思考,刚刚陆宜年下楼忽然注意到主卧对面的书房。眼下他没有手机,但是书房的电脑是可以上网的。   陆宜年迅速吃完早餐,丢下碗筷立刻跑上楼。   如同陆宜年猜测得那样,书房的电脑顺利启动。陆宜年坐在书桌前,等待电脑启动的间隙他想挪开放在鼠标旁边的一支钢笔。   手伸出去的刹那陆宜年连忙停止了这个行为,万一他随便移动书房里的东西被周逢厉发现就不好了。   电脑启动后显示要输入密码,陆宜年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输入了周逢厉的生日。   密码错误。   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这个结果陆宜年并不惊讶,从两人谈恋爱开始只要触及到密码,周逢厉输入的数字都与陆宜年有关。   电脑屏幕上摆放着一些工作软件,陆宜年点开网页登陆自己的邮箱。   以往的已读邮件里有许多聚会邀请函,有些聚会比较私人化,邀请函里还会附带上联系方式。   昨晚睡前陆宜年从周逢厉那里问到了李禾芸入住的医院,凭借记忆陆宜年想起来那家医院是合资的,陆宜年还跟其中一位投资人见过面。   当时那个男人对陆宜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过那时候他对陆家没什么作用,陆宜年也没有再理会。   鼠标挪动,接着响起键盘的敲击声。电脑旁边有一个摄像头,深夜周逢厉偶尔会用这台电脑进行国外会议。   ——陆宜年正好可以利用这台电脑和那个男人做交易,这样就能把李禾芸带离医院,不再受周家的掌控。   衣帽间里放满了从REGINA带回来的裙式,如果对方想要看自己穿小裙子的照片、视频,陆宜年可以一直拍到他满意为止。   这个计划如想象般的完美,陆宜年编辑完邮件点击发送,翘起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第23章 自作多情。   S市的城市会议将于今日上午闭幕,有记者提问接下来S市将会发展哪些区域。而官方回答滴水不漏,特别提到了几个区域,其中就包括了上悦湖。   徐纪阳听得好笑,转过头跟周逢厉讲道:“不错,他说的这些区域东南西北都有。”   “怎么不把整个S市都包括进去?省得大家每天费劲猜他们的心思。”   周逢厉是上悦湖的买家,徐纪阳是上悦湖的卖家。当台上的发言人提到“上悦湖”的时候,明显有几道目光悄悄投向了这边。   徐纪阳不以为意,偷偷感慨着:“还是兄弟对我好,本来亏钱的是我,现在变成了我的好朋友。”   “周总,明天我要去庙里,到时候给您多上几炷香。”   自从昨天周逢厉讲了那个青年企业家,今天徐纪阳就对人家特别关注。只不过他们的坐席隔了大半个会议室,徐纪阳只能遥遥望着人家的后脑勺。   徐纪阳用肩膀去撞身边的男人,继续昨天未完的话题:“周逢厉,他欺负陆宜年,你没教训他?”   周逢厉没否认也没说话,徐纪阳当作是默认,一下子失了兴趣:“那他就是认识你的。”   “不认识。”   徐纪阳有些惊讶,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得到确切的答复徐纪阳扬了扬下巴,聊道:“最近他那个公司有扩股的打算,所以想借这次会议拉投资。”   “昨天我朋友讲他对这家公司挺感兴趣的,我看了一下也就几百万的规模。”   几百万和上悦湖几十亿的地皮肯定没有比较的价值,徐纪阳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随意:“周总,您出面他肯定会有警惕心。正好这两天我闲着无聊,这几百万我帮您出,就当是还上悦湖的人情。”   徐纪阳始终心心念念着S市最大的航空公司:“周逢厉,我是真把你当兄弟。要不你把航空公司的股份卖我一点?你一个人拿那么多股份晚上也睡不着觉啊。”   台上发言人致完闭幕词,突然的掌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接下来主办方安排了线下交流的时间,隔壁还有单独的交流室,前排记者带着摄影师开始采访S市有名的企业家。   上午公司还有其他会议,期间周逢厉收到了杨谷青的汇报。男人没有再逗留,很快离开了会场。   周逢厉离开没多久徐纪阳主动找到了那个青年企业家,借着投资的由头把人请到了交流室。   青年似乎很清楚周逢厉与徐纪阳的合作关系,还有周逢厉和陆宜年的亲密关系,聊天过程中一直非常拘谨。   徐纪阳属于擅长交流的那类人,期间给出了不少建议去缓和僵硬的氛围。   两人的沟通慢慢变得顺畅,徐纪阳观察着对方放松的神色,随口说了一句:“刚刚周总还跟我聊,他说你是陆宜年的高中同学。”   青年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徐纪阳恍然未觉,自顾自地笑道:“我说那真是巧了,以后合作大家都是朋友了。”   “对了,”徐纪阳扬眉,好奇地询问,“你们上高中那会儿有没有好玩的事?也跟我聊聊,到时候我去笑话笑话陆宜年。”   “我跟他不同班。”对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高中毕业很多同学都出国了,大家跟他也不是很熟。”   徐纪阳表情遗憾地应声,倒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像是当时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昨日李禾芸在医院做的检查,院方在上午出具了部分检查结果。   病人的记忆障碍较为严重,需要长期治疗。好在李禾芸的情绪一直比较稳定,暂时没有出现头痛头晕这样的症状。   关于脑部更详细的报告要再等两天,医生建议病人暂时住院。   这家私人医院在S市非常有名,专门为权贵政客服务,陆宜年认识的那位投资人仗着家族的背景才成为医院的管理者。   疗养院和医院在病房布置方面大同小异,李禾芸躺在病床上,心情低落。   眼前的面孔都是陌生的,但是比以前好的一点李禾芸不用穿病号服,护工也会带着她去楼下散步。   而且刚刚离开的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也就是杨谷青,告诉自己只要在医院里住两天,两天以后她就可以出院了。   陆宜年发送成功的邮件在下午有了回应。   ——如今整个S市都知晓陆宜年婚约在身,现在再跟陆宜年扯上关系会变得特别麻烦。   不过男人嘛,没有吃进嘴里的总归念念不忘。况且又是陆宜年主动勾引,即便事情败露最后被发现,别人也只会说是陆宜年的问题。   邮件内容跟陆宜年猜想得差不多,祝驰燃不仅同意了,还笑话周逢厉根本满足不了陆宜年,像陆宜年这样的*货就应该每天被男人操。   看完邮件陆宜年还花了好一会儿回忆祝驰燃的长相,想起人家长什么样才去看陆颜舒的邮件。   眼下陆宜年的遭遇陆颜舒帮不上一点忙,然而陆宜年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打算执行的计划,只让陆颜舒有空帮她去医院看看李禾芸。   可是这类医院极其注重病人的隐私,下午陆颜舒去了医院没找到李禾芸。她把这个情况告知陆宜年,陆宜年想了想,说自己晚上问问周逢厉。   与祝驰燃约定好时间陆宜年便退出了邮箱账号,关闭网页前陆宜年清空了历史记录。   为了防止被周逢厉发现,陆宜年只删除了邮箱相关的浏览痕迹,平时周逢厉工作点开的网页记录都保存了下来。   还有书房所有物件的摆设,陆宜年尽量不去动任何一件物品。鼠标放置的大概方位他也记了下来,离开书房前会把它调整成原来的样子。   这下陆宜年终于做到了天衣无缝,他轻轻关上书房的门,脚步轻快地向衣帽间走去。   今日的晚间广播提到了白天闭幕的城市会议,为此不少经济专家开始预测未来S市的发展趋势。   高架桥两旁的璀璨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流淌成银河,黑色越野车压着最高限速行驶。   中央后视镜上的镀金平安符来回旋转,男人望着前方的红灯,放缓了车速。   越野车稳稳停在交叉路口,广播切换,下一个主持人正在总结今日的微博热搜。   财经版块的热搜围绕着这次会议,内容较为枯燥。娱乐版块的热搜前十,一半在聊明星,一半在聊权贵的私生活。   其中一条提到了近期郑少包养的小情人,在前几天的聚会上露面,眉眼神态和陆某有几分相似。   网友热评原来郑少也是个情种,也不知道两人上了床郑少对着情人那张脸会喊谁的名字。   也有人认为郑少这么做是专门为了恶心周少,虽然论实力长相地位郑少都低人一等,但他就是能恶心到你。   还有人吐槽怎么现在权贵开始流行情种人设了,随便拎个出来都是情种,那以后出轨小三私生子的八卦新闻能少99%。   交叉路口的红灯特别长,等待的间隙男人扯松了系得很紧的领带,漫不经心地瞧着车窗外的景物。   ——今天的会议结束后续的工作会减少一部分,这样周逢厉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同陆宜年相处。   门外传来开门的动静,男人回到东郊璟园。陆宜年睡在沙发上,小脸被抱枕挡得严严实实。   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周逢厉脚步一顿,在不远处看见了一颗白色的珍珠纽扣。   纽扣是圆形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这颗珍珠纽扣很大概率是从女装上掉下来的,周逢厉捡起来,沉默地放在了茶几上。   抱枕被拿开,陆宜年对着抱枕的那半张侧脸被压出了花纹的印子。周逢厉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陆宜年睡得很熟,歪着脑袋窝在男人怀里。   上楼时周逢厉又在楼梯上踢到了一个胸针,胸针是银色的,雕刻成蝴蝶翅膀的形状。   主卧的台灯被调得很暗,周逢厉给陆宜年盖好被子,揉了揉陆宜年睡得有点红的脸颊。   男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从卧室走出来捡起了那个胸针。接着他朝主卧旁边的衣帽间走,果然发现衣帽间的门是敞开的。   周逢厉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亮了衣帽间的灯。   下午陆宜年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试穿了很多裙装。如今整个衣帽间变得十分凌乱,周逢厉站在原地环视一圈,找到了置物架上存放饰品的盒子。   他把胸针放进去,注意到随手放在一旁的一条白色蕾丝内裤。   ——内裤的布料几近透明,透视效果极佳。几条细细的绑带作为支撑,上面的同色蕾丝印花显得精致又性感。   男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饰品盒盖被扣上,在安静的空间下格外刺耳。   衣帽间的门合上,周逢厉经过主卧,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两人刚重逢那段时间陆宜年也像现在这样,想用那些性感的裙式去讨好周逢厉。不过周逢厉不吃这套,所以陆宜年便放弃了。   现在这种念头卷土重来,陆宜年大概又想用同样的方法去讨好周逢厉,解决眼下的困境。   周逢厉再度感觉到陆宜年的天真,天真的笨。   而刚才发生的小事完全没有吵醒被窝里的男生,陆宜年翻了个身,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在睡梦中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24章 没法冷静才合理。(小修)   第二天陆宜年醒过来,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睛去摸身边的空位。   不同的是今天周逢厉没有像以往那般准时出门上班,陆宜年的手摸到硬邦邦的胸膛,忽然睁开了眼睛。   或许也是刚睡醒,男人看过来的眼神显得稀松懒散。   对方身上的深色睡衣比起严肃的西装少了平日的侵略性,陆宜年低着头怔怔地同周逢厉对视,张了张嘴:“……你不去上班吗?”   男人的目光自下而上,陆宜年被他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莫名有点心虚。   “吃完早餐再去。”周逢厉伸手来揉陆宜年的脸颊,顺便拿开了落在陆宜年眼睫上的头发。   陆宜年闭了下眼睛,很快又睁开眼。短暂的聊天让陆宜年的脑袋清醒了一点,他悄悄松了口气,慢吞吞地爬下床。   这个时间陈姨已经做好了早餐,两人洗漱好下楼,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重逢以后陆宜年还没怎么跟周逢厉一起吃过饭,因此如今他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感觉别扭又不习惯。   陆宜年观察周逢厉的同时男人也察觉到陆宜年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不过周逢厉以为陆宜年是在思考那些小裙子,因此主动把话挑明。   “昨晚我在楼梯上捡到一枚胸针,给你放回去了。”   陆宜年愣了一下:“……什么胸针?”   “蝴蝶胸针,现在在你的饰品盒里。”   经过这样的提醒陆宜年才记起来自己昨天好像确实有戴过这个形状的胸针,突然间他意识到刚刚周逢厉那番话,神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陆宜年第一个想法就是周逢厉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可是如果男人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跟自己对话。   陆宜年脑袋转得不快,但好歹是转过来了。周逢厉只是捡到了自己的胸针,然后告诉自己。   这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大抵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觉得有猫腻,陆宜年镇定下来,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哦。”这会儿陆宜年终于想起来搭话,他拿着勺子吃碗里的馄饨,含糊地道谢,“谢谢哥哥。”   而男人盯着陆宜年异常的反应,心里也非常清楚他没有猜错陆宜年的计划。   计划确实是对的,只不过周逢厉猜对了一半,因为这个计划的另一位当事人并不是周逢厉。   紧接着陆宜年提到了其他事情,关于李禾芸的病情。   “血检指标都正常,其他报告结果要等明天。”   陆宜年踌躇地开口,试探性地询问:“能不能让姐姐去陪陪她,你知道的她不喜欢医院……”   一旦陆颜舒跟李禾芸接触,可能会再次出现“失踪”的事件。   “有人会照顾好她。”男人漠然拒绝,同时向陆宜年保证,“她不会受委屈。”   果然跟疯子交流很困难,陆宜年耷拉着眼睛默默吃早餐,不打算在周逢厉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早餐结束男人出门上班,陆宜年乖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逢厉离开的身影。   比起昨天陆宜年显然乖了许多,这就导致男人有刹那的动摇——或许周逢厉可以带着陆宜年一起出门。   大门关上,陆宜年静静等待几秒钟,发觉周逢厉没有去而复返的意思才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刚刚陆宜年内心十分焦急,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在心里一直期盼周逢厉赶快离开。   陆宜年也不知道周逢厉今天怎么了,莫名其妙留下来与自己一起吃早餐。   一顿早餐吃得心惊胆战,陆宜年生怕周逢厉突然决定今天不去上班了。   好在担心的没有发生,陆宜年瞥见放在茶几上的珍珠纽扣,拿起它立即跑上了楼。   位于市中心的公司写字楼,每天上班时间周围的道路变得十分拥挤。在人们还没察觉的时候S市入了秋,夏天过去,气温渐渐降到了最舒适的温度。   今日周逢厉的工作行程只有下午一个短会,十点左右有一位客人来访,周逢厉接待了他。   徐纪阳买的那架私人飞机吸引了好几个朋友,他们也有了相同的心思。   今天这位客人就是徐纪阳的朋友,经常奔波国外,急需一架私人飞机带来更好的工作体验。   朋友的性格跟徐纪阳很相似,开朗健谈。他给出了4亿的预算,让周逢厉帮他在这个价格内挑选一辆合适的飞机。   双方在会议室谈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朋友签订合同,满意地离开了公司。   临走前他也听闻了周逢厉近期感情不太顺利,因此送上自己的祝福,希望周逢厉能早日确定自己的真爱。   按照昨天约定好的时间,陆宜年会在下午两点同祝驰燃进行视频通话。   中午陆宜年潦草吃完午餐,上楼把挑选好的几套衣物拿到书房。   祝驰燃似乎知道陆宜年有求于他,所以提的要求都特别过分。   陆宜年坐在书桌前苦恼地挠了挠脸,膝盖上放着一条几乎透明的内裤,白色蕾丝,性感漂亮。   假如陆宜年没记错这条内裤也是定制的,寄到REGINA被放进陆宜年的衣帽间。   不知道是不是陆宜年最近长胖了一点,昨天他试穿了一下,发现大腿至腰际的绑带勒得腿肉有点紧。   所以穿久了就非常不舒服,尤其陆宜年皮肤白,很容易就会肿起来。   下午的短会是三点开始,会议前周逢厉一直没找到相关的U盘,后来想起来自己好像把它放在了书房。   由于是公司内部的会议,周逢厉完全可以把它推迟到明天。   但离会议开始还有两个小时,陆宜年独自在东郊璟园,在这两个前提条件下男人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这两天陆宜年经常出入书房,几乎记住了里面有哪些东西。他打开电脑,不经意瞥到了不远处的棕色U盘。   昨天还没有这个U盘,估计是昨晚周逢厉放在这里的。   陆宜年没有多想,他转开眼,望着电脑旁边那个摄像头,思索过会儿应该用什么角度跟祝驰燃视频。   电脑启动,陆宜年输入密码,跟之前很多次那样显示密码正确,陆宜年点开网页登陆自己的邮箱。   明明没有到约定的时间,祝驰燃却发过来不少邮件。   每封邮件的内容不多,短短几个字,一会儿叫陆宜年小宝贝,一会儿催促陆宜年快一点。   祝驰燃:宝贝,穿好了没?先穿那条内裤,给老子看看你有多饥渴。   两人视频用的是一个在线网站,双方只要输入相同的房间名和密码就能进行在线视频。   这样视频结束陆宜年只要删除网页的浏览记录就可以,不用担心会在电脑上留下痕迹。   浅色的睡裤从膝盖上滑落,堆叠在脚边。接着是陆宜年昨晚洗完澡换上去的白色内裤,也被脱了下来,随手丢在了睡裤上面。   放在书桌角落的蕾丝内裤被一只细白的手指勾住,陆宜年弯着腰,一只手扶着书桌把它拿了过来。   内裤的布料太薄,穿上去总归有点不自在。陆宜年熟练地系好绑带,点开网站输入了房间名跟密码。   右下角显示连接电脑的摄像头开始运作,下一秒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了电脑上。   黑色越野车驶进东郊璟园,男人看了眼时间,两点十分。   客厅安安静静的,沙发上的灰色抱枕歪七扭八地堆放着。周逢厉换好拖鞋,径直上楼。   主卧和衣帽间的门都是敞开的,周逢厉没有去书房,而是先去了这两个房间。   没有在卧室看见陆宜年,衣帽间看起来比昨晚更凌乱,能很明显看出少了好些衣物。   周逢厉下意识地皱眉,又很快松开。   在这个时刻男人还觉得陆宜年是在胡闹,毕竟除了周逢厉,陆宜年接触不到任何人。   他转身走向书房,书房的门紧闭着,站在门口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周逢厉垂着眼睛,食指指节顶着冰凉的门把手。他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目光沉默地落在地板上。   从门缝泄露出一两点零星的亮光,渐渐的,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男生语调温软,嗓音是周逢厉非常熟悉的,然而每句话的内容都越了轨。   “……哥哥,这样嘛?这样能看清吗?”   “刚刚那么坐腿好疼的,你看我这里都被勒红了,多坐一会儿肯定要肿了……”   “没有跟你撒娇啦。”   “可以呀,你喜欢这条小裙子的话我现在就穿给你看。”   电脑屏幕实时呈现出网站的内容,画面一分为二。右边视频里的男生冲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鲜活生动。   陆宜年上半身还穿着宽松的齐襟睡衣,乍一看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原本他跪坐在椅子上,得到视频里男人的同意才慢慢离开画面。   因为要换衣服所以陆宜年故意离书桌远了一点,避免自己被摄像头拍到。   此时陆宜年这边的画面只剩下一张椅子出镜,祝驰燃等了几秒钟就有点受不了,急迫地喊:“宝贝,你走过来直接换给我看。”   这条内裤果然把陆宜年的腿肉都勒肿了,有点疼。陆宜年皱起小脸去解腰际的绑带,听到对方的声音正想开口安抚。   与此同时书房那扇合上的门骤然被打开,陆宜年愣了一下,惊愕地抬起头。   冷淡齐整的黑色西装显得上位者克制而疏离,男人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满脸阴鸷地看过来。 第25章 第三人称视角。   书房开门的动静传递到电脑里,在祝驰燃说完话的没一会儿,视频中再度出现陆宜年的脸。   不过这时陆宜年是站着的,摄像头只能拍摄到他的下巴和他身上穿着的睡衣。   电脑左下角出现关机的程序,陆宜年立即点击鼠标,瞧着屏幕上这些页面快速消失在眼前。   余光里出现了男人的黑色西装,陆宜年僵硬地抬起脸,很小声地喊道:“哥哥……”   细瘦的腰被一只大手掐住,男人的指节很硬,抵在白嫩的皮肉上,能感觉到用了很大的力气。   放在书桌的物什被拂了下去,钢笔、鼠标、棕色U盘,物品落在地板上发出了一阵响声。   虽然电脑关机摄像头失去了拍摄的功能,可是黑黢黢的镜头摆放在那里,凭空生出一种它仍在记录的错觉。   不久前摄像头的角度被精心调整过,因此呈现出来的画面非常完整。   接吻,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个亲吻都要粗暴,比起吻它更像是单方面的品尝。   镜头录制着男生光滑单薄的背脊,肩胛骨微微凸起,似乎是在颤抖。   而身前的男人一身冷淡的黑色西装,此刻西装外套的纽扣被解开。熨得平整的西装时不时地被男生抓两下,留下了明显的褶皱。   接着一只细白的手腕搭在那些褶皱上,仿佛是拒绝的姿态,然而又像是紧紧依偎着对方。   他们的脚边丢放着一件宽松的睡衣,是刚刚拉扯间男人随手拽下来的。   镜头收录不到声音,图景始终是黑白默片。   男生的后背靠上书桌,他控制不住地抓住书桌边沿。手指用力指甲泛出不正常的白,汗水湿润了手心,男生抓不稳,手一滑碰倒了不远处的摄像头。   镜头倾斜了。   肢体碰撞的声响夹杂着一两声似有若无的泣音,周逢厉尝着陆宜年的舌头,只觉得又软又甜。   明明舌头那么软,然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欺骗。   周逢厉的视线掠过勾在陆宜年脚踝上的蕾丝内裤,手掌牢牢掌控着陆宜年的腰,是完全占有的姿态。   眼泪挂在眼睫,随着眨眼的动作滚落在脸颊。陆宜年有点喘不上气,呜咽着凑上来,眼泪沾到周逢厉的侧颈。   男人垂着眼睛,神情漠然地帮陆宜年擦眼泪。   陆宜年身上温度很高,哪哪都发烫,很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香甜黄油。   “……哥哥。”陆宜年小声地,断断续续地示弱。他的唇瓣湿润红肿,锁骨那片白皙的皮肤满是青紫的吻痕和齿印。   男人手臂连着背脊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尖锐持续不断的快*令陆宜年脑袋发懵。   陆宜年抓着周逢厉的肩膀,指甲嵌进对方结实的肌肉。好长时间陆宜年才眨了下眼睛,嗫嚅着嘴唇轻声说话:“你轻一点……”   嗓音也湿湿润润的,仿佛浸泡了许多眼泪。   “是么?”周逢厉伸手去揉陆宜年的脸颊,指腹下的细腻触感一如既往的美好。   男人看着陆宜年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   汗水或者眼泪从那颗痣上滑落,周逢厉偏开眼,语气异常得冷漠:“宝宝,你明明很爽。”   压在睡衣上的手机持续不断地振动,镜头中男人抱住坐在他腿上的男生拿起了手机。   快到会议的时间,周逢厉迟迟没有出现。这是杨谷青打的第三个电话,手机屏幕上终于显示被接听。   听筒里周逢厉应该是处在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杨谷青不清楚老板是被什么事情耽搁,谨慎地询问:“周总,下午的会议还要进行吗?”   陆宜年目光失神,小脸埋在男人的胸膛止不住发抖。   周逢厉另一只手揉弄着帮陆宜年延长*潮的时间,语调如往常那般平静:“推迟。”   杨谷青不疑有它,随即结束通话去通知公司其他员工。   倾倒的摄像头继续沉默地记录,后来坐在书桌前的男人站了起来,跨过一地的凌乱走出了书房。   走廊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主卧的房门被推开,隐藏在墙壁里的微型摄像头成为了下一位阴暗的窥视者。   依然是没有声音的录制,摄像头正对着卧室这张宽大的双人床。   绝对的力量压制和体型差使陆宜年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周逢厉挨着陆宜年湿热的脸颊,听他发出细微的叫床声。   像小猫叫春。   真正意义上的亲密行为让周逢厉又陷入了矛盾,一方面他享受这种愉悦感满足感,甚至会沉溺其中。   而另一方面理智在陈述陆宜年对他的欺骗,想到陆宜年在书房的那些所作所为,好不容易抑制住的占有欲又开始叫嚣。   卧室的光线不像书房那么明亮,镜头中两副身躯紧密贴合,好似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那么亲密。   陆宜年哭得很可怜,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打湿,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   周逢厉便低下头亲吻陆宜年的眼睛,吃掉他脸颊上咸涩的泪水,动作却一下一下愈发凶狠。   再后来陆宜年几乎没有了清醒的时间,他被束缚在卧室,连下床都变成了奢望。   周逢厉会给陆宜年喂水,喂他吃饭,拿药膏给他涂身上肿起来的地方。   每次周逢厉一靠近陆宜年就会反射性地躲开,然后轻松被男人禁锢住,再老老实实地窝进对方怀里。   白天在药物的作用下身上那些肿起来的部位会缓慢消肿,夜晚周逢厉会在上面增添新的痕迹。   先前男人说过的话并不是危险耸听,空白的录音磁带放置在床头柜,有强烈的存在感。   录音按钮按下,内置的黑色磁带渐渐转动起来。   陆宜年感受到周逢厉的疯狂,心里又恨又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向男人撒娇,主动伸手去抱周逢厉,捧着周逢厉的脸小心翼翼地去舔他的唇瓣。   柔软湿红的舌尖伸出来一点,周逢厉含住陆宜年的舌头,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上当。   漫长的接吻,陆宜年反应过来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哽咽着皱起眉,可怜巴巴的模样。   “哥哥……”陆宜年哭得伤心,白嫩的脖颈高高仰着,眼泪全流在床单上,“我不喜欢那个。”   那个自然指的是不远处的磁带。   摄像头正对着,恰好拍摄到男人精壮的背脊。周逢厉俯身,一口咬住陆宜年小小的喉结,很快听到了短促的叫声。   陆宜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样子。   周逢厉只好把人抱起来,换了个让陆宜年更舒服的姿势,随手用手背抹掉陆宜年颊侧的眼泪。   “嗲精。”男人语气缓和了些,表情也不像前几天对陆宜年那么凶,“明天带你出门。”   实际上陆宜年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天主卧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光线昏暗,房间里始终飘散着暧昧的气息。   陆宜年浑身上下都是周逢厉的味道,睁开眼闭上眼看见的都是周逢厉。   对方这句承诺显然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一时间陆宜年忘记了转动的磁带,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真,真的吗?”陆宜年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双手缠住男人的脖颈,手腕上是一圈浅淡的指印。   周逢厉面不改色地哄人,再次发了一张空头支票:“嗯。”   跟磁带对比明显出门更加重要,这么一想那盘磁带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可恶了。   “……那好吧。”陆宜年回过神,居然很乖地抬起手,自己给自己擦好眼泪,“我明天睡醒就要出门。”   给自己擦眼泪就不会像周逢厉那么温柔,陆宜年用力擦了几下,整张小脸都被擦红了。   这些天脑袋一直懵懵的,陆宜年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一场交易,周逢厉肯定会信守承诺。   于是当男人的唇瓣再次摩挲着自己的唇瓣,陆宜年没有像之前那样去咬周逢厉,而是顺从地张开嘴乖乖地跟对方接吻。   与前几天的情况类似,直到凌晨摄像头中的画面才逐渐趋于静止。男人会抱着昏睡过去的男生走向浴室,不久后再回到主卧。   灯光熄灭前男人给陆宜年喂了几口温水,垂头舔干净他唇边的水渍。   第二天清晨,男人穿戴整齐离开了主卧。陆宜年侧着身睡得很沉,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黑色越野车驶出东郊璟园,早高峰各条道路的车况都变得很糟糕。   一大早周老来电,在电话里斥责周逢厉:“小子,你在做什么?你自己去看看股价,不想干了就把公司卖了,趁现在还能卖个好价钱。”   这么多天周逢厉都不在公司,打电话又只能说寥寥几句话。杨谷青没有决定权,许多工作全部堆积了起来。   男人低声回答:“有点事。”   周振国冷冷哼了一声,大概率也猜出来是关于陆宜年的。他倒没有再多说什么,教育了几句便拿着鱼竿出门钓鱼了。   前方的车流缓缓停下来,周逢厉看着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指节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   ——是前两天陆宜年咬的,当时一直在渗血。包括自己的后背、肩膀,如今都是陆宜年挠出来的印子。   真跟猫一样,周逢厉沉默地注视眼前的红灯,漫不经心地想着。 第26章 你是变态神经病。(小修)   主卧的摄像头安静地记录着面前的图景,睡在床上的男生偶尔会出现翻身的动作。   时间缓慢地走到下午,陆宜年睡醒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愣地挠了挠脸。   然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起身的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腰,陆宜年疼得皱了下鼻子。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陆宜年第一次睡醒没看见周逢厉,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下床,刚踩到地板就觉得一阵腿软。   遮光窗帘被拉开,室外刺眼的阳光令陆宜年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陆宜年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才转身朝浴室走。   洗漱台前的镜子照映出一张无精打采的小脸,身上的睡衣是黑色的,非常不合身。睡衣领口松垮地歪斜着,露出锁骨至胸口大片的皮肤。   这是周逢厉的睡衣,在几天前周逢厉甚至不允许陆宜年穿衣服。   嘴里冰冷的凉水刺激得陆宜年回过神,他低头吐掉牙膏沫,记起来也有允许自己穿衣服的情况。   在陆宜年的计划被周逢厉撞破的那天晚上,深夜男人走回书房捡起那条蕾丝内裤,递到陆宜年面前让他穿给自己看。   不止是内裤,还有纱裙,腿袜,胸针饰品。   周逢厉拿着衣帽间那些漂亮的小裙子让陆宜年当着他的面换上,换完以后又伸手过来撕扯那些轻薄精致的布料。   绑带勒着细嫩的*肉,很快陆宜年就感到疼痛。裙子上的纽扣随着撕扯的动作全部掉落下来,咕噜噜的往远处滚。   男人把那些衣物撕得破破烂烂,纱裙被随意丢弃在床上。层层裙摆展开,陆宜年张着腿挨c。   像是周逢厉专属的性*娃娃。   第二天周逢厉又会再拿来一些裙式给陆宜年打扮,然后再神经质地破坏它们。   陆宜年觉得周逢厉真是个神经病。   门把手从里面打开,时隔好几天陆宜年第一次走出主卧。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陆宜年想起昨晚周逢厉承诺过的事情,径直朝书房走。   书房的门紧闭,陆宜年站在门口敲门,敲了两下没听见里面有回应,于是小声开口:“……哥哥?”   还是没人应。   隐约间陆宜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去推门。然而书房的门上了锁,很显然周逢厉不在书房。   陆宜年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站在走廊上往下望。   一楼空空荡荡,能看见的客厅、餐厅都没有人。   紧接着陆宜年走向衣帽间,衣帽间的门也上了锁。陆宜年察觉到不对劲,又试着去开二楼其他房间的门。   除了主卧那个房间,其他房间的门全部都是上锁的状态。   为了防止陆宜年那个脑袋再做出惹人生气的事情,周逢厉再一次缩小了陆宜年的活动范围。   所以现在男人不仅不在这里,还再度欺骗陆宜年,把他独自关在了东郊璟园。   餐桌上倒是放着熟悉的餐盒,陆宜年板着小脸坐下来。   木质的椅子坐起来很硬,陆宜年屁股又不舒服。他来回扭捏了两下,恼怒地重新站起来。   动作间陆宜年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睡衣朝一边倾斜,露出了大半个肩膀。   肩膀上全都是暗红色的吻痕,交织在一起,轻易让人浮想联翩。   陆宜年回到卧室,拿出衣柜里整齐摆放着的黑色西装。   很快餐桌的椅子铺上了那些黑色西装,陆宜年坐下来,有衣服垫着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餐盒里的食物做得比较清淡,陆宜年咬着勺子吃了一点觉得很没有胃口。   他莫名偏头看向客厅,偌大的空间好似一个精致的囚笼。   陆宜年撇了撇嘴,鼻子一酸眼泪便自己掉了下来。   ——如今周逢厉在陆宜年的心里已经成为了最最最讨厌的人,而陆宜年把这次计划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运气不好。   如果不是周逢厉碰巧回来拿U盘,陆宜年根本不会被发现。   说不后悔是假的,直到现在陆宜年才发觉周逢厉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   反正因为陆自忠的缘故陆宜年认识了那么多男人,这个计划失败了那就再想一个,肯定还有人能帮到他。   陆宜年眨眨眼,眼睫上的眼泪全流了下来。他抿着唇用力擦眼泪,发誓一定要远离周逢厉这个疯子。   墙上的挂钟走到下午四点,玄关处传来了声响。   周逢厉进门,经过餐厅看见了一片狼藉的餐桌。   被熨烫过的黑色西装如今折叠着铺放在椅子上,由于被当成坐垫所以黑色布料上面的褶皱很明显。   其中一件西装袖子被剪下来一大半。   刚才吃饭陆宜年一不小心碰翻了餐盒里的排骨汤,现在周逢厉站在餐桌旁,发现了那块被当成抹布的西装袖子。   陆宜年站在二楼走廊上,倚靠着栏杆冷冷地向下望。   男人走上楼,在台阶上能看见陆宜年只穿了一条纯棉的白色内裤,身上也是自己那件过于宽大的睡衣。   ——说明陆宜年还是很听话的,毕竟周逢厉还没有允许他穿上睡裤。   走近了能看到陆宜年脸颊上的泪痕,男人伸手过来,被陆宜年一巴掌拍开。   “别烦我。”陆宜年对男人的靠近反应特别强烈,他目光嫌恶地看过来,满脸的不开心。   果然昨晚陆宜年在床上的乖巧都是在周逢厉那个承诺的前提下,眼下男人没有兑现承诺,分明是把陆宜年当成了笨蛋。   男人看出陆宜年的委屈,兀自伸手去捏陆宜年的脸颊。陆宜年摇晃着脑袋使劲挣扎了几下,好在是把周逢厉推远了一点。   周逢厉的手背挨了好几个巴掌,注意到陆宜年一直后退的脚步并没有再继续靠近。   男人手劲大,陆宜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肉,缓过那阵细微的疼痛才继续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是变态,神经病,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好恶心。”   周逢厉倒对这些词汇没什么反应,他目不转睛盯着陆宜年,好一会儿才出声。   “现在带你出门。”男人站在原地,朝陆宜年做了一个牵手的动作。   陆宜年忽然就不说话了,他紧紧抿着唇,看周逢厉的眼神满是厌恶。   讨厌却不得不靠近,陆宜年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男人很耐心等了几秒钟,陆宜年垂着眸子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手放进周逢厉的掌心。   为了防止周逢厉再骗他,陆宜年僵着小脸轻声强调,语气硬邦邦的:“现在就出门。”   男人合拢掌心,牵着陆宜年去主卧换衣服:“嗯。”   主卧的衣柜也是一团糟,周逢厉平时穿的西装都被拿出来丢在了地板上。陆宜年当着男人的面踩上去,站在衣柜前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   周逢厉想到餐厅那些被当成坐垫的西装,沉默不语。   陆宜年一转头看见坐在背后的男人,抓着手里的衬衫眼神有些警惕:“周逢厉,我要换衣服。”   潜台词就是让周逢厉不要再坐在这里。   然而男人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疼不疼?”   陆宜年意识到周逢厉在说什么,顿时磕巴了一下:“……不,不疼了。”   “给我看看。”   陆宜年想当然地拒绝,但是两人本来就没隔多远。周逢厉起身往这里走了几步,手掌扣住了陆宜年的手腕。   “……都说没事了呀!”陆宜年没站稳,踉跄着朝男人身上撞。   周逢厉把人牵到床边,陆宜年莫名觉得脸热。睡衣衣摆被撩起来,陆宜年着急去推周逢厉的手。   没了衣物的遮挡,细瘦的腰际道道掐痕像纹饰一般印刻。男人轻轻捏住陆宜年的大腿,上面浅淡的吻痕随之变红了一些。   周逢厉的目光落在那些吻痕上,眸色专注。   陆宜年觉得好痒,懊恼地挣脱开周逢厉的怀抱。   这会儿陆宜年也顾不得害羞了,他捡起丢在床上的衬衫,动作迅速地脱掉身上的睡衣,再换了上去。   系完纽扣面前的男人还是那副淡定的神情,陆宜年自顾自地走回去,站在衣柜前找休闲裤。   敏感的腿*还残留着周逢厉指腹的温度,陆宜年半蹲在衣柜前,很小声地咕哝道:“变态。”   立领衬衫遮不住陆宜年脖颈上的痕迹,男人在陆宜年每一寸皮肤上都留下标记,像是在宣布主权。   电梯停在28层,模糊的镜面反射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黑色越野车驶出东郊璟园,异常寂静的车厢只有车载广播正在播报近日的热点新闻。   陆宜年好些天没出门,此刻瞧着车窗外的景物挪不开眼。   主持人正在聊几日前的八卦事件,某家私人医院一位管理层祝某莫名失踪。   然而昨晚有狗仔拍摄到祝某忽然出现在家附近,爆出来的图片里祝少身形狼狈,却闭口不谈这几日自己的行踪。   医院、祝少,这些关键词足够猜出一个人的身份。陆宜年愣住,猛地转过头。   前方是红灯,周逢厉停稳车,伸手来揉陆宜年软乎乎的脸颊。   “陆宜年。”   陆宜年怔怔地抬眼,迎上男人过分平静的目光。   周逢厉觉得陆宜年发呆的模样实在乖巧,语调平淡地提醒:“你乖一点。” 第27章 现在的过去时。   自从周逢厉跟陆宜年牵扯在一起,杨谷青觉得自己工作涉及到的方面越来越广泛。   整个S市的经济发展情况是东边发展得略快,因此早些年周老在西边购置的房屋统统出现了闲置的情况。   后来周逢厉接手周家,周振国便把名下的房屋全部转赠给了孙子。   几天前杨谷青在老板名下找了一栋最偏僻的别墅,在下班以后去了一趟私人医院,把祝驰燃绑上了车。   事实上即便李禾芸在这家医院接受检查,杨谷青对这位祝少还是比较陌生的。   周逢厉几乎不会与这种没本事的二世祖打交道,连带着杨谷青对他们也不是特别了解。   接触多了就会发现祝驰燃跟郑文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工作能力很强的杨助总结了跟这类二世祖聊天的技巧,以便于提高工作效率。   前一天晚上祝驰燃一直泡在夜店,第二天带着一身酒味来上班。   杨谷青在办公室找到呼呼大睡的祝驰燃,后者稀里糊涂就跟着杨助坐进了车里。   车门上锁的声音显得突兀,祝驰燃认出杨谷青助理的身份,似乎知道他出现的原因。   “他妈的,是陆宜年那个*货自己勾引老子,周逢厉自己管不好这个*货来找老子麻烦……”   后面的脏话被一声惊惨的痛呼打断,祝驰燃的脑袋狠狠撞上车门,暗红色的鲜血缓缓从额间滑落。   杨谷青抓着祝驰燃的头发迫使人抬起头,他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礼貌地警告:“祝少,好好说话。”   祝驰燃瞬间老实了。   这就是杨谷青总结出来的技巧,能节约很多时间,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接下来的问话变得格外顺畅,杨谷青从祝驰燃嘴里得知他早就把陆宜年跟他做视频交易的事情告诉了圈子里的朋友。   那些男人基本都同陆宜年接触过,他们嘲笑周逢厉的同时都找祝驰燃要视频内容。   “没给!……真的没给!昨天下午视频莫名其妙就断了,才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都没来得及录屏!”大抵也猜出周逢厉这么做的心理,无非就是觉得丢了面子,男人的胜负欲致使祝驰燃咧开嘴笑,“我早说了这种*货不可能干净,平时玩玩也就算了,周逢厉竟然还要跟他结婚。杨助,你回去提醒提醒周逢厉,这次陆宜年跟我视频下次他就要爬男人的床了——”   杨谷青皱起眉,倒不是因为对方的话戳中了老板的痛处,而是杨谷青担心祝驰燃没有说实话。   ——老板的面子无关紧要,周逢厉本人都不在乎,主要还是视频流传开会对陆宜年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是杨助擒住祝驰燃的手腕,掰断了他的一根手指,在一阵哀嚎中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尖锐的疼痛令祝驰燃眼前一片模糊,他躬着身蜷缩起来,哆哆嗦嗦地回答:“没,没……”   这下杨谷青稍微放心了一点。   地点停车场并不好多待,杨谷青从储物格里抽了几张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温和地说道:“祝少,麻烦系好安全带。”   痛楚让祝驰燃脸色惨白,左手的小拇指诡异地弯曲着。他满脸惊恐地看着杨谷青,颤抖着手去拉安全带。   额头上的鲜血滴落在深色的绒布脚垫上,随即被吸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杨谷青听见了安全带扣进卡槽的声音,满意地向祝驰燃点头。   灰色轿车以很快的速度驶向西边别墅,期间杨谷青还询问了祝驰燃医院的监控系统。   今天杨谷青开的车也很有讲究,他没有开平时接送陆宜年的那辆黑色轿车。   毕竟陆宜年经常要坐那辆车,上面还挂着从前陆宜年送给周逢厉的平安符,让祝驰燃坐肯定不太好。   工作能力很强的杨助同时也很注重细节,争取每个方面都做到让老板满意。   入了秋,舒适凉爽的天气吸引了不少游客来S市旅游。   最近徐纪阳在投资青年企业家这件事上产生了心得,准备花点钱再投资投资S市的旅游业。   车载广播把祝驰燃的受伤状态描述得很详细,高度饥饿、严重缺水,身上的外伤集中在手部和头部。   这些天祝驰燃被绑在别墅,每天的饮食受到了严格的控制。   杨谷青会准备水和食物,份量保证祝驰燃不至于被饿死。   绑在身上的麻绳限制了行动,这些光鲜亮丽的富二代从来没吃过苦头,自然是杨谷青问什么祝驰燃答什么。   不过杨谷青只有一个问题,祝驰燃究竟有没有录屏。   周逢厉听完杨谷青的工作汇报,显然没有信任祝驰燃那番话。所以杨谷青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从祝驰燃嘴里撬答案。   终于在昨日杨谷青从祝驰燃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录屏的原件。   杨谷青点开,看了一两秒的开头就迅速点了关闭。他惊讶老板的敏锐,差一点杨谷青就被骗过去了。   关于陆宜年的内容助理肯定不敢多看,杨谷青立刻把原件发送给了老板。   祝驰燃的个人邮箱包括所有聊天软件杨谷青都查看过,确认他真的没有把这份录屏分享给其他人。   之后祝驰燃被松绑,杨谷青很有礼貌地把人送回家。回去路上杨谷青转述了周逢厉的话,成功让人闭紧了嘴巴。   大抵学生时代遭遇过许多校园暴力事件,在这类事情上陆宜年常常表现得不会像别人那么害怕。   周逢厉也没有提录屏,换了个话题说到李禾芸的病情。   医院的检查结果不算糟糕,脑外伤病人还是要注重平日里的休养,李禾芸的状况明显处在可以治疗的阶段。   在病养疗休方面长辈知道的多一些,周老联系了几位国外的医生,准备让他们给李禾芸做治疗。   果然陆宜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始终记着母亲一直强调自己不喜欢医院,绷着小脸同周逢厉交谈:“她现在在哪里?”   “老宅。”周逢厉平静地回答,“那里比较安全。”   这会儿陆宜年反应倒很快,小声地提要求:“……我想去看她。”   男人答应得很爽快:“先去找雪球。”   陆宜年愣了愣,周逢厉偏头看过来,解释道:“孟汀烟联系我,她要出差,让我带一下雪球。”   孟汀烟的诊所临近西边的老城区,在陆宜年上大学的时候装修过一次,空间比原先大了一点。   诊所门口摆放着几条蓝色的塑料小凳,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两人进门,正好有病人从里面走出来,笑呵呵地跟孟汀烟道别:“麻烦你了孟医生,那我下个月再来。”   年轻的女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见到周逢厉和陆宜年一同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   孟汀烟摘掉手上的外科手套,洗完手来关诊所的大门。   陆宜年喊了一声“孟姐姐”,一眼看见放在门口的航空箱,此时雪球正趴在里面睡觉。   其实原本孟汀烟联系的是陆宜年,可是陆宜年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的状态,孟汀烟只好联系了周逢厉的助理杨谷青。   时隔好几年孟汀烟再一次见到周逢厉,她看着神情冷淡的男人,开口的语调十分寡淡:“好久不见。”   周逢厉颔首,算是打招呼。   从诊所往里走,一扇屏风隔开看诊和等待的区域。右边的柜子整齐地摆放着各类药品,周逢厉经过,瞥见了桌子上用来装药品的药袋。   ——一个白色的纸药袋大约能存放两到三天的药品,而周逢厉也通过这个眼熟的纸药袋确定了当时陆宜年从哪里获得的安眠药。   孟汀烟向来不关心S市的八卦,因此也不知道近期在这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陆宜年拿着航空箱走进来,雪球闻到熟悉的味道醒了过来,冲着陆宜年喵喵直叫。   从前周逢厉和陆宜年谈恋爱,周逢厉是不会跟陆宜年吵架的。   不过偶尔陆宜年会单方面生周逢厉的气,那时候孟汀烟会通过陆宜年对待周逢厉的态度判断两人的感情状态。   此刻陆宜年站在孟汀烟身边逗猫,男人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陆宜年的侧脸。   孟汀烟看了半天,视线从陆宜年颈侧的吻痕挪开,莫名回忆起他们分手的原因。   ——三年前周家的家族内斗波及到了陆宜年,当时陆宜年被周家的人绑架,变成了威胁周逢厉的筹码。   后来周逢厉把陆宜年从周家带回来,让孟汀烟给陆宜年处理伤口。   陆宜年不是没有挨过打,但那一次受的伤最严重,甚至让孟汀烟都觉得棘手。   那段时间周逢厉一直陪着陆宜年,按时给陆宜年涂祛疤膏,担心这些伤口会永远留在陆宜年身体上。   好在疤痕最后是消失了,再后来就是两人分手。   应该算是和平分手,毕竟这个和平分手也是陆宜年告诉孟汀烟的。   可惜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士孟汀烟不热衷于八卦,甚至两人在三年后重新和好结婚,对此孟汀烟也不是很感兴趣。   离开诊所时陆宜年语气凶巴巴的,仿佛对周逢厉有很深的敌意:“离我远一点。”   孟汀烟抬起头,望着他们的背影。   男人一只手提着航空箱,另一只手去揉陆宜年的脸颊,语调随意地说了句:“嗲精。” 第28章 逃跑计划x2   与陆家老宅不同,周老居住的区域只有特定的车辆才能进入。权贵家族中几位长辈都住在这片区域,偶尔几个老头闲下来还会凑在一起聊小辈的八卦。   区域外部数十道安保系统,最大程度保证了这些老头的安全。   车牌、面部识别、指纹,今天值岗的保安认出这是周老的孙子,亲切地同他聊天:“好久没看见您了。”   车窗只放下来一半,副驾驶的位置明显还有人,按照惯例保安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陆宜年是生面孔,不过这几个月周逢厉经常上娱乐版块的热搜,保安看了一眼就把陆宜年认了出来。   车辆放行,车窗慢慢关闭。陆宜年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这片区域的建筑风格传统高档,从上个世纪一直居住至今。青砖灰瓦,砖木结合,整体色调灰青,因此会给人留下朴素低调的印象。   许多小辈从小在这里长大,包括周逢厉的两个哥哥。他们在成年以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会经常回来吃饭喝茶。   但周逢厉是私生子,小辈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没有特殊情况周逢厉一般不会来这里。   从区域外部进门,大约再行驶二十分钟才会到周家老宅。   宽绰疏朗的院落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彼此之间用走廊作为连接,起居适宜,采光理想。   黑色越野车停在门口,此时周老正站在庭院里,拿着蔑笼往池塘里倒鱼。   天色几近昏暗,光影朦胧。几条新鲜的鱼先后落进池塘,周振国听见外面的动静转头看过来。   “爷爷。”   “正好,还以为你们有事耽搁了。”周老瞧见陆宜年,热情地打招呼,“小陆,阿芸在餐厅呢。”   陆宜年站在周逢厉身边,神情十分拘谨。他随着周逢厉喊了相同的称呼,小声开口:“爷爷,晚上好。”   比起孙子周老显然更加平易近人,两个小辈跟着周振国一起走向正房的餐厅。背后的庭院莳花置石,每天都会有人精心打理。   房屋的家居设计也偏向传统的建筑风格,实木餐桌的边缘雕刻着精美的浮雕,用来包裹吊灯的灯罩表面画着精美的彩绘。   乍一看每一件家具都很普通且不起眼,是极致的低调。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说话声:“太太,让我来帮您,您小心不要烫到手。”   李禾芸语气温柔地道谢:“谢谢你。”   陆宜年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李禾芸转过身,恰好看见他们走进来。   今日李禾芸穿了一件青花瓷图案的旗袍,气质温婉大气。   混乱的记忆使李禾芸短暂地记住了陆宜年,然而双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李禾芸又把陆宜年遗忘了。   陆宜年注意到李禾芸看陌生人的眼神,心里明白了大概。以前在疗养院就经常发生类似的情况,陆宜年习以为常,并没觉得有多失落。   周逢厉提在手里的航空箱被一旁的阿姨接过,猫咪骤然离开主人身边,焦急地挥舞着爪子挠航空箱。   男人看见雪球在航空箱里上蹿下跳,把车钥匙交给阿姨,让她去车里拿猫粮。   很快航空箱重新回到周逢厉手中,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雪球的脑袋。猫咪闻到主人的味道,兴奋地叫了几声,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周老看得有趣,以为陆宜年买了猫养:“这猫还会挑人。”   “朋友的猫。”周逢厉把航空箱放在脚边,与陆宜年一同落座。   在李禾芸眼中如今只有周振国是认识的,所以她坐在了周老身边,正对着陆宜年。   晚餐的氛围还算融洽,周振国特意问过陈姨陆宜年喜欢吃什么。期间周老还告诉陆宜年李禾芸后续要做什么治疗,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陆宜年时不时地看向李禾芸,给她夹菜。李禾芸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两人对上视线,陆宜年弯着眼睛冲母亲笑了一下。   餐桌上的话题基本都是一些日常,假如陆宜年曾经没有跟周逢厉谈过恋爱,或许也会认为周振国很好相处。   遗憾的是陆宜年同周逢厉一起经历了那些糟糕的过往,清楚这位长辈只是表面和善。   回忆晦涩难明,陆宜年心不在焉地吃饭,想着想着有点出神。   ——三年前陆宜年被绑架,当时并没有给他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   反而是周逢厉受到的打击更大,毕竟是因为自己陆宜年才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以致于现在周逢厉把两个哥哥都关进了精神病院,陆宜年丝毫不觉得惊讶。   碗筷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陆宜年眨眨眼,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母亲身上。   周逢厉不露声色地偏开头,而周老适时开口,笑着询问:“小子,听说你助理折腾了祝家那个小儿子?人家都要跑到我这里告状了。”   陆宜年下意识地抬了下头,男人倒了一点猫粮给雪球,垂着眼睛很无所谓地回答:“他不会。”   “嘿——臭小子!”周振国笑骂道,“好歹那么大的医院呢。”   陆宜年咽下嘴里的食物,漆黑漂亮的眼睛悄悄去偷看周逢厉。   而当陆宜年转回头时恰好对上周老犀利的目光,没由来的,陆宜年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但转念一想陆宜年又没做错什么,周逢厉自己是个疯子,明明都是周逢厉的错。   于是陆宜年又眨了眨眼,仰着脸冲周老笑,反倒是把周振国弄得一愣。   晚餐后陆宜年陪着李禾芸在庭院中散步,不久前花匠根据李禾芸的喜好特地空出一块区域,种植了李禾芸喜欢的花草。   李禾芸还跟陆宜年说了在L镇一样的话,她很喜欢这里。   大抵没有对陆宜年的记忆,李禾芸自然不会站在陆宜年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初秋的晚风舒适凉爽,陆宜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眼下陆宜年面临的困境与几个月前没什么差别,如果仔细去深究甚至几个月前的情况对陆宜年更有利。   至少陆自忠跟陆宜年是相互做了交易,可是在周逢厉这里陆宜年完全处在劣势,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但是周逢厉又是自己主动招惹的,陆宜年望着庭院中的景物,脑袋里渐渐萌生出新的计划。   夜晚黑色越野车驶离这片区域,航空箱放在车后座,吃饱喝足的猫咪趴在里面呼呼大睡。   可能是今天这趟出门两人又变回了原本的相处模式,陆宜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试探周逢厉。   车窗外青砖灰瓦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异常安静的车厢,陆宜年轻声开口:“哥哥。”   身侧的男人转了下头,侧脸隐在明暗交织的光线下,分辨不出脸上的神情。   陆宜年思索片刻,尝试性地说道:“我们之前的协议合同……”   这个话题非常刻意,周逢厉清楚陆宜年抱着什么心思,神色漠然地回复:“陆宜年,你想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替你完成,所以你不需要再去找别人。”   问题就在于陆宜年又不需要周逢厉做这些,他宁愿跟那些男人进行纯粹的交易。   陆宜年皱起小脸,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开心。   恰好前方是红灯,周逢厉干脆伸手靠了过来。陆宜年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捏住脸。   陆宜年不喜欢这样的触碰,眉头皱成一团,巴掌拍在男人分明的侧脸。   细微的疼痛瞬间蔓延开,男人眸色晦暗,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   陆宜年被捏得脸颊肉都鼓了起来,他含含糊糊地说话,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真的很讨厌,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虽然话很难听,但一点气势都没有。   等候在后面的车辆陆续开始鸣笛,红灯转绿。周逢厉无视陆宜年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快松开手。   道路两旁的灯光晃进车厢,陆宜年瞥见男人阴沉沉的模样,转开脸很重地哼了一声。   雪球在东郊璟园住过一段时间,因此对这里并不陌生。   猫咪似乎也能察觉出人类的情绪,当它被放出航空箱,不安地迈着猫步徘徊在主人身边。   黏腻的水渍声暧昧引人遐想,沙发承受重量凹陷下去。陆宜年被掐住腿肉,被男人惩罚似的按在沙发上接吻。   几分钟后雪球看见主人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陆宜年,以后你都不用出门了。”   没过多久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陆宜年转头看见周逢厉上楼,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   唇瓣有些红肿,周逢厉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陆宜年听话。   按照陆宜年的新计划,他打算先跟周逢厉沟通,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如今沟通失败得很彻底,陆宜年放下玻璃杯也走上楼,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   陆宜年蓦然放轻脚步,走进主卧找了一件周逢厉的睡衣,重新回到厨房。   流理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餐具,陆宜年站在那里挠了挠脸,小心翼翼地拿着睡衣包裹住了一把精巧的水果刀。 第29章 你明明舍不得。   主卧的门被反锁住,陆宜年一脸严肃地坐在床上,眼前是那把锋利的水果刀。   陆宜年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刀柄。   刀尖轻易刺破薄薄的布料,陆宜年歪着脑袋比划了两下,那件用来包裹的睡衣很快变得破破烂烂。   对这样的现象陆宜年非常满意,他转过身,掀开自己睡觉的枕头。   水果刀被放在最底下,紧紧贴着床单。然后是破烂的周逢厉的睡衣,最后再把枕头压上去。   藏好水果刀陆宜年拍了拍枕头,迅速躺了下来。   ——明亮的吊灯十分扎眼,陆宜年眯起眼睛,开始琢磨如何提高计划的成功率。   雪球自顾自地在客厅玩闹,循着主人的味道跑上二楼。   它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好几趟,用尽浑身力气去推门。   书房虚掩着的门推开,“砰”的一声,猫咪摔在地板上滚了两圈,蹲在不远处叫唤:“喵。”   主人并没有回应它。   雪球伸着舌头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发,兴奋地跑到了男人脚边。   黑色的西装裤被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摁住,猫咪轻松跳上主人的膝盖,紧接着又跳上了书桌。   电脑屏幕实时显示着主卧的监控画面,雪球活跃的身躯挡住了显示屏。它躺在键盘上,一时间安静的书房响起一阵杂乱的键盘声。   男人垂下眼睛,伸手去摸猫咪的肚皮。   雪球被摸得很舒服,四肢缠住周逢厉的手指,用脑袋去拱主人的手背:“喵。”   最开始陆宜年发现雪球很黏周逢厉,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孟汀烟。   后来雪球寄养在东郊璟园,比起陆宜年明显也是更喜欢周逢厉。陆宜年疑惑了好长时间,始终找不到问题的原因。   由于猫咪在键盘上一通乱按,电脑接收到退出的程序,监控画面被自动关闭。   退出前电脑屏幕呈现出来的最后一个场景是陆宜年翻了个身,困顿地去揉眼睛。   陆宜年一直不知道主卧的监控,也不知晓自己锁门的举动只是一个心理安慰。   周逢厉目睹了陆宜年藏水果刀的全过程,他屈起指节推开猫咪想要凑上来的脑袋,被对方不满地挠了几下。   男人的手背立刻浮现出几道浅浅的挠痕,周逢厉见雪球反应那么大,到底没有抗拒它的亲近。   柔软的肚皮被一只大手轻轻抚摸,雪球四仰八叉的躺在键盘上,舒服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周逢厉瞧着猫咪的反应沉默片刻,低声开口跟它对话:“你跟他一样不乖。”   城市会议圆满落幕,徐纪阳作为投资人,不求回报的投资最先从青年企业家那里取得了反馈。   青年企业家叫邹延,创办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徐纪阳暂时先投资了两百万,立即成为了公司最大的股东。   这家互联网公司是邹延跟朋友们一起创办的,地理位置偏离市中心。公司规模不大,一共二十多个员工。   今日徐纪阳受到邀请,兴高采烈地去公司参观。出门前他还致电了周逢厉,把自己的行程与好兄弟分享。   “那几个朋友好像也是他的高中同学,听说他们一起回国的。周逢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说不准那些人你都认识。”   “我有会议。”男人接过杨谷青递过来的会议资料,言简意赅地拒绝。   徐纪阳遗憾地叹气,只好独自踏上了这趟有趣的旅途。   邹延发过来的定位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徐纪阳一边开车一边打开车载广播,正好听到主持人在聊最新进度的权贵私生活。   “如今祝少正在家族名下的私人医院接受治疗,和外伤对比祝少的心理创伤似乎更加严重。”   “下面是网友评论环节。”   “昨日互动微博下方最高点赞评论为网友@早八滚出这个世界,辣评祝少究竟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竟然比他每天早八上班的精神状态还要差劲。”   冷不丁的徐纪阳听到一个名字,忍不住嗤笑:“怎么他也来凑热闹了。”   主持人异常专业,播报这些离谱八卦全程语调稳定,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感情。   “昨晚郑少在一家夜店豪掷近百万为小情人庆生。”   “据传派对结束郑少曾接受一位狗仔采访,言语间提到祝少这次受伤的原因是因为陆某的视频。”   事件起承转合,最后还是算到了周逢厉头上。   徐纪阳感慨这些狗仔真该死啊,心情放松之际猛地踩下刹车,一时间整条道路上都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   左侧有一辆车实线变道超车,幸亏徐纪阳反应及时,两辆车堪堪擦着车身驶过。   徐纪阳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很严重的路怒症。尤其碰上这种不老实开车的,徐纪阳眉头一皱,踩着油门就跟上了那辆车。   导航提示车辆已偏航,徐纪阳干脆关了导航,跟在那辆车后面疯狂按喇叭。   因为路上的意外导致徐纪阳迟到一小时才到达互联网公司,邹延提前下楼迎接,两人碰面徐纪阳显然还有点火气。   老实说假如邹延不是陆宜年的高中同学,光看青年的学历、能力和胆识他都是投资者很喜欢的那类年轻人。   两人进了写字楼的电梯,邹延察言观色,笑着聊自己公司的位置确实很难找,之前员工来应聘很多人都找不到。   徐纪阳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来的路上追一辆车追了一个多小时,他摆摆手笑了起来,顺便扯了兄弟当借口:“出门的时候接到周逢厉的电话,先去了他的公司,所以来晚了。”   现在邹延与徐纪阳聊天能够做到很好的表情管理,徐纪阳瞧着对方自如的笑容,很快也揭过了这个迟到的话题。   “咚”,放在桌上的保温杯一不小心被挥了下去。一个满身潮牌的青年脚步一顿,满脸嫌弃地捡了起来。   二十多人的公司只需要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几个朋友作为老板平时在这间办公室工作,其他员工都是在外面的公共区域上班。   “这还没冬天呢,你怎么这么虚?都用上保温杯了。”   被嘲笑的人瓮声瓮气地回答:“换季有点感冒,昨晚一直头疼。”   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年轻男人闻言抬起头,他是邹延在国外认识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一起回国,因此并没有参与朋友们的高中生活。   徐纪阳迟到一个小时,这个年轻男人是第一个不耐烦的。   之前他也听他们提起过周逢厉和陆宜年,不过那时候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把他蒙在了鼓里。   此时那个装扮时尚的青年看见桌上的保温杯,仿佛记起了往事。他嬉笑着去撞朋友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拿保温杯做过坏事?”   对方跟着笑,倒没急着澄清,扬着下巴示意青年离自己远一点:“别说我,你不也一样?”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聊起学生时代的过往,用的都是非常轻松的口吻。   曾经放在课桌上的保温杯变成了一件趁手的玩具。   ——它有一定的重量,圆形的弧度使它不像尖刀那般有巨大的杀伤力,砸在脑袋上只会发生钝钝的痛感。   “咚”,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掉落在地板上。陆宜年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雪球在茶几上跑来跑去。   刚刚掉下来的玻璃杯就是它的杰作。   陆宜年眨着眼睛渐渐回过神,下意识地去摸藏在抱枕下面的水果刀。   晚餐过后陆宜年换到沙发上睡觉,藏在枕头底下的水果刀跟着一起挪了位置。   墙上的挂钟走到九点的位置,男人进门。陆宜年正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好像是刚睡醒。   雪球在客厅乱跑,落在地板上的玻璃杯现在变成了它的玩具。   周逢厉走过来,陆宜年怔怔地抬起头看他。沙发上的抱枕毯子起到了很好的掩盖效果,遮住了陆宜年默不作声的动作。   男人习惯性地靠近,与此同时陆宜年伸出藏在抱枕底下的手,锋利的水果刀恰好抵在了对方的腹部。   变故在这一瞬间发生,两人相距大概半个手臂的距离。陆宜年稳稳握着刀柄,严肃的小脸早已不是刚才发呆的模样。   周逢厉的西装外套是敞开的,长长的刀锋轻易刺破内搭的深色衬衫,再划开脆弱的皮肤流出了鲜血。   玻璃杯跟着猫咪一起玩闹,还在地板上不停滚动。   在很短暂的几秒钟里,谁都没有再继续动作。陆宜年保持着威胁的姿势正想开口提要求,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毫无顾忌地俯身过来。   刀锋入腹,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淋湿了陆宜年握着刀柄的手指。   周逢厉恍然不觉疼痛,像寻常那样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声线平稳:“陆宜年。”   “我是不是教过你怎么保护自己?”男人垂着眸子,神色冷厉。他伸手紧紧抓住陆宜年的手腕,直直看进对方的眼睛。   “你这样我会有反抗的能力。”   掌心下的手腕在不住发抖,陆宜年控制不住地反抗,却根本不敌男人的力气。   刀锋的位置随着周逢厉的动作缓缓向上移动,经过腹部将要停滞在心脏的位置上。   眼看着刀尖离心脏越来越近,陆宜年猛地松开手,刀柄顿时从手中跌落。   “咚”的一声,它也掉在了地板上。在不远处玩的雪球停下跑酷的动作,听到声音迷惑地看了过来。   陆宜年早已被吓出了一脸泪,他睁大眼用力去推周逢厉,出口先是哽咽声:“……你!你真是神经病!”   话音刚落男人倾身上前,按着陆宜年的肩膀把他压在了身下。   深色的布料吸收暗红色的鲜血变得潮湿,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   周逢厉去咬陆宜年吓得苍白的唇瓣,尝着对方柔软的舌头听到了细微的呜咽声,又去舔陆宜年颊侧咸涩的眼泪。   “宝宝。”