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对头今天又在撩我》
　　作者：食梦先生
　　简介：
　　清冷傲娇X撩而不自知
　　失联多年后的某一天，陆铭初接到了死对头黎珩的电话。
　　黎珩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过我吗？”
　　紧接着，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发信人：【姓黎的经纪人】
　　内容：他在参加访谈，大冒险，配合一下，谢谢。
　　配合？
　　陆铭初在心中冷笑一声，暧昧开口。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黎珩。”
　　陆铭初出了一口恶气，第二天，如愿看到热搜挂满了黎珩的名字。
　　还没高兴多久，陆铭初收到一张绝症诊断书，附带一个傻X系统。
　　系统：
　　欢迎来到“说谎的人要吞一万根针”系统。
　　您可以通过收集死对头的真心话延续生命，攻略对象，黎珩。
　　陆铭初：“6”
　　-
　　一日，陆铭初烧得浑身没劲，急需降温。
　　人形制冰机就在一旁，他忍不住贴过去。
　　呼，舒服。
　　身体接触言语骚扰半天，人形制冰机不干了，要去洗澡。
　　大中午的洗什么澡，他忍不住腹诽。
　　五分钟后，对方走出浴室，包裹得严严实实。
　　陆铭初撩眼一看，哽住：
　　“……怎么穿这么多？”
　　黎珩：“…”
　　“你有心事啊？”
　　————
　　沙雕甜文HE
　　娱乐圈含量不高。系统不会有对话。
　　甜宠、死对头变情人、欢喜冤家


第1章 “咚”的一声
　　“说重点。”
　　年轻男人轻叩桌面，打断面前人的喋喋不休。
　　瑞亿的项目今天出了大状况，深夜，顶层会议室仍旧灯火通明。
　　高管们正襟危坐，由负责人汇报项目损失，开场白还没说完，被坐在首位的人叫了停。
　　年轻男人斜斜靠在椅背上，神情困倦，一手支着脑袋听着，手指轻点在太阳穴上。
　　精致的眼尾下压，冷白顶光给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负责人舌头打结，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好的，陆总。”
　　陆铭初睨着他，耐下性子继续听。
　　越听心越滴血。
　　“艺人的电影片约是上个月签的，因为角色是个鉴酒师，和公司酒庄的适配度很高，所以项目组想利用角色形象，配合酒庄做宣传。”
　　嗯，没毛病。
　　“导演今天一通电话打来，说要换演员。”
　　然后？
　　“听说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就算赔付违约金也执意要换。”
　　听说？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各种宣传物料和场地设施已经开始准备，现在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漂亮。
　　“各种损失，预估……”
　　瑞亿的葡萄酒庄园在西半球，走的不是平价路线，而且一边发展酒业一边拓展旅游业。
　　所以项目一旦出问题，牵扯的损失难以估量。
　　小陈在一旁听着，小心打量自家老板的神色。
　　这位陆总二十出头，却行事果决，执行力极强。
　　并且具备一项资本家应有的优秀品质——视财如命。
　　果然，陆铭初听到这里，嘴角的最后一丝弧度也没了。
　　事发突然，项目负责人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预估了半天还在嗫嗫嚅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铭初压抑住胸口的火气，面上愈发冷静，一边食指轻扣桌面，一边环顾四周。
　　在场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时，桌面上突然传来手机振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格外刺耳。
　　陆铭初从椅背里直起身，拿起自己面前放的手机。
　　项目负责人见状松了口气，但陆铭初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头也没抬扔下一句“继续”。
　　快速扫了一眼，发信人是周舟，陆铭初的远房表哥。
　　周舟：小陆陆，最近都不主动联系你哥我，伤心。
　　周舟：啊对了，我的艺人工作室最近关门大吉了。你不知道，自从不用带那帮小崽子，现在别提有多爽。
　　周舟：你家丢给你这么大个家业也太不是人了，干脆别干了，跟着哥哥我逍遥快活去。
　　您可真会找时机聊天。
　　陆铭初没工夫跟他扯，正要放下手机，消息又接二连三进来。
　　周舟：不过我也没闲着，新签了一个艺人。不对，准确来说，他现在是我老板，你一定做梦都猜不到是谁。
　　周舟：喂，不感兴趣？那说点儿你可能感兴趣的。
　　周舟：听说夏导的新片给你捅了大娄子，我有个办法，要不听听？
　　陆铭初的表哥周舟是业内知名经纪人，消息灵通，业务能力一流。
　　就是嘴太碎。
　　思考片刻，放下手机的手半空中一顿，陆铭初点开输入框。
　　与此同时，项目负责人终于报出一串数字。
　　九位数。
　　财务总监语气颤颤巍巍：“虽……虽然可预估的损失很大，但也不是不能补救。”
　　“听说导演已经定了替换人选，如果新演员能与我们合作，那么宣传那边，只要把原先艺人的画面替换成新的就行，可以减少七成损失。”
　　陆铭初掀起眼皮：“新演员交涉过了？”
　　“暂时，还没有。”
　　按照常理，电影开拍以后，如果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一般不会替换主演。
　　重新补镜头意味着烧钱，拖延拍摄进度。
　　退一万步说，顶替别人的角色会得罪很多人。
　　瑞亿娱乐背靠陆氏集团。
　　没人敢惹这种麻烦。
　　坐在陆铭初身旁的宋琤疑惑道：“消息可靠吗？知道是谁了吗？”
　　财务总监讷讷摇头。
　　宋琤总结：“依我看这件事要尽快推进，事情很重要，所以后续的跟进，就由董事会专人负责吧。”
　　宋琤是陆铭初的左膀右臂，在集团说话很有分量。陆铭初不说话，默许了她的安排。
　　在手机上回敲了一个“？”，陆铭初回应。
　　周舟又开始滔滔不绝。
　　周舟：不卖关子了，我的新摇钱树……啊呸，新老板，是新任影帝候选人黎珩。
　　周舟：话说你跟黎珩熟吗？以前也是Ａ城中学的，你们年纪差不多，是老同学吧？
　　陆铭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周舟：你们公司出问题的项目，那个角色就是黎珩接的。
　　周舟：后续的合作，你们可以试着跟他谈。
　　周舟：不过眼下还有个事。
　　周舟：黎珩在参加访谈，节目组作妖搞了个大冒险，要给联系人里的第一个号码打电话，你配合一下。
　　顺便你们交流交流感情。
　　周舟补充。
　　消息前脚刚进来，手机屏幕立刻跳转，兀自震动了起来。
　　金属外壳与桌面发出刺耳响声。
　　半晌，手机的主人没接。
　　接连的震动声打断了会议，小陈好奇害死猫，不经意往老板手机屏上瞄了一眼。
　　“嘶……”小陈大惊，“黎黎黎……”
　　就在他一口气上不来时，陆铭初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扣。
　　“散会。把补救方案和财务报表送到我办公室，最迟明天。”
　　高管们如蒙大赦，脚不沾地般离开办公室。
　　宋琤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反应古怪的陆铭初。
　　茶水间里，宋琤左想右想，还是忍不住好奇，于是拉住看起来异常兴奋的小陈。
　　“哎先别走，刚才是谁给小陆总打电话？”
　　小陈正巧无处倾诉，神秘兮兮往身旁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凑到宋琤耳边说了两个字。
　　“噗……咳咳咳。”
　　宋琤没咽下的半口水呛了出来，难以置信问道：“你说是谁？”
　　黎珩。
　　这个名字，陆铭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起初是抗拒，后来身边的人摸清他的脾气，都明白这个名字就是陆铭初的引线，一点就炸。
　　后来自然无人敢提。
　　黎珩也识趣，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回过Ａ市。
　　多久了呢？
　　记不清了。
　　“刺啦——”
　　办公椅在光洁的大理石表面撞出声响。
　　陆铭初猛地站了起来，在会议室来回踱步。
　　最后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视。
　　这场直播热度很高，不难找。
　　古朴的欧式街道，国际颁奖典礼即将开始，嘉宾与媒体步行入场，顺便进行简短采访。
　　数小时的时差，那边正是日落时分。
　　青年演员站在光影之间，身材颀长挺拔，侧脸对着镜头。
　　鼻梁高挺，下颌骨清晰，高定礼服完美贴合他的肩颈线条，领口处佩戴了一枚钻石领针，平添了几分冷冽的禁欲。
　　导播明白观众想看什么。
　　镜头骤然拉近，占据了半个屏幕的弹幕立刻疯狂滚动。
　　而黎珩只是拿着手机，沉静地站在落日余晖里，琥珀色的瞳孔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
　　真能装。
　　陆铭初的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又移开。
　　不想看，看了就烦。
　　想起刚才的“九位数”，更不痛快了。
　　陆铭初带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划开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刹那，那头的主持人和工作人员都噤了声。
　　人影憧憧的颁奖礼入场街道现场鸦雀无声，就连直播弹幕都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静止。
　　听筒中只剩二人的呼吸。
　　半分钟后。
　　“有事？”陆铭初压抑住不耐，公事公办问道。
　　周围的长枪短炮怼着，黎珩的神情漠然，就像在打一通再寻常不过的电话。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
　　镜头中薄唇轻启，声画同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传进陆铭初的耳膜。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
　　“？？？”
　　陆铭初足足愣了好一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每个字陆铭初都认识，拼一块儿怎么就这么诡异陌生。
　　谁喜欢我？我喜欢谁？
　　陆铭初的脑子一瞬间宕机了。
　　对了，陆铭初回过神，周舟刚才说的是，采访黎珩的节目组搞事玩大冒险，还让自己配合。
　　配合两个字怎么写来着？
　　你坏我财路，我给你添几条绯闻热搜。
　　很公平吧？
　　陆铭初轻轻吸了口气，微笑，用称得上真诚的声音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黎珩。”
　　说完，陆铭初便开始等待对方的回应。
　　这种程度的你来我往，必然要对方方寸大乱才解气。
　　正好边直播边通电话，就像开了上帝视角，方便陆铭初观察黎珩的表情。
　　谁知电话那头的人半点没慌，反而十分镇定自若。
　　黎珩什么也没说，脚步微顿，一只手按断电话，把手机放回西装内侧的暗袋。
　　接着微微侧脸，颔首，表示采访环节已经结束。
　　姿态矜持疏离，动作行云流水。
　　只是一切结束得过于突然。
　　“哎，黎先生，等一等。”
　　主持人懵了。
　　黎珩平时极少参加采访，更不用说破例玩这种恶趣味的游戏。
　　这么宝贵的采访机会，任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主持人快步追上去。
　　可黎珩偏偏不领情，没有理会主持人的挽留，独自加快脚步。
　　留给镜头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主持人一头雾水，举着话筒紧随其后。
　　镜头晃动起来，摄像扛着相机吭哧吭哧跟上。
　　也不知是不是黎珩腿太长，还是周围的人群行动因拥挤而行动缓慢。
　　他仅仅是加快步伐，就轻而易举地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挺拔的身影与采访组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一行人你追我赶走出十几米，场面颇为壮观。
　　“黎先生，我还有最后几个问题，黎先生！”
　　咚——
　　回应她的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撞击声。
　　众人瞪大了眼睛，年轻的影帝候选人迈着长腿，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头撞上了米兰街边的路灯。
　　作者有话说:
　　欢迎来到“戳进来看文就是作者老婆”系统，祝大家看文愉快~~
　　应该很甜，略带沙雕！（拍胸脯保证）
　　目前日更，每天晚上8：30。


第2章 不拿影帝真是可惜了
　　第二天上午，知名导演电影首映礼。
　　陆铭初应邀前往。
　　刚接到陆铭初，小陈便感觉后背一阵凉意。
　　“老板，刚起床呢？其实今天的活动您不去也行，我去给他们说一声。”
　　小陈狗腿道。
　　“不用。”陆铭初不咸不淡地说，“就有点头疼。”
　　因为无需面对媒体，再加上身份特殊，陆铭初没有穿正装。
　　一如往常的牛仔裤白Ｔ，手上戴了一枚普通人猜不出价值黑色宽戒。
　　纯纯是有财任性。
　　此刻他懒散地靠在椅背里，手指撑着太阳穴，眼下一片青黑。
　　九位数果然没那么容易释怀。
　　小陈心想。
　　反正现在没事，离活动现场也还有些距离，小陈闲得无聊，刷了会手机。
　　昨晚下班后，到处都是关于黎珩的新闻，再加上近距离吃瓜太过刺激，他早就把飙上热搜的词条刷了个遍。
　　今早又上了新热搜。
　　小陈大喜，按捺不住激动的手指，戳开那个红色标题。
　　结果悲剧发生了……
　　尖锐的营销号配音，以１２０分贝的音量响彻加长款宾利。
　　［家人们谁懂啊！冷面男神黎珩真的太太太苏了！］
　　小陈：“！！！”
　　小陈慌不择路地去按音量键，手机却没拿稳滑出手心，不偏不倚掉进了车座缝隙。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小陈在心里哀嚎。
　　不知死活的手机还在夹缝中叫嚣。
　　［冷白皮、桃花眼，腿比我命还长，鼻梁直接可以滑滑梯，嗓音又禁又欲，态度若即若离，我的小心脏直呼受不了！谁还没看过这段采访？！］
　　等卑微小陈把手机掏出来，视频已经放肆地播了两个来回。
　　“嘿嘿，老板。”
　　小陈面露讨好转头，看向身后补眠被惊扰的人。
　　很好，根据经验，自家老板的脸已经痛苦到扭曲，眉宇中酝酿着亲切的问候。
　　“冷，面，男，神，你确定？”
　　陆铭初阴恻恻问道。
　　小陈连连摆手：“不不不，虽然黎珩是很帅，但是跟老板您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然后两指捏起，比划了一厘米的长度。
　　“司机，前面一百米，垃圾桶。”
　　小陈抱紧手机：“不好吧老板，我这个礼拜刚买的新手机……”
　　陆铭初闭着眼：“人，不是手机。”
　　小陈抱住座椅哀嚎。
　　“不要啊老板，今天您出席活动，把我丢了谁给您当牛做马。再说您有气可以冲我来，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陆铭初睁开眼，目光凌厉，手心朝上。
　　小陈咽了咽唾沫，心领神会，乖乖递上手机。
　　从昨天的采访到现在，该发酵的都已经发酵。
　　时间差不多了。
　　陆铭初想到昨晚出的那口恶气，心中的不爽消减了些，勉强躺了回去，准备验收成果。
　　搜索框一点开，先跳出一整页的搜索记录，都是小陈浏览过的词条。
　　＃黎珩 电影节＃
　　＃黎珩 采访＃
　　＃黎珩 真心话大冒险＃
　　＃黎珩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黎珩 太迟＃
　　＃黎珩 撞路灯＃
　　＃黎珩不为人知的一面＃
　　……
　　忽然有点晕字……
　　陆铭初嫌恶地扫了一眼，拿远了一点。
　　昨天的颁奖礼，从采访到电话，再到后来的“事故”，被媒体和营销号写了八百篇小作文。
　　跟想象中的一样精彩。
　　完美冷峻的影帝候选人与路灯亲密接触，被八百个机位的镜头记录了下来。
　　堪称本年度最具戏剧性的镜头，预计还将在未来几年内循环播放。
　　至于那通电话。
　　吃瓜群众已经失去兴趣，只当是朋友之间的玩笑。
　　还有一则消息。
　　黎珩以一票之差无缘影帝，奖杯颁给了等了三十年的实力派老演员。
　　陆铭初呼出一口气，总算舒心了一些。
　　“什么都刷只会害了你，知道么。”陆铭初威胁道。
　　迫领导淫威，小陈连连点头。
　　正要锁上手机，陆铭初的视线忽然抓到了一个字母，在满屏的中文中显得格外醒目。
　　“Ａ市？”
　　Ａ市和黎珩有什么关系？
　　陆铭初的心脏没来由的一跳，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带着不悦点开。
　　［据知情人士透露，最新一届电影节中入围最佳男主角的演员黎珩，在颁奖礼结束后，第一时间买了回国的机票，离开米兰，前往Ａ市。］
　　［众所周知，黎珩此前对Ａ市唯恐避之不及，６年来宁愿推掉天价合作和片约，也不愿前往。]
　　[此次行为反常究竟是为何，是否有什么内幕，尚且不得而知……］
　　陆铭初刚挂上不久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没听错吧，黎珩回来了？
　　陆铭初的指节忽然不听使唤，戳进黎珩的主页时试了好几次才点开。
　　往下一划，发现过去的半天时间里，黎珩一共更新了２条动态。
　　准确来说是两个词——
　　“起飞”（８小时前）
　　“落地”（１小时前）
　　小陈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生怕老板一个不高兴把手机扔出窗外。
　　而刚刚还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陆铭初，此刻竟沉吟不语，神游天外。
　　小陈：“……”
　　也是，总裁的精神状态都是不稳定的，可以理解。
　　陆铭初把这四个字反复嚼了几遍，手指无意识地按上锁屏键，锁屏一转，竟跳出一张壁纸。
　　画面中的人只给了镜头一个侧脸，黑色剪影十分抓人眼球。
　　只不过那张脸一看就是黎珩。
　　“！把你的脏手机拿回去。”
　　陆铭初的表情像吃到了什么过期食物，立刻把手机扔回前座。
　　小陈弱弱道：“人家不脏。”
　　小陈刚拿回手机，心还没在胸腔安稳跳几下，又一条特殊关注语音提示响起——
　　特别关注“黎珩Ｌ”更新了动态。
　　短时间内快速的情绪变化十分耗费精力，陆铭初阴沉沉地看着小陈。
　　“发了什么？”
　　小陈哆哆嗦嗦：“一条动态。”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就给我滚。”
　　“９６分钟。”
　　“没了？”
　　“没了……”
　　这算什么？倒计时，还是出场预告？
　　玩行为艺术？
　　陆铭初一秒都不想多看，把手机扔给小陈。
　　“要么自己处理干净，换掉壁纸卸载软件，要么现在就去人事辞职！”
　　车内安静了一会，陆铭初的情绪却平静不下来。
　　黎珩要回来了？还是营销号作死胡说八道？
　　还有这狗东西发的三条没头没尾动态又是什么意思？？
　　昨晚没睡好带来的副作用明显，陆铭初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两分钟后，陆铭初自己的手机震动。
　　这两天快被手机消息搞得神经衰弱，陆铭初深吸一口气一看。
　　发信人又是他的大表哥经纪人周舟。
　　周舟：我收回昨晚的话！
　　周舟：黎珩不是我的新摇钱树，他可能是我职业生涯最大的滑铁卢。
　　周舟：活动结束直接玩儿消失，一声不吭买机票，到现在都不回电话！
　　周舟：等见面了你可要替我管管。
　　点击右上角，删除，拉黑联系人。
　　一气呵成。
　　小陈小心打量着陆铭初的神色，不敢先做声。
　　从昨天开始，老板就不太正常，周身仿佛笼罩着低气压，现在更是阴晴不定。
　　半分钟后，后排闭目养神的人发问：“首映礼还有多久开始？”
　　“１０分钟。”小陈麻溜道，“前面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陆铭初默默思考。
　　１０分钟后电影开场，９６分钟以后，活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黎珩可能不会赶来参加。
　　又或者，黎珩压根就没回Ａ市呢？
　　这场首映礼的分量很重，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到了，现场挤满了应邀参加的嘉宾和媒体，衣香鬓影，人影攒动。
　　陆铭初走的是片方专门安排的通道，导演和制片人都等着，提前清过场。
　　“陆总，辛苦您今天过来。”导演年纪三十来岁，穿得很低调，说话谦和。
　　“我迟到了？”陆铭初问。
　　“哪有迟不迟到一说，您什么时候到场，我们电影就什么时候开场。”
　　陆铭初头还疼着，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嗯”。
　　要确认黎珩会不会出席其实很简单，一句话的事。
　　但陆铭初明面上和黎珩不熟，专门问这一嘴，难免会显得刻意。
　　陆铭初想了想，还是算了。
　　姓黎的爱来不来。
　　一时的走神被导演敏锐地捕捉到，他关切问道：“陆总昨晚没休息好？”
　　陆铭初：“还行。”
　　“要不我找人给您安排个房间，您先休息一会，等开场以后我再找人请您过来。”
　　“不用。”陆铭初拒绝，又顿了顿，“我看起来状态很差？”
　　“怎么会，陆总看起来……”
　　这个圈子里传得最快的就是消息，对于昨晚瑞亿娱乐爆雷的事，导演也有所耳闻。
　　此刻陆铭初眉心微蹙，眼下发黑，导演咽了下口水，违心说了句很好。
　　细微的反应自然落到陆铭初眼里。
　　不论黎珩来不来，起码面子上不能输，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
　　“今天到场的人，有名单吗？”
　　导演一阵诧异，不过也没多问，叫人送来了一份拟邀嘉宾名单。
　　名单拿到手里，陆铭初一手捏着，另一手无意识地用拇指转了转指节上的宽戒，一目十行扫过去。
　　确实没有黎珩的名字。
　　呵。
　　这年头营销号什么都敢写，就是没一句真话。
　　进入内场，座位几乎已经坐满，前排位置还空了几个导演特意留的，陆铭初随意挑了两个坐下。
　　虽然刚才确认过名单，但鬼使神差的，陆铭初还是往后排扫了一眼。
　　果然没有看到某个不想看见的面孔。
　　陆铭初收回视线坐下。
　　等人差不多到齐，首映礼如期开始。
　　这次的宣传片方花了很多心思，影片放映前还安排主创和主要嘉宾上台互动。
　　“感谢各位莅临电影的首映礼，作为导演，我想向每一位观众和来宾表达感谢……”
　　导演就是今天的主持人，简单寒暄过后，是问答环节和小游戏。
　　流程都不啰嗦，但陆铭初昨晚没怎么睡，此时在椅背里靠坐久了，渐渐泛起困意来。
　　不知过了多久，导演ｃｕｅ下一个流程：“除了到场的各位来宾以外，非常有幸，还有神秘来宾来到了我们现场。”
　　？
　　神秘嘉宾，意思不在名单上？
　　陆铭初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半。
　　刚才的名单是摆设？
　　现场响起讨论声，人群里各种“不会吧”“我没猜错吧”不绝于耳。
　　“相信有些朋友已经猜到了，让我们有请演员——”
　　“宋至。”
　　我就知道。
　　陆铭初自嘲一笑，不着痕迹地松开手心，松弛下来。
　　“还有一位，黎珩。”
　　陆铭初：“……？”
　　众人齐刷刷望向舞台侧面，影厅内爆发出一小阵惊呼。
　　陆铭初愣了一会。
　　“谁来了？”
　　“我没看错吧，黎珩真的回Ａ市了？”
　　“听说去年有部电影出价这个数，就因为要在Ａ市取景，黎珩当场就给拒了。”
　　影厅的灯光不算明亮，介于皓白与暖黄之间。
　　黎珩身形修长，一身西装站在导演身边，仿佛周身被打上了一层光晕，把其他演员的星光都衬得黯淡下去。
　　他还是一贯的冷峻少言，导演介绍后，他就信步走上台。
　　与昨天不同的是鼻梁上多了一副墨镜，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距离感。
　　从昨天开始累积的不爽，此刻到达了顶峰。
　　陆铭初嗤笑，语速不疾不徐：
　　“不拿影帝真是可惜了。”


第3章 双双玩消失
　　他的点评过于直白，周围瞬间安静。
　　有人侧目看向陆铭初，看他是一副生面孔，相貌又出挑，以为他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演员。
　　不过短暂的沉默后，陆续有人开始低声附和。
　　“确实可惜……”
　　“刘老年纪大了，估计是最后一部片子，拿奖实至名归。”
　　“黎珩再沉淀几年也不过三十。”
　　“而且黎珩上半年已经在白玉兰拿过最佳男演员了，只不过分量跟这次的奖项比稍轻一些。”
　　陆铭初听得想吐。
　　这些内容无外乎，黎珩有实力有演技，又是天花板级别的颜值，错失影帝确实可惜。
　　但他可不是来替黎珩打抱不平的。
　　黎珩似乎不介意台下的议论，他任由导演介绍自己，然后接过话筒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
　　墨色镜片的遮挡了双眼，无法分辨他的视线落在哪里。
　　导演在一旁冷汗连连。
　　他自然也听见了陆铭初的这句话，但不同的是，他听出了这句“赞美”语气里的嘲讽，神经瞬时紧绷起来。
　　台下是资本大佬，台上是顶流影帝，哪边都开罪不起。
　　还好多少见过一些场面，导演立刻接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调侃，巧妙地把话圆了过去。
　　开场的流程很快结束。
　　电影开场，导演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演员走下舞台寻找各自的座位。
　　至于黎珩，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最佳观影位置。
　　——也就是陆铭初旁边。
　　现场的灯光熄灭。
　　陆铭初斜靠在座位扶手上，长腿毫不收敛地伸着，挡住大半过道。
　　直到有人踢了踢他的脚踝。
　　“借过。”
　　头顶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陆铭初没抬头，横了一眼过去。
　　先是扫到一个漂亮的喉结。
　　接着是熟悉而单薄的嘴角，额前的碎发因他弯腰的姿势微微轻晃。
　　陆铭初用满是挑衅的眼神把黎珩打量了个遍，才懒懒收回小腿。
　　黎珩微微侧过脸看他，没动。
　　陆铭初见状一挑眉梢：“怎么？”
　　冷淡的眸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因为高度差显得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然后才屈尊降贵般抬腿走过去。
　　“？”
　　黎珩从面前通过时，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钻入陆铭初鼻腔。
　　陆铭初疑惑地偏了偏头，没说话。
　　电影总体不错，艺术表现满分，也有一定商业价值。
　　至少在陆铭初看来，投资这部电影是笔入股不亏的买卖。
　　只是坐在旁边的人太煞风景。
　　浑身不舒坦。
　　陆铭初舒展了一下长腿，还没活动开，脚尖忽然踩到了什么。
　　垂眸一看，黎珩的腿好端端收着，手工定制的高档皮鞋上多了道灰色的鞋印。
　　黎珩微微侧头，墨镜上缀着荧幕的光点，陆铭初虽然看不见黎珩的眼睛，但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这不发一言仿佛在无声警告的态度，实在是令人不爽。
　　陆铭初回敬了一个笑，意思你能奈我何。
　　“不好意思啊，腿太长了。”
　　黎珩没再说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勾出一抹弧度，把脸转了回去。
　　陆铭初轻嗤一声换了个姿势。
　　又过了半小时，陆铭初的手肘忽然碰到了什么。
　　影厅座椅的扶手不过四指宽，两个成年人都将手臂放上去，难免会碰到。
　　陆铭初蹙眉，重心放在右手臂上，稍一用力，把扶手上的另一条胳膊怼了下去。
　　黎珩不疾不徐地收回手臂，两手十指交叠放回自己身前。
　　两个人暗中较劲的时候，如果有一方态度不温不火，反倒显得另一方无理取闹。
　　陆铭初心里冒火，发誓要治一治黎珩。
　　恰巧同一排坐着的演员中有人离席，但过道拥挤，同一排的其他人纷纷收腿让出位置。
　　陆铭初的眼神一转，稍稍坐直。
　　就在那人经过时，他自然而然偏过身让了一下，又理所应当地抬起手臂，“恰巧”碰到了水杯架中的杯子。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的袖口一带，茶杯顺势往黎珩身上倒去。
　　黎珩用手背一挡。
　　可纵然他反应及时，温热的液体依然晃了出来，主办方贴心准备的上好茶水，就这么混合着茶叶洒了一手。
　　陆铭初挑眉看他，嘴角笑意张扬。
　　高定西装的袖口全湿了，黎珩修长的指尖也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黎珩皱眉：“还没闹够？”
　　陆铭初仍旧好整以暇笑着：“我不是故意的，黎影帝，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黎珩薄唇紧抿，直直看了他一会，起身离席。
　　某人被气走以后，陆铭初身心舒畅。
　　小陈在一旁没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只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黎珩先走了。
　　他再转头看向自家老板，看见他一手臂的茶水：“老板，你也需要去换件衣服吗？”
　　陆铭初无所谓道：“不用。”
　　他穿的是短袖，刚刚打翻的茶水在了小臂上，所以没怎么在意。
　　不过十来分钟以后，皮肤上还是隐约感到黏腻，决定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陆铭初离开座位，小陈的眼睛黏在他的背影上，直到他消失在通道镜头。
　　身边两个突兀的空座位无声彰显了什么。
　　这不就是双双玩消失么！！
　　小陈思路彻底跑偏，脑中闪过一百万字的“你逃我追，插翅难飞”剧情。
　　另一边，陆铭初在洗手间清理完，没有选择回首映礼现场，在酒店露天吧台透了会气。
　　茶水虽然大半洒在黎珩袖口，他的Ｔ恤下摆也沾湿了一小片。
　　正好在外面吹吹风。
　　陆铭初二十出头，穿着年轻，表面上就像来看电影的大学生。
　　不过身上有种松弛的懒劲，背舒展挺直，皮肤白皙，靠在露台栏杆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您好，请问这个位子有人坐吗？”
　　陆铭初循声望去。
　　二十出头，新人演员，白色休闲款西装。
　　陆铭初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
　　“今天是一个人吗？导演邀请过来的？”
　　“嗯。”
　　片方准备的甜点和小食都不错，陆铭初自顾自吃着东西，没打算和不熟悉的人多聊什么。
　　“电影觉得怎么样？”那人又问。
　　陆铭初吃着叫不出名字的甜品，点头。
　　“那为什么中途出来。”
　　“有点闷。”陆铭初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人挂上一个标准和善的笑：“随口一问，没什么别的想法，你别介意。”
　　陆铭初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也不接触娱乐圈的演员，这人多半没有认出他是谁。
　　估计是注意到导演安排的座位，才对他的身份产生好奇。
　　“刚才我坐在你后排，还没开场就注意到你了。”
　　果然。
　　陆铭初在这个位置，见过不少主动的人，或真心或无意，总是不断有人想借着机会接近。
　　只是这种演技生疏，直接把心事写在脸上的，实在不怎么高明。
　　陆铭初不怎么走心地笑笑：“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电梯间，陆铭初刚按下按键，刚才那人又跟了过来。
　　陆铭初拒绝的态度很明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死缠烂打未免太过冒犯。
　　“要走了？不跟同行的朋友当面打个招呼吗？”
　　陆铭初一手插着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该打的招呼都打过了，需要跟你报备？
　　那人继续说：“我有点好奇，你跟现场的一些人好像很熟，可以认识一下吗？”
　　陆铭初语气平平：“不用了。”
　　“别呀，我叫柯念，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呢。”
　　这个名字……
　　陆铭初一顿，忽然想起昨天开会时提到被换掉的那个演员，当时项目负责人好像提过一嘴，好像就是柯念。
　　这倒让陆铭初好奇起来，抬眼看了他一眼。
　　面部流畅，眼睛偏大，笑起来还算有亲和力。手里紧紧捏着手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
　　见陆铭初这样看他，柯念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心中一喜，挤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年龄差不多，想交个朋友。”
　　陆铭初不说话，柯念继续得寸进尺。
　　“而且，你跟黎珩……”那人继续试探，“是什么关系啊，可以透露一下吗？”
　　陆铭初笑着看他。
　　柯念故意夸张道：“哦，不方便说吗？那也没关系，我只是——”
　　“仇人。”陆铭初打断。
　　柯念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继而一笑：“你真会开玩笑。”
　　“在电影开场以后，我还看到你们举止亲密，怎么会……”
　　举止亲密？
　　陆铭初觉得他该去挂个眼科。
　　目光在他握紧的手机上扫过，陆铭初心下了然，直接点破：“你不是看到，而是拍到了什么吧。”
　　首映礼开场后，所有媒体都不允许拍摄，就是怕泄露片源。
　　柯念表情一滞，带了点被抓包的局促，嘴上还是否认：“不，我没有。”
　　陆铭初没空跟他继续闲扯，不耐烦道：“有这点功夫，我建议你别干演员了，去做记者，会更有前途。”
　　柯念听闻陆铭初最后的话，脸色有点挂不住。
　　不过碍于公众人物的身份不好发作，冷下脸地盯了陆铭初一会便离开了。
　　陆铭初等了又等。
　　酒店吧台在顶层，刚才上来畅通无阻，现在要下去电梯却迟迟不来。
　　酒店走廊流淌着悠扬的音乐，陆铭初却逐渐烦躁起来。
　　等了一会，陆铭初收到小陈的信息。
　　勇敢小陈：老板，您去哪了？需要我送件衣服过去吗？
　　陆铭初：不用，很快回来。
　　勇敢小陈：您别在露台吹风，小心头疼加重。
　　陆铭初回了个“嗯”，指尖顿住。
　　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忘了这件事，昨天折磨了他一整晚上的头疼，似乎就这么好了。
　　余光里，一抹人影径直走来。
　　熟悉，扎眼，只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就令人不快。
　　陆铭初摆弄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有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他嗓音里带着揶揄。
　　黎珩不紧不慢走过来，水晶灯在他的墨镜上投射出清冷的光，气场是一贯的矜贵疏离。
　　“毕竟是仇人。”


第4章 离我远点
　　电梯门迟迟未开，陆铭初和黎珩并肩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都没有先说话。
　　不过，黎珩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
　　陆铭初偏头打量。
　　学生时代他们的身形明明差不多，此刻陆铭初站在他身边，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压迫感。
　　好像……
　　还真比他高了三四公分的样子。
　　陆铭初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开半步。
　　见他动作，黎珩偏过头看他，没有说话，但陆铭初可以感受到他眼里的疑惑。
　　“离我远点。”陆铭初语气不善。
　　黎珩顿住，片刻后，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请便。”
　　电梯到了，陆铭初先一步走上去。
　　刚一进去，空间瞬间变小。
　　陆铭初立刻想起一件事——空间变小意味着两个人必须离得很近，酒店四周甚至还装了反光金属装饰。
　　那身高差距岂不是更加一目了然？
　　陆铭初当即叫住他：“哎，你去坐下一趟。”
　　黎珩：“理由？”
　　我他妈不想看见你算不上理由。
　　但是陆铭初不能用这种小孩儿吵架似的理由，太过丢脸。
　　可是搜肠刮肚又想不出来。
　　于是气血上涌，脱口而出了一句恼羞成怒的话：
　　“电梯写你名字了吗？你哪儿这么多废话。”
　　黎珩失笑。
　　这笑容在陆铭初眼里尤其扎眼：“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憋着。”
　　“我想提醒你一句。”
　　陆铭初：“？”
　　“如果没记错，这家酒店有我50%以上的股份。”
　　“所以，不论是从法律还是情理上来说，这台电梯都写了我的名字。”
　　黎珩走进电梯轿厢，还十分贴心地按下关门键。
　　陆铭初闭上嘴。
　　这家酒店，好像还真是黎家的产业？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让法务拟合同收购来得及吗？
　　陆铭初喉头发痒，言语攻击的欲望在内心疯狂叫嚣。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稳稳当当：“你突然回Ａ市干什么？”
　　黎珩没说话，半晌后，才说：“你确定要问这个？”
　　“不能说？”陆铭初扯起嘴角，“你有难言之隐啊？”
　　话音刚落，黎珩忽然走近两步。
　　陆铭初下意识僵住。
　　他上半身条件反射般向后仰，一股属于黎珩的气息袭来，清清凉凉的，很熟悉的味道。
　　想起来了，刚才在影厅里闻到的，就是这股淡淡薄荷味。
　　接着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凑到了自己跟前，几乎要撞到鼻尖。
　　“你干什么……”
　　黎珩的嗓音近在咫尺：“看好，你的杰作。”
　　说完后，他伸出食指，按住墨镜边缘往下一压。
　　“……噗！”陆铭初没憋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珩眼窝深邃，眉骨高挺，眉峰到眼尾处的衔接堪称完美。
　　现在那里多了一小块青肿。
　　一看就是昨天和路灯亲密接触的结果。
　　虽然伤处不算大，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但搭配上他清冷的眼神，整个人都增添了几分喜感。
　　“笑够了？”黎珩语气凉凉。
　　陆铭初笑了好一会，腹肌都隐隐发酸。
　　“黎珩啊黎珩，难得看到你这副样子。”
　　黎珩面无表情把墨镜推了回去。
　　陆铭初缓了一会，挑眉挑衅：“所以你的意思是，专程回来是兴师问罪？”
　　电梯轿厢里一时安静下来，通过金属反光，陆铭初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黎珩的脸，一边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伤口。
　　黎珩是个演员，面部受伤不算小事。
　　不过幸好没有破皮，痊愈后不会留下疤痕。
　　不对。
　　他受不受伤留不留疤管我屁事？
　　就在陆铭初思绪乱飞时，黎珩又开了口。
　　“倒也不是。”
　　？
　　“什么？”
　　黎珩蹙眉睨了他一眼，陆铭初才反应过来，这句“倒也不是”接的是上一句。
　　倒也不是为了伤来兴师问罪。
　　陆铭初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黎珩低头看他，陆铭初从他的墨镜上看出了几分无语。
　　接着黎珩便不再开口，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这人多说几个字能死？
　　黎珩的性格向来如此，以前话少的时候，不论陆铭初怎么逗他都不开口。
　　后来和陆铭初相处久了，一块冷冰好像也焐热了不少。
　　至于现在……好像跟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电梯顶灯闪烁了一下。
　　陆铭初疑惑地抬眼一瞥，大概是线路接触故障，他没有过多在意。
　　“话说，这么多年，你还存着我的号码呢？”
　　陆铭初主动提起昨晚的那通电话。
　　黎珩熟悉他这种不怀好意的语气，不接茬。
　　陆铭初微笑：“不像我，手机里不会存无用之物。”
　　陆铭初睫毛很长，瞳仁漆黑，眼睑有恰到好处的下至，但眼尾上扬，在动坏脑筋的时候显得特别狡黠灵动。
　　黎珩的视线落在他眼睫上，冷飕飕反问：“无用之物？”
　　“对啊，反正也不联系，还留着干什么？”陆铭初说得理所当然。
　　黎珩仍旧直勾勾盯着陆铭初。
　　“看什么看？有问题？”
　　半晌，黎珩冷冷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记住就记住。”陆铭初不甘示弱回怼。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闲接受这种采访。”陆铭初说，“拒绝他们，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黎珩看着他，这次倒没反驳：“是很闲。”
　　陆铭初嗤笑：“你们采访尺度都这么大的吗，用这种开场白的？问别人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不知陆铭初踩中了哪个点，黎珩又不说话了。
　　跟哑巴聊天都比跟黎珩有意思，陆铭初无语望天。
　　又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楼层数，隐约觉得今天的电梯哪哪都不对劲。
　　速度太慢。
　　陆铭初再次按了一遍地下车库的楼层。
　　“陆铭初。”黎珩冷不防开口。
　　陆铭初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
　　“算了。”
　　“？？”
　　你他妈再给我玩欲言又止别逼我扇你。
　　陆铭初刚准备回怼，转头却见黎珩低着头，墨镜下看不清眼神，不过嘴角微微抿起。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孤独落寞。
　　正在出神，电梯门的上半部分忽然亮起，陆铭初不由得瞥了一眼过去。
　　电梯上好像有一块超薄液晶显示屏。
　　刚才不是还没有吗？
　　陆铭初有点懵。
　　身边传来轻而又轻的疑问：“微信删除，连号码也没存？”
　　突然问这种问题……
　　“没有。”陆铭初答得斩钉截铁。
　　话音刚落，电梯门上的显示屏霎时亮起了一行字。
　　——请如实回答
　　陆铭初想也没想，重复了一遍。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
　　“所以，”黎珩又问，“如果知道是我，你还会接吗？”
　　“不会！”陆铭初矢口否认。“肯定不会，你在想什么啊，如果知道是你我肯定不会接的。”
　　话音刚落，电梯上亮起的那行字变了。
　　边缘透明，化为无数碎片，接着像一阵烟一般飘散，接着化为虚无。
　　一切都在转瞬间往诡异的方向发展，陆铭初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陆铭初心脏怦怦直跳，定睛看了看。
　　门上哪有什么液晶屏幕，只有金属冷硬的反光。
　　紧接着，门上又浮现出另一行金色的字，耳边也同时多出了一道空灵之音。
　　——欢迎来到“撒谎的人要吞一万根针”系统。
　　？？？？？
　　什么玩意？
　　呆了一瞬后，陆铭初的大脑瞬间闪过一万种可能。
　　第一，电梯坏了。
　　第二，他的脑子坏了，出现幻觉。
　　第三，黎珩参加了丧心病狂的整蛊节目，连带着他也被连累。
　　“你看到门上的字了吗？”
　　陆铭初目光怔愣，抬手撞了一下身边人的手臂，黎珩却没给任何反应。
　　耳边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玩家生命倒计时，一个月。
　　——根据系统规则，您可以通过收集死对头黎珩的真心话延续生命。
　　——一句真心话可兑换一个月的生命值，祝您好运。
　　听了一堆常人难以理解的话，陆铭初不淡定了，直接转头问黎珩：“喂，装什么死。”
　　黎珩还是没动。
　　这种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感觉让陆铭初发慌。
　　他本能地就想在另一个人身上求证，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摘掉黎珩的墨镜。
　　搞什么……
　　只见黎珩半垂着的眼眸，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陆铭初伸手在黎珩眼前晃了晃。
　　没反应。
　　抬头去看电梯楼层数，结果原本早该到达地下楼层的电梯居然停在了中途，不动了。
　　陆铭初刚才还将信将疑，此刻也不由得冒出冷汗。
　　就算黎珩是在捉弄他，那么电梯又是怎么停下的？
　　陆铭初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戳了戳他的眉骨，没反应。
　　“你在干什么？”
　　极近的距离之下，就在陆铭初对黎珩上下其手时，“木头人”突然说话了。
　　陆铭初一激灵，电梯忽然开始继续运行，脚下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被一只手稳稳托住小臂。
　　陆铭初抬头，对上黎珩的目光，在他眼底读到了疑惑。
　　接着带着几分不悦的嗓音在耳旁响起：“离我远点。”
　　陆铭初：“？”


第5章 笑死，你真的很装
　　电影的后半程，陆铭初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黎珩的座位空了很久，人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先走了。
　　影厅里没有开灯，与刚才电梯里的明亮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眼睛一直没有适应，仿佛那行金色的字还在眼前飘着。
　　莫名其妙。
　　这是陆铭初的评价。
　　又过了几分钟，陆铭初的太阳穴开始抽痛起来。
　　一下一下，比之前的痛感都要强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忍耐了一会，转头问小陈要止疼药。
　　“止疼药？”小陈瞪圆了眼睛，“我找找哈。”
　　小陈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还有随身给陆铭初带的物品，都没有翻到止疼药。
　　“老板，没带呢。”他小声抱怨，“都跟您说别吹风了。”
　　陆铭初无奈，紧皱着眉靠回椅背。
　　接下去的时间，陆铭初都不在状态。
　　电影荧幕上的画面仿佛有重影般虚晃，耳旁的对白声也开始忽近忽远，只有头疼的感觉愈发清晰。
　　“老板，你脸色不好，额头上都出冷汗了。”小陈说。
　　大惊小怪。
　　陆铭初摸了摸自己额头，指尖居然真的摸到一片潮湿。
　　小陈关心地问：“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有事先走一步，祝票房大卖。陆］
　　陆铭初给导演留了言，很快离开了影厅。
　　到了地下车库，小陈先去开车，就让陆铭初站在原地等他。
　　地下车库空无一人，陆铭初在通道口站了一会，感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头痛欲裂，脚下也感觉无比虚浮。
　　还有一种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他不自觉地想起刚才电梯里的那一幕。
　　怪异、陌生、不合常理，各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他的大脑。
　　不一会，小陈开着车停在了对向车道，打起了双闪。
　　陆铭初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抬脚走过去。
　　身体上的不适有时会令大脑的反应变得迟缓，陆铭初现在只想快些回到车里，脚步就却有些不听使唤。
　　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开过来的车。
　　就在避闪不及，即将撞上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他的胳膊。
　　接着腰部一紧，整个人就被带入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一种冷冽的薄荷味道将他包裹，并不冷冽，反而混合着体温，让人觉得安心。
　　陆铭初轻轻呼吸，这股香气便钻入鼻腔，把紧绷的神经一一抚平，不再抽痛。
　　可这样的怀抱只是暂时的，对方很快退后一步。
　　黎珩放开他的手臂：“你在想什么？过马路也这么不专心？”
　　陆铭初失神地抬头，对上一双略带薄怒的眼睛。
　　黎珩？黎珩怎么会在这里。
　　陆铭初一时有些恍惚。
　　他从未露出这样迟钝的模样，黎珩本想开口说什么，又止住了话音。
　　对了，黎珩回Ａ市了。
　　陆铭初视线上移，目光轻飘飘落在黎珩脸上，又过了好几秒，意识逐渐回笼。
　　他垂下眼，感觉头痛散去了大半，才开口：“没什么。”
　　黎珩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慢慢道：“看起来不像。”
　　陆铭初斜着扫了他一眼，声音很低：“大概是被你气的，昨晚没睡好。”
　　黎珩彻底闭上嘴。
　　这时小陈快步走了过来：“老板你没事吧，我扶您上车。”
　　陆铭初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他淡淡说了句不用。
　　黎珩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他看着陆铭初回到车上，关上门。
　　直到车子启动开走，消失在地库尽头，黎珩才收回视线，朝另一边迈开脚步。
　　-
　　中午，陆铭初去做体检，等报告的间隙，小陈打来止痛药。
　　“老板，还需要止痛药吗？”小陈问。
　　“嗯？”陆铭初正在走神，看了小陈一眼，才回应道，“不用。”
　　“噢噢，那您需要再告诉我。”小陈说。
　　陆铭初视线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若有所思道：“已经不疼了。”
　　“这么快吗？”小陈嘀咕了一句，把药收好。
　　陆铭初的思绪很乱，脑子里好像有一股理不清的线团，找不到头绪。
　　上午在首映礼现场时，从他靠近黎珩的那一刻，他的头疼就消失了。
　　他一开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当是巧合，所以根本没在意。
　　直到后来头疼加剧，又一次在地下车库遇到黎珩。
　　他的头疼明显缓解。
　　如果是巧合的话，会重复出现两次吗？
　　跟电梯里发生的怪事有关？
　　陆铭初拿出手机，又翻出一礼拜前的通话记录。
　　当晚的那通电话已经被刷到了底下，陆铭初往下一划，看见黎珩这个显眼的名字。
　　黑色，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电话图标，表明这是一通曾被接通的电话。
　　陆铭初看着那个名字，越看越窝火，把头疼的怨气迁怒到了黎珩头上。
　　“姓，黎，的，禽，兽。”
　　备注改完，看起来稍微顺眼了一些。
　　他按下确定键，正要放下手机，手指却误触了一下屏幕，一通电话就这么拨了出去。
　　……
　　挂断？还是假装没看到。
　　一声，两声，三声。
　　来不及细想，标准的三个机械音后，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
　　陆铭初没吭声，黎珩也没说话，通话中漾开诡异的沉默。
　　“哪位？”
　　黎珩波澜不惊的嗓音响起。
　　还哪位，你大爷的不是存了我的号码吗？
　　现在装什么孙子？
　　“打错了。”
　　陆铭初咬牙吐出三个字，挂断电话。
　　“陆铭初。”叶旭从办公室门边探出头来，叫了他一声。
　　陆铭初舒了口气，放下手机，跟他进了办公室。
　　叶旭是陆铭初的私人医生，两人认识多年，已经处成了朋友。
　　他性格跳脱，每次被陆铭初叫来，都要开几句玩笑。
　　今天拿着陆铭初的片子，对着灯确认了半天，居然不发一言。
　　见他这么严肃，陆铭初额角的神经跳了跳。
　　“直说吧。”陆铭初说。
　　叶旭脸色很不好，又研究了片子好一会，重重叹了口气放下。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叶旭说。
　　“做好了。”陆铭初语气平静，“你说吧。”
　　叶旭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可能做得还不够多。”
　　半小时后，陆铭初走出办公室。
　　小陈跟了上来：“怎么样啊老板。”
　　陆铭初：“没什么。”
　　他随手把手里的单据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现在无比冷静。
　　据说人体在经历创伤时，会进入一种防御机制，反而不哭不闹。
　　陆铭初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进入了这种防御机制，至少他没有感到悲伤，仅仅是有种虚幻感。
　　接着，他又联想到早上在电梯里发生的怪事。
　　哦，所以出现的系统只是他的幻觉。
　　错怪黎珩了。
　　他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
　　叶旭说得很明确，无法手术，时间还剩一个月。
　　但当他问起，是否有可能因为某种香味暂时纾解头痛，叶旭却说不知道。
　　陆铭初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出神地看向车窗外。
　　-
　　九月初，气温不似仲夏般炎热，陆铭初回了趟陆宅。
　　陆铭初从成年后便从陆宅搬了出来，现在或许是各种意义上的时间紧迫，忽然很想回家看看。
　　庄园外围种满了月桂树，是曾经的陆夫人最喜欢的。
　　陆铭初对母亲没什么太多印象。
　　那时候年龄小，只知道母亲去世后，父亲消沉了很久。
　　后来父亲离开了Ａ市，去了母亲的家乡隐居。
　　因为父亲的不问家事，陆铭初大学还没毕业，就帮着祖母料理家族企业。
　　后来祖母年事已高，退出董事会，陆家实际上的掌舵人就变成了年纪轻轻陆铭初。
　　陆铭初进门的时候，宋恩华正在园子里听戏。
　　老太太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陪了多年的佣人。
　　佣人：“太太，我扶您回房间吧，这么热的天在外面闲逛，回头陆少爷看到了又要说您。”
　　宋恩华吃着杨梅冰说：“小初才管不着我，他现在要顾着的事儿多了去了。”
　　“那您也得自己保重身体，不能老是由着性子。”
　　“我吃两次冰，听听戏，怎么就叫由着性子了。”宋恩华说，“罢了，回就回吧，我说不过你们。”
　　陆铭初给佣人递了个眼色，接过轮椅扶手，把宋恩华往屋里推。
　　还没走几步，宋恩华就反应过来：“哎呀，小初回来了呀？”
　　“这就被发现了？”
　　“你的性子急躁，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你。”宋恩华说。
　　陆铭初笑了笑：“我性子急躁可都是遗传的。”
　　陆铭初陪宋恩华回房间聊了一会，三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造访，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走之前拿出一份密封袋。
　　陆铭初接过，看着上面的文字眸光一沉。
　　是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
　　“奶奶，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
　　宋恩华神色如常：“这有什么稀奇的，早办完早安心。”
　　薄薄的一份文件忽然变得沉重。
　　宋恩华是安心了，陆铭初却安心不起来。
　　老太太的遗产必然是给陆家这个唯一的继承人的，但是陆铭初……
　　“我呀相信你的能力，肯定能把事情料理好。”宋恩华拍了拍他的手。
　　陆铭初没打算在陆宅用晚餐，再加上头疼，怕宋恩华看出什么，于是坐了一个小时，准备提前走。
　　“不在家吃饭呐？”宋恩华说，“那正好，你叔叔的家宴今晚在泰澜府，你去，顺便帮我送个礼。”
　　陆铭初的叔叔陆远平是他父亲的表亲兄弟。
　　早年有些吃喝嫖赌的陋习，事业上一直没什么成就，近些年在瑞亿的帮衬下稍微混出了点名堂。
　　陆铭初一向不喜欢这个叔叔，很少来往，所以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我今晚还要开会，就不去了。”
　　“总有这么多理由。”
　　宋恩华气呼呼的，不给面子地戳穿：“知道你不想去，倒也不用每次都说开会。”
　　陆铭初尴尬地笑笑。
　　宋恩华想起了什么：“啊对了，今天有个小孩儿听说也去泰澜府，你们认识。”
　　“谁？”陆铭初随口问道。
　　“就是小时候经常跟你一起玩儿的，黎家的小孙子。”
　　“哦。”
　　“我听黎家人说，这孩子前两年做演员拿了不少奖，这两年准备息影啦。”
　　“不知道，大概是吧。”
　　宋恩华说，“不过也是，黎家总要他回来照看生意的。回头你见了他，多多帮忙。”
　　陆铭初应得心不在焉：“嗯嗯。”
　　陆铭初回到车上，在后座闭上眼睛。
　　小陈回头问道：“老板，咱们去哪儿。”
　　陆铭初思前想后，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迷茫。
　　他像突然被丢进沙漠的旅人，身边只带着一瓶水。
　　若是两天前，他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但是现在他的一切进入了倒计时。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陆铭初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
　　“老板？”
　　“先回公司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陆铭初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想念，想念某个人身上的味道。
　　只是问一下用得是什么香水而已。
　　陆铭初默默给自己洗脑，拿起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搜索黎珩的号码——
　　没搜到。
　　笑死，你真的很装。
　　陆铭初扔开手机，躺回椅背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
　　“掉头。”陆铭初吩咐。
　　小陈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差点把刹车踩成油门。


第6章 续命的仙气
　　泰澜府是Ａ市城郊的一处别墅区，虽然不像陆氏庄园那样奢华，但在Ａ市仍是数一数二的豪宅。
　　几十号人多少都沾亲带故，围坐一堂吃饭，表面看起来也算其乐融融。
　　陆远平五十出头的年纪，原配夫人膝下无儿无女，再加上直系的晚辈就只有陆铭初一个。
　　所以家宴开始后，陆铭初就坐在他身边。
　　虽然陆铭初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致，但面子还是给足。
　　长辈们喝了酒后侃侃而谈，他便在一旁听着，眼睛却时不时往门口扫去。
　　黎珩还没来。
　　陆铭初忍着头疼，心里的烦躁在喧闹中不断生长。
　　酒过三巡，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兴趣缺缺地应着话。
　　直到有人推开了宴会厅的门，陆铭初的神经提了起来。
　　片刻后，心里又涌上失望。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陆铭初没见过，面容陌生。
　　女人进来的那一瞬间，宴会厅内的气氛立刻变得微妙。
　　只见她三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身修身旗袍，拿着手包，浑身戴满金银珠玉，衬得气质不错。
　　陆远平眼神闪了闪，片刻后又变成愠怒。
　　“谁叫你过来的？”
　　那女人温和一笑，“陆总是不是事务繁忙，记岔了，连家宴缺了人都不记得。”
　　话说到这里，不需要明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小声议论开来。
　　陆铭初在一旁看戏，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陆远平和原配夫人没有孩子，却在外面开枝散叶。
　　这个私生子从未被陆家承认，至今一直跟着妈妈姓柯，叫柯念。
　　柯念……
　　是他。
　　有意思，这倒是陆铭初从未听说过的事。
　　陆铭初看向自己的亲叔叔，用眼神求证。
　　陆远平的神情忽然变得飘忽，不敢看他，好像并不希望陆铭初知道这件事。
　　“铭初，这些家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
　　陆铭初点头：“嗯，现在我知道了。”
　　陆远平握紧了拳头，额间渗出冷汗。
　　“我会处理好，一定不会让事情传出去，丢了家族的脸面。”
　　陆铭初笑笑：“陆叔这话言重了。”
　　闲言碎语向来传得最快，周围人的议论已经夸张到讨论家产的地步。
　　声音细碎不大，但还是被陆铭初听见了。
　　有人说陆氏的主家人丁稀少，年轻一辈现在只有陆铭初一个。
　　有人说柯念虽说是私生子，但他们父子也有资格继承宋老太太的财产。
　　陆铭初看着满座心思各异的人，心里愈发觉得可笑。
　　他原本并不费心思考这些问题。
　　不过现在看来，万一自己不在陆家了，这偌大的家业竟不知要何去何从。
　　谁能拿得住，谁能担得起？
　　家宴在心思各异中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陆铭初数着时间，觉得今晚过分难熬。
　　陆铭初饮下一杯冷掉的茶，想从头疼中冷静下来，却收效甚微。
　　他迫切地想要他的止痛药。
　　晚上的降温毫无征兆，大风骤起，把别墅的窗户吹得呼呼作响。
　　陆铭初从二楼眺望着楼下，可以看到这座宅子的大门。
　　不过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辆进出的征兆。
　　黎珩不会不来了吧？
　　想到这里，陆远平的管家上来通知。
　　“黎家的公子刚才打来电话说今晚有事耽搁了，晚点会送礼过来。”
　　陆远平客套道：“来不了就来不了，送什么东西，你去回个电话给他。”
　　陆铭初松开手中的汤匙，陶瓷餐具叮铃一声撞在一起，周围一圈立刻安静下来。
　　既然黎珩不来，他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陆叔，我先走了。”陆铭初站起来。
　　“哎？这么着急走。”
　　陆远平的脸上堆起笑，起身相送，被陆铭初拦住。
　　“陆叔今晚还有客人，就不用送了。”
　　由于暴雨来得毫无预兆，小陈被堵在了路上，暂时还没到。
　　管家邀陆铭初在一楼大堂坐会，陆铭初摆手拒绝。
　　在这里听楼上推杯换盏，还不如出去吹冷风清醒清醒。
　　陆铭初在廊下找了个稍微避风的位置坐下。
　　从昨天开始，他就没能好好睡一觉。
　　现在坐下来，冷风居然缓解了些许头痛。
　　于是伴随着耳畔嘈杂的雨声阖上眼，他不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
　　是小陈发来的信息，说大概还要一刻钟就到，让他再等等。
　　陆铭初没看到的地方，一辆黑色迈巴赫正静静停在宅院外。
　　“雨太大，我把后备箱的酒送过去，您就别下车了。”
　　司机转头看向黎珩，却见他侧身望着车窗外，眼神静静锁着廊下的人，像是没有听见自己的询问。
　　司机也不知道黎珩在看什么，他的好奇心被勾起，偷偷偏头观察了一会。
　　廊下的人衣衫单薄，仰头靠在柱子上，眉间轻轻拧着，脸上有疲惫之色。
　　过了片刻，那人拿起手机，像在给人发信息。
　　除了长相出众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分钟后，司机想要再次询问，又听黎珩轻轻“嗯”了一声。
　　司机熟知老板的冷淡性格，不再多问。
　　雨不是一般的大，而且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司机将两大箱价值不菲的藏品酒送到，再回到车上，短短十几米距离，裤腿已经湿透。
　　黎珩没再看廊下坐的人，只是微微侧身，眸光淡淡低垂着。
　　说来也怪，这个角度看似不是在看那个人，但余光却可以把对方尽收眼底。
　　司机跟着黎珩做事前，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自然学会了一点揣摩人心思的本事。
　　他觉得老板一定和对方认识。
　　没过多久，这个猜想就被印证，黎珩带上后排的伞，推门下车。
　　过了十来分钟，陆铭初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又被风吹醒。
　　他低头打字催促小陈：“再不到，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直接去人事那里报到。”
　　勇敢小陈：？？？马上马上马上。
　　冷风吹得脸有点木，陆铭初摸了摸脸颊，忽然觉得周身的风被挡去大半。
　　陆铭初不明所以抬起头，就看到一抹倾泻而下的黑影。
　　是一把伞，以及撑伞的黎珩。
　　“你司机呢？”
　　他语气紧绷着，大概是还在生那天的气。
　　陆铭初没说话，他不自觉地直起身，向他靠近。
　　杂着风雨的薄荷味道，清冽舒缓。
　　果然，头疼立刻消失无踪。
　　这不是薄荷，这就是续命的仙气。
　　但陆铭初没能近距离闻太久，黎珩后退了一步。
　　“司机半路迷路了。”陆铭初心情不错地笑笑，张口就来。
　　黎珩显然不信，皱眉看着他。
　　“你这是来送礼？所以现在要走了吗？”陆铭初问。
　　黎珩：“嗯。”
　　“去哪。”陆铭初象征性地问了一嘴，然后不咸不淡地提要求，“送我一程。”
　　黎珩抿了抿唇，语调平铺直叙不带感情：“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
　　“因为某个人说，要我离他远点。”