尖锐的痛感刺激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男人掐住陆宜年发烫的脸颊给他擦眼泪,眼神中透露着一股神经质的兴奋,“你明明舍不得。” 第30章 你很厉害陆宜年。(小修)   黏稠的血液粘附在纯白色的睡衣衣摆,大块大块的血渍像夸张的涂鸦在眼底铺陈开。   陆宜年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快速跳动的心脏,脏污的鲜血,男人颈侧因为疼痛而不断渗出的汗水。   汗水也是温热的,沾着体温,和血液是一样的温度。   陆宜年怎么也想不到事态居然会演变成这样,恍惚间陆宜年又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男人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肩膀上,陆宜年咬牙切齿地喊周逢厉的名字,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那么用力地去推他。   周逢厉是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陆宜年是正常人,他不能跟着周逢厉一起发疯。   鼻尖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周逢厉没吭声,侧脸挨着陆宜年湿漉漉的脸颊,表示自己有在听他说话。   一时间陆宜年也分不清自己脸上是眼泪还是周逢厉身上的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攥着周逢厉的西装去摸他身上的口袋。   陆宜年的动作很小心,摸完男人的上衣口袋又去摸两个裤袋。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周逢厉的目光始终在陆宜年脸上逡巡。   ——陆宜年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小脸苍白。几道泪痕印在白皙的脸颊上,看起来很可怜。   然而周逢厉觉得这个模样的陆宜年很乖。   “在找什么?”   陆宜年在右边裤袋找到了周逢厉的手机,他扭开头躲开男人的触碰,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需要解锁密码。陆宜年抿紧唇,低头熟练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没有做任何急救措施,对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洇湿了陆宜年的睡衣。   而男人在痛意的驱使下变得愈发随心所欲,他时不时地抚摸陆宜年的脸颊,掀开陆宜年轻薄的睡衣摸到他白白嫩嫩的腿肉。   血迹弄脏了陆宜年莹白的皮肤,在腿际滴落成一朵朵诡谲的花瓣。周逢厉忍不住用力,满意地听见陆宜年很轻地哼了一声。   这声微弱的轻哼像一个信号,周逢厉知道这是陆宜年的敏感点,凑上来吻了吻陆宜年红肿的唇瓣。   男人嗓音低哑,却压抑着一股诡异的愉悦:“宝宝,我想操你。”   陆宜年倏地抬眼,反射性地去踢周逢厉。落在脚边的水果刀被不经意地踢开,划出一个弧度被踢进了沙发底下。   受伤的人力气都特别大,而且陆宜年越挣扎周逢厉越用力。这也导致陆宜年的脖颈跟着遭了殃,周逢厉跟恶狗似的,咬着陆宜年脖颈的嫩肉在上面留吻痕。   过分亲密的接触令周逢厉更加着迷,陆宜年感受到男人滚烫的指腹挑开自己的内裤边沿,慢慢摸了进来。   “……哥哥。”陆宜年惊慌地去抓周逢厉的手,哀哀叫了一声,“好疼呀……”   男人听到陆宜年的撒娇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很慢地松开手,垂着眼睛注意到了对方锁骨上清晰的咬痕。   余光里是周逢厉阴沉的眉眼,趁着这个空隙陆宜年连忙继续刚才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手机屏幕解锁成功,陆宜年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发抖的手指,立即点开了拨号键盘。   屏幕上方显示出“120”的数字,陆宜年还没来得及按下拨号按钮,周逢厉已经夺走了手机。   “不要打。”周逢厉贴着陆宜年的脸颊满足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语调放松,说出来的话却极其冷静,“你会跑。”   陆宜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变得糟糕。   好在这时周逢厉的手机自己响了起来,周逢厉看见来电显示,划开了接听键。   徐纪阳刚从餐厅出来,同邹延分别便迫不及待地给好兄弟打电话。通话很快被接通,徐纪阳困惑地说道:“周逢厉我跟你讲,我觉得很奇怪……”   “来一下东郊璟园。”   徐纪阳后半截话自动咽了回去,而手机那头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上医生一起来。”   由于这段通话中周逢厉表现得很淡定,所以一开始徐纪阳也没太当一回事。   他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让对方现在立刻去东郊璟园等他。   医生以为徐纪阳生了病,关切地询问徐纪阳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不是我。”徐纪阳听到医生的疑虑,想了想随口回答,“你就带个医药箱吧,估计没有什么大问题。”   巧的是今晚邹延正好预约了市中心的餐厅吃晚餐,徐纪阳现在开车去东郊璟园也就十分钟的时间。   私人医生向来负责,徐纪阳悠哉悠哉地开到目的地,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没有业主的允许外来人员是不能进入东郊璟园的,值班的保安致电业主,没过多久徐纪阳的车便开进了小区。   电梯停在28层,徐纪阳跟买房似的参观东郊璟园的结构、绿化等方面,然后又跟自己居住的小区做对比,跟医生感叹别看周逢厉这个人严肃冷漠,眼光还是不错的。   门铃响起,与之回应的是一阵急促的挠门声,接着大门从内向外被推开。   陆宜年开不了大门的指纹锁,所以来开门的只能是周逢厉。   深夜陌生人的来访令猫咪非常警惕,徐纪阳一进门就看见一团棉花似的毛绒动物从自己面前快速跑过。   徐纪阳惊喜地挑眉,紧接着站在不远处的陆宜年让他惊骇地瞪大眼。   整个客厅不算凌乱,但地板上丢弃着用来止血的纱布,还有男人的西装外套,被剪掉的衬衫。   入眼可及最吓人的还是陆宜年穿着的睡衣,纯白色的睡衣被鲜血染红一大半。   男生脸颊上也有血渍,包括脖颈、手腕。关键陆宜年皮肤又白,一对比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更有冲击力了。   这犹如凶杀现场一般的画面震惊的到访的二人都说不出话,陆宜年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手里还捏着一团干净的纱布。   这是陆宜年第二次跟徐纪阳见面,他发现这两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小声又礼貌地同他们打招呼:“……晚上好。”   不过徐纪阳和身边的医生到底不是普通人,离得近了徐纪阳也发现陆宜年身上那些血渍都已经干涸了,并且看陆宜年的状态受伤的也不像是他。   既然如此,那需要医生的就只剩下这栋公寓的主人了。   因为刚才开门的举动,周逢厉腹部粗略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裂开,洁白的纱布顿时洇出了一滩血迹。   此刻周逢厉重新坐回了沙发,过度的疼痛使男人的体温升高,很容易引发炎症。   几步路的距离,陆宜年正拉着医生朝自己走过来。周逢厉不错眼地看着陆宜年,他发现陆宜年主动触碰医生的手指,不悦地皱起眉。   陆宜年没察觉到男人的异样,下意识地把周逢厉的情况如实告诉医生:“……哥哥的伤口在腹部。”   话一出口似乎就触发了某些回忆,陆宜年熟练地跟医生讲周逢厉的状况,像曾经每一次做过的那样。   “是刀伤,水果刀,应该有二十分钟了。哥哥有点低烧,我没处理过那么深的伤口,想止血也止不住……”说到后面陆宜年声音越来越轻,他攥着手里的纱布习惯性地向医生转述,“哥哥很难受。”   假如消化了现在的场景,那么陆宜年这番话听上去也不会再让人惊讶。   徐纪阳听到陆宜年最后说的那句周逢厉难受,目光来回轻移,心情立即从刚才的惊惧变成了凑热闹。   客厅并不适合处理伤口,于是周逢厉起身走上楼。   在他们来之前陆宜年给周逢厉换上了睡衣,深色睡衣包裹住腹部的伤口,从背影望去周逢厉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像受伤的样子。   他们一从客厅离开猫咪便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陆宜年走在最后,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喊道:“雪球。”   眼下不止有玻璃杯,还有放在茶几上的纱布可以陪自己玩闹。猫咪听到陆宜年的声音高兴地叫了一声,立马跟上陆宜年的脚步一起跑上楼。   主卧是一个很私密的场所,然而医生检查了周逢厉的伤势,发觉比陆宜年表述的更严重。   一时间徐纪阳的重点也不再是兄弟的八卦,与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起的还有周逢厉身上几道陈旧纵横的伤疤。   联想到周逢厉上位前发生的那些家族争斗,徐纪阳不禁去看站在他身侧的陆宜年。   ——医生正在夸奖陆宜年的包扎手法,认为他学过一点相关知识。   而陆宜年这点技术都是从孟汀烟那里学来的,不仅是给周逢厉包扎,在认识周逢厉以前陆宜年也可以用这些学到的技术给自己处理伤口。   徐纪阳听着陆宜年跟医生小声交谈,觉察到陆宜年对这道可怖的刀伤没有产生任何恐慌的情绪。   ——说明他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更有可能周逢厉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是怎么形成的,陆宜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长时间的痛感让周逢厉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他始终保持着清醒,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医生自然也知晓周逢厉的身份,但设身处地从病患的角度去代入,医生鲜少见到像周逢厉这样的病人。   腹部的伤口深可见骨,疼痛是必然的,可是自始至终周逢厉都没有多大反应。   到底是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少爷,这种血淋淋的伤口看久了徐纪阳免不了犯恶心。   中途陆宜年离开走到浴室去洗脸,医生都来半天了陆宜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吓人程度跟周逢厉不相上下。   主卧有陌生人,猫咪不敢进来,在走廊上跑了两圈又重新跑回了客厅。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恰好掩盖住了外面轻微的说话声。   周逢厉皱了皱眉,捱过伤口那阵钝钝的疼,借着这个简短的时机跟徐纪阳交代了一些事情。   凝固的血渍清洗起来花了陆宜年不少时间,等陆宜年终于洗干净脸走出来,在浴室门口碰上了来找他的徐纪阳。   “小年。”徐纪阳笑了笑,亲热地来搭陆宜年的肩膀,“有没有水?我一吃完饭就赶过来了,现在渴得要命。”   陆宜年赶紧点头:“有的,在楼下。”   视野里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了一卷新的纱布,有医生在周逢厉也不可能再出事。   陆宜年多看了几眼,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随即转过身:“我带你去。”   两人先后离开卧室,临走前徐纪阳还体贴地关上了主卧的门。   厨房只有凉水,徐纪阳也不讲究,一口气喝了两杯凉水,舒服地叹气。   在客厅玩耍的猫咪一不小心找到了沙发底下的水果刀,它以为是玩具,伸着猫爪把水果刀从沙发底下踢了出来。   他们这个聊天的方位完全能看清那把沾血的水果刀,陆宜年吓了一跳,慌乱地瞥了眼徐纪阳,欲盖弥彰似地开口:“……雪球,不可以玩那个。”   “喵——”   徐纪阳瞧着陆宜年焦急走向客厅,一下子没忍住笑。   ——客厅那种凶杀现场都不见陆宜年害怕,没想到此刻竟然能见到陆宜年紧张的模样。   有徐纪阳替周逢厉看着陆宜年,周逢厉终于少了很多顾虑。   剧痛的感觉是久违的熟悉,眼前的光影渐渐变得虚幻。男人闭上眼睛,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大抵心里一直想着陆宜年,再者徐纪阳刚刚提到了邹延。回忆如同灰色的海流扑面而来,遽然没顶。   六年前,在陆宜年跟周逢厉认识的一个月。晚自习结束陆宜年回到出租屋,嘟囔着跟周逢厉撒娇,说头疼。   S市第一中学是市里最好的贵族高中,高学费和高门槛的限制使学校接收进来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的家庭背景。   大部分学生一毕业就会出国,原则上他们未来的发展不会在国内。   白底浅蓝的秋季校服穿在陆宜年身上过分宽大,学校的每件校服都会在袖口内侧印上学生的名字。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周逢厉翻过校服袖口,发现那么不合身的校服确实是陆宜年的。   陆宜年租住的出租屋只有十平米左右,里面摆放着一张床和一些旧家具,这样的居住条件根本不适合学习。   幸好学校的晚自习每天到晚上十点结束,基本上陆宜年可以在学校里完成所有作业。   但是陆宜年学习成绩很一般,偶尔也会出现试卷太难题目不会做的情况。   认识周逢厉以后陆宜年便拿着那些难题让周逢厉帮他做,最开始周逢厉根本不会理会陆宜年。   后来周逢厉就能看见陆宜年趴在台灯下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陆宜年手里的笔转移到了周逢厉手里,周逢厉把解题过程写在草稿纸上,陆宜年再把这些内容原封不动地抄在试卷上。   因此今晚乍一听到陆宜年说头疼,周逢厉以为是陆宜年新找的借口,想让自己帮他做作业。   头顶天花板中央那盏灯总是灰扑扑的,周逢厉看着陆宜年慢吞吞地放下书包,瞬间发现了不对劲。   “陆宜年。”   被点名的男生闻言转过来,周逢厉凝视对方惨白的小脸,皱起眉:“哪里不舒服?”   “……头晕。”话还没说完陆宜年便蹲在了垃圾桶面前,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   周逢厉走到陆宜年身边,摸到了陆宜年额头的冷汗。   明明昨天陆宜年还好好的,今天的气温也跟昨天差不多,陆宜年不至于会感冒发烧。   陆宜年吐了一阵觉得舒服了一些,眯起眼睛跟周逢厉描绘自己头疼的位置。   这会儿周逢厉才醒悟陆宜年说的头疼是真的脑袋疼。   陆宜年靠过来,挨着周逢厉的肩膀。周逢厉安抚似地摸了摸陆宜年的脸颊,接着在他的后脑勺上摸到了一个肿起来的包。   那也是周逢厉第一次知道陆宜年会被学校的同学欺负,那些同学把课桌上的保温杯当成玩具,午休的时候顺手砸向在他们前方睡午觉的陆宜年。   “我们去医院。”   陆宜年使劲摇头,大概是有轻微的脑震荡,这一摇头陆宜年眼前立刻出现了许多星星。   这两天孟汀烟出差培训,诊所关了门,除了孟汀烟他们信不过其他医生。   挨着自己的男生似乎并不在意后脑勺的血肿,周逢厉听他嘀嘀咕咕地说话,原来是在跟自己分享他的想法。   “你不能去医院所以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但是现在好晚了我想睡觉,等明天睡醒也许就不疼了。”   回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在小区楼下找到周逢厉,陆宜年小声说道:“哥哥,我已经保护你一个月了。”   “你不可以被找到,不然再被关进地下室就更可怜了。”   实际上比起自己,周逢厉觉得陆宜年现在这副被人欺负的模样也挺可怜。   四周光影灰暗,周逢厉沉默片刻,伸手轻轻去揉陆宜年的脸颊。   然后低声夸奖他:“你很厉害陆宜年。” 第31章 心碎纪念日。   夏日伴随而来的雨季漫长又黏人。时间倒退到一个月前,某天凌晨,孟汀烟的诊所迎来了一位陌生的病人。   诊所很小,冷风空调被设置到最低温度。昏黄的光线反射在掉漆的墙面上,晕出一片朦胧漆黑的身影。   诊所里只有一张病床,穿着T恤的男生搬了塑料小凳坐到病床边,安静地盯着静脉针扎进周逢厉的血管。   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穿着陆宜年的校服,过于宽大的校服穿在周逢厉身上倒是意外合身。   输着液接下来要处理周逢厉感染的伤口,实际上周逢厉身上伤口很多。新的旧的,相互交叠,显得触目惊心。   孟汀烟向来没有八卦的喜好,但因为对方是陆宜年,于是多问了一句:“哪里碰上的?”   “我家楼下,对面不是有一个巷口嘛。”陆宜年小声回答,大致给孟汀烟描绘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放学的时候下着好大雨,他靠着那个水泥围墙,我走过去就看见他了。”   距离陆宜年放学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在出租屋陆宜年有对这些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   假如感染的伤口没有致使病人产生高热的症状,陆宜年多半也不会带他来诊所。   两人聊天没有避着周逢厉,正在输液的药水有止痛的作用,可以减少病人的痛苦。   病人身上除了深浅不一的淤青,最严重的伤口是在腰侧,居然有七八公分,纱布拆开不停地往外冒血水。   孟汀烟蹙了眉,随口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是哥哥。”陆宜年眨眨眼,不情愿地努努嘴,“他不愿意来呀,说没关系,睡一觉就会好了。”   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待了那么长时间,惊人的忍耐力和强大的身体机能使周逢厉每一天都能顺利醒过来。   周逢厉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他都能顺利逃出地下室,腰腹这些错乱的伤口他自然也可以熬过去。   外伤治疗是孟汀烟的强项,即便如此陆宜年也在一旁等待了好长时间。   或许是凳子太小,陆宜年只能蜷缩着坐,看上去特别乖巧的模样。   等到孟汀烟终于处理完离开,陆宜年连忙拖着自己的塑料小凳坐过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输液的速度,凑到周逢厉身边很轻声地询问:“……你疼不疼呀?”   实际上周逢厉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刚认识的高中生交流,而对方以为周逢厉是疼的没有力气说话,于是趴在病床边跟周逢厉聊天,小声说了一段很长的话:“这个姐姐脾气怪怪的,但她人很好。以前我救了她那只想跳楼的猫,后来我生病不舒服来她这边看病她都不收我钱。”   “今天也没有收我钱,刚刚孟姐姐说了,在我们离开之前她都不会再接诊了。”   “这里没有摄像头的……”男生小心翼翼碰了下周逢厉输液的右手,看见了周逢厉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哥哥,如果你觉得困了就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   话虽如此,几分钟后先睡着的却是陆宜年自己。大概诊所特别凉快,陆宜年年纪小又没有熬夜的习惯,精神一放松就困得睡着了。   陆宜年趴在病床边,枕着自己的手臂。脸上的脸颊肉挤压出微微的弧度,额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   四周更安静了,偶尔能听见屏风外传来翻阅纸张的声响。   其实在药物的作用下周逢厉也很难睡安稳,他习惯了警惕、防备,和身体带来的不间断的疼痛。   孟汀烟来换药水时周逢厉第三次睁开眼,身旁陆宜年仍然睡得很香,背上盖着一条棕色的小毯子。   “还有两袋,可以再睡一会儿。”医生说的话看似在表达关心,可孟汀烟的语气很敷衍。她换完药水,很快走了出去。   最后两袋药水输完,外面天都亮了。天亮以后又开始下起雨,与夏日的暑热融合在一起。   病床上的动静惊动了睡着的高中生,陆宜年脑袋动了动,慢慢醒了过来。   眼睛都没睁开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周逢厉的手臂,细瘦的手指来回摩挲了两下,发现对方的皮肤温度终于不像几个小时前那么滚烫。   退烧后周逢厉身上也有了力气,他起身艰难站起来,下意识推开了凑过来的男生。   这是自己潜意识的举动,周逢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已经先推开了陆宜年。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周逢厉始终保持着拒绝的姿态,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我身上脏。”   男生似乎对周逢厉的解释很不满意,他伸手来抓周逢厉的校服袖口,不满地嘟囔道:“……我的校服才不脏。”   天亮以后这片拥挤破陋的老城区渐渐热闹起来,忙碌的上班族陆陆续续离开小区,曲折狭长的巷子开始热闹起来。   陆宜年特意挑那种人少的巷子走,他在这里住久了,对这边的路况十分熟悉。   回去路上男生一直拽着周逢厉的袖子,这仿佛是一个牵手的动作,可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雨雾朦胧,陆宜年低着头走得很慢,有意照顾着周逢厉满身的伤。   这是周逢厉跟陆宜年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于夏季的一个阴雨天。   出租屋只有一张床,最炎热的夏天过去以后,屋里终于不像一个月前那么闷热。   一台老旧的电扇档位被开到最大,发出很大的噪音。   相比于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这间十平米的出租屋已经算是极好的居住场所。   而且这栋居民楼不像对面那栋是公共浴室,出租屋有一个很小却独立的卫生间,这也减少了周逢厉跟别人见面的次数。   陆宜年洗完澡走出来,浑身泛着潮湿的水汽。   单人床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个枕头,男生踢掉脚上的拖鞋,磨磨蹭蹭地爬上床。   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肯定会特别拥挤,周逢厉睡在外侧。陆宜年翻身睡进来,小脸朝下趴在了枕头上。   陆宜年皱着鼻子在枕头上翻滚了两下,周逢厉伸手去摸男生的后脑勺。   刚才周逢厉用热毛巾给陆宜年敷了一会儿,那块血肿却依旧很突兀。   两人身上是相同味道的皂香,男生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侧过头来看周逢厉,白嫩的脸颊被枕头压出了红红的印子。   出租屋的灯光始终是灰色的,并不扎眼。想到陆宜年一直喊困,周逢厉关掉了那盏唯一亮着的灯。   陆宜年转过头,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把闹钟设置成早上六点。   明天是陆宜年值日,他要早一点起床。   黑暗中时不时发出窸窣的动静,窄小的单人床免不了肢体接触。男生的脸颊挨着周逢厉的手臂,很快就睡着了。   单人床靠着墙,上面是一扇窗户,开出了一点缝隙。夜风飘进来,陆宜年脑袋一动突然惊醒。   他慢吞吞地说话,一句话那几个字变得含含糊糊:“……哥哥晚安。”   这段时间的相处,陆宜年给周逢厉的感觉与他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相符。   ——皮肤很白,说话声音轻轻的。那时候陆宜年总是留着过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性格懦弱的未成年高中生。   或许也有些不同,陆宜年更可爱一点。也有点笨,尤其是做作业的时候,看起来呆呆的。   在两人相识那天周逢厉就发现陆宜年右边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会被额发遮住,显得柔软脆弱。   身边的男生来回翻身,大概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周逢厉并没有说话,一片漆黑的视野下他能感觉到男生依偎着贴上来。紧接着陆宜年仿佛意识到彼此过分靠近的距离,又重新往里挪了一点。   后背挨到墙,陆宜年闭上眼睛,呼吸声也是轻轻的。   被这么一折腾床上的被子被陆宜年卷成了一团,凭借感觉周逢厉摸索着抓住陆宜年的手腕,把压在陆宜年身下的被子拯救出来,再给陆宜年盖好。   不远处的电扇机械地转动,巨大的噪音很影响睡眠。不过陆宜年早就习惯了,再加上这一个月有周逢厉睡在他身边,给予了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深夜万籁俱寂,周逢厉平躺在床上。身侧的男生翻身转过来,下一秒周逢厉就觉得脸侧一热,是陆宜年贴了上来。   温温软软的触感,是陆宜年的脸颊,莫名的使人联想到一切安静美好的事物。   遗憾的是周逢厉糟糕的生活令他从未接触过这类事物,他也很难把这类事物具象化。   因此在黑暗静谧的环境中周逢厉考虑片刻,很短暂地回忆了刚刚那一刹那的感觉。   然后把这种感觉与陆宜年划上了等号。   听耳畔规律的呼吸声不难知晓陆宜年已经睡熟,所以这是男生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明天醒来陆宜年根本不会记得。   周逢厉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有动,他沉默地伸出手去揉陆宜年的脸颊,用这个动作回应了陆宜年那句晚安。 第32章 开始是结束的开始。   第二天闹钟准时在六点响起,熟悉的铃声让陆宜年在一瞬间醒了过来。   枕头被拿起来,陆宜年钻到枕头底下摁掉闹钟,眯着眼睛趴在枕头下面继续睡觉。   出租屋的隔音并不好,无论白天晚上,他们总能听到楼上小孩的哭闹声。   床边那扇窗户是没有窗帘的,虽然夏天刚过,可六点钟外面天已经很亮了。   耳边只安静了几秒钟,那只用来遮光的枕头再度被拿开。周逢厉伸手来摸男生的后脑勺,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昨晚那块硬硬的血肿已经消下去许多。   陆宜年有赖床的毛病,能多睡一分钟都是开心的。尤其每次周逢厉叫他起床,两人总能推拉好长时间。   脑袋上一重,周逢厉把一块热毛巾敷在了陆宜年后脑勺上。   意识朦胧间男生听到周逢厉低声提醒他:“再睡五分钟,不要忘记今天你要值日。”   五分钟后,被按掉的闹钟重新响了起来。陆宜年不情不愿地在床上磨蹭了几下,头上的毛巾掉下来,正好盖住了陆宜年的眼睛。   男生翻了个身,拿掉脸上的毛巾。后脑勺热热的,陆宜年清醒了一点,挠着脸爬下床。   陆宜年用了几分钟洗漱,再换好校服。从卫生间出来陆宜年背上书包,看见周逢厉愣了一下。   出租屋只有一条椅子,放在书桌前。如今周逢厉坐在那条椅子上,陆宜年注意到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这片老城区是没有摄像头的,这也是周逢厉当初选择躲藏在这片区域的原因。   周逢厉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养好了浑身的伤,最近隔几天会出门一趟。   ——他都会在很早的时间出门,到了深夜再回到出租屋。   男生颊侧还沾着透明的水珠,洗个脸额发全被水打湿了,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   “……哥哥,你要出门吗?”   “嗯。”   每次周逢厉出门陆宜年都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每次陆宜年都会表达自己的关心:“那你注意安全哦。”   学校有给每一位学生发夏季校服,不过陆宜年不爱穿。即便是S城那么燥热的夏天,陆宜年也要穿着长袖长裤去上学。   眼下周逢厉瞧着男生身上异常宽大的校服,开口问道:“头还疼么?”   被这么一提醒,陆宜年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脑袋被砸了一下。   于是陆宜年抬起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昨晚那样摇头:“不疼啦。”   周逢厉瞧着陆宜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伸手给他整理:“晚上回来给你带糕点。”   虽然就读于贵族高中,可是陆宜年的零花钱很少,每个月只有两百元钱。   好在学校食堂能解决中餐和晚餐问题,陆宜年只要用零花钱给自己买早餐就可以了。   久而久之陆宜年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毕竟学校不是每一天都要读书,碰上双休日或者节假日陆宜年就要额外花钱去买中餐晚餐。   而且现在出租屋里还多了一个周逢厉,对方也是身无分文的状态,因此陆宜年的零花钱就要承担两个人的开销。   陆宜年自己节约,给周逢厉花钱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最开始周逢厉伤势最严重的时候,陆宜年特意去街上的大餐馆买排骨汤、营养粥带回出租屋,还按照周逢厉的身形给他买了好多衣服回来。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一下雨这片老城区就容易积水,周围的道路因此变得脏污不堪。   路边的泥水溅在球鞋上,变成斑驳的污渍。晚上放学陆宜年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提着这些热乎乎的食物回家。   当时陆宜年特别庆幸自己存了钱,不然自己跟周逢厉都要饿肚子。   而上周周逢厉出门,深夜回家给陆宜年带了零食糕点。   做工精致的糕点和灰暗廉价的出租屋格格不入,陆宜年只在学校里看其他同学互相分享过,自己都是靠想象去猜测它的味道。   出租屋中最亮的应该是书桌上那盏台灯,彼时男生坐在书桌前,把面前没写完的试卷一股脑塞进书包,给那些零食腾位置。   “哥哥,你在哪里买的呀?这个好贵的我听同学说要一百多块钱一盒呢……”陆宜年低着头,细白的手指戳戳这个戳戳那个,眼睛里的开心根本藏不住。   台灯的亮度范围有限,周逢厉站在陆宜年身侧,灯光只能照亮他的灰色卫衣。   天花板那盏灰扑扑的灯映在周逢厉始终显得阴郁的眉眼上,让他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   然而男生仰起头望过来,望着周逢厉毫无顾虑地笑。   两人朝夕相处使周逢厉了解到陆宜年许多习惯,他喊了陆宜年的名字,提醒他不要舍不得吃。   “保质期只有两天,不吃会坏。”周逢厉沉默了一瞬,向陆宜年承诺道,“吃完下周再给你买。”   其实除了零食,周逢厉还给了陆宜年五百元钱。一共五张,都是一百元的面值。纸钞在裤袋里放久了,沾染了体温,摸起来微微潮湿。   男生看见钱显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询问:“……你哪来的钱呀?”   陆宜年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周逢厉不可能让陆宜年因为自己的原因,把本就拮据的生活变得愈发糟糕。   所以周逢厉随口找了个理由解释过去,在陆宜年看来周逢厉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压根不可能对他说谎,自然很轻易地相信了。   此刻陆宜年听到周逢厉提及上周的承诺,一边乖乖点头一边小声说道:“哥哥,那你不要买盒装了。我听同学说盒装比散装贵好多,好不划算的。”   周逢厉听懂了陆宜年这句话的潜台词,揉着男生白嫩的脸颊应声:“那给你买抹茶味的。”   每天清晨,老城区的巷口都会出现许多卖早餐的小摊。陆宜年在出租屋住了好几年,不少小摊老板都认识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高中生。   由于上学前周逢厉对陆宜年说的那番话,早起值日的烦恼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宜年脚步轻快地走出巷子,在拥挤的小摊前买了两个小猪包和一杯豆浆。   早餐一共三块钱,结账时热心的老板娘给陆宜年推荐了今日新品——是红枣味的馅饼,刚出炉,揭开蒸屉红枣的甜香浓烈馥郁。   老板娘并没有收陆宜年的钱,用纸袋包好强行塞进了他手里,还一脸埋怨地看着陆宜年:“小孩子长身体就要多吃一点,我儿子早饭能吃五个包子嘞!”   “你这孩子这么瘦,在学校可容易被欺负哩!”   陆宜推托不了,踌躇着道谢。老板娘挥挥手让陆宜年赶紧走,不要耽误她做生意。   新学期开学,陆宜年升了高三。虽然即将面临高考,但是整个年级的氛围都比较轻松。   班级里贴了一张值日表,每天安排三个学生做值日。到了教室陆宜年放下书包,拿着扫把去楼下的花坛扫地。   来学校的路上陆宜年吃完了早餐,咬了一口的馅饼放在校服口袋里,陆宜年准备做完值日再吃掉它。   与昂贵的学费相匹配的是优美的校园环境和优秀的师资力量。教学楼周围种满了树木花草,灿烂的阳光穿透密密的枝丫,微风吹来,落叶扑簌簌落了一地。   陆宜年身后摆放着一个蓝色垃圾桶,高度到腰际,此时桶里倒满了清扫好的落叶。   七点二十早自习开始,预备铃提早五分钟响起。听到铃声陆宜年连忙加快了扫地的动作,他还剩一小块区域没有扫。   不远处就是校门口,临近上课不断有学生背着书包跑进来。   这会儿陆宜年正好背对着校门,刺耳的铃声掩盖了远处的脚步声。等到陆宜年察觉到异样,那阵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咚——”   蓝色垃圾桶被一脚踢翻,咕噜噜朝远处滚。清扫过的落叶从桶里倾倒出来,撒了一地。   陆宜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向后退了几步。下一秒凌空飞过来的书包砸在自己脚边,恰好是刚刚陆宜年站着的位置。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为首的男生染了一个很显眼的发型,被大家簇拥着,满脸不爽的表情。   “卓哥!你输了!”   “我就说吧他会躲!”   “卓哥!今天午饭你请了!过会儿大课间我去订餐厅!”   “草,晦气!”蒋臻卓语气不快地冲陆宜年喊,“陆宜年!给我把书包捡起来。”   这种蛮横的命令式口吻并没有让陆宜年过多犹豫,他很听话地弯下腰,捡起面前的书包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书包不重,大概只在里面象征性地放了几本书。或许刚才陆宜年那个躲闪的举动真的很影响心情,蒋臻卓一把夺过书包朝陆宜年的脑袋砸过去。   这回陆宜年倒是不敢再躲了,他低着头乖乖站在原地,吃痛的同时尽量小心不让书包砸到自己的脸。   到底离校门口很近,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老师,蒋臻卓砸了几下就把书包甩到了自己肩膀上。   “走了——上课了卓哥!”   “陆宜年,扫干净一点啊!别让我们班扣分——”   早自习的铃声正式响起,这群男生嬉笑着互相聊天,很快朝教室跑去。   等人走远了陆宜年才默默松了口气,他转过身,面前是倒在地上的扫把和一地狼藉的落叶。   一阵风吹来,树叶轻飘飘的,跟着风的方向四处飘散。   虽然习以为常,然而陆宜年还是能感到脸颊一阵疼痛。他抬起手去揉脸颊,放下手时手背碰到了校服口袋。   隔着薄薄的布料皮肤触到一点温热,陆宜年忽然记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一个没吃完的馅饼。   想起馅饼陆宜年立刻又联想到出门前周逢厉的承诺。   一想到晚上周逢厉回家,这从早晨就开始糟糕的一天好像多了一点期待。   听着上课铃声陆宜年慢慢捡起地上的扫把,弯腰的同时校服裤脚缩上去一小截。   陆宜年顺势低头,发现自己脚踝处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血迹已经凝固,陆宜年用手指蹭了几下,想蹭掉那点血渍。没想到愈合的伤口开裂,血珠缓慢地渗了出来。   陆宜年也不在意,拿着扫把直起身,垂着眼睛开始重新打扫花坛。 第33章 捆绑式另一半。(小修)   在没有改建之前,S市这片老城区吸引了许多外来务工的家庭。低廉的房租与之相配的是窘迫的居住环境,毕竟住在这里的居民基本上都是为了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   根据陆宜年的陈述,上小学以后他就搬出了陆家老宅。   陆家随便安排了一个出租屋给陆宜年居住,从小学到高中陆宜年搬过几次家,每次搬家的居住环境都差不多。   渐渐的陆宜年也习惯了这样生活,而且搬出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陆宜年不用再被陆家那两个小子欺负。   这间出租屋的防盗门需要很用力才能关上,一时间整个楼道里都回响着关门的声音。   贴在防盗门上的小卡片被晃下来,上面印着一张女人半裸的网图和好几个联系方式。   周逢厉压低帽檐,顺手再把卫衣帽子压在了黑色鸭舌帽上。   下楼的步伐溅起了台阶上的灰尘,周逢厉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走出了这条巷子。   经过早餐摊,周逢厉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热心的老板娘不认识周逢厉,自然不会送给他红枣味的馅饼。   蒸屉打开时周逢厉瞧见还剩一个小猪包,这是陆宜年平时经常吃的,结账的时候周逢厉买走了最后一个小猪包。   小猪包,顾名思义是把奶黄包做成了小猪的造型。黄油馅作为原料味道偏甜,周逢厉吃了一口下意识地皱起眉。   果然无论自己尝试多少次,周逢厉始终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味道。   但是把这种甜腻的味道代入到陆宜年身上,周逢厉却认为陆宜年爱吃甜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离开早餐摊不远处有一个公共电话亭,周逢厉三两口吃完手上的小猪包,走进了电话亭。   这个电话亭似乎在这里存在很多年了,地面上随手丢着烟头和各种饮料瓶盖。   周逢厉把喝了一半的豆浆放置在电话上方,从裤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跟一个硬币。   名片保存了一段时间变得皱皱巴巴,周逢厉投了硬币,凭借上面的号码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等待音响了几声,听筒里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对方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周逢厉确认了一些信息,而后结束了这通电话。   转身离开电话亭,外面恰好也有人在等待。周逢厉垂着眼睛,避开与陌生人的接触,迅速融入进早高峰的人流。   S市的秋天,整个城市白天气温保持在20度左右。夜晚会起风,出现明显降温,因此秋天也容易引发多种呼吸道流感。   由于这片区域聚集了许多务工人员,所以随处可见各种招聘广告。   公交车入站,周逢厉随着前面的上班族一起挤上了车。   如今S市着重发展东边区域,不少房地产商人开始在那里规划高档小区。小区建设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意味着会提供出临时的就业岗位。   周逢厉辗转了好几辆公交车,在两个小时后到达了某个工地。   工地老板就是刚才在电话里跟周逢厉聊天的男人,小区工地有很多点工,按小时或者按日为单位算工资。   上周周逢厉来过工地一次,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   像周逢厉这种没有经验的点工不是每一天都有活干,只有在需要搬运工地材料时老板才会联系他们。   工资也是一开始约定好的,按小时结账。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十二小时周逢厉大概能拿到六七百块钱。   搬运材料的活工地老板一般都喜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力气大、省事而且便宜。   只要检查过身份证证实成年,当天干完活就能在老板那里拿到钱。   进了工地周逢厉摘下自己用来遮掩的鸭舌帽,戴上了黄色的安全帽。这个时间工地上已经开始忙碌,周逢厉换上工地的防护手套,去搬一楼的钢筋。   或许大家都很年轻,在工地里周逢厉不算特别显眼。可是在年轻人这个群体里,不管性格还是外貌,周逢厉都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工地老板接触过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一成年就出来打工的,所以那时候老板对周逢厉这个人还挺感兴趣,上周结工钱时好奇地询问周逢厉来工地的原因。   恰好上一个结工钱的小伙子跟老板聊了一会儿,周逢厉听到他说到女朋友,沉默片刻用了一个相同的理由:“要养对象。”   用陆宜年的话来形容,虽然周逢厉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但他长得并不差劲。   而在老板看来周逢厉这个长相有女朋友或者早已成家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周逢厉用这个借口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今日天气很好,灿烂的日光落满整个小区。十二点是工地吃午餐的时间,大家收拾好手上的工具,陆陆续续出小区吃午餐。   洗手池旁有不少工人在排队,有几个认识的老师傅说着不熟练的普通话相互交流。   周逢厉洗干净手,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额头上的汗。   他头发剪得干净利落,鬓边短发一茬青。再加上阴沉沉的性格,工地上那些老实的小伙子根本不会主动找周逢厉聊天。   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几家卖盒饭的小摊,基本都是十几元吃到饱的类型,工地上的人都会在那里解决餐食问题。   周逢厉不太挑食,选了一个人最少的摊位。他付完钱,拿着餐盒坐了下来。   吃饭的地方也是在路边,用几张餐桌和椅子支起来。   附近的小区都在建设中,期间有人聊起了S市的物价和富豪的日常生活。   周逢厉垂眸静静听他们讨论,仿佛很不在乎这样的话题。   与阴暗的地下室和逃亡的经历相比,去工地搬钢筋,搬水泥,扛木材这些事都不可能算吃苦。   午餐和晚餐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周逢厉放下最后一袋水泥,整理完去了老板那里。   今日工资一共七百元,临走前工地老板告诉周逢厉让他下周再来。   周逢厉拿着这些钱离开工地,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   卖糕点的是一家老字号店铺,从早上开始营业生意就非常火爆。   因为上周来过一次,周逢厉算过时间,自己下班之后赶过来正好是临近店铺关门的时间点。   事实上周逢厉确实赶到了,然而陆宜年喜欢的那款糕点却是售罄的状态。   店员也有些不好意思,称着手上的糕点解释着:“刚刚这个阿姨买走了最后三斤,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来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早晨周逢厉向陆宜年做过承诺。假如现在空手回去,陆宜年肯定会感到失落。   周逢厉抬眼,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蒸糕盘开口询问:“现在还剩什么?”   店员笑着回答道:“什么都没有了,糕点师傅已经下班了。”   “盒装也卖完了么?”   “对。”   站在身旁的阿姨听到两人的谈话,看了周逢厉好几眼。   她向来热心,扬着下巴同店员说道:“要不把我的糕点分他一半,他们这些小孩子今晚吃不到容易睡不着。”   这样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周逢厉向阿姨道谢,出声说道:“我要一斤就可以了。”   一斤糕点大约有八个,足够陆宜年吃两天。   不过周逢厉鲜少接受陌生人的善意,即使是道谢,语气听上去也非常僵硬。   阿姨倒不介意,还一直夸周逢厉有礼貌。   店员把称好的糕点分别拿给顾客,短暂的插曲过后,周逢厉提着新鲜的糕点离开了店铺。   夜间最后一班公交车驶向终点站,乘客相继下了车。周逢厉往回走,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回到了老城区。   平时这个时间是陆宜年的睡觉时间,但是今晚他要等周逢厉,于是强撑着睡意坐在书桌前做题。   楼道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此刻上楼的脚步声就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周逢厉只能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拿钥匙,出租屋的男生听见外面的动静,丢了笔立刻跑到门口。   “吱呀——”   沉重的防盗门打开,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两道影子交织着显映在楼道里,而后迅速消失。   陆宜年洗过澡,狭小的出租屋弥漫着淡淡的皂香。今天周逢厉在工地出了太多汗,他没有和男生靠得很近,潜意识里认为陆宜年会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周逢厉把手上的糕点递给男生,陆宜年打开纸袋嘀嘀咕咕数了一下数量,然后拿出一块。   抹茶味的糕点里面是红豆馅,一如既往甜腻的味道。陆宜年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到了周逢厉嘴边。   男生咀嚼着嘴里的糕点,吃得脸颊肉微微鼓了起来。周逢厉垂下眼睛,看着眼前陆宜年细白的手指,张嘴吃掉了另一半。   “谢谢哥哥。”灰暗的光线中陆宜年冲周逢厉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轻声说道,“好好吃哦!”   当时周逢厉并没有对陆宜年抱有格外的心思,他只是抬手去揉陆宜年柔软的脸颊,在那个瞬间想到了与陆宜年的以后。   其实跟陆宜年相处过程中周逢厉有过很多个类似的瞬间。   ——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周逢厉都会跟这个未成年高中生一起生活,那他们的以后会变得怎么样。   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共同生活,势必会出现一方迁就另一方的情况。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宜年会慢慢变得特殊,占据极大的比重。   周逢厉甚至发现自己已经在改变了——给陆宜年买糕点,尝试陆宜年喜欢的东西,关心陆宜年的学校生活,会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变得不开心。   这些琐碎的日常对于周逢厉而言也是陌生的,比如今晚买糕点的时候向那位阿姨道谢,周逢厉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这样的改变一定会有弊端,把一个人看得太重要,那个人很容易会变成威胁、变成软肋。   周逢厉应该要拒绝这种改变,然而令人惊惶的是周逢厉察觉到自己对此根本就不抗拒。   如果为陆宜年改变是必然,那么后来周逢厉喜欢陆宜年也一定会是必然。   毕竟在遇见陆宜年以后,周逢厉才对自己极其糟糕黑暗的生活产生了一点点莫名的期待。 第34章 如影随形。   不值日的时候早起闹钟是六点三十,不过无论是六点还是六点半,都不影响陆宜年赖床。   出租屋通风不好,室内温度会稍微高一些。陆宜年蒙着被子躺在床上,睡裤缩了上去,脚踝处那道细长的伤口若隐若现。   “陆宜年。”   睡得迷迷糊糊的男生很轻地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昨晚你跟我说今天上午有英语考试,昨天背的作文现在还记得么?”   男生倏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立即坐了起来。他怔怔地同周逢厉对视几秒钟,慌慌张张爬下床。   周逢厉一向敏锐,很快留意到陆宜年脚上的伤口。血渍黏附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周围,看上去倒不严重。   卫生间响起洗漱的声音,陆宜年动作迅速,五分钟内解决完毕,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   看男生的表情昨晚背的东西大概全部都没有记住,周逢厉喊了陆宜年的名字,目光往下落。   “脚踝怎么了?”   陆宜年没反应过来,迷惑地挠了挠脸:“……什么?”   “你脚上的伤口。”   陆宜年愣了一下,这时才低下头去看:“哦……昨天值日打扫花坛,好像是被树枝割的。”   出租屋放着一个简易的医药箱,是孟汀烟送给陆宜年的。里面的药品可以紧急处理一些伤口,正好可以应付突发状况。   周逢厉从书桌下面拿出医药箱,从里面翻找出酒精棉球和创可贴。   陆宜年望着对方的动作,态度随意地嘟囔道:“其实没关系啦,也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话虽如此,当陆宜年触到周逢厉沉默的眼神,还是乖乖走了过来。   这会儿周逢厉坐在椅子上,他要帮陆宜年处理伤口就必须蹲在男生面前。   周逢厉肯定不介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陆宜年自己有些难为情。他急忙接过周逢厉手上的药品,蹲下来去撩校服裤脚。   实际上陆宜年对处理这些外伤很熟练,甚至比周逢厉还要熟练一点。   伤口周围的血渍估计是昨天裂开的时候渗出来的,陆宜年捏着酒精棉球擦掉那点血迹,然后贴上了创可贴。   陆宜年的学校是按大小周来休双休日的,今天正好是周五,白天上完课可以休息两天。   昨晚周逢厉给陆宜年带了糕点,作为感谢,今天下午放学陆宜年会带周逢厉一起去外面吃晚餐。   介于陆宜年那些同学个个非富即贵,周逢厉不方便在学校出现。毕竟周家权势滔天,保不准会有人认出来周家的私生子。   陆宜年提到的英语考试在上午一二两节课,由于班级里很多同学即将出国留学,他们又从小开始学习英语。比起其他课程的平均分,他们的英语成绩明显高出了一大截。   但是陆宜年除外。   陆宜年的学习成绩一般是每门成绩都很一般,一般的学习成绩加上糟糕的生活环境和有些内向的性格,陆宜年轻易就成为了同学们的嘲笑对象。   上午的考试在下午有了结果,试卷发到手里陆宜年看见了自己两位数的英语成绩。   跟上周对比陆宜年的英语成绩提高了十几分,对这个结果陆宜年还是比较满意的,说明自己昨晚的作文没有白背。   下课时间教室里异常吵闹,陆宜年低着头把试卷收起来。他翘起嘴角悄悄笑了一下,不经意瞥到了同桌的试卷。   ——将近满分的成绩,班级很多同学都能达到这个分数。   陆宜年用了几秒钟时间羡慕,迅速挪开了。   班级的座位排序没有严格按照身高要求,陆宜年的座位在第一组,中间靠后的位置。   同桌靠窗,陆宜年靠着过道。   这个位置其实是有些微妙的,一方面方便进出教室,另一方面也方便其他人来找陆宜年的麻烦。   比如现在,教室后门敞开着,男生们大声谈论着走进来。   陆宜年正歪着脑袋翻课桌,下节课要讲上周一张没讲完的试卷。而自己课桌里塞满了课本,一时半会儿陆宜年还找不到那张试卷。   那阵脚步声踏进教室,嬉闹声更明显了。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在经过陆宜年的座位时撞翻了他放在课桌上的课本。   “哗啦啦”,堆叠成小山的课本瞬间撒了一地。   这阵杂乱的响声引得同学们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然而发现是陆宜年那边的动静,他们司空见惯,继续转回头聊自己的话题。   “都说了让你们别撞我!看吧,害我撞到了卓哥,把人家的书都弄倒了。”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别推别推,我站不稳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们每个人都是嬉皮笑脸的。一群男生推搡间无视了地面上的课本,一个个脏乱的鞋印踩在了干净的课本上。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大家一哄而散。陆宜年默默望着地上的书,等他们离开才弯腰去捡。   余光里是蒋臻卓显眼嚣张的发型,陆宜年垂着眼睛,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呛人的烟味。   老师从前门走进教室,她站上讲台,发觉后排学生正在捡书的举动。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老师并没有过多考虑。她拿着粉笔敲了敲黑板,示意同学们把上周的试卷拿出来。   陆宜年蹲在课桌旁,他动作很快,捡起书本一股脑地塞进课桌。   同桌似乎也习惯了陆宜年经常这样,等到陆宜年重新坐回座位,他递过来几张湿巾。   陆宜年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拿湿巾擦干净手。   擦完手又偷偷把课桌里的书本再拿出来,用湿巾去擦上面脏兮兮的鞋印。   同桌瞧着陆宜年逆来顺受的模样,再一次劝说:“你不应该这么听他们的话。”   陆宜年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弯起眼睛冲同桌笑,没有去接这个话题。   最开始陆宜年当然不会这么听话。   ——可是自己越反抗下场却越惨,反而自己听话一点乖乖让他们打几下,这群人觉得没劲就会放过他了。   被揍得很惨跟只被打几下,陆宜年又不是笨蛋,两者比较陆宜年肯定选择后者。   昨天晚修一放学陆宜年就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没有让蒋臻卓找到机会。   但今天上完课没有晚修,放学以后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确认双休日的作业。   陆宜年收拾好书包立刻从教室后门走出去,他跟周逢厉约定过时间,现在哥哥肯定已经在等他了。   后排打闹的男生们注意到陆宜年离开的背影,笑嘻嘻地踢翻脚边的椅子,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学校的地理位置大多都远离市区,便于交通。为了学生的安全附近安装着不少监控,以防出现意外状况。   可是监控不可能全面覆盖,一些小巷、小路就没有安装监控。   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从巷口吹来一阵风,把白底浅蓝的校服吹得微微鼓了起来。   巷子里时不时传来轻松的聊天声,还有书包、拳头砸在人身上闷闷的声响。   陆宜年狼狈地趴在地上,疼痛使人不自觉蜷缩起来,手心被水泥地的石子硌得很疼。   蒋臻卓咬着一根烟,满脸不屑地回答朋友的问题。   陆宜年是被强行拖进这条巷子的,他的书包被随手丢弃在巷口,不多时被一个陌生人捡了起来。   背后响起脚步声,这群男生以为又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来坏事,齐齐转过头来想要把路人赶走。   蒋臻卓离那个陌生人最近,他瞥了一眼,高高在上又是非常不满的语气:“快滚。”   对方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卫衣和很简约的运动裤。   为了防止被认出来甚至非常谨慎地戴上了医用口罩。   口罩是今天上学前陆宜年嘱咐周逢厉的,有了这些作为掩护,没人能知道这个陌生人长的什么样子。   在学校蒋臻卓一直颐指气使,刚才那句“快滚”基本是他对这个路人最后的警告。   恰好巷口的墙角堆放着一些空啤酒瓶,那个被警告的陌生人沉默地往旁边走了几步。   他伸出手,摸到了微凉的瓶身,下一秒手上的空酒瓶立刻在蒋臻卓脑袋上炸开。   玻璃碎裂发出很清脆的声音,鲜血瞬间沿着发缝淌下来。   男生嘴里的烟落在脚边,猩红的火星闪了闪。   周逢厉垂眸把那支烟捡起来,他避开了微微湿润的烟嘴,手指放在烟头附近。   他半蹲下来,把那支点燃的香烟摁在了男生手背上。   滚烫的烟头触碰到皮肤,持续燃烧。紧接着皮肤开始发烫,出现被烫伤的灼烧感,好一会儿才被摁灭。   剧烈的痛意使男生发出凄惨的叫声,周逢厉缓慢抬眼,察觉到其他人惊恐畏惧的神色,才站起来离开了巷子。   到底都是一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周逢厉那些行为根本没有所谓的分寸,动作干脆狠辣,压根不在乎对方会受什么伤。   毕竟刚刚周逢厉那个捡酒瓶的举动看起来真的很随意。   离开小巷,周逢厉没有走多远。他在前方路口拐弯,然后在那个拐角等陆宜年。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周逢厉不能时时刻刻跟陆宜年待在一起,更多的时间陆宜年是独自在学校的。   假如让那群男生知晓周逢厉同陆宜年相识,在学校的时间陆宜年肯定会被报复。   因此这个路人的身份反而更有利一些。   嘈杂的小巷传来混乱的脚步声,那些高中生叫车的叫车,打电话的打电话,急急忙忙送蒋臻卓去医院。   周逢厉这个位置能看到巷口的全部情景,大约在那些人离开的几分钟,巷口才出现陆宜年的身影。   发生那么大的意外,没人再去关注一开始挨打的陆宜年。   或许刚才那群男生欺负陆宜年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情,走路间牵扯到挨打的部位,陆宜年只能抱着自己的书包慢吞吞地走。   他当然认出了周逢厉,那顶渔夫帽还是陆宜年买的。当时他在店里试戴,过长的帽檐能遮住自己整张小脸。   此刻陆宜年漫无目的地在这条街上走,他不知道周逢厉去了哪里,只能跟着周逢厉离开的方向找过来。   不过没关系,陆宜年知道周逢厉不会走远,肯定会在不远处等他。 第35章 突如其来的恋爱。   大约两个路口以后,拐角处凭空伸出来一只手,拿走了陆宜年怀里的书包。   陆宜年愣了一下,正想开口说话忽然想到如今的处境。他立刻闭上嘴,回头去看四周的环境。   远处的天际已经开始昏暗了,这条街来往的行人并不多,陆宜年观察了半天终于放下心。   “哥哥。”男生表情欣喜,轻声开口喊周逢厉。   其实陆宜年现在的模样也很糟糕,原本干净的校服眼下东一块西一块全是灰扑扑的。脸颊上也沾了灰,看起来十分狼狈。   因为戴着口罩周逢厉开口说话的声音很闷,他伸手用手背去擦陆宜年脸上的灰,低低问陆宜年是不是很疼。   男生笑着躲开,他抬手去抓周逢厉的手指,然后摇头:“……我没有事啦,你来得好及时,我只是被他们打了几下。”   陆宜年一抬手,露出了被石子磨破的手心。   擦伤令皮肤不断渗出细微的血丝,陆宜年显然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伤,他低头看了一眼,语气乖巧却是在强调:“真的没事哦。”   周逢厉默不作声地抓住陆宜年的手腕,牵着他朝远处走。   陆宜年记起来要请周逢厉吃晚餐,然而这个方向不是他们去吃饭的路。   “……去哪里呀?”   “药店。”刚才陆宜年走过来的时候周逢厉就发现他走得很慢,现在周逢厉也特意放慢了步伐,陪男生慢吞吞地走,“处理一下你的手,不然不舒服。”   也不知道这个不舒服是在说陆宜年还是在说周逢厉自己。   本来陆宜年想说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又不严重,回家贴个创可贴就好了。不过最后陆宜年思考了几秒钟,还是乖乖跟着周逢厉去了药店。   去药店的路上陆宜年又想起刚才周逢厉打架的模样,很小声地向周逢厉描述自己那时的心情。   “哥哥你好厉害,蒋臻卓肯定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你觉得他留下心理阴影了么?”   陆宜年歪了歪脑袋,附和道:“嗯!晚上他肯定要做噩梦。”   一想到蒋臻卓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上学,陆宜年瞬间觉得自己的学校生活变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而周逢厉一直留意着陆宜年的表情,男生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惶恐的样子。   解围是一回事,用什么方式解围就是另一回事了。   周逢厉明显也想起了刚才那些男生对自己的畏惧,和陆宜年那么安稳的相处了两个月,偶尔周逢厉会很短暂地遗忘那些晦暗的过往。   也会遗忘自己阴暗的那一面。   周逢厉听到陆宜年的回答沉默半晌,才开口询问:“你会留下心理阴影么?”   男生下意识地抬头,可是周逢厉的侧脸被帽檐挡住,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手腕处传来温热粗糙的触感,陆宜年反应片刻才意识到周逢厉在说什么。   “当然不会。”陆宜年反过手,小心翼翼去摸周逢厉硬硬的指节。   男生小声嘀咕着,似乎在埋怨周逢厉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为了我才打架的,我怎么可能会怕你。”   路边的药店肯定有监控,好在周逢厉装扮成这个模样,监控也捕捉不到他的外貌长相。   这家药店附近就是陆宜年的学校,男生穿着校服进门。店里的药师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看到陆宜年手上的伤很敏感地往校园暴力那个方向去想。   周逢厉替陆宜年背着书包,垂着眼睛站在陆宜年身边。   药师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总是往周逢厉这边看,他觉得周逢厉很可疑,而且药店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施暴者与受害者一同进入药店,由施暴者出钱给受害者治疗。这种做法既是道歉又是警告,而在这样的遭遇下胆小的受害者时常会保持沉默。   周逢厉比陆宜年高了将近一个头,在药师眼中这样的体型差非常方便施暴者对受害者实施校园暴力。   并且刚才交流时药师能发现陆宜年内向又乖巧,在学校里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被同学们欺负。   药师越想越不放心,等到给陆宜年处理完伤口,心里甚至有了报警的打算。   陆宜年却浑然不觉对方的心理活动,仰着脑袋看看这边药架上的药品,又看看那边药架上的喷雾。   他只觉得这个药师动作有点慢,跟孟汀烟雷厉风行的处理方式完全没法比。   ——在巷子里陆宜年被踢踹,身上肯定留下了乌青。但是陆宜年没有说自己身上的伤,他不愿意在药店处理。   反正捱过了那阵疼痛,再加上周逢厉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陆宜年总觉得现在也没有那么疼。   “同学,晚上回家注意伤口不要沾水。睡觉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手心痒,不要挠它,否则会留疤。”   药师说完了注意事项,然后见到面前的男生立刻站起来去付钱。   付完钱陆宜年去拉周逢厉,嘴上很开心地说道:“哥哥走了,我们去吃饭,肚子好饿。”   周逢厉任凭男生拽着他离开,大概是真的饿了,陆宜年甚至忘了一贯的礼貌。   药师还在震惊男生那句称呼,周逢厉偏过头,站在药店门口冲这位专业药师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今晚去的餐馆开在老城区,是一家苍蝇馆子,价格便宜实惠。住在老城区的上班族下班以后经常会来这家餐馆吃饭。   餐馆内的面积几十平,没有设置单独的包厢。为了降低存在感,周逢厉和陆宜年挑了一个很角落的位置。   今天是周五,来餐馆吃饭的人比工作日多了不少。落座后陆宜年伸长手去摘周逢厉头上的渔夫帽,把菜单推到周逢厉面前让他点餐。   周逢厉垂着眸子摘口罩,他不说话时气质眉眼都显得很阴沉,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   不过陆宜年很清楚周逢厉对自己究竟有多好,他好奇地看着周逢厉在菜单上圈圈画画,打算等周逢厉点完自己再点。   从男生的角度看过去菜单是倒着的,因此陆宜年不知道周逢厉点了哪几个菜。   等对方放下笔再把菜单再推过来,陆宜年默念着自己喜欢的那几道菜,迅速拿起笔。   然而那些菜后面都被画上了勾,陆宜年皱起脸,拿着菜单前后看了一遍。   ——周逢厉一共点了四道菜,四个都是自己爱吃的。   两人不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每次周逢厉都这么点。   陆宜年愁眉苦脸地抬起头,他望着周逢厉,语气带着抱怨:“……哥哥,你怎么又这样。”   周逢厉仍旧是那套说辞:“我不挑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服务员拿走了他们的菜单,这桌点餐只用了五分钟。可五分钟前四周还有不少座位,如今这个餐馆已经坐满了人。   周围充斥着吵闹的说话声,隔壁桌的男人拿出一根烟点燃。对面那桌男人叫了一箱啤酒,大声叫着服务员要开瓶器。   餐馆的桌椅与没改建前的老城区一样,存在了太多年,无论怎么清洁餐桌表面始终浮着一层不干净的油垢。   烟味、酒味、从餐馆后厨传递过来的油烟味,混杂在一起。   头顶的灯光格外明亮,映照在那些人的脸上。大家都沉浸于餐桌上的轻松氛围中,没人会记住角落里坐着谁。   陆宜年习惯性地用热水烫了碗筷,回忆了一下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高兴地跟周逢厉聊天。   “今天上午的英语考试,我考了98。”   周逢厉略微抬眼,没错过男生脸上那一点点小得意。周逢厉记得上周陆宜年的英语成绩,语调自然地捧场:“进步了很多。”   听到这句话陆宜年果然翘起嘴角一直笑,他嘟囔着解释说没有啦,有好几个选择题他都选错了,不然分数可以上三位数的。   “英语老师说我太粗心了,难的题目能做对,简单的题目全做错了。”   “英语老师也夸你了么?”   “嗯,她说我进步很明显,让我继续努力。”   后厨上菜的速度很快,陆宜年转头看见服务员朝他们走过来,想也不想地继续说道:“早上大课间出操,教导主任跟我们说高一的女生跟我们年级的男生有早恋……”   热腾腾卖相很好的菜肴放在餐桌中央,陆宜年忽然止住话题,怔怔地抬起头。   周逢厉坐在男生对面,并不疑惑为什么陆宜年话说了一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宜年发呆。   陆宜年就读的初中是一所私立中学,校园环境跟陆宜年现在读的高中差不多。   不同的是那所中学有直升的高中部。   当时不少初中部的同学会跟高中部的学生谈恋爱,假如他们的恋爱事迹在年级里传开,绝对不会有人去找那个初中部同学的麻烦。   联想到不久前小巷里发生的事情,陆宜年冷不防做了一个假设。   ——周逢厉打架那么厉害,如果,只是说如果。   如果自己能跟周逢厉谈上恋爱,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他? 第36章 大约在冬季。   当时陆宜年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变成了一颗未知的定时炸弹,甚至在两人真正在一起以后,周逢厉,包括连陆宜年自己,都为这个想法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高三以学业为重,很偶尔的几次陆宜年会回陆家吃饭。   那几次一般都是陆家遇见了好事,陆自忠的事业蒸蒸日上。整个陆家光鲜亮丽,经常会有权贵家族来找陆自忠合作。   四楼的茶室半掩着门,陆宜年站在阳台上。旁边的陆颜舒眯了眯眼,把手里的茶壶倾倒。   这壶茶烧开摆在茶室有一段时间了,紫砂泥的壶身摸起来还有点烫手。   阳台正下方传来一阵交谈声,温热的茶水从壶嘴里倾泻出来,精准地浇到了在后院跟女朋友打电话的人。   S市的冬天和夏天一样,气温是两个极端。   陆宜年趴在阳台上瞧着陆颜舒的举动,一张小脸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   “陆颜舒!你在干什么!草!你这个贱人!”   气急败坏正在骂人的是陆家长子陆靖,和陆颜舒同岁。   自从陆颜舒七岁那年陆自忠把她带回陆家,两人没少起摩擦。   陆颜舒把一壶茶全倒了干净,她低头看着楼下那张无比晦气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陆靖,我们俩同一个爹。以后在背后骂人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把自己也骂进去。”   “骂你贱人有什么问题!骂你贱人还抬举你了!一个私生女以后也只能给别人当小三,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人……”   咒骂的言论戛然而止,因为陆颜舒径直松了手。   沉重的壶身快速朝下落,十几米的高度,茶壶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碎裂声。   陆靖站在不远处,满脸惊魂未定。   好在刚刚他躲避及时,不然茶壶砸下来,自己的脑袋也会跟现在的茶壶一样碎裂成好几瓣。   陆颜舒冷冷往下望,似乎有些惋惜这个茶壶没有被充分利用。于是她转过身重新回茶室,好像打算再拿一件趁手的物品。   陆靖一看陆颜舒消失在阳台,大概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他赶紧离开后院,不去搭理这个疯女人。   临近天黑,阳台风很大。陆宜年默默给自己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吹得冰凉的脸颊开始渐渐回温。   他趴在栏杆上等了几秒钟,听到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他走了?”   陆宜年点点头,应了一声:“快吃晚饭了。”   上了大学小辈们基本都搬出了陆家老宅,陆自忠在两个儿子的名下安排了好几栋房产。   私生女到底也是亲生女儿,陆颜舒考上大学,问陆自忠要房子,要一笔钱创业,陆自忠通通答应了下来。   刚才听两人的对话陆宜年大概捋清楚了这次争论的原因,多半又是陆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陆颜舒回茶室拿了烟和打火机,她点烟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抽烟。   陆宜年愣愣地看着窜起的火苗,目光惊疑。   昏暗的光线中彼此的神情都不甚清晰,陆宜年思考半天,慢吞吞地憋出一句话:“……姐姐,少抽点烟。”   陆颜舒觉得男生格外小心的语气十分有趣,她挑起眉,接受了陆宜年的劝告。   “最近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啦,我进步了好多。”   难得能从陆宜年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隔着羽绒服陆颜舒轻轻去摸男生的脑袋,随意地聊着:“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陆宜年偏了下头,小声说道:“考S市的学校吧。”   对于陆宜年而言留在S市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那几所大学的分数线都有点高,以陆宜年现在的成绩还需要更加努力。   “前几天我跟阿姨聊天,她说她很担心你。怕你学习学得不开心,让你别有那么大压力。”   陆宜年跟陆家的关系最先要从陆宜年的父亲开始,那时候陆宜年的父亲在陆家老宅工作,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陆老一命。   因为这个偶然,后来陆老在遗嘱中特意提到了陆宜年。   ——遗嘱中要求陆自忠要把陆宜年的父亲当亲兄弟那样对待,并且让陆宜年接受良好的教育,还这份人情。   陆自忠的性格不像陆老,他精明利己。承这份人情的是陆老又不是自己,陆自忠不可能真把自己的儿子去跟陆宜年一视同仁。   所以从小陆宜年就读的都是好学校,但住的都是廉价的出租屋。   陆宜年的父亲因病去世,于是陆自忠也给李禾芸安排了工作,却给她很少的工资,让她一直待在陆家老宅。   在李禾芸没有出事之前陆宜年对这样的现状全盘接受,毕竟从结果上看没有这层关系陆宜年不可能上的起那么好的学校。   等陆颜舒抽完一支烟,天已经完全黑了。保姆从前院找到后院,站在楼下终于辨别出了在阳台上聊天的姐弟。   “今天有客人,我们吃快点,然后我带你出去玩。”   家宴的坐席是按身份排的,像陆宜年跟陆颜舒只能坐在末尾。而且家宴不能缺席,因此两个人每次都找准机会早早离席。   “是谁呀?”   “好像是周家的人。”   原本陆宜年还对客人不感兴趣,可是这个周家令陆宜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起来反应特别大。   天太黑了陆颜舒也没注意到陆宜年的动作,两人先后离开阳台,结束了暂时的聊天。   晚宴七点开始,八点陆宜年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提前溜了出来。   陆颜舒离开得更早,她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陆宜年才姗姗来迟。   室内外有二十多度的温差,男生磨磨蹭蹭坐了进来。   陆颜舒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认识那个周祎?”   周祎便是今晚那位客人,他比周逢厉大一岁,名义上是周逢厉的哥哥。   陆宜年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陆颜舒好奇地反问:“姐姐,你觉得周祎那个人怎么样?”   陆颜舒听得更迷惑了,她并没有理解陆宜年口中的怎么样在指什么。   “什么?”   “就是周祎……”陆宜年低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轻声吐槽道,“看上去那么好说话,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时常关注权贵的八卦狗仔在当时写过一篇关于周家的报导,其中小儿子周祎谈吐优雅,被描述成最像周老的小辈。   但他也是把周逢厉关进地下室的人。   这是陆颜舒第一次跟周祎见面,讲道理这应该也是陆宜年第一次跟周祎见面。   “所以你认识他?”   陆宜年怔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沉浸在恼怒的情绪里,一不小心话说得太多了。   他连忙摇头,欲盖弥彰:“……没有呀,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陆颜舒继续刚才的疑问:“那今晚我看你一直在看他。”   “……有嘛?”陆宜年眨了眨眼,跟陆颜舒装起傻,“噢!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吧,我看其他人都在看他。”   被陆宜年这么一提醒似乎也没错,今晚宴席的话题的确一直在围绕周祎。   然而在陆颜舒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陆宜年不可能会跟周祎有交集,两人在这上面讨论纯属浪费时间。   轿车启动,慢慢驶离北边郊区。陆宜年打开车载广播,主持人恰好在播报晚间气象。   “受趋于静态的大气环境影响,今日夜间起扩散条件将再度转差,能见度较低。”   “凌晨一点前可能会降雪,凌晨三点以后可能会有冻雨和雨夹雪。”   “夜间市民出行需注意交通安全,注意添衣保暖谨防冬季流感。”   学生时代的陆颜舒对古玩收藏品伴随着浓厚的兴趣,闲暇时间经常会去中古市场逛街。   由于今晚的家宴,陆宜年带了所有的零花钱出门,跟陆颜舒一起逛中古市场。   两人在其中一家专门卖数码产品的店逗留了好长时间,陆颜舒跟老板还算认识,硬是把一个小巧的录音机从1200砍价砍到了800。   可是800对陆宜年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陆颜舒了解陆宜年平时过得有多节俭,对他这个行为非常不赞同。   手掌大小的录音机做工精致,陆宜年付完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家店。   冬天入了夜格外冷,既然已经买好了生日礼物,陆颜舒准备送男生回家。   录音机那一排按钮都被陆宜年玩闹似地按了一遍,陆颜舒听着身边那一下一下的按键音,语气十分无奈:“你这钱存了多久?”   如今每周周逢厉都会给陆宜年几百元钱,当作跟陆宜年共同生活的开销。   但生日礼物的钱都是陆宜年自己的,他听到陆颜舒这么问,仰着脸回答:“好像快一年。”   果然听到这个时间陆颜舒直皱眉,陆宜年却没有一点舍不得,小声替自己辩解:“……姐姐,这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礼物哦。”   “所以呢?”   “所以当然要贵重一点啦。”   男生的手机里有一张截图,时间在几天前。   那篇周家的报导同样也提到了周逢厉,大致讲述了他私生子的身份。   陆宜年略过那些攻击性很强的文字,截下了对方的生日。   细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是晚间气象中提及的冻雨。   周逢厉的生日在冬天,此时此刻陆宜年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觉得这样的冬天与周逢厉阴沉沉的性格很相似。 第37章 不是爱神。   新的一周一直在降雪,气温到了零下,早上大课间所有班级出操的速度都比以往慢了一倍。   陆宜年喜欢冬天。   冬天他可以穿很多衣服,在校服外面穿上羽绒服。厚厚的衣物成为一道屏障,即使挨了打也不会像平时那么疼。   这就不像夏天,夏天陆宜年必须要穿秋季校服,否则遇上一些擦伤夏季校服遮掩不住胳膊上脆弱的皮肤。   年关将近,这个学期也即将迎来了尾声。   高三年级已经出现一小部分学生出国留学的现象,教室里的座位便空了下来。   那些人的离开没有给班级带来任何紧迫感,面对这样的情况老师也开始区别对待——他们会把重心放在要留在国内高考的学生身上。   由于这种改变连带着陆宜年这种非常边缘的学生也受到了重视,陆宜年的高考目标和他如今的成绩相差甚远,一些短板课程需要老师跟陆宜年一起努力。   陆宜年的同桌是过完年再出国,这段时间也没有再来上课。   同桌把自己的英语笔记都留给了陆宜年,还告诉陆宜年如果平时有什么疑惑可以在微信上联系他。   “注意安全。”   这句话不是陆宜年对即将出国的同桌说的,而是后者反过来提醒陆宜年的。   听上去像一个荒谬的黑色笑话。   与其他同学相比同桌大概是唯一愿意同陆宜年交流的人,陆宜年点点头答应下来,听到同桌继续给他支招:“现在老师都挺关注你的,晚修你可以直接拿着作业去老师办公室。”   “然后下课你直接回家,这样就碰不上那些人了。”   同桌的性格非常内向,难得能听见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陆宜年说话很小声,却压抑不住语气里的雀跃:“蒋臻卓也快出国了。”   同桌附和道:“跟我差不多时间,不过我听我爸说他会提早走去适应环境。”   这么一算蒋臻卓能待在学校的时间所剩无几,假如真少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陆宜年刷题的效率都能事半功倍。   几个月前在那条小巷的事件给蒋臻卓留下了很大的创伤,酒瓶砸破了蒋臻卓的脑袋,不仅缝了针还伴随着脑震荡后遗症。   这些情况还是陆宜年听别人讨论才知晓的,同桌转述给陆宜年听,说蒋臻卓每天在学校那么威风,出了校门还不是要被社会上的人教育。   听同桌的描述好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蒋臻卓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没人知道当时的肇事者究竟长什么样。   陆宜年想了想,轻声坦言:“那条小巷,其实我也在那里。”   同桌应了声:“我知道,有人已经讲了。说他们在那里揍你,结果自己也被别人揍了,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晚上回家陆宜年再把结果告诉周逢厉,那时候陆宜年认为自己果然没有做错决定。   如果一直跟周逢厉在一起,对方就能一直保护他。   今天晚修陆宜年在英语老师那里复习,放学前老师勾了好几篇小作文,让陆宜年晚上睡觉前背下来,明天晚修再来她这里背诵。   陆宜年不像其他聪明或者很有天赋的学生,稍微说两句就能理解老师的意思。而且文科大抵都需要死记硬背,尤其是陆宜年这种基础不太好的,背得越多效果越明显。   “老师。”男生慢慢眨了下眼睛,说道,“明天晚修我请假。”   英语老师有点惊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陆宜年摇头:“……不是,明天我有点事。”   “那你明天白天来我这里背。”   本来陆宜年还想着自己请假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英语老师居然直接把时间提前了。   下课铃声响起,陆宜年慢吞吞地整理桌上的试卷习题。英语老师瞧着男生愁眉苦脸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   像陆宜年这种耍小聪明的方式老师自然见过无数次,但陆宜年又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男生,不会闯祸惹老师生气。   所以英语老师用笔敲了敲那些试卷,笑着说道:“今晚讲的题晚上好好消化,这周五的模拟争取考个好成绩。”   夜晚的降雪在凌晨才停止,到了冬天陆宜年赖床的症状愈发严重。   清晨的闹钟被果断按掉,男生翻了个身,藏在暖乎乎的被窝不肯起床。   原先没有周逢厉,每年最冷的冬天陆宜年偶尔会睡不踏实。他总要把棉被卷成一团,缩在里面才能睡得着。   如今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睡梦中觉得冷了陆宜年会不自觉地朝温暖的地方靠拢。   睡得迷迷糊糊的男生来抱周逢厉的手臂,而周逢厉本身睡眠就很浅,被陆宜年一闹就醒了。   在闹钟被按掉的十分钟,陆宜年硬是赖到真的快要迟到了才起床。   他眯着眼睛囫囵穿毛衣,周逢厉站在不远处看得皱起眉,径直走了过来。   “穿反了。”   毛衣重新脱了下来,男生仰起脸,怔怔地望着周逢厉。   周逢厉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每天陆宜年刚睡醒就是这副发呆的模样,等洗漱完瞌睡大概就醒了。   起床这最艰难的一步完成,后续上学前的准备倒花不了多少时间。   楼道里响起关门的声音,陆宜年一路小跑下楼,脚步声显得杂乱无章。   走出楼道一阵寒风迎面灌进来,陆宜年被风吹得一激灵,迅速向早餐摊奔去。   凌晨的积雪在清晨逐渐消融,积雪融化气温变得更低了。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是一个阴天。   今天是周逢厉的生日。   然而没人在意这个特殊的日子,似乎连周逢厉本人都没有记住这天。   陆宜年请了假,白天上完课陆宜年整理好一天的作业立刻离开了学校。   冬季天黑得早,陆宜年从蛋糕店出来,正好碰上了晚高峰。   生日蛋糕是提前订的,陆宜年挑挑选选,最后订了一个六寸的水果蛋糕。   生日祝福与那个小巧的录音机一起,陆宜年买了几卷空白磁带,录下了一段生日祝福。   从蛋糕店回家的路上远处的天际又开始降雪,路灯下细密的雪花到处纷扬。   周逢厉并不知道陆宜年晚修请假的事情,因此当男生拿着钥匙打开出租屋的防盗门,周逢厉显然有些意外。   陆宜年注意到对方的神情,很清楚周逢厉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男生把一直提着的蛋糕塞进周逢厉手里,接着去扯书包肩带,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录音机,再把它塞到周逢厉另一只手里。   录音机只有巴掌大小,机器的四个角很硬,硌住了周逢厉的掌心。   天花板中央那盏灰扑扑的灯闪了一下,男生捏住周逢厉的手指,按下了录音机上面的放音键。   磁带转动,熟悉的声音通过电流音频转化,反而有些失真。   “周逢厉!生日快乐!”   “祝你每天都开心,每天都快乐。”   说完祝福陆宜年还唱了一段生日快乐歌,能听得出在唱这段歌曲时陆宜年也笑得很开心。   最后放音键自动跳回原位,提示这段几分钟的录音播放完毕。   “……这个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男生低着头指了指周逢厉手里的录音机,小声地说着,“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给你买了这个。”   灰暗的出租屋陷入突兀的安静,周逢厉沉默了很久,才抬起眼去看面前的男生。   陆宜年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了,略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回家路上恰巧遇上下雪,冷风吹得男生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   或许太懂得如何控制情绪,从夏季到冬季,两人共同生活的这段时间,在陆宜年眼中周逢厉很少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   理性永远占据上风,所以即便陆宜年准备了这个惊喜,周逢厉却依然能冷静地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陆宜年愣了一下,小声地解释自己在网上看见的。   但是那篇报导现在已经搜索不到了,因为这些天陆宜年不停地举报,终于把那篇离谱的报导举报到下架。   男生默默观察着周逢厉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逢厉好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高兴。   陆宜年犹豫了几秒钟,尝试性地问道:“……哥哥,你是不喜欢嘛?”   “没有。”周逢厉拿着录音机,用手背去碰陆宜年柔软的脸颊,垂眸的目光异常专注,“只是从来没有人送过我生日礼物。”   后来陆宜年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们一起吃生日蛋糕,接着再许愿。   录音机摆放在手边,正在循环播放着陆宜年的生日祝福。   听一两遍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可是听上十几二十遍肯定会觉得厌烦。   而从陆宜年下课回家到睡觉中间一共好几个小时,陆宜年被迫听了几十遍自己唱的生日快乐歌。   到了睡觉的时间陆宜年实在受不了,小脸严肃地提醒周逢厉不要再放这段录音了。   于是被迫按下了停止键,按钮依次陷下去,发出单调的机械声。   一下一下,好像在沉默地试探那颗同样柔软的心。 第38章 黑色罗曼史。(小修)   新年伊始,高三年级又有一批学生离开。为了高考校方把高三的大课间改成了自由活动,把时间交给学生自己安排。   ——假如想运动放松可以自己去操场跑步,假如想复习可以继续留在教室。   大概临近寒假,部分学生上课少了该有的紧迫感。   每周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以后,陆宜年被喊到办公室,挨了好一顿批评。   学生成绩下滑原因分为好多种,失误、状态不好、不认真,这些都可以成为理由。   而陆宜年就是单纯的不认真,还有几天就是寒假和春节。陆宜年那个脑袋每天盼着放假,考试怎么可能考得好。   不巧的是这会儿蒋臻卓也出现在办公室,他没有穿校服,一身名牌加上重新染的显眼发型,从校门口到办公室,一路走过来都是人群的焦点。   蒋臻卓办理的毕业手续还差几张表格,今天他来补交,才能发放毕业证。   陆宜年站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听他们聊天。   班主任惊讶蒋臻卓怎么自己来了,明明听家长的意思蒋臻卓明天就要出国了。   “今天正好有空,所以再来学校看看。”   班主任笑着点头,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另一个学生,让陆宜年先回教室。   几乎在老师话语落下的那一秒,陆宜年拿起桌上的试卷转身离开。   现在是大课间,走廊上站着不少学生,两三个凑在一块儿聊天。   从办公室出来陆宜年走得很快,室外的寒风吹得人神经紧绷,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下陆宜年竟然还能听见紧随而来的脚步声。   肩膀一重,蒋臻卓像往常那样被簇拥着。他一边跟周围的人聊天,一边揽着陆宜年的肩膀,迫使他站在了原地。   “卓哥!”   “卓哥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啊?要不要我来送你。”   “我草!你这语气好恶心,别他妈别恶心人行不行!”   蒋臻卓随意敷衍了几句,一抬手一巴掌拍在男生的后脑勺上。   “你是聋子?老子刚才叫你听不见?走那么快干吗?”   陆宜年被他打得偏过头,过长的额发垂落着,遮住了男生的眉眼。   耳畔嬉笑的声音更大了,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说自从蒋臻卓不来上学感觉一下子无聊了很多。   蒋臻卓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又似乎对陆宜年的沉默很不满。   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陆宜年紧紧抿着唇,把吃痛的闷哼咽了下去。   “陆宜年,老子跟你说话呢。”   走廊上很冷,陆宜年被这群男生围绕着,手里还抓着好几张试卷。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陆宜年却无端端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层楼一共四个班,每个班蒋臻卓都有认识的人。人群旁有个男生忽然转过头,突兀地说了句什么。   “他长得挺好看的。”   陆宜年倏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糟糕。   四周响起一阵爆笑声,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宜年脸上,纷纷讥讽起来。   “邹延!你他妈在做梦啊?你刚才说谁好看?”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还别说,邹延就喜欢这一款的。”   “哪一款啊?不会是陆宜年这一款吧?!”   呼啸的寒风在这个时刻停了下来,长长的额发遮住了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模糊了男生过于精致的五官。   陆宜年记得这个叫邹延的,他是隔壁班的,平时跟在蒋臻卓身边也没少欺负自己。   大抵也觉得朋友们嘲笑的声音很丢脸,邹延不悦地皱起眉,用胳膊去撞旁边的人:“别他妈放屁!别拿我女朋友跟他比。”   上课铃声响起来,大家一哄而散,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陆宜年趁机挣脱了蒋臻卓,立刻跑进了教室。   手里的试卷被抓得皱皱巴巴,陆宜年坐下来,一时间都忘记了后脑勺被打得有多疼。   这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在走廊上看见蒋臻卓,还跟他聊了几句。   第一组的座位离窗很近,陆宜年始终低着头。   余光里直到蒋臻卓离开,英语老师走进教室,陆宜年才伸手去拿课桌上的红笔。   “大家把试卷拿出来,这节课先讲试卷。”   英语老师走上讲台,开始在黑板上写知识点。   试卷空白的地方慢慢出现一段歪扭的字迹,陆宜年垂着眼睛,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发抖的手指。   还有一个学期陆宜年就可以顺利毕业了,在这期间陆宜年挨点打或者被言语羞辱都无关紧要。   ——好在刚刚那群男生根本没有把邹延那句话放在心上,不然很难想象陆宜年将会面临什么。   实际上从初中开始陆宜年就把额发留得很长,这样大家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长相,只会觉得陆宜年内向又懦弱。   除了一些很亲近的人,还有周逢厉。   夏天的时候出租屋异常闷热,陆宜年仰着脸躺在床上,嫌热会自己把额发撩开。   那时周逢厉就会伸手来摸他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   本来昨天陆宜年还答应周逢厉去剪头发,如今陆宜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那一段歪歪倒倒的字,顿时掐断了这个念头。   冬季S市的降雪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晚间广播主持人播报这是本市近两年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雪。   大规模的降雪造成道路湿滑、结冰现象,上下班时段频频出现各种各样的车祸。   今天是周逢厉最后一次去工地,即将春节,工地老板跟许多务工人员都要回家过年。   晚上结工钱的时候老板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希望大家新年一切顺利。   给周逢厉的红包比别人厚了一点,虽然周逢厉只是点工,但老板很喜欢这个孤僻寡言的年轻人,总觉得他跟其他小伙子不太一样。   老板也记得周逢厉有个对象,他笑着给自己点了支烟,让周逢厉记得拿着这些钱给女朋友买新年礼物。   从工地离开,周逢厉像往常那样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一辆黑色轿车很突然地驶进这片区域,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   从车上迅速下来一伙人,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工地老板。   一张照片递到眼前,是一张清晰的白底证件照。   老板疑惑地瞧着面前这些男人,人高马大的,个个都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很像在写字楼上班的精英人士。   照片上的人剪着很短的头发,轮廓分明,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阴郁。   ——是周逢厉。   虽然感到古怪,但老板思考片刻还是诚实地点头:“认识……他在我这里打工。”   为首的男人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询问:“明天他也会来这里吗?”   老板摇了摇头:“工地放假了,明天我们都回家过年嘞!”   “那您有他的手机号吗?”   “没有,他说买不起手机,所以平时都是他联系我的。”   “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老板扬了扬下巴,指着周逢厉离开的方向,“平时他都是坐公交车的,你们来的不巧,他刚刚下班回家。”   这伙人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刺眼的车灯划开了静谧的黑夜。   老板站在原地困惑地看了一会儿,一抬头,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   下雪了。   同样因为临近春节,那家老字号的糕点铺在今天放了假。   周逢厉看着店铺门口贴的公告,沉默地走回公交车站。   冬天遮掩起来会比夏天方便,如今周逢厉出门都会戴毛线帽和口罩。   而路上人来人往这么装扮的有不少人,周逢厉混在人群中,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奇怪。   夜间最后一班公交车如往常那样驶向终点站,车窗上贴着喜庆的红色年画,仿佛也在迎接新的一年。   周逢厉下车时发现外面的雪下大了,雪花扑簌簌地落在肩膀。   他垂着眼睛往回走,深夜的老城区格外安静,从而放大了所有人的脚步声。   有人踢翻了丢弃在巷口的易拉罐,走在前面的周逢厉脚步一顿,缓缓抬起头。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平时走的那条巷子,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另一条巷子。   跟在不远处的那伙男人意识到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立马追了上来。   深夜的降雪使睡梦中的男生恍然惊醒,天花板那盏灰扑扑的灯一直没有关,显得有点扎眼。   陆宜年挠了挠脸,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   凌晨2点37分,周逢厉还没有回来。   单人床靠着窗,陆宜年抱着棉被坐起来,转头去看窗外。   小脸贴上冰凉的窗户,陆宜年睁大眼,望着外面漆黑的夜景。   ——细密的雪花落在窗沿,已经积起了薄薄的痕迹。陆宜年看了一会儿,重新钻回了被窝。   大抵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使单人床十分狭窄,陆宜年也不再觉得它拥挤得睡不着觉。   今天清晨陆宜年照例出门上学,周逢厉像之前那样承诺晚上回家会给陆宜年带糕点。   然而周逢厉一直没有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躺在床上的男生翻了个身,莫名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恋爱计划。   这是周逢厉第一次失约,陆宜年不知道周逢厉会不会再出现。 第39章 依恋开始的陷阱。(小修)   深夜的老城区和蜿蜒的巷子似乎可以很好的隐匿行踪,这一片区域的路灯大都年久失修,几乎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静谧的环境下不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老旧的灯泡仿佛也被惊扰到,连续闪了闪,渐渐暗了下去。   有细小的飘雪落在脸上,继而融化。借着对老城区的了解周逢厉走得很快,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显然来者不善。   大雪慢慢堆积,人群依次经过留下脚印。   巷子里的追逐战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前面是巷口死角,周逢厉皱起眉,下意识地换了另一个方向。   “在这里!”   与惊呼声一同响起的是男人吃痛时的闷哼,周逢厉踹倒了面前挡路的男人,不自觉加快了逃跑的动作。   在其他巷子搜寻的同伴听到声音立刻往这个方向聚集,为首的男人给其他人做了一个追的手势,自己站在原地接起了振动的手机。   “找到人了吗?”   手机那头的男声用了一种奇异又轻松的语调,听上去异常友善。但男人清楚对方的脾性,不敢掉以轻心。   “正在追。”男人毕恭毕敬地回答,“这半年他应该一直躲在这里。”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周祎嗤笑了一声:“他一个人?”   “……暂时,是一个人。”   不久前八卦狗仔写的那篇关于周家的报导,其中周家小儿子周祎被描述成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然而此时此刻听筒那端传来的刻薄言论与对方的君子优雅形象相去甚远。   “你们这群人都长了一个狗脑子?难怪找个人要找个大半年。”周祎明显对手下的答复很不满意,冷哼道,“肯定有人在背后帮他,不然他不可能藏得那么好。”   “算了,今晚先把周逢厉带回来吧。带回来先把他关回地下室,明天等我先见完爷爷再去见他。”   天际的大雪染上夜色,变得一片黑蒙蒙。周逢厉成功甩掉了最后一个人,他环顾四周,毫不犹豫选择了右边那条更明亮的道路。   “人呢!”   “好像是往那边跑了!   “追。”   除了居民楼,当然也有不少店铺开在老城区,不过这个时间点老城区还在营业的店铺屈指可数。   ——孟汀烟的诊所除去孟医生自己要出差培训学习的时间,每年365天几乎每天都在营业。   今晚也不例外。   病人生病从来不会挑时间又或者是否临近新年,今晚诊所来了几个老人和小孩,时间分别为晚上11点,12点30,凌晨1点,凌晨2点20。   如今正在诊所看病的是一位老奶奶,年纪大的老人多多少少都带有基础病。   平时身体有一点不舒服他们都不愿意去大医院,图方便反而来诊所更多一些。   每天佩戴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孟汀烟看着血压计上的数字,大致判断出病因:“奶奶,血压比上周高了,上周配的药有在按时吃吗?”   这位老人来诊所的理由是凌晨一觉睡醒,去洗手间的途中忽然一阵头晕,差点在家里摔倒。   病人眼睛看不太清耳朵也不太能听见,但她认得孟汀烟,点点头大声回答:“……头晕啰!现在心脏也不舒服,心慌嘞!”   “血压那么高肯定会头晕。”孟汀烟知晓对方根本把自己的问题听清楚,于是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奶奶,药,我让你每次来都要带药,药带了吗?”   “药?带啰带啰!”   诊所里开着暖风空调,不用担心着凉。老人抬起手解开外套纽扣,接着从陈旧的棉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塑料袋。   孟汀烟接过,塑料袋里放着好几个熟悉的小药袋。孟汀烟先是摸了摸药袋,拆开发现上周配的降压药果然一颗都没吃。   于是孟汀烟又跟老人沟通了好一会儿,她起身去倒了温水,让老人当着自己的面服药。   那群穿着西装的男人循着亮光追到这里,堂而皇之闯进了诊所。   凌晨下着大雪,一群面目不善的男人闯进来的情形实在有些骇人。   不过孟医生见多识广,她只是很不悦地蹙眉,发觉老人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没有被吓到才说道:“什么事?”   诊所很小,基本一眼就能望到底。这群男人堵在诊所门口,剩下的空间看起来便愈发狭隘了。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正想说话,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孩子尖锐的哭闹声。   有一对夫妻抱着发高热的小孩来诊所看病,从居民楼跑到诊所只是一段很小的距离,但手上用来挡雪的雨伞上落满了雪。   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工人,他们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也没产生任何畏惧的心理,嘴上焦急地喊着:“孟医生!睡觉前退烧了现在又开始发高烧了!”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哎呦!你们不要挡在门口啊!”   母亲抱着不停哭闹的孩子从这群男人中间挤过去,父亲收了伞跟在后面,也立即走进了诊所。   他比妻子冷静一点,有些抱歉地对面前这些陌生人说了句不好意思。   诊所比室外温度高了许多,附在伞沿上的雪逐渐消融,化成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大抵来得匆忙,这对夫妻脚上沾了不少泥土。诊所环境简陋,水泥地不像地板那么容易留下脚印。   孟汀烟神情镇定,目光扫过他们身后的药柜,上前去看孩子的病情。   小孩是冬季流感引发的高热,眼见着上一个看好病的病人起身准备离开,孟医生连忙拦住了老人。   “奶奶,您等一下。”孟汀烟偏过头,目光向远处延伸,看向门口这些奇怪的男人。   从这群人闯进来到现在过去了足足五分钟,他们也不说话,始终徘徊在诊所周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令人反感的审视。   看他们的行为举止大概是受过专业训练,孟汀烟干脆叫住了领头的那个男人,反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雪下得太大了,这位奶奶行动不方便,你们能不能顺便送她回家?”   “她就住在对面那个居民楼,你们肯定会经过那里。”   论情绪稳定孟医生无趣的性格致使她不会太过于同病人共情,在给病人看病会永远保持理智冷静。   就比如此刻,孟汀烟反客为主,提完这个请求甚至还多问了一句:“你们有人要看病吗?”   这些男人面面相觑,这个小诊所显而易见藏不了任何人。   他们在这里站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也了解到这位老奶奶不仅耳背,而且眼睛也不太能看见。   孟汀烟瞥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点头应声:“那麻烦你们了。”   几分钟前,周逢厉突兀地走进诊所。当时孟汀烟正在和老人说注意事项,见到周逢厉有些讶异地挑眉。   可移动的药柜被挪开,后面是一间狭长窄小的单人休息室。   休息室内摆放着很少量的家具,一张床、一条椅子,还有一个航空箱。   周逢厉垂着头,沉默地同脚边的猫咪对视。   然后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一次见面陆宜年就告诉周逢厉孟汀烟养着一只喜欢跳楼的猫,大概率就是眼前这只了。   周逢厉的气味对于雪球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猫咪十分警戒地跟人类保持着安全距离。   然而天生性格调皮,即使雪球看懂了对方的紧张没有发出声音,可还是迈着猫步在周逢厉脚边走来走去。   眼见着猫咪把自己当成了猫架子,抓住自己的裤脚往上攀爬。周逢厉皱了皱眉,把雪球从腿上弄了下去。   好似发现自己被嫌弃,被丢下来的猫咪四肢朝天躺在地上,好像在谴责对方的行为。   可惜眼前这个人类一点都没有关心雪球的意思,猫咪发觉自己碰瓷失败,有些伤心地趴在了地上。   这个下雪的深夜孟汀烟好像比以往更忙碌一点,病人接连来诊所看病,等孟医生忙完外面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孟汀烟关好诊所的门,走回去推开了药柜。   浑身雪白的猫咪倏地蹿了出来,高兴地喵喵直叫。   直到周逢厉离开孟汀烟也没有问那些人的身份,看样子是真的不关心周逢厉究竟牵扯了多少麻烦。   由于有心事,昨晚陆宜年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早上起床又迟到,把整个出租屋弄出很大的动静。   周逢厉站在门口拿钥匙,手上提着给陆宜年买的早餐。   防盗门应声打开,男生猛地抬头,愣愣看过来。   回来的路上周逢厉还在担心陆宜年赖床这个毛病,今天又格外冷,陆宜年会不会迟到。   迟到归迟到,如今在出租屋见到陆宜年,周逢厉手上的早餐似乎又没有买错。   “小猪包。”周逢厉低声提醒正在发呆的男生,“陆宜年,你上学迟到了。”   “……哦!”男生接过递过来的早餐,慌慌张张去拿书包。   因为时间仓促陆宜年都来不及询问周逢厉昨晚去了哪里,他拿着热乎乎的早餐,焦急地跑出门。   临走前男生翘起嘴角冲周逢厉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哥哥,你又出现了。” 第40章 普鲁斯特时刻。   手底下的人忙活了一整晚,再一次让周逢厉成功逃脱。当晚周祎收到消息,脸色难看至极。   这次失败无异于打草惊蛇,由于老城区居住的都是务工人员,房东出租房屋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调查身份信息反而比那些高档小区难多了。   而且周祎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助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同样的,周逢厉也知道如今老城区变得很危险。即使他侥幸脱逃,但周祎已经锁定了他躲藏的位置。   理性分析周逢厉是不应该回出租屋的,理智的做法他应该去寻找下一个暂时安全的地点,至少不能把潜藏的危机带给陆宜年。   昨晚周逢厉不在,今早陆宜年起床把整张单人床弄得乱糟糟的。   棉被卷成一团,两个枕头都被放在了床尾。   浴室的水声停止,周逢厉洗完澡走出来,沉默地坐在了床边。   室外积雪缓慢融化,周逢厉想起他给陆宜年带的早餐,忽然记起来今天很冷,自己忘了提醒陆宜年让他多穿点衣服。   室内没有亮灯,稀薄的光线从床边那扇窗户照射进来,光影中灰尘浮动。   周逢厉看着不远处书桌上堆放的试卷,似乎能想象出每天晚上陆宜年坐在书桌前,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他不应该回来这里,但既然下意识来见对方,那或许周逢厉还能跟陆宜年好好道别。   晚修下课陆宜年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的老城区,夜晚的寒风吹着男生细嫩的脸肉,刀刮似的冷。   整个白天陆宜年都在后悔,早上看见周逢厉回来他不应该去讲那些废话,应该直接询问周逢厉会不会再离开。   如果得到了周逢厉的保证,陆宜年不至于一整天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从巷子跑进楼道再跑上楼,头顶的声控灯依次亮了起来。   陆宜年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摸钥匙。他已经看见了出租屋里面的灯光,说明周逢厉在家。   ——开门的那一刻陆宜年是欣喜的,然而当他见到屋里的情形,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边。   周逢厉同陆宜年相处了两个季节,可他的衣物只有寥寥几件,基本上都是陆宜年买的。   眼下那几件衣物被收拾好放进一个手提的行李袋,行李袋是周逢厉白天买的,不大,正好能放进那些衣物。   男生怔怔地与周逢厉对视,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宜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周逢厉注意到男生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忽然关心道,“跑回家的么?”   男生听到周逢厉的声音,这才回过神。他慌乱跑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行李袋。   “……哥哥。”陆宜年拿着行李袋把它藏在身后,语气异常紧张,“你,你要去哪?”   好像无论说什么周逢厉都不能很好的安慰陆宜年,于是周逢厉顺着男生的话应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周祎找到我了,我必须离开。”   陆宜年使劲摇头,对于未知的危险抱着很乐观的态度:“……他没找到你!也不知道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哥哥你不需要担心我。”   考虑到即将来临的高考,周逢厉还让陆宜年好好学习,不许再偷懒。   男生明显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两人各说各的,陆宜年耷拉着眼睛小声反驳,表情既委屈又难过:“都说了没关系呀……哥哥,你明明没有地方可以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都想好了我们过年要做些什么。”   “等我高考完我们就可以搬家了,我们搬到更安全的地方,他们就找不到了……”   实际上陆宜年这通解释很像在胡言乱语,假如当时周逢厉坚决一些,也许他们短暂的相识就会在这里停止。   可是周逢厉心软了,他不可能不会心软。   “陆宜年。”   男生紧紧抿着唇,嘟囔着点了点头。   周逢厉伸手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替他擦掉淌下来的眼泪:“不许撒娇。”   陆宜年抬起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随着眨眼的动作落下来。他闷闷应了一声,看起来好可怜。   其实陆宜年很少哭,在学校挨打、被同学欺负,那么多次去孟汀烟的诊所他都能轻松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   周逢厉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知道现在陆宜年是真的很难过。   可是陆宜年年纪小,还是未成年,可以任性可以撒娇。   他们如朋友那般相处了两个季节,陆宜年舍不得也情有可原。   “陆宜年。”周逢厉觉得自己应该要向男生解释清楚其中的危害,“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未尽的话被陆宜年迅速打断,男生抬起手用手背给自己擦眼泪,然后瘪了瘪嘴,轻声却肯定地说着:“……可是哥哥,只有你对我好。”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周逢厉顿时沉默下来。   ——他觉得陆宜年把话说反了,明明从始至终只有陆宜年会在意周逢厉,一直对周逢厉好的只有陆宜年。   因此到了最后,周逢厉还是留了下来。   很难拒绝陆宜年、看陆宜年掉眼泪自己也会特别愧疚、陆宜年真的很黏人,这些都变成了阻碍周逢厉离开的理由。   后来那段时间他们变得格外小心,周逢厉尽量不出门,陆宜年借着陆家去探听周祎的动向。   巧合的是周老恰好给周祎安排了工作,为了向爷爷证明自己的能力,周祎把重心转向工作,找周逢厉的任务便交给了手下。   他们这才得到放松的机会。   学期结束,立刻迎来了春节。除夕那天陆宜年钻进衣柜,找到钱包和周逢厉一起出门。   钱包里有几千块钱,几乎都是周逢厉去工地打工赚的钱。   陆宜年向来节俭,这些钱统统存了下来,平时会拿这些钱给周逢厉买衣服。   他们一起上街,挑选那些花里胡哨的烟花。   两人围着颜色一样的围巾,男生趁周逢厉不注意用冰凉的手去碰对方的脖颈,然后被周逢厉抓住了手腕。   周逢厉自然不会责怪陆宜年这种玩闹的小动作,他提起陆家今晚的家宴,认为陆宜年应该参加。   “我不想去。”陆宜年小声说道,“没关系啦,正好我要高考可以说没时间,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买完烟花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下雪,周逢厉听陆宜年聊晚上要做哪些事,什么都答应了下来。   “哥哥。”陆宜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皱起小脸不满地开口,“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周逢厉答非所问,成功转移了话题:“知道了,晚上叫你起床。”   除夕夜的降雪从傍晚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下越大。等到了深夜从窗外望出去,已经变得白茫茫一片。   按照陆宜年的计划,周逢厉会在深夜把陆宜年叫醒。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陆宜年这个赖床的毛病都能令他在被窝里磨蹭很久。   周逢厉拿过陆宜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淡定地提醒道:“要没时间了。”   果然到了最后一刻陆宜年才从枕头底下钻出来,周逢厉帮睡眼惺忪的男生穿好了衣服。   然后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烟花,拉着陆宜年一起出门。   冷风从楼道径直窜上来,陆宜年清醒了一点,跟在周逢厉身后慢吞吞地下楼。   这个时间点整个老城区十分静谧,他们没有走远,在楼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放烟花。   巷子很暗,陆宜年蹲在周逢厉身边,点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他照明。   烟花引线被点燃,男生立即躲到一旁,仰起头去望盛开的烟花。   絮状的雪花落在鼻尖,陆宜年痒得笑了一声,下一秒周逢厉便看了过来。   买的烟花都是最便宜的那种,燃放时间很短,几十秒之后天际重新暗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陆宜年抱来新的烟花,趁着片刻的安静同周逢厉聊天。   “哥哥,我记得去年除夕我在孟姐姐的诊所……哦!还有雪球也在。”   “你们一起过年么?”   “嗯,不过那天病人特别多。后来我抱着雪球在外面等孟姐姐,等她看完所有病人除夕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这个话题,周逢厉也很短暂地回忆了去年这个时候。   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周逢厉垂着眼睛,再次点燃新的引线。   “哥哥。”   周逢厉偏过头看他。   陆宜年眨眨眼,很小声地笑:“谢谢你陪我过年。”   无端端的,周逢厉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   ——因为自己的离开陆宜年会难过地掉眼泪,那周逢厉在陆宜年心里究竟会有多重要。   生物学上有个名词叫做普鲁斯科效应,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后来这个名词被延伸,味觉、视觉、听觉都能勾起过去的记忆。   因此周逢厉记得他与陆宜年相识的第一年,和后面在一起的恋爱时光。   所有的细节被不断重复地回忆,后来分手承受的痛苦反而变得无关紧要。   天际的烟花忽明忽暗,明灭的光线照得男生的眼睛也亮亮的。   周逢厉往前走了一点,替陆宜年挡住了从远处吹来的寒风。 第41章 没有那么喜欢但舍不得。   高考陆宜年超常发挥,成绩向上跃了一大截,压着录取分数线留在了S市。   毕业旅行、大学报道,成年以后陆宜年摆脱了压抑糟糕的学校环境,真正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远在国外的同桌听闻了陆宜年的高考成绩,特意寄来几张明信片,寥寥字语是对陆宜年的祝福。   周逢厉找到机会同周老见面,虽然是私生子可到底也是周家人,周振国没有理由拒绝。   家里从小培养的两个小辈是有能力的,但是总不能让人很满意,所以周老对周逢厉产生了一点兴趣。   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约定,周老竟然放权给周逢厉,让他慢慢有反抗两个哥哥的能力。   也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周逢厉才渐渐被人重视起来。   而当陆宜年真正被周家那些人所察觉,两人已经谈了很长时间的恋爱。   这天周祎在周家老宅,周老难得有时间,坐在庭院笑呵呵地跟孙子聊天。   和哥哥相比周振国在培养小儿子的时候会相对温和一些,也更纵容一些。   这也导致现在周祎对付周逢厉有很多方法,然而每一个都不够心狠。   如今周祎正在向爷爷解释自己当初怎么把周逢厉关起来的,周老耐心地听完,提出一个很正常的疑惑:“为什么他能逃跑?”   “他装病!门口的保镖进去看他,他打了保镖趁机跑了。”   “有几个保镖?”   “七八个!”   周老恍然,不禁想起几年前与周逢厉第一次见面,态度愈发模糊:“这么多人都能让他跑了?”   “那群废物都长了狗脑子,一个人都看不住。”周祎同样气得咬牙切齿,“保镖说拿刀捅了周逢厉好几下,后来担心真把人弄死了,没想到周逢厉竟然还有力气逃跑。”   一盏热茶喝完,周老稳稳坐在石桌前。小辈这段描述听起来非常不顾手足之情,不过周老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任何权贵家族,没有一个人会看得起私生子。相同的血液流在对方身上就是肮脏的,从他们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其腐烂的一生。   上位者才有讲究自由的权利,周逢厉是下位者,因此那些八卦狗仔可以肆意叙写那些不实的报导。   ——捧高踩低,报导新闻中把周逢厉形容得越不堪,越能衬托周家另外两位继承人有多风光。   周振国眯了眯眼睛,语气悠哉:“所以几年前你明明可以让他完全消失的,但是你没有。”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在生意上处处跟你作对,让你觉得很为难。”   前面那段内容还可以说是长辈和小辈间的闲聊,周老这两句话就有点敲打的意思了。   ——周逢厉的事业都是周振国默许的,很显然周逢厉也加入了这场继承人的争斗。   而且比起他们两个,周逢厉手上获得的人脉资源都是最少的。   这么一对比周祎的公司还被抢走了好些大客户,那么周祎的能力就值得怀疑了。   当然周振国也是点到即止,很快笑着转移了话题。   太阳落山,周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老宅。   一个小时前手下发来几张照片,地址是周逢厉居住的小区。   这几张照片拍摄的都是同一个男生,而且看年纪这个男生应该还是个大学生。   乍一眼周祎觉得照片上这张脸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接着他再三确认,回想了好长时间,发现自己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生。   周祎给手下拨了电话,脸色不善:“确定他进了周逢厉家?”   “他们什么关系?”   “我记得我这个弟弟从来不会交朋友。”   手下的人一问三不知,他还没来得及调查对方的身份。   周祎越问越不耐烦,干脆指挥道:“那先抓来问问,顺便看看周逢厉什么反应。”   陆宜年上了大学,并没有搬出老城区。   一个原因是因为老城区的房租便宜,另一个原因是周逢厉有了自己的事业,住进了新的小区,陆宜年好像也没有搬家的必要。   这几年两人的恋爱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周逢厉越出色留在他身边就越危险。   好在他们很谨慎,周逢厉也有暂时保护陆宜年的能力。   平时见面都是周逢厉去找陆宜年,周逢厉从来不会让男生主动来找他,这样陆宜年就很容易暴露在周家的视野当中。   除了这一次。   前段时间周逢厉去邻市出差,又碰上换季,一不小心感染上流感。   男生得知消息在电话里嘲笑周逢厉,小声地笑,说好神奇呀,第一次看见哥哥生病。   事实也是如此,除去人为制造出来的伤口,这几年周逢厉从来没有生过病。   进入大学陆宜年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不用再害怕会被人欺负,周围也不会出现像蒋臻卓这样的人。   陆宜年把过长的额发剪短,在学校里却依然习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再加上有些内向的性格,陆宜年能认识的只剩下同班同学,还得是人家愿意跟你交朋友。   对于这样的结果陆宜年却非常开心,毕竟现在同学们不会当着他的面围在一起,讨论该怎么整陆宜年去打发无聊的一整天。   感冒致使周逢厉嗓音沙哑,原本三天的出差时间被延长到一周,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六七天没有见面了。   流感容易传染,于是周逢厉打算等感冒好了再来找陆宜年。   彼此过于熟悉,通话结束前周逢厉低声开口,喊道:“宝宝。”   男生似乎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感情方面周逢厉向来坦然,眼里除了陆宜年不会去在乎任何人。   他垂着眼睑,语调间透露着浓浓的疲倦:“很想你。”   夜晚陆宜年去了孟汀烟的诊所,他去的时间诊所正好没有病人。   陆宜年问孟汀烟要了一些退烧消炎的药,孟医生看了陆宜年一眼,果然听到男生小声解释:“是哥哥,他感冒了。”   “他家里肯定没有药,过会儿我去找他。”   孟汀烟想了一会儿,补充道:“现在流感严重,如果一直没有退烧记得去医院。”   陆宜年点点头,拿了药转身离开。   然而陆宜年走到门口又重新走了回来,孟汀烟看着去而复返的男生,注意到陆宜年脸上非常纠结的表情。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陆宜年只能找孟汀烟聊自己跟周逢厉的恋爱。   “孟姐姐。”陆宜年眨眨眼,十分苦恼的语气,“我应该要跟哥哥分手。”   讲道理这是一个特别劲爆的八卦,可是如同几年前知道两人恋爱那样,孟汀烟始终都是这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两人对视几秒钟,孟汀烟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所以随口问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你不喜欢他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让陆宜年犯了难,男生抿了抿唇,发觉他很难用准确的语言去描述自己的感受。   “……我说不清楚。”陆宜年慢吞吞地讲,“跟他谈恋爱是因为我觉得他能保护我。”   “而且那个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正好在我家楼下。”陆宜年越说越小声,“……只有我能帮他啦。”   陆宜年说的是他跟周逢厉的第一次见面,孟汀烟理解了这些话,附和道:“那现在呢?”   “现在哥哥回周家了呀,他很厉害,也不需要我帮他了。”说到这里陆宜年不自觉笑了一下,“虽然网上那些报导都在乱写,但还有人预测他会是周家的继承人呢!”   到这里孟汀烟就有些听不懂了,男生的语气明显有些小得意,这明明是在维护周逢厉。   既然如此陆宜年为什么想要跟对方分手。   孟汀烟听了半天更加糊涂,果然听别人的恋爱故事比治疗十个外伤病人还要费劲。   “这样不好吗?”孟汀烟用正常逻辑质疑道,“假如他真的能继承周家,你也可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   旁观者清,这两人共同拥有了那么多糟糕的经历,从孟汀烟的角度周逢厉根本不会喜欢上陆宜年以外的人。   陆宜年摇摇头,在这段短暂的聊天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   “可是孟姐姐……”大抵也清楚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陆宜年挠了挠脸,声音轻轻的,“我没那么喜欢周逢厉。”   周逢厉居住的小区不是什么高档小区,陆宜年知道具体地址,从诊所出来打车前往小区。   到达目的地陆宜年下车,然后找到单元楼,摁下了电梯楼层。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陆宜年再去按门铃,很快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周逢厉对陆宜年的到来很意外,男生站在门口很乖地喊了声哥哥,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大门合上,关门的声响使熄灭的声控灯再次亮了起来。   初秋的季节,陆宜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男人滚烫的身躯覆盖上来,牢牢抱住了陆宜年。   陆宜年仰着脸去摸对方绷紧的背脊,摸到了周逢厉手臂上的肌肉。   “……哥哥,你身上好热。”陆宜年稍稍转头就贴到了男人发烫的侧脸,他小声关心,“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药。孟姐姐说现在流感很厉害,我们可能要去医院。”   感冒发热的症状不至于会让人难受,周逢厉半阖着眼睛,干燥的嘴唇摩挲着陆宜年的侧颈,闻嗅着男生身上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   陆宜年被蹭得好痒,笑着直躲,又被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   “我来找你呀。”陆宜年偏过头去看周逢厉,伸出手指戳戳男人的下巴,“不吃药感冒怎么会好。”   近期高强度的工作令周逢厉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此刻见到陆宜年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   想接吻想做爱的欲望异常强烈,但是周逢厉担心会把感冒传染给陆宜年,所以只能焦躁地揉着男生柔软的脸颊。   这天晚上陆宜年没有回出租屋,他监督周逢厉吃药,两人再一起回卧室睡觉。   躺上床陆宜年才发现周逢厉压根没有休息好,眼底一圈青黑,显而易见的疲惫。   男生钻进周逢厉怀里,卷起被子立刻催促周逢厉睡觉。   “宝宝。”   “怎么啦?”   陆宜年抬起头,触到周逢厉沉默的眼神,凑过来亲了一下周逢厉的侧脸。   照片上男生的身份很快被调查出来,周祎见到陆宜年的名字也终于记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几年前周祎曾参加过陆家的家宴,当时这个男生也在场,坐在席间末尾,很没有存在感。   周逢厉和陆宜年,好像也能解释当时周逢厉从地下室逃出来,为什么能一直不被人发现。   第二天陆宜年上完课回出租屋,回去的路上给周逢厉发消息。   狭长的巷子肮脏灰暗,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逐渐朝这边靠近。   陆宜年一抬头就认出了站在这群保镖身后的周祎。   当时陆宜年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还好周逢厉没有来找他。   第二个念头是还好自己以前经常挨打,不会那么怕疼。   周祎别想从他口中知道关于周逢厉的任何事,想都不要想。 第42章 前度恋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身形单薄的男生脚步微微停滞,立刻转身向后跑。   那群西装革履的保镖迅速追了上来,陆宜年上了一天的课,身上还背着一个碍事的书包。   一时间整条巷子变得异常嘈杂,没跑几步书包就被几只手用力扯住了。   陆宜年踉跄了几步,险险站稳。那些保镖擒住男生的手腕,陆宜年皱起小脸,被迫站在了原地。   周祎从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保镖侧身让出位置。   陆宜年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抬起眼去看面前的男人。   狗仔们发出来的八卦报导也不是真的闭着眼睛瞎写,周祎的外貌气质都较为温润,与周逢厉阴郁的性格有很大区别。   记忆中陆宜年只见过周祎几次,反正在陆宜年看来不管周祎长什么样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课时间正值傍晚,这也是工作日的下班时间。上班族陆陆续续回到老城区,有几个居民经过这条巷子,面色迷惑地看着这伙人。   周祎使了一个眼神,训练有素的保镖擎制着陆宜年,把人带离了这条巷子。   巷口停着好几辆黑色轿车,陆宜年被狠狠摁着脑袋,跌跌撞撞上了其中一辆车。   保镖的动作非常粗鲁,陆宜年脸朝下摔进后车座。   书包、手机、钥匙,身上的物品都被夺走,陆宜年狼狈地转过脸,庆幸手机用的是密码锁而不是面部识别。   不知道手机密码,即便周祎拿到自己的手机也无法使用。   想清楚这一点,陆宜年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想,也不能成为周祎要挟周逢厉的筹码。   没过多久这些轿车相继离开老城区,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驶去。   老城区再往西是S市还未开发的区域,那里有许多闲置的住宅,还有建造失败的烂尾楼。   有太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这栋旧别墅看起来更加破败了。   围护别墅的铁质栏杆爬满了肆意生长的植物,墨绿色的苔藓铺满门口的石砖,还有别墅外墙。   地下室的入口台阶向下,视野一下子灰暗了。   迎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水汽,厚重的灰尘飞扬,外人的来访打破了这个地下室诡异的静谧。   男生摔在地上,粗糙的水泥地面硌着细嫩的脸肉。陆宜年始终垂着脑袋,看上去毫不在乎自己如今的处境。   而且从身体传递到大脑的痛觉完全可以忍受,只是高中毕业以后到现在,陆宜年有好几年没有再挨过打,现在需要一点时间去重新熟悉这种惊惶不安的感受。   整个地下室大约只有几平米,和出租屋差不多大小。   不同的是地下室更加潮湿阴暗,待久了会让人觉得窒息。   这群保镖一开始还算客气,没有对陆宜年动手。他们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见男生一直没有吭声,很快失了耐心。   地下室只有一盏壁灯,发出幽幽亮光。投射在墙壁上的黑色影子张牙舞爪,无声地上演着一场暴行。   拳头和鞋印落在脚上、胸口、腰腹,人类的器官部位有的特别坚硬,有的却格外脆弱。   头皮一阵刺痛,趴在地上的男生被揪住头发抬起头。   他们围着陆宜年,周围本就黯淡的光线愈发不清晰。   陆宜年慢吞吞地眯了下眼睛,看清面前这些保镖,默默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保镖倏地散开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问出来没有?”   “没有,什么都不肯说。”   为首的男人想替自己辩解,想向周祎解释这个叫陆宜年的男生有点奇怪,却被后者烦躁地打断:“骂你们这群废物是狗脑子还真是在夸你们了,这么多人连几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话音刚落周祎一脚踹向地上那个男生,对周逢厉的怨恨令周祎压根没留着力气,准备统统发泄到陆宜年头上。   被踹的男生像皮球一样滚出去,这会儿周祎也发现了不对劲,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保镖。   保镖这才能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刚才他也是这样,问他什么都不说,也没听他发出声音……”   这个“声音”是指求饶或者呼痛的声音,自始至终陆宜年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疼痛都隐藏得很好。   然而无论疼痛阈值有多高,只要是人,那就一定会被伤害。   陆宜年想用这种方式让周祎死心,可是他越对周逢厉维护越能体现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下周祎来了兴趣,心情也跟着好了些,于是他阴阳怪气地反问手下:“他是哑巴啊?”   这个问题倒真把保镖问懵了,时间紧迫他们只是粗粗调查了陆宜年的资料,还真没关注陆宜年究竟是不是哑巴。   几年前陆家那场家宴,周祎也没注意陆宜年有没有说过话。   周祎哼笑一声,不知是谁领会到周祎的意思,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小刀。   男人走了几步,慢慢走到陆宜年面前。   萦绕在上方的阴影在此刻终于落了下来。   初秋轻薄的衣料只能阻挡渐渐变凉的气温,如今浅色衬衫上沾了水渍,灰尘,脚印,变得一团脏污。   陆宜年痛得呜咽一声,忍不住蜷缩起来。   浓重的血迹瞬间掩盖了衬衫上的其他痕迹,周祎没错过那声痛呼,挑起眉确认道:“我就说嘛,明明就是会说话的。”   小刀直接贯穿柔软的皮肉,痛觉从小腿蔓延到全身,让人窒息的痛楚令陆宜年有一刹那的晕眩。   他不自觉地挣扎,自认为大幅度的动作在他人眼里其实只是古怪地抽动了两下。   不管对这个男生还是对这个名字周祎都是陌生的,不过这没关系,陆宜年看起来比他那个弟弟要好对付得多。   地下室的糟糕环境似乎为一些行为提供了便利,过激的举动变成合理化。再严重的伤口在幽暗的光线包裹下,好似也变得不那么严重。   周祎记起昨日周老的责备,责备他不够心狠不够果断才造成现下的局面。   拿在手上把玩的小刀根本看不清刀身上面的血渍,周祎语气阴恻恻,终于进入了正题。   实际上这时陆宜年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他艰难睁开眼,费劲去消化男人说的那些话。   周祎说这个地下室就是曾经关周逢厉的地下室。   他质问陆宜年跟周逢厉是什么关系,也很好奇拿陆宜年去威胁周逢厉会有什么效果。   周祎还说假如陆宜年愿意当哑巴也不要紧,每隔二十分钟陆宜年身上都会多一道伤口,从腿部逐渐上移到心脏。   最后周祎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主动联系周逢厉,他很希望那个时候陆宜年还活着。   换季流感对于体质好的人而言只需要几颗消炎药,今天早上周逢厉就已经退了烧,能正常去公司上班了。   这一整天周逢厉都在处理出差回来的工作事宜,他和陆宜年的聊天也断断续续。   两人最后那句聊天停留在下午五点,后来周逢厉会见了一位客户。   等公司的事情忙完,周逢厉才发觉男生迟迟没有回消息。   周逢厉有陆宜年的课表,今天晚上陆宜年并不需要上课。   手机左上角显示这个时刻的时间,21:16。   与自己居住的小区相比,周逢厉明显更熟悉老城区。   站在楼下周逢厉就能看见陆宜年那间出租屋,如今没有亮着灯。   周逢厉走进楼道,上楼,拿钥匙开门。   天花板那盏灯不论怎么换灯光永远都是灰扑扑的,周逢厉快速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书包。   说明陆宜年一直没有回家,但是最后那段聊天男生明明告诉周逢厉自己已经到家了。   周祎没有在那栋别墅逗留,手下的人会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好。   夜晚周振国在庭院里散步,周祎又回了老宅,祖孙俩恰好能闲聊片刻。   