第7章 说不定就能恩爱如初了呢
　　陆铭初是很有原则的人。
　　开心就笑，不开心谁的面子也不给。
　　陆氏的年轻掌舵人有随心所欲的底气。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能屈能伸一说，只有自己想不想做。
　　头疼惹人心烦，他现在只想黎珩在他身边待一会。
　　“离我远点？”
　　陆铭初状似回想了一下，无所谓道：“我说的，怎么了？”
　　黎珩转身欲走，却还是侧身撑伞停顿片刻，给他留了伞下的位置。
　　陆铭初站起来跟上。
　　其实刚才陆铭初就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同意他搭顺风车，黎珩根本不会多此一举过来搭话。
　　这个人，嘴上很硬，真正做的事倒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罢了，以后少气他几句吧。
　　两人一同走进雨里，狂风卷着暴雨打在身上，幸好黎珩手稳，雨伞才不至于被吹翻。
　　等陆铭初先上车，黎珩才收了伞从同一边躬身坐进来。
　　车门关上后隔绝了风雨声，空气里安静许多。
　　黎珩的司机递上两条毛巾，陆铭初不怎么客气地接过一条，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渍。
　　黎珩还是衣冠楚楚，只是发丝微乱。
　　陆铭初的裤腿却全湿了，光靠毛巾擦不干，湿答答地黏在腿上。
　　他胡乱擦拭两下，知道擦不干便把毛巾还给司机，自己把裤脚管撩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紧实的脚踝骨。
　　这样是舒服许多，但皮肤上的水汽被空调一吹，立刻泛起冷意。
　　黎珩收回目光，问司机：“曾叔，你热吗？”
　　弯腰接毛巾的曾叔：“？”
　　多年以来练就的职业敏感性点醒了他，现在他就算热死也得说冷。
　　曾叔立刻接话：“不热，我这就帮您把空调关了。”
　　黎珩“嗯”了一声，靠上椅背，不说话了。
　　空调一关，刚才那股钻入毛孔的凉意消失。
　　陆铭初放松下来，突然想起小陈还在路上。
　　陆铭初：不用来了。
　　陆铭初：也别开着我那台黄牌连号宾利出现在我面前。
　　陆铭初：别人问起，你就说迷路了！
　　迷路小陈：？？老板你不要我啦呜呜呜
　　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陆铭初没管，舒舒服服靠回椅背。
　　鼻尖萦绕着他今天朝思暮想的薄荷味道，很快涌上困意，睡了过去。
　　陆铭初醒来时有片刻恍惚，动了动压酸的胳膊，慢半拍后才发现自己在黎珩车里。
　　车内没有开灯，应该是停在了自己家楼下。
　　身旁和驾驶座的位置都空着，黎珩和司机都不在，连窗外的雨也停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不得不承认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陆铭初下了车，环顾了一圈看到黎珩。
　　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处，一手拿着手机，正站在一边打电话。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长了几分，在地上投下一个影子。
　　看见陆铭初下车，他淡淡瞥了眼过来。
　　今天听宋恩华说黎珩要继承家业，陆铭初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眼下看到他疲于应付工作上的事，陆铭初倒想起了以前，自己刚接手公司时手忙脚乱的日子。
　　不过……
　　相比于演员，黎珩的形象，似乎与写字楼中的总裁办公室更搭。
　　走了会神，黎珩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陆铭初伸了个懒腰：“我睡了很久吗？”
　　“不会自己看时间？”
　　刚畅快地补了觉，陆铭初心情不错，自动忽略了黎珩的冷嘲热讽。
　　陆铭初不怎么走心地问：“要不去我家喝杯茶？”
　　黎珩沉默地看着他。
　　陆铭初点点头，“不想去算了。”
　　陆铭初忽然想到了什么，趁黎珩还没走，打开手机搜索，同时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什么？”
　　“挺好闻的，我也想买一瓶。”
　　黎珩看他的眼神，就像在问，你是不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他松了松领结，阔步绕过车头，应该是不想再多废话准备上车。
　　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缩短，又被拉长。
　　不说是吧。
　　陆铭初心中冷哼，解锁手机。
　　接着一束手机电筒光照向黎珩脚下。
　　黎珩：“？”
　　陆铭初解释：“这片别墅区绿化太好，半夜灯光比较昏暗，所以帮你照一照。”
　　“担心有些人又撞上路灯。”
　　黎珩：“……”
　　黎珩再一次被气走了。
　　夜色静谧，陆铭初回到自己的顶楼大平层，脱掉潮湿的衣物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中，陆铭初心想，按照自己给黎珩添堵的功力，合作由他亲自出面谈，肯定只能帮倒忙。
　　至于头疼这件事……
　　虽然只要在黎珩身边，头疼就会神奇地好转，但他也不可能天天往黎珩跟前凑。
　　所以也暂时无解。
　　第二天是周一，陆铭初起了个大早，还有闲情逸致在地库挑了一台亮银色法拉利，风风火火来到公司。
　　下属一路见到他打招呼，都夸他今天状态特别好。
　　宋琤疑惑：“怎么昨天还病恹恹的，今天这么有精神？”
　　陆铭初捏着钢笔，在转椅上晃了半圈：“时不我待，必须打起精神啊。”
　　“那过几天有个聚会，你去不去？”
　　宋琤补充：“老同学结婚前最后的单身趴，本来我估计你没心情，就回绝了。”
　　陆铭初想也没想：“不去。”
　　还有正事要做。
　　早上十点，瑞亿的会议室里在做项目跟进汇报。
　　宋琤做事雷厉风行，这几天和项目组赶出一份合作方案。
　　合作酬金、档期安排、拍摄进度、宣发流程，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
　　厚厚一叠摆在陆铭初面前。
　　虽说主观上陆铭初认为，这些都是无用功。
　　但若是这时候不配合，怕是这位工作狂小姐要大发雷霆。
　　陆铭初花了十分钟看完，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指出其中不完善的地方。
　　最后宋琤逐一修改，磨出了一份他满意的方案。
　　会后，宋琤拿着这份方案，发给黎珩的助理，并打了一通电话。
　　黎珩的助理行事作风和黎珩相似，语气公事公办，说会交给黎珩。
　　宋琤左等右等，一周过去，对方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来到周五，眼看着即将周末，宋琤坐不住了。
　　她再次给黎珩助理打电话。
　　电话接通，宋琤极力压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微笑。
　　“您好，请问方案黎总看过了吗？”
　　“稍等。”助理那边传来一阵翻找的声音，像是刚把方案翻箱倒柜找出来。
　　过了一会后，助理重新拿起话筒：“黎总这周在忙，没有时间看方案，请您耐心等等。”
　　“你是说，黎珩这一周都没有打开过那份文件。”
　　助理还是一样的话术：“黎总在忙。”
　　宋琤咬牙：“知道了，谢谢你。”
　　宋琤还想补充一句“那看完以后请第一时间跟我联系”，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强忍住爆发的冲动，宋琤才没把手机扔出去。
　　通常来说，艺人的合作方案，不会在一开始就敲定下来。
　　合作方递交方案，一般只是表达合作意向，如果有意，就可以深入商谈。
　　像这样直接说没有时间看，敷衍的态度可见一斑。
　　可是黎珩那边又没说不合作，态度模棱两可地拖了这么多天……
　　退一步乳腺增生，骂一顿海阔天空。
　　宋琤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进了陆铭初办公室。
　　“黎珩的助理是不是有病，合作也不说接不接，方案反馈只有一句‘没时间’。”
　　宋琤骂骂咧咧：“整整一周，抽半小时看一看的时间都没有吗？”
　　陆铭初闷声不吭。
　　对于黎珩这种反应，他丝毫不奇怪。
　　“人是你得罪的，你自己去联系吧。”宋琤说，“别把皮球踢给我。”
　　“行了，知道了。”
　　宋琤多少知道陆铭初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公事为重，只能好言相劝：“陆铭初，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陆铭初点头：“我是。”
　　宋琤循循善诱：“有的时候，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不如你语气放软一点，姿态放低一点。”
　　“说不定黎珩顾念旧情，你们俩就能重修旧好，恩爱如初了呢？哦不，同意了呢？”
　　陆铭初仰头靠在皮质沙发靠背里，一手捏着眉心
　　“喂，你怎么了，有没有在听啊。”宋琤奇怪地看他一眼。
　　陆铭初嗓音干哑：“看不出来吗，头疼。”
　　宋琤奇怪道：“你怎么跟漏电了似的，充满了电才没几天，这就没电了。”
　　陆铭初挑眉看她，被她逗笑：“你形容得还挺准确。”
　　宋琤嘀嘀咕咕：“搞得好像这个礼拜心力交瘁的人是你一样，男人不持久可不行。”
　　“什么？”
　　“没什么。”宋琤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陆铭初舒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那份改了又改的方案，又习惯性地摩挲起指节上的戒指。
　　“所以他们那边是怎么说的？”
　　宋琤拉长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复述：“黎总这周在忙，没时间，请耐心再等等。”
　　耐心？
　　陆铭初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这人又在憋什么坏？
　　莫不是想借机拿乔，当面羞辱他吧？
　　陆铭初一拍桌子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方案扔进垃圾桶，迈腿往门外走去。
　　“哎你去哪？”宋琤叫住他。
　　陆铭初头也没回，摆摆手：“充电。”
　　陆铭初开的还是他那辆拉风的跑车，穿过西城区，在经过一片ＣＢＤ时驶入写字楼地库。
　　保安立刻打开道闸，路边行人纷纷驻足，无数双眼睛黏在改过尾翼的车屁股上。
　　陆铭初在地库盘旋了一周，还没找到停车位，忽然想起自己还问过黎珩。
　　万一黎珩不在公司呢？
　　打了两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陆铭初啧了一声，撂下电话，正巧看到一个空余的车位。
　　单手打满方向盘，正准备再打一把倒车入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个白色车头忽然出现，挤进了法拉利车屁股和车位中间。
　　在别人倒车入库中途加塞，要多没品有多没品。
　　更何况陆铭初现在很急。
　　陆铭初单手撑着车窗，猛摁了两下喇叭。
　　后面那台车还是不动。
　　陆铭初不想跟他耗着，斜睇一眼后视镜，挂上空挡，一脚踩死油门——
　　“轰！！”
　　巨大的声浪被空旷的地库放大数倍。
　　这下吓得后车猛地往前一窜，差点撞上法拉利的车屁股，应该是车主被吓得松了一下刹车。
　　有时候直接的威慑是最节省时间的。
　　果不其然，后车车主换到倒车挡，颤颤巍巍开始往后让路。
　　陆铭初没半点耐性。
　　那辆车刚让开几尺，他便一脚油门倒车进去，车头蹭着后车的保险杠稳稳停进车位。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陆铭初吹了声口哨，抓着手机下车。
　　经过后车时，十分嚣张地往里车窗里斜了一眼。
　　呦，还是熟人。


第8章 上来
　　严格来说，陆铭初和柯念不算是熟人。
　　只是互相认得对方的脸。
　　陆铭初知道他的身份。
　　他给陆铭初找了“九位数”的麻烦。
　　仅此而已。
　　“怎么是你？”柯念显然也很惊讶。
　　陆铭初没空跟他过家家：“建议你以后好好看路，别总挡道。”
　　这句阴阳暗指对方开车不看路，也嘲讽了上次的不愉快，总之是一点不含蓄。
　　柯念刚准备发作，陆铭初已经插兜走远了。
　　黎家企业的规模与陆家相比不遑多让，不然也不会跟上次一样，随随便便一家酒店，碰巧就是黎家的产业。
　　陆铭初找到前台，说明来意。
　　听闻他要找黎珩，前台礼貌询问是否有预约。
　　“预约？”
　　这个词……好像极少出现在陆铭初的世界里，况且就算有，也都由小陈代劳，根本不需要陆铭初操心。
　　前台看他犹豫，猜到他没有提前预约，微笑着解释。
　　“不好意思先生，因为黎总日程安排非常紧，所以没有预约的话，我是不能带您上去的。”
　　陆铭初头一回被人拒之门外，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幕恰巧被后脚上来的柯念看到。
　　“请问黎珩在办公室吗？我有事找他。”柯念清朗好听的嗓音传来。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再次询问。
　　柯念摘下墨镜，回了前台小姐姐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
　　柯念的形象是邻家大男孩那一挂的，笑起来能看见两个酒窝，十分减龄，因此很有迷惑性。
　　前台有人认出他来，发出一声惊呼。
　　“啊！这好像是柯念。”
　　“没看错吧？”
　　“没错没错，我今天居然真的见到本尊了，脸好小，皮肤好好。”
　　柯念灿烂一笑默认。
　　“因为来得比较急，所以提前忘了跟黎珩打招呼，可以请各位姐姐通融通融吗？”
　　前台虽然在激情追星，但是涉及工作，还是保持住了几分理智。
　　犹豫了片刻说：“那你等一下哦，我打电话上去问问。”
　　前台这通电话花了半分钟就打完了，挂断后却面露难色。
　　“……黎总的助理说，黎总现在在开会，不方便见客。”
　　在场的几双耳朵都支着，亲耳听到前台把柯念的名字告诉助理。
　　但是助理说黎珩不方便。
　　翻译一下就是不见。
　　现在黎珩的拒绝明明白白，柯念的面子立刻有些挂不住。
　　“助理有亲口问过黎总吗？”
　　前台点点头。
　　柯念抿着唇，脸色微红，估计气得不轻，可还要装作通情达理。
　　他干笑两声：“没关系，黎总肯定是最近太忙了，那我下次再来。”
　　陆铭初好整以暇地在一边看戏，柯念刚转身，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前台主动对陆铭初解释：“先生，您也听到了，黎总下午还有会……”
　　陆铭初想了想，还是决定自报家门。
　　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前台不至于没有眼力见。
　　但话还没说出口，柯念就路过陆铭初身边，压低音量嘲讽。
　　“黎珩说没有预约不见客，你在这里站再久也上不去。”
　　陆铭初不搭腔，慢条斯理收回目光，恰好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姓黎的禽兽：？
　　半个字都没多回，回应刚才没接到的两通电话。
　　有空回信息没空回电话？
　　陆铭初不耐烦道：“预什么约，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行。”
　　柯念一愣：“你有黎珩电话？”
　　“很奇怪么？”
　　柯念不死心，侧头过来要看陆铭初的手机屏幕，完全不知道“边界感”三个字怎么写。
　　陆铭初脸色微沉：“我说过了，别挡道。”
　　陆铭初错开身体，拨出电话，提示音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
　　陆铭初：“喂？”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
　　然后传来冷淡戏谑的嗓音。
　　“又打错了？”
　　这是在调侃陆铭初的上一通电话。
　　陆铭初清了清嗓子，碍于围观群众在场，不方便多说什么。
　　于是直接问道：“你在公司？”
　　“怎么？”
　　“我在你公司楼下。”
　　不用解释太多，黎珩自然知道他是被前台拦住了。
　　可电话那头只是又停顿片刻，黎珩才“哦”了一声。
　　通话响起机械提示音。
　　陆铭初面露不悦，黎珩就这么挂断了他的电话？。
　　每次都说话说一半，谁能告诉他这是几个意思？
　　柯念方才看到陆铭初有黎珩的电话，心里一阵不平衡，在一旁见此情景，终于舒服了许多。
　　继而凉凉开口：“我就说嘛，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早，否则容易打到自己的脸。”
　　写字楼，三十六层。
　　会议进行到后半部分，下属语速适中发言流畅，正讲解到关键环节。
　　开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陆铭初打来的电话。
　　黎珩抬手按了按眉骨，那处的伤已经看不出痕迹，只是按上去还有一点酸胀。
　　下属见他动作顿时有些慌乱，回想自己刚才的发言有何疏漏，不自觉停了下来。
　　接着，当着所有人的面，黎珩接了一通电话。
　　会议途中非接不可的电话，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可奇怪的是，黎珩只是言简意赅说了两句话。
　　全程不过几秒钟。
　　挂断之后，黎珩眉心紧蹙，没说继续，也没说结束。
　　下属冒了一头冷汗，试探问道：“黎总……”
　　黎珩好像这才回神，搁下手中的钢笔。
　　“黎总？”
　　楼下，写字楼大厅内。
　　前台聚集的三两人群已经散去，陆铭初一言不发，按下下行的电梯按键。
　　不爽。
　　一旁还有人不知死活。
　　“有人家电话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直接拒绝了。”
　　柯念今天来找黎珩，是想当面聊一聊电影换角的事情。
　　那天他也没想和导演搞那么僵，不过是想摆摆架子，挑挑刺。
　　可是导演完全不给他的面子，二话不说甩脸子走人。
　　原本以为合同都签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不会闹得太大。
　　谁知道第二天就传来，导演执意要换演员的消息，而且已经有了满意的人选。
　　无奈之下，他只能来找黎珩。
　　说不定黎珩主动放弃片约，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呢？
　　可没想到黎珩根本连他的面都不见。
　　不服气之下，他偷听陆铭初给黎珩打电话，全程抱着手臂，手心出汗。
　　生怕陆铭初高出他一头。
　　不过从结果看来，陆铭初显然也没在黎珩这里有什么特权。
　　这让他很高兴，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像黎珩那样的身份，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上扑，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陆铭初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原本因为头疼犯了，实在没工夫跟他计较。
　　可柯念就差骑到他脸上来了。
　　“你再说一句——”
　　陆铭初冷下脸，上扬的眼尾卷着凉意。
　　他看起来并不是盛气凌人的长相，但严肃的时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柯念舌头打结：“我……我就说怎么了？”
　　陆铭初打量着他。
　　真要算起来，柯念先是给他公司找麻烦，再是当他的面找他麻烦，而且是屡次三番。
　　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属关系。
　　陆铭初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毕竟他有的是办法让柯念在这个圈子里消失。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柯念被他盯得打了个寒颤。
　　半晌后，陆铭初才笑了笑：“没事。”
　　这边柯念被他看得心里发慌，陆铭初才慢悠悠收回视线，专心开始等电梯。
　　过了一会，电梯“叮”的一声。
　　指示灯亮起，面前的电梯门却没动静。
　　可是刚才分明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陆铭初下意识回头，身后的电梯门开着，无人进出，十分安静。
　　余光一瞥，好像里面还站着一个人。
　　看清那道人影时，陆铭初心底闪过片刻迷茫。
　　不是说在开会吗？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黎珩。
　　他抬起视线，与黎珩目光相触。
　　黎珩身边没有跟着人，独自站在电梯中央，身形颀长挺拔，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由于长时间无人进出，电梯自动门往中间合拢，即将关闭。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就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
　　黎珩按住开门键：“上来。”


第9章 无用之物
　　“黎珩，那个——”
　　不等陆铭初反应，柯念先问出口。
　　看到黎珩出现，他心里有一瞬间是雀跃的。
　　莫非黎珩是来接他的？
　　但是下一秒，现实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因为黎珩压根没看他，就连余光都欠奉，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门外柯念复杂的视线。
　　刚才陆铭初十分犹豫。
　　他当然不是怕黎珩，也不是怕坐电梯。
　　只是最近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发生的事都不太阳间。
　　空气里一阵沉默。
　　好像黎珩就是天生自带这种能力，就像行走的消音器。
　　他没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楼，也没解释为什么会让陆铭初上电梯。
　　看上去就像是陆铭初被前台拦下，而他亲自下楼来接。
　　陆铭初自然认为不是，但还是想嘴欠一句：“你不会是专程下来接我的吧。”
　　黎珩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他一眼，默然片刻，抬手又按下一个楼层。
　　七层，一看就不是总裁办公室的楼层数。
　　七层到了。
　　电梯门外早就候着几个部门总监，西装革履地站着。
　　为首的见到黎珩，立刻迎上去，递给他一份文件。
　　黎珩随手翻动文件，侧头听下属说话，陆铭初则在一旁等待。
　　部门总监心里泛起嘀咕。
　　刚才顶头上司给他打电话，叫他在这里等，拿最新的报表给黎总过目。
　　他一个小小的部门总监，什么时候直接向黎珩汇报过，更何况还是黎珩亲自到七层。
　　奇怪，太奇怪了。
　　而且黎珩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是个生面孔。
　　既没穿工作服，也没戴胸牌，简简单单的一件宽松白Ｔ把脸衬得很小，浑身透着松弛感。
　　应该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如果是的话，他不至于会没印象……
　　走了一会神，黎珩已经翻完了报表，抬眼看他。
　　？
　　部门总监立刻神经紧绷起来，莫非报表有什么问题？
　　但黎珩没说什么，单手合上报表，轻点了点头，转身又上了电梯。
　　结束了？
　　……就这？
　　去七层的这一趟意图很明显，完美解释了黎珩下来的目的。
　　陆铭初闭上嘴没再多问，省得黎珩阴阳他自作多情。
　　跟着黎珩一路来到顶层，经过五六个助理工位，最终才来到黎珩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和黎珩的气质如出一辙，窗明几净，黑白灰为主，色调简单。
　　陈设物品之类的不多，一看就是最近刚布置的。
　　整面墙大小的书柜上放了几本书，陆铭初一一扫过，没有看到成功学诈骗文学，只摆放了一些英文书籍和行业报告。
　　办公室里侧还有一道暗门，里面是休息间。
　　陆铭初觉得新奇，环顾打量了好一阵。
　　看来黎珩是真要回来继承家业。
　　黎珩高中毕业就出了国，读商科专业，再加上从小的家庭氛围熏陶，回来接手家族企业也不违和。
　　“你这儿还不错嘛。”陆铭初评价。
　　黎珩坐到椅子上，开始低头处理桌上的文件。
　　“你是来搞装修验收的？”
　　陆铭初有模有样地背着手，又走了一圈：“视察。”
　　“要不要给你也搬张办公桌？”
　　黎珩这话只是想怼他，没想到陆铭初还真停下来，认真想了想。
　　“真的么，可以吗？”
　　“你说呢？”黎珩写着字，头也不抬，“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正事。”
　　陆铭初说着，踱步到黎珩身边，微微弯腰，闭上眼轻深吸了一口气。
　　黎珩身上的薄荷味并不浓，正常的社交距离其实很难注意到。
　　只有靠近时，才会清晰一些。
　　一丝凉意沁入心脾，陆铭初立刻头脑清明，连身上肌肉的酸胀感都减少许多。
　　“你到底……”
　　黎珩抬眼，正想把他的脸推开，但距离骤然拉近，让他清晰地看见陆铭初低垂的睫毛。
　　堪堪抬起的手停在空中。
　　第一件事办完，陆铭初心满意足。
　　转身躺进宽敞的沙发，半点没有客人的自觉。
　　“是这样，宋琤给你助理发过几份方案，不知道你看没看过。”
　　陆铭初说：“我看这样沟通效率太低，不如我们直接当面聊。”
　　黎珩交叠起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合作？”
　　没说过同意，也没说过不同意。
　　陆铭初追问：“那你们对合作细节具体有哪点不满意？”
　　“自己想。”
　　陆铭初早知道会碰壁，黎珩要是一口答应才有鬼。
　　不过黎珩不答应也无妨，陆铭初本就没指望黎珩会答应。
　　正好给了他借口多来几次。
　　他无所谓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哦不，最好在这一个月之内给我答复。”
　　黎珩头也没抬回答道：“那你慢慢等吧。”
　　陆铭初只是在黎珩办公室躺了一会，抽痛的神经便松懈下来，困意来得很快。
　　他睡了一觉，闭眼时还是三四点，再睁眼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
　　黎珩还在他的位子上没动过，低头看着文件，不时传来键盘敲击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门外传来敲门声，推门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抱了一叠文件，看到陆铭初时脸上掠过讶异的神色，然后才冲他点点头，将文件放到黎珩桌上。
　　一下午处理完不少文件，眼看着少了很多，现在又成倍增加。
　　“你还挺忙。”
　　黎珩正握着钢笔签字，一个眼神都没给陆铭初。
　　又过了半小时。
　　陆铭初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躺着：“奇怪，你的沙发怎么睡起来这么舒服。”
　　黎珩合上钢笔，整理袖扣，像是要下班。
　　“你乐意的话可以在这过夜。”
　　陆铭初从善如流站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还是昨天在你车里睡得更舒服。”
　　黎珩穿上西装外套，没有搭理陆铭初，径直往外走。
　　陆铭初慢悠悠抬腿跟上。
　　一路上又是一阵沉默。
　　几个助理下午眼看着黎珩带着陆铭初进了办公室，现在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一个面色黑沉，目不斜视，一个泰然自若，像在逛自家开的超市。
　　“这是谁呀？”今年新入职的秘书捅了捅身旁的前辈。
　　“这就是黎总中断会议亲自去接的人吗？”
　　前辈是个三十多岁的干练女人，抬手弹了他额头一下。
　　“干活去，想加班吗？”
　　走出写字楼，黎珩的司机适时把车开过来，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路边。
　　经过那天的事，黎珩的司机确信陆铭初身份不一般，起码是黎珩的客人。
　　于是殷勤地替陆铭初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黎珩：“……”
　　陆铭初好整以暇地坐了进去，还专门预留了另一侧的位置，转头看黎珩，意思你怎么还不上来。
　　黎珩扶着车门，深吸了几口气。
　　“你吃错药了？”
　　没吃错。
　　陆铭初想了想，下午吃了止痛药病情明显有所好转。
　　现在还需再接再厉。
　　黎珩上车后，后座不出意料无人说话。
　　不过有时候的沉默是各自安好，有时候的沉默是相看两厌。
　　从黎珩嘴角下压的弧度来看，应该是后者。
　　司机正在观察，后视镜里，黎珩抬眸看了他一眼。
　　司机：“……？”
　　黎珩蹙眉：“开快点”
　　“好……好的老板。”
　　司机猛踩油门，在下班晚高峰的车流中穿行，不到十分钟把车开到陆铭初公司楼下。
　　“到了。”黎珩提醒陆铭初。
　　“多谢。”
　　陆铭初懒洋洋坐起来，打了声招呼便推门下车。
　　还没走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掉头回到车边，扣了扣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黎珩撑着额角，十分吝啬地只给了一个侧脸。
　　就在黎珩思考他又要作什么妖时，陆铭初撑在窗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俯身过来。
　　他不信黎珩没有用香水。
　　这种味道不像一般的洗衣用品，陆铭初从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像积雪下冒尖的薄荷草，清冽干净。
　　朝黎珩颈侧凑过去，这股味道明显加深了一些，由此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黎珩看到这颗脑袋探入车窗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顷刻间，他脖子上好像有呼吸轻扫，激起一阵痒意。
　　僵硬了片刻，他猛地反应过来，脖子往后仰，而对方已经懒懒直起腰，退回了安全距离。
　　陆铭初得逞般笑了笑，眼尾勾起一抹弧度，拿出手机。
　　“还说没用香水。”
　　“直接把链接发我把。”陆铭初说，“正好，加我微信。”
　　陆铭初打开微信二维码。
　　黎珩胸口起伏，面无表情看向他的手机。
　　然后琥珀色的眸子越过屏幕，显得愈发冷感，直勾勾看了陆铭初一眼。
　　“不加。”
　　说完收回目光，薄唇吐出四个字：“无用之物。”
　　迈巴赫再次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明天休息(  ω  )


第10章 黎珩，坐这儿
　　傍晚的落日还未完全藏进地平线，阳光贴着城市尽头扩散，将写字楼的落地玻璃染上一片余晖。
　　瑞亿的员工深受９９６之苦，时常加班，此刻忙碌的氛围还未散去。
　　陆铭初处理完秘书整理好的文件，顺便消化了一下这几天的收获。
　　黎珩没给他好脸色，这点再正常不过。
　　自从黎珩回了Ａ市，陆铭初致力于给他添堵，三番两次言语挑衅。
　　现在忽然突然刻意接近，傻子都能看出陆铭初动机不纯。
　　不过陆铭初现在不想思考那么多，抓紧最后的时间，解决掉烂摊子才是正事。
　　钢笔一顿，陆铭初提起电话，内线接到宋琤办公室。
　　“喂？宋总啊，她刚才已经先走了。”宋琤的助理接的电话。
　　“知道了。”
　　陆铭初挂断电话，想起昨天宋琤说有个聚会，还问他去不去。
　　想必是因此而先走了。
　　说起来，他和宋琤算是相识多年。
　　高中同学，大学同城，现在宋琤在瑞亿为他卖命。
　　按宋琤自己的话来说，她大好的年华都奉献给瑞亿了，到现在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宋琤完全不必这么拼命。
　　宋家在Ａ市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家境殷实，随便抖一抖袖子，都是大把的资源财富，足够大小姐挥霍一辈子。
　　可宋琤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女儿，注定会在成年后，成为笼络势力的牺牲品。
　　她不愿做家族的笼中鸟金丝雀，只想追逐自己的人生。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陆铭初白天说不去，宋琤还是把时间地点发了过来。
　　宋琤：晚上八点半，老地方，爱来不来。
　　陆铭初：还叫了谁？
　　宋琤：该通知的都通知了。
　　陆铭初到Flare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刚一露脸，就被宋琤叫住。
　　“哎！坐这儿。”
　　十几个人的卡座差不多已经坐满，宋琤在中间，身旁留了两个空位，显然是给陆铭初留的。
　　陆铭初坐下，看了眼一旁的空座位。
　　“还有人没到？”
　　陆铭初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宋琤笑了一下：“给黎珩留的位置。不过他说今晚有事，不一定能过来。”
　　其实来之前，陆铭初就设想过黎珩会不会来。
　　不过黎珩这个人，学生时代就和大家不热络，毕业了之后也没参加过同学会。
　　若是不来，倒更加符合他的人设。
　　忽然旁边桌传来一阵骚动，陆铭初循声望去。
　　隔壁也是一桌年轻人，不过看起来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几个年轻人尖叫起哄，接着其中一个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手机。
　　三两步走到陆铭初跟前。
　　“您好，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儿，身高腿长，肤色介于小麦与古铜之间，一只手紧紧攥着Ｔ恤衣角，表情看起来十分青涩。
　　陆铭初直接拒绝：“不好意思。”
　　“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他摸了摸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如果输了的话，回去要罚酒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桌上果然摆着一排洋酒，三只酒杯倒得满满当当。
　　“现在假装存一下，明天你把我拉黑也行。”
　　陆铭初轻叹一口气，无奈打开拨号界面，让他报出手机号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谢谢！！”
　　那个男生要完号码，小跑回了座位，同一桌的女生兴奋地瞪圆了眼睛，频频转头看向陆铭初。
　　“挺受欢迎啊小陆总。”宋琤目睹了全过程，打趣道。
　　陆铭初没理她，默念了一遍“真心话大冒险”这几个字，蓦然想起之前在电梯里出现的幻觉。
　　忘掉忘掉。
　　陆铭初轻微晃了晃头，想把这荒谬的幻觉甩出去，却忽然脖颈一痛。
　　颈侧的皮肤如同烙铁碾过，灼烧一般传来痛感。
　　用手蹭过，掌心却什么也没有。
　　疑惑之下，陆铭初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洗手池边，陆铭初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泼了好几遍，皮肤上灼热的疼痛逐渐减轻。
　　等到痛感完全消失，陆铭初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疑神疑鬼，没必要。
　　自从拿到那张诊断书，得知生命所剩无几，陆铭初就经常留意身体上的变化。
　　可是，大脑的肿瘤会影响这个？
　　陆铭初不解，歪着脑袋凑近镜子。
　　喉结、血管，除此以外脖颈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揉搓微微发红。
　　就在这时，镜子中蓦然倒映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两指宽，泛着浅色的光，上面还有数字不断跳动。
　　赫然是一个倒计时。
　　陆铭初头皮一麻，抬手蹭去镜子上的水珠。
　　可等视线变得清明，刚才的倒计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座里，宋琤已经开了几瓶酒，正和老朋友聊得火热。
　　陆铭初神色如常地走进来，眼神却有点迟滞。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像是魂游天外。
　　宋琤看他这幅表情，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忘了要说什么。
　　“我还以为黎珩会和陆哥一起来呢，白期待了。”
　　有女同学跟身边人抱怨。
　　“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不是经常在一块儿么。”
　　“你忘了后来的事了？”
　　女同学赶紧闭上嘴。
　　陆铭初和黎珩曾经有段时间同进同出，不过临近毕业的时候，黎珩忽然转学离开，不知去向。
　　众人不解，去问陆铭初。
　　谁知陆铭初红了眼一言不发，后来一连消沉了好几个月。
　　直到现在，也没人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晚上九点，黎氏宅邸。
　　黎珩坐在餐桌边，身旁是经纪人周舟，对面是自己的母亲蒋薇。
　　“刚回Ａ市有没有哪里不习惯？”蒋薇问。
　　黎珩多年没有回家，这次回到Ａ市也没第一时间与父母打招呼。
　　好在黎珩父母性子都比较淡然，蒋薇嗔怪了他几句，这事就翻了篇。
　　黎珩切着盘中的牛排，说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小周啊，可要麻烦你费心照顾了。”蒋薇说。
　　周舟心说哪里需要我照顾啊。
　　且不说黎珩是他老板，他根本没资格管。
　　而且黎珩现在一切演艺工作都停了，自己也就是个名存实亡的经纪人。
　　还好黎珩厚道，照常给他发工资，要不然他现在就跟失业没什么两样。
　　周舟笑脸盈盈答应：“您放心，您放心。”
　　一顿饭吃得温馨和谐。
　　除了中途入席，冒冒失失把盘子撞得叮当响的黎妤。
　　“哥，你们怎么都不叫我，牛排都凉了。”黎妤瞪起杏眼，不大开心。
　　“吴妈，给小妤再煎一块牛排。”蒋薇说，“冰箱里有一块今天刚到的和牛。”
　　蒋薇一向溺爱小女儿，要什么给什么，以至于黎妤刚刚成年的年纪，被养成了大大咧咧性格的大小姐。
　　“半小时前，敲了门，还打过你电话。”
　　黎珩如实陈述。
　　半小时前？
　　她在干嘛，她在网上冲浪，刷着自推爱豆的百万直播。
　　头戴式耳机音量开到最大，能听到才怪。
　　“哦……”
　　黎妤不敢回嘴，安安分分坐好。
　　“暑假有什么打算？”黎珩问。
　　黎妤今年刚高考完，成绩平平。
　　家里商量着要把她送出国，但黎妤在家里潇洒惯了，哪里受得了一个人去异国他乡。
　　于是每次提起来，就撒泼哭闹着不乐意。
　　“不嘛，欧洲饭不好吃，北美不安全，东亚太压抑。”
　　“我想在哥哥身边。”
　　“我哪里都不想去呜呜呜。”
　　重点是追不到星，幸好被她及时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吧。”蒋媛开始打圆场。
　　黎妤吃了会饭，把目光转向周舟：“周叔叔。”
　　周舟摆出笑脸：“怎么了？”
　　“你是不是跟很多明星关系不错？”
　　周舟失笑：“那肯定不如你哥见过的多。”
　　黎妤撅起嘴：“我哥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周舟终于找回人生价值感：“你想知道什么？”
　　黎妤一脸神秘，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周舟看手机屏幕。
　　周舟一愣：“这谁啊？”
　　八百层滤镜，还有p的一对猫耳，除了右上角打了个水印KN，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眼神呆滞，黎妤瞬间目露鄙夷：“算了，我感觉你好像也不那么靠谱。”
　　“怎么不靠谱了！？”周舟说，“叔叔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
　　“哼！就是不靠谱，连照片都认不出来。”
　　一顿饭吃完，黎妤还在跟周舟吵吵闹闹，连带着黎珩也不安生。
　　黎珩一个头两个大。
　　正想找借口回公司，宋琤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黎珩，你在哪儿？”
　　宋琤电话那头很吵闹，音乐和说话声交杂在一起。
　　“在家。”
　　“早上不是还说忙么，现在怎么在家闲着。”宋琤说，“地址发你了，你就说来不来吧。”
　　黎珩移开手机，微信里跳出一条定位。
　　他面不改色，抬起眼皮。
　　只见身边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把游戏。
　　黎妤递了个手柄递过来，眼巴巴地盯着他。
　　眼中的邀请呼之欲出。
　　“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黎妤一喜，拉长语调：“我也要——”
　　黎珩打断：“不行。”
　　宋琤挂断电话，抬眼发现陆铭初正默默盯着自己。
　　眨了眨眼，宋琤轻咳了一声，不自在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陆铭初摇摇头。
　　过了几分钟，陆铭初又问：“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宋琤愣了片刻：“你马上就知道了。”
　　陆铭初仰头喝掉杯里的酒，眼神盯着桌角，发了会呆，才问：
　　“黎珩？”
　　“嗯……”
　　得到肯定回答，陆铭初又不说话了。
　　神神叨叨的，宋琤被他的反应弄得发毛。
　　“你怎么回事？”
　　陆铭初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不解释。
　　想来想去，宋琤还是觉得，或许是公司项目的事给陆铭初添堵，才会如此。
　　毕竟陆铭初和黎珩的关系微妙。
　　要他这么骄傲，这么随心所欲的一个人，低头去跟黎珩求和，肯定很难接受。
　　于是环住陆铭初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事情总能解决的。”
　　黎珩到场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两个人侧着头，以一个耳语的姿势靠在一起。
　　宋琤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而陆铭初安静听着。
　　站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要亲上对方的脸颊。
　　黎珩：“刚才有事，来晚了。”
　　他声音不大，但话刚出口，众人都吃惊地望过来，没想到这位仅在银幕上的人，真的会来参加同学聚会。
　　陆铭初感受到四周的安静，也抬眼看过来，正好对上黎珩的目光。
　　宋琤一时觉得手臂发酸，干笑着收回，抬手搓了搓。
　　这样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微妙，没人吭声。
　　宋琤看了看黎珩，又看了一眼陆铭初。
　　却见陆铭初直勾勾盯着对方，然后放下手中酒杯，渐渐扯起嘴角。
　　宋琤：“？”
　　你一副饿死鬼看到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众人愣神间，陆铭初站了起来，朗声道：“黎珩，坐这儿。”
　　宋琤：“？？”
　　黎珩跨步过来，在陆铭初身旁的空位坐下。
　　路过时还冷着脸，扫了眼正在宕机的宋琤，
　　宋琤：“？？？”


第11章 冲我呲什么牙
　　Flare只接待预约的客人，比较私密。
　　而且装修简约，用有质感的灯光营造氛围，因此并不像寻常酒吧一样环境嘈杂。
　　斑驳跃动的光线中，陆铭初整理着思绪，回忆刚才那几乎动摇了他三观的那一幕——那个倒计时器。
　　首先，有一种可能是，他真的病入膏肓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才会频频出现幻觉。
　　其次，另一种可能，真的存在系统，让他可以延续生命。
　　最后，人在被逼到绝境时，看到任何希望都会愿意去尝试。
　　陆铭初宁可相信系统是真的。
　　黎珩刚落座，座位里的人都没怎么说话，这位大明星虽然跟他们做过同学，但毕业后根本没见过面，自然有些拘谨。
　　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时不时有人往这边瞟。
　　宋琤用手臂碰了碰陆铭初：“哎，你们那边挤不挤？”
　　陆铭初低头看了眼沙发。
　　现在他左边是宋琤，右边是黎珩，虽然说不上拥挤，但也人挨着人，有些伸展不开。
　　陆铭初又朝黎珩看了一眼，想确认他是否有足够的空间，却看见黎珩正侧目看他。
　　目光交汇那一刻，陆铭初下意识说了一句：“好像有点。”
　　“那你……”
　　宋琤想说那你过来点，谁知话还没说完，黎珩先向一旁让开一点位置。
　　黎珩：“那你过来点。”
　　他看着宋琤，话却是对陆铭初说的。
　　陆铭初：“啊？”
　　他没明白黎珩是什么意思，照理说宋琤问出那句话，潜台词肯定是——如果你们那边挤不下，可以坐过来点。
　　可黎珩又强调了一遍：“宋琤说太挤，所以你过来。”
　　陆铭初：“哦……”
　　宋琤在氛围中感到一丝尴尬。
　　刚才黎珩到之前，她是帮忙预留了位置，不过像这种长沙发座椅没有划定好的座位一说。
　　人来了，无非是大家挪一挪。
　　可黎珩进来后，大家光顾着看，都忘了挪屁股。
　　所以她才提出这一茬。
　　就是不知是踩了黎影帝哪片雷区，对方目光似乎不善，语气里也隐约带了点硝烟味。
　　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冲我呲什么牙。
　　宋琤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抿了一口手里的酒。
　　过了一会，另一边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找黎珩攀谈。
　　不过黎珩冷淡归冷淡，还是一一礼貌回应。
　　“对了，上次米兰电影节结束后，有传闻说你要息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问话的是张安宇，高中时期就是个人才，因为是社交恐怖分子，特别被老师任命为纪律委员。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黎珩没避讳，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
　　张安宇露出惋惜的神色：“啊……还挺可惜的，以后还想看你的电影呢。”
　　黎珩难得笑了笑。
　　另外一个女人附和道：“那场直播我全程都看了，后来营销号爆出消息，我还以为是乱写的，没想到是真的。”
　　“说起直播……”张安宇拧着眉毛回忆，“我记得当时那段采访。”
　　“采访怎么了？”
　　“就那个真心话大冒险，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当时黎珩走得太急，撞上了路灯……”
　　张安宇没说下去，拿余光看了看黎珩。
　　他多少有点怕惹恼这位大明星，但嘴比脑子快，说出来才后悔。
　　谁知道现场沉默了一瞬，有人先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
　　陆铭初大笑出声。
　　其他人一同加入：“确实很逗，乐死我了。”
　　“哈哈哈哈。”
　　一众人喝了酒，又有陆铭初带头调侃，在黎珩面前的那点生疏彻底打消。
　　“嘶——”
　　笑完过后，张安宇摸了摸发酸的嘴角，又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
　　在座的所有人，脸像拨浪鼓般转头，齐齐朝他望去。
　　张安宇摸着下巴琢磨：“你们有没有觉得。”
　　“能不能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就是……接黎珩电话的那个人，声音好像听着耳熟。”
　　陆铭初：“……”
　　刚刚放肆扬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张安宇：“你说呢，陆哥？”
　　所有人又把脸转了回来。
　　陆铭初干笑两声。
　　“呵……是吗。”
　　张安宇满脸疑惑：“没看过视频，你笑那么大声干嘛？”
　　我特么生性爱笑行不行。
　　过了一会，大家聊开了，有人提议多开两瓶酒。
　　张安宇：“我有个想法，要不我们就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吧。”
　　“你太老土了吧。都多大年纪还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有人打趣道。
　　“刚才隔壁桌也在玩。”
　　“人家一看就是学生，你跟她们一样？”
　　“这叫回忆青春，你懂不懂。”
　　陆铭初也投了赞成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验证系统到底是不是真的。
　　少数服从多数，张安宇叫来服务生，开了几瓶的洋酒，上桌摆了一排。
　　张安宇脱下手上的戒指，扔进一只空酒杯。
　　“我来说规则啊，我这枚戒指指向谁，就由谁来回答。”
　　“如果说不出来，就要自罚一杯。”
　　连续转到几个人，除了开几个酒桌玩笑，都比较和谐。
　　直到戒指被主人又一次扔进酒杯。
　　旋转，停下，指向了黎珩。
　　负责问的人是坐在较远位置的人，叫赵文良。
　　陆铭初提起精神，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赵文良眼珠子转了转，表情里带了点油腻：“问下黎珩，觉得娱乐圈最漂亮的女明星是谁”
　　问题很快引来一片口哨声。
　　赵文良：“如实回答，可不能撒谎。”
　　陆铭初下意识握紧拳，手心沁出汗。
　　身边的黎珩食指轻扣着酒杯，语气平铺直叙：“合作过的女演员都很漂亮。”
　　“切——”
　　赵文良身边的几个人齐声发出不满。
　　这种选人的游戏，有时候就是充满戏剧性，喜欢集中指向同一个人。
　　下一个被要求回答问题的又是黎珩。
　　还是赵文良提问，他站起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第二个问题。”
　　“想问黎影帝，今年传的绯闻，有几个真的，有几个假的？上个月被拍到和女明星进出酒店是你本人吗？”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能用开玩笑来解释，那么第二个明显是带着恶意来的。
　　黎珩是公众人物，对于涉及隐私的问题，比普通人敏感许多。
　　不论怎么回答，传出去都会有人借题发挥。
　　在场的但凡带点脑子，都知道不该这么问。
　　赵文良皮笑肉不笑地站着。
　　话已经问出口，再收回来也不可能了。
　　黎珩这种人，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毕业以后的人生轨迹和他们几个社畜截然不同。
　　原本是毫不相关的几个人，因为一点同学情谊，才能够以聚会的名义一起坐在这里。
　　巨大的落差，让赵文良心里很不痛快。
　　过去的半个小时里，这种不痛快像病毒一般不断蔓延，最终伴随着酒精和游戏，借题发挥出来。
　　赵文良继续拱火：“要么就喝，要么就回答问题，二选一吧。”
　　旁边的人做起了和事佬：“算了，别这样。”
　　“是啊，你这问题要黎珩怎么回答。”
　　“而且黎珩喝不了酒。”
　　黎珩以前就滴酒不沾，这一点在场的基本都知道。
　　从前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只当他是家教严格，后来偶然的一次聚会，黎珩破了一次例。
　　一开始还没人当回事。
　　两分钟后，黎珩醉到不省人事。
　　一只酒杯碰在桌上，不轻不重发出一声脆响。
　　陆铭初的耐心耗尽，冷冷掀起眼皮。
　　“不会问就闭嘴。”
　　虽然他也不爽黎珩，但他见不得别人挤兑黎珩。
　　他们也配？
　　更何况，他现在时间十分宝贵，刚才的两次试验，系统都没再次出现。
　　黎珩要是喝醉，就试不出来了。
　　赵文良胸口起伏了两下。
　　说实话，他是怵陆铭初的。
　　高二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觉得陆铭初只是个有钱的公子哥，那时候就看不惯陆铭初。
　　他还跟班上几个刺头混在一起，找过他几次麻烦。
　　陆铭初当时懒洋洋靠在路边，说要给他开瓢，治治脑子。
　　他只当陆铭初是在虚张声势，谁知道陆铭初说到做到，当晚让他去见了医生，后脑勺现在还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宋琤也看不惯，半是玩笑地点赵文良。
　　“你怎么回事？喝几杯酒得了，少出来丢人现眼。”
　　谁知赵文良不识好歹，不服道：“这种问题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宋琤脾气算不上好，给他台阶只是为了不把聚会搞得太僵。
　　谁知他蹬鼻子上脸，还敢继续叫嚣。
　　“第一个问题，背后议论女性，不懂尊重的话回家让你妈教你。”
　　“第二个问题，不分场合问别人的隐私，长脑子就给我趁早滚蛋。”
　　宋琤一番话教他做人，骂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周围的人也不看他，把他视作坏了聚会氛围的老鼠屎。
　　没过多久，赵文良先顶不住了，放了句不怎么有威慑力的狠话，起身离开。
　　赵文良走了，气氛却冷了下去。
　　好在张安宇主动做了破冰人，随口打趣了几句，才化解了尴尬。
　　灯光慢摇间，陆铭初感觉身侧有道视线在看自己。
　　一转头，与黎珩的视线撞在一起。
　　黎珩的眸子还是冷冷淡淡，但里面多了点什么，看着他若有所思。
　　“干什么？”
　　“没什么。”
　　黎珩转了回去。
　　陆铭初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抬手摸了摸脖子。
　　颈侧的皮肤又是一阵发烫。


第12章 “临终”幻觉
　　系统没有出现，陆铭初说不失望是假的。
　　这感觉很难熬。
　　就像是，原本已经焚烧殆尽的木柴，在绝望中等到了火种。
　　但是火种没持续多久，熄灭了。
　　愈发觉得胸闷，陆铭初独自到露台站了一会。
　　夜幕下灯光璀璨，霓虹闪烁。
　　每辆车都是一个个小小的光点，沿着分支缓缓流入主干道。
　　正伤神时，陆铭初听到有人在说话。
　　回头不远处，发现是黎珩在接电话。
　　陆铭初背靠栏杆，眼眸半阖望着他，突然发觉，黎珩也变了很多。
　　少年纤细修长的骨架变得宽阔，空荡荡的校服变成了西装衬衣。
　　原本锋利冷冽的气质，也变得沉静不少。
　　刚才听张安宇惋惜黎珩即将息影。
　　现在看来，荧幕上少了这么一张脸，怎会不可惜呢？
　　眉目英俊舒展，眼尾勾着一抹弧度，远远望着你的时候，给人一种被注视了很久的错觉。
　　就像现在这样。
　　黎珩那边大概是通话结束，把手机放进口袋，迈着长腿走过来。
　　双手扶住护栏，面对着楼外夜色，与陆铭初交错而立。
　　还计较什么呢？
　　那些陈年恩怨，那些难以释怀，似乎都不重要了。
　　把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才是正事。
　　“你明天有没有空？”陆铭初问。
　　“明天，”黎珩轻声回答，“暂时……”
　　陆铭初看着他，眼睛一弯。
　　“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吃顿饭，带你见——”
　　“突然想起来了。”黎珩说，“明天有个会。”
　　……好像也可以再计较一下。
　　陆铭初一阵无语：“你是不是专程出来气我的。”
　　黎珩挑起嘴角，轻而又轻地笑了一下。
　　陆铭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了，他眼神顿了一下，蓦然觉得喉咙发痒。
　　“……你好。”
　　身边突然传来小声询问，陆铭初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孩。
　　或许是他眼里的茫然太过明显，男生挠了挠头。
　　“我是隔壁桌的，刚刚问你要了微信的。”
　　陆铭初：“哦，你好。”
　　刚才在室内有灯光干扰，陆铭初没能看清他的脸，所以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不远处站了几个人，冲着这边观望，应该是他的朋友。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宽肩窄腰，瞳仁黑白分明，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陆铭初的时候，莫名让他想起某种巨型犬科动物。
　　“我叫孟添，可以认识一下吗？”
　　陆铭初挑了挑眉：“你多大啊，成年了吗？早点回家。”
　　他黑色的皮肤下透出不好意思的红，听到被拒绝，眼底闪过失望。
　　“我成年了，今年上大二，是隔壁医科大的学生。”孟添说。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重点，“哦不，我是想问问你，你们聚会什么时候结束啊？到时候可以告诉我一声吗？”
　　陆铭初皱眉：“不行。”
　　孟添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那我去门口等你们。”
　　“喂——”
　　不等陆铭初回应，他已经一溜烟小跑走了。
　　什么情况。
　　现在小朋友的搭讪方式都这么豪放的吗？
　　陆铭初满脸无奈，这男生看起来个子比他还高。
　　头发剃得很短，穿着短袖及膝短裤和篮球鞋，看起来就像是从操场刚打完球的男高中生。
　　没怎么犹豫，陆铭初拿出手机，找到通话记录，正要把那串手机号加入黑名单。
　　头顶莫名投来一股视线。
　　陆铭初抬起头，发现黎珩正低头，垂眼看向他的屏幕。
　　陆铭初今天接的电话不多，除了刚才的陌生号码，还有几个工作通话。
　　另外就是打给黎珩的。
　　好巧不巧，给黎珩打了好几个。
　　更巧的是，“姓黎的禽兽”五个字躺在整页通话记录中，显得格外瞩目。
　　黎珩保持着有教养的微笑。
　　陆铭初干咳两声。
　　“如果我说，我恰好有个朋友也姓黎，你信吗？”
　　……
　　黎珩显然痛恨这种把他当傻子忽悠的对话方式。
　　离开的时候脚下带风，像是半句话不想再跟陆铭初多说，陆铭初后脚也跟了上去。
　　宋琤他们还在玩，经过好几轮推杯换盏，全都醉得不轻。
　　“你们去个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宋琤醉眼朦胧地说，“有猫腻。”
　　确实有猫腻，而且是互相想把对方掐死的猫腻。
　　陆铭初心想。
　　时间将近十一点，闹也闹够了，陆铭初说要先走。
　　“哎，不急。”张安宇大声道，“最后一把结束了再走。”
　　只见玻璃杯中的戒指静静躺着，正好指向陆铭初。
　　提问对象还是黎珩，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倒了什么霉。
　　罢了。
　　问问题而已，问完就撤。
　　陆铭初垂眸想了想。
　　问点什么好呢？
　　陆铭初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涌入了许多疑问。
　　比如8年前的黎珩为什么不告而别。
　　比如8年后黎珩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可是，现在问这些问题，显然不合时宜。
　　“你——”
　　陆铭初想随口抛个问题过去，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犹豫的瞬间，脑海里突然传来一声“叮”的程序音。
　　很清脆，像敲击上好的骨瓷。
　　接着机械的齿轮开始转动，一开始很轻，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直到虚空中出现一排发光的字。
　　——系统被唤醒
　　下方还有一行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
　　显示时间是２８天１２小时８分０５秒，后两位正不断跳动。
　　陆铭初震惊于眼前的景象，心如擂鼓，屏住了呼吸。
　　他确信之前在镜子中看到的就是这串倒计时。
　　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这行字。
　　因为除他以外，包间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平静，一个个望着他，等待他问完他的问题。
　　只有黎珩疑惑地偏了偏头，似乎是看出他神色不对。
　　陆铭初平复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系统是真的，不是什么临终幻觉。
　　就是设定的系统规则会不会太有创意了。
　　黎珩是个哑巴，而且还是看陆铭初不顺眼的哑巴。
　　要撬开他的嘴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陆铭初思考片刻，对上黎珩的目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这个问题应该闭着眼睛都能回答。
　　不论黎珩走还是不走，要的只是他一句话。
　　陆铭初不信他答不上来。
　　可围观群众不乐意了。
　　“不是，陆哥，你怎么玩游戏还放水啊？”
　　“就是，没意思。”
　　黎珩隔着人群望着他，眼底的光晦涩难辨。
　　“你现在就要走？”黎珩问。
　　语气里莫名透着酸意。
　　陆铭初疑惑：“对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黎珩低头不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有好事者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最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喉结滚动，烈酒入喉，黎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虚空中悬浮的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消散如流沙，看不见了。
　　？
　　陆铭初不解。
　　黎珩宁可喝掉一整杯烈酒，也不肯回答他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这问题有这么难答吗？
　　等等！！
　　黎珩喝酒了？


第13章 很软，而且湿润
　　见证这一幕的人都有点懵。
　　“我没看错吧，那可是一整杯洋酒。”
　　“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个问题明摆着放水，为什么黎珩不回答？”
　　刚才宋琤喝了不少，醉眼朦胧地看着陆铭初提问，那句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她的目光清明了几分。
　　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宋琤嗤笑：“谁知道呢，口渴了吧。”
　　有人压低音量窃窃私语：“你没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吗？”
　　“发现了。”
　　“而且陆哥的表情也很奇怪，好像看到黎珩喝醉很高兴。”
　　“他们俩……”
　　宋琤听到了他们说悄悄话，轻咳了一声打断。
　　黎珩对得起他一杯倒的酒量。
　　喝完那杯酒后，他在沙发上坐下，看起来安安静静，可是陆铭初刚走过去，他便闭上了眼睛。
　　“喂，你怎么样？”
　　陆铭初整理好表情，弯腰去看他，装作若无其事。
　　黎珩的眉心蹙着，没给回应。
　　“你还能走吗？我叫司机过来了。”
　　黎珩还是不吭声，上半身微倾，靠在了陆铭初伸过来的手上。
　　“咳……”陆铭初提高了点音量，让周围人都听见，“喝醉了是吧，我送你回去。”
　　陆铭初喝了带酒精的饮料，不能开车，所以打电话叫了小陈来，在门口等了一会。
　　顺便回想刚才的细节。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问题问出口的瞬间，字就已经消失了。
　　意味着不论黎珩回答与否，可能都不重要。
　　问题出在他的提问上。
　　不过现在他多少弄清楚一件事，问题必须由他亲自问，才能触发系统。
　　还有，黎珩这人是不是脑回路真的跟正常人不一样？
　　好好的问题不回答，非要喝酒？
　　正想着，一股带着酒气的呼吸从耳后袭来。
　　味道微甜清凉，薄荷与百利甜交融在一起。
　　然后肩头一沉，陆铭初向前踉跄了一步，仓促间扶住黎珩。
　　“不会喝还逞能。”陆铭初骂了一句，“你以为你酒量很好？”
　　黎珩站不稳，伏在陆铭初肩头喃喃了句什么，陆铭初没听清。
　　“你说什么？”
　　黎珩眉心皱着，又不吭气了。
　　……
　　在街上吹了会夜风，黎珩没能清醒一些，反而更迷糊了。
　　等小陈把车开过来时，黎珩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两个人扶着扔进后座。
　　刚卸下力，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
　　陆铭初回头，又看到了刚才那个男生。
　　“你怎么才出来，我等了你好久。”孟添说，“这是刚才坐在你旁边的朋友吗？喝多了？”
　　说着还往车里看去。
　　陆铭初脸色一沉，立刻关上车门隔绝他的视线。
　　“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也不方便送你。”陆铭初语气冷淡道。
　　“可是你给了我手机号，我以为……”
　　“如果让你误会了，那我向你道歉。”
　　说完陆铭初躬身上车，黑色宾利倒了一下车，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孟添盯着车屁股后面的金色车标，还有靠在后座的人影，手心发热。
　　黎珩是公众人物，形象很重要，如果醉酒被人拍到或是看见，会惹来很多麻烦。
　　“喂，醒醒。”
　　陆铭初拍拍他的脸颊，“你还没说你住哪，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小陈在驾驶座上兴冲冲转头：“老板，我家还有张床……”
　　“滚。”
　　“好嘞。”
　　陆铭初在市中心的酒店有一套套房，房间常年给他留着，不便回家时会过去住几天。
　　今天正好可以用来安顿黎珩。
　　醉酒的人死沉，陆铭初和小陈一起把黎珩扛进房间，往床上一扔。
　　“老板，您回哪儿？”小陈问。
　　“你先走吧。”陆铭初头也没回。
　　“啊？”小陈懵圈了。
　　看看床上不省人事的黎珩，又看看陆铭初，“您不走啊？”
　　刚才出了点汗，陆铭初松了松Ｔ恤领口：“我还有正事要办。”
　　小陈的表情懵懵懂懂，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喝醉的黎珩，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现在这个情况……
　　小陈疑惑不解，最后想到了什么，疑惑变为惊恐万分。
　　“这……不太好吧，老板。”小陈哭丧着脸，“非得现在办吗？”
　　“事不宜迟，我赶时间。”
　　陆铭初说完，把小陈“请”出了房间。
　　房门贴着小陈的鼻尖，“砰”地关上。
　　他的脑瓜子嗡嗡的。
　　所以当初听到黎珩回A市，老板会有这么大反应。
　　所以当初在首映礼，老板当初和黎珩双双玩失踪，真的另有奸情。
　　所以最近经常找借口不让他接送，原来是怕有电灯泡，想过二人世界！
　　但是，你们的进度条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陆铭初双手叉腰，走到床边，看着人事不省的黎珩，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
　　黎珩的酒量本来就“可圈可点”。
　　居然出息了，都敢喝烈酒了。
　　陆铭初嗤笑了一下，拍了拍他埋在枕头上露出的侧脸。
　　“喂，过会再睡。”
　　黎珩眉心蹙了起来，似乎睡得很不舒服。
　　“你先别睡，我有话要问你。”陆铭初抓住他的手臂把人翻了起来。
　　黎珩本就头晕，被人摆弄更加不舒服。
　　他迷离地睁开眼，眼里盛着几分醉意和几分不满，没了平时的冷冽感。
　　“头疼。”黎珩低声道。
　　陆铭初无奈。
　　刚刚证实系统的存在让他止不住兴奋，迫不及待想试一试，可黎珩的状态似乎很差。
　　毕竟现在黎珩才是他的“救命稻草”，总不好对他太过分。
　　叹了口气，陆铭初拿起电话，让前台送了一杯解酒茶。
　　很快有人送来解酒茶，陆铭初拿到床边，再次犯了难。
　　黎珩躺着不省人事，别说喝了，就连喂也喂不进去。
　　陆铭初想了想，把杯子放到一边，单膝跪在床上，一手环住黎珩的后背。
　　抱起上半身，让黎珩靠着自己，陆铭初才把解酒茶喂到黎珩唇边。
　　黎珩没怎么反抗，好歹喝了一点。
　　因为只有一只手，陆铭初的手不稳，险些将茶洒出来，幸好茶水温度不烫，只是晃了一下，沾湿了黎珩的嘴唇。
　　就这样吧。
　　陆铭初放下杯子，顺手用拇指抹了一下黎珩下唇上的水珠，抹完才反应过来，动作一僵。
　　这是在干嘛？
　　有必要么。
　　这么想着，陆铭初又低头去看。
　　黎珩的嘴唇颜色浅淡，唇角偏薄，唇珠在放松时微翘，此刻被水润泽，正透着莹莹水光。
　　陆铭初下意识碾了碾拇指，指尖的湿意温润清晰。
　　就像刚才的触感，很软，而且湿润。
　　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铭初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恶人，趁人之危垂涎别人的美色。
　　谁让怀里的人恰好有美色可图呢……
　　忽然就理解小陈出去前那个复杂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陆铭初沉思，在打电话给小陈解释和摆烂之间纠结了一会，决定选择后者。
　　反正小陈嘴严。
　　陆铭初在床边坐了一会，用了十成十的耐心。
　　半小时后，床上的人似乎悠悠转醒。
　　黎珩动了一下，抬手用小臂遮住双眼，嘴唇嚅动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陆铭初附耳过去。
　　后面的话陆铭初没听清，但刚想撑起身体，后脖颈突然被人按住。
　　黎珩原本遮住双眼的手臂放了下来，虎口张开，以一种钳制的姿势握住了陆铭初的脖子。
　　这个姿势压迫性十足，陆铭初下意识挣扎，手在黎珩胸口撑了一下。
　　极近的距离好像霎时放大了感官。
　　陆铭初能看到黎珩额前细密的汗珠，紧闭着的眼尾微乎其微的纹路。
　　还有自己耳边放大的心跳。
　　陆铭初有片刻失神。
　　好在醉鬼无常，一会力大如牛，一会又卸了力气。
　　脖颈后的钳制消失后，陆铭初清醒过来，稍一挣动就坐了起来。
　　陆铭初喃喃骂道：“喝多了也诈尸？？”
　　五分钟后，陆铭初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对黎珩太客气了。
　　明明可以趁着对方醉酒提问，还要大发善心在这里等他醒酒。
　　没必要啊没必要。
　　陆铭初推了推黎珩，没反应，又拿手背拍了拍黎珩的侧脸。
　　黎珩总算不再闭着眼，慢悠悠睁开沉重的眼皮。
　　“你清醒点了吗？”陆铭初试探问道。
　　黎珩点了点头。
　　还算听话。
　　“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想好了再回答。”陆铭初的语气像给小学生提问的班主任。
　　黎珩醉眼迷蒙地看他，又点点头。
　　“这是几？”
　　陆铭初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黎珩捏住他的手指：“你。”
　　好家伙，这是不是在骂他二。
　　陆铭初把手指拔了出来。
　　“你今天喝了几杯？”
　　“两杯。”
　　好家伙，是不是把刚才喝的解酒茶也算上了。
　　“我是谁？”
　　黎珩沉默一阵，喉结滑动，轻声说：“陆。”
　　还行，不算太傻。
　　陆铭初想起刚才酒桌上那个恶劣的玩笑，赵文良问黎珩，传闻中的绯闻是不是真的。
　　念头一起，好奇心就被勾了出来。
　　“你的绯闻，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黎珩修长的眉峰皱起，说了两个字：“假的。”
　　一问一答十分顺畅。
　　只是系统一直没有再出现。
　　“那……”陆铭初想了想。
　　或许应该换个策略问点别的？
　　陆铭初问道，“你现在想先洗澡还是先睡觉。”
　　“我想。”
　　黎珩开口，又闭上嘴，脸色隐忍着什么。
　　“想吐——”
　　陆铭初一惊，立刻把黎珩扯了起来。
　　他再不待见黎珩，也不至于让有洁癖的某人吐在床上。
　　黎珩看起来比他高，肩膀宽了几公分，体重自然也比他重了不少。
　　陆铭初艰难地扛着一条手臂，另一手穿过黎珩的后腰，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
　　“唔……”走动的过程中，黎珩小声呜咽了一下。
　　“我警告你。”陆铭初咬牙，“你敢吐我身上，明天我就让酒店杀人分尸的新闻登上头版头条。”
　　黎珩也不知能不能听进去，进了卫生间之后，双手撑住洗手池，好歹能勉强站稳。
　　他单手扯了扯衬衣领口，一颗扣子崩落在地。
　　“你能自己来吗？”陆铭初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黎珩晃悠悠打开水龙头，水压过大，水立刻溅了两人一身。
　　看来不行……
　　陆铭初轻轻啧了一声，一手扶住人，一手拿了一条毛巾打湿，塞到黎珩手里。
　　“想吐就吐，吐完了自己洗干净。”
　　黎珩懵懵懂懂接过，神色中闪过茫然。
　　他抬头看向镜子。
　　陆铭初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被水雾溅湿的镜子一片朦胧，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脸，还有身边的人。
　　一切像笼罩着一团白雾，拨不开也看不清。
　　黎珩胸前小幅度的起伏了一下，抬手用毛巾擦去。
　　陆铭初：“？”
　　变故就是一瞬间发生的。
　　洗手池沾水湿滑，黎珩一时没撑住，掌心一滑。
　　陆铭初眼疾手快用手臂一揽，扶住黎珩，但瞬间失去的重心和身前人的体重使他站立不稳。
　　身前人的重量顷刻间压下，陆铭初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直到后腰撞到了什么，传来钻心的疼。


第14章 这么黏我？
　　第二天，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酒店套房没拉窗帘，晨起的阳光安静地铺满整个房间。
　　大床上的人悠悠转醒，睁开眸子，眼中有些许怔忪。
　　黎珩闭了闭眼，眉宇间染上宿醉后的酸胀，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
　　很久没有沾过酒了。
　　昨晚……
　　他隐约记得自己喝多了，陆铭初送他回了酒店。
　　后来的事，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抬手按了按眉心，坐起身，发现身上几乎裸着。
　　环顾了一周没找到衣服，黎珩只找到床头摆放的浴袍，随手披在身上。
　　房间里没有人。
　　也是，陆铭初就算好心把他送回来，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过夜。
　　黎珩喉间干涩，去茶水间倒了杯水。
　　陆铭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黎珩已经醒了，站在落地镜前喝水。
　　“哟，这么早就醒了？”
　　他没穿衣服，腰部以下用浴巾围着，一手拿着白色毛巾擦拭头发，说话语气自然熟稔。
　　发梢的水珠汇聚滴落，一颗颗断了线似的落在裸露的肩膀上，再由肩膀滑下去。
　　经过白皙的锁骨、胸前、小腹。
　　黎珩脸色沉沉地转开脸，移开视线。
　　对于黎珩的哑巴行为，陆铭初早就适应了，他自顾自擦着头发，没看到对方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
　　黎珩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陆铭初闻言，嗤笑了一下：“那得问你自己。”
　　陆铭初头顶着白毛巾，围着浴巾招摇过市，从黎珩面前走过，半点没觉得不穿衣服有什么。
　　“昨晚你把衣服全弄湿了，半夜送去干洗，估计上午会送过来。”
　　然后在镜前拿出吹风机，开始吹起头发。
　　陆铭初吹着头发，在风筒传来的噪声里，听到了洗手间关门的声音。
　　五分钟后，他把头发吹干，推开虚掩着的洗手间的门。
　　一点没介意里面还有个人。
　　黎珩正站在洗手台前洗漱，听见开门声时顿了片刻。
　　陆铭初从他身后走过，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然后和镜子中正在看他的黎珩对上视线。
　　“干嘛？”陆铭初说，“我拿点东西。”
　　“你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你又没在洗澡，要什么分寸感。”
　　陆铭初无所谓道：“再说了，就算是洗澡也没什么。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跟我不一样？”
　　黎珩舒了口气，对他无可奈何：“你先出去。”
　　陆铭初：“出去就出去，你急什么。”
　　因为黎珩躬身撑在洗手池上，占据了过道的大半空间，陆铭初经过的时候，侧身让了一下。
　　露出大片后背。
　　“等等。”黎珩叫住他。
　　“又干嘛？”
　　黎珩的话向来不多，心情更是变化无常，陆铭初经常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疑惑间，陆铭初的手臂被黎珩握住，背对着镜子一转，停顿。
　　“你这里怎么了？”
　　黎珩的声音低沉地从身后传来。
　　陆铭初不明所以，回头看向黎珩，见他垂头盯着自己的后腰。
　　“哪里？”
　　陆铭初扭头看下去，在自己后背靠下方处，看到一片手掌大小的淤青。
　　陆铭初的皮肤很白，但不是病态的苍白。
　　劲瘦的薄肌修长匀称，皮肤下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再加上刚冲过澡，正透着健康的红。
　　背部线条从肩膀处散开，到腰部收窄，再到后腰下缘微微翘起，形成一个引人遐思的腰窝。
　　淤青正巧就在腰窝处。
　　陆铭初想起来了。
　　昨天黎珩差点在洗手池前滑倒，陆铭初伸手一扶，没撑住醉鬼的体重，重重撞在浴室台面边缘。
　　当时那一下疼出了生理性眼泪，不过过后就好了很多。
　　以至于陆铭初一觉醒来竟然忘了。
　　没想到留下那么大块淤青。
　　“昨晚某个喝醉了不长眼的人撞的。”陆铭初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要给我跪下磕头认错么？”
　　黎珩低着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里。
　　一阵酸痛窜上天灵盖！
　　好吧，还是挺疼的。
　　后背的触感一触即分，黎珩的呼吸重了些，拉开距离，语气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陆铭初，你能不能长点心。”
　　陆铭初怔愣了一瞬。
　　虽然黎珩平时就对他爱答不理。
　　但是冷漠和生气还是很好分辨的。
　　意识到这是被甩了脸子，陆铭初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你好意思贼喊捉贼，要不是怕你摔死在浴室里，谁乐意管你。”
　　黎珩在浴室里独自站了一会，直到陆铭初的人影从门边消失，然后才转过身，用凉水冲脸。
　　不知是怒气还是热意，冷水一浇上去，半天也扑不灭。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铭初还是跟少年时代差不多，在他面前从不避讳讲究。
　　倒显得他别扭矫情了。
　　可是，心里有鬼的人，要如何坦坦荡荡。
　　黎珩独自在卫生间冷静了一会，出来时没看到陆铭初，走出房间，才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
　　一言不发，连头也不抬，似乎是真的动了气。
　　黎珩轻叹了口气：“干洗的衣服什么时候送过来？”
　　陆铭初冷着脸：“我是你助理还是秘书，不知道自己问？”
　　陆铭初十分不爽，黎珩几个意思。
　　一会说他没边界感，一会让他长点心。
　　这是说他缺心眼？
　　“让一下。”
　　黎珩走到沙发边，在靠近座机的位置坐下。
　　陆铭初瞥了他一眼，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前台打电话。
　　前台的电话接通得很快。
　　“您好，干洗的衣服什么时候送过来？”
　　“嗯。”
　　“好。”
　　黎珩三言两语挂掉电话，却没立刻起身，还是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说起来，在有其他座椅的情况下，主动过来同坐一张沙发，还不说话，其实是一件略显微妙的事。
　　尤其是黎珩这种冷淡性子。
　　莫非是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很过分，故意过来套近乎？
　　算了，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陆铭初一番心理活动安慰自己，不咸不淡开口：“前台怎么说？”
　　“预计中午。”
　　“那你？”
　　黎珩：“我上午要回公司，有个会议。”
　　“哦。”陆铭初说，“关我屁事。”
　　陆铭初又挪开了一点，拉远距离，不愿多废话的样子。
　　“半小时后会议开始，现在让助理送两套衣服过来，应该还来得及。”
　　“？”陆铭初皱眉，“我又没问。”
　　如果刚才还是怀疑，现在陆铭初可以确定，黎珩就是在跟他服软。
　　默默琢磨了一会，陆铭初的气消了一大半。
　　跟这个人怄气属实没必要。
　　况且，陆铭初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系统，不得不要让黎珩开口说真心话。
　　对于黎珩这种闷葫芦来说，不亚于是拿住了他的把柄。
　　何不借此机会，做点文章呢？
　　“这就完了？”陆铭初问。
　　“什么？”
　　“我说，你这是在道歉吗黎影帝？”陆铭初悠悠开口，“就算是装，你也装得像一点吧。”
　　黎珩闷闷地“嗯”了一声：“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说什么都可以？”
　　黎珩点头。
　　陆铭初想了想，回过头。
　　“那你陪我吃早餐。”
　　这个要求实在出乎意料。
　　黎珩先是诧异了半秒，接着收敛神色，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陆铭初绷紧表情，神情坚定得仿佛信念感满满，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党。
　　半晌，黎珩像是妥协了，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黎珩今天早上没在公司出现，助理本就奇怪，刚才收到短信让他送两套衣服到酒店，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
　　可谁知，黎珩又打来电话，说要把会议改期。
　　黎珩很有工作狂的潜质，向来只有提早到公司，不会迟到，弄得手下的人都不敢卡点打卡，生怕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天却一再出状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黎总您稍等片刻，我去确认一下。”
　　两分钟后，听筒那边才响起回复：“黎总，今天参会的几个高管中午还要赶飞机。”
　　“他们几个人？机票不能改签？”
　　助理犯了难，“有四五个，改期的话时间很难协调，您看……？”
　　黎珩掀起眼皮，看向陆铭初。
　　陆铭初表面上在看笔记本，手指时不时按回车键浏览网页，其实一直支着耳朵听着。
　　捕捉到“机票”“不能改签两个关键词”，把对话猜到了大概。
　　他适时地叹了口气，气息拉得老长。
　　黎珩继续开口：“既然这样，那就……”
　　陆铭初抬起一条腿，不知抽到了哪根筋，捂住后腰轻轻“嘶”了一声。
　　黎珩：“……”
　　这边半天没说下去，助理提醒道：“黎总？”
　　“改成线上。”
　　电话挂断，陆铭初没忍住牵起的唇角，还没嘚瑟多久，腿上的笔记本被人单手合上。
　　“喂你关我笔记本干什么？”
　　黎珩：“反正也没在看，不如关了。”
　　陆铭初被人戳穿，气结。
　　“你……”黎珩的语气轻了一些，手仍旧按在笔记本上，“最近怎么一直……”
　　陆铭初眨了眨眼，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
　　黎珩想了想措辞：“这么黏我？”
　　隐约透着暧昧的气息。
　　陆铭初很想反驳，想说自己遇到了傻叉系统，被逼无奈。
　　但当他想张口时，咽喉就像被攥住似的发不出声。
　　可是还能怎么解释？
　　不能让黎珩误会，否则他的脸面往哪搁。
　　怪异的气氛令陆铭初不太适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错开眼：“还不是为了那个项目，你把合同签了，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工夫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陆铭初看到黎珩眼中缀着的光，一点一点凝结成冰。


第15章 别有所图
　　十分钟后，黎珩沉着脸，穿着一身浴袍，坐在书桌前开视频会议。
　　公事公办语气的开会语音不断从笔记本电脑中传出。
　　陆铭初则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处理昨天的邮件。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主打一个互不干涉。
　　回复完几封重要的审批文件，陆铭初放下手机。
　　刚才陆铭初说完那句话，黎珩就仿佛被人按下静音键，不再说话了。
　　就算不想合作，有必要这么生气么？
　　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再说，不是因为合作，还能是因为什么？
　　陆铭初百思不得其解。
　　正无语着，门铃响了，陆铭初穿上拖鞋围紧腰上的浴巾，刚站起来，黎珩凉飕飕扫了他一眼。
　　不是，你看我干嘛？
　　我他妈又惹到你了？
　　回瞪了一眼，黎珩先别开脸，低声说了句会议暂停两分钟，快步去开了门。
　　“先生您好，这是您吩咐的双人早餐。”
　　服务生将餐车推进房间，抬头时看到黎珩，眼中立刻闪过讶异。
　　丽思酒店平时入住的客人，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工作人员都见惯了。
　　可看到黎珩，服务生还是忍不住小声抽气。
　　“黎先生……”
　　黎珩礼貌性地回应。
　　服务生红着脸：“那东西先放在这儿了，祝您用餐愉快。”
　　“另外再给我一条浴袍，谢谢。”黎珩说。
　　浴袍很快送到房间，黎珩接过打开包装，一边快步回房间，一边将浴袍兜头罩在了陆铭初头上。
　　“喂——”
　　陆铭初正要开口，怼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想到黎珩正在开会。
　　而且刚才好像没见他开静音。
　　后面的话就这么憋了回去。
　　摄像头的另一边，参会人员各自等待着，谁都没有先离开。
　　八卦是人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黎珩今天穿着浴袍，背景是酒店，这都不算什么。
　　可刚才听对话，分明送来的是两份早餐。
　　意味着房间里并不只有黎珩一个人。
　　是谁昨晚与黎珩酒店共度良宵，影响了早会，甚至还破例把会议改成线上？
　　细品一下，信息量惊人。
　　反观黎珩倒是不遮不掩，刚才的对话也是正常音量，好像并没有把这些当回事。
　　陆铭初看不到网线另一边的景象，也就感受不到这些小心思，独自在餐桌边吃饭。
　　他无意打扰黎珩开会，毕竟黎珩身份特殊。
　　一旦闹出什么动静来，传出去就是板上钉钉的绯闻，有视频有人证的那种。
　　上次的节目还能用朋友之间的玩笑来解释，这次就难说了。
　　陆铭初没兴趣做这么没品的事。
　　昨晚睡得很晚，早就腹内空空，他现在只想享受美食。
　　酒店送来的粤式茶点味道不错，每次陆铭初都会点名叫厨师给他做。
　　叉烧包酥软，酱汁金钱肚有嚼劲又鲜美，还有烤乳鸽外焦里嫩。
　　陆铭初每样都吃了一点，把自己填饱的同时，还不忘给黎珩留了一份。
　　仁至义尽。
　　黎珩真该对他客气一点。
　　不过烤乳鸽实在美味，陆铭初有些意犹未尽，筷子夹起来示意黎珩。
　　用眼神询问：你吃不吃？
　　恰巧黎珩那边会议即将结束，私人助理来询问黎珩。
　　一道男声从笔记本里传出：“瑞亿那边最近发来几份合作方案，对方态度积极，但我方迟迟没有给出回复，所以我想要问一问您的意见。”
　　黎珩指尖点了点桌面，似是在思考。
　　陆铭初听到对话，也提起神经注意起来。
　　黎珩看着陆铭初，半晌，话却是对着助理说的：“知道了，先放着吧。”
　　陆铭初：“……”
　　你吃个屁。
　　-
　　午后气压偏低，瑞亿顶楼冷气打得很足，可依然令人提不起劲。
　　宋琤吃完饭后回到办公室，想继续方才的工作，屁股还没坐热，手机先震动起来，是黎珩的助理打来的。
　　“宋总。”
　　还是彬彬有礼的态度，但宋琤瞬间血压飙升。
　　“怎么说？有消息了吗？”
　　“正要跟您说这件事，今天开会的时候，我特意问了黎总。”
　　宋琤尽量保持着带有笑意的语气：“嗯嗯，然后呢？”
　　“黎总说，方案我们先好好看一看，后面有空了再商议。”
　　挂了电话，宋琤越想越气，“噔噔噔”踩着高跟鞋敲开陆铭初的办公室门。
　　“我发誓，黎珩就是我工作道路上遇到的最大绊脚石！”
　　宋琤气得拍案，陆铭初从转椅上转过身，头枕着椅背，面有菜色。
　　陆铭初刚才吃了双人份早餐，本着一滴都不给黎珩剩的原则，还喝完了一整锅艇仔粥。
　　此刻胃里不堪重负，连呼吸得太大口都想吐，没功夫说话。
　　宋琤怒道：“你跟黎珩什么时候能消停点？”
　　“消停什么。”
　　陆铭初摸着隆起的胃，语气虚浮道，“现在我只想消化。”
　　宋琤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刚才黎珩的助理又给我打电话了，说合作的事又要再议。”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宋琤下意识问道。
　　因为黎珩今早在酒店视频会议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而且还是坦诚相待。
　　陆铭初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你就当我吃撑了吧。”
　　宋琤愤愤不平：“早知道黎珩这么不顾念同学情，昨晚我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对对对。”陆铭初毫无感情地敷衍着，“我百分之一万同意。”
　　情绪宣泄完了，宋琤才低头注意到陆铭初的脸色。
　　只见陆铭初脱力般躺在老板椅里，一点精神也没有。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铭初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有点眼熟。
　　宋琤疑惑地盯着他：“你这件葆蝶家的T恤，是不是昨天穿过？”
　　陆铭初坐直了些。
　　没想到宋琤记忆力这么好，也没想到她有闲心关注这个。
　　昨晚没回家，衣服是半夜送去干洗的，当然是同一件。
　　陆铭初狡辩道：“我就不能同一个款式买两件？”
　　“是吗？”宋琤狐疑，显然还是没相信。
　　听她这么说，陆铭初默不作声地想了想今天的穿着，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半晌后，宋琤指着他笃定道：“这就是昨天那件吧，你看你袖口上还有一块污渍。”
　　陆铭初低头一看，没发现有什么污渍，才反应过来被宋琤诈了。
　　“果然，我就知道。”宋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得意。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陆铭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昨天太晚了，送他回去以后，我就在酒店睡的。”
　　“嗯嗯，懂的懂的。”宋琤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其实我挺意外的，我本以为黎珩绝对不会来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宋琤突然语气正经起来。
　　不仅是宋琤，陆铭初也有同感。
　　刚认识黎珩的时候，还是高二。
　　黎珩是转校生，性格又冷，一开始在班里没人敢跟他搭话。
　　就连那时候的同学聚会，黎珩都不会参加，现在又怎么会在毕业了将近十年后，有闲情逸致来忆往昔。
　　另外，陆铭初也不认为黎珩想见到自己。
　　“是啊，为什么呢。”陆铭初感叹了一句。
　　宋琤挑起一边眉毛，戏谑地看了正出神的陆铭初一眼，又想起什么。
　　“还有赵文良，他们那帮人跟着冯子轩不学好，跟黎珩本来就有过节，昨天还这么针对他，一把年纪了倒是记仇。”
　　冯子轩是班里的刺头，赵文良是他的跟班，后者跟班里的关系稍微好那么一些。
　　陆铭初抓到她话里的重点，不明所以：“黎珩跟他们有什么过节？”
　　“你连这都不知道？”宋琤睁大眼睛。
　　“怎么说？”
　　宋琤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黎珩刚转来的时候，你不是跟冯子轩那帮人杠上了么，有次在球场上差点打起来，是黎珩去叫的老郑。”
　　思绪渐远，回忆逐渐清晰。
　　高中那会陆铭初喜欢打球，他球风也凌厉，在球场上没少跟冯子轩那帮人起冲突。
　　记忆里是有那么一次。
　　当时两队人推推搡搡，即将打起来，陆铭初往球场边一瞥，正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修长身影。
　　两个人隔着混乱的人堆对视一眼，再一晃，那人就消失在了球场边。
　　就因为这件事，陆铭初对黎珩的初印象说不上太好，下意识觉得黎珩见风使舵。
　　没想到是他帮忙叫了老师。
　　要不然冯子轩下手这么阴，没准真的会在他手里吃亏。
　　“原来是他……”陆铭初喃喃道。
　　-
　　黎珩的助理工作得十分卖力，见缝插针给他安排日程，昨天的会议开完，今天还是一整天的会议。
　　会开完后也不得片刻清静，下属来汇报工作，急赤白脸地阐述着竞标失败的来龙去脉。
　　说对方公司出尔反尔，说参加竞标的公司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是么。
　　黎珩太阳穴酸胀，听着听着，难得注意力开了小差。
　　当年他的离开，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陆铭初应该对他感到厌烦才对。
　　那通电话里，陆铭初的那句调侃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们两个之间心知肚明，不必明说。
　　可是纵使他清楚，在听到陆铭初说一切已经迟了的时候，他还是难以克制住冲动，买了回A市的机票。
　　想要问一问，究竟是不是迟了。
　　但回到A市以后，陆铭初的反应很奇怪。
　　频频借机接近，甚至不惜示好。
　　他疑惑过，挣扎过，现在真相赤裸裸摆在面前。
　　不就是另有所图么？
　　这么明显，如此拙劣。
　　桌上的手机从刚才就开始不连续地震动，没有惊动主人，下属便自觉地继续说下去。
　　直到手机震动了太多次。
　　男人喉咙发干，咽了口口水，提醒道：“黎总，你有信息。”
　　“黎总？”
　　黎珩一怔，恍然回神后解锁手机，打开新收到的那几条短信。
　　最上面的备注是一个字“陆”。
　　陆铭初：下午忙完了吗？
　　陆铭初：忙完了吱一声。
　　……
　　陆铭初：人呢？
　　陆铭初：？
　　陆铭初：？？
　　黎珩：有事？
　　陆铭初：有。
　　陆铭初：我腰疼。
　　黎珩：哦。
　　陆铭初：你就哦？没了？
　　黎珩：在忙。
　　陆铭初那边过了一会，又回复。
　　陆铭初：你是不是忘了昨晚对我做了什么事？不准备负个责？
　　黎珩：说人话。
　　陆铭初：我的腰！
　　黎珩：把你卡号发过来。
　　陆铭初不甘心，继续发来短信。
　　陆铭初：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缺钱吗
　　黎珩：所以你要怎么负责？
　　陆铭初：下午陪我去做个检查再说。
　　黎珩没再回复，收起手机时竟还微微弯了下嘴角，被下属看在眼里。
　　？
　　刚刚老板的表情明明还一脸不耐烦。
　　“总之，这次竞标——”
　　“知道了。”黎珩打断他，“总结报告发到我邮箱，今天先这样。”
　　说完没等下属反应过来，黎珩带上手机，离开办公室。
　　陆铭初拿着手机等了半天，短信对话框还是没有新消息进来。
　　想太多做太少，不过是庸人自扰。
　　陆铭初没再犹豫，从抽屉里随手拿了把车钥匙就出了门。
　　到了地库，陆铭初拎着手中的钥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这是台敞篷跑车，当时买的时候稀罕了好一阵，不过就是太扎眼。
　　后来不常开，久而久之，陆铭初就把它忘了。
　　现在停在他众多宝贝跑车中间，像个被冷落的小媳妇。
　　陆铭初心生怜惜，摸了摸它的的后视镜，安慰顺毛。
　　一脚油门开出地库，陆铭初心情不错，跟保安打了声招呼。
　　路过一间花店时，还被店主叫住。
　　“今天新到的鲜花，要不要买一束？”
　　店主说，“跑车配一束玫瑰，别太般配。”
　　陆铭初想了想，觉得之前确实怠慢了这台宝贝车子，心想买束花也行。
　　于是大手一挥，买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接过包装好的花，由于车上没有后座，陆铭初就顺手放在了副驾驶的车座上。
　　一路吹着口哨到黎珩公司楼下，陆铭初没下车，坐在车里给黎珩发短信。
　　陆铭初：下楼。
　　黎珩：？
　　问什么问，废那么多话。
　　陆铭初想也没想，随手打字：下来就知道了。
　　黎珩：等会，有事。
　　黎珩下楼的时候，前脚刚进电梯，就被助理叫住。
　　助理匆匆忙忙拿了份文件过来，说一份合同今天需要盖章寄出，急需他审批。
　　合同不能马虎，黎珩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付款时间到履行方式，提了几点不足。
　　于是他的一句等等，让陆铭初等了足足半小时。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紫色霞光泼墨似的倾倒在了天边，把空气都染上了微醺的艳丽颜色。
　　陆铭初就背着光坐在路边的车里，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撑在车窗边缘。
　　身旁摆着一束白色花束，好像是白玫瑰。
　　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下花瓣。
　　黎珩就这么看着，静静站了一会。
　　看到他拿起手机，怼着花像是在拍照，然后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果然，黎珩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黎珩没有低头看，倒是陆铭初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看到他站在门口。
　　陆铭初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催促道：“磨磨蹭蹭，上车。”


第16章 禽兽
　　夏末初秋的傍晚蹭上了夏天的尾巴，空气卷着热浪。
　　陆铭初坐在敞篷车里等了半小时，身上已经隐约冒汗，无比后悔开了这辆车。
　　黎珩又迟迟不下来，心里暗自骂了对方八百遍。
　　又等了一会，陆铭初拍了几张照片打发时间，又给黎珩发了个消息催他快点，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
　　回头一看，就看到黎珩站在不远处。
　　他一身修长挺阔的正装，光是站着就显得比例极好。
　　“上车啊，不会还要我给你开门吧？”
　　陆铭初笑着说。
　　黎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脸色比以往柔和了很多。
　　陆铭初一愣：“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黎珩语气轻松道：“没笑。”
　　“嘴硬。”陆铭初坚持，“我都看见了。”
　　打开车门，黎珩垂眼看向车座位。
　　“这是……”
　　陆铭初一偏头，看到刚买的花，才想起占了黎珩的座位。
　　“哦，刚才买的。”陆铭初解释，“车里没有空余地方了，你就抱着吧。”
　　黎珩居然没有异议，单手拿起花，跨进车里，花就放在自己的怀里。
　　哟，这人今天下午心情很好么？
　　陆铭初觉得新奇，开车的间隙频频去看他。
　　只见黎珩安安静静坐着，怀里一大束白玫瑰。
　　陆铭初买的时候特意要了23朵，包装起来花团锦簇，更好看。
　　此刻黎珩抱了满怀，手臂轻轻护在胸前，白色花瓣拂过他的下巴。
　　跑车，玫瑰，搭配上黎珩的脸，画面一时间精致得像在拍摄广告。
　　陆铭初车速开得不快，微风吹在鬓边驱散了些许热意。
　　黎珩低头凑近白玫瑰，鼻尖轻嗅纯净的香气，似乎很中意这束花。
　　“好看吧？”陆铭初挑眉看他。
　　黎珩：“还行。”
　　“切。”陆铭初笑了笑，“刚才我从公司出来，路过花店，顺手买的。”
　　黎珩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颜色正好配我的宝贝座驾。”
　　黎珩：“？”
　　陆铭初迎风一笑：“怎么样，我台车还不错吧，要不要借你开开。”
　　黎珩：“……”
　　刚才弥漫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
　　黎珩的脸色立刻黑了，暖风熏化了的眸子又冷下来。
　　他把花拿远了些，手臂一松，白玫瑰就这么滑进了这座和车头的空隙里。
　　陆铭初：“哎，干嘛把花放地上？”
　　黎珩不吭气，偏头看向窗外，留给陆铭初一个冷淡的后脑勺。
　　到公司以后，陆铭初停好车，听到黎珩的质问：“为什么到你公司？”
　　陆铭初：“我约了个人……”
　　话说了一半，黎珩先行下车，“砰”的一声摔上车门。
　　“你就不能轻点！”陆铭初心疼道。
　　陆铭初奇怪，怎么会有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抬腿跟上，两个人坐电梯回到办公室。
　　一开门，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浅色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没什么形象地坐在陆铭初的位子上。
　　看到黎珩，先是一挑眉，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惊讶。
　　然后才撑着桌子站起来。
　　所以陆铭初也这么介绍：“这是我朋友，叶旭。”
　　叶旭不是特别严肃的人，跟刻板印象里的医生形象不太一样，反倒是性格随性跳脱。
　　“你好，我叫叶旭。”叶旭懒懒散散道。
　　黎珩的这张脸就是行走的名片，陆铭初没浪费口水介绍。
　　黎珩还生着气，皱眉点点头：“你好。”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叶旭转头问陆铭初，“一个小时，我都快饿死了。”
　　“你该减减肥了。”陆铭初随口说道。
　　“嘶……真的么？”叶旭摸着自己的脸颊，“我觉得还好啊。”
　　叶旭就是正常体型，陆铭初也只是随口一说，走进办公室没款没型地往沙发上一躺。
　　“别废话了，快来帮我看看。”
　　“你又怎么了小祖宗。”
　　说着叶旭在黎珩的目光中，走到沙发边，半蹲下来。
　　而陆铭初一把撩开自己后背的衣服，露出自己的一截窄腰。
　　黎珩：“……”
　　黎珩以为叶旭只是陆铭初的朋友，而且举止言行轻浮，完全没把他和私人医生联系起来。
　　“你叫我来，是让我陪你做检查，就在这里？”
　　陆铭初趴在沙发里，“是啊，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负责，给你们当观众？”
　　陆铭初正准备回怼，后腰被人猛地一按，立刻重重抽气。
　　“就这儿，轻点轻点——”
　　黎珩不愿在办公室里多待，关门出去独自安静了一会。
　　小陈的工位就在门外，见到黎珩，他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还问黎珩要不要给他倒杯水。
　　黎珩没搭理他。
　　不一会，门里传来痛呼。
　　“啊——”
　　“等一下，轻一点。”
　　“你别……”
　　听着这些声音，黎珩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叶旭手掌宽阔修长，按揉在陆铭初露出的那一截腰上。
　　白色的皮肤上有暗红色的瘀痕，再加上陆铭初与叶旭的肤色对比，伤痕显得格外暧昧。
　　现在他看不见里面的场景，但能隔着门，听见似有若无的声音。
　　再配合上脑海中的想象，每个抽气似乎都微妙了起来。
　　黎珩烦躁地在门口踱步。
　　他冷笑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抬手按在门把手上。
　　里面同时传来陆铭初情真意切的问候。
　　“黎珩这个禽兽——诶诶诶疼！”
　　黎珩面无表情推开门。
　　陆铭初完全是即兴发挥，叶旭下手太重，痛意上来顺口就说了。
　　没想到黎珩会在这时候进来。
　　他闭上嘴，偏过头，冲着沙发边摆放的仙人掌。
　　“谁允许你们这些草长在这里的，还说不是禽兽。”
　　“小陈？小陈人呢？”
　　小陈本就在门边看戏，听到呼唤立刻进来：“老板，我在。”
　　“把这盆仙人掌给我抬出去，刺全拔了。”
　　“好嘞。”
　　黎珩在办公桌后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铭初。
　　陆铭初痛得冷汗涟涟，无处宣泄，只能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又进来了？”
　　“我来当观众。”黎珩说，“顺便喊加油。”
　　“哎卧槽——”
　　和黎珩说话转移了注意力，因此叶旭的手往上挪了半寸时，疼得陆铭初爆出粗口。
　　“行了，别喊了。”叶旭放下他的衣摆。
　　这几分钟无比漫长，叶旭检查完，陆铭初长舒了一口气。
　　“没伤到筋骨内脏，这瓶药给你，回去以后要是想好得快，记得上药按摩。”叶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
　　“还是算了。”陆铭初讪讪一笑。
　　叶旭闻言冲他眨眨眼：“腰的问题可不能随随便便算了。”
　　虽然陆铭初拒绝，但叶旭还是本着医者仁心的理念，走的时候，坚持把药塞到了他车上。
　　陆铭初不想再经历一次，闭眼把药丢进了副驾驶前的抽屉里。
　　经过这么一遭，陆铭初肉眼可见地蔫了。
　　黎珩的视线从他汗湿的额角划过。
　　弯腰放东西的时候，后背的肌肉酸痛无比，一时没能直起身来。
　　再一抬头，黎珩已经坐进了主驾驶座。
　　“你干嘛？”陆铭初问。
　　黎珩：“不是让我开你的车？”
　　“现在吗？”
　　陆铭初是说过可以把车借他，但也只是随口一提，黎珩应该对跑车没什么兴趣才对。
　　而且这个话题会不会跳跃得有点太快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黎珩看了眼手表，表情不耐地看过来：“七点了，你不想吃饭？”


第17章 能去你家吗？
　　夜风吹拂，敞篷跑车缓缓行驶在高架桥上。
　　陆铭初休息了一会，后腰的不适已经减轻了大半，精神也恢复不少。
　　于是反应过来，黎珩主动提这件事，是不是存了一点补偿道歉的意思？
　　否则刚才从公司下楼，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可是。
　　补偿道歉是这个态度么？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刚才去接黎珩的时候，陆铭初也用这句话堵他的嘴，结果现在原封不动奉还回来。
　　陆铭初有时候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每天在心里拿了一个小本子，每次有什么不快就记上一笔。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记仇。
　　“你怎么不问我想吃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你想吃什么？”
　　陆铭初：“……”
　　行，算我看走眼，还以为你良心发现。
　　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打断了陆铭初的腹诽。
　　叶旭：你怎么不早说黎珩也来？
　　陆铭初：我为什么要早说黎珩也来？
　　叶旭：？吃错药了？
　　叶旭：你早点告诉我，我就提前准备一下啊，不然不会穿这么随便。
　　陆铭初：不是兄弟，你还想怎么不随便，孔雀开屏啊？
　　说完陆铭初才一愣，后知后觉从对话中品味出了点什么。
　　跟叶旭认识了几年，偶尔跟他去过几次酒吧。
　　好像每次身边都会带上一位朋友，而且还是同性朋友。
　　现在看来，这个朋友似乎要加上一个引号。
　　叶旭那边又发来消息。
　　叶旭：那可是黎珩啊！黎珩！
　　陆铭初：所以呢？
　　叶旭：你懂什么！！黎珩就是圈里天菜好吗？！
　　陆铭初：……别逼我拉黑你。
　　放下手机，陆铭初心情复杂。
　　他一直觉得叶旭性格随性，有些方面跟他臭味相投，相处起来很舒服。
　　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个弯的。
　　这好像一下子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黎珩是电影咖，不走流量明星的路线，平时在电影银幕外很少出现，粉丝也比较佛系。
　　陆铭初以前可能会回避黎珩的消息，但再怎么不关注，也知道男演员的大多吸引的是女性观众。
　　从未想过，黎珩居然是男女通吃的类型。
　　后半程黎珩全程沉默地开着车，动作不疾不徐，车速适中。
　　在等待的间隙，陆铭初忍不住侧头打量他。
　　其实黎珩这个人吧，虽然对人冷冷淡淡，但身上这股矜贵清冷的气质，实在给他加分不少。
　　这台张扬到有些轻佻的跑车，在他手里，被衬托得像一个乖顺的宠物。
　　黎珩姿态松弛地坐着，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时不时拨动变速杆。
　　掌心用力时凸起的青筋和指骨，转动方向盘时收紧的手臂肌肉，还有手腕上精致的钻石袖扣。
　　——这些陆铭初都可以清晰地看到。
　　唔，不得不承认这很养眼。
　　走了会神，车子已经开进一条分岔路，缓缓驶进一个安静的院落。
　　陆铭初抬头看去，黎珩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家私房餐馆。
　　以前听朋友提起过，但没有来过，似乎在A市很出名，位置也不好订。
　　“你来过这里？据说不预定的话是不接待的。”陆铭初左右张望了一圈。
　　黎珩锁好车，把钥匙抛给陆铭初：“老板是我朋友。”
　　前台果然没有拂黎珩的面子，电话给老板确认一遍后，带两人去了个清幽的角落。
　　餐桌旁是流水假山，开放式的空间用竹帘相隔。
　　坐下后，黎珩把菜单递给陆铭初，示意他点菜。
　　陆铭初没客气，选了几个招牌菜，最贵的那种。
　　点完以后，陆铭初将菜单转回去，黎珩在那一串0的价格上扫了一圈。
　　陆铭初理直气壮道：“你没听叶旭说的吗？男人的腰可不能随随便便算了。”
　　黎珩没说什么，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没过多久，菜还没上齐，老板先走到餐桌边。
　　老板是个体型偏圆润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会享受的吃货，进门后一见黎珩立刻喜上眉梢，似乎跟黎珩很熟悉。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你要来，这么突然。”
　　“临时决定的。”黎珩说。
　　“嗨……这么多年不见，再见面还是临时决定的。”那人抚上胸口，“我太伤心了。”
　　黎珩随他打趣，笑了笑没反驳。
　　“这位是……”
　　那人看向陆铭初。
　　陆铭初先一步开口自我介绍：“陆铭初。”
　　“幸会幸会，徐盛。”那人说完，忽然顿住，“你说你叫什么？”
　　“怎么？”陆铭初不明所以地看他。
　　徐盛盯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就是陆铭初啊……”
　　陆铭初更疑惑了。
　　“我们认识吗？”
　　忽然黎珩放下筷子，餐盘被轻轻敲了一下。
　　徐盛正要说什么，突然收住话音。
　　“哦……”徐盛解释，“不认识，不过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嘛，名字之前有所耳闻。”
　　对话间有种怪异感，但陆铭初说不上来。
　　徐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铭初解释：“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巧了这不是。”徐盛一拍大腿，“我跟黎珩也是高中同学。”
　　陆铭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大概是黎珩转学前的高中同学。
　　“幸会。”陆铭初主动伸出手。
　　徐盛嘿嘿一笑，握住他的手：“原来都是同学，看到你觉得年轻，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差了几届呢。”
　　陆铭初嘴角挂着笑，慢悠悠道：“我没说我跟黎珩是一届的。”
　　徐盛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滞片刻。
　　“那个……听你说是高中同学，我下意识理解成同班同学了。”
　　陆铭初表情一松，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
　　“……哈哈哈你还挺幽默。”徐盛笑着蹭了把额角的汗。
　　“对了。”
　　陆铭初又把话题绕回来：“你刚才是说黎珩长得太着急了吗？”
　　徐盛笑着拍了拍黎珩的肩膀：“是啊，黎珩就是太少年老成了，现在也总板着个脸。”
　　黎珩给他现场表演了一个面无表情。
　　“哈哈哈，那你们吃，我先不奉陪了。”徐盛说。
　　虽然黎珩不怎么说话，但陆铭初能看得出，徐盛似乎和黎珩关系很好。
　　也是，黎珩对人再冷淡，说到底也是个人，有几个同学朋友并不奇怪。
　　只是陆铭初忽然对黎珩以前的校园生活产生了好奇。
　　陆铭初叫住徐盛：“要不坐下一起吃吧。”
　　“这……”徐盛看了身旁的黎珩一眼，“还是不了，我还有事要忙。”
　　听他这么说，陆铭初也没再强求。
　　徐盛走了以后，陆铭初开始专注吃饭。
　　顺便想一想黎珩的事。
　　见过徐盛后，陆铭初莫名觉得，认识黎珩这么多年，好像对他的家庭、学业和过往所知甚少。
　　再一想又觉得正常。
　　黎珩转学过来时是高二，转学离开时是高三。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要如何深入了解一个人呢。
　　何况他们的关系，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颈侧一阵发烫，陆铭初突然被点醒。
　　他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个杀千刀的系统……
　　不怪陆铭初忘记，一来今天事情太多了，二来只要陆铭初不犯头疼，这个系统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
　　陆铭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黎珩。
　　黎珩正在动作优雅地夹起一块菌菇。
　　感受到他视线的黎珩：“？”
　　“我问你个问题。”
　　黎珩：“嗯。”
　　陆铭初轻咳了一声，“你当时为什么要转学啊？”
　　手心渗出薄汗，陆铭初紧绷起来。
　　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再次出现。
　　反正从之前几次的试验来看，系统时好时坏，有时候并不怎么灵光。
　　时间点滴流逝，餐厅鱼缸里的观赏鱼从一头游到了另一头。
　　没有提示音，没有金色的字，什么都没有出现。
　　黎珩已经咽下了那片松茸，饮下一口龙井，好整以暇抬起头。
　　“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
　　陆铭初没反应过来，“就这样？”
　　“不然呢？”
　　不出所料，系统又安静如鸡。
　　陆铭初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题已经结束，陆铭初低头吃饭，没过多久，他又搁下筷子。
　　“还有一个问题。”
　　黎珩眉心微蹙，但没有打断。
　　“你说。”
　　陆铭初在脑海中搜刮着问题。
　　系统屡屡抽风，肯定是触发启动还必须满足条件。
　　就像一些游戏关卡，需要某些特定道具才能开启。
　　而这个具体规则陆铭初暂时没有弄明白。
　　思索片刻后，陆铭初问出第二个问题：“你高三时为什么突然转走？”
　　事实证明，就算因为腰伤，黎珩主动带他过来吃饭，就算补偿了。
　　可是黎珩对他的耐心还是十分有限。
　　问出这个问题后，最后一点和谐的氛围荡然无存。
　　“你吃完了？”黎珩语气冷硬道。
　　这态度显然是不想回答。
　　当年黎珩在高三上半学期突然转走，谁都没有提前告知，忽然有一天座位就空了。
　　陆铭初尝试联系他，不是忙音就是不回消息。
　　甚至还去他家找过，房子里早已人去楼空。
　　跟人间蒸发没什么区别。
　　后来从共同好友口中得知，曾经也有人好奇去问他，黎珩都没开口解释。
　　想到这里陆铭初就突然就有点后悔，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当年的黎珩不告而别，就证明这个原因是他不想提及的。
　　现在这么问，难度无异于刚出新手村的菜鸟直接单挑满级BOSS，黎珩怎么可能会配合。
　　果然黎珩不给他机会，交代了一句要去买单，给这顿饭强行划上句号。
　　陆铭初也很不爽，蹙眉瞪着他。
　　不想说就不想说，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陆铭初发现，每次跟黎珩见完面，都不会再头疼，止疼效果最长可以持续半天。
　　今晚跟他待久一点，头疼大概率就不会再犯。
　　要是黎珩走了，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用的止痛药。
　　黎珩根本不看他，从座位里站起来。
　　就他迈开长腿路过时，陆铭初忽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最后一个问题。”
　　陆铭初直勾勾盯着他。
　　黎珩偏过脸，眼神中带着“你再说一句废话我立刻就走”的警告扫过来。
　　陆铭初语气无波无澜：“我能去你家吗？”
　　作者有话说:
　　报名参加了七夕甜蜜节，到时候有番外掉落哦~


第18章 不做禽兽了？
　　无声的尴尬在餐桌上里蔓延。
　　陆铭初这个问题其实没怎么过脑子。
　　眼看着黎珩要走，他没办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现在才发觉稍微有那么点丢脸。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系统居然有了反应！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几秒钟后，陆铭初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叮”的一声。
　　接着又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像触发了什么条件，某种精妙的仪器开始运作。
　　机不可失。
　　陆铭初紧紧盯着黎珩，心想你可别不识好歹。
　　黎珩神色一时空白，好像没听懂这句话。
　　过了一会，他的眉峰一压，表情又变得晦涩难辨。
　　陆铭初知道黎珩大概又被他气到了。
　　手里攥着他的手腕，指腹贴着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奇怪，他生气时候的心跳似乎还挺快……
　　这么想着，一旁挂着的竹帘忽然被人撩开。
　　一颗脑袋从门边探进来。
　　“吃得怎么样？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陆铭初沉浸在系统被激活的喜悦中，黎珩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没有回头搭理徐盛。
　　看清里面的情景，徐盛表情一僵。
　　他满脸堆着笑：“好像后厨又有人喊我，那什么，我先过去了啊，你们继续，继续。”
　　帘子重新关上。
　　与此同时，陆铭初又听到了一声提示音，与刚才的音调不同。
　　同时脑海中又恢复了平静，昭示着系统关闭。
　　从启动到关闭，不过一分钟时间，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陆铭初快跳出喉咙的心脏又落回胸腔里。
　　经过一小段插曲，黎珩表情松动了些，像是无可奈何似的闭了闭眼。
　　“你明明喝的是茶。”
　　黎珩总是有本事用最简单的话语来阴阳人。
　　这里说他喝的是茶，潜台词就是说——
　　没喝酒，你怎么说疯话。
　　陆铭初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让徐盛再拿几瓶酒来？”
　　“没空奉陪。”
　　“算了，不开玩笑了。”陆铭初说，“今天叶旭不是说了么，我的腰伤需要上药。”
　　这个餐厅虽然安静私密，但旁边毕竟还有一些客人。
　　陆铭初补充：“或者你去我家也行。”
　　黎珩无语，抬起另一边手腕看表。
　　“晚上我要回公司。”
　　“去你公司也不是不行。”陆铭初说。
　　上药这种事，随便叫来个助理都能做，黎珩看不懂他在胡搅蛮缠什么，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陆铭初想了想，“员工都回家了，你一个人跑回公司加什么班？”
　　黎珩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陆铭初反应过来，“不是吧，这都快九点了，你这么压榨你的员工真的好吗？”
　　黎珩抽出自己的手腕。
　　虽然说骂你是个禽兽，倒也不必真做个禽兽……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有点阴晴难辨。
　　徐盛十分热情，说这一单就免了。
　　黎珩坚持要给，直接用微信把钱转了过去。
　　陆铭初说：“这顿饭是他请我，怎么能让你买单。”
　　“这么客气……”徐盛拗不过，只能作罢，“那你们以后常来啊。”
　　他说的是“你们”。
　　因为是送客时候顺嘴说的，所以也没怎么经过大脑。
　　说完才意识到这么说有些不妥。
　　好像他们关系有多亲近，经常单独出来吃饭似的。
　　他闭上嘴，眼珠子转了转，看两个人的反应。
　　陆铭初心思没放在上面，摆摆手，语气淡淡道：“谢了。”
　　晚上起了风，路旁的梧桐枝繁叶茂，在夜色里随风晃动。
　　空气里的湿度偏高，预示着下雨和天气的变化无常。
　　陆铭初被凉风一吹，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从炎热到凉爽尚且需要一顿饭，而系统居然只给了一分钟回答时间。
　　可是再把问题重复一遍，也太尴尬了。
　　陆铭初问不出口。
　　他垂着眼皮研究这些，亦步亦趋跟在黎珩身后。
　　黎珩步伐不快，余光中能看到陆铭初低着的头，额前的碎发耷拉着，遮挡了一半眉眼。
　　陆铭初极少露出这种表情。
　　怎么形容呢？
　　好像失望，又好像有了黎珩看不懂的心事。
　　黎珩脚步一顿，陆铭初没察觉，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
　　“你——”
　　陆铭初抬眼：“嗯？”
　　你为什么情绪低落。
　　黎珩差点问出这句话。
　　从前的陆铭初并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对两个人的针锋相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最多是生闷气，暗自神伤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那么是对当年的事感到介怀吗？
　　黎珩不由得产生幻想。
　　下一秒，幻想的泡泡被无情击碎。
　　因为白天问陆铭初时，早已经得到了答案。
　　——最近的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是因为工作的事烦忧，想签那一纸合约。
　　现在又何必多问。
　　黎珩轻声说：“看路。”
　　“哦……”
　　由于餐厅附近没有车位，所以刚才下车时停得稍远了些，现在需要步行几分钟过去。
　　小路安静清幽，没什么行人，两侧的围墙里排列着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花园别墅，每一栋都各有特色。
　　主人们对待自己的院落很用心，在大门外安上壁灯。
　　暖黄的壁灯下有两道安静步行的影子。
　　陆铭初放空了一会，从去过医院后精神一直紧绷着，他精力再旺盛，现在也有点疲倦。
　　踩着地上的树叶，偶尔能踩到黎珩的影子，陆铭初重复着踩树叶的动作，在沙沙声中感到解压。
　　过了一会，眼前的影子居然靠近了些，陆铭初觉得自己眼花了，没多在意。
　　就在距离车子没几步时，那道影子却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手臂被人握住。
　　“现在回去吗？”黎珩问。
　　“嗯？”陆铭初看向身边人。
　　“在想什么？”黎珩问。
　　“？”陆铭初如实说，“什么也没想啊。”
　　黎珩轻轻皱了下眉。
　　……怎么说，发呆你也有意见？
　　看到黎珩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路边洋房大门内隐约传来脚步声。
　　陆铭初：“你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路边的铁质大门忽然打开，里面透出一对刺眼的车灯。
　　陆铭初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一紧，接着就被拽了一下，整个人被带到了梧桐树后。
　　门内缓缓开出一辆商务车，拐上主路，
　　全程两人都在树后，隐藏在梧桐树影里。
　　陆铭初这才反应过来，黎珩肯定不想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会带来很多麻烦。
　　还好黎珩反应快。
　　陆铭初回过神，抬眼看向黎珩，却发现对方仍旧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陆铭初：“？”
　　黎珩叹了口气：“算了，车钥匙给我。”
　　“哦……神神叨叨的。”
　　陆铭初暗自嘀咕，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拿了出来。
　　很快走到车边，黎珩先一步上车启动，陆铭初慢慢跟上。
　　搭上副驾驶车门的时候，陆铭初忽然意识了一件事。
　　如果是各回各家，那么黎珩为什么要开他的车把他送到家，再一个人去公司。
　　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而且他腰上的伤也不是开不了车。
　　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现在是先去黎珩家。
　　陆铭初想通这一点，忽然来了精神。
　　只要去了黎珩家，自然就可以再找机会多待一会。
　　陆铭初眼含笑意：“你不回公司了？”
　　“嗯。”
　　黎珩上车，握住方向盘。
　　“不做禽兽了？”
　　黎珩的面无表情地偏头看过来。
　　陆铭初勾起嘴角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作者有话说: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很诚实XD
　　# 番外


第19章 测谎仪（一）
　　七夕架空脑洞。
　　平行世界，有新设定，与主线无关~
　　-
　　晚上十点，23区警局，审讯室隔壁。
　　白晃晃的照明灯亮了超过4小时，警长眼睛酸胀，疲惫不堪。
　　一阵敲门声仿佛天籁，把他从困倦中叫醒。
　　小警员上前，低头开门：“是陆顾问来了么——”
　　他的尾音卡在了喉咙里。
　　一只手轻点在观察室的门上，将门推开，修长的骨节清晰分明，只是食指到掌心之间赫然是一截银白色金属。
　　充满机械与人体骨骼碰撞的奇异美感。
　　小警员退开一些，眼神追在这位姓陆的顾问身上。
　　23区天气糟糕，酸雨、污染，城市总是潮湿阴冷。
　　但陆铭初穿了一身浅色休闲装，身上却有一种与环境不符的干净和松弛。
　　他坐在警长办公桌边沿，抱着手臂听警长讲述这次的案件。
　　2066年，义体改造已经随处可见，但脑机接口的研发仍不成熟。大脑改造风险极大，并且还需不断注射曼塔来减少排异。
　　曼塔稀缺且昂贵，仅在黑市上少量流通，根本有价无市。
　　这次的报案人却声称，自己在家中丢失了一大批曼塔，总量超过1000g。
　　小警员忍不住嘟囔：“报案人阿伦特是个黑市商人，臭名昭著，无恶不作，这次失窃无非是黑吃黑。”
　　现在坐在审讯室里的，就是本案的嫌疑人。
　　陆铭初抬眼看向单向玻璃后，安静坐着的那个男人。
　　照明灯从头顶照下，并没有给他的脸留下太多杂乱的阴影，反而给肤色打上了一层釉。
　　轮廓精致深邃，透着一股凛冽感。
　　一整晚的盘问后他也没有显露疲态，只是安静地坐着。
　　似乎挺有意思。
　　陆铭初收回视线：“我可以帮忙。”
　　“不过。”陆铭初说，“要求是撤掉监控，这里清场。”
　　警长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一样东西交给陆铭初。
　　陆铭初走出隔间，小警员立刻回头：“这么做不符合办案流程吧……”
　　警长扔下笔：“有什么办法，这可是23区最难请的陆顾问，不然你想加班到明天吗？走了，先出去。”
　　-
　　“嘀”的一声，审讯室门应声打开。
　　空旷的室内，脚步声响起，陆铭初踱步进去。
　　他没有坐下，侧身倚靠在审讯室桌边，金属指节就磕在桌沿上。
　　“需要我做自我介绍吗？”
　　坐着的男人不置一词，神情淡漠，连眼神都没抬。
　　陆铭初挑起嘴角：“那好，我赶时间，直接说游戏规则。”
　　“我问，你答，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肯定或否定，或者直接说明答案。”
　　陆铭初义体的功能很特殊，能轻而易举地分辨聊天对象是否在撒谎。
　　紧接着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片刻后，男人语调平淡地开口：“大概。”
　　“你在家？”
　　“是。”
　　“你说的在家，是指空中别院这片富人区吗？”
　　黎珩的眼眸微抬，浅淡的眸子扫过桌面：“是。”
　　陆铭初的食指在桌沿轻敲，这个男人的态度虽然疏离倨傲，但目前来看还算配合。
　　只是，刚才光源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时，陆铭初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一种熟悉感从心中升起。
　　“我是不是见过你？”陆铭初问道。
　　听他忽然转换话题，男人露出了今晚第一个表情，他唇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在这里搭讪，或许不合时宜。”
　　这种回答模棱两可，因而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真话，陆铭初失笑。
　　“那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看我。”
　　黎珩慢慢抬眼，看着陆铭初的眼睛，问：“不看你，也犯法么？”
　　目光的相触像一场无声对峙。
　　陆铭初没有收回视线，继续问：“你认识阿伦特先生吗？”
　　“不认识。”
　　“可你们是邻居。”
　　“你认识自己的每个邻居吗？警官。”
　　他没有撒谎，但盗窃犯并不一定需要认识受害者，陆铭初不以为意。
　　“劝你不要耍花招。”陆铭初故意冷下脸，“我说过了，不要给我似是而非的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黎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陆铭初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面上。
　　——一枚钻石袖扣，色泽剔透，个头不小，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这是什么？”陆铭初问，“案发后，警方在阿伦特卧室的地毯上，找到了这枚袖扣。”
　　“你看眼熟吗？”
　　“同样款式的我有很多，可要怎么证明这是我的？”
　　陆铭初微笑，重心放在腿上从桌沿边站直，转身走了几步，改坐在审讯桌对面。
　　面前的这位似乎有些难缠，他不得不转换策略。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但要定罪，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陆铭初思考片刻，重新提问：“所以，从下午一点十三分到三十分，这几分钟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黎珩：“不记得了。”
　　陆铭初盯着他的眼睛：“你在撒谎。”
　　黎珩挑了挑眉，流露出一些惊讶，但很快恢复淡然：“这个时间，我应该在书房办公。”
　　“据我所知。”陆铭初的手指搭在桌面轻敲，“你的书房窗户正对着阿伦特的卧室。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进入他的房间？”
　　“没有。他的房间窗帘紧闭。”
　　黎珩的表情仍旧冷淡，有种置身事外的怠慢感。
　　短暂的沉默后，陆铭初单手撑住桌面，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带，将他猛地扯近。
　　陆铭初冷声道：“你刚才还说不记得了，现在却能回忆起这种细节？”
　　审讯室墙壁上的虚拟屏显示着当前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随后跳转至下一个整点。
　　陆铭初逼问：“说清楚。”
　　极近的距离下，黎珩清冷的嗓音重新响起：“或许，看见你，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陆铭初：“比如呢？”
　　“与我相对的几层房间全都窗帘紧闭，只有案发地的楼下是敞开的，十分不注意隐私。”
　　陆铭初语速稍快：“楼下？户主在吗？你看到了？”
　　“对面这位不注意隐私的邻居——”
　　他稍稍拖长语调，但语气仍旧克制，“走进浴室，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陆铭初手心发热，放缓了呼吸，问：“然后呢？”
　　“不知道。”黎珩说，“不过我想，应该是在洗澡。”
　　陆铭初冷眼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黎珩：“所以现在，我是有不在场证明了吗？”
　　-
　　因为与案发时间完美错开，黎珩被当场释放。
　　走出警局时，城市上空仍旧飘着细雨，闪着红蓝光的霓虹在雨雾中晕开，绮丽而冰冷。
　　陆铭初躬身上车，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刚才的男人套上了西装外套，上了一辆黑色的车，然后破开雨幕飞驰而去。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陆铭初活动肩颈，感觉关节处有些滞涩。
　　改造带来的排异反应会让身体变得迟钝，像机械生锈。
　　他走进浴室，手臂抓住下摆往上撩起。
　　正要脱下衣服，窗外不远处对上的房间有影子一晃。
　　对面的那扇窗帘被人拉上，挡住了透出来的灯光。
　　陆铭初的眼底浮出一丝笑意，脱掉上衣，走入淋浴间。
　　黎珩说得很对，下午他的确没管半敞的窗帘。
　　但淋浴间在浴室最里侧，正好被半敞的窗帘挡住，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进来后做了什么，对方并没有看到。
　　而现在——
　　淋浴间上方有一个通风口，进口处被卸掉了一块，露出一人宽的入口，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楼上的房间。
　　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工具包，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陆铭初把通风口堵住，再将东西打包清理，丢在一边。
　　拧开热水冲了个澡，最后才拿出一管曼塔，将蓝色的液体推入自己的身体。
　　-
　　之后的日子，陆铭初总会不经意地抬头，观察这位怪异的邻居。
　　久而久之，也对他有了一些判断。
　　他似乎是独居、单身，工作很忙。
　　窗帘缝隙里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偶尔会收拾行李箱出门，整整一周都不在家中。
　　空中别苑有一个公用电梯，有时陆铭初也会刻意打量四周，想象着如果他们偶遇，会是什么情景。
　　不过很可惜，两个月以来，他们从未碰过面。
　　电梯指示灯亮起，陆铭初走进轿厢，手中百无聊赖地抛着那枚钻石袖扣。
　　抛出接住几次后，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袖扣攥入手中，他往旁边站了一点，再抬头时却很意外。
　　——他看到了两个月前审讯室里的那张脸。
　　陆铭初眉尾一扬，黎珩步入电梯，与他并肩而立。
　　对方还是一身修身板正的西装，衬得身高腿长，气质绝佳。
　　重点是仍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这样的人，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怎么会“恰好”看到一个不拉窗帘的邻居，又“碰巧”看到他脱掉衣服呢？
　　陆铭初无比好奇。
　　“好巧啊。”陆铭初打了声招呼。
　　黎珩手里正回着消息，没有抬头：“不巧。”
　　他越是冷淡，陆铭初就越是有兴趣，心里的恶劣因子不断冒出来。
　　“上次见面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黎珩：“什么？”
　　“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医术不错。收治过不少有偷窥癖的患者。”
　　陆铭初笑了笑：“喜欢看人洗澡的癖好还是得控制一下，需要我帮忙介绍给你吗？”
　　黎珩偏过头，淡色的眼睛扫过来。
　　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跳动，在即将到达顶层时，他轻笑了一声。
　　“谁说进了浴室，就一定是洗澡呢。”他的语气意有所指，“你说，对吧？”
　　作者有话说:
　　金属手指可以理解为金手指hhh
　　明天还有一章~


第20章 测谎仪（二）
　　陆铭初郁闷了好几天。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秘密暴露无遗。
　　但转念一想，当时窗帘刚好挡住了淋浴间，对方不可能看得见。
　　既然没有亲眼看见，那就没有证据。
　　陆铭初长呼出一口气，做完心理建设，走进会场。
　　地下拍卖会人员混杂，聚集了各种三教九流之人，拍卖的东西也时常鱼目混珠。
　　可是面子要做足，宴会厅、拍卖展台、休息雅间，每一处都装饰得极尽奢靡。
　　除此以外，这家拍卖会的老板还是个神秘人物。
　　只知道他代号L，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不论外界如何猜测，保密工作都做得密不透风，连陆铭初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
　　不仅如此，这位老板还有自己的恶趣味，要求出席的客人也戴上特制的面具。
　　陆铭初脸上是一个深色面具，样式大概是某种动物，刚才在外场随手挑的，他没在意。
　　只是现在面具盖住了口鼻，呼吸不畅。
　　手腕上的通讯器有新消息，陆铭初点开。
　　Chen：老板，确认今晚有货。
　　陆铭初关掉虚拟屏，按捺住不耐烦，静静等候拍卖会开场。
　　整点钟声敲响，拍卖锤砸下，厅内响起一阵热烈欢呼。
　　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台上时，陆铭初不动声色地走到人群外，撩开后台的幕帘走了进去。
　　相比于外面的喧闹，后台相对安静，只能隐约听到场馆里的叫价声。
　　他放轻脚步，贴着走廊墙壁，来到一个岔路口。
　　通往后台深处的那条路有两名岗哨，陆铭初刚一探头，立刻后退到安全的角落。
　　今天拍卖的东西过于昂贵，有看守也是意料之中。
　　按下通讯器上的一个按钮，后台另一侧立刻传来炸响。
　　“什么情况？”
　　“西北角，快来增员。”
　　两名岗哨听到异动，当即用对讲机与同伴联系，快步向西北方向跑去。
　　趁着岗哨无人的间隙，陆铭初迅速通过走廊，找到一间关灯的房间。
　　陆铭初没有犹豫，当即握住门把。
　　突然，身后的灯光闪动。
　　心里猛地一跳。
　　他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以至于草木皆兵。
　　他自嘲一笑，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收到的消息显示，拍卖会的物品会提前放置在保险柜内，再由传送装置送往拍卖台。
　　而保险柜就在这间房间。
　　房内漆黑一片，陆铭初视线受阻，抬手拿掉了脸上的面具。
　　他借着外面昏暗的月光，伸手往墙上摸索，半晌，才摸到一个触手冰凉的柜子。
　　想必这就是保险柜，陆铭初心下稍安。
　　随后，义体指尖的金属末端变换形态，浮现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指纹，往保险柜上的感应器按去——
　　房间里有第二个人。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他立即撤开半步，但仍旧来不及躲闪，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口鼻。
　　能察觉到对方身手敏捷，陆铭初他缓过神后，膝盖向上发力，毫不留情地一顶。
　　可是那人居然在抬脚的瞬间，借势将他往后推，陆铭初失去了重心，转眼被人死死抵在墙上。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腹背受敌，陆铭初不由得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什么立场，只能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门外。
　　门外的动静不断靠近，似乎有人在门口站定，安静了几秒。
　　短短几分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陆铭初出了一层薄汗。
　　过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朝走廊外走去。
　　陆铭初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分神思考现在房间里的情形。
　　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面前的黑色面具，这枚面具在拍卖厅中没有出现过，陆铭初确信。
　　但他把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双瞳色极淡的眼睛。
　　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侧若有似无的薄荷味道。
　　清冷，而且熟悉，一下子勾起了某个记忆深处被遗忘的角落。
　　半年以前，空中别院的电梯曾发生过一次故障。
　　当时灯光骤然熄灭，电梯急速下坠，里面的乘客乱作一团。
　　陆铭初脚下不知被谁一绊，身体失去重心就要摔倒，肩膀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
　　近距离的怀抱中，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
　　那枚袖扣，大约就是这时候无意间掉进了他的口袋。
　　陆铭初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鼻息喷在黎珩的手心，就见他像被烫到一般松了手。
　　真是奇怪的反应，陆铭初打量着他：“还说不巧。”
　　黎珩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腕表。
　　陆铭初微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
　　对方的语气就像饭后散步一般平淡，陆铭初问：“你戴着面具，来到别人的保险库，然后只是路过？”
　　面具的遮挡之下，陆铭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微微眯了眯眼。
　　陆铭初：“所以你也对今天的拍卖品感兴趣？”
　　黎珩不置可否，片刻后，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保的通讯器里一片嘈杂，伴随着急促的脚步——
　　“放保险柜的房间有没有进去确认过？”
　　“没有……”
　　“我以为不会有人的胆子能大到这种程度……”
　　“废物！”
　　陆铭初皱眉，今天变故丛生，看来注定要出差池，不如就此收手。
　　“他们朝这边过来了。”
　　“嗯。”
　　没管黎珩的反应，他快步奔向窗边。
　　回头问：“你不走吗？”
　　黎珩仍旧站在原地，然后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捡起了一样东西。
　　——陆铭初刚才扔掉的面具。
　　陆铭初额角的青筋一跳：“没空管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打开窗户，回身的同时双手撑住窗框，身体往后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中。
　　-
　　今夜空手而归。
　　行动失败虽然常有，但明明已经见到保险柜，却被黎珩打断，这让陆铭初心有不甘。
　　他找了一间酒吧，消磨心里的不快，顺便躲避可能会有的追查。
　　手腕上通讯器振动，再次收到消息。
　　Chen：老板，临时有变，今晚的曼塔没有拍卖展出。
　　这也难怪，刚才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L一定有所警惕，取消了拍卖计划。
　　他晃了晃杯底的酒液，将最后一点鸡尾酒灌进喉咙。
　　再带着微醺回家时，已是深夜。
　　电梯明亮的金属上倒映着自己的脸，陆铭初偏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刚才的陌生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微凉凛冽，不过没留下指痕。
　　这种感觉并不令人厌恶，但存在感极强，令人心生不适。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陆铭初收起思绪，迈步而出。
　　感应灯随之亮起。
　　下一秒，他的脚步顿在原地。
　　空中别院安静异常，所有住户履行着新世纪互不打扰的潜规则，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个钢筋水泥制成的巢穴中。
　　巢穴外用霓虹灯带装饰，但仍旧打不破这冰冷的藩篱。
　　一切边界分明又杂乱失序，潮湿冰冷又绚丽神秘。
　　只有这一隅被暖黄色的壁灯照亮。
　　一只透明礼盒就放在他的门前，里面的蓝色液体仿佛有生命般慢慢流淌。
　　底下垫着一层上好的绒布，顶上系着黑色绸带，仿佛任君采撷。
　　——本篇番外完——