半个小时前放在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周祎下意识地拿出来,等看到来电显示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手机主人给对方的备注是坏狗,周祎笑容怪异,划开接听键,果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逢厉花了一点时间才进入周家老宅,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保安不认识他,验明身份才准许通行。   老宅的庭院莳花置石,到了秋季别有一番景色。   周逢厉到达的时间周老恰好去了书房,周祎独自坐在庭院,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讲道理如今的形势对周祎有利,话语主动权怎么说也应该在周祎手里。   如果半个小时前周逢厉没有在这通电话中听见陆宜年的名字,或许他还能多点耐心。   周逢厉甚至没有给周祎开口说话的机会,可能也是周祎自己疏忽,忘记了现在的处境。   ——他身边是没有保镖的,而在单独面对周逢厉的时候,周祎几乎不会有任何胜算。   摆放在庭院的那些假山石头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坚硬的头骨不断敲击撞击造型嶙峋的石块,周逢厉半蹲在地上,神情极度漠然。   蜿蜒的鲜血从发缝渗出,随着男人的动作溅在那些石块上,弄脏了周围名贵的绿植。   昏暗的夜景成为了最好的掩饰,血腥的伤口被夜色包裹,周祎那张脸以诡异的形状凹陷下去。   周老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庭院的场景。   男人阴沉的眉眼隐在漆黑的光影下,黏腻的血水沾满指腹,他微微用力,迫使对方抬头。   周逢厉垂着眼睛,询问的语气压抑又危险,透露着一股难以自控的暴戾:“陆宜年在哪里?” 第43章 等你睡醒我们就分手。   漫长的痛觉伴随着情绪变化,游离于神经末梢,会产生无数不愉快的感受。   心率加快、血糖升高、汗腺分泌增多,痛苦、焦虑、烦躁不安,从生理和心理折磨着人类机体。   阴暗的地下室时不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这群保镖不死心的质问。   血迹弄脏了整件浅色衬衫,陆宜年昏昏欲睡,耳畔萦绕着不规律的水滴声。   水滴声从墙角传来,墙角四周都是一滩一滩浑浊的水渍。   地下室潮湿阴暗,处在这样的环境那些负面情绪又能被无限放大。   那把尖利的小刀划开细嫩的皮肉,疼痛从最开始的剧烈到如今的麻木。   蜷缩在墙边的男生昏昏欲睡,呼吸声轻得都听不见了。   陆宜年吃力地眨了眨眼,他觉得眼皮好重,又觉得困顿疲惫。   其实不仅仅是眨眼,呼吸、思考,这些最简单的行为现在陆宜年做起来都十分困难。   几个小时的时间,以陆宜年眼下的状态无法想清楚很多事。   不过那些保镖一直进进出出,企图从自己口中撬出问题的答案,那看起来周祎的计划并没有得逞。   ——所以陆宜年考虑的第一件事希望周逢厉不要那么快发现自己的行踪,毕竟周逢厉表现得越焦急越能证明陆宜年对周逢厉究竟有多重要。   第二件陆宜年继续思索昨天那件事,他同周逢厉的分手。   从周祎的反应能看出来他根本不在意陆宜年的死活,假如这一次陆宜年侥幸捱过这场风波,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跟他分手。   大概会愿意的,尤其陆宜年还利用了这样的时机。愧疚占据上风,无论陆宜年说什么周逢厉都会答应下来。   实际上陆宜年不愿意让周逢厉愧疚,当初谈恋爱肯定是你情我愿的。如今陆宜年被挟持,也没有人逼他去为周逢厉付出。   陆宜年也是自愿的。   几年前周逢厉遇见陆宜年,才得到生存的空间。如果没有陆宜年,周逢厉可能早就消失在周家的家族内斗中。   这个期间显然不能计较谁付出得更多一些,感情谈论不了公平。   但是陆宜年现在不想跟周逢厉继续恋爱了,假如不利用这个机会,他们的分手成功率会大大下降。   陆宜年特意数过时间,小刀在自己身上划出的第六道伤口,这个难题他思考了足足两个小时。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陆宜年想分手又不想伤害周逢厉,这好像一个死局。   疼痛令心跳的速度很快,男生呼吸微弱,似羽毛那般轻。   好疼呀,这是陆宜年考虑的最后一个问题,把以前挨的那些打全部加起来,都没有现在那么疼。   老宅的庭院为了美观,在院中安装的灯盏也是中式风格。   精美的灯盏随着晚风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周老出现的时间非常巧合,在周逢厉失控之前,他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周逢厉早就注意到周振国一直站在不远处,然而长辈没有阻止的意向,周逢厉便不再分出心思去对付周振国。   好在是夜晚,而且地点是在周家老宅。比起那种公开的公共场合,这种不应该被窥见的家族争斗明显可以控制。   周祎作为周家小儿子,周振国对他还挺偏爱,当然也不能真的看着他被弟弟打死。   管家低着头恭敬地走过来,周老颔首,转过头疑惑地询问周逢厉:“周祎这小子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看得出来长辈是真的好奇,而周振国问话的语气特别随意,仿佛只是在与孙子闲聊今日的天气。   周逢厉松了手,趴在地上的男人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很快管家领着几个人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周祎带走。   几分钟前周逢厉从周祎嘴里得知了陆宜年的位置,陆宜年被关在那个如梦魇一般的地下室。   此刻男人也没什么心情去满足周老的好奇心,他转过身,立刻离开了老宅。   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迅速驶进黑夜,周振国看着门口一闪而过的车身,没好气地埋怨:“嘿,这小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在周老的示意下周祎被带走去医院接受治疗,管家安排好后续这些事,重新走回了庭院。   “头上伤口很多,具体要等医院那边的结果。”   听完管家的汇报周振国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臭小子下手真狠。”   管家在老宅工作了几十年,很了解周家这位掌权人的脾性。   他低眉顺目地附和,说出口的话却精准而大胆:“周老,他很像您。”   这句对周逢厉的评价果然令周振国很满意,后者自然没有再去探讨周逢厉如此生气的原因。   周老收回视线,看着管家笑呵呵地回答:“那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在到达那栋别墅前,周逢厉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周祎要拿陆宜年作为威胁自己的筹码,那也许陆宜年不会受到伤害。   陆宜年不受伤,那周逢厉还能保持仅有的冷静。   还在别墅的保镖提前得知周祎的遭遇,秩序井然地离开了地下室。   躲在角落的男生对外界的声响毫无反应,似乎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破旧的别墅能看得出有人来过的踪迹,时隔那么长的时间,周逢厉重新踏入了这个阴冷的地下室。   墙上的壁灯能照亮的范围大约是半面墙,周逢厉仍然记得那盏壁灯的形状。   ——黑色线条,顶端尖刺的部分被腐蚀出斑斑铁锈。   陆宜年侧着身,安静地躺在这盏灯下。   壁灯照不到地面,墙边那一片区域都是灰暗的。周逢厉快步走过去,走到男生面前突兀地停下脚步。   陆宜年太安静了,这么近的距离,周逢厉甚至都听不见对方那一点轻微的,呼吸的声音。   他慢慢蹲下来,低声喊陆宜年的名字,又喊道:“宝宝。”   男人伸出去的手摸到了一片黏腻的潮湿。   周逢厉来得很匆忙,原本手上就沾着干涸的血渍,是刚才揍周祎的时候留下的。   浅色的衬衫布料吸收了太多血水,不仅覆盖了男人指腹上的血污,而且还沿着指缝淌进去,清晰了男人的掌心纹路。   血水是温热的,陆宜年的皮肤却像冰,异常得冷。   后来的很多年,周逢厉反复梦见当时的画面。回忆连同这个地下室,成为了真正的噩梦。   印象中不管遇到外伤多么严重的病人,孟汀烟永远都是那副无法同病人共情的样子。   可是今晚有些不同。   窄小的单人病床躺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浅色衬衫被全部剪掉,丢弃在一旁的医用垃圾桶。   陆宜年身上一共有十四道伤口,分别遍布在腿部、手臂、腰腹。   每道伤口都是几公分的长度,大概能猜测出对方用了怎样的利器。最深的那道伤口在右腿内侧,血肉模糊,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脸上的口罩几乎能掩饰所有表情,孟医生紧皱着眉,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开口的语气态度难得非常不满。   孟汀烟质问面前的男人为什么陆宜年会变成这样。   周逢厉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形容狼狈的男生。   孟汀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周逢厉的神情看上去分明也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继续说道:“先处理伤口,一直在发烧,看看晚上小年会不会醒过来。”   “会留疤么?”   孟汀烟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周逢厉反问的这个问题:“会。”   “之前你给我们的祛疤膏会有效果么?”   “有,要等伤口长好了再涂。”   今晚孟汀烟的诊所关了门,沾血的纱布塞满了整个医用垃圾桶。   凌晨陆宜年的体温趋于正常,孟汀烟丢掉那些输完液的药袋,准备去休息室睡几分钟。   天蒙蒙亮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男生终于有了动静,意识渐渐回笼,首先传递到大脑皮层的是沉闷的钝痛。   陆宜年睁开眼睛,很慢地偏过脸,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男人。   即便是醒了,陆宜年的状态看起来也很糟糕。麻醉的药效已经过去,陆宜年整张小脸都是惨白的。   气氛静谧,周逢厉伸手过来,落在男生脸颊上的手指很轻。   陆宜年勉强翘了下嘴角,开口的声音犹如呢喃。   于是周逢厉坐得再近一些,听陆宜年跟他说话。   陆宜年想抬手去戳男人的脸,但疼痛让人浑身没有力气,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动作。   周逢厉垂下眼睛,又轻轻捏了捏陆宜年的手指。男生的神情渐渐恍惚,他好似没有很好地分清现实与梦境。   因此梦境中思考的难题于此刻告知了对方。   陆宜年清醒的时间极其短暂,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随着闭眼的动作也变得不再生动。   “……哥哥,我想分手。”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毫无任何征兆的请求,而作为恋爱的另一方,周逢厉甚至都没有沉默很久。   他知道陆宜年想要什么答案,并且这样的答案应该能让正在承受痛苦的男生开心一点,所以周逢厉答应了下来。   “好。”男人回答的语气如以往那般平静又亲昵,仿佛这个请求在他看来并不那么重要,“等你睡醒我们就分手。” 第44章 给你一百分难得有情人。   陆宜年又睡着了。   然而睡眠不能减少任何痛楚,睡梦中的男生依然皱着小脸,深受疼痛的折磨。   也是等到陆宜年睡着以后,周逢厉才开始慢慢回忆对方说的那句分手。   周逢厉不清楚陆宜年从什么时候抱有的这个想法,也许有一段时间了,也许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   但无论如何周逢厉都没有责怪陆宜年的立场,假如没有周逢厉的出现,陆宜年根本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从身世、遭遇,再到别人的评价,周逢厉都是被唾弃的那类人。   自己的经历一团糟,再把陆宜年牵扯进来,把陆宜年的生活也搅得一团糟。   在糟糕的现实面前虚无缥缈的感情似乎变得毫无重量,再喜欢又如何,陆宜年还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   那么喜欢那么重要的陆宜年,或许在后来那么漫长的时光里,周逢厉无法再喜欢上第二个人。   果然如陆宜年预想得那样,他不想周逢厉愧疚,可是周逢厉不可能不愧疚。   分手是正确的选择,假如周逢厉真的那么在乎陆宜年,他就一定会同意两人分手。   那点不甘心、不舍得、不愿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说只睡几分钟孟汀烟真的就只睡了几分钟,她同样惦记着陆宜年,眼下走到病床边去察看陆宜年的状态。   包扎好的纱布没有出现渗血的情况,孟汀烟又去检查腿上那道最深的伤口。   男人抬头看过来,反倒把孟汀烟看得一愣。   昨晚孟汀烟的注意力全部在陆宜年那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当时周逢厉身上也全部都是血。   “你受伤了吗?”孟汀烟瞧着对方的脸色询问道,“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男人摇头:“刚才陆宜年醒了。”   孟汀烟拿着耳温计去量男生的体温,发现体温正常稍稍放下心。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两人对话的语气很寻常,孟汀烟也没感觉周逢厉隐瞒了什么,如实告知陆宜年的病情:“只要不发烧,后面就等伤口慢慢恢复。小年年纪轻,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关系上来看周逢厉毕竟是陆宜年的男朋友,孟汀烟也跟周逢厉认识了好几年。除了昨晚那句埋怨似的质问,如今孟汀烟对周逢厉的态度也变回了从前那样。   她催促男人回家去睡觉,或者去吃顿早餐。反正孟汀烟会在诊所照顾陆宜年,不需要周逢厉太担心。   当然这几个建议都被拒绝了,寡淡的性格令孟汀烟被拒绝时不会有多大反应。   周逢厉习惯穿深色衣物,即使站了血迹也很难被看出来。   不过作为职业医生,孟汀烟却对这些气味异常敏感:“你身上血腥味很重。”   这句提醒的话语倒真的把周逢厉说动了,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对孟汀烟讲道:“有事联系我。”   其实在旁观者眼中周逢厉的情况看上去与陆宜年一样糟糕,刚刚简短的对话让孟汀烟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两个病人。   天已经完全亮了,今日阳光明媚。到了上班的时间,老城区的上班族相继离开这片区域。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未接通话,其中有周老的来电。   男人没有再理会,从诊所出来朝出租屋走去。   灿烂的日光被隔绝在巷外,楼道里很安静,灰色台阶上有飘起的灰尘。   周逢厉上楼,打开出租屋的防盗门。这扇门依然要很用力才能被关上,关门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楼道。   唯一的衣柜被打开,里面错乱地挂着许多衣物。   陆宜年没有特意把自己跟周逢厉的物品分得很清楚,所以两人的衣物都合在了一起,当成了一个人。   如果分手,周逢厉要把每一件衣服都拿出来,然后带走。   不仅仅是衣物,卫生间的牙刷毛巾,喝水的水杯,床边的拖鞋,这些都属于周逢厉的。   哦,还有一把出租屋的钥匙。   男人随手在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走向卫生间。   温热的水柱冲刷陈旧的瓷砖,水汽氤氲。周逢厉伸出手,调大了水流的速度。   沐浴露和洗发水一直都是同一个牌子,用了很多年,周逢厉早已熟悉了它们的味道。   出租屋没有空调,夏天洗完澡依然会出汗,发烫的体温使沐浴露的香气愈发浓郁。   冬天很冷,陆宜年会卷起棉被把自己同周逢厉一起裹起来。   暖和的被窝弥漫着沐浴露的香气,陆宜年把冰凉的小手往周逢厉身上放,把周逢厉当成了暖手袋。   男人思绪漫漫,忽然发现自己都不需要认真回忆。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关于陆宜年的,那些记忆会自己朝脑袋里钻,像烙印一般深刻。   直到这个时候,周逢厉才终于开始产生要跟陆宜年分手的实感。   对于权贵家族间的八卦狗仔的嗅觉不是一般的敏锐,深夜周家小儿子顶着满脸血的新闻意外流出,网友纷纷惊奇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这篇报导只有几行文字,文字里称周祎脸部受伤严重,大概率面临毁容整容的风险。   由于没有详细的新闻图片,报导的真实性略有下降,但是不管真假周家相关词条实实在在在热搜上待了好几个小时。   从昨晚一直到今天,周老始终联系不上周逢厉。   而且周逢厉的公司并没有收到老板今天请假的通知,所以眼下没人清楚周逢厉的行踪。   这样的现象周振国仍旧是疑惑,然而现在无法从两个当事人那里得知原因,并且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还没有严重到周老一定要弄清来龙去脉的程度。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周祎的脸,周老紧急联系市里有名的医生,让他们召开专家会诊。   医用纱布几乎缠绕了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陆宜年睡觉不能翻身,又觉得哪哪都痛。   生理性的困顿让陆宜年很难保持长时间的清醒,因此只能反复重复着睡觉醒来的过程。   周逢厉洗完澡换了一套干净衣物,简单处理了公司的工作。   期间公司下属把周老来找周逢厉的消息告诉了老板,男人只回了句知道了,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   上午十点左右,周逢厉重新回到诊所。   这个时间男人的精神状态要比几个小时前好得多,孟汀烟看见周逢厉出现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陆宜年只在诊所的病床上待了两天,等到第三天孟医生强行病人离开诊所,不许他赖在这里。   事实上外伤恢复需要适度的运动,陆宜年多下床走动反而有利于他伤口的愈合。   两天的时间身上的伤口已经从疼痛变成了痛痒,孟汀烟叮嘱周逢厉晚上睡觉一定要盯牢陆宜年,不要让他去挠那些裂缝般的伤口。   其实这些注意点陆宜年都很明白,他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只不过这一次特别严重,那些不良反应也变得特别强烈。   好在现在都已经没事了。   从诊所回到出租屋,短短的距离却让陆宜年冒了一身冷汗。   进门后周逢厉先去卫生间洗手,陆宜年站在衣柜前动作缓慢地拿自己的睡衣。   他站在原地,小声地喊周逢厉:“哥哥,我想洗澡。”   在诊所睡了两天,身上都是难闻的药味和消毒水味。陆宜年觉得不舒服,拿睡衣的动作明显想让周逢厉帮自己洗澡。   伤口不能沾水,陆宜年想洗澡是不可能的。   周逢厉接过睡衣,换了种方式拒绝男生的请求:“今天拿毛巾擦一擦,过几天再洗。”   陆宜年撒娇似地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抱怨着:“感觉身上臭臭的。”   男人自然安慰说没有,陆宜年便冲周逢厉笑了一下。   在诊所的这两天谁都没有再提分手这件事,周逢厉不会提,所以只能由另一个当事人来提。   刚才上楼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陆宜年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慢吞吞地爬上床,周逢厉在一旁虚虚搂着陆宜年,尽量减缓大幅度的举动带来的痛楚。   躺下后周逢厉拿来了温热的毛巾,男生身上的纱布都没拆,能擦到的部位并不多。   此刻陆宜年倒十分放松,他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灰扑扑的灯,再转过脸来看周逢厉。   毛巾有些烫,陆宜年像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轻声开口:“哥哥,我们算和平分手嘛?”   周逢厉手上动作一顿,垂着眼睛应声:“嗯。”   看现状周逢厉应该会等这些伤口全部长好了再离开,正好陆宜年也需要一个人照顾,两人还能短暂地相处一段时间。   陆宜年眨眨眼,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彼此那么亲密,男人能轻易猜到对方的想法。   “宝宝。”习惯使然,这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周逢厉也意识到这个不对的称呼,停顿一秒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向陆宜年承诺分手以后肯定不会纠缠,倘若陆宜年不放心可以拉黑所有的联系方式。   面前的男生显然把话听了进去,乖乖地点了点头。   而后接下来的时间都变成了倒计时。   像是一脚从楼梯上踏空,还没落地先感觉到了钝钝的痛。   记忆又变成烙印,周逢厉记住了所有的细节,清晰地感受着逐渐失去陆宜年的过程。 第45章 梦里有他又极微妙。(小修)   分手的第一年,周逢厉把自己变得很忙碌。   周振国把继承人放在了明面上,周祎跟周逢厉结了个大仇,明里暗里一定要给对方使绊子。   然而心越黑的人走夜路也不怕撞鬼,温文尔雅的小少爷被家族的私生子揍得差点毁容,显然留下心理阴影的是周祎而不是周逢厉。   周逢厉越来越得到周老的器重,机缘巧合下杨谷青接触到周逢厉,成功应聘老板的助理。   原先杨谷青的工作也是权贵的保镖,后来那位权贵移民国外,杨谷青只能被动失业。   与上一任老板相比周逢厉明显是一个麻烦,私生子、家族争斗,这个助理当不好一不小心就搭上了小命。   实际上周逢厉找助理只是为了能把所有的时间变得更加合理化,把工作分出去他可以去处理更复杂的事务,这样就可以把时间过得紧凑高效。   周逢厉找的不是保镖,他不需要杨谷青来保护他。去上班前男人讲清楚各种利弊,让杨谷青考虑清楚。   对于杨谷青而言这也是一项投资,假如周逢厉真的能成功上位成为周家下一位掌权人,杨谷青这个助理身份也能水涨船高。   在上班一周后,杨谷青见识到自己这位新老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工作狂。   其中有一天,杨谷青拿着签完的合同准备离开办公室。   临走前男人叫住他,很突兀地下达工作任务,让助理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医生。   失眠这个症状,按病因可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   原发性失眠通常缺少明确病因,其中包括生理心理性失眠,在临床上可以溯源为某一个或长期事件对患者大脑边缘系统功能稳定性的影响。   心理医生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在业界非常知名。他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患者,其中就有不少身份特殊的权贵政客。   周逢厉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失眠是什么原因,因此当医生询问自己的时候,男人没有隐瞒。   最开始分手周逢厉是能睡着的,但是一睡着就会梦到有陆宜年在的那个地下室。   后来周逢厉不敢再睡,梦境中陆宜年看起来很痛苦,他舍不得。   医生斟酌措辞,试探地询问患者那位恋人如今过得怎么样。   “他性格很好,认识越来越多的朋友。”男人简单描述了一下,又莫名其妙坦白了一个重点,“他身上没有留疤。”   “你还在一直关注他吗?”   患者不可置否:“很难控制。”   药物确实能帮助睡眠,但容易产生药物依赖。   而且靠药物睡眠非常影响第二天的精神状态,周逢厉无法集中注意力,一闪而过的幻觉里都能看见陆宜年。   简单的交流医生发现男人如想象那般强势偏执,那些劝慰的话似乎很难起到效果。   可是分手是既定的事实,现在优先要解决患者的睡眠问题,或许周逢厉可以用其他事物转移注意力。   “可以不需要那么约束自己,尝试回忆你们在一起做过哪些事。对方送给你的礼物也可以带在身边,你们在一起不是只有那些糟糕的经历。”   告别医生周逢厉翻阅手机,发现手机上除了聊天记录就只剩下通话记录。   在这时周逢厉想到了录音。   今年S市有关部门进行的重要任务是老城区改建计划,当时周逢厉还没那么大的权势,得知这个通知的时间只比普通市民早了一周。   住在老城区的居民被迫搬离,相关部门提前布置出暂时的居住区域,尽量不影响务工人员的日常生活。   陆宜年搬到陆颜舒的公寓借住,孟汀烟也关闭了诊所,在老城区改建完成前她要去寻找新的工作。   这天周逢厉开车回到老城区,如今整个老城区尘土弥漫,到处都是废弃的砖块和工人来回运作的铲土机。   许多巷子的围墙被推倒,日光终于照进了灰扑扑的楼道。   如今拆迁工程还没有拆到陆宜年居住的那片区域,不过许多人已经陆续搬去了新住所。   合身严肃的西装显得男人冷淡克制,与眼前废墟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有正在搬家的居民经过这条巷子,向男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再转一个弯就是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周逢厉还没走到那里就听见一阵吵闹的喧哗声。   几个阿姨聚集在楼下,大着嗓门讨论着什么。   “哎呦谁家的猫啊!怎么跑到这上面去了!”   “哎呀你别催我!我在想呢!这只猫我真的在哪里见过!”   “你快想啊哎呦哎呦这猫是不是想要跳楼啊!阿弥陀佛造孽啊!”   “猫”“跳楼”,男人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不经意地皱起眉。   这些居民楼的楼层建造得不是特别高,大约只有七八层的高度。   现在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趴在七楼的空调外机上,空调外机那一侧正对着巷子,底下是这几个为小动物担心的阿姨。   周逢厉一眼就认出了猫咪的身份。   这几天孟汀烟带着雪球,缓慢地清空诊所的物件。而雪球又是一个调皮的性格,它根本待不住航空箱,喵喵叫唤着要出来玩。   这个时间点孟汀烟联系的搬家公司恰好出现,孟医生去接人,雪球趁机跑了出来。   雪球也在老城区生活了好多年,它熟悉这里的环境。偶尔有几次偷溜出去,也会自觉跑回诊所。   周逢厉看见雪球大概也知道孟汀烟这会儿在诊所,考虑到猫咪有喜欢跳楼的毛病,男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其实同陆宜年分手的这大半年,周逢厉一直没有再接触跟对方有关的人和事物。   时隔那么长时间,没想到最先碰面的是这只猫咪。   七楼的高度,薄薄的空调外机在猫咪的来回走动下摇摇欲坠。   这栋楼大多数住户都已经搬了出去,再往下几层就是陆宜年的出租屋。   空调外机的宽度十分有限,雪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蜷成一团趴在上面,圆圆的大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   不远处那几位旁观的阿姨被它危险的动作吓得连声惊呼。   男人没有过多犹豫,越过人群立刻朝楼上走去。   进入楼道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台阶上丢满了搬家遗弃的纸壳、破旧的家具,各种不要的废弃物品。   出租屋被搬空,房东把每个楼层的防盗铁门打开,便于人员出入。   经过熟悉的楼层男人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那扇需要用力关上的防盗门虚虚掩着,留出一个窄窄的缝隙。   周逢厉挪开目光,没有在那里停留很久。   因为跟陆宜年谈过恋爱,周逢厉的联系列表中也有房东的号码。   后者接到电话,随即拿着钥匙赶过来。   原先住在七楼的是一对工人夫妻,他们搬走时把一些残破的家居留了下来。   进门的动静使堆积的灰尘到处飞扬,房东偷偷瞥着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好奇他为什么会来这个象征着社会底层的老城区。   窗框生了锈,房东费劲推开,开窗的声响惊动了正趴在空调外机上看风景的猫咪。   空调外机矮于窗框,离窗边有一段悬空的距离。闻到陌生人的气息雪球迅速迈开猫步,圆滚滚的黑眼睛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类。   根据推测猫咪大概率是沿着外面的水管爬上来的,房东被这只猫后退的举动吓到,不敢再轻举妄动。   “雪球。”   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喊猫咪的名字,周逢厉站在窗边,不着痕迹地皱眉。   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周逢厉和雪球有那么长时间没见,猫咪极有可能辨别不出对方的气息。   这段悬空的间隙对于猫咪而言只需要一个跳跃的动作,大抵雪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歪着大脑袋“喵喵”叫了两声。   紧接着它屈起后腿,直接从空调外机跳进了男人怀里。   这个突兀的举动吓到了楼下关心小动物的阿姨们,房东也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抱怨道:“哎呦折寿呦……”   孟汀烟把猫养得很好,又肥又壮。雪球晃动着猫爪在周逢厉怀里拱来拱去,细白的猫毛和尾巴上的灰尘全粘在男人黑色的西装上。   “喵——”   仿佛在同周逢厉打招呼,又在埋怨对方好久不见。   救下这只喜欢跳楼的猫,周逢厉肯定要把雪球送回诊所。   他并不打算与孟汀烟碰面,把猫咪送到附近它就能自己回去。   雪球跟着男人一起下楼,许是前几天也经常来这里,猫咪慢慢感到熟悉,下楼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一人一猫都停在了陆宜年的出租屋。   实际上过去几年雪球跟周逢厉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然而每次面对周逢厉的时候雪球都很听话。   整个楼道异常静谧,连对话的声音都被压低。   “喵。”   男人垂下眼睛,看着在自己脚边打转的猫咪,无端端地询问:“你也想进去么?”   “喵。”   透过门缝那道窄窄的缝隙,周逢厉窥见了出租屋内的景象。   陆宜年一直保持着节俭的习惯,搬家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老城区改建好像把陆宜年居住在这里的痕迹也一并抹除了。   周逢厉阻止了猫咪进门的动作,引导它继续跑下楼梯。   “他不在这里。” 第46章 无人像你。   周逢厉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的医生还在忙忙碌碌,腹部伤口的血水浸透纱布,需要重新更换一遍。   医生见男人苏醒,拘谨地开口跟他说话。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示意只过去了五分钟。   客厅里猫咪雪白的猫毛一不小心沾上刺眼的血渍,陆宜年抽了湿巾摁住捣乱的雪球,想擦掉它身体上的血迹。   男生稍显用力的动作似乎令猫咪十分不满,雪球拱着大脑袋去推拒陆宜年的手,甚至翻过身,用四只猫爪去阻拦陆宜年。   陆宜年被雪球挠了几下,手腕处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   徐纪阳站在不远处想到周逢厉跟他交代的那些事,连忙过来帮忙。   猫咪显然还没有熟悉陌生人的气息,徐纪阳一靠近便张开嘴哈气,瞪着圆滚滚的黑眼睛警告性地叫了两声。   “喵——喵!”   此时陆宜年半蹲在地板上,恰好背对着徐纪阳。   雪球的应激反应令男生下意识地转过头,徐纪阳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表情无奈地瞧着这只对自己非常有敌意的猫咪。   消毒湿巾终于把猫咪身侧的血渍给蹭了下来,陆宜年丢掉脏污的湿巾,顺势用手指去点雪球的脑袋,小声地说道:“不可以再调皮。”   挣脱束缚的同时雪球仿佛听懂了男生的话,默默缩回了自己尖利的牙齿。   乍一看这一人一猫对话的场景还挺有趣,这只猫通体雪白,陆宜年蹲在地上,露出来的那一截后颈也是细嫩的莹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逢厉家里养了两只猫。   徐纪阳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笑,然而客厅沙发上的血迹都还没清理,陆宜年还穿着这件全都是血的睡衣,在这样的场合下徐纪阳的笑容突然也变得很诡异。   陆宜年早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愉悦心情,而眼下周逢厉在卧室,徐纪阳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看起来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徐纪阳是必须要离开的,无论如何玄关那扇门都会被打开,陆宜年就可以趁机离开东郊璟园。   雪球在男生脚边徘徊了一会儿,而后迅速往猫爬架的方向跑去。   这样的客厅似乎并不适合聊天,于是陆宜年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远了一些,找了话题主动同徐纪阳搭话。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逢厉身上的伤跟陆宜年脱不了干系,徐纪阳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徐纪阳不会去过多干涉好兄弟的感情生活。   除了血污,陆宜年颈侧的吻痕也扎眼,想忽视都很难。   徐纪阳只当这是情侣间的情趣,大不了就是周逢厉比别人玩的花了一点而已。   陆宜年跟徐纪阳相处的实在不多,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很刻意。   男生首先感谢徐纪阳带着医生一起来这里,紧接着提到时间,说这么晚了,过会儿医生给周逢厉处理完伤口,他们可以早点回家。   不久前陆宜年去浴室洗脸,周逢厉给徐纪阳交代的一些话全部都围绕陆宜年的行踪。   这会儿徐纪阳一眼看穿男生的心思,眼看着陆宜年的脸上露出犹豫踌躇的神情,徐纪阳思考片刻,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他冲陆宜年笑了笑,干脆把周逢厉那番话转述给陆宜年听。   “小年,他让我照顾好你。”徐纪阳十分友善地说道,“所以你不能走。”   陆宜年愣住,又听见徐纪阳莫名提到了邹延的名字。   “……谁?”   “邹延。”   徐纪阳把邹延回国创业的故事简单告诉了陆宜年,还有那几个跟邹延合作的同学。   高中毕业前的学生时代,比起蒋臻卓和其他欺负过陆宜年的同学,那个时候邹延是唯一留意到陆宜年外貌如何的人。   陆宜年怔怔听着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僵着小脸抬起眼睛:“……你跟他们合作了嘛?”   徐纪阳以为陆宜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只是投资了一笔钱,这样才能跟他们有所联系。”   陆宜年慢慢反应过来,看上去徐纪阳知晓了自己那些糟糕的过往。   虽然陆宜年脾气软,但这种隐私被他人窥探的感觉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觉得舒服。   好在徐纪阳解释得很具体,周逢厉只说了陆宜年在上学的时候挨过揍。   而现在权势地位颠倒,徐纪阳肯定要通过这次合作,让这些人也不好受。   此刻二楼走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医生从主卧走出来,徐纪阳立即询问周逢厉的情况。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有点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对方的目光直直望向站在徐纪阳身后的男生,恭敬地说着,“他想见您。”   等到陆宜年上楼徐纪阳随即联系了陈姨,徐纪阳去过好几次周家老宅,和陈姨关系还算熟稔。   主卧寂静的空间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但医生处理了那些使用过的纱布,比起主卧陆宜年身上这件沾血的睡衣明显更惹人注目。   周逢厉倚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他已经换上了衣柜里的深色睡衣,身上的伤疤、纱布统统被掩盖。   从陆宜年出现开始,男人沉默的眼神便紧紧跟随,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眼。   到底是做错了事,陆宜年不停地眨眼,动作很慢地走到床边。   虽然男人极力降低腹部那道伤口的存在感,可是离得近了也能发现剧痛令周逢厉的脸色很不好。   周逢厉发觉陆宜年的紧张,在陆宜年走近的瞬间伸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愈发凌厉,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   这种熟悉的,被禁锢的感觉令陆宜年反射性地挣脱。   可是即便受伤周逢厉的力气也很大,陆宜年小幅度地挣扎两下,最后只能任凭男人这么抓着自己。   宽大的双人床两边都留有足够的空间,陆宜年被迫坐下来,视线停留在对方的深色睡衣上。   齐襟睡衣嵌有一排整齐的纽扣,从上往下,第四颗纽扣恰好位于胸腹处。   “忘记换衣服了么?”周逢厉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   陆宜年听到问询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血迹好似醒目的证据,证明就在刚才陆宜年的确伤害了周逢厉。   如今去回忆当时客厅的画面,陆宜年忽然分辨不清伤害周逢厉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本意。   这个想法应该非常重要,但是不管伤害与否男人都给出了答案。   ——即使被这样伤害周逢厉也只在意陆宜年会不会逃跑,因此假如继续用这样的方法,陆宜年根本不可能从周逢厉身边逃离。   周逢厉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短暂的安静过后,陆宜年暂时理清了一些乱糟糟的思绪。   “……哥哥。”陆宜年嗫嚅着嘴唇,轻声喊周逢厉,“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陆宜年的要求向来能得到满足,男人抬手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答应了下来。   自两人重逢,他们好像还没有那么平和地聊过天。陆宜年面对周逢厉总会有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而周逢厉又佯装不知,任由陆宜年胡闹。   或许刚刚徐纪阳提到的那些同学勾起了以往的记忆,陆宜年低着头,有些不自然地去扯自己的睡衣衣摆。   “我不喜欢你的。”聊天的一开始,陆宜年就很小声坦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坦诚无异于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陆宜年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不想一直被关在东郊璟园,也无比后悔同周逢厉的重逢。   陆宜年不敢抬头,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告诉男人几个月前自己来找他的原因,一段话讲得颠三倒四:“……那时候陆家好多公司都出现了问题,陆自忠一直逼我。”   “你接手了周家……我,我想到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就想着给你打电话试试看。”   陆宜年肯定有把握才会来找周逢厉的,他坦言自己是在利用,毕竟周逢厉确实给陆宜年解决了不少麻烦。   说完这段话陆宜年悄悄的,装作不经意地抬了下眼睛。   没想到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宜年迅速撇开眼,惊慌地挠了挠脸。   实际上周逢厉有些意外陆宜年突兀的坦白,然而这却代表着陆宜年连假装都不情愿了。   陆宜年是真的很想要离开。   简短的几句话,期间周逢厉还一直抓着陆宜年的手腕。   陆宜年皮肤白,男人一旦用力手腕上就会留下几道浅红的印记。   在不安的等待下,周逢厉终于给出了答复:“陆宜年。”   “没有我你打算再让谁帮你?”   陆宜年倏地抬头,在一瞬间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其他男人都不像周逢厉那么厉害,但是他们也不会像周逢厉这样限制自己的自由。   陆宜年经常会把周逢厉跟其他男人作比较,他比较了那么多次,想当然地忽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周逢厉本身就与别人不一样。   钝钝的疼痛从腹部的伤口蔓延至大脑,那种一脚踩空的痛觉卷土而来。   男人专注地看着陆宜年,低声缓慢地喊那个亲昵的称呼:“太晚了宝宝。”   如果不喜欢,六年前陆宜年就不应该把周逢厉带回家。在那么深刻黑暗的过往中,陆宜年变成了周逢厉的烙印。   如今权势滔天,周逢厉的执念只会更深。   只有你会对我好,所以太晚了宝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让你伤心让你困扰,但我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人了。 第47章 最难是放。   难得那么平静的聊天,结果却不尽人意。男人固执得可怕,陆宜年压根拿他没办法。   陆宜年觉得沮丧。   没过多久陈姨匆匆忙忙地来到东郊璟园,客厅的惨状看起来有点吓人,一时间陈姨没判断出来究竟是谁受伤了。   徐纪阳笑着跟陈姨打招呼,简单把事情经过陈述了一遍。   得知陆宜年没受伤并且周逢厉已经得到治疗,陈姨长长舒了口气。   陈姨的反应在徐纪阳看来也挺有趣,明明按身份来讲周逢厉才更应该受到重视,没想到陈姨最先关心的是陆宜年。   很快徐纪阳和那位私人医生离开了东郊璟园,陈姨了解的东西不比医生少,有她在徐纪阳倒也不用再担心好兄弟的伤势。   送走客人陈姨回身来收拾客厅,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要重新清洗,剪掉的衬衫要丢弃,沙发枕套、地板都要重新做清洁。   那把几近于凶器的水果刀被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虽然把上面的血迹洗掉又能重新使用,但总归会感觉不吉利。   陆宜年伤害周逢厉是不要紧的小事,他们不会在凶手身上找原因,只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上。   在老宅工作得越久陈姨多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迷信,她一边收拾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念叨,希望小年今天晚上不要做噩梦。   雪球守着猫爬架上蹿下跳,玩闹的动静吸引了陈姨的目光。   猫咪对陈姨还不算熟悉,后者一直不会离它太近。也不知道雪球在哪里滚了一圈,雪白的猫尾巴也沾上了一簇一簇的血渍。   陈姨一眼注意到那些血迹,无奈地笑道:“小祖宗,还得挑个时间带你去洗澡。”   医生留下的药物伴随着镇静止痛的效果,很容易使人昏睡。   一番闹腾到了一个很晚的时间点,男人强迫陆宜年睡在主卧,承诺自己不会出什么事。   药物的效果肯定没有静脉输液来得明显,一接触就能发现周逢厉的体温发烫,大概率腹部的伤口引发了低烧。   陆宜年提议去医院,毕竟徐纪阳带来的那个医生只带了个医药箱,没有做具体检查。   周逢厉自然不愿意,他也发觉时间很晚了,随口去哄陆宜年,说明天再去。   跟一个疯子讲不了任何道理,陆宜年一直被抓着手腕,不仅行动受到限制还觉得手疼。   眼看着厚厚的纱布隐约渗出浅色的血红,陆宜年不敢再挣扎,恼怒地皱起小脸。   主卧关了灯,男人习惯性地来抱陆宜年。   周逢厉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恍惚间陆宜年总觉得自己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在那间灰暗的出租屋,陆宜年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床边,默默望着被他带回家的周逢厉。   “我睡不着。”陆宜年的语气很糟糕,响在另一个人耳畔却带着撒娇的任性。   一片漆黑中周逢厉准确找到陆宜年柔软的脸颊,他沉默地靠近,来触碰陆宜年的侧脸。   禁锢在腰间的那只手松了一点,陆宜年立即翻了个身,也不管自己的动作会不会撞到男人受伤的腹部。   周逢厉果然没有说错,陆宜年拿着那把水果刀却心软了,让对方有了反抗的能力。   陆宜年用力闭上眼,越想越生气,那把刀怎么可能对向周逢厉的心脏。   静谧的卧室传来不太规律的呼吸声,虽然嘴上埋怨睡不着,但五分钟后陆宜年便陷入了深度睡眠。   睡着前陆宜年背对着男人,可是这别扭的姿势令他在睡着后不自觉地翻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陆宜年又重新回到了男人的怀抱。   心脏的跳动真切得异常,男人垂着眼睛闻嗅陆宜年身上的味道。   ——这犹如梦境般的场景是两人分手后周逢厉一直奢求的。   第二天杨谷青上班,被突然通知老板受伤的情况。   其实在接手周家以前周逢厉偶尔也会受伤,周家人没有善茬,再怎么小心也会出现纰漏。   然而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该解决的麻烦全都解决了,按道理周逢厉不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意外。   杨谷青不免担忧老板的安危,但是周逢厉又没有详细地告知原因,只让杨谷青暂时处理公司事务。   杨助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等待音响了三声,手机那端响起一个活泼的声音:“杨哥我查房呢,你要过来吗今天正好我值班。”   S市只有一家公立的精神病院,另外几家都是私立的。周逢厉分别把两个哥哥送进两家医院,后续处理都交给了杨谷青。   知晓周逢厉受伤的意外,杨谷青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这两位。   “很忙吗?”杨谷青听到电话那头吵闹的背景音,设置好车辆导航。   李舸连忙回答:“还行,就是昨晚有几个刚接收的病人,现在还在闹呢。”   杨谷青要去的精神病院位于S市西边,郊区这样的地理位置没有那么大的人流量,很适合建设类似的机构。   比如当初李禾芸所在的私人疗养院,同样位于西边郊区。   与杨谷青通话的男生二十五六岁,大学毕业没几年。杨谷青成为周逢厉的助理拥有了更广阔的人脉,根据李舸的专业给他推荐了这份工作。   私立的精神病院接收的病人不一定都是临床表现为精神活动异常的人,尤其李舸所在的医院需要花费高昂的医疗费用,有时候便成为了某些权贵政客解决麻烦的场所。   “杨哥你要过来吗?”   杨谷青看了眼时间,慢慢踩下油门:“一小时到。”   从市中心到西边郊区开车大约四十五分钟,考虑到红灯、堵车的情况,杨谷青增加了十五分钟的弹性时间。   这很符合杨助做事严谨的习惯。   通话结束前杨谷青听到了手机那边尖利的女声,紧接着是李舸焦急回应护士长的声音。   “知道了!我现在去!”   是一个没有多少知名度的女明星,后来成为权贵的情妇,眼下怀孕被送了进来。   S市的秋天不像冬夏两个季节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秋季天高气爽,气温适宜。   杨谷青到的很准时,李舸穿着一身蓝白工作服出来迎接。   实际上周祎的下场不算特别差劲,医院提供单人病床,一日三餐,至少不会出现危及生命的问题。   杨谷青来之前李舸已经去查过房,当时周祎没好气地抱怨昨晚进来的疯女人吵得他睡不着。   当年狗仔报导周家温文尔雅的小少爷,如今只能每天跟真正的精神病人相处。   周祎在这场家族争斗中落败,被关进医院好几个月,三天两头用恶毒的言语咒骂周逢厉。   医院对待特殊病人和普通病人有不同的态度,而像周祎这样的特殊病人,行为轨迹遭到严格的掌控。   听李舸讲完最近的情况,杨谷青稍稍放下心。   周逢厉上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外界想要背刺周家的势力数不胜数。如果周祎趁机联系到那些人,那么又将给周逢厉增添许多麻烦。   李舸带着杨谷青去病房,后者留意到李舸脖子的抓痕,询问发生了什么。   “刚才控制病人的时候被抓的吧。”李舸低着头去看自己的脖子,随意地说,“就是那个小明星。”   女明星跟周祎住同一个楼层,不久前那位明星注射了镇静剂,终于老实待在了病房。   周祎的病房在走廊第一间,病房门中央有一扇窄窄的单向玻璃。   杨谷青并没有进门,他站在病房门口静静观察着对方。   病房内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周祎躺在床上,恰好在此时看了过来。   周祎的五官外貌与周逢厉有很大差别,特别几年前周祎还整过一次容,眼睛、鼻梁都动过手术。   有不确切的传闻称周祎毁容是周逢厉动的手,至于原因更是传得五花八门。   那会儿杨谷青还没有当上助理,因此对这个传闻一直持怀疑态度。   几个月的时间周祎瘦了不少,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现在很难再看出这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   杨谷青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周祎看起来挺安分,应该暂时不会发出变故。   李舸跟杨谷青一起下楼,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像李舸这样的普通人借此窥见了上流权贵的另一面。   与此同时,周祎起身从病房走了出来。这层楼只有两间病房,周祎出来去洗手间,必须要路过相隔的那间病房。   透过那扇单向玻璃周祎看见了对方的面容,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目光迟疑地看着里面那个疯女人。   陆宜年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准确的说应该不是敲门声,而是猫挠门的声音。   客厅被收拾得很干净,旧纱布被换下来,陈姨动作利落地换药、包扎,也是在这个时候陈姨才知道周逢厉腹部那道伤口究竟有多严重。   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男人正在跟陈姨聊雪球洗澡的事情。   “带陆宜年一起去。”   陈姨怔了一瞬。   “伤口太深,昨晚他吓到了。”周逢厉平静解释道,“现在看见我他会一直回忆昨晚的事情。”   这道剧痛的伤口终究让周逢厉做出了让步:“他出门能开心一点。” 第48章 癔症。   送走杨谷青,李舸收到通知去了护士站。临近午餐的时间,同事们凑在一块儿讨论今日食堂的菜谱。   护士长把几本病历丢给李舸,后者翻开第一本看见上面的名字,惊疑地抬头:“姐,这几个都让我负责?”   “她们明天要去培训,这几天你辛苦一点。”   李舸猛地回头,坐在护士站聊天的同事齐刷刷地冲李舸微笑。   这层楼病房比较多,也较为吵闹。不远处几个护工钳制住一个想要逃跑的病人,大家淡定地挪开眼,对这样的现象习以为常。   有细心的同事注意到李舸脖子的抓痕,热心地递过来一支药膏。   这家医院不常遇到怀孕的病人,而且根据“家属”的示意这个孩子是要留下的。   既然如此院方自然需要细心照料,怀孕期间那些平常使用的镇静药物都不能伤害到还没出生的孩子。   昨晚李舸还上网搜索过女明星的名字,发现网上对其讨论度很低。她只拍过几部网络电视剧的配角,几乎查无此人。   李舸稍稍整理了一下时间线,猜测女人大抵想通过潜规则获取流量。但怀孕的现实比流量先到来,紧接着她就被送到了这里。   对方的病历在李舸这,上面写着基本资料、病因和一些既往史。   曾意贞,女,24岁,病因是分离障碍,家属那栏只填写了一串号码。   周祎没有犹豫,迅速走进这间病房。   单人病房的设计大同小异,周祎环顾四周,直直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病人怀孕令医生大幅度减少了镇静剂的剂量,宽大的病服松垮地套在身上,平躺的姿势能发现对方肚腹明显的弧度。   说不惊讶是假的,毕竟今年年初曾意贞还以周祎女朋友的身份出席各种聚会。   曾意贞很瘦,看肚子大概怀孕四五个月了,粗粗推算同周祎分手曾意贞便无缝傍上了其他男人。   娱乐圈的女明星没有一个不漂亮的,曾意贞属于明艳吸睛的类型,五官骨相都很上镜。   明明是秋天这间病房却开着冷风空调,然而空调的制冷效果极差。   周祎站在空调风口,只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怀孕让曾意贞吃了不少苦头,尤其眼下还被现男友送进精神病院。   “曾意贞。”周祎嘲弄地开口,语调古怪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镇静剂的效果暂为短暂,曾意贞早已可以自由活动。   周祎来回走了几圈,看见病床边的资料卡没忍住嘲笑:“你有人格分裂?我怎么不知道。”   原先漂亮明艳的美人现在眼神空洞,满脸死气沉沉。   曾意贞的目光追随着周祎,显然也认出了自己的前男友。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嗓音像含着粗糙的沙砾:“你怎么在这里?”   话出口的瞬间曾意贞想起来周家发生的那些变故,冷笑了一声:“看来跟你分手是对的,不然你还要拖累我。”   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清楚医院的资料卡大部分是虚假的,但曾意贞的状态看起来很像真的患上了精神疾病。   周祎看着她,不甘示弱地挖苦道:“原来昨晚吵得我睡不着觉的疯女人是你。”   曾意贞的“现男友”是S市的一位政客要员,两人分手以后周祎听朋友提过一嘴,大致意思是夸曾意贞这个女人很有本事,找的下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看来那个男人对你也不好啊,怀孕了把你送来这里。”周祎目光下移,望着曾意贞的肚子狐疑道,“怎么?肚子里的亲爹不是他?”   曾意贞翻了个白眼,从前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不雅的表情。眼下女人糟糕的脸色和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一股阴森森的疯劲。   周祎被关了好几个月,任何人都不能来探访。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熟人,周祎终于能从曾意贞那里了解外界信息。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周祎一无所有,曾意贞不需要再讨好他,反击的话语直戳对方肺管子:“你那个弟弟风风光光,所有人都上赶着巴结他。前段时间还结婚了,没有邀请你啊?”   曾意贞捂着肚子慢慢坐起来,她太瘦了,露出的手腕细细一截,和隆起的肚腹形成诡异的对比。   “周祎。”曾意贞眼神不屑,毫不留情地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野种。”   头顶中央空调一直发出轰隆隆的噪音,消毒水的气味熏得人难受。   这番话果然犹如致命毒药,周祎的表情瞬间变了。   压抑的环境,被限制的自由,周祎每天都在与这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病的人朝夕相处。   ——白天能在走廊上看见形容木讷的病人来回散步,夜晚护工经常出入病房,给那些病人喂稀奇古怪的药片。   周祎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人,浑浊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结婚?周逢厉跟谁结婚?”   狗仔用了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周家上位者的绯闻,他们这些旁观者想不知道都难。   曾意贞稍加回忆便想了起来:“我记得是陆家的,叫陆宜年……”   熟悉的名字伴随着恐怖的记忆,周祎瞪大眼,整张脸莫名痛了起来。   对方的反应实在奇怪,曾意贞下意识护着自己的肚子,皱起眉觑着人:“周祎,有病的不会真是你吧,你要发疯的话就离我远点。”   说着曾意贞要去按床头铃打算叫护士,周祎连忙上前制止。   从女人的举动不难察觉她很在意肚子的孩子,周祎冷静下来,一个计划迅速在大脑中形成。   “他要这个孩子?”   话题跳跃得太快,曾意贞有点跟不上:“当然,我还指望这个孩子给我赚钱。”   说罢曾意贞甩掉手腕上的手,周祎后退几步站稳,开始寻求跟前女友合作。   确实比起其他病人,孕妇这个身份能被很好的利用。两人到底谈过恋爱,几句话双方的目的都昭显出来。   周祎承诺会帮曾意贞把这个八卦新闻爆出去,“政客”“情妇”“怀孕”,那个男人的仕途势必会受到影响。   “我不知道这个陆宜年在哪。”   “你帮我让我逃出去,我能联系其他人。”   曾意贞半信半疑,总觉得周祎在痴心妄想:“你确定?万一威胁不到周逢厉,我还得跟着你一起搭进去。”   周祎咧开嘴,桀桀地笑:“你放心,他们感情好着呢。”   李舸拿着几本病历上楼,此时周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经过曾意贞的病房李舸看了几眼,女人背对着门躺在病床上,似乎没什么异样。   周祎也是如此。   李舸收回目光,拿出手机像往常那般联系了食堂的同事,让他们来给病人送餐。   昨晚陆宜年的确没有睡好,倒没有做噩梦,只是梦到了那间地下室,梦里都是黑黢黢的人影。   醒来心脏怦怦直跳。   陆宜年怔怔地爬下床,光着脚来开门。   雪球蹲在门口,仰着大脑袋望着神情恍惚的男生。   陆宜年洗漱完下楼,陈姨从厨房走出来,催促陆宜年来吃早餐。   雪球迈着猫步跟在陆宜年身后,经过一夜的时间猫尾巴上干涸的血迹变成了深褐色。   陆宜年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周逢厉,他坐下来,听到陈姨讲男人去了医院。   “虽然不严重但总归不放心,还是去医院保险一点。”   陈姨把筷子递给陆宜年,笑着说道:“小年,等你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出门。”   听到出门这两个字陆宜年一愣,猛地抬起头。   猫咪在脚边徘徊,雪球仿佛也听懂了人类交流的语言,对出门感到不安。   陈姨告诉陆宜年他们可以去一趟宠物医院。   “雪球跟我还不熟悉,我单独带它出门它肯定要闹脾气。”陆宜年一低头就看见猫咪尾巴上褐色的血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去宠物医院的原因。   陈姨尽职尽责,把周逢厉说的那番话添油加醋转述给陆宜年听。   果不其然陆宜年有些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昨晚那些梦境。   陈姨看得仔细,默默感叹陆宜年好哄又好骗。   这天REGINA异常繁忙,从今天起S市将迎来每年的秋季时装周。   谢林星作为设计师,需要安排、核对许多客人的时装。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来REGINA的客人部分话题会围绕着娱乐圈,谢林星时常与流量明星打交道,听闻了不少八卦内幕。   例如今日上午,VIP室招待了一位由爱豆转型演员的流量明星。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性格开朗,十分招人喜欢。   给对方挑选时装的时候女生突然岔开话题,她指着其中一条亮片鱼尾长裙,说这条长裙看着有点眼熟。   谢林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女生双手合十拍了下手掌,坦言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看一个姐姐穿过!”   “是曾意贞姐姐,谢哥,原来你也认识她。”   谢林星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曾意贞是谁,他笑了笑回复:“她有好几个月没来店里了。”   “我跟她一起拍过一部网剧,不过后来也没有联系了。”   一旁的经纪人提醒女生谨言慎行,女生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这只是很细微很不经意的话题,话题略过以后,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第49章 笛梦。   傍晚时分老宅管家带来调查到的消息,在书房找到了周振国。   这些内容都是关于陆宜年的,主要还是前两天吃的那顿晚餐。   ——周老对陆宜年挺满意,再加上李禾芸的病情,他们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关于“周逢厉和陆宜年究竟如何相识的”,这条信息的内幕始终无从得知。   在所有人看来周逢厉好像突然变成了这样,一下子变得很爱,非陆宜年不可。   按照陆宜年的生活轨迹继续往前调查,所有信息都跟周逢厉扯不上联系。   刚沏好的茶摸起来有点烫手,周老缓慢地抚摸茶盏边缘,困惑地眯起眼睛。   管家低眉顺眼地站在不远处,尽量降低存在感。   “阿芸的车祸是怎么回事?”   “调查出来的结果像是意外。”   一年前陆家老宅宴请宾客,李禾芸出门采买晚宴用品,路上发生了车祸。   车里一共四人,负责开车的花匠当场身亡。李禾芸坐在副驾驶,脑部受损严重。   后座的两人受伤程度稍轻,齐齐保住了性命。   由于是意外,很快陆自忠用钱摆平了这件事。花匠那一家子收到了一笔抚恤金,其他人也收到了一大笔钱。   而李禾芸身份尴尬,在那时陆自忠萌生出其他想法。   长期治疗需要耗费许多精力,作为极度利己主义者,陆自忠自认为做到了陆老遗嘱上的要求。   原本陆自忠也打算给陆宜年一笔医药费,然后把人打发了。陆家白白养了陆宜年那么多年,总不能一直被吸血。   当时陆家已有颓靡之势,陆自忠不断攀交家族权贵,企图挽回陆家颓势。   适逢陆自忠参加了一场圈内晚宴,期间某位公子哥突然提到了陆宜年。   他是在陆颜舒的古玩店遇见陆宜年的,陆宜年漂亮乖巧,对方瞬间来了兴趣。   又得知男生姓陆,因此特意来询问陆自忠陆宜年的身份。   为了母亲的病情,自此陆宜年跟陆自忠展开了交易。   管家罗列了同陆宜年有关系的那些男人,时间近点的郑文卓、祝驰燃,全部都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这部分消息周振国一早就知晓,只不过现在的调查结果更详细,把陆宜年跟这些男人的纠葛查得清清楚楚。   茶雾袅袅,周老抬起眼,莫名哼笑一声。   即便在老宅工作那么多年,有时管家也猜不出周振国的想法。他望着周老的反应,难得有些迟疑。   现下周振国无法插手周逢厉的感情生活,在管家的描述中陆宜年似乎没有在那些公子哥那里吃过什么亏。   联想到陆宜年那副不太聪明的模样,周老端起茶盏,目光幽幽:“看着挺笨的,还挺聪明。”   管家不敢搭腔。   “周祎那小子呢?在医院住得怎么样?”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小孙子,周振国总会忍不住多关注一些。   管家粗略讲了一些周祎在精神病院的遭遇,刚进去那会儿跟病友打架、闹事,殴打护工,自残闹自杀,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安分下来。   如今这个亲孙子的心思更不好猜,尤其周逢厉向来是个硬茬。   周老叹了口气,看着管家说道:“改天找机会跟臭小子聊聊,总不能一直让他们住在那种地方。”   管家应声称是。   想到现在住在老宅的李禾芸,周老无奈笑道:“一把年纪,还得被孙子利用。”   “去看看阿芸的医生到哪儿了,不然臭小子还得怪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傍晚,S市迎来了晚高峰。落山的太阳染红天际,耀眼的橘红落满整个世间。   徐纪阳挂念着兄弟的伤势,拨来一通又一通慰问电话。   前面那几通电话都没有被接通,徐纪阳还挺有耐心,对方不接就一直打。   直到下班时间徐纪阳终于等到了周逢厉的回电。   “喂。”   徐纪阳同样也在下班路上,高架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周围的鸣笛声一声接着一声。   “周逢厉你没事吧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一直担心你要不今晚我再来东郊璟园探望你吧……”冷不丁的,徐纪阳突然想到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周逢厉早不接晚不接,偏偏在下班以后才有回应。   再记起周逢厉工作狂的特点,徐纪阳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古怪:“周逢厉,你不会在上班吧?”   “在医院。”通话中男人的嗓音镇定平缓。   徐纪阳松了口气:“医生怎么说?严重不?”   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周逢厉自身恢复能力极强,好好休养几天即可痊愈。   在电话里徐纪阳也听到了对方那边类似的鸣笛声,他随口询问:“小年有没有陪你一起去?”   “他带雪球去了宠物医院。”   一对比周逢厉的地位好像还不如一只猫,徐纪阳很缺德地笑起来:“你不会一个人去医院吧?”   “嗯。”   徐纪阳愣住,反应过来满脸震惊:“你一个人?!你自己开车?!”   答案不言而喻。   回想起昨晚看见的血淋淋的骇人伤口,第二天周逢厉居然就能跟正常人一样出门行动。   徐纪阳再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跟周逢厉的不同。   除去关心,徐纪阳自然还有其他事要跟周逢厉聊。   “周逢厉,陆家的事情听说了吗?”徐纪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样子陆伯伯真的很急。”   上悦湖的地皮周逢厉是全额购买的,而后转增给陆家。   不同于陆家之前中标的地皮,购买地皮的费用需要陆家找到前融资金方进行融资。   少去了这个环节,陆家再把上悦湖的地皮交给一直合作的总承包商。总承包商以在建工程抵押的方式从银行方申请借款,把这笔钱申请到陆家名下。   按照正常经营模式,这笔借款应该用于购买材料款、支付工人工资等方面。   但陆家只会拿这笔钱支付前融资金方的欠款,然而上悦湖的地皮没有前融资金方这一环节,所以陆自忠正好可以拿这笔钱解陆家的燃眉之急。   至于总承包商需要的资金,不久前的城市会议把未来将要发展的区域全盘告知。   上悦湖的房价水涨船高,在这个时候开启房产预售,陆家就能拿市民买房的钱去造上悦湖的楼房和归还银行借款。   所以徐纪阳口中陆家的事情是指,上悦湖将于下周开启预售。   傍晚的财经广播正好在围绕这个话题,据悉在上悦湖建造的普通公寓标价在两千万上下,最低30%的预付款。   如果是独栋别墅,那价格还会翻上几番。   只要了解这个市场的人就会发现这块地皮对陆家究竟有多重要,徐纪阳忍俊不禁,感叹周逢厉是活菩萨。   男人对此反应平平,陆家的房地产生意能做大说明他们不仅仅只有几块地皮。   一个上悦湖还填补不了那么大的资金漏洞。   徐纪阳当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开玩笑似地讲:“那你多买几块地送给陆家,总不能一直看着他们焦头烂额。”   前方停滞的车流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徐纪阳又想起上午朋友的致电,对方也需要购买一架私人飞机。   这位朋友同徐纪阳之前来往的那些都有点不同,周逢厉询问对方的身份,徐纪阳回答说人家刚回国,是一位华裔画家。   “这两天他正好有空,想约个时间见面。”   周逢厉没什么意见:“可以让他来公司。”   “我也是这么跟他讲的,但是他不喜欢在那么严肃的场合聊合同。”   周逢厉听出了话语中的潜台词,望着前面拥堵的路况反问:“地点可以让他定,然后告诉我时间。”   徐纪阳随即接上话:“他已经定好了。”   