第21章 故地重游
　　黎珩住的房子离这片城区有些距离，车程半小时，陆铭初闭上眼睛眯了一会。
　　再醒来时，睁眼看到黎珩家别墅的大门，陆铭初一阵恍惚。
　　高中那会儿陆铭初住在学校，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回家。
　　可宋恩华一个人操持着家族企业，经常不见人影。
　　偌大一个陆宅冷冷清清，他难免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抵触心理。
　　后来偶然得知，黎珩也是同病相怜。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陆铭初去了一次他家，有一就有二，后来陆铭初经常主动“登门造访”。
　　不过……
　　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去黎珩家来着？
　　陆铭初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三层别墅，脑中闪过茫然，想不起来了。
　　进门后陆铭初下意识张望了一下。
　　这别墅什么都没变，布局陈设装修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再加上黎珩不怎么在家里堆放杂物。
　　整个场景就跟高中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陆铭初还在恍若隔世的感觉里没出来，手指又习惯性地摩挲指节，却发现手指上是空的。
　　陆铭初确定刚才吃完饭的时候，戒指还在手上，甚至下车时，车钥匙还磕在戒指上，有明显的存在感。
　　陆铭初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弯腰看了看地面。
　　黎珩：“怎么了？”
　　“我的戒指刚才掉了。”
　　“在哪里？”
　　陆铭初想了想：“应该就是下车以后。”
　　黎珩轻轻叹气：“你去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找。”
　　陆铭初下意识说不用，黎珩斜他一眼：“你腰没事了？”
　　差点忘了现在的人设……
　　陆铭初在沙发上坐下。
　　没什么事做，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没多久后，玻璃窗上传来窸窣声响。
　　往窗外一看，玻璃上的雨水流成雨帘，迅速滑落。
　　原来刚才吹起的风就是下雨的前兆，此刻乌云承载不住水汽，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陆铭初站起来，从窗口眺望。
　　黎珩去的时候没拿伞，现在正好能看到他冒雨走向前院的背影。
　　黎珩是帮他找东西，那要不要去送把伞？
　　陆铭初思考了片刻，转头朝门口走去，在橱柜上找到一把长柄伞。
　　正要推开门，门便从外面打开。
　　黎珩已经折返回来，带回了他的戒指，还有一身秋夜的雨水。
　　“下雨了。”
　　黎珩很快关上门，骤雨被阻挡在门外。
　　“嗯，还挺猝不及防的。”
　　陆铭初把长柄伞放回原位。
　　这个时节A市早晚温差很大，白天的温度偏高，晚上阵雨使气温骤降。
　　黎珩的发丝上缀着细密的水珠，肩头的衬衫也被雨水打成半透明，透出肩膀的肌肉轮廓。
　　和荧幕上精致完美的影帝形象不一样，倒更像多年前那个少年。
　　陆铭初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尤其是他伸手递过来的那一瞬。
　　“戒指给你。”
　　“谢谢。”陆铭初伸手接过。
　　黎珩放进陆铭初手心，末了动作一顿，“我想起还有一件事。”
　　陆铭初把戒指戴上去：“什么？”
　　“你的车。”黎珩说。
　　陆铭初：“……”
　　你可以想起来得再晚一点。
　　陆铭初二话不说跑出门去挪车。
　　他根本顾不上拿伞，把车停到车库，车里还是被雨水浇灌得不成样子。
　　无奈之下只能胡乱把玫瑰和抽屉里的物品解救出来，抱回别墅。
　　再回来时气喘吁吁，身上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反观黎珩，因为刚才的雨还没那么大，他已经把身上的雨水擦拭了一遍，看上去仍旧体面。
　　甚至有闲心泡了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看陆铭初回来，眼底闪过笑意。
　　陆铭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比来看，黎珩刚才的淋雨量可以忽略不计，但陆铭初的狼狈有目共睹。
　　所以这个笑翻译过来就是幸灾乐祸。
　　陆铭初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了两下，很想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砸过去。
　　但他硬生生克制住了。
　　严格来说，这也怨不了黎珩。
　　毕竟车是他自己的，下午还稀罕得要命喊宝贝，关键时刻把宝贝忘得一干二净。
　　陆铭初生了会儿自己的闷气，稍微冷静下来。
　　虽然毫无预兆的暴雨坏了他的好心情，还把车淋了，等天晴后免不了送去维修保养。
　　但有一件事倒是正中陆铭初下怀。
　　陆铭初不用走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24小时把黎珩绑在身边。
　　本来还想不到用借口，现在下那么大雨，留下来自然名正言顺。
　　对，就是这样，没错。
　　“对了。”
　　黎珩停下上楼的脚步，在台阶上转身问他，“你叫司机了吗？”
　　陆铭初：“……”
　　陆铭初咬着后槽牙微笑，“已经给他发信息了。”
　　黎珩收回目光，施施然向二楼走去。
　　等他的身影从转角消失后，陆铭初拿出手机，抹掉屏幕上的水痕，咬着牙给小陈发信息。
　　陆铭初：今晚早点睡，不要熬夜，手机关静音。
　　小陈：……收到。
　　陆铭初：不管哪个禽兽老板给你打电话都别接，听到没？
　　小陈：……好的老板，收到老板。
　　发完信息，陆铭初已经在客厅站了好几分钟，脚下一滩水渍。
　　而且身上湿乎乎地贴着，十分难受。
　　也不知道帮他拿条毛巾。
　　眼睛不要的话可以捐了。
　　陆铭初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去找洗手间。
　　陆铭初对这栋房子太熟悉了，循着记忆，他找到了一楼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什么使用痕迹，也没放什么洗护用品，干净得像个样板间，看来主人最近很少使用。
　　陆铭初对这里熟门熟路，抬手脱掉上衣，随手抽了几张纸，擦掉脸上和脖子上滴的水。
　　这时浴室门被人敲响。
　　陆铭初一阵奇怪，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关门，门只是虚掩着。
　　不过还来不及多想，门口已经传来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打开门一看，门外空无一人，一旁的柜子上放着东西。
　　一套衣服和浴巾，被主人叠放得整整齐齐。


第22章 前尘旧事
　　黎珩在主卧的浴室冲完澡后没有下楼。
　　助理一通电话打过来，催促他审核几封邮件，所以不得不去书房处理。
　　半小时后，黎珩拖动邮件列表，密密麻麻还有一堆未读，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陆铭初出现在门口，身上是一套黑色短袖长裤，刚吹过的头发蓬松地支棱着，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他扯了扯领口，像是有些不自在。
　　“这是你高中时候的衣服吗？”
　　黎珩顿了顿：“好像是。”
　　刚才上楼拿衣服的时候，黎珩原本只是拿了一套家居服。
　　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忽然有股莫名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
　　放下手里的家居服，黎珩重新打开柜子，在最底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了一件旧衣服。
　　虽说闲置了很多年，但家里的保洁手脚勤快，每过段时间，会把不穿的衣服清洗整理一遍。
　　所以衣服的手感依旧柔软亲肤。
　　“你有点抠门啊，黎珩。”陆铭初说，“莫非衣柜里都是高定，舍不得拿出来给我穿。”
　　陆铭初扯开下摆，低头去看衣服上的字幕印花。
　　其实黎珩从小家境富裕，即使长辈不怎么陪伴，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所以这件衣服也不是什么寻常牌子。
　　陆铭初说这话，单纯是闲着也是闲着，想怼一怼他。
　　黎珩：“我现在的衣服你穿不了。”
　　陆铭初：“？”
　　陆铭初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就他们的身高差距来说，不存在穿不了的情况。
　　更何况，男款休闲装大个半码本就没什么，穿起来只是稍微宽松一些。
　　“你再说一遍，我怎么穿不了？”陆铭初说，“啊？你说清楚。”
　　黎珩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眼里仿佛在说“你懂我什么意思”。
　　“你不许笑，给我说清楚。”
　　黎珩带着笑意的眼睛黏在他身上几秒，又挪开。
　　“没什么。”他说，“你以前穿过这件，就顺手拿出来了。”
　　这叫什么破理由？
　　等一下。
　　他以前穿过吗？
　　疑惑的片刻，黎珩已经重新低下头，把目光投回电脑屏幕：“你先自己待会儿。”
　　陆铭初没离开书房，直接在办公桌旁的沙发椅上坐下，见缝插针地在黎珩身边待着。
　　刷了会手机后，又觉得黎珩刚才的话很奇怪。
　　这件衣服他以前穿过？
　　完全没有印象了。
　　就算有，大概也是随手穿错的吧。
　　可是黎珩怎么会把这种小事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就是这一件。
　　不管了。
　　陆铭初拎起领口，把下半张脸埋了进去，深吸一口气。
　　黎珩身上独有的清凉味道涌入鼻腔。
　　不一会，困意便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
　　晚上十点，窗外的瓢泼大雨已经有了收尾的迹象，变成绵绵细雨。
　　黎珩发完最后一封邮件，点击发送后关掉电脑。
　　身边的人已经睡了有一会了，黎珩站起来也没吵醒他，看来已经睡熟了。
　　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下半张脸被衣领遮着，看起来乖巧了许多。
　　他不由得走近两步，复又顿住脚步。
　　半晌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转身朝门口走去。
　　再次折返回来时，黎珩手里多了条毯子，轻手轻脚替熟睡的人盖上，换来一声轻声呓语。
　　陆铭初又将脸往柔软的沙发里埋了埋，额前的碎发散在眉宇间。
　　温暖的灯光笼罩在身侧，柔软得让人想摸一摸。
　　黎珩的指尖都开始发热。
　　不该靠近的，黎珩提醒自己，伸出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刚才他挣扎了许久，才从这间书房走出去。
　　下楼喝了杯水，心底里冒出来的东西才压下去些许。
　　过来一会，又想着睡在这里醒来会着凉。
　　于是去卧室找了毛毯。
　　一个念头在心中反反复复，来回拉扯。
　　心底的防线正在崩溃决堤。
　　最终，黎珩的手指还是有了落点。
　　陆铭初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厚度偏薄，透出淡淡的血色。
　　黎珩指腹就在那温热的甲面上拂过。
　　轻而又轻，像一阵风。
　　时光也仿佛随着这阵风，倒流到了多年以前。
　　-
　　“终于下课了，饿死了。”
　　一阵下课铃声响起，上午的最后一堂课结束。
　　班里的干饭人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还有一些性子慢的也陆陆续续离开。
　　一时只剩下几个人还没走。
　　宋琤把书本放进课桌，将桌面收拾干净。
　　进行下一个动作前，她伸手扯了扯自己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妥协似的把手伸进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
　　袋子打开，是一个精致的粉色餐盒，上面有蝴蝶结包装，还有亮闪闪的宝石装饰，显得格外粉嫩可爱。
　　只不过宋琤并不喜欢，眼底闪过一阵厌恶。
　　家里总是给她准备粉色蛋糕、公主裙还有一切可爱甜美的东西。
　　为的就是让她变成父母心目中模样，不容拒绝地强迫她接受。
　　为此她拒绝过，歇斯底里过。
　　但换来的只有冷嘲热讽。
　　还记得面目阴沉的男人对着她数落：“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宋家以后怎么指望你？”
　　指望她什么呢？
　　指望她乖乖做个提线木偶，嫁给某个豪门望族，成为宋家商业版图扩张的筹码？
　　于是宋琤一气之下扔掉了所有碍眼的东西，还剃掉了长发。
　　可是父亲并不打算放过她。
　　粮食无辜，宋琤收回思绪，给自己做了一会心理建设，终于打开餐盒准备解决掉午餐。
　　第一口饭菜还没递到嘴边，门口响起了恶劣的调笑。
　　“哟，这是谁呀，怎么中午不去吃饭，躲在教室里？”
　　站在门口的是冯子轩和几个男生，他们刚在校外吃完饭，闲得发慌，回到学校看看有没有软柿子。
　　“这不是宋琤嘛。”另一个男生跟着起哄。
　　“是吗是吗，我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男的。”冯子轩说完哈哈大笑，十分张狂。
　　宋琤冷着脸，把他当空气。
　　冯子轩不准备放过她，推开前排的桌椅，嚣张跋扈地走到宋琤面前，弯下腰来。
　　“喂，你在吃什么？”冯子轩说。
　　“滚开。”
　　“你他妈说什么呢。”
　　冯子轩踹开一旁的桌子，桌椅脚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后排一个清瘦的男生原本在埋头睡觉。
　　这声噪音一出，他的睡眠似乎被惊扰，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
　　冯子轩身边的男生拽了拽他，嗫喏道：“后排那个，好像是陆……”
　　目中无人的恶霸哪会管那么多，冯子轩抽回手臂：“你怕他？没用。”
　　“喂。”冯子轩把视线调回来，敲了敲宋琤的桌子，“说你呢，我问你在吃什么，哑巴了？”
　　宋琤抬起眼，“我说了，滚，开。”
　　冯子轩面上闪过狠戾，片刻后又咧开嘴，拿起宋琤桌子上的餐盒。
　　“我看看。”
　　冯子轩拿着餐盒左看右看，还夸张地吸了口气。
　　“这粉的，还有蝴蝶结，啧啧啧，你不是假小子么，怎么还用这种东西。”
　　“哈哈哈哈哈。”一起的男生笑作一团。
　　冯子轩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哎……这样吧，你不喜欢就别吃了，我替你倒了。”
　　说着他拿起餐盒，举到宋琤头顶。
　　他作势就要倒下去。
　　下一刻，他竟突然手腕一痛，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握住。


第23章 你摸我干什么？
　　陆铭初昨晚睡得晚，中午本想补个觉，谁知道还没睡多久，耳边就传来聒噪的吵闹。
　　困意和烦躁相互对抗，没多久，陆铭初就醒了。
　　冯子轩这几个人平时猖狂猖狂也就算了，至少没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这次，几个人围着班里女生找麻烦，是实实在在踩了陆铭初的底线。
　　刚才拿走饭盒时，陆铭初没留力道。
　　肩膀把冯子轩往旁边一撞，摔了他一个踉跄。
　　手里的饭盒来不及抢救，大半汤汁晃了出来，正好泼在陆铭初一身。
　　眼看浓油赤酱沾满了校服前襟，陆铭初咬紧了咬肌，脸颊处出现一小块凹陷。
　　“听不懂人话吗？”陆铭初压低声线，一字一顿道，“她刚才说了，滚开点。”
　　冯子轩身边的两个男生瞬间怂了，往后退了两步。
　　刚入学他们就知道陆铭初不好惹，不仅脾气冲，而且家里似乎挺有背景。
　　跟着冯子轩其实是想借机出出风头，并不想真的惹到惹不起的人。
　　但冯子轩好像缺根筋似的，并不把陆铭初放在眼里。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舌尖顶腮，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正要开口说什么，教室门被人推开。
　　英语老师和几个学生走了进来，眼见气氛不对，都停下动作。
　　冯子轩的话又憋了回去，脸色阴沉地笑了笑。
　　“这次算你走运，你给我等着。”
　　刚进来的同学立刻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好奇又拘谨地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英语老师长眉一拧，怒斥道：“冯子轩，你干什么？”
　　冯子轩背过身出门，语气拉长，明晃晃的嚣张：“没什么，老师。我们关心关心同学。”
　　“关心同学是你这种态度的吗？”
　　英语老师指着他后背怒斥，但又无可奈何，冯子轩已经走出了教室。
　　罪魁祸首已经走了，英语老师也没办法再追究。
　　关心了几句同学，还让陆铭初去把衣服清理一下，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周围的同学立刻围上去：“陆哥，没事吧？”
　　陆铭初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校服，一只手把弄脏的布料拿起来，远离自己的胸口。
　　“我能有什么事？他还能咬我不成。”陆铭初愤愤道。
　　“冯子轩也太过分了。平常就目中无人，现在直接欺负到同学头上了。”
　　“就是就是。”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骂他出气，宋琤全程默默抬着头，眼神放在陆铭初身上。
　　在这学校里还从未有人维护过她。
　　这种感觉，就像她被语言暴力，被肆意贬低时，有人替她挡下了扎过来的刺。
　　让她想起了儿时远房亲戚家的兄长。
　　“哎宋琤。”有人了她一声。
　　宋琤眼中闪过一阵惊慌，垂下眼睑看向桌面。
　　那人继续说：“你头发上好像也沾到汤汁了。”
　　宋琤的睫毛扇动得有点快。
　　她看不见自己的头发，慌忙把手伸进课桌，想找点什么反光的东西照一下。
　　但书包里哪来的反光的东西，仓促间什么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头上突然传来细微的触感。
　　“别动。”陆铭初伸手，“我看到了。”
　　接着两根手指在发丝上撵了一下，带走了那一小滴油污。
　　黎珩走进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行了，干净了。”
　　陆铭初语气很平常，像是只是顺手而已，但宋琤猛地低下头，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黎珩的心情忽然降到了冰点。
　　他也不知道原因，只是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刺眼。
　　于是路过的时候，表情尤为冷淡。
　　陆铭初站在过道上，正巧挡在了黎珩和座位之间，看到有人路过，下意识往旁边一让。
　　可是侧身的时候，他却莫名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时，就看到黎珩不大寻常的目光。
　　？
　　看什么看。
　　因为是走读，陆铭初在学校没有备用衣服，所以只能去洗手间，自己清理弄脏的校服。
　　可谁知道衣服上的油污还挺顽固，用湿纸巾擦了半天，还是有一块明显的污渍。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处理过这种麻烦事，弄了半天都没什么效果。
　　最后一怒之下脱下衣服，直接把脏掉的前襟怼在水龙头底下冲洗。
　　以至于回到教室时，陆铭初身上的校服一大半都是湿的。
　　过了一会，班里去吃饭的同学陆续回来，几个男生刚一坐下就喊热。
　　其实天气正值暮春，没有夏天那么炎热，班里还有许多人没有脱下春秋款的校服外套。
　　只不过张安宇和几个男生刚打完篮球，才热得满头大汗。
　　张安宇朝最后排喊：“热死了，空调开了吗？”
　　“开了啊。”
　　张安宇不信邪，亲自到后排看了一眼：“我靠，谁开的29度。”
　　说完不要命地猛按调温键，直到液晶屏上的数字定格在了16度，这才罢休。
　　“呜呼，爽。”
　　张安宇扯开领口，把自己的身体怼在出风口，尽情感受冷风。
　　这样还不满意，又把空调扇叶往下一拨，冷风对着地面狂吹。
　　结果大半都吹到了后排的身上。
　　陆铭初当即打了个冷颤。
　　“你开这么低干嘛？”
　　“这哪儿低了？”张安宇一脸满足地吹着空调，“热都热死了。”
　　有人附和：“开低点儿舒服，陆哥你忍忍，等会凉快点我们就调回来了。”
　　张安宇嘿嘿一笑：“怎么说？陆哥，是不是体虚啊？我奶奶是40年老中医，要不我找她帮你看看。”
　　“一边儿去。”陆铭初笑着骂道。
　　黎珩就坐在陆铭初右边，隔了一条过道。
　　他还沉浸在刚才异样的心情里，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也时不时偏头，将注意力放在陆铭初身上。
　　由于陆铭初坐的位置离空调最近，冷风扫过的时候，风从袖口和下摆处往里灌，把整件衣服吹得鼓了起来。
　　他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还有受不住冷风时打颤的下巴，黎珩都能清晰地看到。
　　捏了捏手中的笔，黎珩忍不住回头，看向张安宇的眼神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冷意。
　　张安宇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实现，舌头打了个磕巴。
　　“黎……黎珩，你也要过来吹吗？”
　　陆铭初也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半晌后，黎珩下颌紧绷，将头转了回去。
　　下午的第一堂课最容易犯困，陆铭初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就响了。
　　陆铭初被铃声吵醒，醒来的瞬间脊梁骨窜上一股凉意，身上竖起一阵寒毛。
　　刚好张安宇有道题解不出来，拿着作业本，转头过来问身后的陆铭初。
　　“陆哥，你数学好，教教我呗？”
　　陆铭初眯起眼看他，然后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张安宇：“……”
　　陆铭初揉揉眼睛，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不知怎么突然很有学习的劲头，张安宇再接再厉，又跑过来问黎珩。
　　“黎珩，你数学好，教教我呗？”
　　黎珩的眼神像淬了冰，瞥了他一眼，然后单手将外套拉链拉到顶端，起身走出教室。
　　……我有错，我不该对数学产生非分之想。
　　黎珩回来时走的是教室后门。
　　他身上还是自己的秋装外套，拉起拉链的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
　　不同的是，他身上的外套比刚才看起来更宽松了一些，修长宽阔的肩膀下空荡荡的。
　　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
　　他快步走到最后排，在无人注意时，把一件黑色短袖塞进了隔壁的课桌。
　　-
　　后来陆铭初穿了这件衣服，虽然问了半天也无人认领。
　　少年那时候骨骼修长，肌肉匀称，穿起来肩膀偏薄。
　　现在已经结实了许多，体型介于青涩少年与成熟青年之间。
　　黎珩的目光顺着轮廓一点一点描摹，心跳也愈发剧烈。
　　可心跳得再快，他也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对方莹润干净的指甲。
　　直到那根手指轻轻一颤。
　　黎珩收回手。
　　再抬起头，对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瞳孔，那双眼里有刚睡醒的迷蒙。
　　片刻后迷蒙又变为了讶异。
　　“你摸我干什么？”


第24章 被一股力道拽了回去
　　陆铭初最近没睡几个好觉，躺下后很快就去见了周公。
　　或许是今晚勾起了太多以前的记忆，陆铭初的梦里居然有黎珩造访。
　　还是十七岁的某个雨夜，陆铭初不甘心黎珩忽然消失，又一次来到这栋别墅。
　　外面凄风苦雨，陆铭初没打伞，冒雨跑到别墅门前，浑身湿透。
　　从窗口望去，里面黑黑的，一盏灯都没亮。
　　陆铭初心里沮丧，但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陆铭初泄了气，转身坐在台阶上。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透出一小片灯光，别墅的门开了。
　　胸腔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愤怒。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他们不是朋友吗？
　　但当他转过头时，黎珩正站在门里对他笑意温和，周身有温暖的光晕。
　　陆铭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直到被黎珩捡了回去，擦干头上的水，身上披上了柔软的毛毯，周身的寒气被驱散。
　　这种温暖太过真实，陆铭初不由得动了一下，下一刻指尖传来丝丝痒意。
　　就这么醒了。
　　醒来后他还有片刻惺忪，梦里的黎珩就蹲在自己身前。
　　没有穿着校服，而是一身熨帖昂贵的丝质睡袍，一切都不一样。
　　只是黎珩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跟梦里如出一辙。
　　但很快这种温柔消失不见了，快得让陆铭初以为只是幻觉。
　　黎珩神情恢复冷然，站了起来。
　　“路过。”
　　“路过？”陆铭初不信，“路过你摸我手干嘛？”
　　黎珩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速稍有些快：“路过的时候，被某人抓住了裤腿。”
　　他丢下这句话，很快出了房间。
　　陆铭初有点懵。
　　难道自己真的睡迷糊了，把黎珩的裤腿当成梦里的毛毯了？
　　陆铭初缓了一会，伸了个懒腰，下了楼想找点水喝。
　　黎珩正坐在客厅，打开了电视。
　　陆铭初下来他也没有回头，神情很专注，像没看见似的。
　　陆铭初没在意，一个人绕过客厅走到餐厅。
　　轻车熟路从橱柜里找到杯子，忽然觉得刚才那道沙发上的背影有什么不对。
　　黎珩身上好端端地穿着睡袍，哪来的裤子？
　　陆铭初：“……”
　　外面的风雨已经停了，窗外静谧，整栋别墅里只剩下财经频道主持人语调平直的新闻播报。
　　黎珩斜倚靠在沙发扶手里，没了平日在公司里的一丝不苟，姿态放松许多。
　　陆铭初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把自己当客人。
　　不过黎珩对此也没说什么。
　　自从陆铭初进来后，他既没有说客套话，也没以主人家自居对他提要求，一副让他自便的态度。
　　就跟从前陆铭初来找他时一样。
　　“遥控器。”陆铭初不客气地朝黎珩伸手。
　　“等会。”黎珩淡淡道。
　　“你也没在看啊。”
　　黎珩瞥了他一眼，以示反驳。
　　“那你说说，主持人这一段说了什么。”
　　……
　　黎珩面无表情，良久。
　　陆铭初不费吹灰之力拿到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频道。
　　这个时间，电视黄金档都是一些偶像剧或是综艺。
　　陆铭初一一切换，没有停下。
　　其实他也没什么想看的节目，单纯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就像刚才等黎珩时睡着一样。
　　不过黎珩还挺口是心非的，陆铭初心想。
　　刚才他在书房睡着，黎珩怕他着凉，给他盖了条毯子。
　　谁知道陆铭初当场醒了。
　　还用那么拙劣的借口掩饰，大概也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想到这里，陆铭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叶旭的消息。
　　陆铭初看到这个名字，想起在车上时对方发来的消息。
　　什么“圈里天菜”，莫名令人不快。
　　叶旭：哎睡了吗？问你个事儿。
　　陆铭初：说。
　　叶旭：关于黎珩的。
　　陆铭初：？
　　叶旭：就是之前我在Hunter看到过一个人，侧影好像跟黎珩有点像，要不你帮我问问是不是他。
　　陆铭初：Hunter是哪里？
　　叶旭：Gay吧，你不知道吗？
　　我他妈为什么会知道。
　　等等，什么吧？
　　陆铭初将手机拿近了些，眉头紧紧蹙起。
　　叶旭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叶旭：我就是好奇。
　　叶旭：随便问问。
　　陆铭初把手机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
　　他的动作明显带了情绪，引得黎珩侧目看过来。
　　陆铭初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喉头一哽，不知道怎么解释。
　　“没什么。”陆铭初冷着脸，“这电视剧里女主太惨了。”
　　黎珩：“……嗯。”
　　黎珩撩起眼皮，看到电视里正演到从小被欺凌的女主考上编制，一路高升，打脸恶毒亲戚，人生走向巅峰。
　　陆铭初虽然看着电视，但脑子里很乱，来来回回想着叶旭刚才说的话。
　　其实叶旭刚刚说到Hunter的时候，陆铭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呢，这种暗示意味明显的词，正常人都会联想到酒吧，而且还是比较闹的那种。
　　陆铭初第一反应是，黎珩会去这种酒吧吗？
　　这么一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人，陆铭初根本想象不出来。
　　谁知道叶旭后面的那句话更让陆铭初大吃一惊。
　　陆铭初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倒不是对同性之间的交往有什么看法，他本就对性取向抱有佛系的态度。
　　喜欢什么人，不论对方是谁，都不应该被性别来定义。
　　只是，如果那个人是黎珩……
　　陆铭初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
　　陆铭初心里烦躁，又切了几个台，想转移注意力，刚才的对话还是盘旋在脑海里。
　　想象一旦开始，闪烁着的霓虹灯光和舞池里纵情的人群就会一一化为具象。
　　还有置身其中的黎珩。
　　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你去过Hunter吗？”
　　这话问得毫无预兆，黎珩没听清：“什么？”
　　“刚刚叶旭说，他之前在那边看到过你。”陆铭初说，“我问了，他说是个Gay吧。”
　　陆铭初假装看电视，但能明显感觉到黎珩转了过来，向他投来视线。
　　陆铭初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又觉得自己有病。
　　去个酒吧而已，而且又不是他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陆铭初也转过头：“你去过吗？”
　　只见黎珩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认真的情绪不像假的。
　　半晌，才说：“没有。”
　　“……哦。”
　　也是，黎珩这个月刚回到A市，平时忙得连晚上都泡在公司，哪有时间去。
　　陆铭初胸口被堵住的地方骤然一松，呼吸舒畅，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所以说是叶旭认错人了。”
　　黎珩：“嗯。”
　　“看不出来，他居然会去Gay吧，看不出来啊。”陆铭初干笑道。
　　黎珩还是盯着他：“他是？”
　　陆铭初不自觉地解释，半开玩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小子藏得有点深。”
　　黎珩没再说什么，转身重新看起了电视。
　　但不知是不是陆铭初的错觉，他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不少。
　　一集电视剧播完，时间已经将近十点，黎珩确认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身体语言表达得很明显，陆铭初该走了。
　　“你的司机又迷路了吗？”黎珩问。
　　陆铭初：“没联系上。”
　　黎珩顿了顿：“那我叫曾叔送你。”
　　“不能再等会吗？”
　　“怎么了？”
　　陆铭初：“没，就是现在挺晚了，我怕曾叔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睡得早。”
　　“他今年下半年才四十。”黎珩说。
　　“哦……”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后，黎珩拿起手机，就要给曾叔发信息。
　　陆铭初忽然往沙发旁的扶手一歪，抬手扶住后腰。
　　“嘶……”陆铭初说，“腰后的骨头突然有点疼。”
　　回来后一通折腾，居然把回来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可是陆铭初的腰真的有问题吗？
　　几分钟前还好好的，去抢救爱车时甚至跑出了平生最快速度，实在不像腰上的骨头有什么问题。
　　黎珩抬手按了按眉心，脸色不知是无奈还是疲惫。
　　没过几分钟，曾叔的电话打过来，说自己已经到了。
　　陆铭初见黎珩无动于衷，于是从沙发里起身。
　　“走了，好像也不是特别疼。”陆铭初懒懒一摆手。
　　经过茶几的时候，黎珩又开了口：“桌上还有东西，记得带上。”
　　陆铭初低头一看，桌上是他抢救回来的玫瑰。
　　雨水打湿的花瓣已经被空调蒸干，但花朵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有精神，枝叶里透着萎靡。
　　“带走太麻烦，你扔了吧。”陆铭初浑不在意地说。
　　黎珩的默了默，“我是说那瓶药。”
　　陆铭初顺手带上，放进口袋。
　　黎珩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别墅的主人，跟着站了起来，一路把陆铭初送到门口。
　　仿佛急着把这尊大佛送走。
　　就在陆铭初打开门，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黎珩破天荒提醒了一句：“记得遵医嘱。”
　　“知道了。”陆铭初心不在焉道。
　　转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刚才坐了太久，今晚又受了凉，后腰还真泛起酸胀来。
　　陆铭初喃喃道：“真麻烦，回去还得上药。”
　　黎珩关门的动作一顿：“用得着吗？”
　　陆铭初无语地看向他。
　　黎珩改口：“那你够得着吗？”
　　“还行吧。”
　　“嗯。”
　　“要不还是你帮我？”
　　陆铭初就是随口一接，黎珩却垂下目光，在他腰线的位置逡巡片刻，脸上泛起难以言明的神色。
　　半晌，黎珩才语气偏硬地说了一句：“你自己来吧”
　　陆铭初被拒绝惯了，没多在意。
　　况且这种伤说重不重，一般只要好好静养，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但嘴上还是要阴阳两句。
　　“哎，有些人明明是罪魁祸首，却出尔反尔，不负责任，算了，我还是找医生给我上药吧。”
　　“什么医生。”
　　黎珩的问话声音很低。
　　“我的私人医生，叶旭啊。”
　　陆铭初奇怪地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朝门外走去，单手带上门，但手指勾了一下，明显感到一股阻力。
　　门没关上。
　　他疑惑地回头，看向门边的黎珩。
　　黎珩还是保持着站在门边的姿势，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撑着门框。
　　眼睑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铭初经常会觉得，眼前人的脑回路和自己很不一样。
　　偏偏黎珩又惜字如金。
　　所以很多时候，陆铭初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像此刻一样。
　　陆铭初失笑，不再看他，抬腿向门外走去。
　　可是刚迈出一条腿，手腕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下一秒，他便被身后的一股力道拽了回去，“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


第25章 好痒
　　曾叔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的确已经躺下了。
　　黎珩很少这个点联系他，如果有事，多半也是下班或者收工。
　　像现在这样，突然一个电话过来，让他去住处接的情况，着实有些反常。
　　心里有疑问，但黎珩电话挂得很快，曾叔的疑问没能问出口。
　　到了之后没多久，别墅门口就亮起了灯光。
　　谁曾想，等了几分钟，却不见任何人影。
　　无奈之下，曾叔又坐回车里，静静等待。
　　好在又过了片刻，别墅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步履稍快，盯着满脸躁闷的丧气，一看就不是黎珩。
　　原来不是来接黎珩本人啊。
　　事情立刻合理了许多。
　　曾叔麻溜地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后排，打开车门回头，却看到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啊，是陆少爷啊。”
　　曾叔忽然嗅到了什么不一般的气息。
　　上次从陆远平家出来时，他还不认识陆铭初，但在后来的一次，他把陆铭初送到了瑞亿楼下。
　　从只言片语中分析了一下，曾叔才明白过来，这位年轻人就是陆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主人。
　　陆铭初没了往常从容不迫的松弛感。
　　他发丝微乱，脸上带着薄薄的愠怒。
　　走路的时候步伐微快，姿势也有些许僵硬。
　　仿佛身后的别墅里有什么不待见的东西。
　　……
　　别多问，这是作为司机的职业素养。
　　曾叔默默地想。
　　陆铭初明显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弯腰坐进车里，然后就躺进了身后的座椅后背，眉间紧蹙地闭上眼睛，全程一声不吭。
　　曾叔等了一会，没等到陆铭初说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陆少爷，我们去哪儿？”
　　陆铭初眉心还是没解开。
　　过了一会，才报了一个市中心高档住宅区的名字。
　　“不算远。”曾叔贴心提醒道说，“您别睡着了，不然下来吹风会受凉。”
　　陆铭初：“嗯。”
　　迈巴赫的空气悬架物有所值，行驶平稳，全程没有颠簸。
　　窗外夜色静谧，路灯和街景匀速向后退去，过了好一会，陆铭初的后腰还在隐约泛着酸软。
　　疼。
　　肌肉像被人用碾过，牵着整个背部都在发热。
　　刚才他正要跨出门，不知黎珩突然抽什么疯，一把将他带了回去。
　　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必医生代劳。
　　陆铭初觉得奇怪，但又觉得阴晴不定是黎珩的常规操作，就同意了。
　　为了方便上药，陆铭初把自己后背衣服撩起来，趴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结果过了许久，身后的人都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后腰处传来一阵凉意。
　　药剂喷雾很凉，陆铭初“嘶”了一声，差点弓着腰坐起来。
　　“别动。”
　　临阵脱逃太过丢脸，陆铭初咬了咬牙，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给点提示。”
　　“我不知道你怕这个。”
　　“我这是怕吗？”陆铭初说，“只是太凉了好吧。”
　　“用了药，很快就会热。”
　　黎珩说完这句话，尾音突兀地戛然而止。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怪异，尤其他们还是这种姿势。
　　比社交距离更近，比亲密距离更远。
　　因为趴着，陆铭初的后腰向下凹陷，脊椎两侧的肌肉略微凸起，流畅漂亮，一直蔓延到裤腰里。
　　起伏的轮廓清晰可见。
　　陆铭初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知道后背晾着，迟迟没有感觉到下一步动作。
　　陆铭初胸口都麻了，开口催促：“那你快点吧。”
　　黎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重新睁开眼。
　　比起白天，后腰上的瘀痕更明显了一些，毛细血管破裂渗到皮肤表层，颜色转为暗紫色。
　　近距离的观察下，看起来还挺唬人。
　　黎珩的动作不自觉放轻，伸手抚上去，动作不似按揉。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冰块轻轻碰了一下。
　　陆铭初有点痒，不满道：“你稍微用点力行么。”
　　黎珩的声音很轻，隐约还有些低哑：“会疼。”
　　下午刚在叶旭手底下吃过苦头的人，现在毫不示弱。
　　“我什么时候怕疼过。你快点吧，司机已经到了。”
　　黎珩没作声，手心稍微用了些力。
　　“卧槽，好痒……”
　　他动作小心，还是碰到了陆铭初侧腰，引得他受不住痒，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
　　黎珩沾满药的手差点碰到上衣，无奈叹息：“说了别动。”
　　陆铭初不服：“要不你自己来试试有多痒，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还是去找叶旭——”
　　话音刚落，带着力道的掌心就按了下来。
　　陆铭初立刻闭上嘴。
　　黎珩大概是真的没经验，一开始只是指尖揉捏，后来觉得吃不住力，改用掌根的部分按压。
　　他上手很快，不一会就熟练起来。
　　不知是不是药剂的作用，刚才冰凉的掌心也开始有了热度，与后腰接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竟逐渐发烫。
　　陆铭初后腰的肌肉立刻涌上酸胀，随着按揉疼痛也不断放大。
　　忽然用这么大力气。
　　公报私仇啊？
　　陆铭初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愿服软，咬牙硬抗着。
　　渐渐地，陆铭初疼得额间冒出冷汗，快要控制不住，然后在一次重压后，齿间溢出一声闷哼。
　　“停停停——”陆铭初忍耐不住，痛叫出声。
　　黎珩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说呢，黎珩帮他按摩当然是好意。
　　陆铭初没那么狼心狗肺。
　　只是开始是他嫌黎珩下手太轻，后来又中途叫停打了自己的脸。
　　脸面实在挂不住。
　　所以他现在一脸烦躁，完全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曾叔把车开到目的地，刚停稳，陆铭初就迈步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陆铭初把上衣脱掉，换上睡衣。
　　换下来的衣服拿在手里，刚丢进洗衣机，陆铭初又把它捡了回来。
　　想了想，放在床头的靠枕边，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清晨，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气温凉爽。
　　瑞亿的员工陆续上班打卡，有人在电梯间碰到陆铭初，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类似云南白药的味道。
　　宋琤一身长至膝盖下的包臀裙，配上红底高跟鞋，走路时一头卷发在后背摇曳生姿。
　　看到陆铭初，宋琤打招呼道：“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身上一股药味。”
　　陆铭初睨了她一眼：“我非得干嘛去了，身上才能带药味吗？”
　　“对啊。”宋琤挑眉看他，“难不成你自己在家，穿拖鞋平地摔？”
　　陆铭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骂人的冲动。
　　“大早上没正事做了，跑来找我事是吧。”
　　“谁说的。”宋琤撩了一下头发，“就是有个噩耗要告诉你，提前让你心态放松一下。”
　　陆铭初在办公椅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什么事，你说。”
　　宋琤：“柯念。”
　　又是这个名字，陆铭初翻看文件的手一顿。
　　宋琤接着道：“昨天制片方给我打电话，说是之前因为换演员的事闹得不愉快，但事已至此，把柯念换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铭初挑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谁知道昨天，柯念忽然给导演打电话，两个人居然吵了起来。”
　　“后来还说他们刻意毁约，要去告人家。”
　　“导演因此大发雷霆。”
　　听到这里，陆铭初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的事虽然也闹得不愉快，但起码是柯念个人和片方之间的矛盾。
　　现在柯念不长脑子地去纠缠，还说要把人家告上法庭，那丢的就是背后经纪公司的脸了。
　　后续换了新演员，即便演员点头，片方不一定愿意再把角色的版权卖给瑞亿，后续的商务合作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陆铭初胸口怒意翻腾，当即叫来了瑞亿娱乐现任CEO过来问话。
　　半小时后，人到了，诚惶诚恐敲开陆铭初的办公室门。
　　瑞亿娱乐的CEO叫赵玮，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中年男人的油腻特征。
　　平时工作谨小慎微，这半个月却给瑞亿总部爆了两个雷。
　　陆铭初冷冷看着他的时候，自然紧张得话都不敢说。
　　陆铭初要他处理好这件事，限期两天，否则辞职让贤。
　　赵玮连连说好，再三保证。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连腿都是软的。
　　神情恍惚地下了电梯，赵玮还没缓过劲来，站在原地擦汗。
　　一个身影正坐在休息区，惬意地喝着前台泡的咖啡，左顾右盼，看到赵玮后眼睛亮了亮，跟了上来。
　　“蒋总。”柯念说，“怎么去了这么久？陆总怎什么意思啊？这件事他想怎么解决？”
　　赵玮心里本就烦躁。
　　之前以为柯念好歹是半个陆家人，费心费力捧着，出了事也没太过苛责。
　　现在慢慢把他捧得太高，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陆铭初刚才的态度，显然是没把这便宜弟弟放在眼里。
　　赵玮也一肚子火。
　　柯念年轻有背景又怎么样，他再色胆包天，还不是自己的前途要紧。
　　“你还知道问。”
　　赵玮怒意脱口而出，又碍于还在公司楼下，人来人往看着，只能压低音量，再让到一边，刻意拉开距离。
　　柯念眉毛一竖，嗔怒道：“我怎么了吗？”
　　赵玮见他现在还不知所谓，看蠢货似的看了看他。
　　“总之，你以后老老实实的，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柯念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这是赵玮第一次拿这种态度对他，心底不服气。
　　虽然是陆家旁系的私生子，连正儿八经的陆家都没去过，也没见过陆铭初。
　　但他总是自视甚高，凭着这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觉得在这圈子里什么都不用怕。
　　“陆家都快没人了。”
　　他放低音量自言自语：“要是他不在了，公司还说不定是谁的。”
　　-
　　接下去的几天，陆铭初都没有主动联系黎珩。
　　脖颈处的倒计时时不时出现，提醒他必须抓紧时间。
　　但公司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家族责任、事业野心，这些东西催促着他不能停下来。
　　或许是某种默契，黎珩也忙得日不暇给，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
　　这天下午，黎珩正拿着钢笔处理文件，一瓣干枯的花瓣翩然落下，掉在了他的桌面上。
　　黎珩写字的手蓦然一顿。
　　桌子上的花瓶里养着一大束白玫瑰，是陆铭初那天留下的。
　　当晚，主人遗弃的玫瑰被他小心打理，放进了花瓶里好生养护。
　　第二天一早，黎珩更是在助理惊讶的目光中，将它带来了公司，后来每天修枝添水，试图延长花期。
　　可是花期终究有限。
　　边缘的不少花瓣已经枯萎泛黄，到今天已然开始自动脱落。
　　黎珩拾起那片花瓣，眼底染上温柔，抬手在那花瓣上写下一个字。
　　笔顺还没写完，一通电话黎珩助理座机上，然后转接到总裁办公室。
　　助理：“黎总，有人找。”
　　黎珩心念一动，问：“谁？”
　　助理说：“柯念，前台说他来过好多次了。”
　　刚刚扬起的好心情不翼而飞，黎珩冷淡道：“不见。”
　　挂断电话，黎珩对着玫瑰默然片刻，拿起桌上的手机。
　　手机短信箱里大多是垃圾信息，很少有人发信息。
　　前两天倒是有人时不时骚扰他，但最近却异常安静，突然转了性。
　　如今那人的信息，早已被一众垃圾信息埋在了下面。
　　黎珩把手指放在那个备注的“陆”上，犹豫了许久点开，长按复制号码。
　　然后用微信搜索，很快跳出一个账号来。
　　深色头像，微信名是一个简单的字母L。
　　看着最下方“添加到通讯录”的选项，黎珩把手指放上去，良久都没按下去。
　　最后向上一挪，点开了上方的一排照片。
　　陆铭初设置了“陌生人可以查看最近十条朋友圈动态”，不用加好友就可以点进去。
　　最新的一条是一组照片，没有配文字，照片凑了完整的九宫格。
　　黎珩一张张右滑过去，发现大多是些琐碎的细节。
　　有造型别致的甜品，也有凌晨被云层遮挡的朦胧月亮。
　　陆铭初以前的爱好就是摄影，每到空闲的时候，总喜欢抱着拍照。
　　为此他还买了不少相机和镜头，拍摄器材足以塞满一整个房间。
　　不过，这组照片应该是用手机拍。
　　大概是工作太忙，以前喜爱的玩具都被扔在一边吃灰了。
　　黎珩心底划过一抹柔软。
　　后面还有几张比较意识流。
　　散落的纸张，会议室里的灯光，还有阳光下透光的花瓣，应该是那天在楼下等黎珩的时候拍的。
　　最后一张，黎珩往右一滑，跳出一个花盆。
　　似乎还有些眼熟。
　　黎珩仔细看了看，厚实的椭圆形枝干，绿色表皮，上面布满尖刺。
　　不就是陆铭初办公室摆的那盆仙人掌么？
　　陆铭初那头迁怒的就是这盆，还扬言要把人家刺全拔了。
　　莫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嘲讽。
　　黎珩：“……”
　　原本要按下“添加好友”的手指途中变了轨迹，转移到左上角的箭头处，直接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章啦，这周没有了哦老婆们。


第26章 这谁看不迷糊
　　周五晚上有一场名流宴会，陆铭初到的时候已经开始，门厅内满座衣香鬓影。
　　陆铭初今晚是和宋琤约好的，虽然不算是他的女伴，但明面上两人走在一起，能够减少很多无谓的搭讪。
　　宋琤迟迟没来，陆铭初就在入口不远处稍微等了一会。
　　正巧助理发来一条信息。
　　助理：陆总，最新一稿的合作方案出来了，我发您？
　　陆铭初：好，直接传给我。
　　一个文件很快传输过来，陆铭初点开。
　　逐字逐句看了一遍，陆铭初觉得还算满意。
　　思考片刻后，点开和黎珩的短信对话框。
　　陆铭初：在吗
　　黎珩那边倒是回复得挺快。
　　黎珩：？
　　陆铭初：有空吗？
　　这次对面停顿了一两分钟，才有回应。
　　黎珩：看下行程，今晚似乎有事。
　　陆铭初：哦没事，我是要约你，把最新改好的一稿方案发给你，你空的话看下吧。
　　陆铭初把文件转发过去，但黎珩那边没了动静，像是直接忽略了这条消息。
　　突然没声了？
　　因为很少用短信发送文件，陆铭初怀疑是不是没发出去。
　　正疑惑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是宋琤。
　　今天下班后，宋琤专程回家做了造型。
　　她换上红色丝绒晚礼服，脖子蔓延到领口的地方挂着一串钻石胸链，美艳得十分有攻击性。
　　陆铭初目露赞赏：“可以啊宋琤，今天这么耀眼？”
　　宋琤挑眉一笑：“姐姐我每天都很耀眼好不好。”
　　陆铭初没有屈起手臂让宋琤挽住，而是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宋琤则不卑不亢地递上右手，姿态像巡视封地的女王。
　　俊男靓女本就惹眼，再加上家世不凡，陆铭初和宋琤刚一入场，就吸引了惊艳的不少目光。
　　陆铭初和前来攀谈的人一一打招呼，路过宋氏家族坐的席位时，陆铭初对上宋承光的视线。
　　他得体地用目光示意，没有主动过去打招呼，扶着宋琤的手往另一边走去。
　　“喂。”宋琤凑过来耳语，“刚才我爹是不是看到你了。”
　　“没错，宋大小姐。”陆铭初一边对旁人微笑，一边小声说，“这下满意了吧？”
　　宋琤冷哼一声：“只要能气到他，当然是满意。”
　　另一边的宋承光早就收回视线，独自饮了口酒。
　　身旁的夫人沉不住气了。
　　“你看看你女儿像什么话。之前要她来她不来，现在跟一个外人一起过来，迟到还搞那么大排场。”
　　宋承光沉吟不语。
　　他向来对这个女儿没什么好脸色。
　　乖张、不服管教、叛逆，这些都是他贴在女儿身上的标签。
　　成年以后，宋琤更是不怎么回宋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不得已似的回来看看祖父母。
　　总之，寄予她身上的希望早就破灭了，不指望她能乖乖顺顺做个好女儿。
　　直到……
　　宋承光看到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陆铭初一路和宋琤到自己的位置里落座。
　　“今天黎珩不来吗？”
　　宋琤在宴会厅里扫了一圈。
　　“你很关心他吗？”
　　陆铭初这句话是顺口说出来的，说完才一愣。
　　他分明很清楚宋琤不会对黎珩感兴趣，只是她问出口的时候，陆铭初下意识有些戒备。
　　具体原因，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我？”宋琤夸张地点了点自己，“对他感兴趣？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陆铭初：“不是就不是吧。他今天不来，说是有别的事。”
　　提起黎珩，陆铭初又想起刚才给他发的短信。
　　发完方案后黎珩就没再回复，估计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想到这里，陆铭初一时有些惆怅。
　　宋琤：“你实话跟我说，这个合作到底有几成把握，看在曾经是同学的份上。”
　　陆铭初笑了：“如果是看在曾经同学的份上，把握大概是负数吧。”
　　“真假的。”宋琤有些惊讶，“你们……”
　　她欲言又止，神色很是怪异。
　　“我们怎么了？”
　　陆铭初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宋琤把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末了勾唇一笑，“没怎么，随你们的便吧。”
　　谈话间，陆铭初的身边坐下一个人。
　　刚才还微笑的宋琤，此刻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陆铭初转头看过去，只见宋承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坐在他身边。
　　宋承光年纪不到五十，但眉头有很深的川字纹，两鬓头发斑白，不笑的时候很是威严。
　　像宋家这种家世地位，多的是人献殷勤。
　　宋承光居然会主动示好，坐到年轻人身边。
　　豪门世家的八卦新闻最惹人眼球，周围的人不免新奇，纷纷转头看过来。
　　“宋叔叔。”陆铭初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
　　宋承光点点头。
　　“你家长辈身体还好吗？”宋承光问。
　　宋陆两家平时并不来往，这种问候长辈身体情况的话，纯粹是流程化又不走心的开场白。
　　陆铭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顺着他的话回答。
　　“我奶奶的身体十分硬朗，劳烦您挂心了。”
　　宋承光淡淡笑了笑，嘴角勾起纹路，“你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你还来过宋家，当时你和宋琤关系很好。”
　　“嗯。”陆铭初回得坦坦荡荡，“我们现在关系也不错。”
　　宋承光脸上的笑意蔓延到眼角，但因为面孔冷峻，笑意未及眼底，像戴着面具。
　　“那我就放心了。”宋承光说，“以后你可要多多照顾宋琤。”
　　陆铭初笑了笑：“自然是会照顾的，宋叔叔不必担心。”
　　“以后陆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桌上静了片刻。
　　宋承光眼底闪过倨傲，仿佛料定这是一个不错的筹码。
　　所以日常问候只是开胃小菜，借着女儿想结交陆氏才是真的。
　　陆铭初不说话，宋承光只当他不便在宴会上多说，拍了拍他的手背便起身离席。
　　宴会进程过半，外场停着豪车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曾叔跟着前方的车流缓缓行驶，为了不那么高调，特意避开红毯，把车停在了不显眼的位置。
　　黎珩推门车门，迈开长腿下车。
　　可即使已经尽量低调，还是惹来不少目光。
　　他一身寻常的黑色西装，仍旧挡不住周身的星光，把普通的一身衬得像当季设计大师的作品。
　　“是黎珩哎？”不知哪家小姐轻声惊呼。
　　“真的是。”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连黎珩也来了。”
　　两人矜持地与黎珩点头致意，然后转头继续自己的话题。
　　“我刚才还在里面看到了陆铭初。”
　　两名结伴而行的女士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所以黎珩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名字。
　　黎珩不由得顿住身影。
　　“陆家那位？他怎么会来，不是一般不参加这种宴会么。”
　　“谁知道。”
　　一个稍显年轻的名媛说：“刚才他是跟宋琤一起来的，两个人还挺亲密，连宋琤父亲都主动过去找他，我看是心里已经有女婿人选了。”
　　“那还真是强强联手。”
　　两人的交谈声随着距离拉远，越来越听不清晰，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黎珩还是站在原地。
　　脚步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仿佛一颗颓然的松柏。
　　良久良久。
　　直到有门口的迎宾员看到黎珩，小跑过来，黎珩仍旧没有动。
　　“黎先生，这边请。”迎宾员说。
　　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宴会厅大门的方向，一错不错，半晌才感觉到身旁有人似的，垂眸扫过来。
　　黎珩的面孔再精致，眸子冷淡地扫过来时，也有满满的压迫感。
　　迎宾员咽了口口水，再次开口：“黎先生，我带您进去。”
　　黎珩“嗯”了一声，冷然的眸子这才动了一下，抬腿跟上跟随应侍的接引。
　　黎珩来的时候已经进入晚宴阶段，顶灯比入场时暗了许多，全靠西餐桌上的一排蜡烛照明，因此不需要刻意回避目光。
　　只有走到近处的人才能认出他来，借此机会攀谈一番。
　　不少人对他的印象仍是演员，聊一些娱乐圈导演和演员们之间的琐事，令黎珩兴致缺缺。
　　应付完一路上碰到的人，黎珩走到角落，找到一个稍偏僻的位置坐下。
　　黎珩今天本没有过来的计划，一是嫌麻烦，二是真的抽不开身。
　　但他父亲黎世和打了几通电话过来，以积攒人脉为由，坚持要他赴这场宴。
　　被电话惹得不胜其烦，只好妥协。
　　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陆铭初。
　　陆铭初坐在另一头，距离黎珩呈一条对角线，因此没有注意到黎珩也在场。
　　他和宋琤没有去，只是坐在位置上聊着什么。
　　从黎珩的位置看过去，能看到他与宋琤说话的侧脸，偶尔会会心一笑，再碰杯饮一口酒。
　　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又或者，在黎珩离开的这么多年时间里，都是这样。
　　过了一会，宴会厅里的音乐变得轻快，有人从位置上离开，寻找聊天攀谈的对象。
　　几个年轻女孩儿走过，其中一个看到黎珩，面露狐疑。
　　确认过就是黎珩后，她大着胆子走过去，伸出掌心在黎珩面前晃了晃。
　　黎珩偏过脸看过来。
　　“哥。”黎妤讶异道，“真的是你呀。”
　　黎妤耳朵上闪着碎光的耳链一晃，在黎珩身边坐下。
　　黎珩打量着她，目光扫视，从她脚上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再到手里拿着的香槟。
　　黎妤把腿往凳子底下一收，心虚了片刻，又嘟着嘴嘴硬道：“我跟我几个朋友一起来的。”
　　黎珩：“嗯，所以呢？”
　　黎妤嘟着嘴：“所以你不能管着我啦，再说了我上个月都十八了，成年了好不好。”
　　“你的生日明明在下个月。”
　　黎妤哽住，满脸不乐意地叫来服务生，把手里的香槟换成气泡水。
　　见她自觉，黎珩便没再管她。
　　晚宴准备的食物卖相和味道都不错，但黎珩没什么胃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视线倒是一直看向一个方向。
　　黎妤来了兴趣，顺着黎珩的视线望过去，穿越几排餐桌上摆放的烛火，看到了两个坐在一起的年轻人。
　　两个人盛装华服，气质出挑，十分养眼。
　　因此黎妤凭借第一直觉，就确定自家哥哥就是在看他们。
　　至于具体是谁……
　　黎妤眯了眯眼。
　　坐在左边的年轻男人？
　　不像。
　　虽然是顶级大帅哥，但我哥又不是弯的。
　　那么旁边的女生呢？
　　黎妤伸长脖子，绕开烛火的遮挡看过去。
　　那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别样的韵味，一袭修身长裙把腰臀比勾勒得极好。
　　长及腰侧的卷发铺散在肩头前胸，还有隐隐绰绰闪着的钻石胸链……
　　黎妤的鼻腔瞬间一热，眼神都看直了。
　　怪不得我哥看，这谁看不迷糊啊。
　　只不过有些可惜，人家今天有伴了。
　　黎妤在心里扼腕叹息。
　　“哥，你要不主动一点。”黎妤鼓励道，“你要相信主动才能创造奇迹。”
　　黎珩眼神冷淡地扫过来。
　　黎妤：“你别不信。要我说参加宴会走在一起，说不定只是男女伴关系，又不一定是男女朋友。”
　　黎珩抿唇看着她：“嗯。”
　　“所以你才要先下手为强啊。”黎妤说，“万一错过机会，人家可就在一起了。”
　　说话间，那边传来了一声玻璃碰碎的声响。
　　似乎是谁扯到了桌布，高脚香槟杯倾倒下来，洒了陆铭初一身。
　　旁边的宋琤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同时拿起餐巾，替陆铭初擦拭。
　　动作毫不避嫌，像极了相处多年的情侣。
　　黎妤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转头又看向黎珩。
　　只见他淡然的眼睛与她对视：“现在呢？”
　　现在，你应该没机会了。
　　黎妤干笑两声。
　　但下一刻，黎珩却将杯底的香槟一饮而尽，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第27章 哥，你可千万别冲动
　　宴会外场拥堵的车流已经散去，显得空旷了许多。
　　陆铭初因为衣服被香槟打湿，只好提前退场。
　　他把西装外套脱了，挂着臂弯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迎面吹来一阵晚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们都不冷吗？就穿条裙子。”陆铭初问宋琤。
　　宋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谁像你啊，从以前开始就这么怕冷。”
　　陆铭初无可辩驳，因为从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他确实比一般人怕冷一些。
　　可是秋天晚上才十来度，又刮起了冷风，怕冷不正常？
　　陆铭初正要回嘴，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一条未读短信，陆铭初下意识以为是黎珩的信息。
　　点开一看，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内容是：您好，想了很久还是发来信息，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陆铭初心里疑惑，只问他你是谁。
　　过了几秒钟，那边回复：我是孟添，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这个名字陆铭初实在没印象，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得到回复，那边又发来解释。
　　孟添：上一次在Flare，我要过您的号码。T^T
　　想起来了。
　　当时给了号码以后，陆铭初就没存他的名字，原本想拉黑，但因为被黎珩打断就忘了。
　　陆铭初见过不少搭讪，但不论是哪种，他都不感兴趣。
　　正要把号码拖进黑名单，那边好像有所感应，又迅速发来几条短信。
　　孟添：上次有点冒昧，在这里向您道歉。
　　孟添：今天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您，那天坐在您身边的那个女生……
　　陆铭初手里的动作一停。
　　感情人家不是想搭讪你。
　　而是看上宋琤了，借机套近乎？
　　陆铭初无声笑了笑，回复：所以呢，你是想要她的号码？
　　孟添：是的是的，可以吗？
　　陆铭初还没说可不可以，那边已经回复过来一串谢谢。
　　年轻人冒冒失失的，倒还挺可爱。
　　一个号码而已，陆铭初觉得没什么，便转头问宋琤。
　　“有个小男生要你电话号码。”陆铭初问，“给不给？”
　　宋琤：“追我人可多了，谁啊？”
　　“上次聚会的时候，有个男生做游戏输了，过来要了我的号码。”陆铭初说，“还记得吗？”
　　宋琤回忆了一下，笑了，“他呀，看起来年纪好像还挺小的。”
　　既然宋琤这么说，那估计是感兴趣。
　　陆铭初开玩笑道：“身材看起来不错，年纪小，体力好。姐姐不考虑一下？”
　　宋琤看了看美甲，拿乔道：“那先留着吧，下次问你要了再说。”
　　陆铭初：“行。”
　　拿起手机，陆铭初回复孟添：姐姐让你先排队，再说。
　　发完消息，陆铭初看向宋琤：“哎宋琤。”
　　宋琤：“嗯？”
　　“虽然你专心工作，我作为老板非常感动。”
　　陆铭初说：“但是单身那么多年，是不是也该谈谈恋爱？”
　　宋琤的表情明显带着嫌弃：“谈恋爱哪有搞事业香啊，再说你不也没谈？”
　　“我忙。”陆铭初语气不屑。
　　“切。”宋琤想到什么，“你不会，连初吻都还在吧？”
　　陆铭初恼羞成怒，又无从辩驳，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又等了两分钟，小陈还没把车开过来。
　　陆铭初被风吹得有些不耐烦，便想打个电话催促。
　　拨号键还没按下去，不远处开过来一辆熟悉的车。
　　黑色车身，还有黄色连号车牌。
　　不正是黎珩的车吗？
　　可是刚才怎么没看到黎珩？
　　车漆上缀着流动的光影，车子缓缓开过来，然后停在了陆铭初和宋琤面前。
　　正疑惑着，右边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俏丽的少女面孔。
　　陆铭初愣住。
　　所以黎珩不仅来了，而且还带了年轻漂亮的女伴。
　　陆铭初眼眸半阖，望向车里。
　　由于陆铭初他们站在台阶上，高度差有限制，所以透过车窗，第一个看见的是窗边的人。
　　但车后座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人。
　　胸口以上被车窗挡住，只能看见他交叠的双腿和撑在扶手上的手臂。
　　手腕上是陆铭初认得的那一枚钻石袖扣。
　　陆铭初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那少女微笑看了看陆铭初，接着转头看向宋琤，冒出星星眼。
　　“嗨，漂亮姐姐！”
　　刚才在席间的时候，黎珩兀自站起来，弄得黎妤以为黎珩终于想开了，要大胆追爱了。
　　她刚准备为亲哥摇旗呐喊，黎珩就头也不回地穿过宴会厅，径直往外走去。
　　拗不过自己哥哥，黎妤只好垂头丧气坐上车。
　　谁知道事情如此一波三折。
　　车刚开出没多远，路过宴会厅门口时，她就看到刚才坐在席间的两个人站在路边，看样子是一起在等车。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
　　岂不是正好适合发生点爱情故事。
　　黎妤打定主要要横插一脚，赶紧让司机停下车。
　　不得不说，漂亮姐姐近看更美了，黎妤看到宋琤眼睛弯弯地回应她：“你好呀，小妹妹。”
　　黎妤装作乖巧：“姐姐在等司机吗？”
　　“是呀。”宋琤说。
　　黎妤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啊？这么冷的天，姐姐还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有些人真是不会心疼人。”
　　说完眼珠一转，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铭初。
　　宋琤噗嗤一声笑了。
　　黎妤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道：“要不姐姐别等了，跟我们车走吧。”
　　“谢谢，不用了哦。姐姐的司机马上就到。”宋琤说。
　　话音刚落，一辆豪车停到了路边，宋琤踩着谁都不爱的步伐走了，还不忘跟黎妤挥了挥手。
　　哇，被拒绝了，更爱了。
　　黎妤痴痴地盯着宋琤的背影，下一刻回过神来。
　　所以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哪有男女朋友参加晚宴后不送女朋友回家的？
　　黎妤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眼陆铭初，关上车窗。
　　“司机，走吧。”黎妤说。
　　曾叔不敢吭声，频频用后视镜看向后排。
　　但黎珩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他只好听从黎妤的吩咐，开动车子。
　　黎妤兴奋地转向黎珩：“哥，你看到了吗？”
　　“他们俩肯定不是男女朋友。”
　　“你绝对有机会。”
　　旁边的男人沉默地对着窗外，仿佛充耳不闻。
　　黎妤不满道：“哥你听没听到我说的啊。”
　　车子穿过酒店迎宾区，后视镜倒映着路边站着的人。
　　那个身影单手拿着外套，身影在灯火和夜风中略显单薄。
　　随着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道路逐渐开阔，后视镜里的身影逐渐变小。
　　直到再也看不见。
　　黎珩：“曾叔。”
　　就在即将拐上主路时，黎珩突然说话了。
　　曾叔心领神会，踩下刹车。
　　这事没头没尾的，黎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看向黎珩。
　　下一句话，黎珩是对着黎妤说的：“你先下去，我给你叫车。”
　　黎妤傻眼了。
　　“不是，为什么啊。”黎妤拉长语调。
　　黎珩不解释，黎妤就自动脑补起来。
　　想着想着，脑回路不知是怎么拐偏，偏到了太平洋，以为黎珩是要回头找人麻烦。
　　“哥，你可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你——”
　　话还没说完，黎珩已经开门下车，几步绕到另一边，把黎妤拉了出来。
　　酒店门口有专车接送的泊车位。
　　黎珩带着黎妤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塞进去。
　　车开走的时候，黎妤还一脸担忧地扒着车窗。
　　眼神里的担忧呼之欲出，仿佛明天他哥路边收拾人的新闻就要冲上热搜。
　　其实陆铭初也在状况之外。
　　刚才那辆车开过来时，黎珩从头至尾没露面。
　　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倒是看了他好几眼。
　　眼神里有点怪怪的，似乎是敌意。
　　怎么？
　　是我让宋大小姐穿高跟鞋吹冷风的？
　　被风吹了一会，陆铭初又犯起头疼来。
　　算了算时间，已经有很多天没和黎珩见面了。
　　这几天头一直晕晕胀胀的，但注意力放在公司的麻烦事上，时间久了，也就稍微习惯了一点。
　　可终究还是难熬。
　　陆铭初又想到刚才黎珩对他视而不见，顿时心里更加堵得慌。
　　就算他们之前相看两厌，但那天还替他上了药，就这交情来说，怎么说也应该打个招呼吧？
　　想到这儿，他拿出手机，打算给小陈再打个电话，身后有人叫住他。
　　“陆先生。”
　　陆铭初回头，是曾叔。
　　陆铭初有点惊讶，刚才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曾叔走上前，手上拿着一件衣服：“陆先生，这件衣服是黎总给您的。”
　　虽然黎珩脱下外套时只说了一句话，但曾叔心念一动，又擅自补充了一句。
　　“黎总让您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陆铭初立刻愣了愣。
　　他看见衣服袖子上的袖扣，意识到衣服是黎珩的，而且是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
　　一瞬间心里一暖，刚才的不快连带着前几天的别扭都减轻了许多。
　　“谢谢。”
　　陆铭初接过衣服，同时自己的衣服到了曾叔手里。
　　“这一件我替您送去干洗，不用担心。”
　　“唔。”陆铭初不自觉摸了摸耳朵。
　　曾叔送完衣服，快步走到路口，往旁边一拐，重新回到车上。
　　“已经给他送过去了。”曾叔说。
　　黎珩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刚才他都看见了，隔着稍远的距离，看到两个人交谈了两句，交换了手里的衣服。
　　又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回应，曾叔思考了片刻，问道：“那咱们先走了？”
　　黎珩依然望着窗外，不置可否。
　　远处的陆铭初还没把衣服穿上，而是双手拿着，举到面前看了看。
　　接下去，他的动作仿佛一个放慢的镜头。
　　似乎是犹豫片刻，陆铭初慢慢拿起衣服，贴到脸颊边，闭上眼，把下半张脸埋了进去。
　　许久都没有抬头。
　　曾叔默念着非礼勿视，赶紧回过头。
　　他试探问道：“黎总，刚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
　　“要不，我也打车走吧。”