几秒钟的安静,徐纪阳没由来地笑了两声:“他说要在笛梦。”   听到这个地方,周逢厉不自觉地皱起眉。   笛梦,同样位于市中心,是S市最大最奢华的销金窟。   许多上流权贵都存在一些不可言说的奇怪癖好,而笛梦这个场所就是为这些人服务的。   一切欲望在此都能得到满足。   周逢厉接手周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圈子内称得上熟悉的只有徐纪阳这么一个朋友。   当然也有许多人想通过类似的邀请同周逢厉相交,但最后都被周逢厉推拒。   或许比起周逢厉,反倒是陆宜年更了解笛梦。   傍晚,夕阳西沉。没了灿烂的日光,医院死白的墙壁透露着一股诡谲的森然。   今日由李舸值班,晚餐过后李舸查完房,坐在护士站整理病人的病历。   没过多久楼上一间病房被推开,曾意贞靠在病床上慢慢抚摸自己隆起的肚皮,听周祎提到跟周逢厉的新仇旧账。   从周祎口中曾意贞终于知道了前男友整容的原因,她笑容讥讽:“所以你打算也让那个陆宜年毁容?”   周祎闻言看过来,深陷的眼窝眼白分外明显。   接着曾意贞听到对方说起了笛梦。   “把他变成万人骑的骚*。”周祎幻想了一下周逢厉在笛梦找到陆宜年的场景,恶劣地笑,“这样才对得起我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 第50章 红灯绿酒。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宠物医院的医生见到陆宜年有些惊讶。   假如自己不坦白,一般人无法确定猫咪尾巴上究竟沾的是什么,不过这很难骗过有经验的医生。   医生认识雪球跟它的主人,看见血迹下意识地去摸猫咪其他部位。   雪球被掐住后脖颈,不满地扯着嗓子叫。   “受伤了?”   “……没有。”陆宜年有些心虚,小声解释道,“它在家里玩,一不小心沾上的,今天来给它洗澡。”   两人是站在大厅聊的,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到处都是来看病的小动物。医生确认过猫咪没有受伤,才看向陆宜年。   面前的男生穿着简约的黑色衬衫和浅色休闲裤,看状态主人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虽然疑惑但医生没有多问,问了下前台护士对陆宜年说道:“要排队,大概半个小时这样。”   陆宜年应了声好。   很快医生重新回到了诊疗室,陆宜年抱着雪球同不远处的陈姨汇合。   大厅的空位寥寥无几,短短的几步距离陆宜年突然发现雪球好像重了不少。   大抵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那么多同类,雪球有点兴奋。   坐在陆宜年身边的女生怀抱着一只暹罗猫,雪球伸着猫爪去扒拉那只没精打采的猫,像是要跟它打招呼。   陆宜年担心打扰到别人,连忙捏住雪球的爪子轻声责备:“雪球,不许闹。”   女主人笑着说没关系,随即大厅的屏幕上显示出对方的号码,女主人抱着生病的猫离开了。   陈姨在一旁看得有趣,也想伸手摸一摸雪球。   然而手伸到中途雪球就闻到了令它感到不熟悉的气息,仰起大脑袋冲陈姨哈气。   曾经老宅也出现过几只宠物,周祎谈恋爱谈得勤,有几任女友会养宠物,偶尔周祎会把猫狗带回来让老宅的保姆照顾几天。   陈姨知道雪球是陆宜年朋友的猫,按理说只该黏陆宜年,没想到也很喜欢周逢厉。   她不清楚周逢厉跟陆宜年有过一段关系,在她眼中她十分惊异周逢厉那个性格竟然那么招小动物的喜欢。   猫咪似乎随了孟汀烟的古怪脾气,越养越不好对付,有时候连陆宜年都拿它没办法。   除了周逢厉。   这是陆宜年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雪球在周逢厉面前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撒娇卖乖一气呵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逢厉才是猫咪真正的主人。   明明以前雪球很害怕周逢厉的,三年没见这小东西猫性大改,陆宜年甚至开始怀疑这三年里周逢厉跟雪球见过面。   不然怎么解释这只猫始终反常的举动。   晚间下班微博流量开始上行,财经热搜是陆家上悦湖,文娱热搜狗仔又开始爆料。   首先是某位高官政客,有知情人士称收到其情妇怀孕的消息,如今正在S市某家医院静养。   情妇是圈内人,与这位女星签约的公司暂时联系不上她。   爆料一出网友们纷纷开始女星跟政客的身份,五分钟后所有相关热搜被撤,连网友们保存的截图都无法发送成功。   其次狗仔拍到祝郑两家的少爷出入同一家夜店,之所以特意拿这两位做文章是因为他们都曾是陆宜年的追求者。   不久前祝驰燃受伤原因的还未知,而评论区热评祝少会不会看上郑少那个跟陆宜年有几分相似的小情人。   “假如真看上了会怎么样?不会上演好兄弟反目成仇的桥段吧!”   “天真,他们三个人只会上同一张床。”   “隔着屏幕都感觉自己要得病了。”   最后一条八卦是那个专门研究家族权贵关系的专家,此人更新了一条微博。   “上悦湖的地皮成为了陆某的卖身契,陆家得以起死回生,不知未来周家是否还会做出相似的行为。利益相关的婚姻,真是悲哀!”   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专家上个月还在呼吁这对是真爱,怎么这么快就改了口风。   徐纪阳把车载广播的音量调小,笑着把难题抛给了周逢厉:“你什么时候有空,今晚还是明晚?”   “对了!”徐纪阳差点忘了周逢厉现在是个病人,“你腹部的刀伤应该不方便去笛梦吧……我让他改个时间。”   一架私人飞机的成交价在几亿,更不用提成交以后带来的潜在客户,类似的合作对于航空公司而言肯定是越多越好。   周逢厉权衡利弊,把时间定在了今晚。   腹部的伤口正好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见面谈好合同周逢厉便可以借口离开。   徐纪阳脑子转得也快,反应过来男人的想法,故意提醒了一句:“不能让小年知道。”   周逢厉垂下眼睛,回答道:“他不会知道。”   夜晚,繁华城市夜景绚烂。高架上的车流从远处向这里汇集,再匆匆奔向深夜寻欢作乐的伊甸园。   笛梦拥有等级森严的会员制度,笛梦将凭借会员得到的不同的黑金色卡片,提供对应的服务。   实际上不仅是周逢厉,徐纪阳自己也鲜少出入这样的场所。而徐纪阳口中的华裔画家回国一周,几乎玩遍了S市所有的名利场。   双方如约在停车场见面,当时周逢厉结束了跟陈姨的通话。   从宠物医院出来陆宜年又提出要求,想去老宅见李禾芸。   去完老宅又说想去见朋友,不巧谢林星出门去见明星,不在REGINA。   总之陆宜年提的请求都得到了满足,陈姨说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然后告诉周逢厉:“现在小年心情很不错。”   徐纪阳找到周逢厉的车,车窗被叩响,男人从车上下来。   侍者收到消息,站在门口迎接。   笛梦的建筑从外观看不出任何异样,与那些高档夜店相比甚至显得不那么华丽。   纯黑色的门推开,灯光很暗,大厅静谧安静。空气中飘浮着幽淡的香气,轻易让人沉迷。   令人蛊惑的味道。   在进电梯前侍者递过来黑色的面具,示意客人戴上。   他们手里的黑金卡象征着会员的最高等级,考虑到朋友们对这里很陌生,宋翰林准备先带两人去看公共表演。   宋家的家族产业重心在国外,在国内的地位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徐纪阳留学时期跟宋翰林是同学,这段时间宋翰林回国来到S市,让徐纪阳招待他。   初次见面宋翰林给人的印象很符合他的身份,穿着时尚个性,我行我素,一个混不吝的公子哥。   听徐纪阳讲宋翰林在国外就玩得很疯,凌晨在市区飙车,蹦极、深海潜水,爱好刺激带来呼吸急促的释放。   第二天宋翰林会从女人堆里醒来,咬着画笔在卧室作画。   表演会场不像单独的房间,黑色面具可以保护每一位客人的隐私。   电梯上行停在中段,侍者引着客人来到会场。   整个会场设计成环形,中央是一个巨型舞台,偌大的空间所有灯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刚进门闻到的那股幽淡香气倏地浓郁起来。   每晚笛梦都会有表演,客人消费到一定金额还会根据他们的喜好安排相应的演出。   听说前两天笛梦就为宋翰林组织了一场表演,收到对方的满意好评。   脸上的面具意外的合衬,只露出男人分明的下颌线。   周逢厉坐在角落,沉默地望着舞台上的演出。   徐纪阳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好奇地观察周逢厉的反应。   可惜面具遮掩了全部,徐纪阳只能询问道:“周逢厉,你觉得怎么样?”   舞台上正在进行着出格大胆的表演,而出演人员几乎都是年轻漂亮的男生。   对方闻声看过来,一言不发。   看台光线黑暗,徐纪阳没听到周逢厉的回答。   适逢宋翰林也凑过来插话,笑嘻嘻地给两位朋友解释:“今晚运气不错,6号也在。”   在笛梦客人只会数字来称呼那些表演的人,徐纪阳听宋翰林一顿夸,赞叹这个6号究竟有多美好。   “他真的很漂亮,好多人都喜欢他。”宋翰林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想让他当我的模特,跟我一起出国,可是他一直不同意。”   周逢厉听着耳畔的交谈,注意力浑然不在舞台。   鼻息间的香气馥郁浓烈,周逢厉紧紧皱着眉,只觉得在浪费时间。   直到深夜男人才回到东郊璟园。   这次合作自然十分顺利,只不过期间周逢厉一直冷着脸,被宋翰林调侃周少不解风情。   彼时陆宜年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拿着冻干跟雪球谈判。   “你能不能不挠我?你不挠我就给你小零食。”   “喵。”   陆宜年险险避开毛茸茸的猫爪,用手指去点猫咪的脑袋:“雪球。”   男人没有做到医生强调的静养,周逢厉回了东郊璟园见到陆宜年,放松下来便感到伤口隐隐作痛。   陆宜年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反射性地抬起头。   他反应慢了一点,看见周逢厉最先闻到的是男人浑身浓重的香气。   陆宜年太熟悉这个味道,他愣了愣,疑惑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去笛梦了嘛?”   男人显然有些意外,而从前陆宜年是笛梦的熟客,熟悉到他甚至记住了每晚笛梦会有哪些人表演。   此时陆宜年之所以能够那么果断地下判断,还是在于笛梦那股幽淡的香气太独特了。   如今那股香气迎面扑来,味道那么浓,说明周逢厉在那里待了不少时间。   陆宜年稍稍回忆了一下,他不知道周逢厉有没有去看演出,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见到6号呀?是一个男生,我好久没有跟他聊天了。”   这会儿陆宜年也反应过来了,周逢厉去笛梦的行为完全是一个良好的信号。   说不定男人就在那里喜欢上别人,这样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了。   短短几秒钟陆宜年心里的小算盘敲得都能让人听见了,周逢厉一直没吭声,陆宜年便仰着脸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有喜欢的人嘛?我可以给你推荐……”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周逢厉径直伸手过来,有些用力地捏住了陆宜年细嫩的脸肉。   在陆宜年知晓这些的同时周逢厉也发现陆宜年对笛梦的了解,不用说也知道陆宜年以前经常跟其他男人一起去笛梦。   “陆宜年。”钝钝的疼痛加上不快的情绪,男人垂着眼,表情不太好,“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明明应该是表白的话语,却被周逢厉用一种很凶的语气说出来。   猫咪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糟糕的心情,从陆宜年脚边跑到周逢厉那里,不安地来蹭主人的裤脚。   陆宜年当然意识到周逢厉生气了,他说的这些话中包含着故意。   谁让周逢厉总是要关着他,男人的占有欲真的很讨厌。   陆宜年低着头使劲拍掉周逢厉那只手,迅速站起来。   脸颊两侧留下了淡红的指痕,看上去颇有些暧昧。   不听话的猫咪现在晃着蓬松的猫尾巴,依偎在男人脚边。   雪球变得讨厌。   周逢厉更讨厌。   今天出门的好心情到此为止,陆宜年恼怒地哼了一声,偏开脸怒气冲冲离开了客厅。 第51章 婚礼再继续。   第二天李舸刚到医院,就接到了周家人的致电。   看到来电显示李舸立即丢掉手上的病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管家按照周老的意思,询问小少爷最近的情况。   李舸据实回答,周祎吃好的睡好的,精神状态非常稳定。   被关在精神病院还能保持精神稳定,听上去总有点黑色幽默。   联想到周逢厉身边那个助理,也是这种非常温和圆滑的人精,做事很难让人挑到错处。   管家倒没说什么题外话,只让李舸好好照顾周祎。   李舸连声应好,通话一结束便给杨谷青留言,告诉对方这件事。   昨天是杨谷青来,今天是周老关心。李舸担心周家发生变故,传递消息一秒都不敢延误。   虽然拒绝探视但是一些基本情况周振国还是能知晓的,周逢厉不能真的把人逼得太紧。   再者周祎从小在老宅长大,上了年纪的长辈总归要心软。   没过片刻杨谷青的回复发送过来,李舸得知不会有什么事,才收起手机准备去查房。   女明星住院的第三天,院方根据家属的意愿请来了一位妇产科专家,专门负责曾意贞的孕期。   一般胎儿在长到四五个月母亲会感受到胎动,上午曾意贞做完超声筛查,医生嘱咐曾意贞平时要多吃一点。   曾意贞太瘦了,导致胎儿发育情况也不好。   做这些检查的时候曾意贞表现得很顺从,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强调注意事项曾意贞才开始反击。   能当成明星的一定会有相应的外貌资本,尤其娱乐圈有女明星内卷的趋势,对女明星的要求也更高。   曾意贞眼睛轮廓也很漂亮,只不过如今失了神采,直勾勾地盯人总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他一定跟你说过什么吧。”曾意贞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声音嘶哑,“如果后面出了事,我和小孩他要保哪个?”   这是医生跟病人第一次见面,来之前医生也不了解曾意贞的具体情况。   后来她被告知了许多要求,家属那一方对胎儿的重视程度明显高于母亲。   医生擅长传递安定的情感,她没有回答曾意贞的疑惑,只是安慰道:“曾小姐,检查结果来看您跟胎儿都是健康的。后续我会开一些补充营养的药物,您要按时服用。”   或许从医生的反应曾意贞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扶着桌子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敷衍地回应:“知道了。”   每天医院都有固定几个特别吵闹的时间,一个是查房,一个是吃饭。   在餐食方面普通病人和特殊病人也有区别,相同的是所有餐食都是由护工有序送至病房的。   今日午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一位病人为了出院吞下了好几只塑料小勺,几个小时后才被发现。   适逢院内好些医护人士外出培训,事故处理都落在了李舸头上。   其实他们处理类似的自残举动都比较有经验,李舸放下一口没吃的饭盒,迅速联系了外科医生。   整间病房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病人已经出现了咳血的症状。而与他同一个病房的病人被这样的画面刺激到,隐约出现了发病的征兆。   李舸联合护工把人送去救治,忙得焦头烂额。   不久这个意外也传递到了楼上,周祎跟曾意贞分别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自然地聊天。   “你也打算这么做吗?这样听起来好像更真实一点。”曾意贞轻飘飘的语气,说的话却恶毒,“你们家老爷子那么疼你,知道的话肯定要来见你。”   在周祎看来这样的行为非常愚蠢,他让曾意贞找机会见到孩子亲爹,然后带几样东西回来。   都是体积很小的物品,很难被人发现。   听到周祎的话曾意贞挑起眉,仰起头来回看了看头上的天花板。   走廊的墙面雪白,天花板上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周祎顺便问了下上午曾意贞的检查结果,现在这个孩子也变成了周祎报复的唯一希望,他可不希望孩子出现什么问题。   两人又站在那里聊了会儿天,曾意贞扶着肚子,感受到一阵轻微的胎动。   然而她只是不屑地笑了笑,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今日周逢厉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得很早,陆宜年睡醒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压在男人肩膀上。   昏沉的脑袋渐渐清醒,陆宜年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去推周逢厉。   手放在对方胸膛上的刹那陆宜年动作一滞,同时记起来周逢厉是一个受伤的状态。   因此那只手最后并没有用力,而周逢厉在陆宜年翻身的时候也醒了过来,垂着眼睛来捉陆宜年的手。   男人的嗓音分外低缓,看过来的眼神安静深沉:“昨晚你做了噩梦。”   “……哦。”陆宜年干巴巴地应了声,实际上他压根忘记了昨晚自己做了什么梦。   周逢厉没有错过陆宜年语气中的迷惑,陆宜年挣脱手腕处的束缚,光着脚爬下床。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了男人警告似的提醒:“陆宜年,把拖鞋穿上。”   陆宜年直直朝浴室走,根本没搭理。   一大早两人便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陈姨做好早餐自觉离开了东郊璟园。   彼此相对无言,陆宜年低头认真吃早餐,尽量当周逢厉不存在。   男人目光沉默,等到陆宜年吃到半饱才开口:“宝宝。”   陆宜年还是装作没听见。   “我们需要举行一场婚礼。”   陆宜年猛地抬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什么?”   “婚礼,忘记了么?”周逢厉平静地说着,“前段时间没有举行的。”   陆宜年怎么可能忘记,本来陆宜年打算用这场婚礼来骗周逢厉,结果自己栽了个大跟头。   他想不明白周逢厉又发什么疯,想也不想地拒绝。   可是男人显然只是通知,还告诉陆宜年会在婚前做好财产转移手续。   陆宜年不想要这些,周逢厉自顾自地付出,完全没去考虑陆宜年愿不愿意接受。   听到对方口中的房产、股票,陆宜年放下碗筷,气得小脸皱成一团:“周逢厉,你在自我感动吗?”   好像在跟周逢厉吵架时陆宜年才会格外聪明一点,脑袋转得也快,句句都是戳心窝子的话。   “下周上悦湖会开盘,但未来几十年市里不会发展那片区域,如果陆家资金周转不过来上悦湖就会变成烂尾楼。”周逢厉语调缓慢,耐心解释道,“你有这些资金,就可以决定要不要帮陆家。”   陆宜年愣住了。   周逢厉讲得很简单,然而陆宜年听懂了,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严重。   男人给了陆宜年思考的时间,果然听见了陆宜年不太确定的小声问询:“为什么让我决定?”   “你一直很讨厌陆家。”周逢厉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让他们来求你,不好么?”   陆宜年歪了下脑袋,继续试探性地说道:“……假如我不需要,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结婚了?”   下一秒陆宜年就听见了否定的答案。   这下陆宜年终于意识到周逢厉的心思,明明男人在凭借这个借口来哄骗陆宜年结婚。   ——陆家是顺带,结婚才是真正目的。   陆宜年差点就上当了。   与此同时周逢厉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告诉陆宜年昨晚孟汀烟回了S市,过会儿助理会把雪球送回去。   陆宜年偏要跟周逢厉对着干,非要跟杨谷青一起去。   周逢厉没什么意见,今天他没有去公司工作的打算,好像准备在东郊璟园等陆宜年回来。   杨谷青到达的很准时,等陆宜年离开,周逢厉一通电话拨去了老宅。   部分股份需要周老的确认。   周振国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周逢厉受伤的消息,大惊小怪地来关心,还以为谁来找了周逢厉的麻烦。   对于财产赠与周老爽快地答应,他本来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被搁置的婚礼重新被提及,这回周老有了经验,严肃劝告:“臭小子,别天天想着工作。注意力多放在小年身上,总不能让人再跑了。”   既然再度聊到了这个话题,周老想起网上那些言论,突然问道:“对了臭小子,你跟小年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问题男人倒不吭声了。   周老随即反应过来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一转话锋笑呵呵地说:“我是看有狗仔爆料呢。”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周振国换了个问话方式,只不过两句话都是同一个意思。   半晌通话那端才有回答,男人轻描淡写的口吻,淡声回复道:“今年是第六年。”   晚间S市西边的精神病院又发生了意外,病人反锁了洗手间的门,在里面割腕自杀。   割腕使用的利器是碎裂的水箱盖,曾意贞把水箱盖摔碎,挑选了最锋利的碎片。   这个意外的性质明显跟午间不一样,院方立即联系了家属,稳定曾意贞的病情。   李舸唉声叹气,被领导好一顿批评。   一时间整个楼层都变得很吵闹,等喧嚣散去,隔壁病房的病人才慢腾腾地走出来。   他没想到曾意贞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但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们的计划完成了一大半。   周祎显得心情极好,嘴里哼着歌,转身关上了背后的门。 第52章 蜉蝣的爱。   白天周逢厉的回答让周老一整天都在惊讶,原本推测是几个月或者一年,一年都已经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周逢厉居然给出了那么骇人的回复。   说起来连周振国自己都是近几年才跟周逢厉熟悉起来的,假如把时间倒回到六年前,那时候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这个私生子。   六年,周老迅速推算了一下,突然发现那会儿陆宜年还是未成年。   联想到周逢厉的性格,臭小子总不至于在陆宜年上学时期就盯上了人家。   因此当时周老想当然地继续追问,比如那时周逢厉跟陆宜年是什么关系,既然两人那么早就认识为什么周逢厉迟迟没有跟陆宜年有过联系。   周老说得挺隐晦,自然指的是圈子里陆宜年跟其他男人的桃色暧昧。   旁观者的眼光周逢厉那么喜欢那么执着,那为什么直到现在周逢厉才把陆宜年圈禁在身边。   而周逢厉只回答了他愿意回答的,这些尖锐的问题周老始终没有等到答复。   通话结束周振国瞪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没好气地责骂:“臭小子!这坏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   夜间一辆救护车高速行驶在高架桥,从西边的郊区到市区,道路上的车辆分明多了起来。   医生对病人进行了紧急救治,路上进行了转院措施。   转院是家属的要求,目的地是市医院。   毕竟对方身份特殊,比起狗仔在精神病院拍到这些绯闻,那一定是在市医院更好控制一些。   曾意贞对自己足够心狠,演戏演得很真实。整个左手腕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但人已经恢复了意识。   期间曾意贞听到了医生的谈话,对方还在市里开会,要晚一点才过来。   医生完整叙述了曾意贞的情况,着重强调肚子里的胎儿没什么大碍。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隐约透露着上位者一贯的倨傲:“辛苦你们了。”   司机把车开得很快,耳畔各种医疗仪器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吵闹。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惨白,瘦骨嶙峋,只有肚腹微微隆起。呼吸面罩盖住大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气。   市医院一早收到了消息,给病人安排出病房。   白天给曾意贞做检查的妇产科专家匆匆赶到,在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之后重新给胎儿做了超声检查。   大抵见过太多类似的事件,医生于心不忍,禁不住劝慰了几句。   而曾意贞只是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拂开了脸上碍事的头发。   她眼睛很大,可眼神漠然,似乎压抑着难言的癫狂。   医生没有从孕妇身上看见任何求生的欲望,而胎儿仿佛感受到母亲的心情,胎动愈发明显。   做完检查外面等候的护工鱼贯而入,曾意贞被推出来,被簇拥着推往安排好的病房。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进市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对方一开完会便赶了过来,然而今日去市里开会秘书开的是一辆车牌五个9的公务车。途中他们换成了这辆黑色轿车,减少被狗仔偷拍的可能性。   遗憾的是前两日男人刚上过微博热搜,狗仔混迹在记者当中,一路跟踪到会场,再从会场跟踪到市医院。   医院这个地点实在敏感,联系到热搜爆出来的情妇怀孕,基本可以证实消息的真实性。   “喂,Casper,老板怎么跟你说的?”   “他胆子好小,不让我们继续跟拍喔?”   “没关系,来都来了,我们拍了去卖给其他人。”   “哦呦,娱乐圈不会有人接他们那个圈子肯定会有啦!别担心,我们拍完就回来。”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达顶层,走廊第一间病房大门推开,男人走了进去。   等待在里面的医生护工相继离开,门缓缓合上,秘书恭敬地站在门口。   病房的隔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里面传来轻微的谈话声,但不清晰。   四周很安静,秘书低头瞧着地面上方正干净的瓷砖,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烟味。   他想提醒男人孕妇并不适合闻二手烟,可是眼下自己显然不适合进去,所以只能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郊区的精神病院,李舸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立即去了监控室。   两起意外被一起查看,然而病房内部没有安装监控,通过走廊外部的摄像头大致能推测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一开始李舸没有在意,曾意贞入院的第一天晚上周祎一直在咒骂对方,很容易让人造成两人并不相识的错觉。   但是这几天周祎频繁出入隔壁病房,两人甚至在病房门口交谈。李舸皱起眉,关闭了监控。   以小少爷的脾气李舸没有质问周祎的立场,因此他先来到曾意贞的病房环顾一番,跟预想的那般没有发现任何古怪的地方。   接着李舸才走出来,悄悄站在周祎的病房。   门上的单向玻璃能看见里面病人的动向,时间刚过九点,周祎翘着二郎腿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阅读。   太反常的举动令人不得不怀疑,李舸转身离开,拨通了杨谷青的号码。   等待音响了好长时间才被接通,因为今天老板没来公司所以杨谷青特别忙碌。   李舸把这些细微的异样讲了,当听到曾意贞的名字时杨谷青放下手里的合同,幽幽叹了口气。   “他们谈过恋爱。”杨谷青给李舸解释,“今年年初才分手。”   李舸震惊得睁大眼,不知道该说太巧还是太倒霉了。杨谷青嘱咐李舸近期多留点心眼,或许周祎会有所动作。   洗手间外面的监控李舸也看过了,当时曾意贞是独自进去的,倒不存在情杀的可能性。   “……杨哥,”李舸一下子没理解过来,忐忑地询问,“你是说周少跟曾小姐有恩怨吗?”   杨谷青纠正道:“不是,我是说周祎他想逃跑。”   如同周祎计划的那样,杨谷青同样想到了曾意贞的孕妇身份,能够更加方便的被利用。   通话结束杨助迅速联系了其他人,他站了起来,手背一不小心碰到了办公桌上的糕点。   老字号的糕点包装不会像高端甜品店那么精美,不过胜在口味好。   杨谷青伸手把这些糕点重新放好,离开了办公室。   几年前老城区改建,有关部门考虑到市里的务工人员,为了尽量不影响到市民工作,整片区域的改建计划被要求在三年内完成。   等老城区改建完租住在那里的也会是这些底层务工人员,他们将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居住更好的公寓。   政府提高了市民的生活质量,带动整个城市的发展。   白天杨谷青开车送猫,陆宜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趴在腿上的猫咪,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一回来孟汀烟就去了诊所,附近的老人纷纷来诊所看病,抱怨孟医生不在的日子他们过得有多难熬。   老人图方便爱省事,有点小病总不愿去市医院。   而且孟汀烟的诊所一直开在那里,他们看了几年的病。从老城区改建前到改建后,大家知根知底,也没出什么问题。   孟汀烟忙了一整天,陆宜年抱着雪球进来孟医生也只是潦草打了个招呼。   诊所人多,陆宜年把猫咪放进航空箱,给它准备好食物和水,见孟汀烟那么忙也不再上前搭话。   临走前反倒是孟汀烟叫住了他:“小年,你等一下。”   孟汀烟把配好的药交给病人,趁着短暂的空隙跟陆宜年说了几句话:“我碰到了你以前的房东。”   陆宜年眨眨眼,小脸迷茫。   改建后老城区所有房屋的所有权都转移到了有关部门,虽然陆宜年背靠陆家,但他从学生时代就一直生活在老城区,符合租住的标准。   孟汀烟提到的是改建前陆宜年居住的出租屋的房东,正好今天上午她也来了诊所。   周围邻居大多眼熟,彼时有个老太太正在聊她女儿养的猫,前几天家里没封好窗小猫从楼上跳了下来。   明明是几年前的事,房东却猛地记了起来。难怪当初会觉得熟悉,那只调皮捣蛋的猫咪分明就是孟医生的猫。   “她说有个男人把雪球抱了下来。”   只有一个男人会认识雪球,这个理由好像能解释重逢以来雪球为什么那么亲近周逢厉。   猫咪也能一直拥有那么多年的记忆吗?   陆宜年慢吞吞地走出诊所,路上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与老城区改建一起的除了搬家,还有那家老字号糕点。   店铺重新装修过,搬去了更热闹的地段。平时那里车水马龙,排队至少要一个小时起。   回去路上常开的那条路段出了车祸,杨谷青换了条路开。陆宜年看着车窗外,不经意瞥见了那家店铺。   黑色轿车在前方路口调头,陆宜年下车往前走,排在了队伍末尾。   杨谷青停好车立刻走过来,美食甜品是杨助的知识盲区。瞧着面前人山人海的盛况,杨谷青上网搜索了这家老字号糕点。   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此刻陆宜年看起来十分开心,甚至转过脸主动跟杨谷青聊天:“杨哥,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可以给你推荐噢!”   “以前这家店没搬的时候周逢厉经常来买。”说着陆宜年踮起脚,仰着脸看着望不到头的队伍,嘟囔着小声埋怨,“就是搬到这里排队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多呀。”   工作能力特别强的助理默默发现了一个小细节,陆宜年对老板的称呼分为两种。   心情好喊哥哥,心情不好就连名带姓喊周逢厉,喊名字的时候多半说明两人吵架了。   刚刚从网上搜索出来的内容还历历在目,店铺是在好几年前搬迁的,那么陆宜年口中提到的从前绝对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杨谷青冷不丁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陆宜年问自己当周逢厉的助理有多久。   仔细想想那时陆宜年在对周逢厉的语气过于熟稔了。   身边的男生显然没有发觉自己随口一句话令助理展开了多少联想。   陆宜年排了一会儿也记起来一件事——重逢以来周逢厉似乎没有再买过老字号的糕点。   大概周逢厉都不知道店铺搬到这里来了吧。   那下次就让周逢厉来买,秉承着报复的心理,陆宜年想方设法给男人找不痛快。   ——他要特意挑那种全国节假日人特别多的时候,让周逢厉一直从白天排到晚上。 第53章 罪恶。   入了夜,秋季气温落得很快。种在医院的绿植被风吹得直响,一股萧瑟寒凉的气息。   秘书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今天跟踪的狗仔似乎业务能力不太过关,秘书在后视镜观察到了镜头的反光。   男人好像也注意到了,不等对方开口秘书主动说道:“我会调查是哪家媒体。”   车窗外的灯光像闪光的镜头,男人面色不虞,情绪藏在明灭的阴影下。   车后座有提前放置打火机,也是直到走出医院男人才发觉自己把原来的打火机落在了病房。   肯定不会再回去拿,一段时间不见那个女人愈发难沟通,男人已经感到了些许疲倦。   做工精致的打火机外壳冰冷,男人熟练地拿烟、点烟,狠狠吸了一口表情才好看了一点。   有这样会折腾的母亲胎儿情况怎么可能会好,但男人又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   “明天把她送回去。”   “是。”   “病房里也安排好护工,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   秘书继续应声。   黑色轿车缓缓驶进黑夜,车厢静默无言。很快车窗被放下来,难闻的烟味立即消散在黑色的深夜中。   重磅八卦发送的时间都是越早越好,在男人离开的十分钟,微博文娱榜爆出了猛料。   “高官政客深夜密会怀孕情妇”,词条随即冲上了热搜。   同时也有自称是市医院的工作人员,在评论区出面证实了这条热搜的真实性。   更有甚者直接开始点名,把近期处在风口浪尖的政客全阴阳了一遍。   微博爆出三分钟以后,所有词条凭空消失。   网友开始调侃这次热搜被撤的时间比上次短了两分钟,恰好证明狗仔爆出来的这些八卦都是真实的。   既然政客不让聊,网友便对那位娱乐圈女星进行了激烈的探讨。   从当红流量到不知名女星,尤其是近期息影于幕前的,都被揪出来分析了一遍。   部分网友是真的在分析,然而免不了有些黑粉浑水摸鱼,借着这个事件来抹黑对家。   不少明星工作室连忙出来辟谣,进修的进修,学习的学习,旅游的旅游,为求真实还上传了自家艺人近期的照片。   反正不出现在荧幕绝对没有谈恋爱,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禁止网友随意揣测,发布违禁言论。   在下班前杨谷青把今日工作总结发到了老板的邮箱,并询问周逢厉明天是否会来公司。   得到肯定的答复助理长长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工作狂老板,杨谷青还是很难应付对方一整天的工作需求。   男人从书房出来,下楼。客厅的投影仪正在播放一部喜剧电影,陆宜年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垃圾桶。   下午周逢厉已经听杨谷青提了,两人在那家店铺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杨谷青请客把店铺内有的糕点全买了一遍。   正好杨助也要回公司,这些糕点可以给同事当下午茶。   这会儿陆宜年也不知道挑了一个什么口味的糕点,圆形,巴掌大小,咬一口外面的酥皮一层一层地往下掉。   男人沉默地靠近,陆宜年闻声转头看了一眼,把垃圾桶放下,接着再把头转回去。   嘴里的糕点还没吃完,陆宜年慢慢咀嚼,吃得脸颊一鼓一鼓。   周逢厉坐下来,嗅到了淡淡的青提味,闻到这个味道男人也猜到陆宜年吃的是哪一款糕点。   重新开业的第一天周逢厉就去了现场,后来隔三差五只要有空他都会去排队。   搬迁后这家老字号出了好几款新品,更偏向于年轻人的口味。再加上有效宣传,每次去要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   对于工作狂而言这些时间都称得上浪费,不过男人已经养成了习惯,宁愿浪费也要去完成。   曾经也臆想过会不会偶遇,遗憾的是周逢厉从来没有在那里碰见陆宜年。   装糕点的袋子就放在茶几上,里面只剩下一小块香芋味的酥糕。   陆宜年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手伸过去,再越过糕点袋子去抽茶几上的湿巾。   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就被捏住了,陆宜年蹙起眉,想当然地挣脱。   “晚上少吃一点,容易积食。”两人的力气差距太过悬殊,陆宜年越反抗男人越不会松手,最后也只有自己觉得脸疼。   周逢厉捏着陆宜年的脸颊给他擦干净嘴边的油渍,客厅没开灯,投影仪的荧幕发出幽幽光亮,勾勒出男人的侧脸轮廓。   一个吻毫无预兆,陆宜年倏地睁大眼,眼前的阴影落下又远离。   甚至称不上吻,只是唇瓣与唇瓣的接触。周逢厉看穿了陆宜年的小心思,垂着眸子低声说道:“不会跟你抢,这款出了很多口味,下次给你买其他味道的。”   听起来男人仿佛很了解这家新店似的,陆宜年不满地撇了下嘴巴,用力去推周逢厉的脸。   周逢厉倒没有再强势地接近,他告诉陆宜年这几天会把财产赠与合同整理好,让陆宜年来签字。   他们只说了没两句话,陆宜年站起来想走人。他不想跟周逢厉待在一起,正在播放的喜剧电影也变得没有意思。   手腕被牵住,陆宜年蓦然回头。两人一站一坐,陆宜年低下头,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不想结婚。”陈述的话语说得盛气凌人,但声音太小,听上去反而有点像撒娇。   周逢厉还是相同的态度,除了同意陆宜年没有其他选择。   陆宜年懊恼地甩掉男人的手,径直离开:“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拉扯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周逢厉松了手,一眨眼陆宜年已经跑到了楼上。   卧室的房门被关上,很重的一声响。像寻求心理安慰那般,陆宜年顺便锁了门。   虽然知道周逢厉肯定会拿钥匙开门,可陆宜年还是这么做了。   两人聊天永远不欢而散,陆宜年绷着小脸爬上床,顺手拿过床上的枕头,把它当成了周逢厉那张讨人厌的脸。   陆宜年对着枕头用力挥拳,等到怒气泄得差不多了又慢吞吞地坐在床上。   手里的枕头蓬松柔软,陆宜年抱着枕头仰躺下来,烦恼得直叹息。   第二天一大早,市医院调度了一辆救护车,把昨晚住进来的病人送回到原来的医院。   曾意贞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劲,好在精神病院也拥有相应的救护措施,住在那里或许会恢复得更快。   返程路上陪同曾意贞的都是精神病院的护工,戴上脸上的呼吸面罩摘了下来。曾意贞动了动手指,整个左手腕钻心的剧痛。   男人遗漏在病房的打火机最后落到了曾意贞手里,她把打火机藏在病服内,开始思索该怎么把这件东西带进医院。   周祎需要的那些物品曾意贞只把打火机带了回来,好在打火机是最关键的,其他需要的可以再想办法。   昨晚李舸看病历、写总结,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去睡觉。今天一早接到通知,李舸立马安排好新的病房。   护士在曾意贞原先的病房进进出出,周祎听到外面的动静,大概也猜到自己跟曾意贞的关系被发现了。   新病房在最高楼,住院部只有那个楼层是单独的,唯一一间病房。   不仅是曾意贞,连周祎也被重点关注起来。身强力壮的护工轮班在这个楼层值守,生怕发生更严重的意外。   市医院的救护车准时到达郊区,李舸接到人,推着担架床同身边的同事交谈。   曾意贞好似又瘦了一点,阖着眼睛躺在窄窄的病床上,越看越像一个重症患者。   李舸余光观察着这个麻烦缠身的女明星,想起网上那些言论,只觉得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很可怜。   眼皮没由来地跳动起来,在这里工作了几年李舸的直觉一向很准,于是再次拜托同事看牢这个病人。   电梯停在顶层,曾意贞被放上病床。对方毕竟身份特殊,护士例行搜身,没有找到任何物品。   病房里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曾意贞被吵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喊他们快滚。   有了“自杀”的前科,曾意贞不可能再单独留在病房。这间病房有单独的洗手间,既方便了护工也方便了曾意贞。   吃完午餐,曾意贞起身去洗手间。护工没有再跟随,但洗手间的门不能上锁,连上洗手间的时间都遭到了限制。   门关上,曾意贞面无表情地等待了几秒钟,这才抬手去解自己的内衣。   一个精致小巧的打火机落进了掌心。   曾意贞环视一圈,把它藏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一连两天,医院再没发生这样的意外。外出培训的同事陆续回来上班,李舸终于能摆脱高压的工作环境。   今天李舸值的是夜班,夜班前他习惯性地回宿舍睡觉。   这两天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为此李舸只要有空就会站在周祎的病房门口,生怕这位小少爷会惹事。   然而当天夜晚,一则社会新闻袭卷了S市的所有媒体。   郊区某家精神病院发生意外失火,目前伤亡未知。市里调动了大量警力,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火灾太容易引发恐慌的心理,有人趁乱逃跑,有人煽动情绪,借着这个机会报复医护人员。   还有人从病房高楼一跃而下,消失在熊熊火光中。 第54章 翻了翻过去/好像又爱了一遍。   事故发生的同一天上午,陆宜年坐在周逢厉的书房,面前是一沓厚厚的合同。   现金、股份、房产、信托,每一份合同都价值几百上千万。   周逢厉去了医院,几天时间那道伤口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假如复查结果良好周逢厉就可以拆掉妨碍行动的纱布。   陆宜年要在男人回来前把这些合同全部签好。   黑色钢笔握在手中,陆宜年落笔,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一团黑色的墨团。   墨团缓慢延伸,变成了长长的线条。然后是圆,椭圆,弧形。   解决完第一份合同陆宜年立刻下笔第二份,一时间安静的书房只传来了纸张摩挲的声音。   四十分钟的时间,周逢厉从医院回到东郊璟园。   当时陆宜年正站在冰箱门前找饮料,书房的门敞开着,周逢厉拿起那沓合同,看见了签名处画着一只乌龟。   往下第二份,是一个鬼脸表情。   再往下,签名处那栏变成了空白,反而左边周逢厉签字的地方多了点东西。   男人的字迹锋利果断,而陆宜年的字与他上高中那会儿相似,几乎没什么变化。   陆宜年在周逢厉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猪,于是“周逢厉”就变成了“周逢厉猪。”   很幼稚的玩笑。   很快这些合同全部被重新打印,周逢厉再次签好名,拿着钢笔下了楼。   气温降得很快,陆宜年却喝着冰镇饮料解渴。短短的时间一罐饮料见了底,陆宜年捏紧易拉罐,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男人冷着一张脸走过来,陆宜年被强行摁住肩膀,坐在了餐桌前。   周逢厉拆了纱布,动作变得更自由。他站在陆宜年身后,以圈抱的姿势俯身,把陆宜年连人带椅子困在了怀里。   “……我说了我不需要呀!”陆宜年一抬头就看到了新打印的合同,气恼地直推拒。   和周逢厉动手陆宜年从来没有胜算,黑色钢笔放进手里,周逢厉握住了陆宜年细瘦的手腕。   距离太近男人便闻到了陆宜年身上的汽水味,酸甜的树莓,味道浓郁。   这一次周逢厉倒没有像昨天那样哄陆宜年,两人齐齐执笔,陆宜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名字慢慢出现在签名处。   “乖一点。”男人贴着陆宜年的侧脸,缓慢平静地说话,开口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陆宜年耳廓,“不然就在这里操你。”   掌心下反抗的力度顿时变小了。   对待陆宜年威胁的话语产生的效果立竿见影,合同被一张张翻阅,签好最后一个名字男人亲昵地蹭了蹭陆宜年软乎乎的脸颊。   下一秒周逢厉就挨了一个巴掌。   很清脆的一声,陆宜年趁机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瞪了周逢厉一眼,然后迅速逃离了这里。   陆宜年也不是真的肆无忌惮,周逢厉一向说话算话,自己根本无法避免跟周逢厉的肢体接触。   而权势带来最大的好处便是周逢厉能够肆意妄为,想要什么就可以直接去做,不会再被约束。   这一巴掌陆宜年一点都没有留情,男人被打得偏过脸,目不转睛地瞧着陆宜年慌慌张张的背影。   半晌周逢厉才回过头,拿起桌上那些合同联系了律师。   家族内部的财产变动鲜少对外公开,周老晚了一步,在合同效力生效之后才得知具体数额。   即便提前做过心理准备,接受了亲孙子是一个情种的事实,周振国还是被周逢厉狠狠惊骇到了。   别人不清楚但周老对周逢厉的财产一清二楚,这一送几乎把所有的身家都送了出去,不了解内幕的还以为周家犯了什么事急着要转移资产。   管家站在书房,恭恭敬敬地听着上一位掌权者大声埋怨。   “他这是做什么呢?”周老晃着手里的文件脸色铁青,再也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长辈模样,“以后他们离婚怎么办?这臭小子打算净身出户啊?”   这话听起来不太吉利,管家斟酌措辞,谨慎纠正道:“既然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两人的感情应该还是可以维系的。”   维系个屁!他们感情好周家的婚礼也不至于被一拖再拖!   周老难得动怒,茶也喝不下了,气急败坏地来回走了好几圈,板着脸质问:“臭小子呢?他怎么说的?”   “他说陆家要倒台了。”   上悦湖那件事周老确实也有所耳闻,紧皱着眉说道:“他要帮陆家?那也不至于要这么多资产。”   周振国还是觉得不对劲,以陆家对陆宜年的所作所为,陆宜年会不会帮陆家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还说了什么?”   确实还剩下一句话没有讲,管家抬起头,思忖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告知:“他说钱可以再赚,让您少操心他的事。”   周老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生生气笑了。   深夜这则社会新闻引得全市震惊,杨谷青最先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出门。   火势在两个小时以后得到控制,相关部门实时统计伤亡人数,向社会公开。   万幸的是除了那些逃跑暂时下落不明的病人,所有人员都安全从医院内部跑了出来。   除了那个纵火的肇事者。   是曾意贞放的火,用那个小巧的打火机。火势从顶层向下蔓延,曾意贞甚至用肩膀撞开了病房封死的窗户。   尸体已经被找到,随着母亲的死亡,肚子的胎儿也随着失去了生命。   谁也猜不到当时曾意贞是怎么想的,一个刚刚割过腕,身体极度虚弱的孕妇,是如何能撞开封死的窗户。   周祎也想不明白。   明明那会儿两人商量得好好的,曾意贞图钱,想着利用这个孩子母凭子贵。   怎么好端端的就跳楼了。   不过人死了似乎更省事了,没人再会知晓他们之前说好的交易。   此刻周祎正坐在回市区的车上,车载广播一直在报导这则新闻。   虽然形容狼狈可周祎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仍旧哼着歌,顺便为前女友的死亡哀悼了几秒钟。   由于部分住院病人身份特殊,此事一发生,一通通电话纷纷致电医院领导层。   考虑到事情发酵媒体有可能会曝光病人的身份,进而引火上身。十通电话九通言辞尖锐,警告院方尽快摆平这件事,不要让狗仔找到蛛丝马迹。   院长疲于应付这些权贵政客,网上评论铺天盖地,都在讨论这次火灾唯一死亡的逝者。   曾意贞的身份太敏感,而且时间线几乎同前两天消失的热搜相吻合。   因为事故原因还未对外通报,无数阴谋论接踵而至。意外火灾变成了蓄意纵火,曾意贞的死亡甚至变成了他人谋杀。   那个一直被猜测的高官政客第一个遭殃,大家纷纷开始讨伐男人不检点的作风。举报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市民强烈要求有关部门彻查此事。   今晚在医院值班的同事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情况,李舸为了救病人吸食了大量浓烟,出现了持续性头晕的症状。   消息传开杨谷青立即拨打了李舸的电话,知道对方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周祎的逃跑在意料之中,而曾意贞的死亡让杨谷青隐隐感到棘手。   周老关心小孙子的安危,但是如今周祎行踪不明,查起来还要费点时间。   这天晚上周逢厉正好受到宋翰林的邀请,后者上网补习了周逢厉的爱情故事,对陆宜年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加上朋友徐纪阳,原本宋翰林打算再去一次笛梦,可惜这两人不约而同拒绝了自己。   徐纪阳早就有约了,周逢厉忙工作,都没有空赴约。   周祎的出逃令所有人都有些不安,杨谷青把最新消息同步给老板,周逢厉倒没多说什么。   如果碰上周逢厉加班,陈姨一般会等到男人回来再离开东郊璟园。   周家人完全不知晓陆宜年跟周祎也有纠葛,陈姨收拾完看见医院失火的新闻,难免忧心忡忡。   她和周老一样,从小看周祎长大,说毫无感情是不可能的。   陆宜年抱着几袋零食经过客厅,恰好看见了陈姨担忧的面容。   “怎么了陈姨?”陆宜年察觉对方脸色不太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小少爷……”陈姨意识到自己不该对陆宜年倾诉,连忙止住了话头,她笑了笑辩解,“没什么。”   小少爷,周家人从来不会这么称呼周逢厉。   陆宜年歪了下脑袋,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对应的人名。   对于周祎,他给陆宜年留下的伤害远不如蒋臻卓邹延来得深刻。   陆宜年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也许能借着周祎这个理由跟周逢厉分手,当时分手的心情远远盖过了疼痛的情绪。   乍一听到陈姨提起这个人,陆宜年下意识地回忆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仿佛嗅到了浓重令人呕吐的血腥味。   抛开现实不谈,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陆宜年不知道周逢厉是否还在愧疚。   应该不会了,不然周逢厉怎么能理直气壮一直来逼迫自己。   事实上和当初一样,陆宜年依旧矛盾。他不希望周逢厉愧疚,同样也想离开他。   翻了翻过去,好像他们又爱了一遍。   陆宜年抱着零食慢吞吞地走到客厅,猛然间发现一个事实。   ——怎么都过了三年,自己还是被周逢厉束缚着,莫名其妙开始在原地转圈。 第55章 罗生门。   社会新闻的关注度远不是娱乐八卦能够相比的,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有关部门便对火灾现场进行了搜查。   医院外墙几乎都变成了黑漆漆的焦炭状,私立医院的损失由院方自己承担。责任认定方面也征询了院方的意见,自行选择公开或者不公开。   火灾的起因基本上被调查清楚,鉴识科找到了那个被用来纵火的打火机。   价值昂贵的打火机经历长时间的高温,在这场火灾中残留了下来。   从逝者跟这件物品追溯到源头,同这位女明星有染的男人卷入了这场风波里。   又过了几天,上悦湖如期开盘。   开盘当天大部分公寓都预售了出去,地段更好的独栋别墅早早被预订。这一整天陆自忠都待在现场,许多人主动上来攀交。   这好似预示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家将会风光无限。   给李禾芸看病的医疗团队到达了国内,他们做完细致的检查,开了两天医疗会议,最终确定需要给李禾芸做一场手术。   之前的检查结果李禾芸的脑部确实有出血,但少量脑出血可完全吸收,因此医生都建议保守治疗。   医疗团队认真翻阅了这几个月的检查结果,发现病人脑部CT的白点以极其缓慢的态势增长。   出血量是在可控的范围,所以才会建议手术,在情况严重前最大程度减少手术风险。   这几天陆宜年一直在医院陪李禾芸,从前在疗养院待了太久,现在李禾芸一看见医院情绪就一落千丈。   在老宅照顾李禾芸的阿姨也一起跟了过来,阿姨健谈开朗,有她在李禾芸的心情会好一点。   两位长辈聊天的时候陆宜年就安静地坐在旁边,李禾芸的记忆始终是碎片化的,她记不住陆宜年,医生讲可能也跟脑部出血有关联。   周逢厉有空也会过来,来的次数多了李禾芸终于对这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一般陆家只要有喜事都会设家宴,早些年陆自忠的生意做得大,三天两头设宴,学生时代每次陆宜年去陆家都要浪费很多时间。   上悦湖的成功仿佛成为了陆家的转机,陆自忠的致电拨到周逢厉这里,客气地询问男人今晚有没有时间。   陆家不清楚陆宜年的近况,他们似乎也不关心。但明面上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跟周逢厉交谈时陆自忠说希望周逢厉能跟陆宜年一起参加陆家的晚宴。   遗憾的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周逢厉随口找了个理由拒绝,而后沉默地抬起头。   此刻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几步外是李禾芸的病房。   门半敞开着,从里面传来长辈聊天的声音。   深秋的季节陆宜年穿了一件厚厚的毛衣,低调庄重的普鲁士蓝。男生背对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从周逢厉的角度能看见陆宜年削水果的动作,刀锋在指尖若隐若现,那个瞬间周逢厉产生了及时的迟疑。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   陆宜年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手上的动作也很危险。假如男人接完电话回病房,陆宜年肯定会下意识地看向他。   一旦注意力再被转移,极有可能陆宜年会被水果刀划伤。   事实上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有很短的一两秒钟,而且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个细节。   周逢厉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一会儿。   陆宜年抬起手放下水果刀,削下来的果皮连着果肉被丢进垃圾桶,一个好好的苹果被陆宜年削得乱七八糟。   手里苹果的卖相实在不好,于是陆宜年打算给李禾芸重新削一个。背后响起脚步声,陆宜年反射性地仰起了脸。   男人去而复返,本来陆宜年还以为周逢厉会被工作上的事缠住然后离开。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陆宜年凑过去看了眼来电显示,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周逢厉。   李禾芸的病情好像缓解了两人僵硬的感情状态,周逢厉退了一步,给了陆宜年短暂的自由。   来电显示是陆颜舒,陆宜年也拿起了手机,去外面走廊上听电话。   今晚陆家的晚宴对方问陆宜年会不会参加。   姐弟俩有一段时间没见,陆颜舒不知道陆宜年最近过得如何。   陆宜年告知李禾芸的病情,小声说道:“三天后的手术。”   “周逢厉陪着你?”   陆宜年点点头应了。   “那我也找个理由推了。”陆颜舒摁灭烟头,语调淡淡,“省得看见那些人心烦。”   要说最不希望陆家风光的人陆颜舒算其中之一,上悦湖预售的资金流转到陆家各个公司,肉眼可见陆自忠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根据周逢厉得到的消息,下个月市里将会公开完整的城市发展计划,届时陆家才会迎来重击。   陆颜舒值得信任,不过陆宜年思考再三还是没有说这件事。如今李禾芸的手术最重要,反正陆家已经同他毫无瓜葛。   回国玩乐的华裔画家三天两头被朋友抛弃,今天也是如此,他又只能独自拜访那个美妙的伊甸园。   今晚笛梦的公共表演不太符合宋翰林的审美,他坐在会场,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期间有几个男人坐在了身后的位置,一开始宋翰林没在意。然而公共场合,他们的聊天不可避免会被宋翰林听见。   “找到人了?”   “还能在哪,我那个亲弟弟天天派人守着他。”   “急什么,总会找到机会的。”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黑色面具,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兴奋地说:“送到笛梦前先给我玩两天。”   接着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那个吹口哨的男人被调侃,凭他那个好本事人送到床上几个小时就被玩死了。   后面话题开始偏移,听声音跟聊天内容这些男人应该与自己年龄相仿,大抵是哪家的公子哥。   宋翰林偷听还觉得无趣,这些人讨论的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所以他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笛梦的演出会控制在一小时以内,从会场出来宋翰林逛了一圈,随手抓了个侍者展示自己的黑金卡。   侍者恭敬地鞠躬,替客人联系了6号。   对方的房间宋翰林去过很多次,以致于记住了门上雕刻的花纹形状。侍者在前方引路,打开了那间黑色房门。   “祝您夜晚愉快。”   在笛梦工作的人同样受到等级约束,越受客人欢迎在笛梦享受的待遇越好,有了话语权甚至还能自己做主,反过来挑选喜欢的客人。   门合拢,自动上了锁。笛梦所有的房间设计大同小异,穷奢极欲,与它外表呈现出来的完全不符。   那股幽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难散。   今晚没有演出,男生随手披了件浴袍坐在沙发上,在宋翰林来之前他已经拒绝了两位客人。   一进门宋翰林便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从小在国外长大宋翰林性格恣睢不受拘束,别人注重什么隐私他从来不在乎。   在会场戴面具是笛梦的强制规定,进了房间要不要戴面具全凭客人意愿。   宋翰林随口跟对方打招呼,男生站起来给宋翰林倒水,礼貌回应道:“晚上好宋先生。”   “感冒了?”宋翰林听出来他的嗓音不太对劲。   “有一点。”   宋翰林很体贴地关心:“那你多喝热水,感冒好得快。”   来笛梦消费的客人那么多,宋翰林有点突出的特别。来S市也没有多久,宋翰林在6号身上消费的金额都快让他成为榜一老板了。   关键是宋翰林每次来都只让6号陪自己聊天,说看着男生这张脸就会有灵感,或者劝说对方跟自己一起出国。   玩艺术的思想天马行空,徐纪阳跟宋翰林认识那么多年,好多时间也弄不明白宋翰林的想法。   “下个月我要回去了,临时有个画展。”   “祝您展演顺利。”   宋翰林始终觉得不甘心,再一次询问:“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出国吗?国外也很有趣,我可以带你认识很多朋友。”   “你只要当我的模特,赚的钱不会比在笛梦少。”   类似的对话出现了太多遍,男生拒绝的说辞也越来越简短。   考虑到宋翰林是客人,男生推拒的同时给了对方一颗甜枣:“有空请您吃饭。”   宋翰林自然答应了这个邀约,他无奈地叹气,搞不懂6号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   离开笛梦已然凌晨,宋翰林算是走的最早的那批客人。门口的停车场堵得水泄不通,宋翰林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开出来。   后视镜里有一辆卡宴跑车紧紧跟随,车主大概也想把车开出去,看了半天也只能跟在宋翰林后面。   深秋的夜晚气温降到了个位数,宋翰林把车窗放下来,冲着后面喊道:“兄弟!你往后开,我要再倒一下才能开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车窗隔音太好还是宋翰林吼的不够大声,那辆卡宴迟迟没有动静。   宋翰林鸣笛示意,过了几秒钟身后那辆跑车竟然直接撞了上来。   车主刹车踩得很及时,很像是一不小心踩了油门。   原本今晚被6号拒绝宋翰林心情就不是很好,没想到回酒店的路上居然还能碰到这种傻逼。   但这是在国内,宋翰林压着怒火,尽量不要惹是生非。   双闪灯亮起,宋翰林打开车门下车。他往后走到跑车车门附近,使劲去敲主驾驶的车窗。   寒风吹过,扑面而来一阵浓重的酒味。对方车主只把车窗放下一截窄窄的缝隙,窗上贴着防窥膜,宋翰林只能听见车主的声音。   “什么事?”   开口的瞬间宋翰林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随即想起来刚才在笛梦看表演,坐在身后的男人也是这个腔调。   表面上宋翰林没什么表示,让卡宴车主把车往后倒,不然这一晚上他们都开不出去。   车窗重新关上,车内被打断的聊天继续进行。   车上一共四个人,周祎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他不自觉哼起歌,听着耳畔低俗的聊天内容。   男人一喝多就容易上头,不知道谁喊了声郑少,话说得有点讽刺了:“不知道陆宜年那个骚*有什么好的,能让郑少那么惦记……”   周祎哼着歌转过头,中央后视镜里,周祎同开车的郑文卓视线相撞。   诡异的安静,一时间谁都没有接话。   直到郑文卓自己开口,不屑的口吻:“骚*才会让人惦记,老实说你不想玩?”   答案自然是想的。   周祎听得咧开嘴笑,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些对话录下来发给周逢厉。   不过这种程度的好像无关痛痒。   应该等到陆宜年进了笛梦,周祎把其他男人操陆宜年的画面录下来公开在网络,这样似乎更解恨。   宋翰林把车开出一段路,停在一个路口拨打了举报电话。   “你好警察同志,我要举报酒驾。”宋翰林记下了那辆卡宴的车牌,流畅地报出了举报信息。   举报完宋翰林还是觉得不解气,愤愤给徐纪阳发微信。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一看发送时间凌晨两点。   徐纪阳肯定在呼呼大睡。   宋翰林的郁闷无处宣泄,想飙车又忍住了。这是在国内,而且没有改装过的车开起来根本不会爽。   因此到了最后,宋翰林只能在凌晨的街道老实把车开回了酒店。   第二天徐纪阳起床上班,看见这些未读消息,莫名觉得宋翰林描述的那辆卡宴有点眼熟。   很快徐纪阳从宋翰林那里知道了车牌,发现车主果然是郑文卓。   昨晚那通举报电话有了后续,交警在路口拦下了那辆车。   然而车主并没有喝过酒,车厢内的酒精气味来源于车里其他人。   得知这个后续宋翰林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既然没有喝酒,那昨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撞自己。   这些少爷做事全凭随心所欲,徐纪阳怎么猜得出所以然。   梁子算是结下了,宋翰林放狠话让郑文卓等着,下次如果在笛梦碰见宋翰林一定让郑文卓难堪。   今日早间财经新闻在聊昨天开盘的上悦湖,预售的交易价估计在一百亿上下。   车载频道被切换,下一个是音乐频道,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冷空气不断侵袭S市,清晨出门花坛里的绿植结满了白霜。   此刻陆宜年坐在副驾驶,怔怔想着刚刚被切掉的新闻。   难怪昨天陆自忠那么高兴,这些钱能补好多个窟窿。   早高峰堵车情况愈发严重,一个路口基本上要等三四个红绿灯。   男人注意到陆宜年发呆的表情,低低喊了声:“宝宝。”   陆宜年愣愣抬头,听到男人用很正经的语调建议:“你要不要买房?”   “……什么?”   “市里下一个要发展的区域,现在投资应该能赚一点。”   陆宜年恍然大悟,然而那些公寓动不动就几百上千万的,陆宜年身无分文,根本买不起。   他想当然地遗忘了自己签的那些合同,就如同六年前那样。   周逢厉打工挣的钱给了陆宜年,陆宜年从来不会乱用。   如今发生了似曾相识的事情,周逢厉把名下资产赠与陆宜年,陆宜年也不会乱用。   潜意识里陆宜年依旧认为这些是周逢厉的资产,他总是把自己和周逢厉分得很清楚。   上午李禾芸有个小检查,周逢厉先送陆宜年去医院,然后再去公司。   李禾芸住院以后陆宜年的心情持续低落,离手术还有两天的时间,陆宜年生怕出现差池。   昨晚陆宜年也没睡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很晚才睡着。   周逢厉对亲人的概念非常淡薄,可是他清楚李禾芸对陆宜年的重要性。   黑色越野车停在住院部一楼,陆宜年抱着路上买的鲜花,挥手跟男人说再见。   陆宜年到达病房,负责照顾的阿姨正好被护士叫走。李禾芸看见男生进门,很温柔地笑了起来。   今日陆宜年穿了一件薄薄的羽绒服,纯白的外套很衬男生的肤色。   这几天无论是陆宜年还是周逢厉,李禾芸见到他们都会笑。   陆宜年以为今天也是一样的,所以也没留意李禾芸看自己的眼神。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花瓶,陆宜年换掉不再新鲜的花束,低头跟母亲聊天:“妈,是不是有点无聊?做完检查我陪你在附近逛逛。”   “……这个花。”陆宜年转过脸冲母亲笑了一下,小声解释着,“路上太堵了,不能去你喜欢的那家花店,我明天再给你买。”   这么长时间伴随的病症,混乱的记忆使李禾芸每天醒来都异常茫然。   此时她认认真真看着男生的笑颜,柔声开口:“囝囝。”   囝囝是李禾芸喊陆宜年的小名,男生很明显地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昨晚做梦记起了很多事。”李禾芸伸手来拉陆宜年,细声询问,“囝囝,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妈妈一直在拖累你。”   陆宜年抿紧嘴,连忙摇头。母亲不说陆宜年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李禾芸一讲陆宜年总会觉得委屈。   李禾芸看男生那个神情就清楚陆宜年在撒谎,而陆宜年赶紧拖了椅子坐在床边,反过来问李禾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有没有头晕?头痛?你现在是病人,不舒服不可以瞒着我。”说完陆宜年还摁了床头的呼叫铃,准备让护士来检查母亲的生理体征。   曾经陆宜年常常询问医生李禾芸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得到的答复永远都是无法确定。   没过多久护士匆匆赶来,根据家属的意愿做完基础检查,发现病人体征都是正常的。   临走前护士提醒道:“上午九点有一个检查,不要忘记了。住院病人不需要排队,去了直接进检查室就行。”   直到护士离开陆宜年还翘着嘴角一直笑,李禾芸有些无奈,看着陆宜年说道:“怎么还是笨笨的。”   现在才八点钟,离检查时间还有陆宜年干脆凑过去同母亲小声说话。   他先说了李禾芸的病情,让母亲不要太紧张。后天只是一个小手术,李禾芸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了。   “做完检查我带你去见医生。”陆宜年止不住笑,被母亲轻轻捏了捏脸颊。   李禾芸同样拥有周家老宅的记忆,这段时间在周老身边耳濡目染,小辈的恋情李禾芸稍微也有了解。   从小到大陆宜年都没有谈过恋爱,以他这种好欺负的性子跟别人谈恋爱很容易吃亏。   周逢厉时常来病房,言行举止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陆宜年很依赖他。   母亲肯定会偏心,这几天两人的亲昵李禾芸看在眼里,于是也趁着这个机会问了问陆宜年。   “囝囝,周家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本来李禾芸没恢复记忆,自己跟周逢厉的相处看见了就被看见了。