第28章 真不好哄
　　陆铭初把外套套上，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
　　周身都是让他放松的味道，忍不住小声喟叹。
　　黎珩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虽然闷，易怒，敏感，但总的来说，也有可爱的时候。
　　陆铭初一时心情极好，连车开到自己身边都没发现。
　　直到黎珩按下车喇叭。
　　陆铭初本能地往后退一步，镇定下来，才看到黎珩的车。
　　再一看，黎珩竟然坐在驾驶座。
　　见他愣在路边，黎珩偏过脸，朝右边车窗微微躬身：“上车。”
　　陆铭初满肚子疑惑，打开车门坐上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司机呢？那个女生呢？”
　　“你能不能一个一个问。”
　　“你记不住吗？”陆铭初说，“可以一个一个回答。”
　　黎珩像是心情不错。
　　给他送衣服，专程回头来接，而且还很好说话，居然真的逐个回答起来。
　　“刚才那个是我妹妹，黎妤，有事先回去了。”
　　“你妹妹？”
　　陆铭初突然回忆起来，黎珩的这个妹妹，他曾经见过。
　　不过当时黎妤刚十岁出头，跟现在很不一样。
　　“司机，也是有事。”黎珩继续解答。
　　听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陆铭初没深究，又问：“那你呢？”
　　黎珩目视前方，没继续说下去。
　　几秒钟后，陆铭初心领神会，明白他是来接自己的。
　　所以说黎珩明明关心朋友，却要憋着不说。
　　这位大爷的心思还真难猜。
　　陆铭初心里暗爽，不再追问。
　　车里安静了一会，陆铭初浑身放松，闭上眼就开始犯困。
　　还没眯多久，手机就把他的瞌睡吵醒了。
　　是宋琤打来的电话，陆铭初打了个哈欠，接起来。
　　宋琤：“你回了吗？”
　　“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铭初含混道，“在路上了，有事吗？”
　　宋琤没事很少打电话闲聊，果然，简单的开场白后，她就开始说起了公事。
　　宋琤：“刚才忘了跟你说了，经纪公司那边已经处理好事情，赵玮这次动作很快。”
　　陆铭初：“他不想快也得快。”
　　“总之燃眉之急暂时解决了。”宋琤说，“所以黎珩的团队那边到底怎么说？”
　　安静的车里，手机即使没有公放，话筒传出的声音也不小。
　　陆铭初觉得黎珩应该能听得见。
　　他叹了口气，故意道：“还是那样呗，拖着。”
　　宋琤忍不住骂道：“这老狐狸。”
　　果然，黎珩的头微微朝他那边偏了一下，显然是听见了。
　　陆铭初也跟着轻声笑起来。
　　“要不你也别求着人家了。”宋琤继续说。
　　陆铭初懒洋洋道：“您有何高招啊？”
　　宋琤嗤笑：“今晚我爸不是表达了他的意思吗？别告诉我你没听出来。”
　　“实在不行，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你给我家当上门女婿算了，宋家助你渡过难关。”
　　说完，宋琤放肆地大笑起来。
　　陆铭初知道宋琤是在开玩笑。
　　一来宋琤对他无意，二来宋琤不可能向他父亲服软寻求庇护。
　　但这些对话都能被黎珩听见，一想到这里，陆铭初心里就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好像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
　　陆铭初随口应付了两句，挂断电话。
　　车里恢复了安静，但陆铭初已经没了困意。
　　对于为什么会心虚这件事，他觉得很没道理。
　　于是把整桩事情，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
　　一方面，黎珩不欠他的。
　　他一个电影咖，本来就没必要自降身价来拍广告片微电影。
　　另一方面，黎珩和他之间的关系微妙。
　　说有什么很深的交情，那也谈不上。
　　因此黎珩一直不点头，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你无意与我们合作，那我另找补救措施，也是合情合理。
　　可问题是，陆铭初为什么要觉得尴尬呢？
　　他冥思苦想许久，最后从对话缝隙里挑出了点关键词，脑子里纠缠的结终于解开了。
　　他和宋琤不是老同学么？
　　和老同学清清白白这么多年，毕业以后开玩笑没下限，说了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这种事在共同好友看来，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吧？
　　他用余光去瞥黎珩。
　　只见黎珩目光专注地看着路面，好像刻意回避似的，并不跟陆铭初产生眼神交流。
　　“你听见了吗？”陆铭初问。
　　黎珩：“我不聋。”
　　那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陆铭初：“我跟……”
　　第三个音节还没冒出来，黎珩的车已经开进小区，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下。
　　“到了。”黎珩说。
　　最后，陆铭初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强行解释也太矫情了。
　　他凭什么要跟黎珩解释这么多？
　　再说，黎珩应该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陆铭初略一起身，把身上的外套脱下。
　　“衣服还你。”还不忘坦然地补了声谢谢。
　　黎珩一手接过，却没穿上，直接扔到了后座。
　　“那我走了。”陆铭初说。
　　黎珩“嗯”了一声，表示已经听到，陆铭初便转身准备打开车门。
　　还没推开，又听到黎珩叫他。
　　“陆铭初。”
　　陆铭初下意识回头，面露疑惑。
　　黎珩极少叫他的名字，上一次这三个字通过他的唇舌念出来，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久到他记忆模糊。
　　“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陆铭初默然片刻，不知道为何黎珩要这么问。
　　相信黎氏也不可能财大气粗到，对九位数的损失无动于衷。
　　“当然重要。”
　　黎珩一手扶着方向盘，指节泛白。
　　“集团里大大小小这么公司和业务，就这一件摆不平，瑞亿就不能转了？要董事长一个人忙前忙后？”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问出口。
　　比如，前些天还在他跟前晃悠，言语撩拨，就为了合作。
　　再比如，最近有了宋家的帮扶，就把他抛诸脑后，连信息都懒得发了？
　　陆铭初笑了笑：“是啊，摆不平就转不了。要不然怎么说，某个人这么冷血无情呢。”
　　又是这种玩笑似的态度，黎珩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陆铭初说：“所以你以后是不是得对我好点？”
　　关上车门，陆铭初下了车，同时身后也传来一道关门声。
　　是黎珩也下了车。
　　陆铭初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莫非这就是黎总对人好的独特方式？
　　两人并肩走在别墅前花园的小道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较真似的，没人说话。
　　最后快到门口，还是陆铭初没憋住，停住脚步问他。
　　“我认真问你，答应跟我合作，你有什么条件？”
　　久违的“叮”的一声，系统又出现了。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黎珩眼眸半阖，似乎在思考。
　　“是向瑞亿提条件，还是向你提条件？”
　　这叫什么问题。
　　陆铭初一哽：“有区别吗？”
　　黎珩：“有。”
　　陆铭初愣了愣：“给个提示啊。”
　　“自己想。”
　　靠，自己想要想到猴年马月？
　　陆铭初别墅前院的花园面积不小，穿过斑驳的树影，踏过月色，再到入户门前时已经过了两分钟。
　　系统早已关闭，再一次错失良机。
　　陆铭初思考着刚才的问题，沉吟不语。
　　在走上入户门前的石阶，即将踩上最上面一级时，他转过身来。
　　黎珩脚步一绊，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猝不及防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陆铭初心跳慢了半拍，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没了树影的遮挡，月光霎时间像被调高了亮度，从朦胧转为皓亮，清冷地洒在黎珩的脸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黎珩的眉眼沉在月色里，像被笼上了一层釉。
　　这张脸带给他的冲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走神了许久，黎珩无奈抬头，单手插着兜看他：“想清楚了？”
　　没想清楚，倒是看得很清楚。
　　陆铭初凑近了些：“你这里掉了一根睫毛。”
　　说着还上手，指腹贴着他眼角一捻，真的带下一根睫毛。
　　黎珩：“……”
　　看到黎珩的眉心皱起，陆铭初疑惑。
　　好心好意帮你整理仪容，怎么一副脸色还黑了。
　　你学川剧变脸的？
　　哎，真不好哄。
　　黎珩果然转身欲走，陆铭初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还生怕他逃跑似的，拽得很紧。
　　刚才的几秒时间里，陆铭初大脑转得飞快。
　　如果黎珩要给瑞亿提要求，那么大可以在团队接洽时，大大方方在谈判桌上提。
　　何必多此一举，来问陆铭初。
　　所以只剩另一个选项。
　　陆铭初不再犹豫，直接说：“我知道了，你可以向我提要求。”
　　接着还补充：“只要我能做到的，你都可以尽管提。”
　　他的手很凉，但皮肤相接的地方却逐渐升温。
　　黎珩咬牙：“松手。”
　　陆铭初：“我不松。”
　　这可是黎珩第一次松口，要是轻易放过，他就不是陆铭初了。
　　“考虑一下呗。”
　　陆铭初扬眉：“难得给你一个机会提要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最后，在陆铭初一错不错的目光里，黎珩的指尖颤了一下。
　　移开视线，败下阵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放弃挣扎后的无奈。
　　“明天来公司找我。”
　　作者有话说:
　　深入交流一下。（不是）


第29章 霸总剧本
　　第二天一大早，时间刚过八点，陆铭初就提早来到公司。
　　心情愉悦地处理完工作，一天时间刚过半。
　　他便优哉游哉出了门，到黎珩公司楼下。
　　这一次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前台看到陆铭初，还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把他带上楼。
　　在电梯里时，陆铭初借着镜面反光，确认了一下脖颈上的倒计时。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三分之一，满打满算还剩三周。
　　还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转眼到了顶层，秘书见到陆铭初，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陆先生，带他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黎总，陆先生来了。”秘书提醒道。
　　“嗯。”
　　黎珩没有抬头，他面对着落地窗，斜靠在办公桌边，正拿着一份文件翻看。
　　陆铭初没把自己当客人，十分不客气地走进去，往沙发上一坐。
　　两分钟后，黎珩放下文件。
　　“你怎么中午来了？”
　　“中午怎么了？”陆铭初说，“你昨天说的时候又没加时间状语。”
　　黎珩扫了他一眼，“我一点还有会议。”
　　陆铭初想说签合同就是分分钟的事。
　　只要他们这边确认完，他一个电话，半小时后盖好章的合同就能送到黎珩手上。
　　但事情有了转机后，陆铭初反而谨慎许多。
　　而且黎珩昨天只说来找他，没说具体来找他干什么。
　　陆铭初试探问道：“所以我们现在？”
　　黎珩：“你吃饭了吗？”
　　“没有。”
　　黎珩抬起手腕，确认时间：“一起吧。”
　　于是陆铭初屁股都没坐热，又一次走进了下楼的电梯。
　　黎珩公司的餐厅就在楼下，还没到午休时间，因此员工还不多。
　　陆铭初头上满是黑线，直到拿着餐盘坐下，不爽全写在了脸上。
　　黎珩看他：“吃不惯？”
　　倒也不是对员工餐有什么意见，陆铭初在公司连轴转的时候，也经常去吃员工餐。
　　只是黎珩一直不开口的态度，令人抓狂。
　　陆铭初微笑：“怎么会，有幸能来贵公司合作，顺便参观公司陈设，非常荣幸呢。”
　　黎珩的嘴角勾了一下。
　　“那你抓紧时间吃。”
　　“哦。”
　　陆铭初用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饭，然后挑起了菜里所有跟植物有关的东西。
　　十分钟后，陆铭初碗里的餐盘还是满的，其他的葱姜蒜和绿色蔬菜被堆在了另一边。
　　黎珩补充：“我的会二十分后开始。”
　　黎珩像是想了想，接着补充：“两点会议结束。”
　　“所以你叫我来是干嘛的？听你安排工作？”
　　陆铭初不喜欢欲言又止那一套，直接就把话问了出来。
　　黎珩清了清嗓子，才说：“这里不方便，等我们上去再说。”
　　陆铭初笑了笑：“那你早说啊。”
　　陆铭初不再自找烦恼，浅浅填饱肚子后回了黎珩办公室，还在黎珩的休息间里午睡了一觉。
　　床单枕头上都是黎珩的味道，这一觉睡得很沉。
　　深度睡眠的后果就是，中饭才吃完没多久，醒来时肚子已经饿了。
　　这时黎珩的助理推门进来，十分得体地对着陆铭初笑了一下，放下杯咖啡，还有一些甜点。
　　“这是给黎珩准备的？”陆铭初确认了一下。
　　助理没直接说是不是，只说：“黎总不吃甜食。”
　　陆铭初笑纳：“多谢。”
　　享受甜点之余，陆铭初又觉得奇怪。
　　这个甜点他吃过，是个网红品牌，临时买需要排队，而且门店距离这里好几公里。
　　是看到他刚才没吃多少，专程叫人去买的吗？
　　黎珩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另一边，会议室里。
　　时间一过一点三刻，不知是不是午后乏力，整个会议氛围沉沉，一些中年高管提不起精神，在座位里昏昏欲睡。
　　黎珩第三次翻看手腕上的表，脸色沉沉。
　　这次的乙方格外唠叨，絮絮叨叨说不到重点，态度倒是谦卑。
　　秘书在一旁提醒：“长话短说。”
　　“好的黎总。”会议代表点头哈腰，继续整理自己的发言。
　　又过了二十分钟，时间已过两点，乙方发言代表满头大汗，说完最后一句总结陈词。
　　下一刻，黎珩已经合上笔记本。
　　秘书赶忙收尾：“今天先这样，请各位回去静候消息。”
　　黎珩站起来后，会议室里没人敢走在他前面，纷纷让道。
　　只见他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径直打开会议室门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办公室门前，顿住脚步。
　　今天叫陆铭初过来，完全是昨天临时起意。
　　后来想想，提出这种要求，还挺有以公谋私之嫌。
　　不知道陆铭初会不会看出他的私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打开会议室门。
　　陆铭初看到黎珩的时候，正在吃纸杯里的慕斯蛋糕，蛋糕口感绵软，味道不错。
　　连带着心情也很不错。
　　“会议结束了？”陆铭初躺在黎珩的位子上，眼睛一亮。
　　黎珩放下手里的东西。
　　“嗯。”
　　“所以我们能聊了吗？”
　　“对。”
　　陆铭初打起精神，坐直身体。
　　黎珩拿出几份文件。
　　陆铭初有种努力了半天，终于要柳暗花明的感觉，满心欢喜接过来。
　　似乎是是几份合同，陆铭初又满心欢喜打开。
　　下一秒，陆铭初的笑容僵住。
　　“长远公司第四季度收购合同？股权转让协议书？”陆铭初一字字念出来。
　　“所以我们要聊的事呢？”
　　黎珩顾左右而言他：“你先把这几份合同看一遍，我现在要忙别的。”
　　陆铭初有些无语。
　　你今天还真要把磨磨唧唧贯彻到底啊？
　　他不情不愿打开合同文件，走到一边，坐在沙发里一行行扫视过去。
　　简单把合同全部看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总的来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甲方义务方面有些条款写得过于严苛。
　　陆铭初敲了敲黎珩的桌子：“看完了。”
　　黎珩放下手里的钢笔：“有什么问题么？”
　　对照着原文，陆铭初一条条把有问题的地方列出来。
　　虽然他的话非常言简意赅，但黎珩总是一点就透，而且他逻辑性很强，很容易就能抓住要点，提出关键问题。
　　一番解释起来，陆铭初觉得交流十分顺畅。
　　“好了吗？”陆铭初问，“黎总。”
　　“嗯。”
　　黎珩敛眸，靠回椅背。
　　然后才终于淡淡开口，“一周时间，你给我做助理。”
　　陆铭初愣住。
　　黎珩双手交叠，动作看起来有些倨傲。
　　眼神却没看陆铭初。
　　“一周的时间，换我帮你填上亿损失的坑，相信这笔买卖，对于陆总来说很划算。”
　　陆铭初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
　　脑子里只有震惊。
　　所以刚才那半小时，他是被人当成实习生了？
　　他同意了吗？？
　　而且这种语气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助理，被你说得像包养一样。
　　八点档霸总偶像剧才会这么演好吗？
　　黎珩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有轻微的不自然：“你考虑一下。”
　　行吧，考虑。
　　陆铭初深吸了口气，在震惊中捋出点思路出来。
　　——这一周时间，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黎珩绑在一起。
　　陆铭初扯出一个笑，说：“只需要一周吗？”
　　黎珩：“？”
　　陆铭初：“所以我们的合约什么签，一周后还是现在。”
　　黎珩抿了抿唇：“你不要得寸进尺。”
　　十分钟后，一台办公桌被人台进办公室。
　　陆铭初还记得，前阵子他曾经调笑着说起过，要不要给他在这里加张办公桌。
　　没想到这么快，梦想照进现实。
　　陆铭初在那张办公桌上坐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也好，他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起码以后自己公司有事，也可以即时处理，就当出差异地办公。
　　一下午的时间在埋头工作中度过。
　　晚上六点，黎珩从座位中起身，穿上西装外套，看来是要下班。
　　陆铭初迈腿跟上。
　　黎珩回过头来，投去疑惑的视线。
　　“走啊，你晚上想吃什么？或者回家吃？你家有菜吗？”陆铭初大言不惭道。
　　黎珩看他的目光，像在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
　　陆铭初堂而皇之信口胡诌：“怎么，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吗？难道你下班了我就下班了？那也太不敬业了。”
　　“我不记得说过‘私人’两个字。”


第30章 扫清情敌的最好办法
　　黎珩在听说陆铭初要留下做饭时，心里是怀疑的。
　　但陆铭初的表情却写着信心满满。
　　抱着“看你能作什么妖”的心态，黎珩同意他进了厨房，自己在沙发上看书。
　　一分钟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黎珩合上书。
　　三分钟后，灶台似乎起火，“呼”的一声窜起火苗。
　　黎珩站起来，敲了敲厨房门。
　　“你可以吗？”黎珩问。
　　陆铭初：“我好得很。”
　　说完就是一阵猛咳，黎珩忍不住推门进去。
　　厨房里烟雾缭绕，黎珩紧皱眉头，动作迅速地打开油烟机。
　　接着握住陆铭初手里的锅铲，制止了他的下一步作死行为。
　　陆铭初咳了半天，脖子都憋红了，看他进来，还强装镇定。
　　“你怎么进来了？别来添乱。”
　　黎珩：“……”
　　我再不来添乱，你就要拆家了。
　　黎珩抢过陆铭初手里的东西：“你出去。”
　　陆铭初面子上过不去，嘴硬道：“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
　　“不是要求你。”黎珩无奈，“我是请求你。”
　　陆铭初退到一边。
　　厨房里的一切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陆铭初见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只能走出厨房，一边等一边无所事事。
　　茶几上有手机振动，不知是谁的，陆铭初看了一眼。
　　是黎珩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黎妤的名字。
　　想了想，陆铭初把手机拿到厨房：“喂，你妹妹的电话，要接吗？”
　　黎珩头也没回：“不用。”
　　“行。”
　　陆铭初按下音量键，把静了音的手机放回去。
　　二十分钟后，黎珩已经收拾出了两份意面、铐银鳕鱼还有一份清炒芥蓝。
　　端上桌后，陆铭初看着卖相，已经食指大动。
　　黎珩把手洗干净，气定神闲坐下，像是一切都很得心应手。
　　陆铭初先尝了一口，味道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还不错，你居然会做饭。”陆铭初咽下嘴里鲜甜的银鳕鱼，“什么时候学的？”
　　黎珩低头擦手：“在国外念书的时候。”
　　陆铭初：“有空教教我。”
　　“不必了。”黎珩拿起筷子，“放过厨房吧。”
　　陆铭初已经免疫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
　　黎珩做饭和进餐都比较随性，中西混搭，并不讲究纯正的中餐或是西餐。
　　而且吃意面的时候用的是筷子，只追求自己的舒适。
　　这种不乐意装的性格，倒是很合陆铭初的胃口。
　　陆铭初吃完，又开始盘算。
　　下厨这项工作，暂时不用肖想了，那以后还有什么理由能来黎珩家？
　　可是不负责做饭，负责吃吗？
　　“其实我们挺能吃到一起去的。”
　　陆铭初放下筷子：“以后可以经常一起吃饭，你说呢？”
　　黎珩看了一眼陆铭初的餐盘，他依然没有碰意面里的白蘑菇，全部挑出来堆在一边。
　　另一盘清炒芥蓝也一点没动筷子。
　　“一般吧。”黎珩点评。
　　“？”
　　是不是不识抬举？
　　“我们口味不太一样。”黎珩好端端坐在对面，“毕竟我不挑食。”
　　陆铭初笑笑：“是，那你很棒。”
　　家常便饭吃起来没花多少时间，刚过7点。
　　黎珩的手机又响了。
　　陆铭初下意识看一眼，还是黎妤打来的。
　　“哥。”黎妤说，“你在家吗？”
　　黎珩：“在家。”
　　“那太好啦！我等下过来找你。”黎妤的语气很欢快。
　　“怎么了？”
　　“嘿嘿嘿，是这样。”黎妤说，“我跟爸妈明后天要去一趟北美。”
　　黎珩：“所以你要专程过来临行告别？”
　　“不是啦，就是就是……”
　　黎妤斟酌了一下，“我前两周在收养所领养了一条狗狗。”
　　黎妤还没说完，黎珩脑海里先浮现出了一个硕大的犬科动物的脑袋，还有一地的动物毛发。
　　他立刻拒绝：“不行。”
　　“啊呀，我还没说呢，你着急什么。”
　　黎妤嗫喏道：“你知道的，Lucas小时候被遗弃过，特别可怜。”
　　“我见到他的时候，特别瘦小，特别柔弱，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听着一连串特别，黎珩额角的神经开始抽痛。
　　“本来我想寄养到宠物店，但是刚送过去他就不吃不喝。”
　　“已经好几天了，总不能把它饿死吧。”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一会把它送过来，你帮我照看几天嘛，哥~~”
　　黎珩按住太阳穴，伸出手指，掐断黎妤一波三折的尾音。
　　陆铭初在餐桌对面听不清电话内容，只凭借零星对话猜到一点。
　　“你妹妹要来找你吗？”
　　“不来。”
　　“这样啊。”
　　上次在宴会厅外遇到，陆铭初和黎妤互相都没认出对方来。
　　黎妤还不知在想什么，奇奇怪怪地瞪了他一眼。
　　想当年，这个小妹妹可是一直跟在陆铭初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现在大了，居然不认识他了。
　　陆铭初笑笑：“如果她来还能陪她玩玩儿。”
　　黎珩：“你吃完了么？”
　　陆铭初看看空空的餐盘：“吃完了啊，你家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黎妤：“除了做饭，你还有什么拿手的？”
　　“吃饭？睡觉？”
　　黎珩板着脸：“那你准备在这里过夜？”
　　陆铭初一下子愣住了。
　　下一秒，陆铭初眼睛亮了，眼底满是期待：“可以吗？”
　　黎珩：“……”
　　黎珩没说话，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曾叔再一次接到电话。
　　接着按灭手机，把餐具收进洗碗机，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二楼浴室。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再给陆铭初废话的机会。
　　陆铭初优哉游哉往沙发上一趟，开始等曾叔来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铃声响起。
　　陆铭初耷拉着拖鞋来到门口，一开门，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汪”。
　　接着一团巨大的黑白毛绒生物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下的力道惊人。
　　陆铭初超过一米八的个子都没经受住冲击，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还差点坐在地上。
　　后腰似乎闪了一下，陆铭初吃痛，皱眉按上去。
　　还没缓过劲来，脸上传来一阵濡湿，带着热度和湿润的舌头在他脸颊上胡乱舔舐。
　　“Lucas！！！”黎妤差点惊掉下巴，“这不是你能扑的人！”
　　黎妤生怕Lucas把自己哥哥撞坏，一个不高兴要把他们扔出去。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心吊胆走过去，企图控制住Lucas。
　　拉开lucas后，她刚要道歉，面前出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你是——”黎妤瞪大眼睛。
　　陆铭初还在抽气，说不出话。
　　“你是昨晚那个大sh……”黎妤差点脱口而出帅哥，还好及时刹住车，“昨晚那个男的啊？”
　　她语气凉凉的，明显带了点敌意。
　　说完想到了个关键问题。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哥家里啊？
　　黎妤凌乱了一会，陆铭初揉着腰在沙发上坐下。
　　他既憋闷又无语，还有点伤心：“真认不出我来了啊？”
　　“啊？”黎妤呆呆地看他，“我们认识吗？”
　　得，跟他哥一样，都是负心汉。
　　陆铭初破罐破摔：“我是你哥助理。”
　　黎妤瞪圆了眼睛，内心止不住翻腾。
　　所以……扫清情敌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变成下属当牛做马？
　　哥，你太恐怖了，杀人诛心啊。
　　黎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31章 跟你睡
　　黎妤上学后就不常见黎珩，但对他这个哥哥的脾气倒是了解。
　　行动力强，凡事有主见，不怎么跟家里交代自己的事。
　　这次回A市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演戏这条路上经营了几年，说放弃就放弃，回来接管家里的企业。
　　没过多久，顶住了各方压力，把公司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很好。
　　只是，行动力强，做事倒也不必这么迅速吧？
　　黎妤控制住仍旧兴奋的Lucas，看着陆铭初。
　　既然昨晚对方能出席晚宴，身份肯定非富即贵。
　　哪个公子哥愿意屈尊降贵给别人做助理？
　　黎妤不解：“你为什么要给我哥当助理啊？”
　　陆铭初失笑。
　　莫非是钞能力？
　　黎妤想了想，“他给你很多钱吗？”
　　陆铭初摸摸下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多。”
　　“这个数？”黎妤手指比了个数字。
　　陆铭初摇头。
　　“那这个数？”黎妤又比了个数字。
　　陆铭初不屑一笑。
　　黎妤的目光突然变了，从震惊变成肃然起敬。
　　他哥太牛逼了。
　　为了追美女姐姐不惜下血本。
　　楼上传来脚步声，黎妤警觉，一下子竖起耳朵，在沙发上坐好。
　　Lucas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十分“瘦小”“柔弱”地被她圈在臂弯中，高度竟比她的上半身还高出许多。
　　两个人端端正正坐着，看起来十分“乖巧”。
　　黎珩正拿着毛巾从二楼路过，余光中瞥见一大团黑白分明的东西。
　　他顿住脚步，停下擦头发的手。
　　黎妤眼观鼻，鼻观心，匆忙加了陆铭初微信好友，抄上随身背来的包，起身夺门而去。
　　一分钟后，黎珩坐到了一人一狗沙发的对面，气氛凝滞。
　　陆铭初先开口解释：“我以为是曾叔，所以才开的门。”
　　陆铭初当然知道黎珩会不高兴。
　　毕竟这位的洁癖极其严重，被他踩一脚，眉心都拧得能碾死蚊子。
　　何况Lucas还一身狗味，一脸无辜地张着嘴喘气，在真皮沙发上流下一串哈喇子。
　　黎珩盯着那串晶莹剔透的口水，眼神仿佛想杀人。
　　“你有烤肉店电话吗？”
　　“你问我？”
　　黎珩的眼神杀过来：“你不是我助理吗？”
　　陆铭初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摸了摸Lucas什么也不知道的大脑袋。
　　“这个人真的好凶啊。”陆铭初说，“Lucas，我们不理他。”
　　Lucas在他手里晃了晃脑袋。
　　黎珩的手机振动起来，是曾叔来了。
　　陆铭初拍拍屁股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黎珩：“等会儿。”
　　Lucas是一条纯种的阿拉斯加，后腿站立起来，高度到陆铭初肩膀，体重目测超过一百斤。
　　陆铭初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拿着花洒往他身上浇水。
　　电话那头是黎妤：“不行！狗狗洗澡不能用人用的沐浴露。”
　　“就用一次，今晚必须洗。”
　　陆铭初说，“你没看到黎珩刚才的眼神，差点要把Lucas送去烧烤店，做成狗肉串。”
　　不知是不是能听懂肉这个字，Lucas兴奋地“汪”了一声，浑身一抖，甩了陆铭初一脸水。
　　“那行吧。”黎妤勉为其难同意。
　　“打完泡沫需要冲干净。”
　　“洗完还要完全吹干，否则会得皮肤病。”
　　陆铭初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就开始专心洗狗。
　　Lucas还算配合，不然他今天可以直接睡在黎珩家的浴室里。
　　洗完狗，再给自己冲了个澡，一共花了三个多小时。
　　出来的时候黎珩已经在书房加完班，站在门口看他们。
　　Lucas大概是知道自己被洗干净了，放肆了许多，小碎步往黎珩身边贴。
　　浴液的味道传来，黎珩往旁边一让。
　　他还是不愿意近距离接触，微微弯腰嗅了嗅，确认狗味已经闻不到了，才让陆铭初把Lucas牵进一间空卧室。
　　卧室里已经布置好了。
　　门口放着水盆和狗碗，中间有一个大型狗窝，阳台上还放了给狗狗方便用的厕所。
　　应该是要把Lucas养在这里，刚刚让人去买的。
　　嘴上嫌弃，准备得还挺齐全，陆铭初了然一笑。
　　Lucas在里面适应了一圈，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家，开心地在狗窝里打滚。
　　玩闹了一会，陆铭初摸摸狗头跟他告别：“明天见，Lucas。”
　　在这耗了一晚上，陆铭初虽然如愿，但也精疲力竭。
　　走的时候穿鞋，腰差点直不起来。
　　黎珩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微微一嗅，鼻尖传来跟Lucas身上一样的味道，手指莫名就有点痒。
　　他伸出手——
　　“你干什么？”
　　陆铭初抬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指一脸诧异。
　　黎珩不答。
　　“你不会是想摸我头吧。”
　　陆铭初瞪着他，下一秒，桃花眼中闪过促狭。
　　他深谙先发制人这一套，果断伸手，指缝穿过偏硬的发丝，在黎珩头顶摸了摸。
　　“明天见，黎珩。”
　　黎珩今晚失眠了。
　　不是因为相隔不远的卧室里多了条狗，而是陆铭初走之前那个动作。
　　刚洗完澡不久，他的指尖还是温热的。
　　修长的手指陷入发丝，左右轻轻摩挲，带起一片电流。
　　微微勾起的嘴角，眼里有半是挑衅半是张扬的笑意。
　　这一切，都跟他记忆里的片段一样，烙印在骨血里，怎么也忘不掉。
　　在教学楼的露天连廊上，少年校服在风中扬起，背对着夕阳。
　　对他说：“明天见，黎珩。”
　　-
　　第二天是周五，陆铭初醒得很早。
　　清醒过来时，窗帘外微微透出光亮，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他在衣帽间里挑了一件浅色外套，里面穿上长袖，收拾好出门。
　　才刚到黎珩家楼下，Lucas像是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兴奋地在房间里干嚎，就把黎珩吵醒了。
　　黎珩满脸睡眠不足的黑气，开门后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回了二楼。
　　“我带Lucas去遛狗。”陆铭初说。
　　“随你。”
　　黎珩声音里带着喑哑，进房间前补充：“别进厨房就行。”
　　陆铭初嗤笑：“我还不乐意进呢。”
　　他径直去了空卧室，一打开门，Lucas就热情地扑了上来。
　　“哥哥来咯。”
　　Lucas摇头晃脑，把脑袋往陆铭初怀里拱。
　　黎珩住的这套别墅附近有个公园，陆铭初就沿着公园小路，带着Lucas遛了一圈。
　　旭日初升，陆铭初跑了半小时，浑身开始发热出汗。
　　但大型犬的运动量很大，这时候Lucas刚进入状态，于是陆铭初又陪它疯跑了半小时。
　　回去的时候，黎珩打开门，就看见陆铭初扶着门框气喘吁吁，Lucas吐着舌头坐在地上。
　　黎珩上下打量他，让开门让他们进去。
　　“这辈子没遛过狗吗？”黎珩在他手边放了一杯牛奶，“这么兴奋。”
　　陆铭初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歪歪斜斜坐在餐桌上，开始喝桌上的那杯牛奶。
　　早餐比较简单，三明治、荷包蛋。
　　陆铭初吃完后，转头看见黎珩给碗里也倒了杯奶，Lucas很乖，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等倒完才低头喝，并不抢食。
　　陆铭初低头看向手中的杯子，总感觉怪怪的。
　　哦，他知道原因了。
　　这种既视感就像是——陆铭初和Lucas坐等食物，而黎珩分别给他们俩喂食。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黎珩一般见识。
　　陆铭初疯跑完不免累了，而且刚吃饱时血糖升高，便有些困了。
　　餐后，黎珩收拾餐桌，就看到他打了个哈欠。
　　“你最近好像很嗜睡。”黎珩说。
　　病入膏肓了，再加上半夜头疼，谁能睡得好。
　　陆铭初不怎么走心地翻了个白眼：“在家睡不好。”
　　“在我面前倒是天天睡不醒。”
　　陆铭初也不知听没听见，耷拉着头坐着。
　　黎珩收掉牛奶杯，然后，听见坐着的人轻语：“跟你睡就能睡得好了。”
　　僵硬半晌，黎珩没有动。
　　耳膜传来嗡鸣声，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脚轻放，不敢打扰，想确认陆铭初到底说了什么。
　　但陆铭初只是闭着眼，头微微垂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
　　秋天的暖阳柔和干燥，透过落地玻璃窗铺在地板上，一室温暖。
　　陆铭初悠悠转醒，舒舒服服地动了动，脸颊边传来柔软的绒毛触感。
　　他撑起身体，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
　　客厅、沙发、狗子，黎珩就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一切都还是睡前的样子。
　　等等，好像不对……
　　他刚才还没吃完最后一口饭就睡着了，不应该是在餐桌上吗？
　　算了，大概是记错了吧。
　　他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些。
　　身边的Lucas见他醒了，赶紧贴过来，扭着身子在沙发上翻了个肚皮。
　　这一翻，把四个脚掌露了出来，肉垫全是黑的。
　　完了，陆铭初在心里给Lucas点蜡，抽了几张湿巾帮他擦干净。
　　擦完抬眼观察黎珩。
　　还好还好，他专注地对着笔记本电脑，似乎没看见。
　　毕竟是陆铭初遛的狗子，他有点心虚，打开淘宝搜索宠物香波。
　　搜索完点进店铺，琳琅满目的宠物用品跳出来，一时间看见什么都想买。
　　他暂时没下单。
　　据说有些主人特别介意旁人随便投喂自己的宠物。
　　所以还是决定问一嘴。
　　“我给Lucas买点零食，顺便挑一下洗澡的用品，发你看看。”陆铭初戳着手机。
　　黎珩头也没回，专注地看着笔记本，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只是打字的手略微僵硬，不似往常般自然。
　　刚才的那句话像是依旧在耳旁回响，黎珩的大脑像手指一样麻木，想说不用麻烦你决定就好。
　　这时，陆铭初一边按着屏幕一边低声抱怨：“发短信太不方便了。有些人架子太大，加个微信都不愿意。”
　　黎珩喉结一动，把“不用麻烦”咽了回去。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
　　正要开口，就听陆铭初略带惊讶的声音。
　　“淘宝APP上居然给我推荐了可能认识的人。”
　　黎珩：“？”
　　陆铭初：“我在淘宝上加你好友，直接分享给你。”
　　黎珩“啪”的一声，把手机倒扣回了桌上。


第32章 我今天很挑
　　九点开始，正巧是股票开市的时间点，陆陆续续有不少电话打进黎珩手机。
　　得知公司出了状况，上午需要回一趟公司。
　　陆铭初和黎珩一同回到办公室，助理已经在等着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黎氏旗下的启零科技公司近日被爆不规范使用用户数据，导致舆情哗然。
　　散户的心不稳，股价便开始大跌。
　　黎氏的员工从上到下都紧绷着一根弦，脚底下冒火。
　　负责人敲黎珩办公室门时，更是哭丧着脸。
　　但推开门时，他就以为自己走错了。
　　总裁办公室怎么有两张办公桌？
　　他脚步一顿，眼神惊讶地看着装束休闲的年轻人，只见他大剌剌跷着二郎腿，坐在其中一张办公桌上。
　　而另一张办公桌是空的，上面明晃晃地放着黎珩的名牌。
　　没走错啊。
　　此时，黎珩刚脱下外套，一边整理袖口一边从休息间走出来。
　　“黎总。”
　　负责人立刻换上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黎珩很平静：“直接说现在的情况。”
　　负责人擦了擦眼角：“早上舆论发酵之后，公关部立刻发了声明，解释了‘用户数据违规使用’完全是错误解读。”
　　“但是声明一发，但事情反而越闹越大。”
　　黎珩手指轻点桌面：“总部的公关团队怎么说。”
　　“暂时还没讨论出结果来。”负责人说。
　　“这是早上发的声明。”
　　负责人递上文件。
　　黎珩拿起文件，一目十行扫过去，很快目光定格在其中一行上。
　　文件又被放回桌面，黎珩抬起眼，下压的眉眼看得负责人一哆嗦。
　　“公关部的人是不想干了吗？”
　　陆铭初放下二郎腿，踱步到黎珩身边，好奇地拿起那份声明。
　　全文不到三百字。
　　开篇先是对此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表示歉意，这是常用的套路手段。
　　正文部分对“数据规范使用”做了教科书式的严肃科普，澄清谣言。
　　最后一部分重申了对用户数据保护的重视，试图拔高立意，引起共鸣。
　　看起来挺完整的，但陆铭初略微感到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毕竟陆铭初管理公司，不需要自己去写公关申明。
　　但黎珩就不一样了，他在电影圈待过几年，对公关那套更加熟悉。
　　陆铭初挑眉，和黎珩对上视线。
　　负责人在旁边紧张地握紧了拳，心说这年轻人是不是没轻没重，这时候还往枪口上撞。
　　谁知下一刻，黎珩指向正文中的某一段。
　　“这里。”
　　他依旧带着工作时的严肃，但语气和尾音里却带着某种微妙的东西，负责人有些懵，一时间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陆铭初看过去。
　　“数据隐私这个话题非常敏感，相关规范还不完善，而且最近几年经常爆出丑闻。”黎珩说。
　　陆铭初：“所以你的意思是，公众对这个问题本就没有信任度。如果用一板一眼的说明，更像是在推脱责任？”
　　“一方面是信任危机。”黎珩说，“另一方面是，就是企业没有违规，也有公开数据用途的义务。”
　　“如果没有做到位，也该承认自己的过失。”
　　负责人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敢吭声打断，一边默默记录，一边连连点头。
　　黎珩吩咐：“让公关部中午前把改好的声明发出去。”
　　“好的好的黎总，您放心！”负责人忙不迭走了。
　　陆铭初还在思考，他靠近黎珩，俯身拿了支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
　　根据刚才黎珩的意见，修改大纲。
　　水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陆铭初手指握着笔，手掌和腕骨贴着纸面写字。
　　场景太过熟悉，就像是高中时他在试卷上做题。
　　可终究是时过境迁，他们早就回不去那间教室。
　　黎珩收回目光。
　　这样也好。
　　做对方的工作伙伴，或是商业合作伙伴，也能经常见面，不会越界，这样也好。
　　陆铭初改完大纲，颇有成就感地直起身。
　　“可以啊黎总。”陆铭初拍他肩膀，“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黎珩撇开脸：“这方面，如果以后遇到任何棘手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陆铭初一愣：“真的？任何问题都可以问？”
　　他的重音强调在“问题”上。
　　黎珩：“怎么了？”
　　陆铭初思考片刻，面露难色：“最近倒是有一些令人‘头痛’的事。”
　　黎珩：“什么？”
　　“就是……”陆铭初说，“你番茄炒蛋吃甜的还是咸的？”
　　二十分钟后，小陈带着大包小包沉甸甸的袋子，来到黎珩办公室。
　　精致的食盒一一拿出，摆满了一整张会客桌。
　　这家餐厅在A市只做高档宴请，而且也没有外送服务。
　　但陆铭初给小陈打电话时，只说要贵的，要送到黎珩公司。
　　小陈立刻干劲满满。
　　于是央求了餐厅许久，塞了一张陆铭初的名片，对方这才同意。
　　摆完桌，小陈拿出一束鲜花，甚至还从包里拿出了烛台，作势要点蜡烛。
　　“倒也不用……”陆铭初说。
　　“不用吗？”小陈不解。
　　上一次黎珩去陆铭初公司时，看到两人之间的状态，小陈看在眼里。
　　老板的事儿还没成，还在追。
　　——这是小陈脑补后的总结。
　　既然要追，肯定得弄得浪漫些，有点情调些。
　　不过老板都这么说了，大概是不想搞得太刻意，小陈识趣地把东西收了回去。
　　小陈讨好笑道：“那老板你们吃好喝好哈。”
　　陆铭初点点头。
　　黎珩板着脸，面无表情。
　　“我不吃番茄。”黎珩看着桌上的菜。
　　不过陆铭初心思不在这个上面。
　　刚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心血来潮，想试验一下系统会不会出现。
　　毕竟前几次都是无意中触发的，陆铭初怀疑“出其不意”也是前提条件之一。
　　换句话说就是要趁系统不注意的时候。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见陆铭初没有反应，黎珩不忿似的开口：“也不吃鸡蛋。”
　　陆铭初笑了笑：“你不是不挑食么。”
　　黎珩冷着一张脸：“我今天很挑。”
　　“那你要吃什么？”
　　陆铭初无奈问道。
　　“你所谓的问题，就是这个？”
　　“你觉得应该问什么？”
　　黎珩脸色还是绷着：　　“没有正经的了？”
　　陆铭初眼尾一挑，眸光从眼角掠过，语气心不在焉。
　　“你的事，现在对我来说，都是正经事。”
　　黎珩又哑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铭初可以几次三番，一本正经地说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错怪陆铭初了。
　　他在别扭什么呢？
　　明明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铭初问心无愧，只是他心里有鬼。
　　午饭过后，黎珩休息片刻，又坐回办公桌，而没心没肺的陆铭初则躺在沙发上睡午觉。
　　助理的内线电话打过来，座机刚发出铃声，就被黎珩接起。
　　不等助理开口，刻意压低的嗓音传来：“以后午休时间不要打座机，给我发信息。”
　　“好的，黎总。”助理赶忙道歉，“下次我会注意。”
　　挂断电话，黎珩靠了回去，转身看向沙发上小憩的人。
　　所幸刚才铃声只响了半声，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陆铭初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一双长腿斜斜挂在另一边，办公室的真皮沙发很长，不至于让这双腿无处安放。
　　下次是不是该准备一条毯子？
　　然而很快，黎珩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
　　他在计划什么以后，陆铭初又不会在这个办公室里停留。
　　他留给自己的私心，只有一周。
　　黎珩走到沙发旁，轻轻蹲下。
　　陆铭初睡眠偏浅，悉数的声响让他睡得不安稳，眼睫扇动着，像两片薄薄的翅膀。
　　黎珩看着他的睡颜，目光沉沉。
　　既然是私心，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越过那条界限，再有多一点点的贪心。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片睫毛。
　　这一次，没有再惊醒睡梦中的人。


第33章 他亲我
　　傍晚时分，陆铭初收到消息。
　　据说柯念当时作妖之后，认错态度良好，又经过经纪公司出面调和，双方已经和解。
　　还说起剧组之前已经和黎珩拍过定妆照。
　　陆铭初好奇，就要了过来。
　　几张照片很快发到陆铭初微信。
　　陆铭初点开后，指尖停在屏幕上，差点以为对方发错了。
　　这个影片的名字叫《硕果与草芥》，主角是一个年轻调酒师。
　　调酒师笑起来不问世事，实际上是警方安插在酒吧的卧底，不动声色地传递消息和情报。
　　这种角色太考验演员火候，柯念的演技肯定是撑不起来的。
　　剧组迫于无奈，想换一个配合度高，演技佳的新演员，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是黎珩。
　　仿佛光是一个名字，就让电影增添了几分滤镜。
　　这几张照片中，就是炫目灯光下的调酒师。
　　黎珩穿着黑色制服，姿态松弛地坐在高脚凳上，手上握着一只雪克杯。
　　他眼角微弯，笑容仿佛融进了一轮初春旭阳。
　　陆铭初觉得太陌生，这种笑容在黎珩脸上过于罕见。
　　印象中他总是神情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拿起手机，往不远处西装革履的黎珩身上比了比。
　　然后遮住低头处理工作的脸，把那张笑容和煦的脸拼贴上去。
　　唔，还是这样更好。
　　他举着手机的动作有些突兀，黎珩掀起眼皮看过来，表达疑问。
　　陆铭初放下手机，单手撑起下巴：“所以你为什么会接这个戏？”
　　陆铭初不会愚蠢到，认为黎珩单纯是为了膈应他。
　　黎珩没那么闲。
　　“下午的工作太无聊了？”黎珩反问。
　　“对啊，最好来点故事八卦什么的。”
　　黎珩：“没有故事八卦。”
　　“说说看呗。”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新风空调吹气声，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聊起这个项目的细枝末节。
　　“这是夏导退休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寄予厚望。”黎珩说，“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恰好我有档期。”
　　“哦，还真没什么可听的。”陆铭初说。
　　黎珩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从座位里站起来，穿上外套，像是要下班。
　　陆铭初一时腿麻，没站起来。
　　黎珩便停下动作看他：“怎么，今晚要罢工？”
　　-
　　到了黎珩家后，依然是黎珩下厨，陆铭初负责吃。
　　解决完晚饭后，陆铭初牵着兴奋的Lucas，出去遛狗。
　　而黎珩则接到了一通不想接的电话。
　　黎世和语气带了点不快：“听说你要跟瑞亿的酒庄谈代言合作？”
　　这件事虽然只是两家公司高层在接洽，但毕竟没有藏着掖着，黎世和会得到消息，也很正常。
　　黎珩淡淡承认：“嗯。”
　　“你呀。”黎世和抱怨道，“什么事都不跟家里商量。”
　　黎珩觉得烦闷，独自去阳台，关上门吹了会风。
　　远处月明星疏，城市夜景却闪着点点光亮，像倒映的星光。
　　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在航班上俯视，与这片夜景擦肩而过。
　　耳边黎世和还在絮絮叨叨。
　　黎珩：“工作上的事，爸爸就别费心了，安心养好身体才是。”
　　黎世和那边一阵咳嗽：“你刚接管公司，正是关键的时候，还去给其他企业的品牌做代言，弄不好会影响公司形象。”
　　“我心里有数。”
　　“哎。”黎世和叹气，“你就是太有主意了，拿你没办法。”
　　黎珩：“嗯。”
　　“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跟我一起去G市。”
　　“嗯。”
　　“如果跟着你妈生活，说不定你们还能亲近一些，多说说交心的话。”
　　“嗯。”
　　黎世和又是一阵猛咳，痛心疾首道：“你怎么意思？”
　　楼下走来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脚步轻快，黎珩垂眸看着：“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最后，黎珩只让他早点休息，过两天去G市看他。
　　挂断电话，他在阳台上待了一会，走回室内。
　　经过两天的观察，Lucas安全度过考察期。
　　既没有随便乱叫上厕所，也不会破坏物品，狗德满分。
　　陆铭初给他摘掉狗绳，放它在客厅自由活动，自己刷了会手机。
　　他先下单购物，给Lucas买了很多东西，想起有些东西不确定狗子能不能吃，所以发消息问黎妤。
　　陆铭初：这些东西Lucas能吃吧？
　　黎妤：可以，他什么都吃。
　　黎珩：你确定？
　　黎妤：你当猪养就行，他这个月瘦了很多。
　　陆铭初想了想Lucas那个体型，似乎想象不出来，原本是个什么造型。
　　陆铭初：行，现在喂猪的工作都是黎珩的。
　　刚点出发送，陆铭初立刻把消息撤了回来。
　　这特么？
　　好像把自己也骂了。
　　黎妤没看见消息，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
　　表情包底色是粉的，旁边有张人脸，右边一个“？”，整体色调乍一看跟她的头像相似。
　　陆铭初一时有点好奇，顺手点进去。
　　现在的未成年在用什么表情包——
　　一张柯念的大头照充斥进屏幕。
　　陆铭初强忍住删好友的冲动，还是给黎妤发信息。
　　陆铭初：你这什么破头像！
　　黎妤：哪里破？
　　陆铭初：有你哥珠玉在前，你就不能吃点好的。
　　黎妤：你懂什么！
　　黎妤：这甜美的笑容，这精致的酒窝，这娇俏的虎牙，看起来就可爱炸了！！
　　黎妤：比我哥那张冷冰冰的脸好多了！！！
　　陆铭初扔掉手机，脸色不善地抬起头。
　　一边的黎珩正坐在沙发上。
　　Lucas趴在他的脚边，犹豫着靠近，见黎珩没有躲开，它便浅浅张开嘴，对着他腰上垂下的睡衣带子又亲又咬。
　　画面十分温馨和谐。
　　黎珩似乎也对它提高了容忍度，任凭Lucas的口水蹭到自己脚边。
　　他不禁莞尔，嘴角掠过笑容，然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你看！笑起来不是也挺可爱的吗？
　　哪里冷冰冰。
　　黎珩：“看我干什——”
　　一根手指戳上了黎珩的脸颊，把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黎珩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露出迷茫。
　　陆铭初表情认真：“你以后多笑笑吧。”
　　黎珩的目光意味不明：“我为什么要笑。”
　　“这有什么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还对着Lucas笑吗？”陆铭初摆事实讲道理。
　　黎珩把脸往旁边一偏，刚刚戳过的地方居然红了。
　　奇怪，又没用多大力气。陆铭初心想。
　　黎珩的姿态明显有些抗拒。
　　Lucas转着脑袋，这边看看黎珩，那边看看陆铭初，十分乖巧地趴回地上。
　　然后就听黎珩垂下眼帘：“他亲我，你也亲？”
　　陆铭初：“……”
　　今天陆铭初走得还算早，曾叔送他到家时，刚过八点。
　　陆铭初打开家里的灯时，指尖的热度仍旧偏高。
　　顶灯打开，他走进客厅，人还僵着。
　　什么玩意？
　　黎珩疯了吧，说什么亲不亲的。
　　胡乱脱掉上衣，甩到一边，陆铭初捋了一把因为静电而起毛的碎发。
　　下一刻，思绪的齿轮倏地转动到某个位置，严丝合缝卡住。
　　靠！
　　他把我当狗？？


第34章 狗子咬人啦
　　打工人的痛苦就是，不论前一天如何咒骂老板，第二天还是得去上班。
　　陆铭初头一回体验当社畜的感觉，真切感受到了打工人的不易。
　　算了一下日子，除去今天，刚好还有两天工作日。
　　快了，马上就可以把老板辞退了。
　　陆铭初目露凶光盯着黎珩。
　　对方却依旧板着脸，沉迷工作。
　　——仿佛昨天开那句玩笑的人，根本不是他。
　　手机振动声响起，黎珩收到信息，低头看了一眼。
　　转告陆铭初：“黎妤提前回来了，上午已经把Lucas接走。”
　　陆铭初：“哦……”
　　想到那个大毛绒团子，陆铭初有一点失落。
　　黎珩低着头：“我明天要去G市出差，三天。”
　　陆铭初：“？”
　　陆铭初正估摸着一起去的可能性，黎珩又说：“还要去看望我父亲。”
　　行吧，再找理由跟着去就有点过了。
　　可是系统这边还没有进展，人形止痛药又要去出差，陆铭初这几天必然会很难熬。
　　陆铭初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手指点着桌面，一脸失落。
　　黎珩在办公的间隙抬起眼皮，刚好看见他的表情。
　　随后，又听陆铭初说：“要不你走之前先把合同签了？”
　　黎珩目光一滞，板起脸：“不行。”
　　不行就不行。
　　陆铭初在心里冷笑，你拽得很。
　　昨天还内涵我是狗，我要是狗，第一个咬的就是你。
　　临近傍晚，黎珩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招标会。
　　陆铭初正好自己公司有事，就留在他办公室处理，手机突然打进一个语音电话。
　　是黎妤。
　　刚一接起，对面就传来黎妤的哭喊：“狗子咬人啦！！！”
　　说他妈谁咬人了？？
　　随后，陆铭初反应过来，神情一凛：“你在哪里？谁被咬了？”
　　-
　　黎妤今天凌晨下的飞机。
　　原计划是在北美待两周，但是架不住有分离焦虑。
　　害怕Lucas在黎珩家吃不好，又怕他淘气，她哥一怒之下真把它做成狗肉串。
　　所以才去了没几天，就结束行程，提前飞了回来，落地就直接接走了Lucas。
　　左右上午没事，黎大小姐听说周舟正巧要去一趟瑞亿娱乐，就央求着带她一起去。
　　周舟拗不过黎小姐的脾气，终于同意。
　　心想权当是带小朋友逛游乐场了。
　　可没想到，到了瑞亿娱乐楼下，才发现带的不是一个小朋友，黎妤还带上了Lucas。
　　黎妤撒娇说：“周舟哥，Lucas可乖了，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咬过人。”
　　周舟看着巨型阿拉斯加汗颜：“它要是咬人，那人估计可以直接办个残疾证。”
　　“哎呀，不会的啦。”
　　黎妤一手挽住周舟，一手牵着Lucas，走进瑞亿娱乐的电梯。
　　“哥，你说，柯念今天不会不在吧？”黎妤在电梯里问。
　　“在，你就放心吧。”周舟说，“来之前我还跟他经纪人确认过。”
　　“那就好。”黎妤笑嘻嘻回应。
　　但是话还得交代清楚，周舟换上严肃的语气。
　　“一会我去别的办公室谈事情，你呢要到签名和照片后，就乖乖在原地等我，不许牵着狗乱跑。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知道。”黎妤一口应下。
　　周舟先下了电梯，黎妤独自坐电梯上楼。
　　看着电子屏里跳动的数字，她紧张起来。
　　从包里拿出应援海报和一堆小玩意，准备妥当后，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电梯门一开，黎妤就看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一个成熟的粉丝，就应该在看到爱豆背影的第一眼时，把对方认出来。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黎妤兴奋起来，迈开小碎步跑了过去。
　　Lucas也很来劲，跟着黎妤的步子跑起来，牵引绳一下子在黎妤手中绷直。
　　“哎？那是什么？”周围有人惊呼了一声。
　　“我去。”有人感叹，“这么大一条狗。”
　　柯念正站在走廊上与人交谈，无意间听到这么一句，转过头去。
　　于是就看见一条半人高的大型犬，晃荡着大舌头，吭哧吭哧朝着自己跑来。
　　惊慌失措之下，柯念一下子大脑宕机，条件反射地抬起腿踹了过去。
　　陆铭初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门，赶到瑞亿娱乐。
　　瑞亿娱乐是陆氏商业版图中很小的一部分，平时的业务只需在季度考核时提报给总部，其他时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陆铭初很少过来，再加上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因此瑞亿娱乐的员工多半都不认识这位总部大Boss。
　　他步履匆匆上了楼，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堆人围在走廊上。
　　见此情景，陆铭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铭初奋力拨开人群，还没挤到中间，就听到剑拔弩张的声音。
　　“保安呢？”柯念大喊，“或者叫城管来，把这条狗给我拖走处理掉。”
　　Lucas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黎妤眼眶通红地抱着Lucas，但是气势分毫不让：“Lucas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狗，它有狗证！没有人可以处理它！”
　　柯念：“会咬人的狗就该捕杀，谁管你有没有证”
　　“你放屁！”黎妤骂道，“Lucas根本没有咬你，刚才只是误会，反倒是你踢了它。”
　　“谁知道它那时候要咬人还是干嘛？”
　　柯念冷冷道：“反正刚才，我是被它惊吓到了。”
　　柯念说着拿起手机，嚷嚷着要给城管打电话。
　　黎妤从地上站起，柯念下意识以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抬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往后推。
　　变故是在此刻发生的。
　　在柯念动手的下一秒，原本趴在地上喘气的Lucas突然一窜而起。
　　大型犬口中发出低吼十分骇人，张嘴咬在了柯念的小腿上。
　　柯念痛叫一声坐倒在地。


第35章 你跟我过来
　　黎妤也慌了神，拼命抱住Lucas让它松口，可Lucas就是倔强地不撒嘴。
　　她几乎牵不住绳子，被拖行了两步，手中的牵引绳即将脱落。
　　围观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开去。
　　就在这时，陆铭初拥挤的人堆，看准时机，一把从后面抱住了Lucas的脖子。
　　Lucas以为身后受到攻击，一边低吼一边扭着脖子挣扎。
　　“Lucas，停下！”陆铭初大声呵斥。
　　它受护主本能驱使，根本冷静不下来，冲身后的人龇牙。
　　狗头往后一扭，却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它呆了一下，确认抱住自己的人是陆铭初，原地一声呜咽，瘫坐在了地上。
　　“乖，就这样，别动。”
　　陆铭初低声安抚，死死按着Lucas，右手握紧项圈，生怕它再受刺激挣扎。
　　黎妤从正面抱住Lucas的头，神经紧绷到极点。
　　几个胆子大的走上前来，去查看柯念的情况，而当事人则坐在地上不住地痛叫。
　　“都让一让，我看看。”
　　周舟听到动静，也从楼下赶了上来。
　　只看了一眼就令他心惊肉跳。
　　他拨开人群，扫视了一眼，看到黎妤站在一边，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狠狠松了口气。
　　但听到一旁柯念的干嚎，心又提了起来。
　　真他妈怕什么来什么。
　　周舟和陆铭初对上视线，递了个眼神过去，然后走到柯念身边蹲下。
　　柯念“哎哟哎哟”地叫着，还问他是不是断了。
　　周舟沉着脸检查，撩起柯念的裤脚，确认了一下对方的伤处：“没断。”
　　伤处的皮肤和骨头完好无损，只是Lucas的咬合力到底不小，就算是没真的咬下去，还是在脚腕处留下了一圈口水和红痕。
　　不过第二天会不会留下青肿，就不好说了。
　　考虑到艺人身份特殊，周舟还是叫了120，送柯念去医院检查。
　　临走前，周舟拍了拍陆铭初的肩：“小陆，照看一下黎妤，我跟柯念一起去趟医院，不论怎么说要有个交代。”
　　陆铭初冷着脸：“嗯。”
　　Lucas还瘫在地上，身体不知怎么，似乎站不起来。
　　黎妤心疼得捏紧了拳头，但体力有限，没法把它抱起来。
　　“让我来。”陆铭初说。
　　黎妤听到他令人安心的嗓音，焦虑感一下子减轻不少，但看到对方修长的身形，她又拿不准了。
　　“你行吗？抱得动吗？”黎妤问。
　　陆铭初瞥了她一眼，托住Lucas的肩和胯骨，以一个类似公主抱的姿势，轻松地把狗子抱了起来。
　　他步伐稳重地走向电梯，黎妤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曾叔等在楼下，他们出来后立刻迎上去：“黎总已经知道了，招标会结束后会立刻赶过来。”
　　陆铭初点点头，表示知道。
　　三个人一同前往宠物医院，挂号，做检查。
　　医生看着片子直皱眉：“肋骨断了。”
　　黎妤的语气坚定，但隐约有点抖：“严重吗？”
　　医生转头看向陆铭初：“刚才是你抱过来的吧？”
　　“怎么了？”陆铭初的心揪了起来。
　　“哦没有。”医生说，“幸好你刚才是打横抱的，没有挤压到它的肋骨，不然如果扎破内脏，那估计就不妙了。”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提心吊胆半天，陆铭初舒了一口气，身边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转过头去。
　　黎妤目光灼灼。
　　对上视线后，她又移开了眼，表情不大自然。
　　“其他没了。”医生说，“要做个小手术，术后住院，你们先去缴费吧。”
　　黎珩不在，陆铭初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黎妤的监护人。
　　缴完费，前台护士把收据递过来，他伸手去接，就听见护士“咦”了一声。
　　护士盯着他的手背，他不解地低头，这才看到自己右手上有几道印子。
　　印子深浅不一，有的只是浅色白痕，有的划破了手背皮肤，翻出两道明显的红色来。
　　大概是刚才Lucas在他怀里挣扎，不小心划破的，刚才事出紧急，根本没顾得上。
　　“你这个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护士说。
　　破了皮的小伤而已，现在再跑去医院，陆铭初觉得有些麻烦：“你们这儿能处理吗？”
　　“你不介意就行。”
　　护士笑了笑，“给你一点碘伏纱布，自己消毒一下，我们也不算非法行医。”
　　很快护士拿出碘伏纱布，交到陆铭初手上。
　　陆铭初坐在宠物医院的长椅上，给自己处理伤口。
　　“陆先生。”曾叔叫他，“我来帮你吧。”
　　陆铭初摇头拒绝：“不用，挺简单的，没多大事儿。”
　　曾叔还想说什么，手机里打进一通电话，这才作罢。
　　陆铭初虽然是大少爷，但也不至于娇气到处理不了这种小伤，他用棉签沾碘伏，正要往上抹，就觉得哪里不对。
　　黎妤怎么这么安静？
　　不应该啊。
　　黎妤跟他坐在同一把长椅上，陆铭初转头看她，恰好抓到她探着头一脸担忧的眼神。
　　只见她抿了抿唇，把手伸进包包，摸出了什么东西。
　　然后动作僵硬地放在陆铭初腿上。
　　是一颗彩色包装的糖，水果味。
　　嗯。
　　拿小零食哄人，方式还挺特别的。
　　而且眼熟，跟你哥一脉相承。
　　擦了点碘伏，又把纱布歪歪扭扭贴上去，陆铭初处理完伤口，接到了宋琤电话。
　　宋琤：“听说你刚才去了一趟瑞亿娱乐？”
　　“什么都被你听说了。”陆铭初说。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周舟说的。”宋琤说，“所以你那边怎么样？”
　　“没事儿，不用担心。”陆铭初说。
　　宋琤也不跟他客套，听说不用担心，随口聊了几句公事就挂断电话。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黎妤觉得度秒如年。
　　一边担心Lucas，怕手术不顺利，另一边又思绪混乱，脑子停不下来。
　　刚才在最混乱的时候，黎妤差点绷不住。
　　她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面对这种时候，应该如何保护自己，可她终究还只是个17岁的未成年小姑娘。
　　幸好，在濒临崩溃的时候，陆铭初出现了。
　　他嗓音沉缓，手臂有力，安抚Lucas的时候，像是也一同在安抚自己。
　　那道声音好像有种魔力，不自觉地就安心了。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陆铭初。
　　好像人也不坏。
　　长得……也不错。
　　——如果不是哥哥情敌就好了。
　　不多时，宠物医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黎珩刚才的竞标会原本要开四个小时，因为心急，硬生生把时间压缩到一半。
　　会议刚结束，就立刻赶了过来。
　　虽然听说黎妤没事，但总要亲眼看到才能安心，他脚下生风，下了车就快步走进宠物医院。
　　幸好没事，黎妤远远坐在走廊尽头，看上去全须全尾，黎珩紧张的心终于放下。
　　目光往她身旁那人身上一扫，又顿住。
　　黎妤恰好抬头，看到哥哥急匆匆赶过来，眼底蓦然一酸。
　　但十几岁的少女最好面子，她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在黎珩走近的时候张开手。
　　她已经做好了被拥入怀里的准备，谁料对方脚步一刻不停，从她面前直直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黎珩在陆铭初站定，一把抓起他垂在身边的右手。
　　陆铭初也没反应过来，“啊？”
　　黎珩垂眼看他，眼底闪过愠怒，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往外面走，
　　“你跟我过来。”
　　在一旁全程被无视的黎妤：“？”


第36章 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陆铭初刚才在刷手机看邮件，完全没注意到黎珩过来了，黎珩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一时间手机都险些没拿稳。
　　结果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黎珩就带着他往外走，步伐快到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直到被带到宠物医院外，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黎珩在门口站定，拿起陆铭初的手，低下头。
　　他看清那个伤口，很明显地皱了下眉：“怎么弄的。”
　　手上是块皱皱巴巴的纱布，陆铭初刚才自己贴的。
　　陆铭初无所谓道：“刚才控制住Lucas的时候，不小心被挠的吧。”
　　黎珩还是低着头，手指蜷曲了一下，像是要揭开那块纱布。
　　“你别乱动。”陆铭初说，“我好不容易弄好的。”
　　大概是陆铭初的态度过于散漫，黎珩的手停在空中，语气里带了点情绪：“你就自己随便糊弄？”
　　“一点小伤而已。”陆铭初一头雾水。
　　说完陆铭初又回过味来，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怒意，心里莫名一跳。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
　　黎珩的尾音戛然而止，他闭上嘴，表情也变得晦涩难辨。
　　陆铭初等了几秒，才听他语气凉凉地说了句：“上班期间，这是工伤。”
　　“哦，呵呵。”
　　陆铭初干笑两声。
　　怪不得这么急，原来是担心这个。
　　但你有必要抓着我的手不放吗？
　　陆铭初不耐烦地盯着他：“你放心，不会讹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黎珩像是这才注意到似的，手指烫到般松开。
　　他垂下眼帘，将视线移到一旁：“你打疫苗了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
　　陆铭初：“没打。”
　　“嗯。”
　　黎珩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陆铭初看过去，正好看见黎珩的助理，把一个地址发到他手机上。
　　“疾控中心的地址。”黎珩说，“带你打针。”
　　据说，Lucas的疫苗不全。
　　——这是Lucas刚到的头一个晚上，黎珩就向黎妤确认过的。
　　担心Lucas被别人领养走，心急的黎妤就把狗子领走了，根本没顾上狂犬疫苗打没打完这件事。
　　陆铭初挂号排队的时候，刚好接到一通电话，是公司的座机打来的。
　　“你在这儿排着。”陆铭初说，“我接个电话。”
　　黎珩戴着口罩点点头，一个人挂完号后，就在诊室门口站着等了会。
　　疾控中心的傍晚不像普通医院般忙碌，注射室外的椅子上坐着几个人，不时有人抬头看向黎珩。
　　即使有口罩遮挡，黎珩的身材和气质还是一样吸引眼球。
　　他将口罩往上提了提，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墙上。
　　等了一会，注射室里有护士出来叫号。
　　“下一个。”
　　护士拿着单子，低头核对姓名，由于纸张有些皱，扫到年龄那一栏时只看了十位数上的“2”。
　　“陆铭初小朋友在吗？”
　　黎珩原本上前一步，脚步立刻一停。
　　护士茫然地看过来：“你是小朋友父亲吗？”
　　说完护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黎珩西装革履透着贵气，而且长相太过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不像结过婚的样子。
　　护士下意识就有点疑惑。
　　黎珩低头去看她手上的单子，上面确实写着陆铭初没错。
　　而这个动作一出，护士也就打消了疑虑：“把孩子带进来吧，这针打起来会有点疼，必须要有家长在场看护。”
　　这时陆铭初接完电话回来，看到两人站在注射室门口，就走了过去。
　　“到我了吗？”
　　护士：“没到你，一个一个来。”
　　“好的。”
　　陆铭初转身，正要找张椅子坐下，就听黎珩在身后叫他。
　　“陆铭初。”
　　“嗯？”
　　陆铭初回头，看到黎珩口罩上方染着笑意的眼睛。
　　护士“啊”了一声，再次确认了一遍单子上的年龄，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哈。”护士笑了笑，“跟我进来吧。”
　　走进注射室，上一个人还没打完。
　　帘子后面看不见人，却传来阵阵惨叫。
　　至于么。
　　陆铭初不以为意。
　　直到他在圆凳上坐下，看见医生拿出一个硕大的针筒，他的嘴角抽了抽。
　　“我打的是狂犬病疫苗，医生。”陆铭初说。
　　医生在准备器械：“没错啊，一针狂犬，一针免疫球蛋白。”
　　陆铭初指着那根大到夸张的针筒：“这是哪个？”
　　“免疫球蛋白。”
　　“一定要打吗？”
　　医生大概习以为常了，眼睛都没眨就开始安抚：“钱都交了，来都来了。”
　　陆铭初正想说“没事，不差钱”，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就看见黎珩正垂眸看着自己。
　　不知怎么的，他被口罩遮住一般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虽然含着关切，但看起来好像更欠揍了些。
　　医生适时补充一句：“你不会是怕疼吧？”
　　“……”
　　在黎珩面前说自己怕疼，跟杀了他有区别吗？
　　没区别。
　　碍于脸面，陆铭初把话都咽回肚子，把手放上去。
　　接下来就是撩袖管，涂碘酒之类的准备工作。
　　医生正式收拾好，拿着那根针筒，说了句：“还是挺疼的，你忍忍。”
　　这流程就像是，先激起你的胜负欲，再把狗骗进来杀。
　　他针头刚一戳进去，陆铭初头皮立刻一麻，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针头一边刺入，一边往里推入透明液体，薄薄的手背皮肤下立刻肿了起来。
　　或许是最近黎珩“止痛药”的形象太深入人心。
　　遵循着止痛本能，陆铭初的手下意识往旁边一划，抓起黎珩垂在身边的手，按在自己口鼻上。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虽然不能完全止痛，但起码缓解了十分之一。
　　黎珩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铭初将他的手抓得很紧，严丝合缝扣在自己下巴和鼻子之间的位置。
　　手指也陷进了皮肤。
　　手心里陆铭初灼热的呼吸，潮湿的水汽透过指缝，像是一点一点钻进了他的心脏。
　　医生专心致志地打针，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动作。
　　硕大的针管内药剂量很大，不可能一次性全推进去，只能在伤口周围分四次注入。
　　等全部打完，陆铭初的手背已经肿起了一个三指宽的凸起。
　　几分钟过去，医生顺利打完免疫球蛋白，对陆铭初的淡定表示赞赏。
　　“不错嘛小伙子，打免疫球蛋白很少有一声不吭的，在我手底下痛哭流涕的能排队到隔壁那条街。”
　　一抬头，就看见陆铭初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而那人脸颊转向门边，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医生：“……”
　　原来是爱情的力量。
　　这种恋爱期间黏黏糊糊的小情侣，在这间注射室里见过太多，他放下工具，摇了摇头。
　　打完免疫球蛋白，陆铭初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自然而然松开黎珩。
　　黎珩立刻收了回去。
　　接下去还有一针，针管很小，打进去时一点也不疼，陆铭初放松许多。
　　但黎珩还是把手伸了过来。
　　“嗯？”陆铭初茫然回头。
　　“不用了？”
　　黎珩的声音很低。
　　陆铭初的大脑突然宕机，思绪从刚才令人抓狂的痛感中回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陆铭初尴尬地笑笑：“不用，不用了。”
　　回停车场的路上，天色忽晚。
　　街道边已经亮起路灯，陆铭初脚步有点慢，磨磨蹭蹭走在后面。
　　黎珩一声不吭往前走，只给了陆铭初一个后脑勺。
　　陆铭初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半是尴尬半是不爽道：“哎，你是不是偷偷在笑话我。”
　　黎珩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
　　“没有。”
　　“睁眼说瞎话。”陆铭初无语道，“你耳朵都红了。”
　　作者有话说:
　　替小陆狡辩一下，打免疫球蛋白真的疼。


第37章 你们玩这么花的吗
　　黎珩的下颌线清晰，嘴唇偏薄，因此戴上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时，冷感就会削弱。
　　而且近距离对视时，显得眼尾更长了。
　　陆铭初看到他瞳孔中倒映着自己，一时走了神。
　　黎珩停顿片刻，才说：“没有，口罩闷的。”
　　然后丢下陆铭初，先上了车。
　　车上无需用口罩遮掩，黎珩动作稍快摘下，收回口袋，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陆铭初不紧不慢跟上来。
　　因为右手不方便动作，改用左手关门扣安全带，稍微多花了点时间。
　　开车后，黎珩还是一如往常，安静不说话。
　　陆铭初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只泛着薄红的耳廓，越想越不对。
　　耳尖的位置，应该跟口罩没关系才对啊。
　　而且，刚才打针的时候，黎珩眼神飘忽，似乎不敢看他。
　　是因为抓他手不好意思了？
　　想到这里，陆铭初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晃出去。
　　这种想法和情绪对于陆铭初来说很陌生。
　　但确实不是第一次出现。
　　在他望着黎珩那张过于耀眼的脸时有过；在叶旭问他黎珩是否去过Hunter时有过；还有一些是在日常的对话和来往中，也偶尔出现。
　　就像土壤中萌芽的小尖牙，即将刺破表面的那层保温膜。
　　密密麻麻又闷又痒。
　　有点不舒服。
　　陆铭初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晚高峰市中心堵起了车，即使在高架上也一步一堵，回宠物医院的路上花了来时两倍的时间。
　　在穿过一个路口时，拥堵路段终于过去。
　　与此同时，安静了许久的陆铭初倏地茅塞顿开。
　　“我知道了。”陆铭初转过头。
　　黎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蜷曲了一下，声音不稳：“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别转移话题。”陆铭初说。
　　黎珩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陆铭初挑挑眉，看来猜中了。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耳朵红了。”
　　“因为——”
　　黎珩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心跳失速。
　　时隔八年的暗恋此刻就隔了层摸，即将被戳破。
　　却听陆铭初继续说，话音里带了点轻佻：“你是不是怕打针啊？”
　　黎珩：“……”
　　心猛地落回了胸腔，跳动的速度稍慢了些。
　　而后又无奈失笑。
　　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陆铭初以为自己猜对了，洋洋得意地抱起手臂。
　　“是我坐在那儿打针。”陆铭初说，“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还好不是你受伤，要不然得把你吓哭。”
　　黎珩无奈地踩下刹车，把车停进车位。
　　嗯，对。
　　是差点吓哭，他配不上胆量过人的陆铭初，活该暗恋人家这么多年。
　　打疫苗一来一回花了很久，再次走进宠物医院时，天已经黑透。
　　黎妤还等在手术室外，身边是周舟。
　　周舟看到他肿得不成样子的右手，眉心一皱。
　　“你手怎么肿成猪蹄了？”
　　“你会不会说话。”陆铭初不爽，“我这叫刚打完针，少见多怪。”
　　“狂犬？”
　　“嗯。”
　　周舟点头：“是该去打。”
　　“里面怎么样了？快结束了吗？”
　　黎妤看起来已经蔫了，垂头丧脑地站起来：“不知道。”
　　周舟叹了口气：“放心吧，医生都说了没事的。”
　　柯念不是一般的难搞，周舟把他送到医院，一路忙前忙后，还要忍着对方作天作地的脾气。
　　几个小时下来差点累趴，比带着艺人出活动还折腾。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闹剧，到了医院看到黎妤，周舟就没忍住说了她几句。
　　黎妤作为黎家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
　　即便是有些任性，家里的长辈也很少苛责。
　　但是这次不一样。
　　以往黎妤玩心重，没犯过什么大错，可这次是在大庭广众下带着狗子伤了人。
　　事情往小了说是一场意外，往大了说则是缺乏管教，丢的是黎家的脸面。
　　黎妤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黎珩，只弱弱地喊了句：“哥……”
　　她哥没被这声呼唤打动，脸色比训斥下属时还严肃。
　　走廊上的另外两个人也没吭声，气氛一时僵硬，连路过的小护士都尽量放轻了脚步。
　　黎妤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
　　“我，我不该跟柯念起冲突，还没牵好Lucas，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黎妤语气含混地检讨起来，一桩桩数着“罪行”。
　　本以为这就该差不多了，悄悄抬起头去瞄黎珩的脸色，谁知黎珩仍旧冷着脸，一点不留情面。
　　黎妤的眼底瞬时起了雾，鼻根也发酸。
　　“还有呢？”黎珩冷硬地问。
　　“还有……还有……”
　　闯祸之后的后怕、事已至此的懊悔、还有几分被大庭广众数落的委屈，数种情绪交杂在一起，黎妤憋不住哭腔，小声抽泣起来。
　　周舟于心不忍，拉住黎珩的手臂：“我也有问题，带Lucas过去是我同意的，应该负主要责任。”
　　陆铭初本不想多嘴，看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公司有监管不力的责任。毕竟门口的安保在一开始没拦住他们，确实难辞其咎。
　　“好了，错也认了，其他的事情等回去再说吧。”
　　没人帮腔还算好，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委屈就成倍增长。
　　黎妤嘴角一撇，一头扎进了陆铭初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陆铭初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懵。
　　生气的是你哥，你抱着他哭说不定人家才会心软。
　　黎妤的身高才到他的下巴，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陆铭初不得已抬着手臂，不知道该不该给些回应。
　　正犹豫间，他看向黎珩求助，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感觉对方眉峰一松，偏过头去。
　　“算了，下不为例。”
　　黎妤哭得更放肆了，鼻涕眼泪湿答答地落下，很快陆铭初衣襟前一片湿痕。
　　十来分钟后，黎妤在长椅上哭累了，缩在陆铭初怀里小声抽着气。
　　陆铭初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歇会吧小祖宗，没想到你肺活量还挺不错呢。”
　　黎珩在一旁抱着手臂，语气泛酸：“哭了这么久，抱也抱够了。”
　　嗯？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陆铭初还没品出点什么，手术室门一阵响动，推拉门移开，几名医生走了出来。
　　黎妤很快坐直身体，看清楚出来的人后立刻站起身。
　　一名年轻医生推出一张小床，Lucas就躺在上面，麻药还没醒。
　　“医生，怎么样了，手术没问题吧？”黎妤围上去焦急问道。
　　医生的蓝色医用口罩还没摘下，但依然能听到他轻快的语气：“手术很成功，等它醒了再观察观察就好。”
　　“好的，谢谢医生。”
　　黎妤原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不客气。”医生爽朗一笑。
　　医生走之前，路过陆铭初身边，眼神却像黏在了他脸上，最后确认了什么似的，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陆先生，是你啊。”
　　医生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惊喜，然后他才想起什么，抬手摘掉脸上的口罩。
　　陆铭初：“？”
　　黎珩：“？”
　　突如其来的招呼，陆铭初一时间没有认出这位是谁，但对方偏黑的肤色和修长精壮的身材却提醒了他。
　　“我是孟添呀。”孟添笑得露出八颗牙。
　　陆铭初重新打量了他一遍：“没看出来啊，原来你是宠物医生？”
　　“还不算。”孟添说，“我现在还在实习。”
　　还是大学生，果然年纪小，陆铭初默默地想。
　　不远处有人叫孟添，孟添应了一声，放下一句下次再联系就快步跑开了。
　　黎珩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快步走远，拐进了走廊另一边的一间办公室，直到彻底消失不见，还没回过神来。
　　周舟好奇问了一嘴：“熟人？”
　　陆铭初不方便说宋琤的私事，于是就随口道：“不算熟，上次在酒吧见过一次。”
　　小插曲后，四个人把Lucas推进住院的小房间。
　　四个人围着小床。
　　陆铭初在思考要不要跟宋琤提一提孟添的事，黎珩闷不吭声站在一边，周舟则刷起了手机，只有黎妤是专心在等狗子苏醒。
　　周舟刷到了什么，先打破了沉默。
　　“哎，你们猜我刷到什么了？”周舟嘴角勾着，脸上有嘲讽之色。
　　陆铭初问：“柯念？”
　　周舟：“BINGO”
　　陆铭初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但还是得了解下他们去医院之后的后续：“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
　　周舟拉了张椅子坐下：“我一路跟柯念到了医院，车坐了多久，他就叫唤了多久。”
　　“结果到了医院，医生也看了，X光也拍了，都说没问题，连软组织挫伤都算不上。”
　　“Lucas只是样子做得凶，其实压根没咬下嘴，其实那伤还不如黎妤脖子上的指痕重。”
　　陆铭初冷笑了一声。
　　“我说私了，柯念不乐意。”周舟说，“他说，咬人的狗就必需处理掉。”
　　“什么？！”
　　黎妤本来蹲在Lucas床边，闻言弹簧似的蹦起来。
　　周舟继续说：“我看他那样就来气，就说，如果要把责任算算清楚，一个是医药费，另一个他先跟黎妤动手的事，也该算算清楚。”
　　“一开始他还咬死不认，我说可以报警，查看监控。结果他一点不慌，转头就发消息，找公司的人把监控删了，嚣张得很。”
　　陆铭初脸色一沉。
　　“你猜怎么着？”周舟继续说，“我一说黎妤是谁，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表情收敛了，叫唤也停了。”
　　“刚才我刷到微博，他把自己的伤口加上滤镜，拉了曲线，可怜兮兮配上文字卖了波惨。”
　　黎妤愤愤骂道：“装腔作势。”
　　小姑娘其实够礼貌了，良好的家教只让她骂出一句不那么脏的词，周舟就不那么想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陆铭初和黎珩：“你们一个两个的，什么手段没有，就这么任由柯念在这里恶心人？”
　　陆铭初思考片刻，转了转指间的戒指。
　　其实，如果只是之前的事，自然有分公司处理，陆铭初还真犯不着直接对柯念怎么样。
　　太欺负人了，陆铭初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但现在，他想起少女和Lucas在他怀里时的小声抽泣。
　　成年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黎妤哑然地看向陆铭初，有些疑惑。
　　什么手段？
　　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吗？
　　要不然怎么会给她哥当助理。
　　麻药过劲，Lucas渐渐醒了，周舟这个有家室的男人，要急着回家看孩子，起身跟三人告别。
　　“对了。”周舟想起什么，问陆铭初，“你今天怎么会刚好在瑞亿娱乐？平常不是不去吗？”
　　一句话把陆铭初问住了，表情不自然起来。
　　总不好说自己为了合约，卖身给黎氏一个礼拜吧。
　　他摸了摸眉骨，遮遮掩掩地说：“正好有空。”
　　谎言总有漏洞，陆铭初的漏洞就站在他身边。
　　黎妤眨了眨刚才哭红的一双眼，天真地说：“他是我哥哥的助理呀，出了事之后，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
　　周舟的眼神呆滞，望向陆铭初。
　　好像在问：你们玩这么花的吗？


第38章 我又没问
　　早上十点，黎珩的飞机中午起飞，所以陆铭初就提前两小时把他送到机场。
　　——曾叔开车，陆铭初坐在后排那种“送”。
　　黎珩在VIP通道换完登机牌，拖着行李箱，走到陆铭初身边。
　　一时无话。
　　黎珩给自己的私心总共就只有一周，现在却要提前结束了。
　　“你回来前，给我发信息。”陆铭初说。
　　黎珩握着登机牌的手停顿在空中，“怎么？”
　　“就告诉我一声啊。”陆铭初说。
　　黎珩看着他，又问：“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陆铭初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念一想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周时间只要到期，他们的约定也就到此结束。
　　陆铭初刚才完全没想到这里。
　　“应该要来接黎珩”好像只是下意识的一种想法。
　　陆铭初垂眸思考不说话，黎珩便不再追问，他释然道：“回来后我会跟你签合同，不会食言。”
　　陆铭初抬起没手上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尖：“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这句话恰好被机场广播盖住，黎珩没听见。
　　他看着陆铭初，目光中居然带了一丝柔和：“还有话要说吗？”
　　“……”陆铭初，“我会照顾好Lucas。”
　　黎珩：“还有呢？”
　　还有？
　　陆铭初不解地挑了下眉。
　　人来人往的空旷机场中，黎珩凝视着陆铭初，足足半分钟。
　　最后伸手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揉了揉。
　　“照顾好自己。”他说。
　　陆铭初回去的路上脸色是臭的。
　　他想不通，无法理解黎珩用对待Lucas的方法来对待他的行为。
　　这在他眼中看来，无异于挑衅。
　　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亲昵？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以至于回到公司他还是不想开口说话。
　　宋琤奇怪：“你脸色为什么这么臭？”
　　陆铭初：“黎珩出差了。”
　　“嗯？”宋琤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随即，八卦欲从眼中呼之欲出。
　　“你们？？”
　　“……”陆铭初，“跟你说不清楚。”
　　行，说不清楚就对了。
　　宋琤暧昧一笑，眼神里写着“我都懂”。
　　开始工作后，陆铭初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瑞亿娱乐停止柯念的一切通告活动。
　　昨晚出事没多久，赵玮就听说，柯念惹了黎氏集团的大小姐，辗转了一晚上没睡好觉。
　　结果今天就来这么一出，肯定是陆铭初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
　　生怕陆铭初被迁怒，赵玮吓得结结巴巴。
　　“柯念……是做了什么，惹您不快了吗？我我我让他亲自给您去道歉。”
　　“不用，你照做就是。”
　　说完陆铭初没给他废话的时间，电话挂断，响起一串忙音。
　　刚挂掉电话，才看到手机有几条未读短信。
　　黎珩：登机了
　　黎珩：起飞
　　？
　　这是在，报备？
　　让你回来前发消息，倒也不用把所有行程都发过来……
　　陆铭初思考要发什么，准备回一句知道了，但正好被敲门进来的秘书打断，于是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专心工作时，时间流速仿佛加快了速度，再松下腰背，已是下午时分。
　　微信弹出几条消息，陆铭初终于有空闲点开。
　　黎妤：今天Lucas精神很不错！
　　黎妤：医生说可以吃东西了，就是食欲还很差。
　　配图是一张Lucas的表情包，耷拉着脑袋坐在豪华单人狗笼里，上面配了花里胡哨的贴纸。
　　表情包上还有文字：主人，想出去玩汪！
　　陆铭初轻笑了一下回复：憋着。
　　回完消息，他想了想，把图片保存下来，打开短信的最近联系人，按下发送。
　　G市在北纬靠南的位置，终年都是夏季，并且远离大都市的喧嚣与污染，空气清新。
　　一处高档山间疗养院里，黎世和正在轮椅上晒太阳。
　　黎世和年轻的时候得了肺病，最近两年已经稳定了不少，但也无法正常生活工作，只能放下公司事务专心养病。
　　两父子性情很不一样，一个爱说话，一个寡言少语。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黎珩就在一旁听着。
　　一旁的手机突然传来短信提示音，与微信消息不同，很好分辨。
　　黎珩拿起来一看，阳光刺眼，手机看不清屏幕，只大概看见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图片。
　　他稍微背过身，遮挡住光线，然后把屏幕调到最亮，陆铭初发来的表情包就占据了整个屏幕。
　　“G市多好，常年都有阳光。”
　　黎世和在一旁说，“不像A市，秋冬季经常要下雨。”
　　黎珩的手指停顿在图片上，然后双指将图片放大，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你在那边还适应吗？”黎世和问。
　　黎珩无声笑了一下：“还行。”
　　黎世和莫名看他一眼，觉得儿子笑得古怪。
　　“是工作上的信息？”
　　“不是。”
　　黎世明白过来。
　　今天黎珩是下午到的，短短一个两个小时，经常拿出手机翻看。
　　他以为儿子是在忙工作，抬头一看，却看见他眼底的一抹浅淡笑意。
　　看来不是牵挂工作，而是有牵挂的人了。
　　后面两天，陆铭初还会每天转发黎妤发来的表情包。
　　图片1——
　　Lucas饿得啃自己手，爪子上的毛都是自己的哈喇子。
　　配文：主人，想吃大鸡腿汪！
　　图片2——
　　Lucas交到了新朋友，一只纯白色博美，把人家吓得躲在墙角。
　　配文：主人，看到美女汪！
　　黎珩会回复，虽然依旧字不多，但表示自己在看。
　　这天是周六。
　　黎珩划动手机，屏幕很快到底。
　　今天陆铭初没有发来消息。
　　左边是陆铭初之前发来的图片，右边是黎珩自己的简短回复。
　　最下方的时间显示是一天前。
　　他放下手机，又等了几小时，直到晚上，手机依然没有响起那道短信提示音。
　　-
　　晚上八点，陆铭初驱车前往爱宝宠物医院。
　　他身上穿着浅色休息装，带着一身秋雨的寒气，阔步走入医院走廊。
　　这两天他天天过来，医院里的护士已经眼熟，亲切地打了声招呼：“陆先生你来啦。”
　　陆铭初点头笑笑，握上门把手推开病房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快来。”
　　黎妤转头看到他，脸上是明媚的笑，旁边还站着孟添，这次他没有戴口罩。
　　“有点忙。”陆铭初说，“今天怎么样？”
　　“孟医生说Lucas身体强壮，不到一个星期就能站起来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小狗！”
　　黎妤快乐地撸着狗头。
　　孟添给Lucas拆开旧纱布，重新缠上新的，动作非常仔细小心。
　　“现在还是要继续注意饮食，吃少量处方量，不能过饱。平时逗他的时候也别让Lucas太激动，容易扯到刀口。”
　　语气平和说完这些，他抬头又笑出了八颗牙。
　　“嗯，谢谢你。”
　　准备走之前，黎妤要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拿出手机却发现没电了。
　　“借一下手机可以吗？我的没电了。”黎妤问。
　　陆铭初把手机递给她。
　　跟司机交代完地址，黎妤按下挂断键，屏幕上就跳出来了一条短信。
　　她想也没想，顺手点了进去。
　　黎妤倒没有看别人消息的癖好，完全是条件反射。
　　消息弹出后，定睛一看，对面居然是黎珩。
　　黎妤不知哪来的好奇心，屏幕往上划了划，就看到历史消息里全是Lucas的表情包。
　　唔，汇报Lucas的近况大概也是助理的工作职责之一。
　　只是上面那个备注……
　　看来她哥和下属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哈。
　　这时，黎妤又注意到黎珩刚刚发来的新消息。
　　黎珩：今天没有？
　　黎妤联系了一下上下文，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今天怎么没有汇报工作。
　　怠慢工作可不行，还要领导催促。
　　黎妤打开相机，对准陆铭初：“我给你们合张影吧，给我哥发过去。”
　　陆铭初：“嗯？”
　　黎妤说：“我正好看见消息，我哥问来着。”
　　你哥要看Lucas，拍合影干什么？
　　陆铭初觉得手机那头就是黎珩，莫名有点尴尬，但还没来得及拒绝，黎妤已经拿镜头对准了他。
　　“对对对，就这样。”黎妤说，“把狗子的头抬起来一点。”
　　孟添托起Lucas的头，与此同时镜头按下，一张照片就这么存进了相册里。
　　黎妤检查了一下，觉得很满意，转手就把照片给黎珩发了过去。
　　因为陆铭初手机里没有修图软件，她觉得光发图片太单调，少了点什么。
　　她想了想，动手指打了一行字——
　　主人，什么时候见面汪！
　　G市一栋高层公寓内，黎珩正在洗澡，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
　　几分钟后，卧室房内的灯光亮起，黎珩洗完澡出来，胸前的睡衣纽扣扣了一半，看到桌上手机屏亮着。
　　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
　　他手上动作一顿，放下手里还没扣好的扣子，先拿起了手机。
　　一张照片，不同的是照片里不只有Lucas。
　　陆铭初站在Lucas身旁，嘴唇微张，眼底有惊讶的神色。
　　似乎是在他抬头时抓拍到的一张照片。
　　黎珩双指把照片放大，视线在这张脸上停留了许久，几分钟后，才划动屏幕去看照片其他的部分。
　　在滑动到右边时，指尖蓦然顿住。
　　照片里还有另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白大褂，肤色比一般人黑上一些，面朝着陆铭初，笑得很开怀。
　　正是那天医院里遇到的男人。
　　结束探视，陆铭初把黎妤送上车，自己回到车里。
　　小陈在驾驶座上回头：“老板，回家么？”
　　陆铭初答应了一声，说完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这才让他想起刚才黎妤说的。
　　走之前和孟添闲聊了一会，居然忘了这茬。
　　黎珩问他要照片？
　　陆铭初解锁手机，还真看到黎妤给黎珩发了照片。
　　照片上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原本应该打在图片上的文字，以短信的形式发送给对方。
　　用的是Lucas的口气。
　　但图片加上文字，配合上他惊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怪异，乍一看就像是陆铭初问的。
　　与此同时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
　　黎珩：明天白天回不来，要晚点。
　　陆铭初：嗯？好的。
　　这条消息后，手机那头没了声音，陆铭初便没再说什么。
　　小陈一路把他送到家，下了车，冷风刮了一脸，陆铭初拢起衣襟，快步来到家门口。
　　指纹解锁，入户门打开，陆铭初步入客厅，黎珩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黎珩：明天上午有一场重要会议。
　　黎珩：下午没事，晚上约了工作伙伴，需要吃饭。
　　陆铭初看着这两条信息，心里有点莫名。
　　还真是事无巨细的报备……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脖子，手心发烫，另一手打字。
　　陆铭初：我又没问。
　　半分钟后，锁了屏的手机上方，浮现出一行字：
　　我就想说。


第39章 私人情分
　　回到家里，陆铭初冲了个澡。
　　洗好衣服收拾完浴室，四肢略微沉重地爬到床上，仰面躺下。
　　脖颈边又开始发烫，不需要起来查看，陆铭初大致可以推算出时间。
　　留给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了个身，在另一边枕头上看到了一件衣服。
　　拿过来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已经几乎消散。
　　把衣服紧贴在脸颊边，陆铭初拿出手机给黎珩发消息。
　　陆铭初：到明天刚好一个礼拜。
　　黎珩过了一会才回复：然后呢
　　陆铭初想了想，打出一行字：《辞职通知书》
　　还不忘加上了书名号。
　　一千多公里外的黎珩躺在卧室里，看见这条消息，很轻地笑了笑。
　　打开微信，再一次搜索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把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一分钟后，对方同意了好友申请。
　　聊天框刷新在了微信列表里，静静躺着，直到深夜也无人说话。
　　第二天Lucas出院，陆铭初提早到了宠物医院，黎妤还在路上。
　　刚进病房，Lucas就醒了，晃悠悠站起来，冲他摇尾巴。
　　“走吧，今天带你回家。”陆铭初说。
　　Lucas兴奋地叫了一声，似乎扯到了胸口的伤，张嘴喘了两下。
　　陆铭初摸他的头安抚，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黎珩拍下一张照片。
　　打开微信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发完照片，陆铭初在下面加上解释。
　　——今天出院。
　　没过多久，手机振动。
　　黎珩：辞职了就不叫主人了？
　　他大概没在忙，所以回复得很快。
　　撤回得也很迅速。
　　陆铭初刚一看见，眼前一晃这行字就没了。
　　微信就是有这点不好，消息可以撤！回！
　　陆铭初咬牙，用力把手机屏幕敲出声响：我看见了
　　黎珩：？
　　陆铭初：别装死。
　　黎珩：……
　　黎珩那边没动静了，陆铭初顺手放下手机。
　　宠物出院没那么多繁琐的程序，最后做了一遍常规检查，再把多余的费用结清，黎妤就带走了Lucas。
　　临走前，陆铭初还有点舍不得。
　　陆铭初轻咳一声：“Lucas，跟哥哥说再见。”
　　Lucas轻轻呜咽了一下，然后绕着陆铭初的腿蹭了蹭。
　　给他蹭上了一身狗毛，这才满意地走开。
　　黎妤牵着Lucas：“等Lucas养好了伤，再带它去哥哥那儿住几天，还会见面哒。”
　　陆铭初笑了笑，他知道黎妤说的“哥哥”是指黎珩。
　　“上车吧。”陆铭初把狗子抱上车后座，站在路边，目视黎妤的车离开。
　　车逐渐开远，黎妤从车窗边看着那道身影，隐约觉得奇怪。
　　刚才听到的那句“跟哥哥说再见”，语气听起来像是很熟悉，感觉在哪里听过。
　　车辆转弯，那道身影很快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两天，A市又开始下起了雨。
　　秋日的雨水不似夏日一般充沛，却细如轻纱，连绵不绝。
　　陆铭初这两天很忙，公司有突发事情需要处理，连续开了两天的会，手机里的电话就没停过。
　　这边令人头痛的问题还没解决，酒庄的负责人又开始抱怨。
　　“陆总，项目停滞快一个月了，之前好多酒已经装瓶，都在仓库里压着。”
　　“这些都是没法倒出来再卖的酒，要是没法处理，我实在是顶不住这压力。”
　　负责人在电话里说：“您看，这事儿……”
　　陆铭初揉了揉眉心：“知道了，最近几天会给你回复。”
　　还没说完，办公室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催促陆铭初去下一个会议。
　　实在忙得脱不开身，陆铭初就叫来秘书，让他拟一份合同初稿，发给黎珩的助理。
　　下午三点，助理敲开黎珩办公室的门。
　　助理：“黎总，瑞亿那边发来一份合同，现在给您过目吗？”
　　正握着钢笔的手一顿。
　　黎珩抬起眼，看了旁边空置的办公桌一眼。
　　辞了职人就不来了，连合同都不亲自发，还要让助理转达。
　　黎珩抿唇不语，过了一会，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
　　“让他们发给周舟。”
　　“黎珩是这么说的？”
　　陆铭初终于开完会，把突发事情解决，此刻又回到办公室。
　　秘书抱着一摞资料点头：“黎总的助理是这样转达的。”
　　周舟是黎珩的经纪人，代他处理这些事务天经地义，只是以两人现在的交情，连传份合同都要几经转手，就显得有些生分。
　　但想到前些天发的信息，那种说不清的气氛，现在想来还是让他指尖发麻。
　　在微信里随手翻了翻，没找到周舟的名字，这才想起来之前把他拉黑了。
　　陆铭初把周舟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发了条消息过去。
　　按下发送键后，消息框旁弹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还有几行灰色小字。
　　陆铭初：“……”
　　似乎还是他亲手把人家拉黑的。
　　没办法，陆铭初只能自食其果，硬着头皮给对方打去电话。
　　周舟：“干嘛啊，陆大少爷？”
　　陆铭初开门见山道：“你先加我微信好友。”
　　周舟笑笑：“哟，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我正忙着呢。”
　　陆铭初一听他阴阳的语气，就知道他还对拉黑这件事耿耿于怀。
　　“行了你，下回亲自给你赔罪。”陆铭初说，“我把合同发你，你看一下。”
　　周舟懵了：“什么合同？黎珩的？”
　　陆铭初：“嗯，那不然呢。”
　　“不是。”周舟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你这么快就把他搞定了？”
　　搞什么定。
　　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脏。
　　陆铭初：“就不能是商谈后的结果，合作愉快？”
　　周舟回忆了一下：“有这么愉快么？我怎么听说，黎珩父亲那边反对的意见很大来着？”
　　“嗯？”
　　陆铭初愣了一下，他以为周舟最多调侃他几句，没料到居然牵扯到黎珩的父亲。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周舟啧啧两声，“看来黎珩还是心软。”
　　他继续说：“因为他现在已经正式接手公司，所以家里就觉得，他替别的公司品牌背书，可能会有损黎氏的形象。”
　　陆铭初默默听着，没吭声。
　　“总之啊，黎珩肯定是不缺那点代言费的，愿意跟瑞亿合作，完全是看在私人情分上。”周舟总结。
　　一通电话后，陆铭初安静了许久。
　　为什么黎珩会答应，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想过。
　　但只要是脑子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黎珩真的是图那一个礼拜的消遣。
　　此刻从周舟的嘴里说出来，那句“私人情分”就好像有魔性似的，一直徘徊在他脑子里，消散不去。
　　傍晚，周舟磨磨蹭蹭通过了陆铭初的好友申请，接收了陆铭初的那份电子合同，还顺手发了个链接过来。
　　周舟：我在峪云山庄还有几张温泉贵宾券，明天过期，你去不去？
　　陆铭初只想回家补觉，再说跟周舟去泡温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陆铭初：我们俩？泡温泉？有病？
　　周舟：……谁要跟你泡啊。
　　周舟：我是让你去泡黎珩。
　　陆铭初手指在屏幕上顿住，犹豫半天没打出一个字，手机最终被摁灭，反扣在了桌上。
　　超负荷工作后有种骨头缝散架般的乏力。
　　陆铭初在办公室里躺了一会，然后在公司解决掉晚饭。
　　回来后刷了会手机，又看到周舟给他发的那个链接。
　　平心而论，陆铭初是该谢谢黎珩，帮他解决了公司的燃眉之急。
　　况且，黎珩出差后回来也好几天了，一直没时间见面。
　　朋友之间出来放松放松，很合理吧？
　　陆铭初想了想，拨通黎珩的手机。
　　电话接通，黎珩语气淡淡地问了句：“有事么？”
　　陆铭初：“晚上你有空吗？”
　　黎珩没有给肯定答复，只是问：“怎么了？”
　　陆铭初：“带你找点乐子。”
　　黎珩那边停顿了片刻。
　　一阵电流声响起，黎珩才说：“我还在忙。”
　　“哦，那算了。”陆铭初说，“那我约别人吧。”
　　黎珩：“约谁？”
　　陆铭初只是不想被拒绝得太难看，随口说了一嘴，并没有真要约别人的意思。
　　不过既然黎珩这么问，他就驴下坡报了个名字：“周舟？”
　　“他刚才跟我说了今天有事。”黎珩说。
　　“是么？”陆铭初迟疑，“那就叶旭或者别的什么朋友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黎珩打断：“我又没说不行。”
　　“嗯？”
　　“几点？”
　　作者有话说:
　　泡他XD


第40章 氤氲的暧昧
　　A市城郊是一片风景区，山峦连绵，溪流纵横。
　　沿盘山公路开上去，直至没怎么被开发过的山林深处，能看到一处隐于山林的亭台楼阁。
　　投资人大概没准备拿它赚钱，并不对外开放，平常只接待身份特殊的客人，因此格外清幽。
　　陆铭初停好车，看到身旁的人没动：“到了，下车。”
　　黎珩目光平直看向窗外：“峪山？”
　　“温泉。”陆铭初说，“私人的，放心。”
　　黎珩还是没动，连安全带都没解，似乎很犹豫：“就我们，会不会……”
　　陆铭初笑了一下，下巴一抬：“谁说就我们的，那儿还有两个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厅茶室内坐了两个身影，其中较瘦小的那个正在往门口张望。
　　黎妤一眼看到陆铭初下车，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
　　身旁还有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周舟。
　　黎珩把话咽了回去。
　　下了车，过去时周舟已经挂断电话。
　　陆铭初问：“你下午不是还说晚上有事儿吗？”
　　“喏。”周舟说，“还不是这位死活缠着我要来。”
　　“嘿嘿。”黎妤晃了晃周舟的胳膊，“周舟哥最好啦，我都还没泡过温泉呢。”
　　周舟叹了口气：“你别再给我闯祸就行，要不然再来两回我得心肌梗塞。”
　　黎妤乖巧道：“我一定乖乖的。”
　　私人汤泉里所有物品一应俱全，不需要专门携带。
　　温泉入户，一房一汤，足够私密清净。
　　几个人进了套间后，先后进浴室换衣服，陆铭初是最后一个。
　　这时有服务员敲门，黎妤蹦蹦跳跳过去开门。
　　“先生您好，您的家庭房只有三份套装，这里为您又准备了一份，包括浴袍和贴身衣物。”
　　黎妤接过：“谢谢你呀。”
　　陆铭初五分钟前进了浴室，这会儿正关着门，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是正在洗澡。
　　黎妤迟疑片刻，没直接敲门，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黎珩。
　　黎珩一早收拾妥当，但还没急着下池，正倚靠在沙发里回消息，白色浴袍长至脚踝。
　　他表情一丝不苟，像是在忙工作。
　　经历了上次的教训，黎妤本能对自己亲哥犯怵。
　　所以犹豫几秒，她转而看向周舟：“周舟哥。”
　　“嗯？怎么了。”
　　周舟这会全身上下已经只剩一条黑色泳裤，一条腿刚跨出落地门，被秋天的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急着投入温水的怀抱。
　　黎妤抬起手里的浴袍：“就是——”
　　还没说完，她手心一空，浴袍被黎珩抽走。
　　黎珩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微拧着眉心：“我来吧，他年纪大了，跑来跑去容易感冒。”
　　黎妤：“哦……”
　　周舟被不远处水流声影响，没听清室内在说什么，一边跳下池一边问：“什么？”
　　没什么，好像确实有点耳背，黎妤心想。
　　-
　　隔着一道木门，淋浴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黎珩先敲了敲门。
　　里面的水声一停，传来陆铭初的询问：“怎么了？”
　　“等会你准备穿什么？”黎珩说。
　　“嗯？里面没有么？”
　　“刚送过来。”
　　“你帮我拿进来吧。”
　　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黎珩说：“你自己过来拿。”
　　陆铭初一点不客气：“没锁门，你进来进行。”
　　黎珩心里涌上一股无奈，这人当真是坦坦荡荡，无所顾忌。
　　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声地轻嗤一声，再叹了口气，推开门。
　　然后在淋浴声充斥耳蜗的同时，这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
　　白色颀长的身影，在缀满水珠的玻璃后隐隐绰绰，尤其是浴室里水雾弥漫，被贴地的氛围灯一照形成模糊的光晕。
　　黎珩的目光并没有刻意的落点，只是那抹白色毫无芥蒂地闯进他的视线里，再想躲开也来不及了。
　　陆铭初侧身站在顶端花洒下面，半仰着头。
　　热水从上而下浇下，从修长的脖颈，再到微微隆起的肩胛，绕后蜿蜒过窄劲的腰，一路蔓延至最隐秘的地方。
　　这家私汤陆铭初来过几次，每次服务都不错，东西也准备得很周全。
　　因此这次就没注意到少了什么。
　　热水有舒缓作用，白天工作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在花洒下放空了几秒钟时间，这才想起刚才浴室里进来了一个人。
　　陆铭初抹掉脸上的水，看见黎珩站在门口。
　　隔着玻璃淋浴间，黎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我放门口了。”
　　“门口没地方放吧，就不能劳驾你多走几步？”
　　水流很快又糊了一脸，陆铭初关掉水龙头，推开玻璃门，同时扯过挂在拉手上的浴巾把自己裹住。
　　他微微躬身，潦草地擦着头发，没有听到黎珩回应，只有一声关门声。
　　就知道黎珩没那么多耐心。
　　浴巾松软宽大，足够把整个人罩住，陆铭初兜头擦着湿发，准备擦干再去门口。
　　却在这时听到黎珩的一句：“还不伸手？”
　　声音从后方传来，低低沉沉，震得陆铭初耳根一麻。
　　陆铭初停下擦拭的动作：“你没出去啊……”
　　他把头顶的浴巾移开，但刚想回头眼前就是一黑，被黎珩把手里的东西盖了一脸。
　　“喂——”
　　陆铭初向后踉跄了一步，闷声骂了一句。
　　他把糊了一脸的浴袍扯下，还想再回怼几句，却看到黎珩迈着长腿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难得使唤你一次，至于么……
　　陆铭初换上衣服，把头发草草吹干。
　　裹着浴袍走进庭院，秋日的夜风吹得他一激灵。
　　黎妤冲他招招手，想叫他名字，嘴里卡了壳，只能把称呼咽了回去：“那个，下来就不冷了。”
　　他走到温泉池边看了眼池里的三人，黎妤和周舟坐在一起，黎珩一个人在另一边，陆铭初自然而然找了个中间的位置。
　　水面漫过胸口，陆铭初放松下来。
　　泡温泉时无事可做，只能聊聊天，话题来来回回，又说起了柯念的事。
　　周舟问黎妤：“柯念后来找过你吗？”
　　“打过我电话。”黎妤没好气道，“被我拉黑了。”
　　陆铭初没加入对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黎妤想了想继续说：“他当时还说什么，自己要被公司雪藏了。可我们家明明没对他做什么呀，好奇怪。”
　　周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铭初：“蠢货嘛，路走窄了，当然有人会收拾他。”
　　黎妤也跟着看了看陆铭初，只见他闭着眼，靠在温泉池边缘，脖颈拉出漂亮的弧线，手臂舒展。
　　黎妤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
　　那道抓痕说浅不浅，为了避免日常工作时碰到伤口，上面贴了一小片纱布。
　　她踌躇片刻，挪着屁股蹭到陆铭初身边，问道：“哎，你的手快好了吗？”
　　陆铭初虚虚睁眼，笑了笑：“应该吧，结痂了。”
　　“结痂……”黎妤脸上带着扭捏，小声重复了一遍，“那还疼不疼啊？”
　　黎妤的性格虽然有些没心没肺，但藏不住事，情绪全写在脸上。
　　不用猜来猜去，有种特殊的娇蛮可爱。
　　起码比黎珩可爱，陆铭初心道。
　　陆铭初装作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嘶，好像还真有点。”
　　“啊？”黎妤眼神认真起来，“那怎么办啊？”
　　陆铭初没忍住笑了笑：“叫声小陆哥哥来听听？”
　　黎妤张开嘴，差点脱口而出，忽然紧急刹住了车，她的小陆哥哥另有其人，怎么可以乱叫。
　　“不行！你不能叫这个。”黎妤突然认真。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陆铭初起了逗她的心思：“那你说怎么办？我手还挺疼的。”
　　本着自己捅的娄子自己担的精神，黎妤认真想了想，最后实在没办法，于是决定卖掉自己的亲哥。
　　“让我哥补偿你。”
　　……你真是个大聪明。
　　陆铭初的笑差点僵在脸上，黎珩给他送条浴袍都不耐烦，能有那么好心么。
　　半小时后，黎妤饿了，跟周舟一起上岸吃东西。
　　温泉池里只剩下陆铭初和黎珩。
　　陆铭初透过弥漫的热气，偏头打量一旁的黎珩。
　　对方一言不发，从刚才开始就闭着眼睛，如果不是偶尔动一动，陆铭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陆铭初问。
　　黎珩刚才下来的时候，就特意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为的就是减少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他闭着眼没睁开，但能感觉到波动的水纹不断向自己靠近。
　　“别靠我这么近，热。”黎珩说。
　　陆铭初完全不觉得热，温度对他而言刚刚好，恰好中和掉秋夜室外的凉。
　　不过看黎珩偏红润的脸色，大概是真觉得热。
　　可是……
　　“我又没有碰到你。”陆铭初说，“再说了，我又不是加热器，明明温泉比我热多了。”
　　“就是很热。”黎珩惜字如金，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这个话题明明很幼稚，但黎珩一脸不耐烦，莫名就戳到了陆铭初的某根反骨。
　　一不做二不休，他直接挪到黎珩身边，光裸的肩膀紧贴住黎珩的手臂。
　　他语气寻常，但氤氲的雾气平添了几分暧昧。
　　“你说清楚，是我热还是池水热？”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今天晚上还有一章，补前两天没发的。
　　另外小陆就快开窍了。


第41章 肌肤相贴
　　陆铭初眼底是不服输的认真，但在温热泉水浸泡下，脸颊透着潮红。
　　看得黎珩一时恍神。
　　刚才在浴室里，黎珩也这样透过水汽看到对方。
　　当时的陆铭初浑身赤裸，虽然没有任何浪荡的举动，却足够坦然天真。
　　他当时十分庆幸，还好陆铭初站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令他隐秘的情感有处可藏。
　　可是现在，皮肤相贴传递而来的热度，毫无阻隔地烙烫在黎珩身上。
　　像一块烧红的铁，投入清水中瞬间沸腾。
　　黎珩在水里倏然站起，溅起零星的水花，然后手臂一撑攀爬上岸，在陆铭初回过神来之前已经穿好了浴袍。
　　陆铭初直接愣在原地。
　　黎珩的反应太大了，大到有些反常。
　　回顾最近一个月以来的相处，虽然开始时不大愉快，但经过磨合，已经缓和许多。
　　就算不是非常亲密，也称得上一句“朋友”。
　　可是黎珩抵触排斥的情绪仿佛写在脸上一般，陆铭初不会看错。
　　黎珩不顾身上淌着水，把浴袍一裹，几步走到桌边。
　　黎妤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递上果盘：“哥，你也肚子饿了吗？吃点水果。”
　　他只是微蹙眉心，低头整理腰间的衣带：“闷。”
　　偌大的池子里忽然只剩下自己，陆铭初心里更堵了。
　　他琢磨不出原因，索性闭眼休息了一会，没过多久，放在岸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陆铭初转过身，撑在温泉池边点开。
　　微信下方有一个小红点，是一条好友申请。
　　名字是一串英文，黑色拉布拉多头像，申请消息里写着：陆先生，我是孟添。
　　孟添？
　　陆铭初点了同意。
　　孟添那边很快发信息过来。
　　孟添：陆先生，你好呀！最近Lucas还好吗？
　　Lucas已经被黎妤接回家，近几天陆铭初没有去看望过，但黎妤经常发来消息，所以也了解它的近况。
　　陆铭初：恢复得还不错，能吃能喝能睡。
　　孟添：那太好了，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
　　陆铭初：下回带它来复查。
　　孟添：好
　　孟添发完这条消息后，就没再说什么。
　　屏幕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变回了昵称。
　　是还想说什么的意思？
　　陆铭初舒了口气，从刚才的郁闷中醒过神来，回想起一件事——孟添最早发他消息是为了宋琤。
　　那天把Lucas接走时，孟添给了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小子……
　　陆铭初：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想问？
　　“对方正在输入”又反复出现了几次。
　　陆铭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孟添才发来一句：
　　上次说要排队，现在可以跟姐姐认识一下了吗？
　　果然还没放弃，陆铭初：没问题。
　　陆铭初：我现在懒得打字，你先写个自我介绍？我转发给她。
　　孟添：好的，马上！！！您等我一会！
　　陆铭初等了起码有十分钟，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做简历去了，最后微信界面一亮，跳出一整页小作文。
　　本人年龄19（周岁），身高188cm，胸围100腰围76臀围95，体重170，A市本地人，国立医科大学大二学生，动物医学专业，没交过女朋友……
　　陆铭初忍不住笑出声来。
　　“19岁，身高188，胸围100，腰围——”
　　黎妤疑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字一顿地念出陆铭初手机上的信息。
　　黎妤在岸上吃完东西，身上湿乎乎的觉得冷，又想下来泡一会儿，就看见陆铭初一脸笑意对着手机屏幕。
　　于是就过来凑了个热闹。
　　陆铭初没有把手机挡住，笑得手臂发颤。
　　说话间，陆铭初感觉身旁有道视线，随即转头，就看见黎珩在看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睁开眼，就这么盯着陆铭初的手机。
　　看什么看。
　　陆铭初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
　　黎妤想了想：“光看数据，好像没什么概念，但是感觉……”
　　陆铭初挑眉：“怎么，这身材不好？”
　　“还行。”黎妤一脸骄傲，“跟我哥比肯定差远了。”
　　陆铭初又撩起眼皮扫黎珩一眼。
　　对方已经收回了眼神。
　　“这么自信呢？”陆铭初笑笑。
　　开玩笑。
　　面对哥哥的情敌，必须要给自家人挣回面子。
　　“你没见过，我哥的身材可厉害了。”黎妤夸张地强调后面四个字。
　　我刚刚才见过——
　　不过没看清。
　　陆铭初想。
　　说起这个话题，黎妤继续滔滔不绝。
　　“之前有个‘身材最好男演员评选’，我哥可是断层第一，各项数据都是最能打的。”黎妤强调，“而且我哥有腹肌！”
　　“我也有腹肌啊。”陆铭初不爽。
　　面对黎珩时，陆铭初总有旺盛的胜负欲。
　　他长腿微弯，就要从水中站起来。
　　黎妤继续补充：“八块。”
　　……
　　陆铭初又坐了回去。
　　扪心自问，以最严格的标准来看，陆铭初觉得自己身材称得上不错。
　　身高一米八出头，穿上鞋，算上头发，也可以四舍五入一米八八。
　　宽肩腿长，比例极佳。
　　就是腹肌——
　　只有六块。
　　陆铭初不动声色在水下伸出手，自己摸了摸，确认了一遍。
　　算了，再摸也摸不出八块。
　　陆铭初无语望天，闭口不言，刚才的那股暗暗较劲的气性再一次直冲胸口。
　　他不爽的表情太明显，黎妤乘胜追击：“所以说我哥他今天不秀他的肌肉，就是不想打击到其他人的自信心。”
　　“他多体贴，多善解人意，多不计前嫌呀。”黎妤一本正经道。
　　陆铭初低声嘴硬：“你哥捂那么严实，可能是只有一块，见不了光。”
　　黎妤不乐意了，今晚要誓死捍卫亲哥的择偶优先权。
　　“哼，说这么多，是不是心虚了呀。”黎妤说，“你站起来让我数数不就知道了？”
　　陆铭初面无表情，坐着不动。
　　黎妤狡黠地眯起眼睛笑了笑，跳下水，伸手要拽陆铭初的胳膊。
　　陆铭初往旁边一让，躲开了她伸过来的爪子。
　　但黎妤是个倔脾气，陆铭初越是要躲，她越是要看。
　　陆铭初看向一旁的黎珩：“喂黎珩，你不管管你妹妹。”
　　话音刚落，黎妤又逼近了两步：“你别躲。”
　　她手臂往旁边一挥。
　　陆铭初看准时机错身躲过，却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心，上半身向后倒去。
　　陆铭初不会游泳，本能地就对没顶的感觉感到慌乱，胸口没过温水，脚下更是站不稳。
　　他伸出手，妄图抓住些什么，可身边没有借力的地方。
　　就在几乎要摔倒在池中时，一阵水流朝他的方向涌来，接着腰被一条手臂紧紧圈住。
　　陆铭初称不上惊吓，但也被搞得有些狼狈，他的双臂挂在黎珩肩上，身体紧贴住对方。
　　缓了几秒后，他才后知后觉刚才那一幕有些丢人。
　　温泉池还能扑棱起来，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他看不见黎珩的表情，直觉会被嘲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发烫，一句话不肯说。
　　可脸热了一会，手臂抱着的身体却好像比脸更热。
　　为了下水捞他，黎珩也被殃及，身上的浴袍前襟被挣扎的陆铭初扯开了一半，露出小片锁骨和前胸。
　　裸露的皮肤就这么贴合在一起，胸口、腹部，甚至坚硬的耻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起伏的轮廓。
　　陆铭初像突然被点醒一般，猛地退开一步，眼底还有几分无措。
　　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不然怎么会觉得黎珩刚才说得有道理。
　　——他的身体真的很热，热到发烫。


第42章 放我腿上
　　月朗星稀，庭院角落里的烛火在风里一跳，继而恢复平静。
　　站稳之后，陆铭初才觉得有些丢人，温泉池而已，真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况且身前这股热源的存在感实在很强，他向后退了半步，只是右手手掌还被黎珩用力捏着，他尝试小幅度地挣动了一下，但黎珩没松手。
　　陆铭初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玩火自焚。
　　刚才他还不依不饶抓着黎珩，逞一时口舌之快，非要他说明白是池水热还是他热，就连黎珩即刻躲开的反应都觉得莫名。
　　现在被现实狠狠打脸。
　　“你没事吧？”
　　黎妤上前查看，她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又觉得现在的气氛太过古怪。
　　陆铭初说了一句“没事”，手上被攥着的力道同时松开。
　　手背结痂的地方爬过一阵刺痒。
　　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尽量举着右手，没让伤口沾水，但现在已经前功尽弃，不仅泡了水，而且结痂的边缘翘起，露出尚未愈合的颜色。
　　黎妤眼尖地看见，负罪感又上来了。
　　“你的手……”
　　陆铭初不怎么在意地甩了甩。
　　说话间黎珩已经上了岸，快步走进室内，周舟的目光追着他看过去，然后也走到池边蹲下。
　　陆铭初总觉得他的表情不单纯，探究中似乎带着审视。
　　周舟朝他伸出手：“上来吧，晚上露重，而且你们这么玩闹容易感冒。”
　　泡完温泉后，身体肌肉会放松下来，接着加快新陈代谢，容易感到松懈和疲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几个人走出房间后都没有说话。
　　黎妤多少对陆铭初感到抱歉，试着先找了个话题：“刚才给你发消息的是小孟医生吗？”
　　陆铭初正在前台签单，余光看到黎珩抱着手臂倚在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哪个？”
　　“就是那个胸围……”黎妤说。
　　“是，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备注。”黎妤说，“他为什么给你发这个啊？不会是……”
　　身边一道人影经过，陆铭初下意识去看黎珩，只见刚刚他等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道往外走的背影。
　　陆铭初哽住片刻，回复黎妤：“他有喜欢的人，我给他牵个线。”
　　“这样啊。”黎妤小声说，“还以为你们是哪个什么呢。”
　　陆铭初一愣，想了想后明白过来，被她的脑回路逗笑：“至于么，我怎么看也不像吧。”
　　“嗯嗯。”黎妤自言自语，“知道你不是，如果是就好了。”
　　“什么？”
　　黎妤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铭初轻笑了一下，又朝黎珩的背影望了一眼，有感而发：“要是你哥跟你一样可爱就好了。”
　　办好退房手续，几个人走出大堂，陆铭初看着黎珩修长而立的身影越来越近，脚步却不由得慢下来。
　　气氛古怪，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应该道个歉？
　　他对黎珩的态度是太直接了吗？可是作为朋友来说，这种肢体接触明明就无伤大雅。
　　还是说，是因为使唤他送浴袍，所以耿耿于怀么。
　　这点倒是有可能，毕竟黎珩心高气傲，对他的耐心也时常少得可怜。
　　低头走神了片刻，眼前停下一辆车身流畅的黑车，陆铭初抬头，看到曾叔从驾驶座上下来。
　　陆铭初后牙槽一紧，刚才是他送黎珩过来的，现在却要分车离开，怎么看都有种要分道扬镳的意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一同回去都不愿意。
　　但是真的至于吗？他是做了什么惹黎珩不快的事？
　　一阵恼火直冲上头，陆铭初给身边的两人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黎妤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周舟勾了一下嘴角，老神在在：“不该知道的事情，小朋友不要多问。”
　　陆铭初躬身坐进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胸口淤堵的火气无法排解，越想越烦躁。
　　几种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一会觉得黎珩脾气太臭，明明自己已经主动邀他出来，还三番两次给自己甩脸色。
　　一会认为是自己小题大做，黎珩不是第一天这个德行，犯不着生气。
　　然后便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黎珩的情绪。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舒了口气，把手放在挂车挡上。
　　发动车子前，又鬼使神差朝另一边的车窗看了一眼。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陆铭初看到黎珩正跟曾叔说着什么，然后曾叔弯腰从副驾上拿了一盒东西，交到黎珩手上。
　　看不清是什么，陆铭初瞟了一眼，把视线收了回来。
　　关他什么事？
　　有这功夫猜来猜去，不如去兜会风痛快。
　　陆铭初把车挂上挡，脚放在油门上就要踩下去，仪表盘指示灯倏然亮起，副驾的车门被打开。
　　黎珩长腿跨了进来，关上门。
　　陆铭初：“……”
　　那一刻陆铭初思维一片空白，脑子像被打了结。
　　黎珩怎么又回来了。
　　曾叔是来给他送什么东西的？还是说，是来接黎妤的？
　　那他们兄妹也没理由分头行动。
　　陆铭初不想承认刚才在生气，也不想先说话，否则好像自己输了似的。
　　黎珩没有系上安全带，他的脚也仍旧踩在刹车上。
　　还是清清冷冷的嗓音，黎珩说：“把手给我。”
　　陆铭初双手扶着方向盘，没料到是这样的开场白。
　　他迟疑了一会，手指微曲，从方向盘上移开，然后放在了中控下方的位置。
　　黎珩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放我腿上。”
　　“？”
　　陆铭初立刻转头，眼底写着诧异。
　　“什么意思啊……”
　　黎珩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持。
　　他能想象到陆铭初刚才有多生气，眼睑微微发红，瞳孔漆黑潮湿，眉宇间还有未来得及舒展开的戾气。
　　黎珩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陆铭初一直在把他当做普通朋友，或者是合作伙伴。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次次撩拨和靠近。
　　刚才那句话，是想教教他到底什么是“边界感”，但见到陆铭初露出这样的眼神，忽然就舍不得了。
　　黎珩垂下眼睫，收敛起刚才的压迫感：“算了，把手给我。”
　　陆铭初还在震惊中，没动作，任由黎珩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指尖，拉到自己跟前。
　　然后他拿出刚才从曾叔手里接过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棉签和一小瓶生理盐水。
　　微小的刺痛感让陆铭初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黎珩是在做什么。
　　原来刚才黎珩是去取医药箱的，原来刚才那阵强压不下去的怒火完全是在自寻烦恼。
　　他惊讶地张开嘴，但嗓子像被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黎珩只专注他的手，并不理会陆铭初的反应。
　　当初Lucas在他手背上挠了三道印子，伤口不大，却被爪子勾得很深。
　　打完疫苗后肿胀了好几天，直到现在也没愈合。
　　黎珩用棉签沾了生理盐水，小心地把渗液擦掉，然后剪掉翘起的痂。
　　全程他都轻轻握着陆铭初的手指，像在对待一样精致脆弱的东西。
　　陆铭初不大自在，这种皮肉伤本就无关痛痒。
　　清了清嗓子，陆铭初干巴巴开口：“就算是工伤，你也不用这么小心。”
　　黎珩低头时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因为陆铭初手背有一小股鼻息拂过。
　　“工伤”两个字最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黎珩觉得好笑。
　　“不是说疼么。”黎珩说，“不是说要补偿么。”
　　“补偿”是黎妤随口说的，陆铭初根本没放在心上。
　　陆铭初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你也不用专程把曾叔叫过来送这个，没必要。”
　　黎珩抬眸看了他一眼，“谁说是专程的。”
　　“啊？”陆铭初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原本就在附近吗？”
　　黎珩又闭口不言，他将东西收拾进医药箱，打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箱把东西放进去。
　　“最近别再折腾伤口，忍过这几天就好了。”他答非所问，只是交代了这一句。
　　“好了，路上小心。”黎珩慢慢给对话划上句号，“还有，最近注意饮食，好好休息，别再受伤。”
　　说完后，他的手按上开门键，似要离开。
　　还未来得及站起来，身后的衣角被人拉住，用的还是刚处理过伤口的手。
　　陆铭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今晚起起伏伏的情绪让他相当疲惫，本能地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黎珩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好像刚才不是在给对话划句号，而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似的。
　　黎珩回过头来，薄唇微抿。
　　“我们的合约已经签完了，陆铭初。”他说。