但是如今母亲这么直白的问询,陆宜年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第一个问题李禾芸问的有些歪打正着,她不是问周逢厉跟陆宜年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两人感情顺利与否,而是问周逢厉对陆宜年好不好。   陆宜年很难回答出“不好”。   习惯使然,他会下意识去维护男人。   而周逢厉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早上杨谷青来上班,前台同事偷偷摸摸递过来两杯咖啡,说今天有人非要请客。   同事也是个带话的,作为老板的助理杨谷青知道的内情会比他们普通职工多很多。   上悦湖的公寓如果是普通上班族很难负担得起,可考虑到未来的升值空间,也有人会放手一搏。   同事有个朋友正在观望上悦湖的公寓,这会儿旁敲侧击地咨询杨谷青,想获得确切的答复。   杨助性格温和,即便不愿意透露也不会说出很难听的话。   杨谷青接过那两杯咖啡,仿佛接受了这笔贿赂。他笑了笑,没有说原因只告知了结果:“不建议购入。”   上午公司有几个短会,会议途中徐纪阳打来电话,周逢厉没有接听。   周祎的行踪仍未被确定,杨谷青跟踪了曾经与周祎有过联系的势力,发现周祎并未主动找过他们。   唯独能确定的只有火灾那天晚上的监控,周祎从郊区跑到国道上,然后坐上一辆货车回到了市区。   那个货车司机也被杨谷青找到,当天夜晚对方只是碰巧经过那里。   周祎穿着一身病服站在国道上招手,司机好心把他带回了市区。   曾意贞的死亡也有可能跟周祎脱不了干系,事件最好的走向当然是由警方来找到周祎。   周逢厉这里唯一的顾虑就是陆宜年,周祎多半是冲自己来的,只要周逢厉能保证好陆宜年的安危。   会议间隙周逢厉抽空回复了徐纪阳,对方难得幸灾乐祸,把昨晚笛梦闹的乌龙告诉了周逢厉。   “今晚宋翰林还要去,我也有空了,你去不去凑热闹?”   周逢厉果断推拒。   徐纪阳也猜到了好兄弟的回答,但还是忍不住戏谑道:“周逢厉,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不会那天晚上回家被小年发现了吧!”   真的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可通话那头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徐纪阳愣了一下,大惊失色:“……不是吧!这怎么能知道的?!”   “他说我身上香气很重,只有笛梦才会有这样的香水味。”   这下徐纪阳被震惊得无话可说,他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夸赞道:“没想到小年这么厉害。”   像周逢厉徐纪阳这样的上位者对市场风向都会有敏锐的嗅觉,上悦湖开盘宣传得全市皆知,徐纪阳准备划出一笔钱,去投资市里下一个要发展的区域。   这笔投资的利润至少在30%以上,徐纪阳也不准备投资太多,赚点钱可以拿去消遣。   恰好徐纪阳拥有了私人飞机,他打算再去买一艘豪华游艇。   这个话题清晨周逢厉刚跟陆宜年讨论过,而陆宜年没有购买的意向。   “我是问你买不买又不是问小年。”上一个玩笑还没结束一分钟,徐纪阳又开了一个玩笑,“你不会现在花钱都要经过小年的同意吧?”   男人的回答平静又真诚:“嗯。”   紧接着徐纪阳知晓前两天周逢厉找律师做的财产赠与,他惊疑地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不是周逢厉不想投资,而是没有钱投资。资产都去了陆宜年手中,周逢厉想投资还要征求陆宜年的同意。   这已经不是恋爱脑的问题了,徐纪阳觉得周逢厉对待感情的方式已然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   既然是好兄弟徐纪阳不得不提醒,他委婉地表示周逢厉不要忘记自己腹部刚刚痊愈的伤口。   “陆宜年不会伤害我。”男人垂着眼睛,仿佛想起了往事,“他伤害自己都不会伤害我。”   有个词叫罗生门,指人会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编织谎言,使事实真相扑朔迷离。   周逢厉那么喜欢陆宜年,站在陆宜年的立场替他说话无可厚非。   “周逢厉。”徐纪阳觉得好笑,“不要跟我讲那天晚上是你自己撞上那把水果刀的。”   事实还真是这样,陆宜年只是拿着水果刀威胁。周逢厉主动迎上去,以极端的方式逼迫陆宜年留下。   徐纪阳不禁怀疑男人是不是被夺舍了,不然陆宜年是什么天生爱神,能把周逢厉骗得明明白白。   劝人分手天打雷劈,通话结束徐纪阳赶忙敲了敲手机里的电子木鱼,给自己多积点功德。 第56章 危机降临。   初冬,早间气象广播如往常那般播报。   凌晨郊外山区段开始降雪、降雨,平均气温下降4~6摄氏度。清晨东部市区将出现大雾天气,晚间将出现雨夹雪,市民出行注意保暖措施。   今日李禾芸的手术被安排在上午第一台,陆宜年很早就到达病房,带来了母亲喜欢的鲜花。   “周逢厉去买的。”陆宜年低着头,一边捣鼓玻璃花瓶里的话一边小声回答母亲的话,“……他起得比我早。”   鲜花气味淡雅,陆宜年弄好这一大束鲜花看向李禾芸。他一抬头,眼底那圈青黑便遮掩不住。   实际上是这样的,昨晚陆宜年担忧得根本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积攒出一点点睡意。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男人起床的动静又把陆宜年惊醒,周逢厉舍不得,重新走到床边俯身去抱陆宜年。   “我去买花,你再睡一会儿。”周逢厉哄陆宜年很有一套,语气低缓平静,“宝宝,你脸色太差了,早上这样去病房被妈妈看见不好。”   陆宜年自然不想让李禾芸担心自己,一听这话眯着眼睛直点头。   出门前周逢厉给陆宜年盖好被子,下楼同陈姨交谈。陈姨察言观色,显然也发现男人昨晚肯定也没有睡好。   周逢厉确实一直意识清醒着,然而陆宜年自己睡不着却以为周逢厉睡着了,每次翻身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男人亲情概念淡薄,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他只能沉默地陪伴在陆宜年身边,为李禾芸找到最好的医生、降低手术的风险,替陆宜年尽量解决这些现实存在的问题。   “囝囝,那他人呢?”   一时间陆宜年没反应过来:“……谁?”   “小周啊。”李禾芸看着这束素雅的鲜花,温柔地笑道,“他送我这么漂亮的鲜花,我肯定要当面感谢他。”   陆宜年怔怔应答:“他去停车了,应该马上会过来。”   虽然医生承诺过手术风险不会很高,可周老也不放心,一大早也匆匆赶了过来。   管家一路开车到地下停车场,周逢厉看着长辈出现,才打开车门迎接。   如今周振国一看到这个败家的臭小子就来气,他甚至想提高未来几年航空公司的收益。但周老自己失去了实际掌控权,周逢厉也不会再听他的。   一行人乘坐电梯直达病房,却被护士告知病人刚刚被推去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大厅屏幕显示着病人的手术进程,阿姨陪着陆宜年坐在角落,语气亲切地同男生聊天,来缓解陆宜年的慌张。   院长得知周老到来,提前迎候。于是长辈先去了院长办公室,周逢厉径直去找陆宜年。   其实李禾芸并不是第一次做手术,一年前发生的那场车祸,那时候情况更严重,陆宜年也是这样一直等在手术室外。   此刻陆颜舒正在来医院的路上,此时正好是早高峰,医院附近堵得一塌糊涂。   电梯停在相应的楼层,男人下了电梯,步调比往常快了些许。   陆宜年仰起脸就看见不远处周逢厉朝这里走过来,对方直直走到自己身边,抬起手亲昵地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   周逢厉的手很暖和,虽然室内开着空调,但陆宜年的小脸冷冰冰的。   有那么一刹那,困扰着陆宜年,令他始终恐惧的不安瞬间消失了。   男人垂着眸子看着陆宜年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不经意地皱眉。他低低喊陆宜年的名字,询问是不是很冷。   陆宜年任由周逢厉抓住自己的手,他下意识蜷了下手指,把自己的手放进男人的掌心。   而后他才摇摇头,后知后觉地去回答周逢厉的问题。   李禾芸的手术预计要好几个小时,祝驰燃通过家族关系知道了这台手术,提早几天开始制定计划。   这次周祎另辟蹊径,找到了这些跟陆宜年有过关系的男人。事情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这些男人不会拒绝这种合作。   李禾芸的病房有保镖值守,还有经常来往值班的护士,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绑架陆宜年几乎不可能成功。   尤其多数时间周逢厉都陪着陆宜年。   所以只能由陆宜年自己主动来找他们,这样才最安全,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下午三点左右李禾芸手术结束,从手术室回到了病房。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假如术后恢复得快,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病房似乎也不适合总是有太多人,周老中途回了老宅,陆颜舒接了个电话,被一位古玩老板叫走。   陆宜年一直催促周逢厉回公司,男人都待在医院一整天了,肯定耽误了很多工作。   手术之后医生的话终于让陆宜年放下心,心情明显比上午放松不少。   男人瞧陆宜年不再紧绷着小脸,告诉陆宜年自己下班再过来接他。   “有事给我打电话。”   当时陆宜年答应得很好,是久违的乖巧。   麻醉药效过去,李禾芸渐渐苏醒。有阿姨在许多事情都变得简便,晚餐时间过后,陆宜年接到了一个电话。   因为设置了静音第一个来电陆宜年没有注意,对方很耐心地再打过来,这才被陆宜年看见。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但区域在S市。陆宜年疑惑地接起来,听筒里是一个护士的声音,告诉陆宜年他需要去一下医生办公室。   “现在嘛?”   “是的,麻烦您有空过来。”   这个时间阿姨正好出去消毒使用过的餐具,而李禾芸醒了几分钟很快又睡着了。   不过保镖还在门口,陆宜年没有过多猜忌,拿着手机走了出来。   医生办公室和李禾芸的病房是在同一个楼层,走到走廊尽头再转弯就到了。   一共也就几步路,陆宜年没有过多猜忌,站在病房门口告诉保镖自己现在要去哪里。   “医生找我谈话,我很快回来。”陆宜年阻止了保镖要一起跟随的举动,反过来嘱咐他们,“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母亲醒过来就按呼叫铃。”   去医生办公室还会经过护士站,护士认得陆宜年,看见他走过还跟陆宜年打了招呼。   陆宜年给了回应,转过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正敞开着门,里面亮着灯。   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只有这么短短几分钟陆宜年消失在了大家视线中。   安静的环境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引人注意,陆宜年回了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就被迅速被蒙住了口鼻。   一辆二手货车驶离地下停车场,司机把车开得很快,一路上按着喇叭,整条道路因此都变得吵闹。   周祎没想着要隐藏身份,他就是要告诉周逢厉自己把陆宜年绑走了。反正现在他一无所有,怎么看都是周祎略胜一筹。   等到周逢厉发现再找到笛梦,几个小时的时间差足够那些男人把陆宜年玩死。   今晚笛梦也有公共演出,不过6号没有参加。   有位客人包下了6号夜晚所有的时间,6号不需要再去舞台表演。   客人会在十点左右到来,等待期间6号收到了同事的消息。   同事是新人,这会儿也在自己房间等待客人。可是他太紧张,发过来的一连串消息让人看得哭笑不得。   现在恰好还有点时间,6号回完消息,又拿了些自己房间里新到的玩具,准备下楼去找同事。   笛梦严格的等级制度致使新人不会受到很好的待遇,几乎所有新人都会遭受相似的事情。   6号太熟悉笛梦所有的建筑设计,他走在暧昧漆黑的通道,鼻尖是那股熟悉无比的幽淡香气。   公共通道时常会有戴着面具的客人和侍者经过,6号低头的角度刚好能令那些客人看不见自己的面容。   一层楼会有许多走廊和许多房间,有些客人喜欢刺激,戴着面具毫不避讳地开着门。   6号轻车熟路,走过那些敞开的房间脚步未停,仿佛对外界事物失去了通感。   直到倒数第二个房间,他倏地停了下来,惊疑地偏过头。   陆宜年是被一阵疼痛唤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有人一直在揪他的脸肉。   头顶光线明亮,陆宜年猛地坐起身,脑袋直接撞上面前的人。   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自动上锁的,6号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陆宜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分钟前陆宜年还处在被迷晕的状态,6号了解这些药效短暂的迷药,强烈的外界刺激可以使人快速醒过来。   陆宜年脸疼脑袋疼,手一不小心碰到床边的玩具,摸到几个精致的ru夹,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玩具。   这是6号带给同事的,陆宜年被吓了一跳。6号又来捏陆宜年的脸肉,迫使对方集中注意力。   “陆宜年。”6号质问的语气特别差劲,“你怎么在这里?你老公呢?你不要告诉我你跟你老公特意来笛梦玩情趣。”   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陆宜年随口叫了声“小园”,慌慌张张起身。   与此同时侍者打开了失误关上的房门。   笛梦规定侍者不能进入房间,因此对方站在幽暗的走廊,以恭敬的姿态祝福面前的客人今晚过得愉快。 第57章 撒旦与爱神。   为了能照顾到来笛梦玩乐的客人,笛梦的每一个房间基本上都准备了部分必需品。   郑文卓和祝驰燃还在来的路上,周祎把陆宜年丢到房间去找相机,回来的时候房门不知道为什么被关上了。   所以只能再去找侍者,一来一去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迷药没有那么快失效,陆宜年暂时不存在逃跑的可能性。   房间里陆宜年跟6号正在紧急思考对策,陆宜年强行冷静下来,推着6号非要他躲进衣柜。   笛梦规矩太多,员工不能伤害客人。这会儿陆宜年思路非常明确,自己既要离开这里又不能给小园惹上麻烦。   小园不能成为帮凶,不然后续肯定会被领班责罚。   以陆宜年对笛梦的熟悉程度只要能走出这个房间,他肯定能通过外面那些曲折的通道逃出去。   “陆宜年!”衣柜拉开了一个缝隙,躲在里面的男生极力压低着声音,焦急指挥道,“你千万不能手抖,也不许害怕!应该只有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那么长时间没见,小园还是这副絮絮叨叨的模样。   陆宜年握着手里那把锋利的小刀,把它调整好角度,又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大理石烟灰缸。   烟灰缸很沉,尺寸特别大。陆宜年吃力地适应着烟灰缸的手感,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后。   周祎进门的瞬间就注意到了不对劲,同一时间背后的门自动上了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响。   耳畔突然响起尖锐的风声,周祎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重物随着惯性迎面而来,烟灰缸的底座准备击打到男人的脸。   钝痛伴随着大量鲜血喷涌出来,甚至隐隐能听见头骨碎裂的声音。   这一下是肯定不够的,于是陆宜年艰难操纵着烟灰缸,又连续打了好几下。   此时陆宜年那个脑袋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他只是想让这个进门的男人失去行动力,最好半死不活只剩一口子的样子,这样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烟灰缸第一下击中周祎几近昏厥,由于三年前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周祎不仅整过容,头骨也比一般人更加脆弱。   等到陆宜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羽绒服沾满了鲜血。   血渍高高溅了起来,沾上了男生白嫩的侧脸。   手里的烟灰缸应声而落,陆宜年大口大口地呼吸,听到了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四周特别安静,6号同样担心自己会转移陆宜年的注意力,捂着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宜年慢慢眨了下眼睛,落在眼睫上的冷汗随着淌下来。   直到此刻陆宜年才终于回过神,他后退一步,低下头去看男人的面容。   从后脑勺流出的鲜血被深色华丽的地毯吸收,布料因此变得黏腻潮湿,从地毯上踏过轻易就能留下一个血色脚印。   血肉模糊的脸很难辨别出男人的身份,但陆宜年已经认出来了。   过往的回忆接踵而至,灰暗的地下室、划开自己皮肤的小刀。嚣张的男人跟自己玩究竟是不是哑巴的游戏,漫长的痛楚像没有尽头的黑色海水。   袖子内衬还藏着一把小刀,陆宜年缓缓蹲了下去。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昏迷,或者死亡,陆宜年清晰地看见周祎转了下混浊的眼珠。   两人视线相撞,陆宜年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满满的憎恶。   衣柜那个门缝视野有限,6号睁大眼也只能从背后看到陆宜年挥舞烟灰缸的动作。   而冲突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6号等待片刻没再听见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地喊陆宜年的名字。   也没有听到回应。   6号倒不担心结果,这种情况肯定是陆宜年独自解决了如此棘手的问题,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如今是死是活。   男生悄悄从衣柜里走出来,陆宜年仍旧蹲在原地。6号不明所以,轻轻去推陆宜年的肩膀。   对方顿时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陆宜年仰起脸转过头,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把6号惊到了。   “陆宜年?陆宜年!”在不断的催促中陆宜年连忙应声,手撑了下地毯站起来。   手心也沾到了地毯的血,起身时袖中的小刀掉落在脚边,陆宜年随意地踢了一脚。   小刀被踢出去一段距离,刀尖恰好正对着周祎那双厌恨的眼睛。   问题解决的同时两人终于拥有短暂聊天的时间,陆宜年告诉了6号这个男人的身份。   后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反问陆宜年周逢厉是谁。   话出口的同时6号也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道:“哦!是你老公!”   陆宜年没有在这个称呼上纠结,紧接着6号凑过来看陆宜年究竟有没有受伤。   他身上那么多血,谁知道哪块血迹是自己的。   “……我没事啦。”陆宜年习惯性地挠了挠脸,没想到手里的血迹全蹭到了脸上。   而自己侧脸本来就沾着血,这一碰皮肤上半干涸的鲜血全部被抹开。   陆宜年赶忙用手背擦脸,然而越擦越脏,没过多久陆宜年也放弃了。   两个男生浑然不顾眼前奄奄一息的男人,任凭脏污的鲜血弄脏整块地毯。   6号瞧着陆宜年冒冒失失的举动,似乎也发觉了陆宜年的不同。   “陆宜年,你好像变厉害了。”   实际上6号也不知道陆宜年哪里变得厉害,只是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陆宜年始终被陆家挟制着。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陆宜年都要非常谨慎的看别人眼色。   陆宜年没有很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以为6号在夸奖自己揍周祎的行为。   于是陆宜年冲6号笑了一下,骇人的血迹映衬着男生过分精致的五官,无端端有种诡异违和的美感。   “是周逢厉教我的。”陆宜年顺着这句话解释道,“……他说只有这样,这些讨厌的人才不会有反抗的能力。”   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在高架桥,男人踩着限速把车开得飞快。   保镖在十分钟内发现陆宜年的失踪,可是祝驰燃借着自己医疗家族的关系,摸清了医院的内部结构。   绑架陆宜年的人巧妙避开了医院摄像头,好在那辆二手货车是从地下停车场开出的,车库摄像头拍到了对方的车牌号。   追踪的结果最后准确定位在笛梦。   没有人不会懂此时此刻出现的笛梦包含着怎样的意味。   开车的男人稳稳握着方向盘,远处绚烂的路灯照进昏暗的车厢。   男人神情冷峻,向来冷静的面容却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裂缝。   几分钟前停车场的监控被翻看,周逢厉在那辆货车上看见了周祎。   对方好似故意想被人发现,也许就是想对周逢厉炫耀。离开前周祎把头探了出来,冲着摄像头阴森森地笑。   重蹈覆辙这个词可以用在很多方面,周逢厉跟陆宜年之间的感情,或者陆宜年用在周逢厉身上的小聪明。   三年前周祎为了对付周逢厉拿陆宜年威胁,三年后周祎为了对付周逢厉,故技重施把陆宜年当成了人质。   然而这三年周逢厉的地位明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明显不应该、不容许被重蹈覆辙。   又是周逢厉,还是周逢厉。从六年前直到现在,陆宜年受到最严重的伤害都来源于周逢厉。   冬天的夜晚,城市夜景依旧繁华斑斓。   黑色越野车驶进黑夜,一闪而过的路灯照亮了男人脸上的恐慌。   每周,再细致一点每天晚上,笛梦都会发生受伤事件。   受伤的人分别员工和客人两类,情况不严重的是淤青,严重一点就是流血事件。   不会有人去追究受伤原因,客人有稀奇古怪的癖好,来笛梦所有意外都可以归结成快乐跟情趣。   踏进笛梦的那一刻空气中飘浮着的幽淡香气紧紧缠绕上来,穿过静谧的大厅,电梯上行停在了某个楼层。   前面那几个房间一直敞开着房门,整个走廊都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慌乱的侍者带着客人径直走到倒数第二个房间,开门时手一直在发抖。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正在聊天的人,陆宜年才解释完自己下手这么重的原因,开门的声响令他立即去拿丢在地上的小刀。   大抵以陆宜年的脑袋他最多只能解决掉一个周祎,麻烦解决大脑就开始宕机。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逃跑,没有去考虑万一后面还会有人来帮周祎。   看起来只是聪明了一点。   事实上并不存在周祎设想的时间差,周逢厉来得很及时。这扇沉重黑色的房门被推开,入眼是一片血泊。   陆宜年愣愣看过来,这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把房间弄得这么吓人,有些尴尬地向后退。   下一秒男生跌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你来得好快噢,我没有受伤。”片刻的安静,陆宜年下意识地想挠脸,一抬手就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我身上都是血,不要弄到你身上。”   “你在发抖。”   头顶光线明亮,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   陆宜年默默放下手,紧绷的神经一直无法放松,他耷拉着眼睛很小声嘟囔道:“我有点害怕。”   对于陆宜年来讲这些都是无妄之灾,因为他再次同周逢厉有了联系,才会被牵连,造成这样的局面。   曾经惶惶不可终日的噩梦以同样的方式降临。   当下的现实再一次成为了指控的证据,周逢厉好像的确没有爱陆宜年的能力。 第58章 爱情怪圈。   就像规定的那样,笛梦一向不会出面处理客人的私事。今晚无论是陆宜年出事还是周祎出事,笛梦不会对任何事故负责。   郑文卓和祝驰燃两位公子哥晚到一步,他们看见停在笛梦的警车,难得起了警惕心。   周祎被警方带走,正好周祎还与曾意贞的自杀案件有所联系。   按照领班那边的记录6号不该出现在周祎的房间,今晚6号明明应该招待另外的客人。   不过这些都是笛梦内部的小事,跟陆宜年干的大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6号很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临走前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陆宜年会发生改变。   ——因为如今陆宜年做任何事都不用去计较后果,跟他结婚的周家男人会替他收拾好所有的烂摊子。   比如在周祎这件事上,放在从前陆宜年的想法一定是逃跑大于伤害,他不会想到去给自己惹麻烦。   6号并不清楚陆宜年跟他老公具体有哪些过往,从旁观者的角度有一个最直观的感受。   ——陆宜年的婚姻似乎没有自己想象那么糟糕。   清水冲走脸侧凝固的血块,陆宜年对着镜子洗脸,镜中反射出清晰的身影。   男人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凝视陆宜年的动作。   与三年前一样,周祎对陆宜年的伤害只是让陆宜年很短暂地害怕了一下。   现在事件平息,陆宜年洗干净脸,迅速走到男人身边。   水珠顺着莹白的脸颊淌下来,周逢厉伸手摸了摸陆宜年的眼皮,替他擦掉上面欲落未落的水珠。   “洗干净了嘛?”陆宜年仰了下脸,询问周逢厉。   “嗯。”   陆宜年的语气中不再有刚才的胆怯,他眨了眨眼睛,看见男人伸手来牵他。   “手很冷。”   陆宜年觉得周逢厉在说废话,大冬天用冷水洗脸,怎么可能不会手冷。   但是他没有拒绝周逢厉牵手的动作。   回去路上两人先去了商场,陆宜年身上这件白色羽绒服外套不能再穿,周逢厉去商场买了新衣服。   男人记得陆宜年的尺码,所以新买的外套异常合身。   距离陆宜年离开医院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陆宜年惦记着母亲,一回到医院便匆匆忙忙地赶到病房。   病房没出现任何意外,阿姨安静地坐在窗边,而李禾芸仍然陷在深度睡眠中。   陆宜年的到来令门口的保镖和病房的阿姨齐齐松了口气,他们不约而同地庆幸陆宜年安然无恙。   看望完母亲时间来到深夜,陆宜年同周逢厉一起离开了医院。   黑色越野车依然驶向东郊璟园,车厢空间静谧,陆宜年主动提到了周祎。   在没有与周逢厉重逢前关于周家的家族内斗陆宜年只能从网络或者他人口中知晓,然而这些言论始终都不完整。   “周祎真的在精神病院嘛?”   “嗯。”   周逢厉意识到陆宜年的潜台词,解释道:“前段时间那家精神病院失火,周祎逃了出来。”   接着周逢厉告诉陆宜年曾意贞纵火自杀的社会新闻,陆宜年惊讶地睁大眼,难怪刚刚在笛梦男人会联系警方。   这一整天发生了太多事,此刻放松下来陆宜年瞬间觉得特别疲倦。   他倚靠着车座昏昏欲睡,而周逢厉把车开得很稳,趁着红灯的间隙不自觉地偏过头。   ——陆宜年的睡容十分乖巧,车窗外的光线像淡色的金粉虚虚笼罩下来。大抵今晚的遭遇费了太多心神,陆宜年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男人习惯性地伸手,在手指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堪堪醒过神。   片刻以后周逢厉转回头,他垂下眼睛,手指重新落在了方向盘上。   深夜老宅的医生前往东郊璟园。   周祎使用的强效迷药很容易留下副作用,医生给陆宜年检查一番,确认没有药物残留周逢厉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等医生离开陆宜年早已困得眼皮打架,他想到刚才医生的反应,被逗得直笑:“哥哥,你看起来好凶,那个医生一直在瞄你。”   跟周逢厉相比,陆宜年显然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陆宜年甚至记起小园提到的改变,这会儿陆宜年竟然还有点小得意。   三年前周祎这么对他,现在终于让陆宜年找到了机会报仇。   这个遗憾被填补,今晚睡觉都会变得更香了。   在浴室洗完澡陆宜年连忙爬上床睡觉,明天他要早起去花店给母亲买花。   主卧关了灯,一片漆黑中身侧的男人给陆宜年盖好被子,从背后抱了上来。   夜晚轻易滋生情绪,陆宜年会心软。他听到周逢厉喊的那声“宝宝”,迷迷糊糊应了声。   “对不起。”男人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语调不再是往常的冷静,隐隐透露着慌乱,“总是让你害怕。”   陆宜年睁开眼睛,不过眼前也是黑漆漆的。他转过身,看不见男人的面容,只能摸索着摸到了周逢厉的侧脸。   “……不要愧疚呀。”陆宜年脑袋困话也说得很慢,每个字都黏在了一起,“又不是你的错。”   三年前陆宜年也是这样说,不是周逢厉的错,他不希望周逢厉愧疚。   然后陆宜年便告诉周逢厉自己想要分手。   如今他们并不是情侣,不存在恋爱关系,倒省去了分手这个环节。   感情实在存在太多怪圈,因为太喜欢舍不得所以情愿被骗被利用,想方设法把对方留在身边。   最后给对方带来了伤害。   依旧是太喜欢舍不得,所以会愧疚会悔恨。   对于陆宜年的回答男人没有再继续回复,他只是靠过来抱紧了陆宜年,而后慢慢松开了手。   周家老宅得知周祎进入警方的视野,立即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凌晨医生从东郊璟园回到老宅,第一时间去了书房。   事情渐渐明朗,周祎绑架陆宜年企图挑衅周逢厉,光这一个理由就牢牢堵住了周振国的嘴。   “这小子在精神病院住久了是不是真得精神病了?”周老越想越觉得不可置信,严厉呵斥道,“绑架,教唆,纵火,我教他的本事他是不是全用在这上面了!”   还真是,周振国教给小辈的手段不比这些歹毒,也就周逢厉天赋异禀在这场争斗中胜出。   当然这些话管家一个字都不敢说。   现实中的管家站在不远处,耐心聆听周老的发泄。   周振国想到不久前周逢厉才做了财产转移,两人还准备完成那场一直没有完成的婚礼。   以臭小子对陆宜年的珍视程度,周老越琢磨血压越高,瞪着眼睛质问道:“小年呢,有没有事?”   医生赶紧接上话,回答陆宜年并没有大碍。   周老幽幽叹了口气,交代管家:“明天再去看看阿芸,去买几束她喜欢的鲜花。”   第二天陆宜年果然又睡迟了,他洗漱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跑出卧室,恰好陈姨把做好的早餐端上了餐桌。   客厅的茶几摆放着几束鲜花,看品种果然都是李禾芸喜欢的。   陆宜年脚步一顿,扶着栏杆小声开口:“哥哥买的吗?”   陈姨笑着应道:“是的,等你吃完早餐小杨会来接你。”   昨晚男人没有告诉陆宜年的工作安排,因此陆宜年还以为今天也会像前两天那样。周逢厉会送陆宜年去医院,然后自己再去公司。   然而这不重要,陆宜年没察觉出异样,随即下楼来吃早餐。   有了昨晚的意外,今日病房所在的整个楼层都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术后第二天李禾芸的状态比昨天好了一点,陆宜年坐在床边跟母亲说话,偶尔李禾芸能回应儿子的问题。   上午陆颜舒来得最早,她瞧着床头柜那几束素雅的鲜花,夸赞陆宜年眼光不错。   “哥哥买的。”陆宜年诚实地回复,“早上我睡过头了。”   李禾芸还是第一次听到陆宜年这么称呼周逢厉,陆颜舒却习以为常,有些嫌弃地笑了笑:“你这个赖床的毛病是要改改。”   “我就睡迟了一小时。”陆宜年转过头,轻声给自己辩解,“没听见闹钟响。”   从小陆宜年就爱赖床,从小学到初中没少迟到。后来陆宜年认识了周逢厉,这个赖床的习惯才被艰难纠正了一点。   陆颜舒还有工作,在病房聊了会儿天起身离开。   陆宜年送走陆颜舒,回到病房重新坐在母亲身边。   李禾芸预计要住院两周,可出院后李禾芸不可能再回周家。   周家老宅也是个问题,现下李禾芸恢复了记忆,住那里母亲肯定会不自在。   陆宜年思考半天,最后决定让李禾芸住在自己老城区的公寓。   可是以周逢厉的强势,这件事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陆宜年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周逢厉发微信。   陆宜年:等母亲出院,我想让她住老城区的公寓,她会自在一点。   没过几秒钟,消息得到答复。   坏狗:好。   陆宜年歪了下脑袋,居然从这个简明扼要的回答中感觉出今天周逢厉特别好说话。   所以他得寸进尺,试探性地询问自己能不能跟母亲一起住一段时间。   男人自然也答应了。   坏狗:要照顾好自己,天气太冷,不要感冒。   乍一看没人能从这条消息中看出端倪。   陆宜年也是,他没想到周逢厉真的会让步,望着手机屏幕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59章 想你。   两周后,李禾芸出院。   这两周内发生了不少事,为此微博热搜的风向调转一次又一次。   首先市里某位政客被调任到其他偏远县区,这是很明显的降职行为。   虽然官方报导没有知名道姓,但有自称内部人士的人员透露这位政客便是前段时间跟那位自杀跳楼的女明星有牵扯的男人。   其次财经版块聊了两个更贴近生活的内容,一个关于创业,一个关于上悦湖的房价。   上一次的城市会议专门提到了大学生创业这个话题,市里出台不少政策鼓励大学生创业。   然而今日聊的却是一个失败的例子。   ——某家小型互联网公司资金链断裂已申请破产手续,据传闻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位杰出青年,还参加了上一期的城市会议。   上班路上徐纪阳听着车载广播,对于这篇报导的文案显然有些不满。   这家互联网公司就是几个月前徐纪阳投资的,只不过那些人跟杰出这两个字实在不沾边。   徐纪阳花了点功夫才把邹延这家公司折腾掉,期间他倒没跟周逢厉聊这些小事。   直到这会儿报导出来,徐纪阳才兴致冲冲地去找好兄弟邀功。   两人认识时间长了徐纪阳渐渐摸索出规律,他在上班前给周逢厉打电话,男人多数时候都是会接的。   前方恰好是红灯,车厢内响起通话等待的提示音。响声持续了好几秒钟,屏幕上显示通话被接听。   “周逢厉你有没有看新闻,小年那个高中同学的公司倒闭了。”徐纪阳一边说一边笑,“哦对了你放心,他们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投资的好几百万也跟着打了水漂。”   通话那端男人道了声谢,承诺有空会请徐纪阳吃饭。   徐纪阳“嘿嘿”笑了两声,调侃道:“那你把小年一起带来啊,不要把人每天藏在家里,你多跟他一起出去玩你们感情才会更好啊。”   “最近他不在东郊璟园。”   徐纪阳愣了一下,听到周逢厉解释才知道陆宜年的母亲做了手术。   “那等阿姨身体好一点我再邀请小年吧。”徐纪阳的豪华游艇已经有了眉目,等签完合同就能正式出海了。   对此周逢厉好像没什么意见,简短的通话结束,徐纪阳继续去关注前方的路况。   车载广播开始重新播放,话题正好是房产大热上悦湖。   预售结束总承包商正式动工,预计把上悦湖建造成最舒适的居住环境。同时今年最后一次城市会议将于下周举行,届时会议中一定会对上悦湖这片区域有所展望。   这是对外的报导内容,购买了上悦湖公寓的市民大抵把它当成了一项投资,纷纷估算未来能在其中获得多少利润。   徐纪阳听着听着思维忽然跳跃了一下,他转了下头,冷不丁地回想起刚才的通话。   在外人眼中周逢厉一直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是徐纪阳仔细思索了一番,他总觉得男人今天兴致不是很高。   难道又跟小年吵架了?   徐纪阳琢磨半天没琢磨出所以然,背后轿车不断鸣笛。徐纪阳回过神,连忙开过了这个路口。   在李禾芸住院这段期间陆宜年抽出许多时间回了老城区,有一段时间没有居住,陆宜年要好好打扫。   好在如今居住的公寓不像原本的出租屋,陆宜年把主卧整理出来给母亲住,自己住隔壁的小房间。   那场车祸距离现在也过了很久,由于李禾芸的失忆,她并不知晓陆宜年跟陆家做了什么交易。   陆宜年也是第一次那么庆幸母亲的失忆,要是被李禾芸知道那些事她肯定会伤心。   出院这天是周逢厉把陆宜年送回老城区,李禾芸坐在车后座,默默观察着两个小辈的互动。   她对这个寡言沉默的周家男人有着不错的印象。   陆宜年不够聪明,从小就会被人欺负。周逢厉足够强大,完全有保护陆宜年的能力。   老城区停车不方便,男人只能把车停在路口,陆宜年跟着李禾芸一起下了车。   李禾芸看见男生来拉自己悄悄拍掉他伸过来的手,陆宜年怔怔地抬起头,不明白母亲的举动。   这么多天在医院观察下来,自家儿子的恋爱方式果然如同母亲想象得那么糟糕。   李禾芸看了眼还未关上的车门,语带责备:“我自己上楼。”   陆宜年皱起小脸,下意识地反驳:“妈,你都那么长时间没来了,我怕你找不到……”   “我能找到。”李禾芸的意思自然想让陆宜年陪周逢厉去停车,然后两人再一起上楼,这样的情形才符合即将要结婚的热恋情侣。   随即李禾芸夺走了公寓钥匙转身离开,陆宜年看了看母亲的背影,重新坐上车。   男人听见车外两人的对话,比起陆宜年的慢半拍,周逢厉几乎立刻理解了李禾芸的心思。   其实在李禾芸住院的这两周里,周逢厉能找到很多机会与陆宜年聊他们的以后。   可是他迟迟没有提起,一迟疑周逢厉又开始变得矛盾且贪婪,似乎只要不主动开口陆宜年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包括结婚,周逢厉那么强势,陆宜年根本无法拒绝。   今日不是一个好天气,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低气压,气象广播预报着今夜将会降一场大雪。   无论什么时候老城区永远都是这副拥挤的样貌,陆宜年抬着头,帮周逢厉留意着两边的道路。   老城区改建后周逢厉来的次数很少,陆宜年担心会出现交通意外,顺便还可以给男人指挥去哪里停车。   “宝宝。”变得寂静的车厢,男人突兀地开口。   陆宜年疑惑地看过来,听到周逢厉用一个很平静的语调询问:“你想结婚么?”   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陆宜年愣愣地望着男人的侧脸,接着摇了摇头。   前方是一个巷口,周逢厉示意性地鸣笛,防止有人突然从巷子里蹿出来。   “那我们就不结婚。”   陆宜年惊讶地睁大眼,不可置信的口吻:“……真的嘛?”   “嗯。”   这段时间周逢厉确实变得有点奇怪,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人相处男人最多的动作就是盯着陆宜年看。   夜晚睡前周逢厉会从背后抱住自己,偶尔陆宜年被抱得喘不上气,习惯性地推拒就能轻易把周逢厉推开。   此刻陆宜年把这些细节整合起来,慢慢感觉出周逢厉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陆宜年小声发问,听上去陆宜年也问的莫名其妙。   周逢厉神情镇定地偏过头,陆宜年皱起眉迷惑地挠脸,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彼此短暂的对视,很快陆宜年便露出了笑容,回复了上一个不结婚的话题。   “好呀。”   陆宜年把公寓整理得很干净,茶几和餐桌上都摆放着新鲜的花束。   李禾芸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门虚虚掩着,陆宜年推开门走了进来。   李禾芸看见只剩下陆宜年一个人,困惑地开口:“小周呢?”   “他回公司了。”陆宜年语气轻松地应答,“说晚上要开会。”   恰好临近晚餐的时间,原本李禾芸还想留周逢厉在家里吃饭,但现在见男人这么忙碌也只好作罢。   “小周一直都这么忙吗?”   陆宜年点点头:“每天都开会,有时候一天要开好几个,好几次回来得都很晚。”   母子俩聊了几句,陆宜年转述男人临走前说的话,告诉母亲周逢厉已经预约好了复查时间,让她平日里多注意身体。   深夜室外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雪,第二天陆宜年睡醒钻出被窝,抱着暖和的棉被来拉窗帘。   光亮沿着缝隙照进房间,在深色地板上形成不规则的光斑。   陆宜年困得小脸皱成一团,他迷迷瞪瞪地转头,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   昨晚陆宜年到很晚才睡着,此时时间临近正午。   手机屏幕上没有多余的消息,陆宜年眯着眼睛醒神,磨磨蹭蹭地起床。   这天陆宜年和李禾芸去了附近的商场,给家里购置了许多用品。   回到家陆宜年又去了孟汀烟的诊所,在那里待到天黑。   降雪使气温变得更低,陆宜年低头留意着脚下的路,回家的步伐十分轻快。   第二天陆颜舒来到老城区看望李禾芸,下午陆宜年被陆颜舒带去古玩店,替她整理一批刚到的古玩。   天际的雪依旧下个不停,絮絮扬扬,灰蒙蒙令人压抑的天空。   第三天谢林星终于联系上陆宜年,于是陆宜年去了REGNIA,在那里听闻了许多娱乐圈的八卦。   傍晚时分谢林星开始忙碌,为了不打扰对方工作陆宜年便从时装店离开。   回家路上陆宜年点开聊天框,自己跟周逢厉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这下再没意识到什么陆宜年就真的是笨蛋了。   不过陆宜年发过去的消息非常简洁,甚至能很容易代入他平时困惑迷茫的语调。   陆宜年:你在干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男人给出了答复。   坏狗:想你。 第60章 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另一边,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助理杨谷青。   在陆宜年回老城区的前几天,杨谷青就已经按照老板的指示安排好人手,负责保护陆宜年跟李禾芸的安全。   当时还没来得及进笛梦的男人也被调查了出来,郑文卓和祝驰燃,曾经都与陆宜年有过纠葛。   很快事情便有了后续。   有一家不知名媒体狗仔称自己今日出门体检,于某家医院无意撞见这两位公子哥。   彼时两人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身上多处伤口,医生初步判断为大型猛兽伤人事件。   八卦迅速发酵,网友纷纷开始分析这次意外的原因。   鉴于郑少祝少平日糟糕的风评,树敌的仇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想从这群人中找到凶手的难度非常高。   况且事故发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两人本来就爱玩,三天两头联系不上是特别正常的现象。   这回失联了好几天,也没有人把这当回事。   医生想要询问两位当事人具体原因,双方神色惊惶,畏惧陌生人,却对彼此抱有非常大的敌意。   简单解释就是医护人员一个不注意,这两位公子哥就会趁机撕咬对方,两人身上的咬伤多半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除了皮肤外伤,最严重的伤口位于两人的生殖器官。上面也伴随着伤痕,很有可能会影响后续正常使用。   这么一来事情结果变得明朗,网友总结原来是兄弟反目,祝少大概率也看上了郑少身边那个小情人,两人才会大打出手。   吃瓜群众哀叹阳痿可不是个好征兆,好在祝家是医疗世家,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   然而圈子里真正听闻一些风吹草动的公子哥对此事闭口不谈,暗自决定一定要远离周家。   这些天杨助上班忧心忡忡,老板似乎为情所困,可陆宜年又没有完全脱离周家。   每天杨谷青都能得知陆宜年的动向,然后汇报给周逢厉。   陆宜年出门玩基本都有一个好心情,两人也不像在闹分手。   杨谷青对恋爱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经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帮老板分忧。   第二个发现异样的是周老。   周老跟陆宜年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对李禾芸熟悉,李禾芸出院以后周老就想邀请她来老宅吃饭,跟周逢厉提了好几次都被拒绝。   “臭小子!”周老不知道这次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横眉竖眼地冲周逢厉抱怨,“就是让小年来家里吃顿饭,我又不会吃了他!”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来过……”   “他没时间。”   训斥的话被打断,周老拧起眉,瞧着周逢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迟疑了一瞬:“怎么?你跟小年吵架了?”   “没有。”   话音刚落周老立刻提高了音量,继续呵斥道:“那你怎么一直对爷爷摆臭脸!”   冬季在渔场钓鱼本身就在给自己增加难度,何况周老在岸上大呼小叫,想要上钩的鱼都会被这样的响声吓跑。   男人低声提醒了几句,周老干脆甩了鱼竿冲孙子发脾气:“不钓了!钓了三天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既然如此周逢厉准备离开,周老眼睁睁看着男人起身的动作,眼神惊异:“臭小子,你要去哪?”   “晚点公司还有个会议,关于新物流的。”   仰视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男人极度冷漠的神情,周逢厉向长辈道别,驱车离开了这里。   管家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站在不远处,这会儿也上前提醒道:“周老,要下雪了。”   闻言周振国抬头看了眼黑蒙蒙的天空,没好气地站了下来。   第三个发现异样的是周逢厉的合作伙伴徐纪阳。   宋翰林确定了出国日期,作为朋友徐纪阳肯定要送一送。   去机场前徐纪阳给周逢厉致电,让他也一起过来。在男人眼中宋翰林是客户,他没有推托的必要。   几人在机场见面,画家的心情看起来特别低落。   宋翰林努力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让6号动心,导致他如今看着画板没有任何灵感。   徐纪阳不懂艺术家的心思,总觉得宋翰林在小题大做,回去多开几场派对估计就把这个6号抛到脑后了。   送走宋翰林周逢厉兑现不久前请客的承诺,晚餐地点是一家私家餐厅,两人正好可以聊一聊即将到来的城市会议。   这回徐纪阳的消息源迟了一点,等到事情全部尘埃落定才来询问周逢厉。   笛梦那场意外的确没有给陆宜年留下心理阴影,不过徐纪阳好奇陆宜年为什么会对笛梦那么熟悉。   “他说以前陆家为了让他不闯祸,把他送去了笛梦,他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听男人如此平静的解答陆家肯定不会陆宜年让在笛梦接待客人,但是徐纪阳依然被震惊到,凭着良好的教养把话说得十分客气:“陆伯伯还真不是个东西。”   周逢厉没吭声,徐纪阳知道陆宜年如今住在老城区,于是随口问了问陆宜年的近况。   男人沉默地抬起眼,这时徐纪阳才嗅到一股八卦的气息。   “怎么了?你又让小年不开心了?还是你们闹矛盾了?”   徐纪阳询问的语气兴致勃勃,周逢厉明显不愿意回答,刻意地把话题转移开。   在陆宜年离开的当天晚上,男人重新患上了失眠。   或许时间再早一点,周逢厉发觉自己出现了失眠的征兆,会在安静的凌晨翻身靠近,去感受身侧陆宜年的存在。   熟悉的失眠影响到平时的工作状态,所以杨谷青才会有所察觉,老板的工作效率比平时低了许多。   周逢厉知道陆宜年很讨厌自己,因此一连三天都没有主动联系。   庆幸的是书房的电脑还保存着摄像头的监控画面。   这些记录画面代替了被陆宜年剪掉的录音,像从前那样可以治疗周逢厉的失眠。   REGNIA离老城区很远,今天谢林星没有时间送陆宜年回去,陆宜年在路上拦了一辆的士。   车厢内开着很闷热的暖风空调,驱散了室外的严寒。   司机师傅知晓乘客的目的地,按下了计价器。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随之跟了上去,这些保镖负责陆宜年的安全,但在日常生活中不会被陆宜年发觉。   车内陆宜年默默望着手机屏幕,一时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虑。   光看这条回复倒看不出周逢厉的异常,陆宜年挠挠脸,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通话顷刻被接通,陆宜年感觉到男人的沉默,小声问道:“哥哥,最近是不是很忙?”   周逢厉回答说没有,陆宜年觉得更奇怪了,既然不忙那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这是下意识的想法,紧接着陆宜年突然感到一阵羞赧。   ——男人联不联系自己是周逢厉的自由,陆宜年分明把这个行为也当成了习惯。   “今天出去玩了么?”   陆宜年点了点头,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周逢厉根本看不见:“去了REGNIA,星哥设计了一批漂亮衣服,让我提点建议。”   其实不止是提建议,期间谢林星还让陆宜年试穿了一些。   有些裙式设计的受众对象就是男生,在谢林星眼中陆宜年就是最好的模特,当然不能白白浪费这个资源。   司机看着前方的车况专注开车,静谧的车厢后方偶尔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下雪了宝宝。”   陆宜年怔住,抬起头,一片块状的雪花缓缓落在了车窗上。   听筒中男人很亲昵地开口,说着寻常的关心:“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老城区天完全黑了,李禾芸做好了晚餐,陆宜年准时回到家。   外面雪下得很大,今日出门前陆宜年戴了顶白色的毛线帽,回家时帽檐沾了融化的雪,变得湿漉漉的。   李禾芸的厨艺很一般,只不过在陆家工作了那么多年,该会的手艺都会一点。   一开始男生吃饭还挺认真,吃着吃着便咬着筷子开始走神。   乍一看陆宜年那个表情特别严肃,李禾芸以为遇上了什么事,担忧地问询。   陆宜年回过神,看着母亲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妈,迟点我去一趟东郊璟园。”   听到这个地点李禾芸松了口气,连声答应下来。   陆宜年提醒母亲睡前锁好门,晚上早点休息,不用等他回家。   “是发生什么了吗?”陆宜年态度过分正经,李禾芸同样也会担心周逢厉。   这种感觉陆宜年也说不上来,毕竟通话中男人表现得都很正常。   “……我也不知道。”陆宜年皱紧眉,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不开心不舒服从来都不会说。”   李禾芸温柔地笑了起来:“囝囝,还有你在关心他。”   陆宜年反应过来母亲话里的暗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难为情归难为情,到了最后陆宜年却没有反驳李禾芸,只是有点懊恼地开口:“只有我会关心他。”   夜晚,蹲守在公寓楼下的那批保镖发现男生出了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网约车接到乘客,朝市区驶去。   随着这辆网约车离目标地点越来越近,车里的保镖也渐渐琢磨出陆宜年要去哪里。   东郊璟园安保严格,网约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   陆宜年下了车,值守的保安同男生打了招呼。   此刻陆宜年难得反应很快,顺便问了保安大叔有没有看见周逢厉的车。   “这几天周总回来得都很晚嘞。”   意料之中的答案,男生很有礼貌地道谢,转身朝小区里走。   那辆不起眼的轿车等候在小区附近,里面的保镖面面相觑,跟在老城区的伙伴同步了这个消息。   傍晚陆宜年跟男人打电话,当时的猜测陆宜年认为周逢厉生病了。   然而直到回到东郊璟园,陆宜年才猛地记起来自己压根开不了门口的指纹锁。   他只能试探性地敲门,希望陈姨在里面。   可是自从陆宜年回了老城区陈姨也被派回了老宅,周逢厉不需要被人照顾,陈姨继续待在东郊璟园反而会耽误事。   敲门的结果自然无人应答,陆宜年只好拿出手机,又给周逢厉打电话。   公司离东郊璟园并不远,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安静的电梯出现了上行的提示。   冬季的夜晚,楼道特别阴冷,时不时有冷风窜进来。   男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蹲在门口,因为太冷陆宜年还把毛线帽的帽檐往下拉,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他默默望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最后停在28层。   随后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与往日平稳的步伐相比,此时周逢厉的脚步显得格外匆忙。   陆宜年动了动酸麻的双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你生病了吗?”   “没有。”   冰凉的手心落在侧脸,周逢厉皱了下眉,习惯性地抓住男生的手:“手好冷。”   陆宜年蜷了蜷手指,指腹摩挲着男人的手掌,仿佛在描绘对方手掌的纹路。   指纹锁解开,周逢厉牵着陆宜年进门。   没过多久门外的声控灯逐渐黯淡,而后熄灭。   陆宜年不太相信周逢厉的话,但自己的手太冷,伸手去摸周逢厉的额头也摸不出来周逢厉究竟有没有发烧。   室内也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玄关处的壁灯应声而亮,刚才蹲得太久陆宜年一下子没站稳,直直撞进男人怀里。   眷恋的情绪太过明显,在见面的一瞬间就有爆发的趋势。周逢厉极力控制,俯身抱住了陆宜年。   壁灯光线柔和,周逢厉凑过来,用脸颊来贴陆宜年的侧脸。   “宝宝。”男人低低开口,嗓音显得很闷,“没想过你会来。”   陆宜年仰着头,过分的亲密令他清晰感受到了对方轻微震动的胸膛。   “我以为你生病了。”陆宜年偏过脸去看周逢厉,话说得很轻很轻。   仰头的姿势毛线帽的帽檐朝下落了一点,恰好遮住了陆宜年的眼睛。   一片漆黑中克制的吻准确落在唇瓣上,男人的舌尖探进来,尝到了柔软、令人上瘾的甜美。   陆宜年很乖地闭上眼,温暖安心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第61章 痴汉。   只要面对陆宜年,周逢厉惯有的冷静、淡漠统统失去了作用。   他变得莽撞、患得患失,渴望每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祈求任何细微的回应。   吻也变得横冲直撞,陆宜年被吻得浑身发热,刚才蹲在楼道里的寒冷早已消散不见。   陆宜年费劲扭开头,用力去推周逢厉的脸。   漫长的亲吻令唇瓣变得通红,这回陆宜年轻松推开了男人。   周逢厉伸手替陆宜年摘掉了毛线帽,光影重新落进眼中,陆宜年眯了眯眼睛,不自觉抿了抿湿润的唇瓣。   彼此对视片刻,周逢厉自然地来整理男生乱糟糟的头发。   陆宜年莫名感到害羞,挪开眼,僵硬地转移话题:“我妈妈一直提你,问我怎么不跟你联系。”   其实不止李禾芸,陆颜舒、孟汀烟、谢林星,无论陆宜年与哪个朋友见面,他们都会提到周逢厉。   玄关不是一个合适聊天的地点,陆宜年随意踩掉脚上的球鞋,硬生生被周逢厉拉了回来。   “把拖鞋穿上。”男人垂着眼睛,从鞋柜中拿出陆宜年的拖鞋。   赖床、不爱穿拖鞋,都是一些很难纠正的坏习惯。   陆宜年默默应了声,乖乖把拖鞋穿好才离开玄关。   中央空调的暖风十分舒适,没一会儿陆宜年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外套。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舒服地伸懒腰。   两人进行的话题非常跳跃,更古怪的是彼此都能听懂。   或许亲吻缓解了男人这几天的焦虑不安,他坐过来坐在陆宜年身边,习惯性地去捉陆宜年的手。   “是我的问题。”   陆宜年挣了一下没挣开,干脆任由周逢厉这么牵着他。   “你有什么问题?”这下陆宜年不能很好理解了,他以为周逢厉生病才变得那么奇怪。   然而事实周逢厉好好的,根本没有任何病症。   男人的称呼依旧很亲密,他喊陆宜年宝宝,停顿片刻才低声解释道:“你那么讨厌我,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陆宜年皱起小脸,果然开始思考周逢厉的回答。   ——讨厌是有的,但肯定没有周逢厉说得那么严重。   陆宜年想着想着又觉得好像没有讨厌,只是偶尔周逢厉会让他不开心,陆宜年才会说出讨厌你这种话。   当时的讨厌一定是真实的,但是人的情绪分为那么多种,除了讨厌肯定还有其他感情。   紧接着男人再次向陆宜年道歉,因为自己的缘故,又一次让陆宜年深陷危险。   在心爱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没有能力是一件很挫败的事,那种无力感会伴随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久而久之周逢厉就会恐惧。   在靠近陆宜年的那瞬间会产生即将失去的恐惧。   越靠近越失去,最后变成了恶性循环,周逢厉只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窥视着爱人。   男人突然的道歉令陆宜年非常意外,他愣愣望着周逢厉,终于反应过来周逢厉那么奇怪的原因。   “……你在愧疚嘛?”陆宜年惊疑地睁大眼,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都因此变得生动起来。   周逢厉垂着眼睛,抬手来揉陆宜年软乎乎的脸颊。   白皙的脸肉微微鼓了起来,陆宜年的表情似乎有点气恼,因为周逢厉的沉默表示他默认了刚刚那个问询。   “我没有怪你呀,而且我也没有受伤。”陆宜年安慰的同时周逢厉一直在抚摸自己的脸颊,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上去压根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对比周祎都是个人渣,周逢厉又那么可怜,陆宜年不想让这种人渣去影响周逢厉。   他不想周逢厉愧疚。   眼看着男人不吭声,陆宜年真的有点生气了。他不满地站起来,绷着小脸使劲去拍周逢厉的手背。   很快周逢厉借着这个距离,又抱住了陆宜年。   脱掉了羽绒服外套,里面搭配的是一件浅色柔软的毛衣。毛衣也是周逢厉买的,陆宜年穿着很合身。   两人一站一坐,陆宜年耷拉着脑袋,毫不留情地去揪周逢厉的头发。   从傍晚那条消息开始,陆宜年的一系列举动都太让人迷惑。周逢厉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多想。   比如此时此刻,男人略微抬头,陆宜年满脸不高兴地回视他。   “宝宝。”隐秘的欢喜从心底滋生,周逢厉闻嗅着陆宜年身上的味道,嗓音低哑,“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又是一个突兀的话题,陆宜年怔住,开口的态度明显不像刚才那么有底气:“……我不知道。”   实际上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周逢厉依然欢喜,至少陆宜年从曾经那么绝对的不喜欢变成了现在的含糊不清。   只有陆宜年会觉得周逢厉可怜,只有陆宜年会关心周逢厉。   也只有陆宜年才会那么心疼周逢厉。   短暂的聊天在这里停止,两人聊的最后一句话仍旧是周逢厉对陆宜年说的。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今晚有了陆宜年的陪伴,周逢厉终于能摆脱失眠的漩涡。   临睡前陆宜年玩闹似地去摸男人眼底一圈青黑,心里在想周逢厉果然又在骗他。   ——还说工作不忙,一看男人这些天就没有睡好觉。   话虽如此,等洗完澡躺上床,先睡着的还是陆宜年。   男生毫无防备地蜷缩在周逢厉怀里,稍稍歪着脑袋,呼吸声音很轻。   周逢厉侧身关掉床头灯,黑漆漆的视野下,陆宜年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于是周逢厉低低哄了几句,也不知道陆宜年听进去多少,随即又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陆宜年做了梦,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三,在那个阴雨天遇见了周逢厉。   傍晚时分,陆宜年撑着伞走在回家路上。他手里拿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这两天的作业。   雨天视线也不好,好在前方路口再往右转就到家了。   头顶的雨下大了一点,雨水打落在伞上,沿着伞骨边缘滴滴答答地往下坠。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亮起,陆宜年转身收伞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栋居民楼的正对面是一个巷口死角,那里错乱地排放着一些大容量的塑料垃圾桶。   收起来的伞重新被撑开,陆宜年把便签纸塞进口袋里,走出楼道朝对面走去。   雨越下越大了,垃圾桶与垃圾桶之间有不小的空隙。陆宜年蹲下来,认真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外界细微的动静和疼痛迫使人清醒,周逢厉背靠着水泥墙面费力睁开眼,意识却迟迟没有回笼。   事实上陆宜年也非常惊讶,但他并不害怕,反而把伞往前推,替他挡住了头顶上方冰冷的雨水。   腰上的伤口早就已经痛到麻木,周逢厉花了一点时间才辨别出眼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抬手的动作牵动腰腹,尖锐的痛楚反而使周逢厉有了力气。   也许有过类似的经历,陆宜年瞧着周逢厉脸侧额角的淤青,大概猜到了什么。   男生伸手过来,轻轻擦掉对方脸上的雨水,开口询问的语气小心翼翼:“你受伤了吗?要不先去我家吧,就在对面,不会有人发现的。”   周逢厉想挥手拍开脸上那只碍事的手,陆宜年却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下意识攥住了周逢厉的手腕。   陆宜年担心自己力气不够大,只能先去确认周逢厉身上的伤势:“……你是不是伤得很严重呀?我看你好痛的样子。我抱不动你只能扶着你站起来,你走不动的话就靠在我身上。”   话说着陆宜年推开一旁挡路的垃圾桶,然后去拉周逢厉,然而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由于陆宜年一直给周逢厉撑伞,夏季的大雨淋在身上,久了还是会觉得冷。   只是周逢厉身上更冷,拉扯间陆宜年感觉自己像是在触碰一块僵硬的冰块。   陆宜年害怕周逢厉真出什么事,只好重新蹲了下来。   一顶伞隔绝成两个世界,昏暗的视野中周逢厉眼神漠然冰冷,他看清了对方校服上的标志。   ——S市第一中学,是一个高中生。   男生略长的额发遮挡住眉眼,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   随后这个普通的高中生嗫嚅着嘴唇,很小声地承诺周逢厉自己绝对不会伤害他。   假如周逢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你只能信任我呀。”   梦境跳转,立即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六点的闹钟响起,陆宜年熟练地摸到手机摁掉闹钟铃声,再钻到枕头底下继续睡觉。   接着耳畔响起周逢厉的声音,耐心地提醒陆宜年今天值日,他不能再赖床。   梦境中的周逢厉遽然来到了他身边,陆宜年一脸困倦地朝枕头底下钻,竟然在现实中也听见了周逢厉在喊他起床。   主卧的双人床特别宽大,陆宜年蒙着枕头,从这头躲到那头,身上的睡衣都被揉得乱七八糟。   从前冬天陆宜年赖床的毛病也那么严重,不同的是出租屋没有空调,所以陆宜年早起会比夏天更加困难。   可是现在他们住在东郊璟园,时间接近正午,主卧还开着暖和的空调。   其实还是周逢厉本人的问题,但凡换一个人来喊陆宜年起床,两人都不需要磨蹭那么长时间。   空调的温度不用担心会着凉,男人掀开盖在陆宜年身上的棉被,强行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刚睡醒那会儿陆宜年看起来会有点呆,男生坐在床边,慢吞吞地挠脸。   周逢厉整理好对方的睡衣领口,提醒陆宜年现在去洗漱,洗漱好下楼吃午餐。   上午男人没有去公司,在书房处理公司事务。   午餐也是周逢厉做的,虽然味道比不上陈姨的厨艺,好在擅长的都是陆宜年喜欢的。   周逢厉摆放好餐具,在餐厅等待片刻也没听见陆宜年的脚步声。男人隐隐预料到了什么,转过身重新上楼。   在周逢厉离开的下一秒陆宜年就迷糊着睡回了被窝。   这次陆宜年还学聪明了,他先抱着棉被在自己身上裹一圈,再钻到枕头底下,这样周逢厉就找不到他了。   男人一走进来就看见了这样的画面——陆宜年蜷缩成一团躲在床上,棉被只盖住了上半身,男生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如今失去了起床值日这个硬性理由,周逢厉再来喊陆宜年起床也变得越来越有难度。   陆宜年抗拒耳边所有打扰他睡觉的声音,于是含糊地冲男人撒娇,说自己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现在真的好困。   听上去十分委屈。   昨晚周逢厉的记忆很清楚,陆宜年很早就睡着了,所以这个说法听起来像陆宜年随口编造的。   遗憾的是这种手段对别人不管用,对周逢厉的杀伤力却特别大。   男人难免会心软,他沉默地坐在床边,最后还伸手给陆宜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陆宜年的意识朦朦胧胧,反正他能感觉到身侧是周逢厉,任性地让对方闭嘴。   主卧倏地安静下来,时间渐渐变得缓慢。等到周逢厉猛然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好像只要没人打扰,男人能盯着陆宜年乖巧的睡容看一整天。   周逢厉觉得自己也变得无可救药。 第62章 情书告白。   冬季把夜晚变得很长,陆宜年的主动靠近安抚了周逢厉焦躁的情绪,两人的关系仿佛有了一个新的进展。   临近年关,每个上班族都急于冲KPI。这段时间媒体狗仔不分昼夜地偷拍猛料,许多权贵政客纷纷遭了殃。   郑文卓跟祝驰燃在医院养好了身体的外伤,可是心理的伤害无法根治。   院方表示需要转送到更加专业的机构进行辅助治疗,很快狗仔便在专业精神科医院找到了这两位少爷的身影。   似曾相识的情况使人不得不联想到周家另一位小少爷周祎,但警方的调查结果暂未对外界公开。   这次狗仔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周家曾经的家族争斗上,同落魄的小少爷相比如今周家真正的继承人生活在金字塔顶端。   缺德的媒体狗仔用“权贵家族背后无法言说的痛”来讽刺周逢厉的心狠手辣。   随着周逢厉被狗仔做文章,陆宜年也再次成为桃色绯闻的焦点。   几天前狗仔在REGINA跟踪到将要离开的陆某,这是陆宜年第一次被一群狗仔堵在门口采访。   虽然媒体不道德,但陆宜年十分有礼貌,尽量回答了他们的提问。   狗仔的问题尖锐,先是询问近期陆宜年跟周逢厉的感情状况。   有一个点特别奇怪,两人闹了那么长时间的绯闻,狗仔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拍到过两人在一起的亲密照。   陆宜年解释周逢厉工作比较忙,他们相处时间比较少。   当问到两人的婚礼是否还会继续举行,陆宜年眨眨眼,轻声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近他工作比较忙。”   周逢厉安排的保镖就站在离狗仔几步远的距离,反正他们身着常服,混在人堆中也不太会被人注意。   保镖一直观察着男生的表情,发现陆宜年对这群狗仔并没有抗拒的意思,所以没有强行出现带陆宜年离开。   紧接着狗仔问到了周家的财产,结合两人刚开始传绯闻周逢厉就大方赠送了上悦湖给陆家,狗仔询问陆宜年未来周少会把周家多少资产交给陆先生打理。   陆宜年又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把话题推了回去:“这两天他很忙,有空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   “陆先生,前段时间周少经常出入笛梦,你们的感情是否出现了危机?”   眼见着这些人问得没完没了,谢林星打断这场采访,拉着陆宜年上车。   车门关上前陆宜年还客客气气跟狗仔说了再见,让他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谢林星开车驶出好一段路,直到后视镜中看不见跟踪的车辆才出声吐槽:“小年,你没必要回答的。狗仔就会顺杆爬,你越回答他们越来劲。”   