第43章 我在
　　几天后，瑞亿的总裁办公室收到了合同，合作的项目正式启动。
　　解决掉最棘手的一桩事，陆铭初的工作回到之前的状态。
　　经常加班，偶尔应酬，仅有的时间都用来补眠，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应接不暇的工作让他疲惫，之前已经缓和许多的头疼，开始频频发作。
　　每当这时，他都不免想起黎珩，不过他没联系黎珩，连条消息都没有发过。
　　再次得知黎珩的消息，是秘书来汇报项目进度。
　　秘书：“签约完成预计一周后会在摄影棚试妆，还有——”
　　她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完，陆铭初已经将她的话打断。
　　陆铭初一手撑着太阳穴，眼底发青，对照着办公桌上的日历问：“3天后，不就是今天？”
　　秘书立刻反应过来：“嗯，对。这次因为是要拍摄广告微电影，所以摄影的团队前期要做许多工作，把妆造提前敲定下来。”
　　陆铭初支着下巴沉思，秘书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秘书也很疑惑。
　　陆铭初要管理整个集团，怎么会关心这种小事？
　　“在哪里？”陆铭初问。
　　“啊？”秘书一时走神。
　　陆铭初：“试妆。”
　　秘书很快回神，恢复了干练挺拔的形象：“就在瑞亿娱乐，今天下午2点刚刚开始。”
　　她本以为陆铭初会给些回应，但等了足足一分钟都没有等到下文。
　　“陆总？”秘书叫了他一声。
　　“嗯？”陆铭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经她提醒才恍然回神。
　　“您要去看看吗？”秘书问。
　　陆铭初一时欲言又止，接着没好气道：“去什么？不去。”
　　那您问这么仔细干什么。
　　“还有一件事。”秘书继续汇报下一条事项，“赵总那边还有一份收购合同，金额较大，需要您亲自确认。”
　　上半年瑞亿娱乐开始布局视频媒体平台，赵玮牵头，重点权衡了几家媒体平台，刚刚拿出几份调研报告。
　　不过这些陆铭初早就评估过，现在无非是走一下线上的审批流程。
　　“叫他下午在办公室等着。”陆铭初说。
　　“好的。”
　　陆铭初从办公桌上站起身，同时披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其他不着急的事发邮件给我，下午我会处理。”
　　“好的。”秘书说，片刻后面露讶异。
　　刚才不是还说不去么。
　　陆铭初进了公司大楼后直接坐上专用电梯。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黎妤的那通电话，后来发生了一堆事，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很久。
　　自从跟黎珩断了联系后，黎妤也没再主动给他发过消息，不知是不是巧合。
　　电梯直达顶层，陆铭初穿过总裁办公室门口的数个工位，赵玮的几名秘书纷纷起身，帮他拉开办公室大门。
　　赵玮从接到电话后就等着，见到陆铭初后自觉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陆铭初很少亲自过来，赵玮不可能不紧张。
　　公事公办的一个小时，陆铭初一直全神贯注，偶尔在头疼难忍时会不自觉地按上太阳穴。
　　赵玮深谙察言观色那一套，关心道：“陆总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陆铭初从合同里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分被打断的不悦，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那我让外面给您泡杯咖啡？”赵玮说。
　　陆铭初并不中意咖啡的苦涩，而且他的体质和咖啡不合，喝多了容易胃疼，但咖啡因的确作用明显，很快疲劳感消减了大半。
　　赵玮跟他商讨完收购合同，开始聊一些不重要的琐事。
　　聊到一半，赵玮的手机振动起来，陆铭初一瞥，正好看到柯念的名字。
　　赵玮赶紧把电话掐断，连振动都关闭，然后抬头去看陆铭初的脸色。
　　“最近不是把他的通告停了么，闹着呢。”赵玮故作轻松地靠在沙发扶手上。
　　陆铭初捧着咖啡，一不留神已经见底，他把杯子搁在茶几上，发出的清脆响声让赵玮一下子绷直后背。
　　“嗯，继续说。”
　　陆铭初看上去云淡风轻，可赵玮却如芒在背。
　　在陆铭初来之前，他曾打好腹稿，如果与陆铭初商谈愉快，说不定能给柯念求求情。
　　现在看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赵玮把话题拉回到公司其他事务上，事情繁琐，陆铭初又没忍住按了按太阳穴。
　　他开始走神，一想到黎珩就在这栋大楼，甚至就在距离自己几米的地方，他就平静不下来。
　　手里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翻到跟黎珩的对话框。
　　算算日子，有快一个礼拜没见黎珩了。
　　如果……顺路去看一眼，似乎并不过分。
　　他又想起周舟说的，黎珩是因为“私人情分”才愿意合作，那么礼尚往来，他主动联络也是理所应当。
　　还有那个系统，拖着不见面，吃亏的只有自己。
　　陆铭初无意识地磨了磨牙，在对话框输入一行字：听说你今天在瑞亿？
　　会不会太刻意了？
　　他删删改改，一句话半天没发出去，最后误触了一下屏幕，直接把没打完的半句话发了过去。
　　陆铭初立刻按下撤回键，可发了就是发了，即使撤回，屏幕上依旧有撤回消息的记录。
　　陆铭初嘶了一声，赵玮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停下他的滔滔不绝。
　　陆铭初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没什么好心虚的，大不了问起来就说自己发错人了。
　　谁知屏幕忽然跳转，手中手机显示来电，上面显示是黎珩。
　　陆铭初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从座位上站起，给赵玮使了个眼色。
　　赵玮十分上道地点头，退出办公室的同时关上门。
　　一声，两声，三声。
　　陆铭初清了清嗓子，点开绿色的通话键。
　　“我在。”黎珩上来就是这一句。
　　陆铭初没吭声，走到落地窗边，外面是纵横交错的城市道路。
　　不得不承认，听到黎珩声音的那一刻，此前的种种焦虑和疲惫瞬间消失了。
　　他不接话，黎珩便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在你公司。”
　　“我知道。”陆铭初说，“在你眼里我很蠢么？”
　　“谁让你撤回了呢。”
　　“说得好像你没撤回过一样。”陆铭初不甘示弱。
　　黎珩周围好像围着许多人在走动，传来忽近忽远的人声，过了一会，他的身边安静下来，大概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听电话。
　　“你在哪里？”黎珩声音听起来清晰许多。
　　陆铭初摸了摸鼻子，给了个模棱两可地答案：“我还能在哪，我在公司啊。”
　　“嗯。”黎珩的声音又低了下来，“这么说不方便过来了？”
　　“也不是。”陆铭初停顿了一会，“刚好开完会，我等下来找你。”
　　“那要多久。”
　　陆铭初装模作样想了想，把从顶楼坐电梯下去的时间合计了好几遍：“最多二十分钟吧。”
　　黎珩像是轻笑了一下。
　　“那你快点。”他说。


第44章 靠这么近干什么
　　一通电话没打几分钟，赵玮在门外候着，等到不再有对话声传出，然后再次推门进去。
　　陆铭初看上去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不再死气沉沉，手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阴晴不定。
　　谈恋爱了这是？怎么总部没传什么风声出来。
　　不是说陆铭初最近天天围着黎珩转么，哪有这个功夫？
　　陆铭初没有即刻下楼，他在顶层又磨蹭了很久，将近一个小时。
　　把公司近几个月的事务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赵玮的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心里一遍遍叫苦。
　　在说到一件事的时候，陆铭初才终于换了一副神色。
　　“说起来，黎珩这次的配合度很高，完全超出预期。”
　　陆铭初挑眉，“嗯？怎么说。”
　　赵玮说：“广告片只是个小项目，团队原本没准备非要试妆，只是尝试约了一下，没想到黎珩那边答应得很爽快。”
　　既然黎珩这么认真配合，那么就勉为其难去探望一下吧。
　　“行了，今天先到这里。”
　　陆铭初抬起手腕确认时间，时针指向下午三点。
　　“我送您下去。”
　　“不用。”陆铭初没给赵玮客套的时间，很快便大步离开。
　　摄影棚就在楼下，陆铭初刚出电梯，面前一台摄影机被人横着推过走廊。
　　“哎小心，看着点儿路。”工作人员撂下这句话，推着摄影机走了。
　　现场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要么是在闷声调试设备器材，要么是在筹备演员，根本没人注意到现场多了一个人。
　　陆铭初不打算闹出太大动静，自己找到化妆间，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化妆间里到处是照明灯，一排排白色球形灯环绕在镜子周围，乍一进来十分晃眼。
　　陆铭初适应了一下，与镜子里的黎珩交换了一个眼神。
　　化妆师对有人进来这件事习以为常，他抬眼看了一下陆铭初，下意识以为他是今天过来的其他演员。
　　“我这边先弄完，再来给你们上妆，先在隔壁休息室坐会吧。”化妆师说。
　　“我不是演员。”
　　陆铭初在黎珩身旁，就近挑了张椅子坐下。
　　化妆师有些诧异，但也没有阻拦。
　　连黎珩都没说什么，他再有意见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只是，由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会打量剧组所有人的面部特征，是不是演员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皮肤，骨骼，比例，这些东西在镜头下必须经得起考验，否则有一点瑕疵就会无限放大。
　　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各方面条件都是拔尖的。
　　如果只是屈居幕后，未免暴殄天物。
　　又或者不是普通工作人员。
　　鉴于他进来后就直接在黎珩身旁坐下，再加上黎珩对这种行为的放任态度。
　　他觉得这个人多半是黎珩的熟人，更大可能，是助理一类的角色，因为黎珩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这不符合常理。
　　化妆师收回打量的视线，继续手里的工作。
　　整个化妆间里除了面前的两个人，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于是陆铭初等了一会，自然将眼神放在坐着的那人身上。
　　黎珩的坐姿比平常更松弛一些，肩颈微沉，长腿在化妆镜下伸展，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
　　所以从气场来看，也没比平时更有亲和力。
　　接着是一项项繁琐的化妆步骤。
　　陆铭初看不懂，只知道黎珩的皮肤和五官本就精雕细琢，根本不需要再多添几笔。
　　他又想到刚才电话里，黎珩的原话是“那你快点”。
　　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黎珩主动的示好和求和？
　　如果是的话——
　　长了嘴的黎珩，比平时嘴硬的样子可爱多了。
　　陆铭初的思绪乱飘，伴随着化妆室细碎的声响，他的意识昏沉起来，昏昏欲睡。
　　过了好一会，身旁似乎有人叫他。
　　他迷迷糊糊转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化妆室里根本没有黎珩的身影。
　　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连旁边人离开都没听见。
　　他疑惑片刻，但也没多想，便走了出去。
　　门外的景象已经跟他刚开始不一样了。
　　刚才嘈杂的工作大厅已经变得井井有条，各种设备器材摆放到位，只有不远处传来相机按动快门声。
　　跟随着灯光的指引，陆铭初走到摄影棚里，看到了远处被灯光簇拥的黎珩。
　　还没看仔细，一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茫然回头，那人递了个东西到他手中。
　　并且催促：“相机给你，拍摄开始了，别愣着。”
　　陆铭初有些迷茫，却也没细想，工作以后少有拿起相机的机会，此刻相机的手感仍然令他熟悉。
　　他抬起相机镜头，对准黎珩，就像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
　　眼前的景象骤然缩小，被框进四四方方的镜头中，成为独属于他的一片天地。
　　在这中间，陆铭初只看见黎珩的背影。
　　镜头对准以后，对方似乎也有所感应，他微微侧身，就要转身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像一个被拉长的电影慢镜头。
　　黎珩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显得身量颀长挺拔，有着少年人独有的修长体魄。
　　他的头发稍长了一些，转头的瞬间轻轻扬起，露出倔强凌厉的一双琥珀色眼睛。
　　逆光之下，他嘴唇开阖，像在说什么。
　　陆铭初的心跳快而剧烈。
　　他意识到，那是17岁的黎珩。
　　紧接着，陆铭初感觉脚下踏空，他身体猛地向下一坠。
　　陆铭初虚虚睁眼，耳旁传来吵闹的声音，大概是手机铃声。
　　但他一时分辨不清周遭其他声音，因为心跳声震耳欲聋，“咚咚咚”撞在胸腔和鼓膜上。
　　还有黎珩近在咫尺的脸。
　　黎珩微垂着眼，背微弓着，正朝他俯身。
　　陆铭初似乎又闻到了黎珩身上特殊的味道。
　　他的大脑闪过一瞬间的空白，因为这个姿势，实在暧昧。
　　像是也被铃声惊动，黎珩迅速抬眸时，恰好与陆铭初对上视线。
　　在这瞬间，陆铭初想起了刚才梦境中黎珩的那个回眸。
　　现在的这双眼睛更加真实，几乎可以看清瞳孔中每一寸褶皱，在灯光映衬下仿佛泛着缱绻的光。
　　缱绻过后又是惊愕。
　　“你干什么？”陆铭初问。
　　黎珩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什么，然后重新直起坐回椅背，将东西放回桌面。
　　他没有直视陆铭初：“掉了支眉笔。”
　　所以，刚才完全是个误会？
　　“哦……”
　　“怎么？”黎珩轻声问。
　　陆铭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明明是个尴尬到连说出口都羞耻的误会。
　　陆铭初语气略带躁意：“捡个东西靠这么近干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正朝化妆间走来，越来越近。
　　黎珩闭口不言，脸上刚化的淡妆，像是给他戴上了冷淡的面具。
　　就在陆铭初以为对话结束时，黎珩突然说：
　　“你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作者有话说:
　　不然呢


第45章 对你有所企图
　　黎珩收拾完造型就去了摄影棚。
　　陆铭初没兴趣去旁观，自己去了趟洗手间，一路上还是气不顺，在心里吐槽。
　　居然觉得长了嘴的黎珩可爱，他刚才是鬼迷心窍了么。
　　明明哑巴才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洗好手出来，正想在走廊上待会，耳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又没做错什么，公司凭什么这么对我。”
　　柯念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他语调偏高，脸上明显带了愤愤不平的情绪。
　　又是这个人，那么电话那头大概率是赵玮。
　　陆铭初胃里一阵不适。
　　他拿纸巾擦了擦手，把废纸扔进垃圾桶，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走路的速度毕竟比不上声音传播，还没走远，柯念的下一句话已经说出口，钻入了他的耳膜。
　　“一条狗而已，踢一脚怎么了？就算踢死大不了赔点钱。”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柯念拔高了音量：“黎家也做不到只手遮天吧，难道我还比不上黎家的一条狗吗？”
　　陆铭初停下脚步，这时正好看见刚才的那个化妆师迎面走来。
　　柯念嘴里骂骂咧咧，张口闭口都是黎家，惹得周围纷纷侧目。
　　化妆师越听眼神越慌张。
　　在他看来，陆铭初是黎珩的助理，立场站在那边不言自明。
　　现在柯念这么当着人家的面议论，搞不好下午的拍摄都要被搅黄。
　　他小跑过去，扯了扯柯念的衣角：“你快别说了，有人听着呢。”
　　柯念甩掉他的手，眼神倨傲：“谁听见了，难不成还是黎——”
　　他的话音卡在了嗓子里，转身看见陆铭初，眼睛瞬间睁大。
　　陆铭初实在反胃得厉害，根本不想跟他搭话，转身走了。
　　见对方无视自己，柯念再一次心里冒火。
　　经过上次的事，柯念就算再愚蠢，也猜到陆铭初和黎家多少有些关系。
　　只是他还不确定。
　　他心里发虚，嘴上仍是毫不客气地问化妆师：“这人叫什么名字？”
　　化妆师摇摇头：“不知道。”
　　柯念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在公司也不会避着旁人：“不知道你拦我干什么？”
　　化妆师想起刚才化妆间里的那一幕，犹豫片刻，才说：“看起来像是黎老师的助理，但我也不太确定。”
　　柯念指甲嵌入了掌心，皮笑肉不笑地自言自语：“助理……？”
　　回忆了一遍发生过的事，柯念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怪不得首映礼时他就坐在黎珩身边，怪不得黎妤有事第一个给他打电话，怪不得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他盯着陆铭初的背影，阴暗的念头在心中寸寸疯长。
　　-
　　陆铭初快步离开那条走廊，他不想多逗留。
　　正好也不想面对黎珩。
　　刚才的那通电话后，本以为关系破冰，两人的相处应该更心平气和一点。
　　谁知道黎珩居然会说这种话。
　　什么吻不吻的，他又不是疯了。
　　穿过忙碌的人群，手指即将按下电梯下行键，又瞬间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想到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系统的事还没找到头绪，陆家只剩自己和祖母，还有陆远平和柯念这对父子在身后虎视眈眈。
　　一切都由不得他迟疑。
　　重新深吸了一口气，陆铭初心中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快步返回化妆间。
　　一路上，他的冲动即将越过临界值。
　　很想揪住黎珩的衣领，逼迫他把所有的事如数吐出。
　　比如黎珩为什么会在当年一走了之，比如为什么对当年的事讳莫如深，至今也没有一个解释。
　　以至于他频频梦魇，连做梦时都只有无声的画面。
　　他迫切想要一个答案，让那个系统直接见鬼去。
　　带着冲动和怒意，陆铭初用力打开化妆间的门。
　　砰的一声。
　　门内，两个相对而立的人一齐回头。
　　黎珩已经换了一身西服，而周舟正站在他身前，伸手够他的领口，似乎在给他系领带。
　　由于黎珩比他高出一些，他只能微微抬头，把领带从黎珩的脖颈后面绕到前胸。
　　乍一眼看去，画面居然透着怪异的氛围。
　　化妆间的门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
　　再加上陆铭初隐约要吃人的表情。
　　周舟莫名觉得危险将至，手当即一哆嗦，跳开一步。
　　“靠……你干什么啊……”周舟上下牙打架，“不说一声就冲进来。”
　　陆铭初：“……”
　　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味道，周舟咽了口唾沫，“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动静太大了。”
　　陆铭初：“……”
　　“不对，我跟黎珩一清二白，你别发疯。”
　　我特么发什么疯……
　　陆铭初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嘴角抽了抽。
　　情绪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子轻飘飘的，泄了气。
　　陆铭初烦躁许久，才把自己的血压降下来。
　　直到拍摄结束，三个人坐上周舟的车，一同去吃饭。
　　周舟调出导航的时候，陆铭初扫了一眼车上的触控大屏，提议换一家。
　　这家酒店味道和服务都是上乘，只是商务宴请陆铭初吃腻了。
　　黎珩支着下巴：“那你想吃什么？”
　　陆铭初想了想，或许是今天梦到了少年黎珩，让他忽然想起一些事，于是报出一个名字。
　　黎珩瞳孔里露出几丝诧异，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点头同意。
　　半小时后，商务车穿过车水马龙的旧街道，驶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车载导航显示已到达目的地。
　　周舟只看了一眼，差点以为是导航弄错了：“就这儿？”
　　不大不小的门面，门口闪着颜色很亮的LED灯牌，浓重又纯粹的烟火气。
　　去往二楼包厢的时候，周舟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他不明白黎珩为什么会同意过来吃这一顿烧烤。
　　脚步放缓，陆铭初在狭窄的楼梯上被他挡住，“怎么了？”
　　“今天，你们就准备在这儿吃？”
　　陆铭初注意到他把重点放在“今天”两个字上，于是疑惑：“今天不行么？”
　　周舟无奈万分，仔细看了看陆铭初的神色，确认他没在开玩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今天是黎珩生日。”他说。
　　放下这句话，周舟摇摇头，跟上前面黎珩的脚步先进了包厢。
　　陆铭初脚下一停。
　　最近日子过得稀里糊涂，除了时不时出现的倒计时，他很久没关注过具体日期了。
　　况且跟黎珩多年未见，他的生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记得。
　　再退一万步说，刚才他只是提议，黎珩也没拒绝不是么。
　　陆铭初慢腾腾上了楼，最后一个走进包厢。
　　黎珩看起来神色如常，摘下口罩，安静坐在位置上。
　　他刚才拍摄时穿的华贵西服已经换下，穿上一套不曾见过的黑色休闲装，只是身上气质仍然冷淡矜贵。
　　……好像确实跟环境格格不入。
　　周舟则挑剔地环视四周。
　　这看起来其貌不扬，墙上贴着充满年代感的海报，但环境整洁干净。
　　“我记得这里是在A市中学附近吧。”周舟问，“你们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来么？”
　　“算是吧。”陆铭初心不在焉。
　　点完单，陆铭初还开了几瓶啤酒。
　　黎珩的酒量在座的都清楚，自然是不喝，陆铭初和周舟一人分了几瓶。
　　周舟刚才还对这里嗤之以鼻，店里的烧烤上来后，立刻被美食折服，一边喝酒一边跟陆铭初聊得畅快。
　　应酬宴席令人厌倦，但这样和三两好友坐在一起，一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
　　陆铭初一杯又一杯冰啤下肚，在不知多少杯后，黎珩抬手在他杯口挡了一下。
　　这点酒还不至于让人喝醉，陆铭初只是喝得有些上头，神经被酒精催得兴奋。
　　他低声笑笑，吊儿郎当地靠近黎珩。
　　“黎珩。”陆铭初轻声叫他。
　　黎珩把视线转过来，与他目光交错。
　　陆铭初看着黎珩的眼睛，忽然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下午睡梦中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令他想起了少年时的黎珩。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挺怀念那张脸的。
　　所有的怨气和委屈似乎被酒意冲淡了，回想起来无足轻重。
　　“我也敬你一杯，我们之前的不愉快，也一笔勾销，怎么样？”陆铭初问。
　　他眼尾带着醉意，声音偏低，尾音吞在唇齿间。
　　然后抬手将杯子里冒着气泡的啤酒倒进喉咙。
　　黎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压在他沾染了水色的唇上。
　　真是别出心裁的生日祝福，黎珩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那之后呢？”
　　“之后啊。”陆铭初挑起嘴角笑了笑，“你有什么意见？”
　　或许不是对你有意见。
　　而是对你有所企图。
　　黎珩神色淡淡，回了他一句：“都由你说了算。”
　　陆铭初满意地直起身：“行吧，那你等着。”
　　说完他便一手撑着桌子，慢慢从座位里站起来，周舟要伸手扶他，被他挣开。
　　“没喝多，大惊小怪什么，我出去一下。”
　　黎珩目光追着他走到门边，直到看着他推门出去。
　　周舟最近一直是个潇洒闲人。
　　没有太多事要忙，也不常有机会见到陆铭初。
　　可仅有的几次见面，黎珩似乎都在场，甚至两个人总是同进同出。
　　他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各取所需。
　　再后来，他看见黎珩看他的眼神。
　　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睛，像是压着某种情绪，在垂下的间隙，隐秘地露出一点马脚来。
　　他直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因为黎珩好像是来真的。
　　黎珩和他对视一眼，用湿巾慢慢擦着手，接着整理了一下袖口，全程表情没什么变化。
　　周舟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桌面的距离沉默着。
　　过了一会，黎珩抬手看了看腕表，像是疑惑陆铭初到底去了哪里——
　　“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吧。”
　　周舟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黎珩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没怎么犹豫：“就是你看到这那样。”
　　看到的那样？
　　似乎细想起来，都是黎珩讳莫如深的眼神，陆大少爷还稀里糊涂着。
　　周舟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可是陆铭初他……”周舟琢磨着措辞：“怎么说呢，虽然有时候我也跟他开开玩笑，但是他好像没把这事儿当真呢。”
　　“他这个态度，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
　　黎珩没有否认。
　　周舟眼里难掩惊讶：“不是吧……真被我说中了。”
　　周舟从刚才开始，心里就揣着担忧。
　　他在娱乐圈里混迹了十多年，在这个圈子里见过太多一时兴起，恩怨纠葛。
　　所以从直觉来看，他觉得这种感情不大可靠。
　　可是听到黎珩的亲口承认，他阻拦质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他于心不忍。
　　周舟长叹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扭头看见了一个人。
　　陆铭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站在包厢门口，背后的顶光照射出一道颀长身影。
　　“你们在说什么？”陆铭初问。


第46章 什么都可以吗？
　　包厢内一阵安静，无人回应。
　　陆铭初手里提着一只包装精美的袋子。
　　来这里给黎珩过生日的确寒酸，而且也没时间准备礼物，陆铭初细想一下，到底觉得不够意思。
　　于是让公司的主厨做了一碗长寿面，专程打包送过来。
　　刚刚就是去拿这碗长寿面的。
　　拿完东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周舟在跟黎珩说话。
　　偏偏说的内容在门外断断续续，不怎么听得清。
　　问出口的瞬间，他看见黎珩眼底一震，肩背僵直了片刻。
　　周舟起初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闻言也放下手臂，坐直身体。
　　这样的气氛很明显，暗示着两人之间的谈话不太寻常。
　　最后还是周舟表情一松，开口解释：“随口聊公事。”
　　陆铭初更加疑惑：“那你们干嘛这副表情。”
　　周舟干笑两声。
　　陆铭初带着醉意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们不会是在说我坏话吧？”
　　“想什么呢。”
　　周舟笑了笑解释道：“前两天收到一个采访邀约，对方态度很积极，但我跟黎珩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太合适，所以正在想怎么推辞呢。”
　　陆铭初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但是酒后的思路不清晰，就没怎么多想。
　　三个人回到包厢又坐了一会。
　　酒足饭饱，准备打道回府。
　　周舟叫了个代价，上了车，回头时看见身后的两个人还站在车外。
　　周舟：“你们呢？”
　　“我想先在外面走走，透透气。”
　　趁着周舟走人，陆铭初正好可以借着机会套黎珩的话。
　　周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像不大放心的老父亲，问黎珩：“你也一起？”
　　夜里风大，从露出的皮肤上刮过，能席卷掉上面的体温。
　　陆铭初拢了拢外套。
　　黎珩不回答周舟的问题，只看向陆铭初：“喝多了就回家睡觉。”
　　陆铭初：“我胃不大舒服。”
　　陆铭初是真的胃部不适，不完全是因为酒精，下午的那杯咖啡应该是罪魁祸首。
　　黎珩不理会他的说辞，抓住他的手肘，把人往后座带。
　　陆铭初半个身体探进后座，忽然一阵车载香水和汽油混合的味道传来。
　　他脸色一白，捂住口鼻，可还是没忍住“呕”了一声。
　　周舟：“……”
　　陆铭初皱着鼻子：“太难闻了。”
　　“几个意思啊陆铭初。”周舟被他的反应逗笑，“怀了？”
　　“滚。”陆铭初骂道，甩上车门。
　　黎珩没办法，无奈询问：“真的难受？不吃点药？”
　　“唔……”陆铭初摇摇头，“吃撑了，有点胀气，缓一缓就行。”
　　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往黎珩脖颈的方向凑了凑。
　　“还是你身上好闻。”陆铭初。
　　黎珩：“……”
　　他提着陆铭初的后衣领，把他移开了一点。
　　黎珩似乎很抗拒这样的身体接触，这是陆铭初上次得出的结论。
　　行吧，两个成年男人，确实应该如他所说，有点“边界感”。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住了他，全身都被黎珩的气息包裹。
　　？
　　陆铭初愣神片刻，心里流淌过暖意。
　　旧街道位置较偏，周边有一处公园，假山湖泊，亭台流水，安静到只有夜晚虫鸣。
　　陆铭初被湖面刮过来的冷风一吹，感觉到一阵舒爽的凉意，他本就只有三分醉意，现在胃里的灼烧感好了很多。
　　“你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他又翻出刚才的话题。
　　黎珩：“没什么。”
　　得到这个回答，陆铭初更加不信了：“你说没什么肯定就是有什么。”
　　黎珩无声轻嗤了一声：“为什么？”
　　“嗯？”陆铭初也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直觉。”
　　黎珩点点头：“嗯，醉鬼的直觉。”
　　陆铭初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毛病。
　　周舟好好跟他说，他偏不信，非要黎珩用一句阴阳怼回来，才觉得对味。
　　“行。”陆铭初说，“姑且相信你一次。”
　　月色溶溶，夜静更阑，绕着湖边走了一会，容易让人心绪平静。
　　陆铭初与黎珩并肩而行，步履一致，就像一个平常又悠闲的饭后散步。
　　黎珩握在手里的手机时常亮起，但他并未理会，一眼都没看。
　　陆铭初觉得奇怪，这信息也太频繁了。
　　而后才意识到——今天是黎珩的生日，自然会有很多人会给他发来生日祝福。
　　可他只是陪吃撑了的自己绕着湖边散步。
　　陆铭初过意不去：“那个，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黎珩：“没有。”
　　“那我给你买个蛋糕？”陆铭初又问。
　　黎珩扫了一眼他的肚子：“你还吃得下吗？”
　　陆铭初“啧”了一声：“难搞。”
　　他把手放进口袋，摸到了一个硬物，忽然想到什么。
　　口袋里是一盒简易餐具，外加蜡烛。
　　公司的人把长寿面送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一枚蛋糕过来。
　　不过当时觉得三个大男人吃蛋糕吹蜡烛，画风过于诡异，所以陆铭初只随手把蛋糕旁的“餐具”塞进兜里。
　　他神秘兮兮地把东西摸出来，还找到一只打火机。
　　黎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举动。
　　陆铭初：“我警告你，不准笑。”
　　黎珩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看我笑了吗”。
　　随着打火机的轻响，火光点亮，火苗在风中不住地跳动，靠近那支数字蜡烛。
　　陆铭初撞了一下黎珩的肩：“挡着点风。”
　　这举动就像在公园玩耍的孩童，黎珩低声吐槽：“幼不幼稚。”
　　“快点，要不然点不着了。”陆铭初催促。
　　黎珩还是身体力行地表达了拒绝。
　　“今天是你生日，你能不能有点耐心。”陆铭初说。
　　黎珩：“……”
　　黎珩绷着嘴角，朝陆铭初靠近一步，并肩而立，挡住秋夜呼啸的西北风。
　　火舌舔上蜡烛，渐渐点燃烛芯，照亮两人面前的方寸天地。
　　陆铭初勾起嘴角，颇为得意：“点着了。”
　　微黄的烛光亮度有限，却给他的眉眼染上暖色，一瞬间所有景色都不如他眼中的倒影鲜活。
　　他看着黎珩，语气里有几分玩笑，几分郑重：“黎珩，我送你一个愿望。”
　　黎珩眼眶发热，仿佛那烛火燎到了他的眼睛。
　　他直视着陆铭初，良久，“什么都可以吗？”
　　陆铭初愣了一下，而后脸色犯难。
　　果然不该奢望太多。
　　黎珩饱胀的情绪在他的犹疑中一点点冷却，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了警钟，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他痴人说梦。
　　现在陆铭初就站在他面前，该知足了。
　　然后就听陆铭初说：“你想干嘛？”
　　陆铭初：“不会是想要陆家的家产吧。”
　　他继续碎碎念：“相识一场，没想到你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
　　黎珩的眼神沉了下去。
　　早知道这人有前科，就不该被他蛊惑，黎珩想通这一点转身就要离开。
　　“哎。”
　　陆铭初拉住他的手，摸到他指尖一片冰凉。
　　“开个玩笑，这么生气啊。”陆铭初说。
　　他笑了笑，黑眸明亮而认真。
　　“我答应你，只要你说，什么都可以。”
　　“生日快乐。”


第47章 抱紧了吗
　　陆铭初发誓，这个许诺并非是出于私心。
　　和那个该死的真心话系统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现在是真心想要祝黎珩生日快乐。
　　当然，假如黎珩能遂了他的愿，那样再好不过。
　　好在黎珩看起来冷情冷性，但也不是真的捂不热。
　　他怔愣片刻，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的表情明显松动不少，眼底像湖面泛起了波纹。
　　陆铭初将手中的蜡烛举高了一些，方便黎珩把烛火吹灭。
　　黎珩微微弯腰，朝他的手心靠近，一切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
　　直到——
　　一竖刺眼的手电光穿透树林，在不远处不停晃动。
　　伴随着保安的大声呵斥。
　　“谁在那里！”
　　陆铭初的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吹熄的蜡烛脱手而出——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公园玩火！”
　　蜡烛就地滚了几圈，掉进了湖里。
　　“有没有安全意识！有没有公德心啊！”
　　陆铭初：“……”
　　蜡烛被湖面吞没，连熄灭的烟都了无痕迹，黎珩盯着看了几秒。
　　那道手电光越来越近，陆铭初没时间惋惜，他一把拉起黎珩，朝公园深处的小路跑去。
　　公园小路交错纵横，在月色下分辨不清，二人拐上了一条清幽的小径。
　　头也不回的跑出几百米，很快把手电光甩在身后。
　　直到完全看不见亮光，陆铭初才停下，边喘息边笑：“要是被你粉丝知道这种事，你是不是就塌房了啊，黎珩。”
　　“清冷影帝深更半夜在公园玩火。”陆铭初说，“给你想了个标题，怎么样？”
　　“陆氏总裁也不遑多让。”黎珩的脸色几乎未变，只是呼吸稍快。
　　陆铭初缓了一会，扶着一棵树弯下腰来。
　　“不行了，头晕想吐——”
　　刚才已经缓解的反胃感，被剧烈的跑动刺激后卷土重来。
　　“谁叫你跑这么快。”
　　陆铭初瞪了他一眼：“都是为了谁啊。”
　　黎珩闭上嘴，替他顺了顺后背。
　　最终陆铭初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但额上出了层冷汗，脸色都白了几分。
　　黎珩蹙眉：“还能走吗？”
　　“走不了了。”陆铭初破罐子破摔，“再动一下可能会吐出年夜饭。”
　　黎珩：“哦，别吐我身上。”
　　陆铭初咬着后槽牙：“你过来，我保证不吐。”
　　陆铭初缓了好一会，对近期各种不良的身体反应感到无奈。
　　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黎珩走到他面前，背过身蹲下。
　　陆铭初的呼吸跟着一滞：“你干嘛？我不是真要吐。”
　　“……”
　　黎珩别过头，语气很淡，“背你。很难理解么？”
　　“背来背去像什么样子。”
　　陆铭初看向一旁的小树，小声嘀咕。
　　-
　　湖滨小路花丛环绕，曲径幽深，月光在树叶的切割下晃着斑驳的影子。
　　黎珩的后背温热，修长的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腿，走路的姿态看起来很轻松，只是开始时陆铭初有些不习惯。
　　陆铭初将头靠上去，周身都是令人舒服的气息，不适感逐渐退去，很快放松下来。
　　他闭上眼睛，熟悉的感觉与一件陈年旧事重合。
　　那是高二的一个夏天，天气炎热。
　　班主任在讲台上做暑假前最后的叮嘱：“马上就要高三了，都打起精神来，利用好这个暑假，别整天稀里糊涂的。”
　　“尤其是你冯子轩。”班主任毫不客气地点名，“自己不想学习，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冯子轩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腿，看都不看班主任一眼，手在课桌里发信息。
　　陆铭初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他冷着脸拿出来，跳出几条信息，发信人是一串没存过的号码，但他知道那是冯子轩。
　　冯子轩：有种一会别走，真合巷北门见
　　陆铭初脸上毫无波动，把那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一声铃响，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收拾书包。
　　陆铭初慢悠悠地把书放进课桌，并不着急，直到“砰”的一声。
　　他低头一看，有人踢到了他的桌腿。
　　“听到没，真合巷北门。”冯子轩狠狠压着眉，一字一句低声道。
　　陆铭初听见了，但他并不理会，只盯着冯子轩的脚：“是这只脚踢的？”
　　“什么？”
　　冯子轩低头一看，才明白他是在问用哪只脚踢的桌腿。
　　他冷笑了一声。
　　“表面嚣张有什么用，有种就出来，不然以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放完这句自认为的狠话，冯子轩比了个低俗的手势，走出教室。
　　后排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张安宇跑到陆铭初身边打抱不平。
　　“陆哥，你别跟小人生气，咱们一会打球去？”
　　陆铭初把几本书塞进书包：“去不了，今天我要去补习。”
　　“去哪儿补习啊？”
　　“恒隆附近。”
　　“恒隆？”张安宇猛地反应过来，“那不是正好要经过真合巷吗？”
　　陆铭初皱了皱眉，没说话。
　　等几人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最后一排的黎珩停下写字的笔。
　　咔嗒一声，将笔盖摁回去。
　　走出教室后，陆铭初没有直接离开学校。
　　物理竞赛需要填张报名表，他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
　　报名表设置的信息栏很多，整整两页，还要写好几份，陆铭初有些不耐烦，但也只能一笔一划写完。
　　写到最后一页，已经过去半小时。
　　龙飞凤舞写到最后一个签名，正好桌面有一个小坑，笔尖便穿透表格划出一道破损来。
　　陆铭初心里莫名一跳，停下手。
　　物理老师对他摆摆手：“没事，可以用，就这样吧。”
　　“老师再见。”陆铭初把那支笔塞进口袋。
　　再出门时，斜阳如血，照在教学楼的瓷砖墙面上泛着橘色的光。
　　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补习快迟到了。
　　刚到校门口，一道身影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到他面前，眼里带着震惊：“陆哥，你没走啊？”
　　有必要吓成这样？
　　“怎么了？”陆铭初问。
　　“我还以为你去真合巷了呢。”张安宇说，“听说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陆铭初没空理这些乌合之众，冯子轩天天找人挑事，被别人教训也很正常。
　　“是谁啊？”陆铭初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
　　张安宇话音刚落，手机里蹦出几条群消息，他立刻打开一看。
　　“卧槽，他他他们说好像是黎珩！”张安宇惊讶道，“陆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陆铭初停下脚步，思考了几秒后，说了句“不去”。
　　又不熟，关他屁事。
　　他单手插进口袋，继续往补课的方向走。
　　张安宇脚踩在自行车上，慢慢在陆铭初身边挪动：“真不去啊？”
　　他继续絮絮叨叨：“据说黎珩本来是要走另一条路的，结果听到赵文良跟人吹牛逼，说他们带了钢管和小刀，然后突然就掉头往真合巷走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
　　“哎，陆哥，你怎么不走了？”
　　陆铭初在倏地停下脚步，“咔嗒”一声，单手掰断了口袋里的那支笔。
　　“你下来。”陆铭初扭头对张安宇说。
　　“什么？”张安宇还在愣神。
　　陆铭初：“自行车，把车借我。”
　　“哦……哦。”
　　张安宇刚下了车，陆铭初已经把书包扔进车篮，长腿跨了上去。
　　躬身一踩，飞快地朝街道另一头骑去。
　　冯子轩没想到来的会是黎珩，他们一帮天天打架闹事的刺头，拿着手里的各种“工具”，把黎珩围在中间。
　　“转校生？你来干什么？”
　　冯子轩挑起半边眉，嚣张道：“来替别人出头啊？”
　　黎珩脸色不变，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一圈人，没有开口的意思。
　　冯子轩旁边的跟班说：“老大，人家来都来了，不能让他空手回去。”
　　冯子轩一棍子敲在他头上：“你特么以为他是来串门儿旅游的啊？”
　　跟班“嗷”一声捂住脑袋。
　　冯子轩撸起袖子，凶狠道：“我今天非把他扒下一层皮不可。”
　　说着举起钢管，就朝黎珩头上砸去。
　　黎珩连表情都没变，一个闪身躲过。
　　接着冯子轩就感觉自己手腕一疼，被人用力一捏，反剪到身后，连人带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栽得太快，冯子轩面子上挂不住，怒啐了一口，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
　　冯子轩的表情立刻痛苦到扭曲，回头道：“卧槽……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嘛？”
　　黎珩用膝盖抵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动弹。
　　他居高临下开了口：“以后别在他面前晃。”
　　还真是替别人出头的。
　　他最看不惯这些目中无人的富家子弟。
　　成绩好、家境好，轻飘飘地就拥有了他没有的一切。
　　冯子轩的眼底闪过狠厉，他把脸扭了回去，给一旁的小跟班使眼色。
　　小跟班面色一凛，突然开了窍，在黎珩身后举起手中的钢棍——
　　-
　　陆铭初脚踩得飞快，几乎站在自行车踏脚上，一阵风似的穿过小路，骑进巷子。
　　真合巷离校门口不过几百米，但里面是老街道，还没经过拆后重建，跟学校那片的新区有天壤之别。
　　——隐蔽，脏乱，是学校混混放学后的聚集之地。
　　陆铭初偶尔会从这边经过，完全是因为穿过巷子就能到对面的恒隆广场，更省时间。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他对这里还算熟悉。
　　拐过几个路口，就找到了冯子轩经常堵人的地方，也一眼看到了人群中被围成一圈的黎珩。
　　只见他校服丝毫未乱，一只手就把冯子轩死死按在了地上。
　　这叫细皮嫩肉，不会打架？
　　陆铭初冷哼了一声，下一秒，就看到黎珩身后的混混高高举起了钢管。
　　陆铭初：“！！”
　　他脚下用力一踩，自行车一阵加速，径直撞了上去。
　　小跟班“哎呦”一声摔在地上，钢管脱手而出，滚落在地。
　　自行车跟着被甩到一边，陆铭初几步跨到黎珩身旁，无语问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黎珩没回话，因为一根铁棍已经带着风袭来。
　　陆铭初灵活地闪到一边，心里一紧，立刻朝黎珩看去。
　　黎珩也好整以暇让到一旁，原本被按住的冯子轩脱离控制，扶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来。
　　冯子轩起初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陆铭初，这下吃了瘪，脸上愈发凶狠。
　　他活动了几下肩膀关节，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都给我一起上！”
　　周围的混混都被挑起了狠劲，拿着手里的东西靠近。
　　人堆里的赵文良一看事情越闹越大，闷不吭声地走到一边，偷偷拿出手机。
　　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巷子边民居的窗被钢管砸碎。
　　一阵寒光闪过，陆铭初弯腰躲掉，抬脚踹在冯子轩后背。
　　冯子轩踉跄了好几步，手中的小刀无意间划伤了身旁的跟班，小臂上登时多了一道口子。
　　不能让事情演变成互殴，否则性质就变了，陆铭初迅速判断。
　　他抓住迎面而来的铁棍，对黎珩喊道：“你先上车。”
　　很快，黎珩踩上自行车：“上来。”
　　陆铭初抓住一个混混的衣领，用力往旁边一甩，几步上前跨坐到自行车后座。
　　黎珩向后扫了一眼。
　　满地的碎玻璃，路旁被砸坏的几辆车响着刺耳的报警声。
　　他觉得该让冯子轩吃点教训，便问陆铭初：“报警了吗？”
　　陆铭初：“嗯？”
　　骑个车而已，这么事儿？
　　陆铭初皱眉，“啧”了一声，看向身前人的后背。
　　几秒钟后，他抬手，不情愿地“抱紧”了少年劲瘦的腰。
　　黎珩：“……”
　　-
　　后来在做笔录时，陆铭初才恍然——哦，原来黎珩说的“抱紧”是这个意思。
　　以至于黎珩生了半个月的闷气，一直没搭理他。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少年一阵僵硬，手心隔着校服也能摸到肌肉紧绷的轮廓。
　　就跟现在一样。
　　陆铭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身前的黎珩随即僵住，在湖边停住了脚步，头也往旁边一让。
　　“干什么？”陆铭初疑惑。
　　清冷的月光下，黎珩侧脸的睫毛轻轻颤动。
　　黎珩：“别在我耳边笑。”
　　……
　　陆铭初张了张口——
　　黎珩补充：“也别说话。”


第48章 撬开你的嘴
　　陆铭初在他背上撑起上半身控诉：“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黎珩：“我怎么不正常？”
　　“正常人有你话这么少吗？而且十句里有五句是怼我的。”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话太多了？”
　　陆铭初不爽：“我话多？”
　　黎珩又闭嘴了，脸又往旁边偏了偏。
　　陆铭初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说好的一笔勾销呢？你怎么还这么记仇？”
　　黎珩安静了一会，语气很闷：“好，你赢了。”
　　为了不再撞见保安，黎珩找了一条稍远的小路。
　　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只有微风和宁静的湖泊作伴。
　　陆铭初：“哎你记不记得，高二刚放暑假的时候，你被冯子轩那帮人堵了？”
　　黎珩：“是我被堵？”
　　“不是你是谁。”陆铭初说，“我到的时候，你差点被人从后面偷袭。”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是啊，快说谢谢。”
　　黎珩嗤笑一声，不怎么走心地说了了声谢谢。
　　“后来是你报的警吗？”陆铭初又问。
　　黎珩：“不是。”
　　“那次好像还是第一次进警察局。”陆铭初说，“以‘受害者’的身份。”
　　当晚所有人被“请”进了警察局。
　　恰好当时路边有个隐蔽的监控，把全程都拍了下来。
　　警察核对完监控，很快确认了大致情况，只是录了笔录，就让他们离开了。
　　“还好没上头。”陆铭初说，“不然就给你留黑历史了。”
　　黎珩：“你还不算我的黑历史么？”
　　陆铭初：“……”
　　这种感觉太惬意，像是回到了那个和黎珩肆意说笑的中学假期。
　　好像中间分开的这些年不曾发生过，两人之间也没有隔阂。
　　陆铭初又想起了那个镜头里的少年侧影，还有他嘴唇无声说的那句话。
　　陆铭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手臂搭着黎珩的肩膀。
　　“你还记得，当年转校的前一天，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话题跳得太快，黎珩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黎珩问。
　　陆铭初想了想：“镜头里，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但因为离得太远，我没听见。”
　　系统提示音“叮”的一声，撞在陆铭初的耳旁。
　　没有任何防备，系统又被激活了。
　　陆铭初闭上嘴，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只专注在黎珩的反应上。
　　一阵风刮过湖面，吹皱了月亮的影子，刮到身上一阵冷意。
　　半晌，黎珩只说了一句不记得了。
　　陆铭初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他追问：“你再想想？随便想起什么都行。”
　　黎珩声音低哑地重复：“真的不记得了。”
　　自带系统的好处是，一旦触发，就能分辨对方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现在陆铭初可以肯定，黎珩一定是在敷衍自己，因为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可要如何让他开这个口呢？
　　“我不信。”陆铭初说，“你发誓。”
　　“嗯，我发誓。”
　　“你——”这誓言说得太轻巧，陆铭初一时恼怒，“如果你骗我，这辈子都是哑巴。”
　　黎珩：“好。”
　　陆铭初：“……”
　　陆铭初无言许久。
　　这一次系统再次启动，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好多天。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恐怕等到他油尽灯枯都未必能完成一次任务。
　　他不得不好好思考，系统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撬动了生锈的齿轮。
　　半小时前，他在包厢里似乎也问过黎珩类似的问题，当时他看到周舟和黎珩在谈话，气氛诡异而沉默。
　　——你们在说什么。
　　——你对我说了什么。
　　两个看似相同的问题，第一次没有触发系统，而这一次系统却出现了。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我”这个字上。
　　所以——
　　触发系统的关键，在这个字上？
　　问题是否与他陆铭初有关，才是症结所在？
　　那团始终理不清的结终于迎刃而解，陆铭初难掩兴奋，极力控制着呼吸。
　　“黎珩。”
　　他忍不住勾紧了黎珩的脖子，对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陆铭初扬眉笑了笑：“要撬开你的嘴，好像也不是很难。”
　　-
　　第二天日上三竿，陆铭初才醒，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喝酒后的第二天有些疲惫，陆铭初在床上缓了一会，开始拿出手机处理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
　　黎珩的名字旁没有数字，并不稀奇。
　　陆铭初手指划了过去，点开秘书的消息，先处理工作上的事。
　　高效回完所有消息，陆铭初的手指敲了敲手机后背，决定给黎珩发条消息。
　　——昨天弄清楚了系统规则，是时候试试了。
　　陆铭初：今天在公司吗？我有事找你。
　　发完消息等了一会，黎珩没有回复，陆铭初也没继续等，先套上衣服起床。
　　洗漱收拾完毕，陆铭初吃门吃饭。
　　直到放下筷子，黎珩的头像旁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回复。
　　陆铭初一阵疑惑，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分钟，电话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已经中午了，不至于还没起床吧？
　　陆铭初思考片刻，给宋琤拨去电话。
　　宋琤很快接起：“哎你今天还过来吗？”
　　“再说吧，我还有事。”陆铭初说，“你帮我问下黎珩助理，他今天在不在公司。”
　　“黎珩啊。”宋琤笑了笑，“行，你等着。”
　　很快，宋琤给陆铭初发来打听到的消息。
　　宋琤：他助理说了，黎珩今天没去公司，电话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好端端的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忽然联系不上。
　　陆铭初皱眉，盯了那行字一会。
　　十几分钟后，陆铭初开车赶到黎珩的那栋别墅。
　　他上前敲了敲门，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别说开门声，就连脚步声都没响起。
　　他心里微沉，找到保安，想请对方开个门。
　　保安面对要开别人家门锁的陌生人十分谨慎，核对了好几遍陆铭初的身份。
　　陆铭初见他面带犹豫，将情况完整地复述了一遍，保安这才同意。
　　找出了钥匙，保安为难地笑笑：“陆先生，我们这儿经常有人过来，什么人都有，所以平常会比较小心。”
　　“理解。”
　　陆铭初没心情跟他寒暄，站在身后等他拿钥匙开门。
　　钥匙转动后，门应声而开，客厅里没有人影。
　　陆铭初来不及换鞋，径直走向二楼主人的卧室。
　　陆铭初心里发慌，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打开房门。
　　卧室窗帘拉着，遮住了正午时的阳光，室内一片昏暗，但隐约可见床上那个隆起的身影。
　　好歹人没丢……陆铭初安心片刻。
　　他走进房中，拍了拍黎珩的肩。
　　“喂，黎珩。”陆铭初叫他。
　　被子掀开，床榻上是一张面色苍白的脸，额头上满是冷汗。
　　陆铭初的心一慌，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指尖摸到一阵滚烫。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虚虚睁开眼，干涸的唇瓣张了张。
　　喑哑的嗓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铭初：“……”
　　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陆铭初从未如此后悔过。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誓言真的会应验啊！！
　　如果再给陆铭初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拒绝黎珩给的外套，不在夜黑风高的时候逛公园。
　　对了，还要在黎珩发誓的时候，狠狠堵住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用什么堵


第49章 怎么不抱我
　　叶旭收起体温计，给黎珩挂上点滴，然后走出卧室。
　　楼下窗边坐着的这个人十分钟前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里万分焦急。
　　他差点以为，这位多年好友是不是要提前给他传来噩耗。
　　谁知赶过来后才发现，原来是黎珩发烧了。
　　“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吗？”叶旭边下楼边说，“你当时在医院的时候，可是比今天淡定多了。”
　　陆铭初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生无可恋：“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叶旭挑了挑眉，“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你？”
　　他的表情有些暧昧，让陆铭初瞬间想起他当时的那句“天菜”。
　　再一结合叶旭身边换人如换衣服的作风，陆铭初觉得他脑子里肯定不干净，没想什么好事。
　　“你少给我来这套。”
　　叶旭耸了耸肩：“随口说说而已。”
　　话题到这里本可以结束，不知为何，陆铭初又加了一句：“我们都是直男。”
　　“你最好是。”叶旭笑笑，“不跟你开玩笑了，最近怎么样？”
　　陆铭初把他送到门口：“老样子。”
　　“你要多注意休息，尽量别剧烈运动，也别有太大情绪变化。”
　　“知道了。”
　　最后叶旭扶着门框，脸上的调笑意味褪去，敛起眉目。
　　陆铭初一看他的表情，生怕他说些什么煽情的话，干脆提前堵住这个可能：“我会看着办的，别担心。”
　　叶旭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无奈叹了口气，眼神恢复疏懒。
　　“那你到时候……”
　　陆铭初问：“什么？”
　　叶旭补充：“记得把黎珩联系方式给我，我替你照顾他。”
　　“快滚吧你。”
　　陆铭初迅速甩上门，门外传来叶旭一阵放肆的笑。
　　叶旭除了工作时间，经常没个正形，陆铭初已经习惯了他的低级玩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拾阶而上，走回二楼卧室。
　　卧室的窗帘半敞，中午的阳光从外面漏进来。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灯纸，脸颊上带了发烧后的湿潮，脆弱到令人心生怜悯。
　　这是陆铭初从未见过的样子。
　　好像一个清冷的人打破了坚硬的外壳，把柔软脆弱的内里不小心暴露出来。
　　他在床沿轻轻坐下，手指仿佛被吸引一般抬起，落点是黎珩紧闭的眉眼上。
　　冷汗很快浸湿了他的指尖，留下透亮的润泽。
　　这动作似乎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陆铭初怔然片刻，收回了手，蜷起的指尖轻轻摩挲。
　　又发了会呆，陆铭初重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才后知后觉站起来。
　　——他是来照顾病人的，不是来看病人睡觉的。
　　陆铭初稳住心神，呼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洗手间。
　　可是接下来该做什么让大少爷犯了难，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手机再次询问叶旭。
　　叶旭很快回复。
　　叶旭：不要闷着，也别吹冷风，点滴挂完及时拔掉。
　　叶旭：可以的话用温水给他擦一擦。
　　前面的注意事项，似乎不需要陆铭初特意做什么事，只是后面……
　　陆铭初：擦哪里？
　　叶旭：全身。
　　陆铭初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眼底撞进这两个字。
　　这时叶旭又发来消息：开玩笑的。
　　叶旭：额头，颈部，四肢。（当然如果想擦全身问题也不大，不过作为医生，还是不建议）
　　陆铭初：“……”
　　陆铭初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拿了一条湿毛巾出来，在床边站定。
　　黎珩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变过。
　　不过似乎是点滴起了作用，他的眉宇舒展了许多。
　　陆铭初先抬手擦掉他额上的细汗。
　　顺着脸颊下移，从耳朵下延伸，再到喉结和脖子。
　　黎珩的喉结形状分明，手指和毛巾捻过时能感受到明显的凸起，配合线条紧致的脖子，看起来干净而修长。
　　他的肌肉并不过分，但清晰分明，有种恰到好处的流畅力量感。
　　擦拭的同时，指尖时不时蹭到底下温热的皮肤。
　　陆铭初忍不住走神，若是顺势停留，想必能感受到底下跳动的脉搏。
　　他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
　　心虚什么？
　　照顾病人而已。
　　陆铭初说服了自己，重新定住视线。
　　手中的毛巾被他的手心攥热，他扶着黎珩，抬起他的手臂轻轻擦拭。
　　由于睡衣宽松凌乱，抬手时向上缩了一截，恰好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腰线。
　　只见他下腹处，腰线下方边缘隐约露出一小块图案，被裤腰挡住了一半，看不清楚。
　　陆铭初的视线顿住。
　　这时……文身？
　　但正当他要仔细看时，床头黎珩的手机振动起来。
　　突兀被打断，陆铭初头皮一麻，又担心打扰到黎珩休息，手忙脚乱地摸过手机。
　　“喂？”
　　陆铭初的嗓音隐隐有些急躁，但黎珩的助理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出了他的声音。
　　“陆先生？”助理迟疑片刻，“请问黎总跟您在一起吗？”
　　再开口，陆铭初的声音稳了许多。
　　“嗯，不过黎珩病了，最近两天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最好不要打扰他。”
　　“好的。”助理很快答复，“那请您转告黎总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陆铭初已经冷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无措。
　　很快替黎珩擦完四肢，然后在床边盯着吊瓶见底，干脆利落地拔掉枕头，将黎珩的手好好放入被子。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陆铭初一边办公，一边观察着黎珩的反应。
　　黎珩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身上不再冒虚汗，只是还没醒。
　　又一通小陈打进来的电话，陆铭初替黎珩掖好被角，起身出去接通。
　　小陈：“老板，这周广告微电影的拍摄已经筹备妥当，明天就可以开机了，您是打算一起过去——”
　　“明天？”陆铭初打断他，“怎么没人告诉我？”
　　小陈被他劈头盖脸一问，也有点懵。
　　“老板你每天手底下事儿这么多，估计这些事秘书觉得无关紧要，就没给您安排到日程里。”
　　小陈想了想，继续道：“而且这个日期是合同里定下来的，可能您没注意。”
　　陆铭初撑住额头，冷静下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你跟他们说，拍摄延期。”陆铭初说。
　　“延期到什么时候啊？”小陈小心翼翼地问。
　　“起码到下周。”
　　“啊？可是摄制组那边都准备好了，停工一天就得烧掉很多钱。”小陈犹豫。
　　“按我说的办就行。”
　　陆铭初挂掉电话，在门外待了一会。
　　最近的事太多，一环扣着一环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偏偏黎珩又病了，整体进度不得不完全打乱。
　　可心急也于事无补，他叹了口气，推开卧室门。
　　一抬头，对上一双迷蒙的眼睛。
　　黎珩醒了，发梢微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我联系不上你，所以就过来看看。”陆铭初摸了摸鼻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黎珩嗓子发炎，说不出话，只是慢慢点头。
　　“你想吃什么吗？”陆铭初问。
　　黎珩摇摇头，干涸的嘴唇张开，说了两个字。
　　他没发出声音，陆铭初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他说的是“明天”。
　　想必是听到了刚才在外面的通话。
　　“你先别想工作的事，反正拍摄也不急。”
　　黎珩慢慢眨了眨眼，像是在说——以你之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不急的样子。
　　陆铭初知道黎珩会错了意。
　　拍摄的事虽然要紧，但是眼下，任何事情的优先级都不会高于黎珩。
　　他撩了撩黎珩垂下的额发，认真道：“你把病养好就行，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这一举动没怎么过大脑，做完才发觉有些太过亲昵。
　　陆铭初连忙一顿，想要收回手，然而才移开了一些，手背上就覆上了一个发烫的掌心。
　　黎珩眉眼低垂，眼前像被蒙上了一层雾。
　　接着他轻轻把脸颊贴上去，直至对方的手心和自己的体温一样热。
　　据说，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异常。
　　有的人会应激反应强烈，容易愤怒，也容易出现抑郁沮丧等消极情绪。
　　还有一些人，则会变得幼稚、脆弱，对身边人表现出强烈依赖。
　　陆铭初感觉黎珩似乎是后者。
　　他这么一个性格冷淡的人，总是习惯于傲娇和冷脸，却在生病后的高热下，对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寻求别人的庇护和温度。
　　陆铭初喉结重重一滚，佯装镇定地收回手，安抚：“好了，我先帮你叫点吃的过来。”
　　黎珩清透的眸子黯了几分，像透着委屈。
　　陆铭初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拨弄，一阵酥痒难耐。
　　明明已经收回手，掌心的热却久久不退。
　　非但如此，还有燎原之势，逐渐向周围皮肤蔓延。
　　适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陆铭初暗自松了口气，接起来。
　　“老板，延期的事已经交代好了。”小陈说。
　　“知道了。”
　　陆铭初应声，又说：“你帮我送两份粥，到云栖东郊别墅，尽量快点。”
　　挂了电话，陆铭初清了清嗓子：“你饿不饿？”
　　黎珩视线虚虚地浮在被子上，摇摇头。
　　“必须要吃一点，不然生病好不起来。”陆铭初说。
　　黎珩还是一声不吭，或者说是发不出声音，眼神平直地看向床榻，但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还挺……乖的。
　　小陈这次没有迷路，不到二十分钟，就把热乎乎的餐盒送到陆铭初手上。
　　他的眼神往二楼开了灯的那间卧室瞟：“黎影帝生病了吗？”
　　陆铭初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
　　“嘿嘿。我带了两份粥，外加几个开胃的小菜。”小陈说。
　　“算你机灵。”
　　吃饭的过程，黎珩都没表现出异常。
　　安安静静喝了大半碗粥，看起来似乎好多了，只是额间出了一层汗。
　　但没过多久，陆铭初就发现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因为吃完后，黎珩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原来刚才乖乖吃饭，只是因为陆铭初说的那句“必须要吃”。
　　陆铭初心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纸巾，被人虚虚攥在手心，又放开，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折痕。
　　他低头看了黎珩一会。
　　然后合衣上了床，躺在另一边。
　　他侧身对着身边的人，安静地描摹对方的侧脸，不自觉地看了很久。
　　周身被舒服的暖意包围，没过多久，睡意逐渐浓重，陆铭初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就这么睡了过去。
　　明月高悬，月色从薄纱般的窗帘外透进来，分外柔和。
　　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些热，陆铭初往旁边伸手，碰到了热源。
　　他骤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黎珩床上，而对方还生着病。
　　心里一阵懊悔，生怕生病的人有什么需要没有照料到。
　　他偏头看去，黎珩正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只不过被他起身的动静惊扰，稍稍睁开了眼睛。
　　陆铭初缓了几口气，伸手在黎珩胸口拍了拍，安慰人的语气稍显生疏：“没事，你睡吧。”
　　黎珩眉心并未舒展，眼底也有迷蒙，不过听到他的安抚，重新阖上眼。
　　“其实你不会说话的时候，看着挺乖的。”
　　生病的人并不清醒，陆铭初勾了下嘴角，肆意说着平常不会说出口的话。
　　黎珩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一下，靠近陆铭初那边，以示回应。
　　“既不会怼人，又很听话。”
　　陆铭初说：“就像Lucas一样。”
　　黎珩的眉心动了动，也不知听没听见。
　　陆铭初摸出手机，一一回复白天顾不上的消息和邮件。
　　几分钟后，身边的人说了句话，低哑到只有夜深人静的深夜才能模糊分辨。
　　“那你怎么不抱我。”他说。
　　——像Lucas一样，那你怎么不抱我。
　　陆铭初的手指顷刻间僵住，手里的手机滑落，掉在自己的胸口。
　　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看黎珩。
　　只见黎珩的眉眼在月色中明暗交加。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醒来，刚才的这句话只是一句无意识的呓语。
　　他烧糊涂了？
　　大概是吧。
　　陆铭初缓缓转回自己的脸。
　　耳边的心跳声犹如鸣鼓，强自镇定了一会，才去回复刚才回了一半的邮件。
　　可几行字打了又改，改了又删，半天没打完整。
　　咬牙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一字一顿，陆铭初终于处理完所有邮件。
　　他摁灭手机，放回自己身边，直挺挺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两小时后，整个城市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万籁俱寂。
　　可扰人的心跳声仍未停止。
　　陆铭初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不是，他有病吧？
　　陆铭初仍未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将手按在胸口，却止不住胸骨下心脏不安地跳动。
　　身旁的人已经熟睡，无知无觉，像在等待，亦像在邀请。
　　他屏住呼吸，凝视着黎珩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为数不多的理智终于向身体里的躁动妥协，陆铭初向一旁俯身。
　　于夜静无人处，缓缓抱住了睡梦中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陆：（大吃一惊）（大半夜仰卧起坐）