车里很暖和,陆宜年坐在后面摘围巾。他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笑得很小声:“……没关系啦,我也没说什么,如果我不说他们会一直跟着我。”   谢林星每天混迹娱乐圈,自然清楚媒体究竟有多能恶心人。   几个小时后一篇八卦报导新鲜出炉,视频只有短短一分多钟,热度迅速占领了热搜。   狗仔果然添油加醋,从最后那个陆宜年来不及回答的问题切入,怀疑两人出现了感情危机。   有趣的是除了八卦,狗仔还在报导里称赞了一句陆某又靓又美,是不输于娱乐圈的颜值。   整个夜晚很多网友都在热搜上活跃,有聪明的网友发现陆某看似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实际上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周逢厉很忙,他是一个工作狂。   徐纪阳也收到了热搜的推送,一边看视频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陆宜年看上去傻傻的不聪明,没想到还能把这群媒体耍得团团转。   同一时间,周逢厉也在跟陆宜年聊这个热搜。   坏狗:以后不想回答的可以不回答。   陆宜年:嗯!   坏狗:宝宝,你没有否认。   陆宜年:否认什么?   坏狗:我跟你的关系。   看见消息的一瞬间陆宜年第一个想法是周逢厉怎么也变笨了,在外人眼中自己早就跟周逢厉绑定,否认两人的关系简直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不真实。   然而转念一想陆宜年竟然真的开始认真反省,自己当时确实没有产生任何否认的念头。   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陆宜年困惑地直挠脸,干脆直接丢了手机,不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   被高度关注的城市会议如期举行,首天会议的进程总结了各个部门一整年的工作结果。   巧合的是这一天恰好撞上了节日,各个商场、游玩场所举办了好多活动来吸引顾客。   会议一结束徐纪阳再度提醒周逢厉,让他别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都在狗仔那里抱怨你是工作狂了,你还不多陪陪他。”徐纪阳故意曲解陆宜年的解释,铆足了劲给好兄弟支招,“天天把人跟宝贝似的藏在家里,你让那些狗仔拍什么!”   今晚徐纪阳认识的娱乐圈朋友有一场电影首映礼,他送给徐纪阳好几张票,希望徐纪阳能来参加。   徐纪阳不仅要自己参加,他还想让陆宜年一起来凑热闹。   男人倒没有拒绝,在徐纪阳的催促下拨通了陆宜年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徐纪阳夺走了周逢厉的手机,笑着跟陆宜年打招呼。   “……好呀。”陆宜年显然也很感兴趣,语调开心的上扬,“什么时候?我现在来嘛?”   在徐纪阳开口前周逢厉平静地接上了话:“我来接你。”   陆宜年乖乖应声,徐纪阳眼睁睁地瞧着通话结束,努力克制脸上的笑容。   ——围观朋友的恋情真的很有意思,尤其当朋友是周逢厉的时候,有意思的程度将会翻上好几倍。   电影是小众电影,投入成本在两百万左右。徐纪阳的这位朋友刚入娱乐圈,参演这部电影自己还倒贴了不少钱。   首映礼的地点在一家大型院线影院,除了记者、摄影师、主演团队,真正来参加这场首映礼的观众不到百人。   电影的题材偏复古文艺,与当下主流的喜好相差甚远。   期间徐纪阳看得连连皱眉,坐在台下不停评价。由于三人的坐席陆宜年坐在中间,徐纪阳能轻易跟陆宜年搭上话。   “我早提过建议了,让他拍主角病病的,一说话就会发疯的复仇片。这不比这种无病呻吟的爱情电影好看?”徐纪阳一转头看见陆宜年懵懵懂懂的神情,突然被逗笑,“看这电影还不如看你跟周逢厉谈恋爱有趣。”   与男人重逢那么长时间,陆宜年鲜少受到这么直白的戏谑。他觉得难为情,装作没听到对方的话,偏过头去看周逢厉。   自始至终男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陆宜年身上,周逢厉发现陆宜年的窘迫,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揉了揉陆宜年细嫩的脸肉。   坐在陆宜年身边的徐纪阳敏锐地感受到一道很不友善的目光,机智地闭紧了嘴巴。   首映礼结束时间有点晚了,徐纪阳留下来同朋友叙旧,周逢厉送陆宜年回老城区。   回家路上陆宜年后知后觉,找了好久都没在口袋里找到手机,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手机丢了。   大概率落在电影院了,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多半手机从兜里滑了出来。   于是陆宜年用周逢厉的手机给徐纪阳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都没有接。   然后陆宜年又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陆宜年想起来手机设置了静音,随即改成微信语音,这样即使静音模式手机也会振动。   这一次通话成功被接通,打扫电影院的保洁捡到了这部遗失的手机。陆宜年跟对方沟通,说自己立刻回去拿。   黑色越野车在前方路口调头,挂在中央后视镜上的平安符来回晃动。   也是在这个时候,陆宜年才发现男人给自己添加了备注。   微信置顶栏的嗲精特别醒目,陆宜年悄悄抬了下眼,发觉男人在认真开车,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巴。   两人的聊天记录都是一些普通日常,陆宜年大大方方地拿着周逢厉的手机翻看。   翻着翻着陆宜年忽然想起自己主动联系周逢厉的那天,他有点忘了自己那天说过哪些话。   点开聊天栏的日期顺着往前翻,和周逢厉重逢之后他们聊的并不多,所以很多日期都是灰色的数字。   陆宜年记起了具体时间,也翻到了那天的日期。然而令人疑惑的是在这天以前,所有的日期都是黑色的实心数字。   ——说明在那以前的每一天,周逢厉都有给自己发过消息。   车窗外的灯光照映进来,变成了浅淡的灰色。   陆宜年怔怔地点开,屏幕自动跳转到随手点下去的那一天。   2xxx年4月26日 03:13   “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宝宝,又梦见你了。”   2xxx年5月13日 22:47   “每天都很想你。”   2xxx年8月21日 01:32   “找不到想要听的那盘磁带,然后把所有的录音都听了一遍,最后才找到它。”   2xxx年11月29日 18:26   “下雪了,想到冬天你怕冷,会主动牵手。想你的时候会想想我们在一起的这天在做什么,这样就不会特别厌恶某一天。”   2xxx年1月5日 02:59   “很想你,很想跟你在一起。”   分手的那一年,周逢厉去心理医生那里寻求解决失眠的办法。   虽然去的次数不多,可是在简短的交流中每次周逢厉都会提到陆宜年因为自己而受伤。   旁观者旁观这场情局,医生语气温润,说看样子您真的很心疼,把这件事翻来覆去讲了好几年。   男人沉默下来,没有反驳医生的判断。   周逢厉沉默寡言的性格注定被爱的那一方要去感受对方的爱意,但周逢厉只对陆宜年不同。   这样爱意也被凸显了出来,在他人看来陆宜年就是特别的。   那么多的聊天记录根本看不完,而此刻观看这些聊天记录的人不再是周逢厉自己。   于是这些内容在陆宜年眼中拥有了其他含义。   如今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情书,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告白。 第63章 你想跟我谈恋爱吗?(小修)   男人知道陆宜年在翻聊天记录,当时他还看了一眼。   联想到几天前陆宜年接受狗仔的采访,周逢厉以为陆宜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现在正在检查周逢厉究竟有没有跟笛梦那些男生联系。   产生这样的想法周逢厉甚至在暗自愉悦,毕竟这说明了陆宜年正在开始在乎他。   前方路口是红灯,男人停好车,习惯性地转过头。   陆宜年抿着唇默默抬起眼睛,眼泪滴落下来,在一瞬间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变得模糊。   虽然陆宜年性格温软,但他很少会哭。   学生时代陆宜年总是被欺负,却也没见他掉过几次眼泪。最多会觉得委屈,在很熟悉的人面前才敢偷偷哭鼻子。   比如周逢厉,连孟汀烟都不行,只有周逢厉在场陆宜年才会哭得特别委屈特别伤心。   很快黑色越野车停在一个路口,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立刻靠近去哄陆宜年。   “怎么了宝宝?”粗糙温暖的指腹抚过陆宜年温热的脸颊,男人刻意放缓了语调,听起来格外温柔,“不开心了么?”   手机还握在手里,周逢厉瞥过上面的内容,有些意外陆宜年怎么会突然去翻以前的聊天记录。   男人一靠近那种熟悉安心的气息便把陆宜年笼罩,陆宜年主动伸手过来,搂住了周逢厉的脖颈。   这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陆宜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只是觉得好难过好难过,这些负面的情绪快要把他淹没。   “……你,你生病了吗?”陆宜年磕磕巴巴地开口,眼泪全蹭到男人颈侧。   他话里的哽咽声十分明显,好像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我……我看到你说自己去看医生。”   周逢厉偏过头,垂着眼睛给陆宜年擦眼泪,稀松平常的语气:“只是有点失眠。”   听上去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严重,然而陆宜年只看了不到一个月的聊天内容,上面显示的时间基本都是凌晨三四点。   听到对方的回答陆宜年更伤心了,泪水染了体温,沿着皮肤全沾到男人侧脸。   陆宜年皮肤细嫩,周逢厉怕他疼,也不敢用力去擦。陆宜年抱得很紧,周逢厉稍稍转身,艰难抽了好几张湿巾。   “不是病,去看了医生就没有再失眠。”平日周逢厉从来不会开玩笑,导致此刻他说这种轻松安慰的话特别不熟练,“怎么这么伤心宝宝,我没有关系的。”   大概有点哭懵了,陆宜年松了手,眼睛红红地望着周逢厉,颠三倒四地解释自己为什么哭的原因。   因为他觉得哥哥好可怜。   不过瞧着陆宜年这副小脸哭花的样子,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谁更可怜。   周逢厉听懂了这句可怜,并不是怜悯,而是陆宜年心疼了。   假如一定要说实话,在这个时刻周逢厉非常非常想要跟陆宜年做爱,或者接吻。   遗憾的是如今他们正在一个路口,由于节日周围人来人往,会有路人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男人只好克制住这些阴暗的心思,拿湿巾给陆宜年擦脸,顺便找话题去转移陆宜年的注意力。   “怎么突然看这个?”   陆宜年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尽量把一句话说完整:“……我本来想看联系你的那天。”   “然后看到了这些么?”   陆宜年点了点头:“……嗯。”   每一句聊天内容后面都跟着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周逢厉把手机拿开,陆宜年目光跟随过来,怔怔地询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话说出的一刹那陆宜年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到底有多笨,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分手。况且分手是陆宜年提的,当时周逢厉那么愧疚,怎么可能再主动聊这些事。   果然男人的回复一如既往的体贴,对自己毫不在意:“不想让你困扰。”   陆宜年委屈地皱了皱眉,睫毛上的眼泪淌下来,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都哭得发烫。   周逢厉觉得这样的陆宜年实在可爱,很耐心地哄人,等陆宜年慢慢平复情绪。   黑色越野车在这个路口停了好长时间,期间徐纪阳还回了电话。   男人告诉对方陆宜年把手机落在了影院,徐纪阳连忙应声,说他现在就去找保洁。   又过了五分钟,黑色越野车终于启动,重新驶向目的地。   哭了那么长时间陆宜年也觉得难为情了,眼睛都哭得酸涩,陆宜年低着头直眨眼,就是不肯再往周逢厉那边多看一眼。   没过多久他们到达影院,陆宜年拿到了遗失的手机。离开前徐纪阳也没多想,想当然地关心:“小年眼睛不舒服吗?看他眼睛有点红。”   “刚才在车上睡着了。”周逢厉自然地接话。   徐纪阳恍然道:“是有点晚了,那你送小年回家吧,有什么事我再跟你联系。”   最后陆宜年回到了东郊璟园,进门以后陆宜年也没有再跟周逢厉说话,自己上楼洗澡,洗完澡像鸵鸟一样钻进了被窝。   大抵周逢厉也猜到了陆宜年如今的心理活动,等到对方睡着才安静地走进主卧。   第二天陆宜年一觉睡醒,懵懵地从床上爬起来。   男人很早就出门上班了,陆宜年洗漱好下楼,后知后觉地听到楼下的动静。   原来是陈姨,她从老宅过来给陆宜年做午餐。   两人有好些日子没见,陈姨一直惦记着陆宜年。今日见面陈姨看着坐在餐桌前的男生,担忧地说陆宜年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劲。   闻言陆宜年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声地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陈姨了解陆宜年的喜好,做的午餐自然都是他喜欢的。吃饭途中陆宜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手机,一吃完就跑了出去。   一个小时前杨助接到陆宜年的电话,一吃完饭就离开公司来接陆宜年。   杨谷青开的是周逢厉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牌登记过,能自由出入东郊璟园。   下了电梯陆宜年径直跑出来坐上车,助理温和地同他打招呼,照例询问陆宜年想去哪里玩。   中央后视镜一闪而过陆宜年躲闪的动作,随即杨谷青听见男生很小声地开口:“去哥哥的公司。”   杨谷青愣住,反应过来以为陆宜年找老板有事,倒也没有多虑。   这是陆宜年第一次来周逢厉的公司,两人乘坐的是专人电梯。   电梯上行,陆宜年望着上方不断跳跃的数字,有些困倦地眯了下眼睛。   昨晚的确没有睡好,即便没有做梦,醒来之后陆宜年依然感到了不安。   电梯停在78层,到了年底每一家公司都很忙,即使午休时间公司领导层也在开会。   杨谷青把陆宜年送到办公室门口,又看了眼时间,告诉陆宜年大约还需要十分钟周总才结束会议。   周逢厉的办公室很有他的个人特点,简约、冷淡,黑白灰的色调,同东郊璟园的设计风格有些相似。   书桌上摆放着许多文件,陆宜年坐下来,睁大眼小心翻阅那些纸张。   文件上会有周逢厉的签名,字迹沉稳锋利。   身后不远处挂放着一件黑色风衣,清晨周逢厉出门陆宜年还没睡醒,所以也不知道今天男人穿了什么衣服。   手边是一支钢笔,陆宜年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随手拿起了那支钢笔。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走进办公室,此时陆宜年正歪着脑袋趴在那些文件上发呆。   公司开着暖风空调,陆宜年脱掉了羽绒服外套,纯白色的毛衣显得陆宜年整个人都异常柔软。   严肃冷淡的黑色西装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背脊,陆宜年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望过来。   助理提前向老板告知陆宜年的动向,当时男人把情绪隐藏得很好,所以杨谷青同样以为周逢厉早就知道陆宜年会来公司。   周逢厉意外陆宜年的到来,走过来弯腰来抱陆宜年。   陆宜年被抱起来,坐在了书桌边沿。   摆放整齐的文件被触碰,陆宜年转过头想避开那些重要文件,可是男人压根不在乎这些。   这样的身高差很方便周逢厉的靠近,男人低下头,侧脸贴着陆宜年的颈窝,沉默地闻嗅他身上的味道。   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很容易使人疲惫,即使周逢厉早已习惯这种感觉。   陆宜年仰着头,静静看着远处的窗户。高楼的落地窗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象,今日仍旧不是一个好天气,阴沉沉的,有降雪的征兆。   他似乎也感受到男人的情绪,于是主动贴了贴周逢厉的侧脸,小声地说道:“……很累嘛?”   “没想到你会来。”类似的话语周逢厉曾经好像也说过一次。   离得近了陆宜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更加惑人心神,周逢厉把人困在怀里,吻流连在颈窝,亲昵低声地喊他:“宝宝。”   陆宜年被亲得有点痒,忍不住笑。彼此靠得太近,像耳鬓厮磨。   周逢厉不清楚陆宜年为什么会跑来公司见自己,然而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宜年就在他眼前,周逢厉伸手就能触摸到。   “……哥哥。”陆宜年悄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仿佛也知道自己说得很突然,陆宜年害怕男人不相信,眨了眨眼轻声嘀咕着:“这次不骗你。”   虽然声音很轻,但陆宜年小脸严肃,说得极其认真。   说完他才弯起眼睛冲周逢厉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脸。   周逢厉一直认为陆宜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只要他一出现,自己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同样的,周逢厉从没想过有一天,心软的爱神真的会降临在他身边。 第64章 恋爱期。   周逢厉拒绝不了陆宜年。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如此,恋爱、分手,两人的关系都由陆宜年主导,周逢厉没有选择的权利。   然而周逢厉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是一个很可怕的词,它会代表你在一段恋爱关系中永远处在劣势方。被骗得团团转,被利用完然后再面临下一次分手。   但是陆宜年说不会骗他,所以周逢厉相信了。   其实周逢厉也无所谓陆宜年会不会再说谎,与陆宜年谈恋爱是周逢厉一直奢望的。如今美梦成真,不会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周逢厉只希望这一次陆宜年厌倦他的速度能慢一点,这样自己拥有陆宜年的时间就能再多一些。   只有陆宜年了解周逢厉,能给周逢厉带来情绪价值。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陆宜年,因此周逢厉才会如此纠缠,自始至终都念念不忘。   剪裁良好的黑色西装清晰地描绘出男人高大的身形,膝盖被分开,陆宜年岔开腿,闭上眼睛跟周逢厉接吻。   近乎侵略的姿势令陆宜年整个人都被牢牢缠绕,他的手心攀附住男人宽阔的肩膀,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力量。   不止是这些,彼此略微失调的呼吸,怦怦直跳的心脏,周逢厉的手沿着毛衣下摆潜进来,痴迷地抚摸着这副身躯温软的皮肉。   垒成一堆的文件被撞翻,纸张哗啦啦落了一地。   陆宜年被亲得晕晕乎乎,迟钝地察觉到男人的反应,慌张地去咬周逢厉的唇瓣。   他咬得狠,一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男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不过钳制在陆宜年身上的力量蓦然消失了。   吻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唇舌交缠,亲吻变成了安抚。陆宜年倚靠着周逢厉的胸膛,不仅不抗拒这样的亲密,甚至有些沉溺于对方带给他的安全感。   分开时陆宜年脸颊发烫,唇瓣也被亲得红肿。陆宜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渍,柔软发红的舌头短短一截,男人刚刚品尝过它的味道。   周逢厉垂着眼睛给陆宜年整理毛衣,面料舒适的白色毛衣令陆宜年很像一块棉花糖,或者是小蛋糕。   味道也是甜的,吃完能让人感到愉悦,男人漫漫地联想。   陆宜年仍然坐在书桌边沿,他看着满地杂乱的文件,目光上移,定格在某一处。   然后晃了晃腿,球鞋踢到了男人的西装裤。   “……要帮你嘛?”陆宜年歪了歪脑袋,嘟囔着小声询问。   周逢厉自然听懂了陆宜年的问询,他把男生从书桌上抱下来重新放在座椅上,平静地说道:“晚点有个会议,时间不够。”   显然一开始陆宜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时间不够的意思,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男生才意识到了什么,惊疑地直眨眼。   ——按照曾经两人上床的时间来看,这么点时间确实不太够。   周逢厉觉得陆宜年的反应很有趣,伸手来揉陆宜年软乎乎的脸颊,低声开口:“我去开会,有什么事你就找杨谷青,他在办公室。”   陆宜年明显有点气恼,自己那么好心周逢厉却要逗他,为此男人离开前脸上挨了好几个巴掌。   跟周逢厉谈恋爱对于陆宜年来讲倒不是一件难事,毕竟他们也拥有过三年的恋爱期,现在不过是把这个恋爱期拿出来重新复习一遍。   偌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临走前周逢厉还告诉陆宜年地上那些文件不重要,让陆宜年不要去在意。   只不过陆宜年还是蹲下来,去捡这些纸张。   这些文件有合同有总结,有中文有英文。陆宜年一边捡一边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捡起来以后陆宜年把它们重新垒好,被这么一折腾所有文件顺序都乱了,可是陆宜年也弄不懂这些。   最后陆宜年坐在椅子上发呆,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周逢厉的公司,是六年前直到现在的第一次。   曾经两人的恋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那时候即便周逢厉拥有了自己的公司,陆宜年也无法出现在那里。   哪像现在,整个S市都关注着周少同陆某的恋情。陆宜年还要被狗仔跟踪采访,全市都知晓如今周家继承人是一个顶级恋爱脑。   对这种反差陆宜年感到很陌生,这是那三年恋爱期中没有存在过的。   包括现在陆宜年正在做的事情,独自坐在周逢厉的办公室等周逢厉下班。   不用遮掩不用躲藏,不用担心周逢厉的安危,这是过往与现实最大的不同。   年底公司的内部会议尽量精简,不浪费大家的工作时间。前台递送会议文件,经过杨助办公室踌躇地站在门口敲门。   杨谷青抬头,看见同事笑了起来:“有事?”   前台把门带上,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我刚刚看见周总了。”   杨谷青也学着同事把声音压低,用气声回复:“怎么了吗?”   前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惊讶地说道:“周总的嘴角破了,早上他来上班我记得还没有的。”   杨谷青想到今日到访的不速之客,很快猜到了原因。   前台关心老板的身体健康,真诚地建议:“杨助,周总是不是上火了?最近大家上班都那么拼命,要不过会儿开会我泡点降火的茶?”   她也是不清楚老板的喜好所以才来问杨谷青,想看看老板喜欢什么味道的茶。   而杨谷青有些忍俊不禁,他笑着直摆手,让同事不用过分担心。   会议大概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期间陆宜年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男人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开门的声响把陆宜年吵醒。   在那堆文件上面趴得太久,纸张上的黑色宋体小字全印在了自己脸颊上。   陆宜年看见周逢厉回来,困倦地挠了挠脸。周逢厉注意到陆宜年颊侧的字迹,走过来抽了湿巾给他擦脸。   “……下班了吗?”陆宜年懵懵抬头,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实际上周逢厉还有许多工作事务没有完成,可他也不愿意让陆宜年一直等他,所以应了下来。   适逢徐纪阳打来电话,重提房产投资的事。   今日的城市会议他们不在邀请名单中,要在后天才会继续参加。趁着这个时间差,徐纪阳非要拽上好兄弟一起投资。   陆宜年穿好羽绒服外套准备跟周逢厉一起离开,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男人的聊天内容。   “他在我这。”   “你自己问问他。”   说着对方的手机就递了过来,陆宜年看了眼屏幕上面的备注,疑惑地接过手机。   这边徐纪阳热情地与陆宜年打招呼,然后告知陆宜年有一项利润很高的投资活动,这个机会最好不要错过。   到底是在陆家长大,陆宜年对房地产这块内容还算比较了解。   “好呀。”陆宜年应得挺爽快,转念一想自己哪来的钱买房投资。   徐纪阳一听到陆宜年同意赶紧搭话,男人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听着两人一问一答,牵着陆宜年的手带他离开了办公室。   “我没有钱。”   “周逢厉也说他没钱。”   “他为什么没有钱?”   陆宜年反问得理直气壮,反倒把徐纪阳弄傻了。他心想这对情侣干吗呢?一个一个都说自己没钱,周家那么多资产难道凭空消失了?   专人电梯一直下行到停车场,这会儿陆宜年也记起来自己签过的那些财产赠与合同。   这段通话持续了挺长时间,陆宜年犹犹豫豫地看着周逢厉,欲言又止。   通话中徐纪阳讲平日在他们这里周逢厉对陆宜年究竟有多重视,还主动替好兄弟解释,他们去笛梦只是为了工作,周逢厉不可能会有任何偷吃的念头。   曾经他们身边只有孟汀烟是知情人,然而孟汀烟的性格并不会关注周逢厉跟陆宜年的恋情。   朋友的祝福、调侃,这也是在那三年恋爱期里陆宜年没有经历过的。   “怎么突然会来公司?”男人岔开了话题。   “噢。”陆宜年想了想,轻声说道,“想来找你,跟你一起下班。”   事实也是这样,当时陆宜年睡醒就很想见周逢厉,想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谈恋爱。   既然想到就这么做了,陆宜年的那点小任性全用在了周逢厉身上。   虽然如此,确定恋爱关系以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从前极其相似。   夜晚陆宜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男人在身边陪他。   周逢厉的注意力向来不会在电影上面,白天在公司不方便,眼下回到东郊璟园满腔阴暗的欲念蠢蠢欲动。   陆宜年被骗上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明明是在看电影的,怎么一不小心又中了周逢厉的圈套。   入夜窗外下起茫茫大雪,主卧里闷热的喘息都隐在昏暗的光线下。   上了床陆宜年会比平时会乖,男人动作凶狠,低头亲吻的举动却格外虔诚。   陆宜年紧紧咬着唇,呜咽声都咽在喉咙里。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小小的泣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恍惚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那间灰暗的出租屋,在那间狭窄的单人床上,男人会说陆宜年的叫*声很好听,又会说很爱你。   今夜也是一样。   意识朦朦胧胧,燥热在血液中乱窜,陆宜年像得了一场热病,最后似乎听到了周逢厉的告白。   “宝宝。”   男人伏在他耳畔,鬓边短发剪得利落。他贴着陆宜年汗湿温软的侧脸,语调平静缱绻:“很爱你。” 第65章 每一个恋爱瞬间。(小修)   S市的降雪持续了太长时间,冷空气造成的影响每天给市民出行带来了不便。   霜冻灾害同时使城市各个路段交通意外频发,今天上午上班路上徐纪阳的车就发生了追尾事故。   恰好徐纪阳的老毛病路怒症发作,在事故现场与其他车主争吵了起来。   事故解决完毕徐纪阳发了朋友圈直呼倒霉,假如下次还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他一定要跟对方好好打一架。   车祸导致徐纪阳失约,好在开发商肯定不介意多等等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少爷。   最终徐纪阳迟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S市南边这片经济较为落后的区域。   南边靠近海岸,根据内幕消息明年开始市里将会越来越重视这里的发展,隐隐约约有开发S市旅游业的意向。   同市中心密集的人口相比居住在南边的市民就比较少了,生活节奏缓慢,房价也低,有不少闲置的小区别墅。   这次徐纪阳带了充足的资产,阔气地圈下了好几个小区。   还有一片靠海别墅区,由于地理位置优越价格快赶上市中心的平均房价了。不过如果未来发展起来,这片别墅区一定会有很高的利润空间。   徐纪阳跟开发商交流了好长时间,最后的成交价格也没有便宜多少。   当然这片别墅区最后不会落到徐纪阳手里,徐纪阳是帮陆宜年谈的。既然昨天在好兄弟面前承诺要给陆宜年赚钱,徐纪阳肯定要把最好的地段让出来。   开发商也不是傻子,近期频频有商界人士来这里买房。他们在这个圈子里却没有听到风声,说明消息来源非常隐蔽。   离开前徐纪阳笑了笑,随口问了来买房的有哪些人。   “张、陈两家,前几天梁小少爷也来了。聊了挺久,但是还没定下来。”   都是熟悉的人名,徐纪阳吹了声口哨,笑着跟开发商协定签合同的时间。   合同签约需要陆宜年在场,回去以后徐纪阳还要跟周逢厉打电话,问问陆宜年什么时候有时间。   到了凌晨开始降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淅淅沥沥的小雨配合着灰压压的天气,轻易让人困倦。   清晨天蒙蒙亮,赖床第一名陆宜年被闹钟吵醒。他钻到枕头底下,磨磨蹭蹭地用脸颊去碰手机屏幕。   昨晚两人并没有闹到很晚,睡前周逢厉跟陆宜年讲了几件事,所以今天陆宜年要去完成。   困意蔓延,陆宜年闭着眼睛起床。周逢厉推开门走进来,正好看见陆宜年这副委屈又痛苦的模样。   男人刚洗漱完,指腹沾着冰凉的水汽。脸颊上的凉意让陆宜年一激灵,扭过头直躲周逢厉的手。   周逢厉揉了揉陆宜年的脸肉,手指向上习惯性地抚摸他的眼睛。   陆宜年躲不开,歪着脑袋感受到眼皮上的重量,知道周逢厉又在摸自己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   睡衣轻薄,歪斜的领口露出陆宜年脖颈至锁骨的皮肤,一片暧昧的暗红痕迹。   寒冷的冬天也有一个好处,陆宜年要穿厚厚的衣服。周逢厉可以随意在他身上留下标记,陆宜年就不能用“要被别人看见”的理由把自己推开。   有了周逢厉的靠近,陆宜年干脆用侧脸撑着男人的手掌睡觉。   时间还算早,周逢厉也没有催促,沉默地站在原地给陆宜年当人型枕头。   气氛静谧,男人垂着眸子给陆宜年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又捏捏他的耳垂,用动作暗示陆宜年不要真的睡过去。   陆宜年的额发有点长了,周逢厉低声开口,提醒陆宜年去剪头发。   “……你好吵。”很难想象周逢厉如此寡言的性格会被嫌弃吵,陆宜年慢慢睁开一只眼睛,仰起脸冲周逢厉笑,“像高中那时候一样。”   周逢厉淡定回复,语气却亲昵:“不吵你要一直赖床,迟到了晚上回家还要跟我抱怨为什么不喊你起床。”   这么一回忆倒显得陆宜年非常无赖,陆宜年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咕哝着反击:“……你那时候总是凶巴巴的。”   说完便想起昨晚被骗上床发生的行径,继续很小声地表达不满:“现在也很凶。”   见陆宜年已经清醒,周逢厉转身走到衣柜那里给陆宜年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六年的时间实在太久,男人比陆宜年自己更清楚对方的喜好,平常给陆宜年挑选衣物都是适合他并且陆宜年也喜欢的。   没过多久周逢厉走了回来,而在这短暂的等待时间内陆宜年只是坐在床边挠脸,去消化脑袋里剩下的那点倦意。   男人帮陆宜年穿衣服的动作很熟练,高三最后那个月陆宜年的起床工作几乎都由周逢厉负责,陆宜年还能趁着这个间隙多睡几秒钟。   主要周逢厉也是真的叫不醒他,与其两人在推拉上浪费时间,不如就由周逢厉自己直接动手。   穿好毛衣陆宜年顺势从床边站了起来,室内开着空调不会冷,但陆宜年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男人看见下意识地皱眉。   “把拖鞋穿上。”陆宜年后知后觉地低头,才发现自己忘了穿拖鞋。   他点点头应了,拒绝了周逢厉帮他拿拖鞋的举动:“……好麻烦,我自己穿就好。”   前半句是吐槽,后半句是接受。陆宜年小脸困顿地走向床的另一边,找到了自己的拖鞋。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周逢厉注视着陆宜年慢吞吞的动作,这才去回复对方上一个话题。   “你不爽么宝宝?”男人自然听懂了陆宜年为什么抱怨,很平静地说着让人难为情的荤话,“不凶一点你又不会爽。”   回应他的是陆宜年骤然急促的脚步,这会儿陆宜年也不打瞌睡了,迅速从男人面前走过,被周逢厉一把拽住了手腕。   陆宜年挣了两下没挣开,又觉得害羞,在男人开口的瞬间慌慌张张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说了呀。”陆宜年很小声地说着,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周逢厉,“我要去洗漱了。”   话题转折得僵硬,男人伸手摸了摸陆宜年发烫的脸颊,倒真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很快浴室响起水声,陆宜年对着镜子,严肃又用力地刷牙。   很容易就会被周逢厉营造出来的温柔假象欺骗,差点忘了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想到昨晚自己在床上哥哥老公的乱叫,陆宜年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心里在想周逢厉又变得讨厌起来了。   杨谷青准时来东郊璟园接人,陆宜年上了车,黑色轿车驶向老城区。   今日进行的城市会议将会掀起很多话题,为了避免李禾芸被陆家打扰,陆宜年要把母亲送到周家老宅暂住。   李禾芸不了解事情经过,陆宜年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只说这段时间不太平,李禾芸去老宅可以清净一点。   对于陆宜年的恋爱李禾芸向来全力支持,她也不想给小辈添麻烦,满口答应下来。   出院之后李禾芸在老城区住了好些日子,术后的恢复情况很好,如今换个环境居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今日是下雨天,周老依然决定出门钓鱼。管家没有陪同,在老宅等待陆宜年跟李禾芸的到来。   这种天气渔场压根不会有客人,周老双手插着兜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瞧着被小雨击打的波澜水面。   远处山际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周老抬头望了一眼,慢悠悠地哼笑一声:“变天了。”   小雨下了一整天,到了下班时间雨越下越大,逐渐变成了暴雨。   今日晚间的车载广播十分热闹,所有媒体几乎都围绕着刚刚结束的城市会议,讨论内容一个比一个劲爆。   紧闭的车窗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陆宜年的号码始终处于通话中。   陆颜舒在跟陆宜年确认那些重磅新闻,刻薄地笑了起来:“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所以上悦湖一开始就有问题?”   陆宜年应了声,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补充:“哥哥一直没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要说陆家出事最快意的肯定要数陆颜舒,好几年前陆颜舒的古玩店就已经不需要陆家的帮助。陆颜舒冷眼旁观,终于等到了陆家倒台。   远离是非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沾惹是非,陆颜舒一边跟陆宜年打电话一边收拾行李,准备跑到国外去度假。   “正好年底休息一段时间。”姐弟俩心照不宣地聊天,陆颜舒笑着说道,“我就先不联系你了,有什么事你给我发邮件,我看到会回复。”   晚高峰又开始堵车,杨助开车把陆宜年送回东郊璟园。   陆宜年手边放着一大袋糕点,下午陆宜年剪了头发,然后跟杨谷青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伍,才买到这些糕点。   其实完全可以由杨谷青一个人排队,今天天气那么冷又下雨,一不小心就会感冒。   可是陆宜年不愿意在车上等,身为助理杨谷青也没什么立场,只能尽量把陆宜年照顾好。   刚刚通话期间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陆宜年都没接,现在打完电话正好回周逢厉的微信。   陆宜年:好像感冒了,下午排队后面的人一直在咳嗽,可能把我传染了。   坏狗:过会儿我看看。   陆宜年:嗓子有点疼,吃不下东西。   都说生病的人撒娇会有特权,男人那么熟悉陆宜年,随即顺着对方接上话。   坏狗:想吃什么?   陆宜年:冰淇淋,加冰的奶茶。   果然这条消息发送久久没有回音,偶尔周逢厉就会这样。   ——他不会拒绝陆宜年,但又不可能真给陆宜年买冰淇淋和奶茶,所以用沉默来装模作样。   车厢异常安静,陆宜年轻轻咳嗽了一声,不高兴地抿唇。   陆宜年:我感冒了,你要离我远一点。   这条消息倒是秒回了。   坏狗:我又不会感冒,宝宝。   任谁来看这段聊天内容都特别无厘头,很快陆宜年也反应过来了,立刻丢了手机不再理会周逢厉。   下一秒手机振动起来,陆宜年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才去接。   “……干吗呀?”陆宜年低着头,轻声询问。   “不开心了么?”   “没有啦。”为这点小事生气也太幼稚了。   车窗外雨下得很大,车里开着暖风空调。窗玻璃蒙上水雾,白茫茫一片。   因为感冒的症状男生的嗓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低哑绵软,听得周逢厉一阵心软。   “不要不开心。”男人停顿片刻,语调低缓地说道,“可以冲我发脾气的,宝宝。”   陆宜年没忍住,小声地笑,说哥哥又不是什么受气包,自己也不是那种会无理取闹的人。   喜欢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个瞬间,然而每个瞬间都是陆宜年的身影。   周逢厉只不过在重复同一件事,在这些瞬间里不断确认自己有多在乎陆宜年。   每次写这种日常都怕自己写得很无趣。 第66章 像是礼物一样。   网络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几乎都在探讨会议上公布的计划内容,以及陆家该何去何从。   “未来市里将重视南边区域的发展,尽量缩小所有区域的经济发展速度,为所有市民带来更好的生活体验。”   而被所有投资者争抢期待的上悦湖,并不包含在这些计划内。   投资一定会伴随着相应的风险,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假如投资者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那只能向陆家下手。   许多投资者在上悦湖预售时已全额支付房款,部分没有全额支付的也支付了一定比例的首付款。合同约定双方协商一致可以解除合同,那么投资者就可以找开发商退房。   问题就出在陆家这一环。   原先陆家的计划天衣无缝,得到上悦湖的地皮,然后买卖房屋交易,用这些填补陆家的资金空缺。这应该是一个单向箭头,不可能会出现投资者退房这个环节。   现在上悦湖的工期刚刚开始,建造用的材料款、工人的工资,还有填补好的资金缺口。投资者的那些钱早被用得一干二净,眼下就算想退房陆家也拿不出几百亿的退房款。   随着陆家讨论的热度越来越高,周家也被牵扯其中。   再怎么说上悦湖这块地皮也是周逢厉送给陆家的,既然周逢厉要跟陆宜年结婚,看在陆宜年的份上周家也肯定会出手帮陆家。   车载广播中主持人邀请到金融专家,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告知观众此类事件会造成什么影响。   前面都是非常正经严肃的话题讨论,但是在最后节目结束前,主持人截取了网友的留言,询问专家的想法。   “老师,您认为周家一开始就知道明年会发展南边区域吗?”   这当然是一个极其尖锐的话题,这会儿微博上热切讨论的也是这件事。   按道理以周家当前的地位提前收到风声不是什么难事,也或许房地产跟航空公司之间真的存在信息差,周家对房产这方面其实没有那么敏感。   微博热评地皮是周逢厉买的,亏损的钱最后也是周逢厉承担的,怎么看这个冤大头都是周家而不是陆家。   网友戏称周少对陆某一片痴心,未免也太爱了。   ——在很多人眼中都默认周逢厉会帮助陆家,这也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了真正同陆宜年接触过的陆家人。   在会议公开的那一刻陆自忠已经隐约嗅到了危机感,不过毕竟是长辈,陆自忠佯装镇定拨通了陆宜年的号码。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陆家大儿子陆靖没有父亲那么好的耐心,找不到陆宜年就找跟他关系好的陆颜舒。   然而陆靖跟这个私生女从小就不对盘,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现在陆家出事陆颜舒躲得远远的,连古玩店都关了门不再营业。   紧接着陆自忠立刻联系周逢厉,但是周总工作繁忙,就算打电话到公司也被前台委婉地推拒。   车窗外细密的雨幕遮挡了视线,天黑压压的,隔着大雨前方路灯颜色变成了虚化的块状。   杨助默默听着男生跟老板的聊天,从这平和的氛围中杨谷青感受到最近老板的恋爱生活似乎又变得顺利起来。   “你要回来嘛?”   “嗯,回来吃晚饭。”   陆宜年又咳嗽了一声,随口回答道:“那我等你。”   通话一结束陆宜年就伸手过来抽纸巾,杨谷青从中央后视镜里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关心道:“是不是感冒了?”   杨谷青也想到了下午排队后面咳嗽的那个人,陆宜年抬起头笑了一下,小声说道:“……没关系啦,过几天就好了。”   陆宜年甚至还松了口气,好在他把母亲送去了老宅,不然母子俩一接触李禾芸很容易被陆宜年传染。   实际上这个下午除了买糕点,陆宜年还去了一趟影像馆,买了好多空白磁带。   此刻那个装磁带的纸袋安安静静地放在左手边的座椅上,陆宜年不经意地偏头看了一眼,随后挪开了视线。   冬季流感不像普通感冒,傍晚陆宜年还只是有点咳嗽,等到男人下班回来陆宜年变得一点精神都没有,难受地躲在被窝里睡觉。   陈姨提前做好了晚餐,可是陆宜年没什么胃口,还跟陈姨抱怨自己好像闻不到食物的味道了。   “有一点低烧,还没来得及吃感冒药。”陈姨也是忧心忡忡的,跟周逢厉讲道,“正好您回来了,小年只吃了几口粥,过会儿吃了药我怕他胃也不舒服。”   话里的暗示很明显,不久前陈姨劝过陆宜年多吃点东西。然而陆宜年压根不听她的话,象征性吃了几口立即上楼了。   室内开着空调,很暖和。主卧的房门推开,男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声。   陆宜年没有睡着,头晕鼻塞的症状令他入睡特别困难。   碗筷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周逢厉俯身靠近,掀开了被子一角。   “宝宝。”见陆宜年醒着男人也省去了叫醒他的时间,周逢厉坐在床边,伸手想去抱人。   陆宜年翻了个身,躲开了他的手。   翻身的动作硬生生在两人之间横亘出一段间隙,陆宜年把脑袋朝被窝深处藏,开口的嗓音闷闷的:“不舒服,想睡觉。”   周逢厉语调未变,平静地同陆宜年聊天:“那吃完药再睡。”   “不想吃。”   “不吃药晚上会更难受。”   男人始终都是这种冷冷静静的态度,很快陆宜年便不说话了。   面前的棉被拱起一团弧度,周逢厉也很有耐心,沉默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大抵也很清楚男人的性格,没过几秒钟陆宜年又翻了回来。   他不情不愿扒拉了两下被子,慢吞吞地探出了脑袋。   由于下午刚去过理发店,碍事过长的额发被剪掉,男生精致宛如油画般的五官完全暴露在视野中。   只不过此时陆宜年无精打采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周逢厉揉了揉对方的脸颊,陆宜年抬起眼睛瞥见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不满地转过脸:“不想吃。”   除了药周逢厉还端进来一碗刚做好的蔬菜粥,男人仍然沉默,只是伸出手去端那碗粥。   陆宜年静静望着周逢厉的举动,随即掀开被子自己坐了起来:“……我要自己吃。”   男人应了声好。   精心熬煮的蔬菜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淡,里面还有切得很碎的肉末,暖胃又适口。   只不过陆宜年尝不出什么味道,周逢厉找话题聊天,让陆宜年的注意力不要总集中在这碗粥上。   “今天去老宅见到爷爷了么?”   “……没有呀。”陆宜年咽下嘴里的食物,轻声地说,“他们说爷爷出门钓鱼了。”   男人解释道:“他也很喜欢钓鱼。”   陆宜年也发现了周老这个爱好,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也不会有人在这么冷的天外面下着大雨还要出门钓鱼的。   周逢厉刚回来,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掉的黑色西装。陆宜年抬头看过来,询问的话语说得很慢:“晚上要去上班嘛?”   “不去公司。”男人余光注意着那碗渐渐变少的粥,不露声色地回应,“晚上陪你。”   话音刚落陆宜年把手里的勺子递了过去,事实上他也同样观察着男人,见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才小声嘟囔着:“我吃饱了。”   一碗粥还剩下1/3,周逢厉三两口吃完这些剩下的粥,期间陆宜年又重新钻回了被窝。   半个小时后陆宜年吃下消炎的感冒药,白色药片含在口中,因为吞咽不及时在舌尖化开,泛出淡淡的苦味。   陆宜年困得昏昏欲睡,周逢厉给他盖好被子,离开了主卧。   书房和主卧隔着走廊,男人坐在书桌前,继续繁琐的工作事务。   几分钟的时间,周逢厉心不在焉地看完一份文件,点开了桌面某个图标。   ——电脑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主卧实时监控的画面。   陆宜年侧着身,睡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床边的壁灯光线柔和,照亮一小片区域。   乍一看察觉不到任何端倪,但周逢厉明明记得自己离开前关掉了这盏灯。   于是监控往前倒退了几分钟。   在周逢厉离开之后,陆宜年被药片苦得皱起小脸。接着他打开壁灯,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又过了一个小时,在确保陆宜年陷入了深度睡眠,男人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被放回抽屉的录音机拿了出来,周逢厉回到书房,关上了身后的门。   手掌大小的录音机十分老旧,男人按下上方的放音键,指腹掠过了机器表面的陈旧划痕。   书房极其安静,磁带转动,扬声器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十几秒从录音机里传来男生的声音。   软绵绵的,带着微微的哑,是一个小时前陆宜年拿着空白磁带录制的。   “……感冒了,每次一到冬天就很容易感冒。”生病令男生思绪迟缓,前后说的话也没什么因果关系,显得极其跳跃,“以前也感冒,那时候跟哥哥住在一起,他从来不会被我传染。”   “晚上难受得睡不着,会把他吵醒。哥哥会陪我聊天,不过我们聊的话题都很无聊。”   男生轻轻咳嗽了几声,话语里带上笑:“周逢厉本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磁带仍在转动,男生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在整理措辞,没过一会儿男生才接着开口。   “后来也会感冒……去年冬天就特别严重,一个多月了才好。”   去年冬天,两人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   “我记得那时哥哥谈下了一个大合同,我在别人那里听到了他的名字,特别厉害。”   陆宜年说完了在那个时刻想说的话,然后回忆了一下录制的时间,一分多钟,作为一段录音时间足够了。   在这段录音的结尾,男生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哥哥那些聊天记录。”   仿佛很在意男人手机里三年单向的聊天内容,陆宜年拿着这个破旧的录音机歪了歪头,很小声地给自己解释:“我买了好多磁带,以后我把这些磁带偷偷送给他,他就不会那么可怜啦。” 第67章 甜蜜密侣流言蜚语。   市面上许多感冒药都伴随着安眠的成分,陆宜年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卧室黑漆漆的,实际上外面天也没有亮。昨晚陆宜年睡得早,睡饱了便自觉醒了过来。   鼻塞头晕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就是嗓子还有点不舒服。   身侧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男人的存在,陆宜年困兮兮地挠了挠脸,翻过身,乱糟糟的头发蹭到了男人的侧脸。   周逢厉睡眠浅,但一开始也没有被吵醒。陆宜年闭着眼睛重新钻回被窝,玩闹似的用脸颊去贴男人的胸膛。   很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自己眼睛上,对方声调低缓,嗓音带着很明显的倦意:“睡醒了么?”   陆宜年仰起头去捉男人的手指,周逢厉顺着陆宜年的动作摸到他的脸颊,接着向上,手掌落在了陆宜年的额头。   暖乎乎的,低烧好像还没有退,不过陆宜年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周逢厉任由陆宜年闹自己,那只作弄的手潜进对方的睡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陆宜年腰上温热细嫩的皮肉。   陆宜年被摸得很痒,忍不住笑。男人稍稍用力,顺势把陆宜年摁进了自己怀里。   “再陪我睡一会儿。”彼此亲密无间,周逢厉阖着眼睛,话说得很慢,“宝宝。”   陆宜年来回晃了晃脑袋,在男人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耳畔是对方沉稳规律的心跳声,虽然没有睡意可是陆宜年并没有拒绝周逢厉。   “……好吧。”陆宜年也清楚这段时间周逢厉工作究竟有多忙碌,他呢喃着小声回答,自顾自地闭上眼睛,“那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昨日的雨下到凌晨变成了降雪。积雪堆砌在小区楼下精心栽培的绿植上,厚厚一层。   陆宜年脸扒着主卧的玻璃窗,站在窗前看雪景。呼吸氤氲在冰凉的玻璃窗,形成了薄薄的雾气。   室内温暖,这次陆宜年醒来的景象就与平常相同了。时间接近中午,偌大的卧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双人床显得有些凌乱,陆宜年一低头发现自己又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顿时产生了慌张的情绪。   这已然是潜意识的反应,很快陆宜年意识到周逢厉根本不在家,那就不会有人管他穿不穿拖鞋这种没人在乎的小事。   流感果然想象中好得那么快,陆宜年刚起床没多久居然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感冒的副作用还是实在睡的太久了。   陆宜年转身往回走,经过床边顺便穿上了拖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毕竟从昨天回来以后手机一直处在飞行模式。   不会接收来电但有很多微信消息,陆宜年忽略那些自己不想看到的内容,一直往下翻看见了陆颜舒的消息。   凌晨一点左右陆颜舒发送过来一张图片,是自己准备登机的场景。   陆宜年点开照片,看了看航班时间和目的地,如今这个时候陆颜舒还没有下飞机。   除此之外对方还发过来一句话。   陆颜舒:以前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你们家头等舱还有点贵,下次叫你老公给我打折。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陆宜年探过头去看,那个老旧的录音机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   陆宜年完全没有考虑过会被发现的可能性,眼下这个举动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一点。   事实上假如主卧没有摄像头,男人也不可能会发现。   把抽屉重新推回去陆宜年才去回复陆颜舒的消息。   陆宜年:我也没有坐过头等舱。   大概长途的国际航班非常无聊,陆颜舒一收到陆宜年的微信立刻回了过来。   陆颜舒:叫你老公带你坐呗,你们不是还没有度过蜜月。   聊到这个双方不约而同愣了一下,姐弟俩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陆颜舒:小年,你的婚礼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啊?   陆宜年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在聊天框中打字。   陆宜年:不知道呀。   二楼台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陆宜年洗漱完跑下楼,在楼下听见轻微的动静。   陆宜年想当然的以为是陈姨在做午餐,然而等他走到餐厅,恰好看见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周逢厉穿着黑色的家居服,简约寻常的衣物中和了男人身上属于上位者强烈的疏离感。   陆宜年怔怔地靠近,下意识地询问:“……你没去上班吗?”   男人垂眼打量着陆宜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发呆,倒没有像昨晚那样露出感冒难受的表情。   “陈姨感冒了。”周逢厉把话说得一贯简略,“没人陪你,我不放心。”   其实老宅还有其他佣人,然而周逢厉担心那些不熟悉的人会让陆宜年觉得不舒服,干脆自己留在东郊璟园陪他。   冬季流感的杀伤力果然很强大,听到周逢厉这么说陆宜年惊讶地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单调的语气音。   似乎也明白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陆宜年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轻声问道:“那你有没有不舒服呀?”   “陆宜年。”男人喊他的名字,接着说道,“我不会被你传染。”   这话听上去总觉得似曾相识,陆宜年甚至仔细思索半晌,却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那……让陈姨好好休息吧!”   “嗯。”   陆宜年僵硬地岔开了话题,而对方的反应也在周逢厉的意料之中。   ——流感仿佛还会影响人的思考能力,周逢厉察言观色,发觉陆宜年被影响得很彻底。   男人说的那句话是昨晚陆宜年录音的时候讲的,但是现在周逢厉当着陆宜年的面重复他自己说过的这番话,陆宜年却根本没有记起来。   看样子陆宜年真是个笨蛋。   周逢厉的厨艺仅限于能让陆宜年吃得很开心的程度,好在男人只需要哄陆宜年一个人开心,其他人喜欢吃什么与他毫无关系。   午餐结束陆宜年量了体温,低烧已经退了。周逢厉把下午要吃的消炎药放在茶几上,提醒陆宜年记得吃。   然后男人去了书房,陆宜年独自留在了客厅。   投影仪上显现出各式各样的影片,陆宜年熟练地操作、选择,挑选今日想看的电影打发时间。   情侣之间如胶似漆的状态如今好像不太会发生在周逢厉和陆宜年身上,因为陆自忠的关系陆宜年接触到了那么多男人,从而也见过圈子里不少权贵少爷们谈情说爱的方式。   ——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刚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刻,热恋期伴随着新鲜感,会使两人压根离不开彼此。   说起来周逢厉同陆宜年也是才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也处在热恋期,可是他们的相处模式明显不是按照这个轨迹进行的。   想到这里陆宜年回忆了一下三年前,那时候自己是怎么跟周逢厉谈恋爱的。   如同周逢厉预料的那样,流感果然妨碍了陆宜年的思考能力。陆宜年费劲回想半天,只能记得一些细枝末节。   日常的琐碎只会体现在日常中,在看见某件事物,或者在做某些事情时会想起那个人。   像陆宜年这样突然认认真真去回想,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很难想起来。   不过有一个现象是可以确定的。   无论回忆有没有想起来,“周逢厉很喜欢陆宜年”这个事实犹如刻板印象一般,陆宜年只需要记得这个事实,那些回忆便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周逢厉而言一个下午的工作时间过得飞快,由于不在公司部分事务无法处理,杨助只能代替老板在公司忙碌。   等到外面的天完全黑了,男人离开书房去楼下找陆宜年。   陆宜年看完了电影,吃了昨天特意排队买的糕点。得知过会儿的晚餐男人预约了餐厅,陆宜年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到卧室去换衣服。   昨日城市会议结束,陆宜年刻意避开了外面铺天盖地的新闻,陆家除了陆颜舒没人能联系得上陆宜年。   与此同时年底急于完成KPI的狗仔一直找不到相关当事人,随即来到东郊璟园蹲点。   周逢厉的越野车不像家族那些高调的少爷那么有辨识度,黑色越野车从东郊璟园开出来,附近的狗仔辨认了车牌才追上去。   远处的天际依旧在降雪,男人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后面紧紧跟随的车辆,大致判断出这些人的身份。   车窗贴了防窥膜,不用过分担心会被狗仔拍到什么。   私人餐厅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段,到达目的地之后男人先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陆宜年低着头,解开安全带的动作慢了一点。   男人去而复返,回身朝陆宜年靠近。   放在隔板的口罩被拿起来,陆宜年抬起眼,乖乖坐在那里,任由周逢厉帮他戴口罩。   车门没有被关上,那么大的间隙足够狗仔偷拍到许多角度的照片。   不久前陆宜年接受采访,里面狗仔提及到他们媒体拍不到两人任何的亲密照。   而此时此刻,远处尾随的狗仔们架着专业相机,对着这个短暂的片段一顿猛拍。   距离隔得太远,镜头中男生的表情不甚清晰,幸好双方的举动被拍得一清二楚。   偷拍途中狗仔连今晚的热搜标题都取好了——“陆家深陷交易困境,周少携陆某甜蜜出街。”   当然陆宜年本人对这一切都不知晓,他只是有些后知后觉,迟钝地发现周逢厉给自己戴口罩的动作有点慢。   两人在车厢里磨蹭了好长时间,直到最后陆宜年也没察觉出异样。   下车前周逢厉伸手去摸陆宜年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陆宜年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男生眉眼弯弯,冲周逢厉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好了嘛?”   周逢厉应了一声。   于是陆宜年打开车门下车,周逢厉站在不远处等他。   男人很自然地牵住了陆宜年,从背后望去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陆宜年找到了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行的按钮亮起。   周逢厉装作不经意,朝狗仔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过多久电梯门打开,这对密侣先后走进电梯,狗仔跟踪的对象终于消失在镜头里。 第68章 着迷。   如设想的那般,这顿晚餐才刚刚开始,热搜上关于八卦的词条已经陆陆续续空降到高位。   狗仔在地下停车场偷拍到的照片成为了爆点,网友和媒体一样缺德,纷纷在评论区艾特曾经与陆某传过绯闻的那些男人。   大家热衷于比较,在这些一众男友中来回挑选。   比较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仍然只能佩服陆某的好手段,最终钓上来的是最有钱最有权力对他最好的男人。   今晚徐纪阳公司加班,舆论爆炸的时刻他正好在回家路上。   狗仔上传到网络的亲密照徐纪阳自然看到了,也顺便看了看评论区。   在徐纪阳看来这两人的亲密关系早该向外界公开了,周逢厉每天跟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任由这些黑心媒体每天乱写报导。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徐纪阳跟陆颜舒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念头。   ——周家那场一直被搁置的婚礼,究竟什么时候举行啊?   虽然权贵的八卦被津津乐道,但真正牵扯到自身利益相关,另一边的陆家就过得没有那么轻松了。   陆自忠联系不到小辈,甚至利用陆宜年这层婚姻关系联系到了周老。   电话是打到管家这边的,管家也算做了件好事,把话带给了周振国。   周老的回应非常简单,只称自己不再管理周家,早已没有了那么大的权势,现在出了什么事只能去找周逢厉那个臭小子。   深冬的露天渔场特别寒冷,周老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蔑笼,幽幽叹了口气。   “小年呢?感冒好点了没?”   站在身后的管家及时递上话:“年轻人体质好,听说已经痊愈了。”   周老也听闻了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桃色传闻,不过周振国跟徐纪阳的态度类似。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以后这种八卦报导得越多,自家亲孙子越是逃脱不掉这个情种的名号。   同一时间管家还带来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道消息。   三年前周家两位少爷在老宅庭院大打出手,当时周祎被周逢厉揍得毁了整张脸,事情盖下去的同时没人猜到这场闹剧的原因。   时隔三年,如今管家重新把这件事翻了出来,如实告知:“当年小少爷绑架了陆宜年,来威胁……”   手上的鱼竿应声而落,周老倏地转过头,惊疑开口:“你说什么时候?”   周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毕竟当管家自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和周振国是一个反应。   “三年前,小少爷把陆宜年关进了地下室——”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回忆中最关键的一块空缺碎片被弥补,外人窥得其中一角,因此他们终于了解到为什么周逢厉会那么莫名其妙,对陆宜年有那么深的执念。   冷冽的寒风吹动平静的湖面,波纹似的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泛开。   过了良久周老才再次开口,疑惑地问道:“那些媒体查不到这件事吧?”   管家点头称是。   “那就等臭小子自己去讲吧。”周振国回身重新把鱼竿捡起来,冷得缩了缩脖子,“我们老头多管闲事还要被人嫌弃。”   “对了,那时候小年多大?”话题跳跃得有点突然。   也不等管家回应,周老眯起眼睛自己算了算陆宜年的年龄,没好气地哼笑:“臭小子,难怪那么喜欢,人家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打算盘了。”   这天S市持续很久的降雪停歇,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徐纪阳与开发商约定好时间,准备签订合同。   有周逢厉照顾,陆宜年的流感好得很快,现在只剩下一点轻微的咳嗽。然而陈姨没有那么幸运,至今都还没有回东郊璟园。   年底所有公司都很忙,同周逢厉的公司相比徐纪阳明显好一些。   他也清楚好兄弟的情况,跟男人表示自己跟陆宜年去签合同就可以了。   反正资产都在陆宜年名下,周逢厉去了现场也是浪费时间。   当然当天到场的肯定不只有陆宜年。   开发商的几位领导人客客气气地把两位少爷请进会客厅,陆宜年落在最后,好奇地东张西望。   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陆宜年咳嗽了几声,慢吞吞地走到男人身边。   S市头部的房产商基本都算互相了解,在陆家还没出现问题前陆自忠在这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为此陆宜年多多少少同一些叔叔伯伯接触过。   在那些开发商眼中周逢厉跟徐纪阳是权贵,是生面孔,但陆宜年就比较眼熟了。   即便听说了那些传言,可是等真正见面大家依然十分惊讶,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片利润最大的别墅区居然会落在陆宜年手中。   好在这些开发商都跟陆宜年没有恩怨,甚至于其中某个开发商的儿子曾经还追求过陆宜年。   巧合的是这个青年今天也在场,双方相对而坐。陆宜年随意地抬头,这才注意到面前有几个熟悉的人。   比起陆宜年的走神,在男生出现的瞬间青年精确捕捉到这张昳丽清纯,令人无比心动的脸。   仔细回想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当时借着父亲的关系他与男生搭上话,从而自己拥有了一个追求对方的机会。   会客厅开着舒适的暖风空调,可是陆宜年始终没有摘口罩。   在青年看来这样的遮挡好似欲盖弥彰,反而使男生的眉眼愈发突出,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也显得俏皮s情。   今日陆宜年像往常那样穿了一件浅色简单的羽绒服,里面的纯白色毛衣倒是低领的,贴着颈线一直向下。   或许也感觉到会客厅有点热,陆宜年抬起手把外套拉链朝下拉。   柔滑舒适的毛衣衬托着过分细腻的皮肉,认真观察还能发觉颈侧被这层皮肉包裹着的,泛着淡青色的血管。   陆宜年分明也认出了对方,目光相触他礼貌地点了下头,很快转开脸。   这么短暂的片刻,男生的动作却被青年逐帧逐帧分解。   所以他看见了男生莹白的皮肤,眉目流转间无辜却明艳,一举一动似乎都暗示着勾引。   青年的呼吸一瞬间变重了,结合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他发现陆宜年好像更漂亮了。   玻璃杯盛着滚烫的茶水,被随手打翻。热水打湿了桌面上的合同,徐纪阳惊讶地抬手,连忙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   身后的助理迅速处理这件不经意的小事,打湿的合同被整理好拿走。助理把桌面擦干净,递上了重新打印的合同。   这个很小的意外打破了刚刚那个极其微妙的瞬间,青年随即敛神,自认为没人察觉自己这番下流的窥视。   前段时间陆宜年去过周逢厉的公司,那时放在男人桌上的合同陆宜年完全看不懂,如今这几份房产合同陆宜年却看得挺专注。   坐在身侧的男人面部轮廓锋利,鬓边短发一茬青,严肃的西装显得男人气场强大,上位者惯有的疏离感让人觉得更加冷淡。   陆宜年恍然不觉周围暗潮涌动,他低着头,细瘦的手指划拉着合同上的宋体小字。   因为用力指尖透出浅浅的白,紧接着男人递过来一支笔。   陆宜年怔了一下,抬起头去看周逢厉,顺手接过了笔。   “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陆宜年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翕动,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他很小声地嘟哝,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撒娇:“……我看得懂。”   在这样的正式场合周逢厉不会跟陆宜年过于亲密,然而陆宜年戴着口罩,说话声音那么轻,两人聊天又不得不靠得很近。   徐纪阳坐在他们对面,他拿着合同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签订流程没有花费很长时间,流程结束后开发商一直把人送到停车场才离开。   徐纪阳好像还有话要跟周逢厉讲,于是陆宜年关了车门,坐在车里等他们聊完。   实际上陆宜年的感觉也没有出错。   刚才在会客厅有人的魂都快落在陆宜年身上了,徐纪阳又不是傻子,那个青年如此露骨的眼神想忽视都很难。   周逢厉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敏锐,但是陆宜年被觊觎又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徐纪阳开玩笑似的让周逢厉看好小年,男人的脸色更差劲了。   这种糟糕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周逢厉也上了车。   彼时陆宜年摘下了口罩,也脱下了羽绒服外套。暖和却不太明亮的车厢陆宜年的唇瓣看起来非常柔软,唇色很淡。   贴身的毛衣勾勒出对方清瘦的身材,细细的脖颈托着一截精致白皙的锁骨,视线一落在上面很难再挪开眼。   周逢厉很清楚跟陆宜年接吻是什么感觉。   ——陆宜年的唇瓣是甜的,男人又不温柔,每每接吻陆宜年眼角眉梢都会露出一点诱人的情态。   陆宜年一向敏感,上了床会口贲很多水。周逢厉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到处留印记,发泄心底阴暗的欲望。   不知不觉间男人粗糙的指腹按在了陆宜年的唇瓣上,微微用了力,淡色的唇沾上了浅色的红。   陆宜年困惑地望过来,他不知道周逢厉怎么了,依然下意识地反抗。   牙齿咬住了男人的手指,刹那间周逢厉触到了陆宜年湿润的舌头。   “你怎么了……”陆宜年使劲去拍男人的手背,有些不满地说着,“我们要回去啦。”   随后周逢厉恢复了冷静,他没有去问陆宜年是否认识那个青年、两人是什么关系这种无关紧要的废话。   周逢厉收回了手,转了个方向替陆宜年去系安全带。   男人靠近的瞬间对方熟悉的气息沉沉覆盖下来,陆宜年没有躲,抬着眼睛瞧着对方的动作。   周逢厉看起来心情仍旧差劲,垂着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彼此贴得很近,陆宜年缓慢地眨眼,一副完全处在状况外的表情。   “陆宜年。”男人喊陆宜年的名字,神情冷淡,语气很凶。   但落在陆宜年侧脸的亲吻轻得毫无重量。   周逢厉稍稍低头,用嘴唇碰了碰陆宜年的脸颊,是一个很亲昵的举动。   说的话也很凶:“宝宝,很想c烂你。” 第69章 闷闷破碎。   男人这句不似作伪的话根本不像调情,陆宜年确实也有被吓到,转念一想只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明明一直很乖很听话,也没有惹周逢厉生气呀。   想清楚这个点陆宜年也不会觉得心虚,他使劲推开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周逢厉疯病又犯了。   徐纪阳的车停在旁边,离开的同时按了几声喇叭,算是跟好兄弟说再见。   这几声鸣笛提醒了坐在车里的两人,陆宜年不太开心地瞪了周逢厉一眼,紧接着被轻轻捏住脸。   “……周逢厉。”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陆宜年反过来也喊了男人的名字,连名带姓,紧紧绷着小脸。   被点名的男人倒没有再说其他话,陆宜年顺利摆脱掉对方粗糙有力的手指,转开脸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房产合同签订前双方默契地保守秘密,如今走完流程,S市南边这片别墅区的归属问题不胫而走。   舆论再次爆炸,如果说先前外界对周家那些怀疑毫无根据,如今这个合同便是最好的证实。   狗仔肯定采访不到周家那位年轻的掌权者,所以他们转移目标采访了徐少。   徐纪阳比周逢厉好说话多了,本来狗仔就是吃流量赚钱,雨那些问惜出口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徐少好脾气居然每一个都回答了。   “徐先生,请问您是一早就知道上悦湖是陷阱吗?”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开发商?”   “南边别墅区的所有者真的是陆先生吗?”   “听说陆家一直在试图联系周少,周家是不准备帮陆家了吗?”   “陆先生是造成陆家这次危机的罪魁祸首吗?”   这些问题都非常刻薄,在狗仔面前徐纪阳向来秉承着自己良好的教养,笑了笑回应道:“南边那片别墅区确实挺不错的,谈的时候我还跟周少争抢呢。可惜周少下手比我快,等着去哄人家开心呢。”   “对了,我记得当时上悦湖是周家花了好几个亿买下来的,真要算起来周家也损失了不少。”   说起来还真是这个道理,地皮的钱是周家花出去的。这场金融房地产事件外界一直聚焦于陆家,反而忽略了周家也是受害者。   徐纪阳点到即止,趁机溜进车里。   后视镜中一群狗仔跟上来,徐纪阳踩着油门,放下车窗提醒跟车的狗仔注意安全,不然很容易被他的车撞到。   当天夜晚,热搜又空降了好几个词条,其中有一条是#徐少暖男#。   这个词条的评论区网友高度赞扬了徐少提醒狗仔注意安全的行为,还顺便挖了挖徐纪阳的八卦。   ——他们发现这位少爷曾经传过几任绯闻女友,不过女方对徐纪阳的评价很高,不太像那些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周家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周逢厉也实在是忙,挤出来的时间全拿来陪陆宜年。   甚至有不死心的狗仔跑到航空公司蹲点,企图趁着上下班的空隙见到周少。   结果狗仔一直从白天等到深夜也没见到周逢厉的身影,直到凌晨周逢厉那辆越野车才有了动静,缓缓离开停车场。   而此时此刻,蹲点的狗仔窝在温暖的车厢,满脸疲惫地睡过去,错过了这个极佳的机会。   临近新年,上班族忙于工作,长辈忙于社交。国内外航班趋于高峰期,许多在国外定居的人会趁着这个时间回国。   陆宜年的手机号码依然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他也只回复那些他想回复的消息。   宋翰林的画展办得还算成功,然而笛梦似乎变成了一个转折点,出国后宋翰林始终画不出一副满意的作品。   灵感枯竭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同一时间6号也饱受宋翰林骚扰,郁闷地来找陆宜年抱怨。   小园:从现在开始我会远离搞艺术的人,我在笛梦工作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遇到过那么奇怪的客人。   陆宜年没有见过宋翰林,去问周逢厉男人也只说是徐纪阳的朋友,公司的客户。   既然是徐纪阳的朋友,那么应该不会是那种特别离谱的客人。   很难得6号会摆不平一位客人,陆宜年也有点好奇,询问宋翰林究竟对6号做了什么。   小园:他给我转很多钱,叫我陪他画画。   陆宜年:怎么陪?   小园:视频聊天,他一边画画一边看着我。   小园:画了几笔又说找不到灵感,给我买机票要我去见他,他得看着我真人才能画出来。   在笛梦这样的环境跟客人谈情爱是特别愚蠢的行为,陆宜年在笛梦待过,自然不会想到那方面。   后来两人又分析了一番,最后也没找到原因,只能归结于艺术家的思想很难被人猜透。   许久没有聊天的高中同桌也在这个时间给陆宜年发了微信。   同桌不是一个性格热络的人,所以发过来的消息省去了客套的寒暄,直接发过来一张图片。   图片中是蒋臻卓的朋友圈,他发了自己的机票信息,示意将于本周回国。   即便在国外同桌也听闻了国内一些传闻,尤其陆宜年结婚,邹延的公司倒闭,同学之间难免会拿这个做话题。   同桌让陆宜年自己多留点心,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人,不要再被他们欺负。   这条朋友圈底下有不少评论,陆宜年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在高中时期他们都跟蒋臻卓关系不错。   学生时代这些人带来的阴影绝对比周祎那间地下室要严重得多,以致于如今陆宜年看见这些内容,下意识的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向同桌道谢,很快男人推开主卧的门走进来。   陆宜年一直蹲在地板上看手机,他听到身后的声响放下手机站起来,一转头迎上男人沉默的眼神。   周逢厉不露声色地打量,陆宜年慢吞吞地开口,小声问是不是忙完了。   男人应了声,显然察觉到陆宜年情绪不对劲。   陆宜年没有把自己的不舒服表现出来,他皱了皱鼻子挠脸,跟周逢厉讲自己好困。   周逢厉的目光掠过放在床上的手机,眸光微动。   “洗好澡了么?”   “嗯嗯。”两人说着话,陆宜年转过身去掀被子,自顾自地钻进被窝,“那你也去洗澡吧,我先睡觉了哦。”   等周逢厉从浴室出来,陆宜年已经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很不安稳,蹙着眉好似做了很不愉快的噩梦。   男人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尽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把人惊醒。   像是被吓到了,陆宜年懵懵地坐起来,看见面前是周逢厉才渐渐回过神。   周逢厉伸手去捏对方的脸,陆宜年有些发愣,怔怔地冲男人笑。   困意慢慢回笼,陆宜年偏开脸拍掉周逢厉的手,抱着被子重新睡了回去。   沸沸扬扬的舆论终究又波及到了钓鱼养生的长辈,第二天周老从渔场回来,在老宅外遇见了老朋友。   几个老头的性格不像周振国,上了年纪之后他们愈发在乎跟自家小辈的关系。   聊天不免会提到近日的风波,有个朋友责骂周振国偷懒纵容。狗仔天天拿着他们周家吸血,都快在报导上写出花了。   周振国不以为意,可是权贵家族关系盘根错节。住在这片区域的权贵都跟周家关系不错,狗仔再继续乱写很有可能会把他们也牵扯进去。   老头们纷纷劝道,让周老注意自己的长辈形象。好歹周家权势滔天,有些报导写的实在不堪。   还有他们家那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也要多加约束。   这番建议好像起了作用,回老宅的路上周老认认真真思索半晌,最后发现自己真的拿周逢厉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些报导的起因都是陆宜年,但陆宜年是宝贝又不是麻烦,周振国还不能去怪罪陆宜年。   所以只能从媒体狗仔下手。   当然这些事只能由周逢厉自己去做,于是周老给孙子打电话告状,要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   从一开始周逢厉就与圈内众星捧月的少爷不同,可惜周老明里暗里各种威胁,还提到了两人的婚礼。   周老扬言假如周逢厉再让狗仔嚣张,之后他们举办婚礼狗仔肯定也会一通乱写。   “周家婚礼是否会邀请跟小年有过绯闻的男人,那些男人围起来能坐好几桌。”周老模仿狗仔的报导方式,绘声绘色地同周逢厉抱怨,“臭小子!到时候网上都会这么说!”   果然男人不再敷衍,通话结束让杨谷青联系了媒体。   实际上真正处理狗仔比处理繁琐的工作事务简单得多,杨助先联系了那几家知名度比较高的媒体,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当天下班时间,周逢厉收到了一个信封,打开是一叠照片。   杨谷青还没来得及离开老板办公室,他本来想解释这叠照片的来源,然而眼睛一不小心瞥见老板手里的照片,惊愕地张嘴。   照片叠放得很整齐,所以杨谷青只能看见最上面那张照片的内容。   ——照片中的男生们穿着相同的校服,白底浅蓝。拍摄的角度是俯视,大家笑嘻嘻地围着其中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被按着脑袋狼狈地趴在地上,只露出了半张脸。由于想抬头的动作,过长的额发没有挡住右边眼皮那颗小小的痣。   地面是瓷砖地板,一滩一滩的水,看背景可以猜测是校园里某个洗手间。   男生们的球鞋踩在上面,溅起的水花弄脏了那个男生干净的校服。   瓷砖也变得脏污,男生过分皙白的侧脸被按进灰扑扑的水滩,始作俑者记录下这有趣的瞬间。   杨谷青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开口说道:“今天有一些媒体都收到了这些照片,照片是原件,媒体没有保留。”   “有说爆料者的身份么?”   “没有,是匿名。”   男人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没有往下翻看第二张,而是放下那叠照片,手指不经意地放在那颗小小的痣上。   这是陆宜年的高一,在没有遇见周逢厉之前他所经历的生活。   周逢厉似乎也找到了昨晚陆宜年突然那么不安的原因。 第70章 契可尼效应。   今日下班路上,徐纪阳十分稀奇自己看见了周逢厉的来电。   车载广播照例在聊新鲜的八卦。   ——上悦湖变成了烂尾楼,买了房的市民想方设法去陆家的公司要钱,听说还造成了不少社会事件。   相应的S市南边房价水涨船高,金融市场从来不缺想要赚钱的投资者。   城市会议才过去几天,先前徐纪阳购置的小区已经涨了快一半,更遑论陆宜年名下的别墅区。   不过想买别墅的投资人一直联系不上房屋所有者,陆宜年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连前几天跟陆宜年见过面的开发商也没有办法。   于是开发商试图联系徐纪阳,徐纪阳便顺势替陆宜年拒绝了那些人。   未来这片别墅区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作为商人肯定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抛售房产。   徐纪阳接通了这个来电,主动开口同周逢厉聊了这件事。   男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些房屋,徐纪阳听见对方的询问,笑着说道:“他们不可能查得到,本来我也是股东,那几百万在他们看来还不是一个小数额。”   “最近你们还有联系么?”   “有看过他朋友圈。”徐纪阳回忆邹延朋友圈的内容,跟周逢厉复述,“明年准备继续创业,好像这段时间都要跟朋友聚会。”   通话倏地安静,徐纪阳等了几秒钟没等到回复,随口问道:“怎么了?是打算让我继续投资?”   也不等男人回复,徐纪阳眼睛一亮,觉得这句突然的灵感很有意思,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周逢厉,还真可以!我继续当他们的股东,这次想办法把事情弄得更严重一点。”   “但是投资的钱得由你来出,总不能让我又出钱又出力吧?”   其实周逢厉只想确认邹延究竟有没有怀疑徐纪阳,那些匿名照片出现得很突兀。假如是公司这个原因,那一切都还说得通。   但既然不是,照片的由来似乎只有那些当事人才会知晓了。   比如陆宜年本人。   同一天的下午,陆宜年替陆颜舒收了几件包裹。   如今陆颜舒不在国内,平日工作经常往来的老板把手上新到的货拿给陆颜舒。陆颜舒挑选了几件,让陆宜年帮他接收。   包裹拆开,陆宜年发现都是一些做工精巧的古玩挂坠。他拍好照片发给陆颜舒,后者却告诉陆宜年这都是送给他的。   陆颜舒:正好快新年了,这些你拿来送长辈。寓意好价格也高,送出去也不会让你丢人。   姐弟俩对新年这个节日并没有那么重视,尤其因为李禾芸的病情,他们更加痛恨陆家。   陆颜舒提到的长辈多半是指周家那边的人,经过这么一提醒陆宜年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聊天界面随即出现一笔转账,陆宜年根据仅限的古玩经验估摸这些挂坠的价值,把钱转给了陆颜舒。   陆颜舒被这个行为逗笑,开玩笑地调侃陆宜年现在财大气粗。   陆宜年看见这条回复眨了眨眼,想到自己前几天买下的别墅区,居然认真回复了对方。   陆宜年:姐,等过段时间我有钱了,也投资你的古玩店当股东[墨镜.jpg]   由于这叠匿名照片,夜晚周逢厉没有留在公司加班。   陆宜年见到男人回来十分惊讶,周逢厉向来擅长隐藏情绪,两人聊天陆宜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陈姨很意外地收到了陆宜年送给她的新年礼物,是一个松鹤延年的翡翠挂坠,水头极好,陈姨觉得太贵重不太愿意收。   当时拆包裹陈姨也在客厅帮忙,陆宜年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点那些礼物,他见陈姨不肯收硬是把挂坠塞进陈姨手里。   “……不贵的呀!”陆宜年翘起嘴角笑,拿陆颜舒的古玩店当借口,还解释说这是陆颜舒要他送的。   然而总归主仆有别,这会儿男人回到东郊璟园,陈姨悄悄拿着这块挂坠过问周逢厉的意见。   男人的回答比陆宜年更简洁,陈姨无法推拒,只好收下了这件礼物。   晚餐结束陆宜年要去孟汀烟的诊所,周逢厉知道他也是要去送礼物,于是开车陪同。   去老城区的路上陆宜年主动问起了周老的喜好,男人看过来,微微挑眉。   “不可能也送挂坠啦……”陆宜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小声地说道,“打算送爷爷一幅书法字画。”   周老喜欢的古董玩意价值至少千万,周逢厉轻描淡写的语气,低声开口:“你送什么他都会喜欢。”   陆宜年明显不赞同,嘟囔着:“……万一新年有人去老宅做客,别人看见我送给爷爷的礼物会觉得我小气。”   周逢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角度,沉默半晌继续回:“不会有人觉得你小气。”   在男人眼中陆宜年送什么都值得珍惜,自然会这么想。   陆宜年转过脸没有再去理周逢厉,恰逢前方路口是红灯,陆宜年伸手去按车载广播。   气象广播提到几个小时之后城市将迎来新一轮降雪,气温很低;社会广播提到即将到来的新年,街道商场年味渐浓。   周逢厉一直在观察陆宜年,看起来陆宜年的心情比昨晚好了一点,但周逢厉暂时没有分辨出陆宜年是被挂坠转移了注意力还是故意不让周逢厉发现。   此时此刻也听见了广播里的内容,他歪了下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   “哥哥。”   “嗯。”虽然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可是男人习惯性地应声。   陆宜年抬起眼笑,车窗外的灯光落进他那双生动漂亮的眼睛,好像流光溢彩的宝石。   “我们真的认识好久了。”   准确计算过完新年接下来的那一年是两人相识的第七年,周逢厉在陆宜年并不漫长的人生中占据了接近1/3的时间。   每一年的新年老城区都会变得异常冷清,务工人员陆续离开S市回家。   老城区的公寓因此空了出来,孟汀烟终于不像平常那么忙碌。   气象广播似乎预测得并不准确,男人刚停好车,外面飘起了絮絮的雪花。   陆宜年站在路口等周逢厉,他仰着脸看路灯下细密的雪,怕冷似的把脖颈上的围巾朝上拉了一点。   听到脚步声陆宜年转过头,男人走到他面前,陆宜年很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哥哥,我读高三那时候,你总是给我好多零花钱。”   话题特别跳跃,周逢厉有些意外,抬手抹掉落在陆宜年睫毛上的细雪:“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宜年站在原地闭上眼睛,话说得很轻:“……下午突然想到的,明明那个时候我们过得都不好,可是我心里一直觉得你好有钱呀。”   周逢厉觉得陆宜年说这句话的语气非常有趣,也没有打算再隐瞒:“那时候会去工地打工。”   陆宜年惊讶地睁大眼,下意识地回想六年前。   ——每周周逢厉都会出门几天,深夜才回到出租屋。   回家的时候会给陆宜年买糕点,当时陆宜年认为周逢厉有自己的私事。再加上男人的警惕心,陆宜年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周逢厉眼睁睁瞧着陆宜年在自己面前走神,他担心对方会多想,伸手去牵陆宜年的手,夺回他的注意力。   “你才高三,我不可能让你总是帮我。”   两人朝巷子里走,周围极其安静,彼此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   陆宜年点点头,跟着男人的脚步,怔怔问道:“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问过我。”周逢厉语气平静,还带着安抚性的意味,“而且也不是要紧的事。”   陆宜年想说并不是这样,既然如此那周逢厉也很辛苦,自己肯定会心疼。   不过话到嘴边陆宜年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他低下头挠了挠脸,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挂坠带了吗?不要落在车上。”   “带了,你觉得孟姐姐会喜欢吗?”   “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   似曾相识的对话,好在男人完全没有敷衍的意思,陆宜年还把这话听了进去。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随着离巷口越来越远,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如情侣间私语。   夜晚的航空站在年底应该是比较热闹的公共场所,机场出口到处都是来接机的人群。   飞机顺利降落,几个打扮时尚的青年围在一起等人。   有人开口喊邹延的名字,嘲笑他倒闭的公司。一起合作的同学不乐意了,笑嘻嘻地走过去揍人。   不多时他们等待的好友出现,大家嘻嘻哈哈地凑了上来。   许久未见蒋臻卓依然是那副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些朋友当中蒋臻卓家世最好,在国外过得很不错。   很快众人开车去接风宴现场,车上蒋臻卓开口问照片的事情。   不知情的人好奇地反问什么照片,坐在蒋臻卓身旁的青年点了根烟,然后摇头:“我找的几家媒体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   “他们嫌内容不够劲爆啊?”其他人搭上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讲道,“我记得不是还拍了很多视频吗?一起发过去呗,总能让那些狗仔找到喜欢的。”   “高三蒋哥出国太早了,不然最后那几个月不可能让他这么舒坦地上课。”   车厢内气氛热烈,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聊国内发生的趣事。   天际漆黑得彻底,碎片状的雪花落在车窗上,久久没有融化。 第71章 车祸。   诊所亮着灯,这段时间来诊所的病人很少,因此每天晚上孟汀烟都能提早下班。   孟医生正在整理药柜,听见聊天的声响转过头。   陆宜年把寓意平安的挂坠送给孟汀烟,后者观察陆宜年的脸色,发觉周逢厉把他照顾得很好,陆宜年最近过得应该还不错。   原本雪球蜷缩在椅子上打盹,这会儿闻到人类的气息仰起圆圆的脑袋。   不多时一只毛茸茸的生物跑到陆宜年脚边跟他打招呼,它围着陆宜年转了一圈,很快又凑到男人那里。   跟孟医生聊日常会特别枯燥,只不过陆宜年早已习惯了她冷僻的性格,主动询问孟汀烟新年来临的计划。   男人一向不吭声,沉默地听他们聊天。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孟汀烟注意到了,提醒陆宜年早点回去。   离开前周逢厉突然开口,告诉孟汀烟过段日子会收到请柬。   孟汀烟比陆宜年反应快,不咸不淡地应了:“我会安排好时间。”   直到男人牵着陆宜年的手出门陆宜年还没有回过神,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陆宜年感受到凉意,随手去摸那片雪花。   回到东郊璟园周逢厉帮陆宜年联系业内的拍卖会,部分拍卖会不对外开放,周逢厉打了几通电话成功变成了拍卖会的邀请人员。   主办方惊异于周少突然的喜好,毕竟以他们了解到的信息,周逢厉这个工作狂兴趣爱好寥寥无几,有些想要跟周家合作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周逢厉搞好关系。   除了新年、婚约,刚才在电梯里陆宜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主卧的房门推开,进门前陆宜年转过头看了眼安静的书房,确认不会被周逢厉发现。   当时买来的空白磁带已经用掉了一大半,录好的磁带被陆宜年藏在了衣帽间。   从REGINA带来的昂贵裙式统统作为掩饰,反正周逢厉对它们不感兴趣。   抽屉打开,陆宜年熟练地换上磁带,按下了录音机上方的按钮。   “……差点就要忘记了,哥哥的生日。”陆宜年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地板上,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年,我也陪他过了生日。”   “那个时候送的生日礼物……”陆宜年一低头看见手上破旧的录音机,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毫无新意,有些泄气般地开口,“好像也是蛋糕跟磁带哦?”   “怎么会这样。”陆宜年自言自语地说话,语气是苦恼般的无奈,“怎么一直送他这个。”   其实以陆宜年对周逢厉的了解他很清楚男人会喜欢自己送他的生日礼物,只是学生时代跟如今,彼此的身份立场都有改变,陆宜年有点沮丧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却找不到更好的礼物去送给周逢厉。   今日这盘磁带的结尾男生依旧慢吞吞地留言,一番话说得非常无厘头:“……一直很喜欢冬天,哥哥的生日也在冬天。”   “所以现在是双倍的冬天。”   业内展会给每一位参会人士发送邀请函,第二天主办方拿着邀请函亲自来到航空公司邀请周逢厉。   夜晚其中一份邀请函被送到陆宜年手中,曾经陆宜年也去过几次拍卖会,所以知道一点其中的流程。   这场拍卖会其中有一幅艺术家的画是周老会喜欢的,估价大概在65million。   展会时间在这周六,周逢厉会陪陆宜年一同前往。   而早在一个月前周振国就知晓了这幅将要拍卖的作品,周老照例委托拍卖行,替他拍下这幅心仪的画作。   周六当天气象部门发布了大风蓝色预警信号,新年前的每一天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当下媒体不敢再随意报导与周家有关的任何事情,不过权贵家族有各自的消息来源,周少携伴侣参加拍卖会也被小部分人知悉。   比如徐纪阳,直接给周逢厉致电,想让好兄弟帮忙,也给他拍几个有趣的物什。   “……你想要买什么呀?”周逢厉开车,因此陆宜年在跟徐纪阳聊,“珠宝嘛?”   “对!小年,你帮我买几颗宝石回来,项链啊戒指都行,我拿去哄女朋友。”   陆宜年吃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男人。   周逢厉接过陆宜年的话茬,看着前方的路况径直发问:“你谈恋爱了?”   很漫不经心的语气,周逢厉这么问明显是为了满足陆宜年的好奇心。   “还没呢。”徐纪阳听到周逢厉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未雨绸缪,省得以后被女朋友嫌弃。”   没了乱七八糟的绯闻,周老终于落了清净。   遗憾的是这种好心情压根没有维持多久,拍卖行那边传来消息,这幅画超过周老委托的价格,最后落到了其他竞买人手里。   实际上周老开出的价格已经超过了画本身的价值,大概高出了15%。   作为爱好收藏周老始终抱着不要强求的心理,然而以往周振国喜欢的那些字画都能在适合的价格内得到,这一次也算是特殊情况。   拍卖会上业内竞买人的个人信息完全保密,周老也无法得知是谁买下了这幅作品。   听说那幅画以85million的价格成交,比估价高出了两千万,如果不是特别喜欢绝对不会去做这个亏本生意。   彼时周老望着鱼塘幽幽叹气,管家温言安慰,告诉周老以后肯定还会遇上更好的收藏品。   周振国晃着手上空荡荡的鱼竿,一时间声音都显得没有精神。   管家悄悄走近,听到周老不满地抱怨,说着什么自己是老头子,应该要尊老爱幼这样的话。   展会持续了一整天,期间周逢厉和陆宜年趁着拍卖会还没结束,选择提前离开。   黑色越野车驶出会场,陆宜年玩了一天,除去那幅画还买到了不少东西。   回去路上陆宜年觉得肚子有点饿,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街区,选了一个路口让男人停车。   新年将近部分商铺不再营业,陆宜年随便找了一家最近的便利店,准备去买点吃的填饱肚子。   身后有一辆轿车,自他们离开就一直尾随。   如今狗仔不会再随意跟踪他们,所以对方的身份无论是陆家还是其他人,都会把陆宜年置于危险的境地。   周逢厉停好车,静静看着后视镜中的陌生车辆,接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陆宜年对危险的感知度显然没有男人那么敏锐,他走进便利店,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没过多久男人便走到了自己身边。   周逢厉垂着眼睛看陆宜年挑挑选选,低声喊他的名字:“陆宜年。”   “过会儿杨谷青来接你,送你回东郊璟园。”   陆宜年只疑惑了几秒钟,又注意到男人淡定冷静的神情,很乖地点头:“你要回公司加班吗?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啦,不用再麻烦杨哥。”   周逢厉却不再回应,伸手拿过陆宜年抱在怀里的饭团,岔开了话题:“吃点容易消化的,太晚了,容易积食。”   助理收到老板的通知,立即赶了过来。   等待的时间男人陪陆宜年坐在便利店吃那些买来的零食,自始至终周逢厉都没有跟助理讲发生了什么事。   杨谷青接到人,很快陆宜年坐上了另一辆黑色轿车。   深夜的高架桥,用来照明的灯光璀璨耀眼。周围车辆稀少,远处的尽头是黑漆漆的天空。   陆宜年低着头,坐在后排拿着手机跟陆颜舒聊天。   ——由于时差对方当地时间是下午,陆颜舒发过来许多风景照,强调着这次出国旅行究竟有多完美。   杨谷青随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后视镜中老板那辆黑色越野车始终跟着他们,根本不是要去公司的样子。   如同杨谷青猜测的那样,黑色越野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陌生轿车。男人稳稳握着方向盘,仿佛以保护的姿态横亘在两辆车之间。   杨谷青把车开得很稳,所以即便车速达到了最高限速,安静温暖的车厢丝毫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这种诡异的平和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钟,紧接着那辆陌生轿车开始加速,明显想要超车越过眼前碍事的越野车。   在周逢厉没有接手周家前的那几年,杨谷青遭遇过许多次险境,眼下的状况令杨谷青迅速理解了老板的暗示。   前方是一条匝道,杨助渐渐放慢车速,想要摆脱掉后面跟随的车辆。   车速变慢的瞬间这几辆车的距离瞬间拉近了,眼看着尾随在最后的那辆陌生轿车毫无减速的意向,男人皱起眉,径直向左打了方向盘。   越野车蛮横地偏移,短暂的刹那整条高架桥上都回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进入匝道后杨谷青重新踩下油门,黑色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视线中。   后方巨大的声响让陆宜年困惑地抬起头,他转过身好奇地张望。   但是杨谷青把车开得太快,陆宜年努力看了半天,只能看见高架桥两边绚烂的灯光。   “……杨哥。”陆宜年转回来,小声地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漆黑的车厢,助理勉强保持冷静,没让陆宜年听出他语气中细微的颤抖,“小年,你是不是听错了?”   听到否定的答复陆宜年犹豫地眨了眨眼,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了。   高架桥发生的车祸影响到路况,幸好正值深夜,四周没有那么多车辆。   剧烈的碰撞波及到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好在越野车的车身坚硬,比起严重损毁的轿车周逢厉这边的情况要好很多。   由于当时轿车的车速很快,两辆车碰撞之后轿车不受控制,径直撞上了高架桥的护栏。   尖厉的轰鸣声停止,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车祸引发了围观,经过的车辆不免放慢了车速。   钝钝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男人紧紧皱着眉,听见了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前方不远处,那辆陌生轿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没过一会儿车门被艰难打开,驾驶座那一侧有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   周逢厉面无表情地抬眼,透过碎裂的挡风玻璃,男人的眼神冷漠而锐利。   从远处的天际吹来一阵寒风,暗色的天空又开始降雪。 第72章 旧记忆。   相关部门赶到事故现场,通过道路上的监控发现这场意外车祸要由那辆黑色越野车负起主要责任。   由于两位车主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交警跟随着受伤的车主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男人接受了酒精测试,结果显示肇事者并没有任何饮酒行为。   如果不是酒驾,那么监控中黑色越野车近似于失心疯的举动就变得很难解释。   当然了,车主本人有自己的理由——当时他开错了路想调头,没注意自己已经开进了匝道。他想要把车重新开进匝道,但是后面那辆轿车车速太快直接撞了上来。   匝道不能调头,所以车主的解释听起来还有点道理,并且那辆轿车的行驶速度确实超过了高架桥的最高限速。   坐在救护车上的交警一边跟同事沟通一边看着眼前的男人,与另一位受伤昏迷的车主相比这位受的伤明显更轻。   护士正在处理男人额头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虽然对方形容狼狈但神情冷静自持,而且男人的名字听上去总有点耳熟。   肩膀处的撞伤比想象中的严重,周逢厉垂着眼睛,对于外人的打量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   窄小的救护车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味,周逢厉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捱过了那阵钝钝的痛楚。   ——当下男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会儿杨谷青大概已经把陆宜年送回了东郊璟园。   只要陆宜年不受伤就够了。   深夜的名利场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蒋臻卓同朋友们在笛梦玩乐,期间接到电话,得知计划并没有成功。   对于这个结果蒋臻卓倒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本他就是试探,能绑架陆宜年最好,不能就换个方法。   新年来临,蒋臻卓要在国内待好长一段时间,他当然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来打发那么无趣的生活。   另一边,黑色轿车驶出东郊璟园,助理不断拨打老板的电话。   杨谷青把车开得飞快,挂在中央后视镜的平安符摇摇晃晃。细密的雪花积在挡风玻璃上,薄薄一层。   深夜的交通广播果然提到了高架桥上的车祸,主持人具体描述了现场的画面,杨谷青听得心惊肉跳。   等待音持续了好久才被接通,杨助听见手机那头男人依旧沉稳的腔调,默默松了口气。   周逢厉自然不想被陆宜年发觉,当时高架桥上杨谷青也理解到这层意思,赶紧告知老板如今陆宜年的动向。   “下车的时候小年问我是不是要回公司加班。”杨谷青焦急开口,“还让我到了公司不要一直把文件送进办公室,这样您可以早点回去。”   此时在助理眼中最要紧的是周逢厉的安危,男人告诉杨谷青自己此刻的方位,助理连忙赶了过去。   直到凌晨安静的东郊璟园才传来声响,今晚睡觉前陆宜年心里一直在想其他事情,导致他睡不安稳,也做了梦。   朦胧间陆宜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翻了个身朝对方怀里钻。   靠近的时候陆宜年似乎闻到了一股很苦涩的味道,睡梦中陆宜年皱了皱鼻子,对此表现得很抗拒。   有了男人的陪伴,后半夜陆宜年终于不再闹腾。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陆宜年眯着眼睛从枕头底下钻出来,习惯性地去摸旁边的枕头。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的手心触到了一阵温热,陆宜年倏地睁眼,立刻掀开被子去看身侧的男人。   对方一惊一乍的动静无意碰到受伤的部位,男人被吵醒,闷闷哼了一声,任由陆宜年的手来摸自己的脸。   “……哥哥?”显然陆宜年已经彻底清醒了,舒适的家居服遮挡不了缠在肩膀上的纱布,更何况周逢厉的额角也被护士贴上了止血纱布。   凌晨陆宜年闻到的那阵苦涩味就是从周逢厉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去了趟医院,那些难闻的酒精味和药味混杂在了一起。   好在检查结果并无大碍,除了车祸当时碰撞出来的细微伤口,周逢厉肩膀还有些轻微的扭伤。   不过车祸时常伴随着脑震荡,医生建议周逢厉住院观察几天,但是当天晚上男人处理好伤口便立即离开了医院。   在陆宜年的角度自己对这些状况一无所知,他怔怔望着男人额头的纱布,想到刚刚听到的那声闷哼,立马凑上来关心。   “怎么回事呀?”陆宜年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碰周逢厉的额头,又去看男人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口,“……你不是说去公司加班吗?”   男人躺在床上看着陆宜年因为担忧而耷拉下来的眉眼,语气平静地解释:“昨晚加班得太晚,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陆宜年想也不想地接上话:“哪里摔的?”   “楼梯。”   周家的航空公司在78楼,如果没有发生特殊事件周逢厉不可能会走楼梯。   男人的理由一听就是在搪塞,这时陆宜年脑子转得也快,他以为周家那些人又来找周逢厉的麻烦,低着头非常不满地嘀咕:“周祎又来找你了吗?还是其他人?周逢厉你现在地位不一样了是不是应该多找些保镖保护你……”   不喊哥哥喊了周逢厉的名字,说明陆宜年不开心了。   陆宜年粗略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如男人所说都是轻伤,以周逢厉的恢复能力估计明天就没什么事了。   周逢厉没有纠正陆宜年的误解,语调低缓的来哄陆宜年,让他不要不开心,自己又不要紧。   反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六七年只要周逢厉受伤他都会说类似的话去安慰陆宜年。   两人都是刚睡醒的状态,陆宜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男人聊天,周逢厉三言两语就把陆宜年哄好了。   然而当晚陆宜年借着一盘录音磁带,表达了自己的郁闷。   磁带转动,男生的嗓音听起来异常的沮丧:“……我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也会心疼。”   或许曾经陆宜年没那么喜欢,因此每次周逢厉这么说陆宜年会觉得他对自己很好。   可是这一次陆宜年却觉得有些难过,他垂头丧气地用手指抠着录音机上面的划痕,小声地说道:“我又不能怪他。”   以有趣为主的玩闹没有停止,第二天蒋臻卓凭借着自己优秀的交际圈,联系到许多回国的高中同学。   大家收到了同样的视频跟照片,主角是陆宜年,同蒋臻卓发给媒体的一模一样。   后者还准备举办一场同学会,届时会邀请同窗旧友,当然免不了一定会邀请陆宜年。   陆宜年的同桌也确定了回国时间,他同样收到了这些照片,没有过多思索转发给了陆宜年。   彼时陆宜年正站在冰箱前,手里的冰镇汽水沁出冰凉的冷意。   易拉罐贴着手心,陆宜年紧紧抿着唇,拿着手机点开了视频。   男人下楼,听到餐厅传来的声响便走了过去。   陆宜年蹲在地板上,原本拿在手里的易拉罐跌落在脚边,没喝完的汽水从歪斜的罐口倾倒出来。   陈姨匆匆忙忙来清理,陆宜年听到脚步声默默抬起头,与面前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高架桥的车祸新闻没有传开,杨谷青按照老板的示意处理车祸后续事宜。   周逢厉这一方负起主要责任,杨谷青支付了高额的赔偿款,顺便根据那位受伤的车主找到了背后的主使者。   自从老板跟陆宜年重逢后杨谷青对付纠缠陆宜年的男人也越来越熟练。   ——一开始杨助以为这个桀骜的青年跟郑少祝少相似,于是也没在意对方无力的反抗。   狭窄的车后排,蒋臻卓手脚都被牢牢捆住,而对方嘴里吐出的话语令杨谷青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发给媒体的视频终于有了来源,趁着红灯的间隙助理转过头,向来温和的面容染上淡淡的戾色。   他随手拿起车里的物品,从公司带出来的保温杯甩出一个抛物线,沉重地落到青年的脸上。   车厢传来的哀嚎被周围的鸣笛声掩盖,鲜血模糊了蒋臻卓整张脸,养尊处优的少爷鲜少遭受过这种痛苦。   杨谷青木着脸回过头,踩着油门驶过了这个路口。   周逢厉名下空置的别墅被充分利用,夜晚黑色越野车到达目的地,杨谷青见到老板开口关心他的伤势。   黑色鸭舌帽的帽檐被压低,盖住了额角的纱布。周逢厉跟助理简单聊了几句,两人随即走到某个房间的门口。   这栋别墅许久没人居住,头顶的光线被灰尘覆盖,变得灰扑扑的。   “有烟么?”   周逢厉不抽烟,身为助理杨谷青倒有带烟的习惯。男人接过递过来的烟和打火机,独自走进了房间。   杨谷青对待蒋臻卓不像对其他少爷那么客气,为了让蒋臻卓老实闭嘴,不久前杨谷青卸了他的下巴,扭断了他两只手腕。   这是个杂物间,里面没开灯,门推开的同时外面的灯光照了进来。   持续的疼痛令蒋臻卓的意识不太清楚,他艰难地抬起头,晦暗的视线下猩红的火星闪了闪。   像六年前那般,男人半蹲下来,把那支点燃的香烟摁在了对方手背上。   灼烧的痛感伴随着过往的记忆,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缓慢抬眼,似曾相识的画面不禁让人回想起六年前的小巷。   周逢厉在那条巷子里找到了陆宜年,替他赶跑那些一直欺负他的高中生。   与此同时,蒋臻卓惊恐地挣扎起来,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终于认出了面前陌生男人的身份。 第73章 一分钟。   在回国前蒋臻卓就已经了解过陆宜年的情况,因此即便光线黯淡,男人戴着鸭舌帽,对方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随心所欲的学生时代给蒋臻卓带来了太多乐趣,而手背上那个意外留下的伤疤,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渐渐遗忘。   周逢厉垂下眼睛,猩红的烟头灼烧脆弱的皮肤,在同样的位置重新刻印崭新的痕迹。   男人如今狠戾的举动与多年前那场意外太过相似,除去周逢厉当下的身份,周逢厉是六年前那个陌生男人才是让蒋臻卓那么惊惧的原因。   燃烧的烟头终于被摁灭,桀骜的青年现在像丧犬一样趴在自己脚边。   由于下巴被卸掉,蒋臻卓从喉口挤出凄厉的喊声。周逢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有所动作。   不明亮的房间,男人的手掌准确按住青年的咽喉。虎口张开,手腕用力的瞬间蒋臻卓倏地睁大眼。   窒息的感觉连同濒死的错觉,恐惧的情绪侵蚀大脑。青年满脸惊恐地挣脱,却被轻松擎制在原地。   ——男人的右手始终稳稳掐着自己的喉咙。   实际上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秒钟,紧接着耳畔响起“咔哒”几声响,男人手掌上移,把蒋臻卓脱臼的下巴推了回去。   还有一些疑问周逢厉需要向对方确定。   陆宜年是在高三遇见周逢厉的,后来周逢厉也知晓陆宜年会被同学欺负。   有了周逢厉的维护,再加上蒋臻卓出国,陆宜年挨揍的次数自然越来越少。   可是两人在没有相遇之前,周逢厉只能听陆宜年自己来告知周逢厉他在过怎样的生活。   然而陆宜年从来不会过多描述自己以前怎么被欺负的,除非周逢厉亲眼看见,比如六年前那个小巷。   直到蒋臻卓发给媒体的那些视频,周逢厉看着视频,陆宜年口中那些讨厌的同学才慢慢被具象化。   杂物间的灯被打开,痛楚令青年意识不清,助理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干净的纱布和一大瓶药水。   周逢厉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血迹,大半张脸高高肿起,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此刻被那个保温杯砸得面目全非。   药水瓶盖拧开的同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是酒精。   助理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纱布被医用酒精浸湿,杨谷青避开了眼睛、嘴巴这些部位,把干净的纱布粗暴地摁在了青年受伤的脸上。   几近昏迷的青年顿时被疼痛夺回意识,发出一阵尖厉的哀嚎声。   此时杨谷青也发现了蒋臻卓脖颈深紫色的淤痕,他慢条斯理地抓住青年的肩膀,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丢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周逢厉沉默地看过来,杨谷青捕捉到老板的眼神,手下动作一顿,语气有些尴尬:“来的路上实在太吵了,想叫他安静点。”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蒋臻卓的脸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杨谷青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另一个方向。   ——青年脖子上的掐痕太过显眼,杨助心知肚明即使自己把蒋臻卓揍得半死不活老板也不会说一句责怪的话。   助理做完自己的工作,重新离开了杂物间。那一大瓶酒精几乎全用在了蒋臻卓身上,至少能让蒋臻卓神志清楚的跟男人对话。   周逢厉给了对方一点清醒的时间,接着平静开口:“陆宜年在学校里一直都是这样么?”   没头没尾的问话,双方却都能听懂。   喉间的血腥味浓重令人作呕,蒋臻卓咳嗽了几声,肩膀靠着沙发堪堪维持住身形,被扭断的双手以诡异的方式搭放在沙发扶手上。   大抵刚刚周逢厉的凶戾给青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蒋臻卓哑着嗓子,老老实实回答男人的提问。   “高一,那个时候陆宜年是最不听话的。他以为自己初中升到高中,换了个学校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初中?我不认识他,但是陆家一直让他上贵族学校,来来回回不都是认识的朋友。”   “不听话就教他听话呗,你有没有见过陆宜年穿的校服?冬天我们把一整桶水浇在他身上,让他穿着校服在操场上跑步。”   “夏天就更方便了,那么热的天气陆宜年被我踹两脚,什么事都会乖乖照做。”   “多教几次他就听话了。”   下意识的,周逢厉想起了陆宜年的高三,身上过分宽大不合身的校服,炎热的夏天陆宜年总是穿着长袖长裤。   学生时代有太多往事能够回忆,青年浑浊的眼珠慢慢转动,最后狼狈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很早就认识陆宜年了?”蒋臻卓非常恶意地扯了扯嘴角,到底忍不住讽刺反击,“既然那么早就跟陆宜年有关系,怎么以前陆宜年挨揍没见你出现。”   话音刚落蒋臻卓便想起了六年前那条小巷,周逢厉确实出现了。   不过他出现得太晚,在高三的末尾,没过多久记录在视频中的那些同学陆陆续续全部出国了。   既定的伤害已经造成,无论当下如何弥补,陆宜年都很难摆脱这些人带来的不安。   入了夜,陆宜年站在窗前瞧着外面纷扬的大雪,一只手拿着手机在跟周老聊天。   白天陆宜年换上了新的手机卡,彻底跟陆家断了联系。   这会儿陆宜年听到长辈的埋怨,小声地笑:“……我不知道呀,当时我就想着爷爷会喜欢,不管多少钱肯定都要买下来的。”   从拍卖会拍下的画作已经送到了周家老宅,原本周老还为那幅失去的收藏品郁郁寡欢,没想到画作失而复得,甚至还是陆宜年送给自己的。   周振国的意思是早知道小辈在同自己竞拍,明明可以省下那笔高出的两千万。   好在这只是随口抱怨的话,周家根本不在意这笔钱,重要的还是小辈有诚意又有孝心。   老宅内,管家端上一壶沏好的热茶,眼睁睁地看着周老坐在书房里眉开眼笑。   陆宜年可比自己那个亲孙子乖巧多了,还会哄老头子开心,几句话的功夫周老的态度明显朝陆宜年那边偏移。   “爷爷,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雪,天气太冷您自己多注意身体。”   周振国笑呵呵地回应:“好好我知道了,有时间跟周逢厉一起回来吃饭,阿芸挺想你的。”   陆宜年时常与李禾芸联系,但是字里行间母亲除了必要的关心,反而更关注儿子跟周逢厉的恋情。   这通电话结束陆宜年才有些后知后觉,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认真回忆了一下刚才通话的内容,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9:53,周逢厉并没有回来。   男人早出晚归倒是日常,只是陆宜年有些担心周逢厉身上才痊愈的伤口。   窗外雪下得很大,陆宜年趴在窗上看了会儿雪景,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澡。   晚上10:45,陆宜年藏好录制的磁带,从衣帽间回到主卧。   睡前他设置好了闹钟,又害怕自己这个赖床的毛病会睡过头,钻进被窝时不断轻声嘀咕着什么。   偌大的卧室,床头那盏昏黄的壁灯照亮一小块范围。   陆宜年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黑色越野车于深夜驶进东郊璟园,或许在那个杂物间待了太久,男人身上沾着淡淡的血腥气。   杨谷青花了点时间找到蒋臻卓告知的视频原件,把视频连同照片全部删除。   在这个过程中周逢厉不免知晓蒋臻卓后续的举动,把那些视频发给周围的同学,这使周逢厉感到愈发不快。   ——这两天陆宜年总是心不在焉的,显然是知道了对方的行径。   事实上陆宜年很好猜,但他不愿意讲,周逢厉也不能逼迫他。   周逢厉洗完澡,时间已经几近凌晨。主卧的房门推开,周逢厉洗了澡换好寻常的家居服,脚步很轻地走进来。   一阵窸窣的声响,宽大的双人床另一边的位置被占据。周逢厉躺上床,伸手关上了壁灯。   刚才洗澡的时候周逢厉顺手拆掉了额头碍事的纱布,伤口已然长好,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男生睡得很熟,呼吸声轻浅。周逢厉稍稍偏过头,男生软乎乎的脸颊不自觉贴了上来。   晚上23:58,陆宜年设置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床头柜的手机不停振动,过了十几秒钟才被按掉。   这么算起来陆宜年只睡了一个小时,而刚刚躺上床的男人才睡了短短几分钟。   陆宜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把闹钟按掉重新钻回暖和的被窝。   幸好临睡前陆宜年提醒过自己,现在虽然困顿,但还记得最要紧的事。   卧室的灯没有打开,陆宜年靠过去,手指摸索着触碰到了身侧的男人。   周逢厉当然不知道为什么陆宜年莫名其妙设了这个时间的闹钟,可是他没有出声,任由陆宜年莽撞地凑了过来。   “……哥哥。”眼前一片漆黑,男生的声音便显得很近,由于刚睡醒听上去黏黏糊糊的。   时间从23:59准确走到了零点。   陆宜年的手心摸到了周逢厉轮廓分明的侧脸,男生语调轻快,亲昵又小声地说着祝福的话语:“周逢厉,生日快乐。” 第74章 只怕我对你不够好。   “生日礼物明天再送给你。”   “什么礼物?”   异常静谧的卧室,陆宜年话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   陆宜年困得整张小脸都贴上了男人的侧脸:“……明天你就知道啦。”   其实周逢厉早就知道那些磁带被陆宜年藏到了哪里,陆宜年总是趁男人忙碌,悄悄躲在主卧准备生日礼物。   而等到陆宜年睡着,周逢厉便在衣帽间找到录制好的磁带,准确找出那一盘或者几盘新增加的磁带,把它们听完。   陆宜年很清楚周逢厉会喜欢什么,可是怎么也猜不到周逢厉竟然提前拆开了这一份生日礼物。   不过在那些录音里陆宜年从来没有提到过周逢厉的生日,或许他想把这句祝福当面说,所以特意没有在录音中提到。   这也导致周逢厉完全遗忘了这个日子,本来他就对自己不上心,再加上几个小时前跟蒋臻卓见面,如今周逢厉在面对陆宜年的时候会控制不住产生莫名的愧疚。   实际上陆宜年学生时代的遭遇跟周逢厉毫无关系,两人的相遇又不像已经既定好的轨道,没人规定周逢厉必须要做“拯救”的角色。   况且即便周逢厉出现得晚了一点,后来因为周逢厉的存在陆宜年的生活也不像从前那么灰暗。   这应该是最理智最冷静的结论,然而周逢厉依然会对陆宜年觉得亏欠,尤其在他人口中得知陆宜年一直不愿意讲述的过往。   感情用事,喜欢和爱都变得很难克制,周逢厉也是如此。   因此周逢厉没由来的责怪自己,假如他出现的早一点,陆宜年是不是就会少受一些伤害。   “陆宜年。”男人抬起手,掌心落在对方柔软的皮肤,又低声喊他,“宝宝。”   很难得陆宜年在这个瞬间理解了周逢厉的意思,他闭着眼睛露出笑容,随口回应:“……不用谢啦。”   ——自己又不是第一次陪周逢厉过生日,当时的陆宜年昏昏欲睡,心里这么想道。   上了年纪的老人时常会有健忘的毛病,等到了第二天,在管家的提醒下周老才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紧接着周老联想到昨晚那通电话,通话过程中有好几次陆宜年都欲言又止。   周振国以为小辈是紧张,现在看起来陆宜年明显是想问周逢厉生日的事。   但是整通电话周老根本没有提到亲孙子的生日,陆宜年显然也发现了,于是默默把这个话题咽了回去。   整个城市的冬天鲜少有天气好的时候,此刻周老瞧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一大早就开始唉声叹气。   管家以为周老在考虑要给周逢厉送什么生日礼物所以才这么苦恼,象征性地提了几个建议,却被统统驳回。   突然周振国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时间选好了吗?”   管家愣了愣,反应过来周老问的是婚礼时间,赶紧点头:“刚敲定下来,要等公司不忙了……”   周老挥手打断,示意管家打电话:“去问问臭小子今天有没有时间回来吃饭,跟他讲他的婚礼他打算邀请谁。”   管家应了下来,倒也没错过周老后面的自言自语,说什么现在年轻人过生日的方式五花八门,今天周逢厉还真不一定有空回老宅。   徐纪阳作为时尚的年轻人,上午上班前给好兄弟发了许多表情包和生日祝福。   在徐纪阳看来如今的周逢厉什么都不缺,事业家庭令人羡慕到眼红,不管送什么生日礼物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想归这么想,生日礼物还是要送的。   前段时间徐纪阳买游艇认识了几个朋友,这会儿正好从他们那里购入一辆跑车送给周逢厉。   现今狗仔的嘴被周家捂得密不透风,可是也有几家不入流的小媒体想趁机赚钱,结果报导一发出来整个公司都遭了殃。   周家杀鸡儆猴正好处理了这些天天瞎写报道的小媒体,那些跟陆宜年有关的视频照片被清理干净,徐纪阳自然听不到任何风声。   不过交通新闻还是报导了深夜高架桥的车祸,虽然两位车主被匿名,但徐纪阳通过其他渠道听闻周逢厉受伤,诧异地关心那辆轿车究竟哪里惹到了周少。   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周逢厉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等到这场车祸意外完全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徐纪阳才来笑嘻嘻地质问:“听目击者说你像失心疯一样去撞人家的车,周少,你那天晚上明明没喝酒啊?”   猫腻肯定是有的,就看周逢厉愿不愿意讲。   然而按照男人一贯的性格徐纪阳很难套出话,果不其然周逢厉对徐纪阳送的生日礼物道了谢,然后以开会为理由迅速结束了通话。   徐纪阳盯着渐渐黑屏的手机屏幕一阵无语,很快他也想到了周家即将举办的婚礼。   也不知道周逢厉这个膈应人的毛病能不能在婚后改善。   今天早上陆宜年照常起床,偌大的卧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宜年洗漱好吃了早餐,走到衣帽间去拿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算起来从两人重新恋爱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录好的磁带被陆宜年用一个纸箱填装,放在衣帽间的角落。   此时陆宜年弯着腰搬起那个沉重的纸箱,颠簸把纸箱里摆放好的磁带晃得东倒西歪。   陆宜年吃力地往外走,紧紧皱着眉,搬着纸箱下楼。   下楼的时候被晃出来的磁带接二连三掉落在台阶上,陈姨听到动静出来疑惑地走过来,看见陆宜年的举动惊讶地出声:“小年……你小心一点!”   好在陆宜年成功把纸箱搬到了客厅,他回身去捡楼梯上的磁带,而后联系了快递。   大抵周逢厉和陆宜年共同经历过极其糟糕的生活,浪漫这个词似乎不太适用于两人之间的相处。   因此陆宜年只能想到这个笨方法,把纸箱从东郊璟园寄到周逢厉的公司,怎么样都要把生日礼物跟惊喜扯上关系。   ——反正自己只说了生日礼物又没说礼物是什么,陆宜年填快递信息的同时想象了一下男人收到礼物的神情,开心地翘起了嘴角。   原本徐纪阳打算给好兄弟办个生日派对,今夜好好热闹一番。到底周老技高一筹,拿婚礼诱惑孙子,晚上下班周逢厉接陆宜年一起去了老宅。   这回陆宜年也挺聪明,看到快递接收的消息悄悄联系了杨谷青,询问男人有什么反应。   助理很诚恳地回复:“拆了快递周总就让我出去了。”   “你没看见箱子里有什么嘛?”   杨谷青不知道这是陆宜年送的礼物:“看见了,都是磁带。”   “那他什么反应?”   男人确实没什么反应,杨谷青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还用陆宜年的话术给陆宜年解释:“就跟平常一样,看上去凶巴巴的。”   得到这个答案陆宜年不免有些失落,以致于下班以后两人见面,陆宜年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瞄男人。   周逢厉陆宜年讲了婚礼的事项,陆宜年听得心不在焉,最后到了老宅也只记住了个婚礼举办的时间。   老宅精心准备了晚餐,餐桌上周老得知两个小辈的意向,他们都想低调举行这场婚礼。   陆宜年同母亲见面,李禾芸认真看着粗略拟定的结婚请柬,正在消化周家复杂的关系网。   虽然婚礼邀请的人员被限制,但是周家这边交好的家族必须都要邀请,这么一挑选参加婚礼的人数也不会特别少。   陆宜年始终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坐在一旁安静地聆听,可表现在长辈面前陆宜年就是一副深思苦虑的模样。   ——而陆宜年的确在思考一个问题。   直到两人离开老宅坐上车,陆宜年才小声提出自己的顾虑。   “……哥哥。”闻言男人看过来,陆宜年触到对方沉默的目光,不自觉躲了一下。   陆宜年害怕蒋臻卓手里的视频会影响到他跟周逢厉的婚礼,如果不是婚礼陆宜年肯定还要纠结,说不准会等到事发才跟周逢厉坦白。   “蒋臻卓……”陆宜年斟酌措辞,尽量把自己被威胁的事说得轻描淡写。   当然陆宜年不知晓身侧的男人已经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男人没有打断陆宜年,等到陆宜年自己磕磕巴巴地坦诚,周逢厉才开口回答。   语气听上去平静又温柔。   周逢厉说如果他们早一点遇见,又说不是陆宜年的错。   陆宜年怔住,意识到周逢厉这番话的含义,不禁被逗笑。   男人不是不会说情话,只不过早一点遇见早一点认识这种话听起来特别幼稚,压根不像周逢厉本人的发言。   寂静的车厢,陆宜年睁大眼凑了过来,十分好奇地观察此刻周逢厉的表情。   “宝宝。”男人垂下眼睛,任由陆宜年打量自己,“要结婚了。”   “……啊?”陆宜年发出一个困惑的语气词,想当然地说道,“我知道呀,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嘛?”   周逢厉应了下来,两人的聊天便在这里终止。   其实周逢厉想问陆宜年想要什么,如今他能满足陆宜年任何要求,别人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让自己变得强大并且能一直解决陆宜年的困扰,也许这也能让陆宜年的喜欢持续得更久一点。   只不过一向不聪明的男生太了解周逢厉。   陆宜年歪着脑袋看他,突然猜到了男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   黑色越野车一直停在路边没有启动,正好方便陆宜年伸手来抱周逢厉。   男人熟悉的气息令人无比安心,陆宜年笑了一下,轻声地嘟囔着:“我又不会离开你。” 第75章 传闻婚礼。   新年伊始,近期S市发生了许多八卦新闻,被各界媒体津津乐道。   按新闻的刺激程度去分析最劲爆的应该是徐家徐少跟某位名媛的恋情。   ——徐家家风古板严格,从小对徐纪阳的培养非常严厉。在这样的教育下外界对徐少的评价向来都是正面的,绅士有教养,是一位谦谦君子。   讲道理即便出现恋情绯闻,以徐纪阳过往的风评狗仔媒体大多也会祝福,然而坏就坏在跟徐少扯上关系的这位名媛是别人的未婚妻。   这下单纯的恋爱瞬间变成了复杂的三角关系,那些想要赚钱的狗仔自然不会再手软,一整个新年都在狠狠冲KPI。   “小三”“劈腿”等词条纷纷成为这段绯闻的爆点,而随着事件发酵,八卦传到了徐老耳中,为此徐纪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如今狗仔不会再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家,因此月前周家举办的婚礼,媒体那方按照周家的要求规规矩矩发布了关于婚礼的简略消息。   整场婚礼没有流传出任何新闻照片,所以外界也不清楚婚礼的具体规模。不过虽然媒体听钱办事,却不能阻挡网友无比丰富的想象力。   权贵家族的婚姻最值得讨论的便是资产如何分配,由于不久前陆某购买的那片别墅区,网友们都在讨论陆某在这场婚礼中获得了多少利益。   【今天上班经过了那片正在规划的区域,我听说别墅区又涨了不少。】   【这!就是投资!一夜暴富不是梦。】   【现在陆某的身价已经超越很多普通富二代了,望周知。】   【周少的恋爱脑纯度多高?99.9%?】   【我不理解,周少跟徐少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一个是模范老公,一个跑去当小三了?!】   【网友果然都是鱼的记忆,要知道最开始周少也是从当小三开始的。】   【确实,我道歉,当初我以为周少在撬墙角没想到人家才是极致纯爱。】   “周逢厉,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手机开了免提被放在餐桌上,随即听筒中响起徐纪阳幽幽的腔调,“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男人垂着眼睛吃早餐,不仅毫不犹豫地拒绝,还顺便堵死了对方后面那句话:“上周陆宜年帮你被拍到了,狗仔把他堵在停车场问他是不是谈了新女友。”   徐纪阳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安静了几秒钟,笑得异常无奈:“这些媒体还真敢想。”   此时陈姨从厨房走出来,她下意识看向餐桌前的男人,发现男人侧脸下方、大概下巴的位置有一个十分不显眼的牙印。   餐桌对面随手摆放着一双被使用过的碗筷,今天早晨陆宜年没什么胃口,早餐吃得比平时少了许多。   陈姨连忙收回目光,默默收走了那些碗筷。   周逢厉没有接话,抬起眼瞧着陈姨的动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西:与“还没解决么?”   自从徐纪阳闹出这么丢脸的绯闻,徐家便限制了徐纪阳的活动范围。   “哪这么容易。”这会儿话题一打开,徐纪阳朝好兄弟大倒苦水,“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都不被允许了吗?!”   周逢厉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恋爱,他沉默地听着徐纪阳的吐槽,迅速吃完了剩下的早餐。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宜年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自觉把脑袋朝被窝里藏。   脚步声在床边停止,没过多久男人伸手过来,稍稍用力掀开了碍事的棉被。   反正跟男人比力气自己不可能会有胜算,陆宜年索性也不挣扎,干脆撇过脸不搭理男人。   “宝宝。”周逢厉弯腰靠近,低声说道,“别不理我。”   陆宜年背对着周逢厉,有些恼怒的姿态。   从男人的角度看去,陆宜年的睡衣被他睡得乱糟糟的。没有被衣物遮住的白皙后颈,上面满是暧昧的暗红痕迹。   距离婚礼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因为存在着漫长的恋爱基础,两人的婚前婚后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改变。   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一旦陆宜年出现生气的迹象,周逢厉肯定会想方设法来哄他。   ——比如这个时刻。   男人再次开口尝试沟通,习惯性地想来摸陆宜年微微鼓起来的脸肉。   陆宜年感受到周逢厉的举动,几乎在同一时间转过头,使劲挥开了男人的手。   这一下太用力,周逢厉又靠得很近。陆宜年的手背顺着挥过去的弧线打到了周逢厉脸上,清脆的一声响。   男人被打得偏过头,刚才吃早餐的时候陆宜年没注意,现在才看见周逢厉下巴附近那个浅浅的牙印。   彼此目光相触,男人俯身的阴影牢牢覆盖住了陆宜年。似乎也发觉自己刚刚那个动作有点过分,陆宜年抿了抿唇,没有再躲开。   于是周逢厉用鼻尖来蹭陆宜年的脸颊,很亲昵的行为,却由于男人惯常的强势显得这样的行为非常具有侵略性,像猛兽品尝猎物那般。   “……都说了让你不要弄了。”陆宜年抬起眼睛看了周逢厉一眼,嘟哝着抱怨昨晚周逢厉越轨的行径。   明明是不满的话语,但陆宜年这个语气听上去倒更像撒娇。   周逢厉当然清楚陆宜年生气的原因。   “宝宝不是很爽么?”男人的回答直白又自然,两人靠得那么近,仿佛周逢厉贴着陆宜年的耳朵在说话,“你喜欢这样,爽得一直在叫。”   语句间的停顿很短暂,陆宜年被说得难为情,气愤地来扯周逢厉的脸。   “……不许再说了!”   “嗯。”周逢厉答应得很爽快,低声又说了句什么。   陆宜年瞪圆了眼睛,看着男人平静镇定的神情,心里在想周逢厉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   然而想归想,对于周逢厉的请求陆宜年只考虑了短短一秒钟。   他不情不愿地凑了上来,亲了亲男人的侧脸。   “好吧,亲你一下。”陆宜年小声地自言自语,重复方才周逢厉说过的话。   得到了想要的亲吻,男人垂眸看着陆宜年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伸手来抱他:“还早,再陪你睡一会儿。”   注意力被转移,一时间陆宜年也忘了继续生气,疑惑地问道:“你不去上班吗?”   “等你睡着我再走。”   昨晚闹得太晚,很快陆宜年在男人怀里找到舒适的姿势,枕着周逢厉的胳膊睡了过去。   窗外雪迹消弭,周逢厉目光专注地看着陆宜年的睡颜,希望他能做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