第50章 有些人就喜欢口是心非
　　在无边的梦中，黎珩越陷越深，像是一滴墨坠入清水，蜿蜒出浑浊的颜色，变得混沌不堪。
　　八年前，陆铭初迈入18岁的那个夜晚。
　　一群闹哄哄的学生在陆氏宅邸庆生，因为即将成年，玩得疯了一些，破例开了几瓶酒。
　　放纵过后各自回家，只剩下黎珩一个，还有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陆铭初。
　　黎珩想把他送回房间，一时踌躇，他在沙发边屈膝蹲下，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少年横躺在沙发里，抬高手臂压在脑袋下面，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地半敞着。
　　或许是酒后燥热，他动了动腰，似乎不大舒服。
　　黎珩：“睡着了？”
　　“陆铭初，回楼上睡。”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询问，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果然烂醉的人双眼紧闭，没有给他回应。
　　就把它当成默许吧，他自欺欺人地想。于是慢慢靠近，将手穿过他的后背，把人半圈在怀里。
　　正要抱起时，烂醉的人忽然醒了。
　　“唔——”
　　陆铭初被人打搅了美梦，眉心皱起，虚虚睁开眼。
　　但陆铭初还是笑了笑，嗓音喑哑地说：“是你啊。”
　　虽然说着话，但喝醉的人毫无自主意识，混合着酒气的呼吸往黎珩肩窝里钻。
　　黎珩心里一跳，将要退开，却在松手的同时反被抓住衬衫衣领。
　　酒气愈渐浓重，蔓延到黎珩的鼻尖。
　　接着脑中仿佛有烟花炸裂，流动的澄蓝光透过浴缸，半明半暗地照在少年的侧脸。
　　一个称不上亲吻的吻，就这么撞在黎珩的嘴角。
　　他被撞得头晕目眩，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房间门外，沉重的古董木门生了锈，发出艰涩刺耳的声响。
　　下一秒，画面倒转，梦境扭曲变形，变为校门外偏僻的窄路。
　　陆铭初单手插兜，身旁蹲着一个埋头在膝盖里的短发女孩儿。
　　他的声音清亮而张扬，冲身前的几个混混道：“找麻烦？”
　　见他不好惹的气势，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叫嚣：“关你屁事，这是你女朋友？”
　　陆铭初面无表情地放狠话：“是，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
　　拐角处的一个人影退了一步。
　　接着朝后方一转，往主路走去。
　　骤雨忽至，小路在雨中泥泞不堪，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
　　黎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那句“女朋友”一直徘徊在耳边。
　　直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划开雨幕，停在他身前。
　　车门打开，露出一张保养得当，但已爬满岁月痕迹的脸。
　　因为长辈之间相识，车主主动让他上了车。
　　然后，庄恩华说的话却字字句句敲在他的心上：“孩子，回头吧，这条路不该走。”
　　他怔住了一秒，少年还未宣之于口的感情，被轻而易举地看破了。
　　那一瞬间，无可避免的茫然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能怎么办呢？他连奢求陆铭初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资格都没有。
　　这本就只是一场暗恋。
　　车开至郊外，停在墓园边。
　　庄恩华转头，示意他向外看去，远处矗立着一座座墓碑，蔓延至天际。
　　“那是小初的妈妈。”
　　“她不是病故的。是我那个不孝子走了弯路，她才会自寻短见。”
　　“小初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一定受不了这种打击。”
　　苍老的手温度冰凉，包裹住他紧握的拳头，带着威逼和胁迫。好像他若是敢越过雷池一步，就要把真相告诉陆铭初。
　　十几岁的黎珩震动不已，彻底失去浑身力气。
　　他颤抖着声音，带着不确定问：“如果是他主动的呢？如果他也愿意呢……”
　　布满皱纹的双眼盯了他许久：“那我无话可说。”
　　-
　　卧室窗帘紧闭，遮住了每一缕光线。
　　黎珩睁开眼，大脑一阵眩晕。
　　高热后的身体不免有些虚弱，身上汗湿黏腻，四肢也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往旁边翻了个身，另一边床铺上被子有明显的压痕，但是空无一人。
　　手指顺着摸上去，触感很凉，想必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黎珩从床头摸出手机。
　　昨天陆铭初给他调了静音，此刻打开，立刻跳出许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工作消息挤占了列表的第一页，没有看见陆铭初的名字。
　　黎珩心里一空，紧接着又被失落的情绪填满，自嘲地牵起嘴角。
　　刚才的梦其实还有一个结尾，但他提前醒来，生生掐断了。
　　不过曾经反复出现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那是离开的前一天，他找到陆铭初，对方眼里只有不解与天真。
　　“你当晚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不是跟大家一起走的么？”
　　“干嘛这么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你生气了？”
　　——刚过完生日的小少爷，第二天断片，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顾不上生病后不能立刻洗澡，黎珩从床上爬起来，先去了浴室。
　　洗完了澡，他连头发上的水都没心情擦，又耷拉着拖鞋下楼。
　　最后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倚着靠枕发呆。
　　-
　　上午十点，别墅大门传来声响，继而打开。
　　陆铭初推门进来，像带回了一阵秋日的风，凝滞封闭的空间重新流动起来。
　　他关上门，换好拖鞋抬头，先被沙发上坐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醒了啊？”陆铭初问。
　　黎珩在沙发上抬眼看过来，眼角带着明显的血丝。
　　陆铭初还想开口，瞥见这个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而黎珩还是不说话，站起来时身形略显迟缓，走过来提起两个沉重的袋子。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丝上坠着水珠，肩膀也因此而湿了一片。
　　看得陆铭初一阵皱眉。
　　“生病了还瞎折腾，洗完澡不知道自己把头发吹干？”
　　黎珩“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到几乎只有气声。
　　陆铭初想生气，但黎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的火气就跟破了的气球一般，还没点着就先漏了一半。
　　面前的人仍旧没动，站在陆铭初面前。
　　极近的距离下，能感受到他身上湿漉漉的水汽。
　　昨晚那种悸动的感觉卷土重来。
　　陆铭初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声，黎珩先沙哑地问。
　　“你去哪里了？”
　　他说得极慢，声音近乎失声，但陆铭初凭借口型依稀能够辨认。
　　陆铭初提了提手上的袋子：“遛狗，出门买东西，正好碰到黎妤了。”
　　黎珩直直地看着他，很久没说话，陆铭初怀疑黎珩身上的热度根本没退，不然他为何会感觉到热。
　　黎珩：“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他目光缱绻，与昨晚湿漉漉的眼神重叠起来，陆铭初更加燥热难堪起来，连手心都不自觉出汗。
　　“遛狗而已。”
　　紧张让陆铭初心跳加快，话到嘴边根本没经过大脑，最后脱口而出：“又不是遛你。”
　　黎珩：“……”
　　客厅气氛一瞬凝结。
　　黎珩缓而沉地舒了口气，像在极力忍耐。
　　眼底似乎闪过无数种情绪，有几分无可奈何，也有几分失意黯然。
　　过了好一会，他没再开口。
　　提起陆铭初手边的购物袋，转头去了厨房。
　　陆铭初采购的东西很多，但他对厨房的事情实在没有经验，买的种类太过复杂，很多食材都不能装进同一个食谱。
　　黎珩从中挑拣了两样，勉强能做一锅山药排骨粥。
　　把菜备好洗净，放进电饭锅，暂时只需等待。
　　陆铭初做不到看着病号在厨房忙碌，抱着手臂在门口看了一会后，也进来帮忙，只是仅限于把买来的物品归类放好。
　　将矿泉水一瓶瓶放进冰箱上层，陆铭初忍不住开口：“昨晚我在你家过夜的。”
　　黎珩低头收拾着料理台。
　　陆铭初：“我醒来以后，想找点吃的，可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去了趟超市。”
　　黎珩还是没给反应。
　　——是刚才说得太没分寸，生气了？
　　对病号确实该温柔点，陆铭初烦躁地想。
　　陆铭初收拾好购物袋，又试探开口：“你平时不在家做饭吗？我还以为你经常下厨呢。”
　　他没话找话的意图太明显，以前也是这样，一旦心虚就话多，到现在还是没变。
　　黎珩冲门口偏了偏头，示意让他出去。
　　“这么不耐烦啊。”陆铭初说，“动不动就生气。”
　　“没有。”黎珩用口型回复他。
　　陆铭初不信。
　　刚才在门口，黎珩的低沉情绪实在太明显。
　　按理说，言语上的互怼，黎珩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但是他的表情却很复杂，像是有什么情绪即将爆发，又被主人强行抽离。
　　陆铭初倚在冰箱门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有些人就喜欢口是心非。”
　　黎珩双手撑在料理台上，像在思考。
　　随后抬手，用汤勺敲了一下陆铭初的额头，木质勺子在脑门上发出清脆响声。
　　“嘶，你干嘛啊？”
　　这举动太过幼稚，不像黎珩的所作所为，陆铭初扶住被敲的地方，惊讶地瞪他。
　　黎珩用口型一字一顿：“看看是不是实心的。”
　　-
　　广告片的拍摄没有延期一周，生病后的第三天，黎珩就去了H市。
　　这个消息陆铭初还是从小陈口中得知的。
　　黎珩在当天下午就回了公司，工作上的事情接连不断，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
　　陆铭初偶尔发过去几条消息，黎珩都会回复，只是都相当简短。
　　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比以往多了早晚问候，互道一句“早安”“晚安”。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不冷不热的状态。
　　又是下班时间，陆铭初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桌上被摆上了一只纸袋，包装得十分精致。
　　抬头，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宋琤：“请你吃。”
　　陆铭初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只蛋糕，而且还挺眼熟。
　　“太甜。”陆铭初说。
　　宋琤翻看着手上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道：“吃几天了，吃腻了。”
　　陆铭初了然，“别人送的？”
　　宋琤抿唇笑了笑。
　　宋琤踩着高跟鞋走了，陆铭初低头办公，过了几分钟，被桌上蛋糕的香甜气味勾出了食欲。
　　他拨开包装袋，看到那个造型精巧的蛋糕，终于想起这种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上次在黎珩公司，吃到的就是这个牌子。
　　莫名又想到了黎珩，陆铭初无语了片刻，最近他好像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黎珩。
　　拿出蛋糕时，一张手写卡从袋子里掉了出来，上面还有两行小字。
　　孟添写的？陆铭初随手拿起来一看。
　　——姐姐，排到我了吗？
　　——我喜欢你。
　　陆铭初：“……”
　　这小子……纯爱玩得挺溜。
　　陆铭初被这直抒胸臆的告白酸得牙疼，面目狰狞了一会，随后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了宋琤。
　　照片成功发送，陆铭初退出聊天框，视线自然往下一划，又在列表里看到黎珩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陆铭初瞟到了那两张手写卡。
　　在最后的“我喜欢你”四个字上定住视线。
　　作者有话说:
　　后面剧情无虐哦，只是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一下。


第51章 这就是你说的下午见？
　　瑞亿的酒庄在西半球，为了拍摄，当然不可能把整个拍摄团队搬过去。
　　所以这次的拍摄地在H市的一处度假庄园，距离A市有几小时的车程。
　　小陈在前面开车：“老板，这次给您收拾了很多行李，放在后备厢了。”
　　陆铭初支着下巴，靠在车后座：“你当我是度假呢？”
　　“探班嘛。”小陈说，“而且不是还得过夜么，就得多带点东西。”
　　陆铭初没反驳，将视线挪到窗外，看外面的树影和阳光飞速从眼前掠过。
　　不像A市已经进入秋冬，H市仿佛永远都是夏天。
　　骄阳碧空，令人心旷神怡。
　　陆铭初心情不错，主动给黎珩发了条消息。
　　陆铭初：定位发我。
　　黎珩：？
　　陆铭初：探病，顺便探班。
　　没过多久，手机振动了一下，黎珩发来一条定位。
　　后面跟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
　　陆铭初：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
　　黎珩那边隔了两分钟，才回复：那下午见。
　　陆铭初：OK
　　神经放松下来，陆铭初又开始回想前几天一幕幕的画面。
　　想起黎珩语调沙哑地问“怎么不抱我”，看他时缭绕着雾气和缱绻的眼神。
　　还有孟添直抒胸臆的那句“我喜欢你”。
　　两个毫不相干的念头涌入脑海，不知怎么就纠缠在一起，好像合上了某道机关。
　　——喜欢吗？
　　陆铭初出神地想了一会，甚至连车子中途停下都浑然不觉。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左后方，车主很快从驾驶座上下来。
　　小陈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一番后弯腰向后车窗道：“老板，车子被蹭到了轮毂。”
　　那名车主频频看向宾利车标，明显一脸郁卒。
　　“还能走吗？”陆铭初问。
　　车程本就要三四个小时，他不想在小意外上耽搁时间。
　　小陈说：“看起来应该是没问题，只是轮毂上好像有个坑。”
　　陆铭初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车主的脸色明显松了口气，连声跟陆铭初道谢。
　　重新出发后，陆铭初闭上眼休息了一会。
　　但顺利只是暂时的，当小陈开着车驶上高速没多久，左后轮胎异常警示灯开始亮起。
　　没办法，原本以为只是划伤轮毂，没想到轮胎也受损漏气，高速是不可能继续开了。
　　小陈只能搜索附近的修车厂，临时换胎。
　　因为这个小插曲，半天的车程被拉长，陆铭初到达H市时已是傍晚。
　　进入庄园后，小陈把车直接开到了拍摄地。
　　这一段拍摄的室外场景，草地空旷，另一边是花团锦簇的植物园，几乎没什么遮挡。
　　陆铭初坐在车里，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拍摄剧组。
　　外围散落着一些器材，越到中间越是拥挤，中心人影攒动。
　　陆铭初视线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黎珩，猜想大概是被挡住了。
　　又等了一会，黎珩的人影没看到，倒是有些打量的目光一直朝这边望过来。
　　是不是太高调了？陆铭初想了想。
　　豪车、探班，这两个关键词足够挑拨起媒体和众人的好奇心。
　　陆铭初不想理会，但是……
　　万一黎珩在意呢？
　　小陈也看到了那些探究的眼神：“老板，这里不太方便，要不我交代庄园，让他们安排一下？”
　　“算了，不要大张旗鼓。”陆铭初说。
　　思考片刻，陆铭初还是决定下车，小陈从后备厢取出行李，把车开去了停车场。
　　下了车后，因为视线抬高，陆铭初可以将不远处的剧组看得更清楚些。
　　“好，这条过了。”摄影机后，导演喊了卡，让片场的主演休息一会。
　　工作人员四散开来，人群也有了缺口，露出摄影灯下坐着的黎珩。
　　他垂头理了理腕上的表，视线扫过来，与陆铭初有一瞬间的交错。
　　黎珩不方便中途走开，拍摄的间隙也需要配合灯光和摄影调试机位。
　　因此陆铭初只能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身边传来几声说笑，陆铭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柯念？
　　他怎么会出现在片场，陆铭初有些意外。
　　一个年轻人怼了怼柯念的胳膊：“你快说呀，这个庄园有什么来历。”
　　柯念转头，看到陆铭初时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他此刻并不意外，刚才他就在外面看见了那辆宾利。豪车堂而皇之地停在剧组外面，一看就是来找人的。
　　猜测了一会到底是哪个人物，就看见从后座走下来一个人，竟是陆铭初。
　　陆铭初下车后本想再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但看见柯念，他便改了主意，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站在原地不动了。
　　柯念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回去，继续跟身边人聊天。
　　“这座海滨几十年前海水倒灌，毁掉了大片森林，很多居民被迫搬离。”
　　“后来荒废了很久，我大伯不忍心，于是买下这块地，造了一整座湖海庄园。”
　　他身旁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素雅，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那少年“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原来庄园主是你大伯呀。”
　　柯念笑意温和：“宋伯伯是我母亲的大哥，人特别好，要是他在的话肯定能好好招待你们。”
　　“好厉害。”另一边的年轻人附和，“从来没听媒体提起过，你太低调了。”
　　几个新人演员被哄得团团转，给柯念挂上了谦逊温和的标签。
　　陆铭初一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这座湖海庄园是宋家的产业，而柯念的意思是，他是与宋氏也沾亲带故。
　　怪不得柯念这么肆无忌惮，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原来是跟宋家还有这层关系。
　　但是关系深浅就不得而知了，想当初，柯念也拿着陆家人的身份，在赵玮面前装腔作势。
　　陆铭初轻笑一声，惹来那位少年的目光。
　　“那个人是谁呀？”他问，“今天开机的时候，没有看到他。”
　　柯念语气揶揄：“不太清楚呢，好像是黎珩的助理。”
　　那男生主动转过来，对陆铭初道：“你好呀，我叫何亦寒。”
　　陆铭初略一点头：“你好。”
　　柯念刚才那句话带了点试探的意思，他想借此试一试，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黎珩的助理。
　　但是陆铭初并未反驳，他嘴角边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
　　以至于嘲笑的气焰漏了出来，温和人设的面具差点没绷住。
　　柯念：“没想到黎珩对下面的人这么好，一个助理今天姗姗来迟，他也不生气，反而还用自己的司机车接车送。”
　　陆铭初闻言怔住，随即没忍住嗤笑出声。
　　柯念阴阳了半天，没效果也就算了，陆铭初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无异于当面打他的脸，他不爽地拧起了眉。
　　这时，何亦寒拉了拉他的袖子：“哎，快别说了，黎老师来了。”
　　黎珩穿了一身考究昂贵的西装，身形线条被修饰得干净利落，长腿走在草地上十分有存在感。
　　陆铭初看着他慢慢走近，目光从长腿、窄腰、宽肩上扫过。
　　直到看到黎珩微微皱起的眉心。
　　所以，大张旗鼓来探班，还被其他人看见，他还是介意吗？
　　无非是花点钱，扯下热搜而已。
　　陆铭初走了会神，一会想补救办法，一会又觉得心里有点堵。
　　柯念清了清嗓子，面对黎珩语气殷勤起来：“晚上庄园会好好招待各位，在沙滩上举办露天派对，黎珩你会来吗？”
　　黎珩没回应他的讨好，甚至完完全全无视了他的存在，视线划过众人。
　　最后只停留在陆铭初身上。
　　他眼底有些许不悦，嗓音还带着病后初愈的哑：“这就是你说的下午见？”
　　陆铭初脸别向一边，表情不耐：“我又没探过班，没想这么多，早知道片场这么麻烦——”
　　话没说完，一只手从面前伸过来，拿起陆铭初的行李箱。
　　“那下次早点。”
　　“什么？”
　　陆铭初一阵讶然，微愣地转头看他。
　　“现在五点了。”
　　黎珩的语气很淡，却隐含控诉：“这都拍完收工了。”
　　说完他提起行李箱，先一步往草地另一边走去。
　　陆铭初在原地停滞片刻，愣了好一会，才重新跟上。


第52章 “引诱”
　　他漠视的态度很明显，在场的都能看出来。
　　柯念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握紧，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嘴角差点僵硬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在场的不少人默默吃瓜，柯念在圈里人缘不错，但最近隐约有传言说，不知他招惹了什么麻烦，一夜之间掉了很多资源。
　　有人听闻他是惹了黎珩的亲妹妹。
　　之后故事越传越离奇，甚至编造了一个黎珩看不上这个妹夫的版本。
　　现在看他们一个冷漠无视，一个态度谦逊，倒使这个传言看上去多了几分可信度。
　　晚餐是海边烧烤，黎珩以病后不想吹风为由婉拒了导演。
　　导演便没坚持，把黎珩送到住处，转头去忙拍摄的收尾工作。
　　陆铭初跟上黎珩的脚步，活动了一下脖子：“柯念怎么在这儿？他有出镜？”
　　“没有。”黎珩语气很淡，“听说只是来度假，顺便跟组。”
　　还算赵玮识相，要是敢在陆铭初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那他趁早别干了。
　　“话说你其实对他还挺……”陆铭初想了想“手下留情？”
　　黎珩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收拾过了么。”
　　站在独栋别墅门口，黎珩停住，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晚上你住哪儿？”
　　陆铭初也配合他演戏：“你这儿不是有房间么，还是金屋藏娇不方便？”
　　黎珩低头打开门锁：“如果只有一间房呢？”
　　他声音轻缓，像极了那晚的语调。
　　陆铭初一噎：“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黎珩：“……”
　　有时候语言上的歧义，容易造成误会。
　　比如这个“睡过”，就和一般的“睡过”不太一样。
　　黎珩也不知听没听懂，他扔下陆铭初上了楼，先把身上的西装换成舒适的家居服。
　　陆铭初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散，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楼上。
　　关门声传来，接着是脚步声，黎珩从走下楼梯，目不斜视地去了餐厅。
　　一如往常般冷漠，没有半点眼神交流。
　　刚才来时路上的念头再一次蹦出来。
　　黎珩真的喜欢他吗？
　　不太可能吧，要是真的，这喜欢也太抽象了。
　　毕竟很多事情放在黎珩身上，都是说不通的。
　　黎珩曾经离开A市多年，与他断联多年，就是佐证。
　　这跟陆铭初对情感的认知背道而驰。
　　陆铭初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不在焉晒了会傍晚夕阳
　　晚餐时，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没怎么说话。
　　沉默吃着饭，宋琤发来消息。
　　宋琤：听小陈说你去H市了？
　　陆铭初：对。
　　宋琤：探班？
　　陆铭初：嗯。
　　宋琤：可以啊你，这么积极。
　　陆铭初：有事？不跟你的男大学生甜甜蜜蜜，跑来找我茬是么。
　　宋琤：呵，我搞男大学生，你还搞合作的男演员呢。
　　陆铭初：……
　　放下手机，陆铭初默默看了眼黎珩。
　　从宋琤的嘴里说出来，他和黎珩的关系可比现实中直白多了。
　　他抿了抿唇，勺子搁在一边。
　　黎珩接收到他的视线，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声问道：“吃饭的时候也要忙工作？”
　　“不是工作。”陆铭初说，“宋琤的消息。”
　　黎珩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抿了一口气泡水。
　　陆铭初还在思考和宋琤的对话，没注意到黎珩的反应，手指继续打字。
　　陆铭初：问你个事儿。
　　宋琤：说。
　　陆铭初：孟添，他是怎么追你的？除了送蛋糕。
　　宋琤：？
　　过了两分钟，宋琤才发来消息。
　　宋琤：穿无袖T，篮球裤。
　　宋琤：故意用新鲜健美的肉体诱惑我，你懂么？
　　宋琤：还有一逗就脸红，这不是引诱我犯罪吗？
　　陆铭初：。
　　早该猜到，从宋琤嘴里得不到什么正经的回答，陆铭初再次摁灭屏幕。
　　他跟黎珩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穿着家居服，对方也是穿戴整齐。
　　根本不会出现宋琤说的这种情况。
　　至于后面这句。
　　陆铭初和黎珩聊天，多数时候只能吃到对方的眼刀。
　　算了，陆铭初不喜欢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与其思来想去，自我内耗，不如主动试探。
　　晚餐是庄园供应的西餐，几份刺身前菜、烤牛排、奶油蘑菇汤。
　　还有海鲜炒饭和蘑菇培根意面做主食，陆铭初和黎珩一人一份。
　　海鲜的口感不错，陆铭初吃了一口青口贝，味道鲜甜。
　　但陆铭初有心挑刺，故意评价：“不好吃。”
　　黎珩抬眼看过来。
　　陆铭初继续发挥：“这里的海鲜味道太腥，牛肉也不新鲜。我吃不下。”
　　黎珩想了想，“那你想吃什么？”
　　陆铭初：“想吃你做的。”
　　黎珩咀嚼的动作一顿，陆铭初接着说：“前段时间吃惯了，感觉味道还行，现在突然挺想的。”
　　黎珩咽下口中的意面，目光轻飘飘扫过餐桌。
　　“这里暂时没有食材可以做。”
　　陆铭初重复了一遍：“但我想吃。”
　　黎珩一时没反应。
　　陆铭初双臂撑在桌面上，朝他靠近了一些，“你就说怎么办吧？”
　　黎珩说：“我帮你一起想。”
　　陆铭初：“……”
　　海鲜炒饭的茄汁越嚼越酸，陆铭初吃不下了。
　　瓷勺撞在餐盘里的声音很明显，一分情绪听起来像是有了七八分。
　　过了好一会，黎珩依旧没说话，像是根本不在意。
　　陆铭初在心里暗道了一声“难搞”，接着扯起嘴角，用手中餐勺挖了勺炒饭，越过餐桌，直接放进了黎珩嘴里。
　　黎珩动作一滞，钢制餐勺和牙齿磕碰在一起，眼中闪过茫然。
　　陆铭初：“不信的话你尝尝。”
　　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黎珩看向唇边。
　　陆铭初也跟着他的视线下移，就看见他喉结一滚，微微张口，将整个勺子含在口中。
　　像一个放缓的慢动作。
　　陆铭初的眼神在他嘴唇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收回了手。
　　意料之中的，餐桌上沉默半晌。
　　陆铭初扫了他一眼，“黎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黎珩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陆铭初：“间接接吻。”
　　这一波试探看上去毫无破绽，黎珩什么也没说，直接接受了他的投喂。
　　一切都很正常，黎珩也出奇配合。
　　直到说完这句话——
　　黎，珩，脸，红，了……
　　皮肤透出的红并不明显，只在眼睑下方染上了微醺般的颜色。
　　好在陆铭初就坐在他对面，才没错过他细微的变化。
　　陆铭初手心出汗，看着黎珩用餐巾拭去唇边的油渍，心跳也跟着加快。
　　脑海中宋琤的话来回闪现，最后只留下了“引诱”两个字。
　　这是在引诱他吗？
　　黎珩套路是不是太深了？
　　表面上冷淡疏离，一本正经，其实暗戳戳存着这种心思，装出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
　　陆铭初语气干涩：“好吃吗？”
　　黎珩不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他动手在自己的餐盘里挑捡着什么。
　　几分钟后，朝陆铭初伸出手：“给我。”
　　陆铭初：“嗯？”
　　顺着他的手低头，陆铭初看见他把盘中的蘑菇都挑了出来，摆在一边堆成小山。
　　见他没动，黎珩手臂越过餐桌，把两份主食换了个位置，将自己的意面摆在陆铭初那边。
　　黎珩的嗓音低低哑哑：“别多想，我正好吃腻了”
　　意面就摆在面前，微甜的奶油味飘散开来，使空气都仿佛充盈了几分甜味。
　　陆铭初虚虚握拳放在鼻端，轻咳了一声。
　　后来的时间，餐桌上回归平静。
　　但陆铭初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
　　一番抓心挠肝后，想问出口的话已经堵在嘴边。
　　“你不会是喜——”
　　陆铭初刚一开口，别墅外忽然响起门铃声。
　　暧昧的氛围瞬时消散，陆铭初心里一松。
　　黎珩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推开门。
　　陆铭初也跟着回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门外的这位造访者。
　　穿着白色套装，年轻瘦削，是何亦寒。
　　同一个剧组里，半夜敲开同组演员的门，其实是件挺微妙的事。
　　即便是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的陆铭初，也知道经常有演员因为这种事而传出绯闻，甚至有人会为了蹭热度，故意为之。
　　但从下午的接触来看，陆铭初暂时没感觉何亦寒有什么恶意。
　　黎珩将门半开，自己站在门框之间，没有邀人进门的意思。
　　他的后背将何亦寒完全挡住，看不见人，只能听见他清澈的嗓音。
　　“黎老师，您好。”他说，“我叫何亦寒。”
　　黎珩：“叫我黎珩就行，有事吗？”
　　何亦寒的语速有些慢，且不连贯：“冒昧打扰您了。就是……我下午听见您和导演的谈话，想问问您，是不是真的要息影。”
　　黎珩礼貌回答：“没有公开的打算，但确实是有这样的计划。”
　　“原来是真的……”何亦寒喃喃。
　　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鼻音：“我在上学的时候一直把您当做前进的目标，我考上电影学院，不停试戏。”
　　“就是期待有一天能跟您一起拍戏，受您指点……”
　　“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说到后来，他竟哽咽起来。
　　黎珩不知作何表情，陆铭初看不见，但他的声音仍旧不急不缓，只说了一句抱歉。
　　何亦寒吸了吸鼻子，像是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抽泣的声音却愈发明显。
　　最后染上哭腔说了一句：“我能抱您一下吗？”
　　不等黎珩反应，一双清瘦的手臂已经环住他的肩膀，一触即分。
　　陆铭初的眼睛像被刺到，很快将头转了回来，不再看向门口。
　　后来说话声没再响起，又或者是他们音量太轻，陆铭初没有听见。
　　再看到何亦寒的身影时，他已经从窗外离开，脚步迈得很快。
　　这段插曲来得很快，去得也迅速，像海边的一场风。
　　但风过之处却不是风平浪静，留下了一层层翻涌的海水。
　　陆铭初很快把盘中的意面吃完，无意间咬到了半片蘑菇。
　　陌生怪异的菌菇味道充斥了口腔，连甜腻的奶油味都无法将其中和，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心。
　　因为他意识到。
　　——黎珩无意引诱他，黎珩在引诱所有人，没人能拒绝他这张脸。
　　-
　　晚饭过后，陆铭初回了一会消息，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耷拉着拖鞋上了别墅顶楼。
　　顶楼是一方露台，地摊上摆着懒人沙发，投影幕布，护栏外能看到沙滩上连片的橙暖色灯带，犹如夜空里绽开的烟火。
　　陆铭初的脚步来到橱柜边，上面摆着许多绝版的电影DVD。
　　手指划过整排的光盘，漫无目的地停顿在了某一张上面。
　　放进放映机后，一转身，刚才在楼下的某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陆铭初掀了掀眼，挑了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电影是随手拿的，他根本没注意上面的内容，放了几分钟，才发现是一部十多年前的文艺片。
　　剧情乏善可陈，极力营造氛围却情节缓慢，看得人提不起什么兴致。
　　陆铭初无法被电影吸引注意力，脑海中又一次闪现了刚才那一幕。
　　仅仅几秒钟的事在回忆中被拉长，各种细节也清晰起来。
　　包括年轻人踮起的脚尖，露出的白色衣角，和因为紧张而紧绷的白皙小臂。
　　新人演员和年轻影帝，听起来就是很有话题度的搭配。
　　不过黎珩的态度称不上亲昵，甚至有些冷漠。
　　陆铭初扫了他一眼：“同组的演员是不是经常传绯闻。”
　　“你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那你呢？”陆铭初说，“绯闻多吗？”
　　“你会看吗？”
　　荧幕反射的柔和光线打在他的眉眼，黎珩神色淡淡：“还行。”
　　电影叙述到一半，陆铭初终于从意识流的叙述里弄清了情节。
　　专注地看了一会，再回头时，身边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发烧刚痊愈，再加上连续拍摄了两天，难免疲惫。
　　陆铭初的视线在他的睡颜上停留了一会，从旁边扯过一条薄毯，替他盖在身上。
　　夜晚的海风习习，四周除了电影舒缓的配乐，静得只听得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皎洁月光给一切笼上一层薄雾，月亮和他一同沉睡。
　　陆铭初觉得黎珩的身上有一层淡漠的壳，又冷又硬，足以把所有人隔绝在外，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能明明白白看到他心中的答案就好了。
　　陆铭初转回头去，把这部渐入佳境的影片后半段看完。
　　投影画面上的两位主角依偎在一起，在生命的最后男主角最后远走他乡，经历过的所有事深埋心底，只在手臂上留下一个文身作纪念。
　　画面最后定格在文身完成的那一秒。
　　关掉投影，文艺电影的余韵跟随着配乐一同消失，陆铭初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黎珩。
　　天台有风，在这睡一整晚，明天肯定会头疼。
　　张口的瞬间，陆铭初忽然停顿。
　　他看到黎珩因熟睡而掀起的衣摆，同时一个念头涌入脑海。
　　黎珩身上也有文身，在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是不是也隐藏着主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可他还是有点犹豫。
　　趁别人睡着偷看文身，这显然越过了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边界感。
　　下一秒，他又想起了那个真心话系统。
　　这世界已经如此荒谬，再放肆些又怎么了？
　　黎珩身上有这么多秘密，真的要熬到山穷水尽为止么？
　　陆铭初不再迟疑，朝黎珩腰部伸出手——
　　就在他触碰到黎珩前襟时，别墅旁的树影晃了一下，有亮光一闪。
　　他下意识转头，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陷进了沙发中，薄毯被掀开又落下。
　　眼前的世界像被按下开关键，骤然暗下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哈，明天还有


第53章 偷拍还是偷情
　　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清晰。
　　退去的海浪去而复返，一下一下拍在耳畔，卷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皮肤上。
　　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黎珩的呼吸。
　　一根微凉的指尖抵在他的唇峰上。
　　“嘘，有人偷拍。”黎珩低声说。
　　原来刚才看到的那道白光是闪光灯。
　　“那现在怎么办？”陆铭初也压低音量。
　　“等一会。”
　　黎珩的语气很冷静，大概是经常遇到这种事的缘故。
　　只是呼吸稍快，弄得陆铭初的脸上有些痒。
　　后背抵着沙发，窄小的空间里，他做不了太大动作，只能小幅度地侧过脸，试图消除这种不适。
　　才挪开一点，脸颊边立刻蹭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触感柔软，还混合着鼻息。
　　再加上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这个部位，陆铭初很容易就想到。
　　——那是黎珩的嘴唇。
　　陆铭初语气讪讪：“你碰到我了。”
　　黎珩的身体一僵，挪开一些距离，声音里透着哑：“别乱动。”
　　“盖着毯子，反正也拍不到，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别动。”黎珩说。
　　薄毯很软，垂下的缝隙中能看到一小片夜空，从中透出几丝光亮。
　　两个成年人困在狭小的空间中，空气逐渐稀薄。
　　他加快呼吸，鼻尖闻到了独属于黎珩的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接触都更有存在感。
　　稀薄的空气变得很重，压得陆铭初胸闷。
　　他心里略带不爽：“刚才别人抱你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拒绝，也没躲得这么快？”
　　黎珩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树枝上传来断裂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碰撞，还有若有似无的哑声痛呼。
　　薄毯被掀开，新鲜空气涌入。
　　陆铭初总算看清黎珩的姿势，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膝抵在自己双腿之间。
　　但这个动作没有保持多久，他一边撑住沙发靠背，一边直起腰，很快从陆铭初身上退开。
　　陆铭初保持着躺着的姿势，一时没动，看起来漫不经心。
　　微妙的气氛却在无形中却堵着他的喉咙，令他情绪不大高。
　　见状，陆铭初没有兴致再多做纠缠，起身朝门口走去。
　　手刚握上门把，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他：“陆铭初。”
　　陆铭初放轻了呼吸，一脸平静地转身。
　　“还有事？”他问。
　　黎珩仍旧坐着：“你穿错拖鞋了。”
　　陆铭初心不在焉地低头。
　　刚才心浮气躁，而且拖鞋颜色相近，哪有心情去管什么拖鞋。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就在要换回来时，黎珩的腿往后一收。
　　？
　　陆铭初的眼底浮现出一串问号。
　　“刚才。”黎珩顿了顿。
　　他头顶的头发看起来比平常柔软，声音也放低了些：“我拒绝了。”
　　陆铭初一愣，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黎珩的意思是，刚才何亦寒抱他的时候，他拒绝了。
　　大概是因为有人在场，不想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所以说得很轻，陆铭初没有听见。
　　这么一想，陆铭初一时飘忽起来。
　　跟缺氧时的晕眩感不一样，很特别，像是心里的褶皱被人轻柔抚平。
　　-
　　第二天早上，晨光从海天相接处升起，庄园内万物苏醒。
　　柯念早已在别墅外的树丛中蹲守许久。
　　昨天下午回去之后，他一直坐立不安，黎珩扫过他身侧的那个眼神，始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就像他明明与两大家族沾亲带故，却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看他。
　　这比直接抽他的脸，还要令人难堪。
　　所以，当他无意中看到黎珩入住的那栋房子顶层传来说话声，一个恶劣的念头涌上心头，当即拿出了手机。
　　借着树丛遮掩，他好不容易拍到了一些画面，但可惜的是，照片没拍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他有些不甘，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鬼鬼祟祟躲在别墅外，企图再抓拍一些充数。
　　一个多小时后，别墅内终于有了动静，门从里到外打开。
　　柯念赶紧举起手机。
　　镜头里视野开阔，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一切如常。
　　除了简单的言语交谈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柯念等了一会，懊丧地将手机放下，心道昨天错过了最佳时机。
　　柯念不甘地咬了咬牙，转念一想。
　　虽然昨天的照片不够理想，但是挑挑角度，有那么一两张，还是可以编造出一些绯闻的。
　　打开备用的匿名微信，他翻翻找找，从底下翻出一个昵称叫“扒组营销号”的联系人。
　　柯念：在？卖你一组照片，帮我炒个话题。
　　那边态度不冷不热，回复：没爆点的不收。
　　爆点？影帝的私生活算不上？
　　柯念狡黠一声，接着打字：绝对让你满意。
　　扒组：发来看看。
　　柯念将照片打包发过去，焦急地等了一会，那人过了一会回复。
　　扒组：大哥，你玩儿我呢？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啊。
　　扒组：只有一张脸比较清晰，但看起来好像不是圈里人吧？
　　夜晚光线不佳，只能拍到两人模糊的身影，唯一一张角度清晰的露脸照，只拍到了陆铭初的侧脸。
　　他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手上飞快地打字。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庄园主路一路驶来，静静停在不远处。
　　宋承光是昨晚到的H市。
　　A市的秋冬雨水不断，他又有多年的关节炎，因此闲暇时会来这片庄园小住一段时间。
　　今天早上约了合作伙伴，提前出门，没想到刚开出，便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黑色商务车的司机打开后车门，宋承光支着手杖走下车。
　　“宋总。”陆铭初惊讶道。
　　宋承光一身冷硬西装，脸上却浮现几丝笑意：“小陆，这么疏远，喊我宋叔叔就行了。”
　　柯念躲在树后，偷偷看着这一幕，听见宋承光说了什么的同时，心里猛然一震。
　　虽然有一层亲戚关系，但他跟宋承光并不亲近，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知道他傲慢、专横、老派。
　　可他刚才对那人的姿态堪称和蔼，还语调和缓地叫他“小陆”。
　　他怎么可能拿这种态度对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助理？
　　何况是在黎珩面前？
　　这不符合常理。
　　等等，他姓陆？
　　柯念略一思考，手抖顿时成了筛子。
　　联想到屡次在各种场合遇到的情景，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切换微信，找到父亲陆远平的头像。
　　柯念：爸，你看这个人是谁？
　　照片发了过去，几秒钟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陆远平：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陆远平：算了，你虽然没去过陆家，但总要认认眼熟。
　　陆远平：这就是你堂哥陆铭初。
　　……
　　路边继续传来交谈声，柯念心里骇然，心跳撞在耳膜上传来嗡嗡声，几乎让他失聪。
　　这是谁？陆铭初？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
　　柯念睁大了眼睛，仿佛被抽了魂一般看向前方。
　　“看来公司上次的危机解决了。”
　　宋承光微笑地转头看了看黎珩，仿佛意有所指。
　　陆铭初笑了笑：“多亏了贵人相助。”
　　黎珩不语，从宋承光下车时，他就不动声色地站在陆铭初身边，面朝对方，像是人为地划出了一道亲疏界限。
　　宋承光把这些看在眼里，但他眼底毫无波动，只是以一个亲近的长辈的姿态，拍了拍陆铭初的肩膀。
　　“知道你有能力，年少有为，叔叔不会看错。”
　　啪嗒一声，柯念手中的手机滑落，摔在了水泥路面上，四分五裂。
　　三人的谈话被打断，循声望过去。
　　就看到柯念膝盖一软，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宋承光的眉心皱成了川字，不怎么待见地盯着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柯念脸色发白，牙关打颤着说：“我……我路过。”
　　宋承光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低呵：“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快点起来。”
　　“好……好的。”
　　柯念双手撑在地上，努力想爬起来，可是脚脖子不听使唤，尝试了几下都没成功。
　　陆铭初皱着眉在一边看着，本不想多管，但看他额头冒虚汗，心想别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他便懒散走近了几步，微微弯腰打量他。
　　还没看出所以然来，柯念突兀地拔高声音：“不，不别，别扶我！”
　　陆铭初的后背僵住。
　　……倒也没想扶你。
　　陆铭初判断他大概没什么问题，事不关己地直起身。
　　柯念搓了搓手，虚着嗓子：“脏了……我身上沾了灰，别蹭到你。”
　　陆铭初居高临下看着他，皱着眉问：“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你叫人？”
　　“不用不用，你们不用管我。”柯念再次摇头推辞。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宋承光起初就不大喜欢这个性格侄子，这些年混迹在娱乐圈，除了给家族带来丑闻，就没别的长处。
　　所以他连一句关怀都懒得施舍。
　　陆铭初被他再三拒绝，也不再理会。
　　三人就这么冷眼旁观了一会，各自散去。
　　柯念的呼吸还未平复，地上摔碎屏幕的手机振动，跳出几条消息。
　　扒组：怎么说？照片看不清人，根本不是实锤。
　　扒组：我收你一万，帮你写篇小作文，怎么样？
　　扒组：我这账号有两百万粉丝，找个大明星蹭一蹭，应该还是会有流量。
　　柯念如梦初醒，赶紧捡起手机。
　　猛按了几下屏幕，发现刚才发出去的压缩包已经不能撤回，他只能哆哆嗦嗦打字。
　　柯念：我不发了！
　　柯念：我给你十万，你现在把照片删除！销毁！
　　扒组：……？
　　-
　　陆铭初没再回头，但看到柯念鬼鬼祟祟的反应，还是有些在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柯念已经不见身影，宋承光的车也已驶离庄园。
　　黎珩顺着他的目光，恰好看到商务车转弯消失在道路尽头。
　　黎珩：“看什么。”
　　“你说，昨晚偷拍的，会不会是熟人？”陆铭初问。
　　黎珩：“有可能。”
　　“这片庄园一般人进不来，而且拍摄行程和演员住宿安排都是对外保密的，不会有外人。”陆铭初说。
　　“而且他们差不多都认为我是你的助理。”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要写‘黎珩跟助理半夜在住处偷情’？有人信么。”
　　陆铭初说了半天，黎珩却板着脸，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
　　陆铭初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喂你不怕跟我传绯闻啊？”
　　“怕什么。”黎珩冷冷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们是在偷情？”


第54章 说好的我才最重要呢？
　　陆铭初一懵，以他的逻辑，不明白黎珩是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
　　“不是，那些营销号不都是‘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吗？”陆铭初说，“我们真的做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吧。”
　　陆铭初想了想：“今天我们还是注意点，稍微避嫌吧。”
　　“无所谓。”
　　黎珩加快了脚步，兀自往前走去。
　　陆铭初单手插袋，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走进化妆间，有些无奈。
　　以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陆铭初多少也摸明白了黎珩的脾气。
　　每当他说话不耐烦时，多半是不大高兴。
　　新的一天，拍摄依旧顺利。
　　陆铭初戴了墨镜在一旁的树下坐着，没关心时不时更新的工作邮件和消息，完全把这当成了度假。
　　导演和摄像看向黎珩的表情堪称“慈爱”，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很专注，每条片子几乎都是一遍过。
　　十几分钟的微电影剧情本就不多，三天时间下来，基本就可以杀青了。
　　一个关键镜头拍完，导演大声喊了咔。
　　几个人凑在监视器旁观看刚才的成果。
　　黎珩也从镜头前绕过来，检查自己的表现，完全没有架子。
　　导演看了一遍，觉得构图有些瑕疵：“这里人物出来得是不是稍早了一些。”
　　他面向黎珩，表述得很委婉：“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摄像刚才没跟上。可以麻烦再来一条吗？”
　　“没问题。”黎珩点头。
　　补拍完毕，所有人中场休息。
　　黎珩穿着层层叠叠复古风格的西装，身上闷热，只能在休息时脱下外套。
　　因为出了汗，身旁跟着的化妆师忙不迭围上去，垫着脚给他擦汗。
　　刚擦了一会，另一边有人叫了一声化妆师，他分身乏术，动作稍快了一些。
　　何亦寒正好坐在一旁候场，注意到他的窘迫。
　　何亦寒：“我来帮黎老师擦吧。”
　　昨晚他来敲门的时候，黎珩就主动让他叫自己的名字，别以“老师”相称。
　　现在依然没改口。
　　化妆师神色惶恐：“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何亦寒笑容友善。
　　陆铭初挑眉，放下二郎腿，站起来接过纸巾。
　　陆铭初：“我来。”
　　既然是“助理”，那么理所应当该装装样子。
　　阳光跳跃在树影，几块光斑在树荫下摇晃，陆铭初挪了张椅子坐下，与黎珩面对面。
　　他忍不住打趣：“今天还挺顺利，影帝就是专业。”
　　黎珩凉飕飕地垂下眼睛看他。
　　“比不上陆总年少有为。”
　　？
　　怎么感觉早上的怨气不是冲着柯念，而是冲着他来的。
　　陆铭初无语片刻，伸手凑到他的眉骨的位置，不怎么讲究地擦拭着。
　　黎珩静静坐着，就这么看着他。
　　“闭眼。”
　　“头低一点。”
　　“下巴抬起来……”
　　黎珩凉凉开口：“你好像要求很多。”
　　“你就说配不配合吧。”陆铭初愤愤不平，手上略微使劲。
　　陆铭初擦完两鬓，手上动作慢了半拍，才来到黎珩的下半张脸。
　　男演员虽然不需要用颜色鲜艳的口红，但为了上镜效果，还是会用上淡色的唇膏。
　　陆铭初无法分辨各种不同的色系，只知道黎珩现在的唇色很自然。
　　只是哑光的质地显得有些干燥。
　　怎么又关注黎珩的嘴唇了。
　　昨天不小心蹭到只是个意外，今天这种场合，居然也会被它吸引眼球。
　　陆铭初轻咳一声。
　　他用手指抬起黎珩的下巴，靠近了一些，捏着纸巾擦拭他的唇角。
　　刚一碰到，黎珩向后一仰，让开了他的手。
　　“又怎么了？”陆铭初无语抬头。
　　黎珩：“不是说要避嫌吗？”
　　陆铭初：“……”
　　一而再再而三被怼，陆铭初空基本可以确定了。
　　柯念只是个幌子，黎珩见他不爽才是真的。
　　-
　　日落时分，拍摄结束。
　　所有演职人员回去洗掉一身黏腻，参加晚上的庆功宴。
　　陆铭初和黎珩到的时候，主桌已经坐满了人，正好剩下两个空位，只不过两个位子并没有靠在一起。
　　靠近主位的那个，左边是何亦寒，右边是柯念。
　　陆铭初目光一扫，不经意间视线和柯念对上，立刻站住脚步，他才不想过去凑热闹。
　　他调转方向，对黎珩说：“你去吧，我坐另一边。”
　　话音未落，桌边忽然腾地站起来一个人。
　　柯念站起来的动作稍显急躁，膝盖窝撞得凳子一晃，把桌上的餐盘杯子碰得叮当作响。
　　他一脸紧绷，双眼死死盯着陆铭初。
　　陆铭初并不想搭理，正要转身，柯念叫住了他。
　　柯念：“……坐我的位子吧。”
　　柯念仓惶离开座位，甚至还弯下腰把撞歪的凳子摆正。
　　陆铭初：“……”
　　中邪了？
　　陆铭初有些疑惑，但他戴着墨镜，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柯念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脸颊上淌下汗来。
　　陆铭初：“不用。”
　　“不不不，我正好想坐另一边。”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他已经小碎步跑过去坐下，好像生怕陆铭初拒绝似的。
　　这莫名的场面搞得周围都一头雾水，但陆铭初渐渐回过味来。
　　估计是早上看到了宋承光和他们寒暄的那一幕，猜到了什么。
　　原来柯念虽然蠢了点，还是长了个脑子的。
　　庆功宴无非还是那些流程，免不了要寒暄喝酒。
　　好在黎珩比较克制，有人敬酒时，才会抿一口杯中的低度数香槟。
　　陆铭初在一旁当局外人，并不参与宴席上的社交话题，只专注填饱肚子。
　　桌上有手机屏幕亮起，陆铭初下意识低头。
　　看到是封邮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不过邮件内容已经映入眼帘，似乎是一份日程表。
　　“你明天要出差？”
　　陆铭初看到几个关键词，但没看清具体内容，只是那份日程表长度惊人，他担心黎珩会一走好几天。
　　“嗯。”黎珩滑动表格，淡淡应道，“你很关心？”
　　陆铭初：“我关心个锤子。”
　　他紧接着说：“所以你去哪里？跟谁一起？什么时候回来？”
　　黎珩放下手机：“……”
　　最近倒计时没有出现，但陆铭初记得大致日期，他还剩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怎么，还不让问了？”
　　黎珩不答，只是冷淡道：“有必要这么关心么？”
　　一整天的情绪下来，黎珩都没怎么给好脸色，陆铭初也有些窝火。
　　紧张的气氛吸引的邻座的注意，刚要说些什么，便有人转头看向他们。
　　黎珩看着他表演，好整以暇拿起酒杯。
　　陆铭初咬牙微笑：“关心，特别关心。我可是黎影帝的助理，当然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啊。”
　　过了一会儿，陆铭初感觉到身边有人倾身过来，绕过他去敬另一边的酒。
　　“黎前辈。”
　　何亦寒拿着一支香槟，目光里带着歉意看向黎珩。
　　好家伙，不叫黎老师了，改叫黎前辈。
　　陆铭初向后靠了靠，给他留出空间。
　　何亦寒态度诚恳：“昨天是我冲动，不小心冒犯前辈了。”
　　“没关系。”黎珩说。
　　“实在是很抱歉，我敬您一杯。”说完就自行喝掉了杯中的酒，还十分知礼数地提醒：“听说您不喝酒，而且身体还没痊愈，您随意就好。”
　　陆铭初对何亦寒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只是被夹在中间十分不自在，恰好手机上进来一条短信。
　　宋琤：什么时候来接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铭初心头疑惑，觉得时候对方发错人了。
　　不过正好有由头可以离席，他决定给宋琤回个电话。
　　刚一抬头，对上一双探究的目光。
　　黎珩：“你有事？”
　　陆铭初晃了晃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
　　身旁的位置空了，两个人之间的交谈没了阻挡。
　　可何亦寒却觉得，黎珩周身的气压仿佛低了许多，连刚才嘴角的礼貌微笑都不见了。
　　酒杯被两指捏着轻轻转动，黎珩的视线没有焦点，看起来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亦寒看着他出神的侧脸，心漏跳了一拍。
　　此时晚宴已接近尾声，何亦寒终于鼓足勇气：“前辈，我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同剧组的演员交换联系方式原本十分正常，可他的脸上带着不自在，反而引人遐思。
　　而且昨晚他上门的意图也很明显，无需挑明，正常人都心知肚明。
　　黎珩似乎不解风情，直接放下酒杯。
　　“不用了。”拒绝的语气很干脆，“我有喜欢的人，不希望他误会。”
　　何亦寒大概很少被拒绝，目光中的希冀一下子熄灭了，又说了声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说完后，黎珩拿起外套，起身离席，“我先失陪了。”
　　-
　　宴会厅吵闹，陆铭初走出去，找了一条僻静的走廊拨出电话。
　　三秒后，电话接通。
　　宋琤的语气有些疑惑：“嗯？干嘛突然给我打电话？”
　　陆铭初就知道她是发错人了，无语道：“你自己看看把消息发给谁了。”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大概是宋琤移开手机确认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语气丧丧地说：“啧，还真是我发错了。刚刚逛完街，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只手打字，没想到就发错人了。”
　　陆铭初笑了笑：“你干什么？报复性消费啊。”
　　“别提了，最近几天有点烦。”宋琤说，“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哪天回？”
　　想起黎珩明天要出差，陆铭初说：“就今晚回吧。”
　　“行，那等你回来再聊。”
　　电话挂断，陆铭初把手机放回口袋，在走廊的窗台边磨蹭了一会才准备回宴席。
　　一转身，居然看到了黎珩。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距离陆铭初几米远的地方，目光沉沉。
　　“你怎么在这儿？找我啊？”陆铭初狐疑道。
　　黎珩不答。
　　“喝多了？”陆铭初又问。
　　黎珩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电话打完了？”
　　“打完了啊。”陆铭初说，“宋琤，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短暂的对话后，气氛冷了下来。
　　黎珩没有说话，眼底的情绪十分明显。
　　早知道宋承光有意拉拢，但他并不清楚陆铭初的意思。
　　今早的会面时，陆铭初对他的示好虽然表现冷淡，但还是像一根刺扎在黎珩心里。
　　晚上的这通电话，就是将这根刺反复拔出又戳下，不安感完全占据上风，排挤掉了残存的理智。
　　陆铭初向他走过去：“走吧，现在还早，等晚宴完了，我们早点回去。”
　　走廊交错而过时，黎珩突然开口：“这么急吗？”
　　陆铭初抬手看了眼腕表：“回A市最快还要四小时，再迟就只能凌晨到了。”
　　黎珩的眼眸低垂下来，抓住了陆铭初的手，手指用了攥着他的腕骨。
　　“说好的我才最重要呢？”


第55章 隐藏任务
　　外面海风习习，走廊内密不透风。
　　陆铭初神色如常，但呼吸间开始觉得缺氧。
　　他听见走廊尽头处有人说话，听见宴会厅内杯盏碗碟相碰，一切的声音仿佛被罩了一层玻璃，闷闷的听不真切。
　　唯有心跳声尤为清晰。
　　黎珩的眼中有些许潮湿。
　　顷刻间，那些潮湿像是化作藤蔓，一点点攀附，一点点缠绕，将陆铭初包裹起来。
　　另一边的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不一会走来几个眼熟的工作人员。
　　陆铭初如梦初醒，忽然想起避嫌这件事，挣脱开黎珩的手。
　　“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陆铭初心虚抬头，看见今天遇到的那个化妆师。
　　“出来抽支烟。”陆铭初说。
　　化妆师狐疑地看了看黎珩，但也不方便多问，只是说：“其实在里面抽也没什么，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嗯。”陆铭初敷衍应道。
　　其实陆铭初不抽烟，临时想的幌子，只是为了让两人的行为看起来更符合常理一些。
　　好在化妆师没在走廊上多停留，礼貌关心后回了宴会厅。
　　话题被打断，而且黎珩也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没了再继续的氛围。
　　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朝宴会厅外走去，陆铭初也默默抬脚跟上。
　　-
　　曾叔收到黎珩消息时，正在取黎珩放在住处的行李箱。
　　原本计划的时间是八点出发，这样在第二天之前，就能抵达A市，没想到晚宴结束得比预计还早了半小时。
　　他马上加快动作，驱车赶往晚宴停车场。
　　湖海庄园虽大，但过去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曾叔到门口时，远远就看见两道身影。
　　身后灯火璀璨，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站着，一个拿着手机正在发消息，另一个一手插兜无所事事。
　　十分寻常地场景，他却察觉到氛围不大对劲。
　　停了车，曾叔把车熄火，给黎珩发了条信息，安安分分停在停车场的出口，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陆铭初的手腕还僵着，黎珩抓握的力道不大，但皮肤的触感仿佛停留在了上面。
　　他现在的心情很难形容，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又不可能指望黎珩主动解释，他大概是在跟导演打招呼，而后就一直在看手机。
　　摆明了不想解释刚才那句话。
　　回想了一下今天，黎珩似乎一直不大高兴，没见他和颜悦色过。
　　一而再，再而三地体验下来，陆铭初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从早上偶遇宋承光，到后来说要避嫌，再到晚宴上宋琤的那条短信。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逐渐生根冒芽，止都止不住。
　　陆铭初憋不住了，在一旁开口：“你有话要说吗？”
　　黎珩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抬头：“我等会直接去机场。”
　　这意味着要分道扬镳，陆铭初说：“我的车已经到了。”
　　“好。”这次黎珩答得很干脆。
　　行，给了台阶也不下，陆铭初深吸一口气，朝小陈停在另一边的车走去。
　　冷不防一辆车经过，陆铭初没留神，差点被车头蹭到，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黎珩的肩膀。
　　黎珩眼里似是无可奈何：“看着点路。”
　　陆铭初心里憋得慌，狠狠盯了他几秒钟，忽然笑了。
　　他想看看黎珩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陆铭初：“在想事情。”
　　黎珩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你不问问，我在想什么？”
　　黎珩抿唇：“你说。”
　　“我在想。”陆铭初停下，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吃醋了吗？因为我。”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黎珩，直到说完这句话之后，脑海中响起了的系统音。
　　叮——
　　系统又出现了，催命符一般。
　　黎珩的下颌线略微绷紧了，眼中有一瞬暗潮涌动。
　　接着，他艰涩开口：“我凭什么吃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这句话似有言外之意，但陆铭初不想要言外之意，何况他也没时间去细究黎珩话里的弯弯绕绕。
　　于是陆铭初不怒反笑，果断抓住了黎珩的手臂：“你正面回答我。”
　　停车场空无一人，也没有树荫遮挡，经过一天的阳光暴晒，此刻体感温度偏高。
　　陆铭初嗓子眼紧了紧，感觉脖颈上的倒计时又开始发烫。
　　一阵紧迫感涌上心头，陆铭初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只见黎珩他嘴唇抿紧，淡色的唇上十分干燥。
　　上火了？陆铭初分神地想。
　　眼看着一个月期限将至，他才叫上火才对。
　　这时，冥冥中仿佛有人听到了他的心声，死寂般的系统中又传来齿轮转动声。
　　一道机械女声在虚空中出现。
　　——恭喜玩家，由于系统检测到玩家生命值剩余不足10%，因此额外派发福利。
　　——现在发布隐藏任务。
　　？
　　本以为真心话系统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还有隐藏任务，下限简直突破了他的想象。
　　那道机械女声还在一板一眼地继续。
　　——本次的任务是，亲吻任务目标一次，能够兑换生命值一个月。
　　——祝您好运。
　　？？？
　　陆铭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界疯了？
　　最后这句“祝您好运”怎么听都不是祝福，好像在对他的境遇幸灾乐祸。
　　陆铭初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思考现在的糟心情况。
　　首先，剩下的时间告急，10%意味着还剩不到三天。
　　其次，黎珩马上就要去机场，出差天数不得而知。
　　最后，黎珩的嘴硬程度堪比钻石，他一时之间没什么办法。
　　好在现在，另一条路摆在了陆铭初面前。
　　但是，这种恶趣味规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他用力攥紧手指，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牢牢抓着黎珩的手臂，仿佛生怕对方溜之大吉。
　　“你先冷静一点。”黎珩垂着眼睛，看向自己手臂上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陆铭初从混乱的念头中抽身，坚持道，“你今天必须回答刚才的问题。”
　　“否则就是心虚。”他补充。
　　陆铭初现在血压飙升，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系统刚才说的话。
　　亲黎珩？开什么玩笑。
　　他们刚刚还起了争执，正在冷战。
　　不对，就算没有冷战，他现在似乎也不该亲黎珩……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不知是谁的手机，打破了对峙中的表面平静。
　　陆铭初下意识低头，手机就在他另一只手上，屏幕亮起后，一眼便能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
　　——奶奶。
　　黎珩也向下扫去，恰好看到了手机上的那个名字。
　　他瞳孔一震，然后用力闭了闭眼睛：“那你先接电话。”
　　黎珩的神色明显暗淡了下去，速度很快，快到陆铭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电话等会再说。”陆铭初说。
　　黎珩：“你先接。”
　　陆铭初憋着一口气，跟他杠上了：“你让我接我就接？”
　　电话一直没被挂断，分贝极高的和弦不断在耳旁叫嚣，越来越令人烦躁。
　　僵持之下，黎珩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我——”
　　系统女声发出催促：“请玩家尽快——”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铭初心里的燥意直冲上头，再也压不住：“闭嘴！”
　　黎珩一愣。
　　他把话生生咽了回去，眼底露出一丝酸涩来，只能垂下目光。
　　他无意逼迫陆铭初，但还是把他逼急了吗？
　　接着他又开始懊悔，刚才在晚宴时不该说出那样逾矩的话，即便醋意完全胜过了理智。
　　……
　　忽然他的衣领一紧，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前襟，用力一扯。
　　他不由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惊讶抬眼，只见面前的人朝他倾身靠过来——
　　嘴角边贴上了一片柔软。


第56章 “始乱终弃”
　　一小阵风拂面而来，带着微醺的酒意，仿佛卷着热浪点燃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陆铭初那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他只是机械地闭着眼，破罐子破摔地亲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十分短暂，或许只有0.01秒，或许只是一个眨眼，却像一簇绚丽的烟花，炸得陆铭初头晕目眩。
　　他身体僵硬，仿佛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
　　优秀员工应该随时待命，由于前几次总让老板等待，这次小陈很早来到停车场候着。
　　等了半小时，也不知宴席何时结束。
　　小陈趁着时间还早，去了趟洗手间。
　　刚解决完生理需求，懒懒散散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两个高挑身影。
　　终于来了，小陈搓着手准备上车，却看见了惊掉下巴的一幕。
　　他的老板霸道地拽住黎影帝的衣领，径直在人家嘴上啃了一口，就在这片随时会有人经过的露天停车场。
　　“……卧槽。”小陈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睛。
　　他再睁开眼，就看到那边的两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朝他的方向转过身来。
　　小陈左看右看，连忙猫着腰钻进车里。
　　小陈在车后估摸着躲了半分钟，一会心痒难耐，一会默念奖金要紧，可最后还是抵不住好奇，慢慢探出头去——
　　板着一张脸的陆铭初大步朝这边走来。
　　“老板，这么巧啊。”小陈腾地站起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陆铭初目不斜视，压根不理他，弯腰坐进车后座。
　　“老板，那我们这就出发了？”小陈试探着问。
　　陆铭初极度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小陈一边从后视镜偷瞄陆铭初的脸色，一边启动车子，又听陆铭初问：“有镜子吗？”
　　“啊？”小陈说，“没，没有。”
　　陆铭初啧了一声，打开手机相机，扯开T恤领口，对准自己的脖子照了照。
　　独处过夜、接吻、脖子、找吻痕？
　　小陈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维已经跑上了高速公路。
　　他连忙遮住双眼，连声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陆铭初嘴角一抽：“你也给我闭嘴。”
　　他恼羞成怒训完助理，才把注意力放回手机屏幕。
　　手机相机的映照下，颈侧的倒计时果然重新出现，一分一秒地时钟不断跳动着。
　　陆铭初凝神，三次跳动之后，那串已经所剩无几的时间忽然闪烁起来。
　　接着重新亮起，刷新成了3打头的一串数字。
　　-
　　A市经历了几场降雨，在陆铭初离开的两天里急速降温，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染上了橙黄色。
　　从高层办公楼中往外看去，天边只有阴云与萧瑟。
　　陆铭初捏着一沓文件阅读，眉头在过去的两小时中，就没舒展过。
　　宋琤坐在他对面，挑眉看向他：“怎么出去度假了一趟，反倒兴致看起来不高的样子呢？”
　　“我应该兴致很高？”陆铭初头也没抬。
　　“对啊。”宋琤说，“湖海庄园哎，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陆铭初斜了她一眼，闷不吭声。
　　“说说吧，你跟黎珩到哪一步了？”
　　宋琤撑起下巴，歪着脑袋，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而陆铭初在老板椅上转了半圈，脸上抗拒的意思写得明明白白。
　　“不是吧。”宋琤不满，“还以为你们早就该干嘛干嘛了。这么纯情，小学生啊？”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陆铭初凉飕飕道。
　　宋琤撩了撩背后的卷发：“那是当然，用不用我给你出谋划策？”
　　昨天那一个吻完全是肾上腺素飙升后的冲动，来得毫无预兆。
　　这种情况之下，除了唇齿相贴的地方，往往很难去注意身边的事物。
　　可是在午夜反反复复回忆起来，细节却像掉落的拼图，一片一片拼凑完整。
　　——黎珩微微震颤的瞳孔，衬衣领口的褶皱，还有不稳的鼻息，甚至嘴唇发凉的温度。
　　他想把这段社死的记忆删掉，但每个片段都在一遍一遍提醒他，他亲了黎珩。
　　……
　　宋琤打了个响指，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嘿，别发呆了。”
　　陆铭初舒了口气，把文件拍在桌上，决定投降。
　　“你说，”陆铭初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开口，“如果有个人吃醋，但又不愿意承认，应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
　　“我当是什么呢。”宋琤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就用力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再嘴硬就不让你走。他要是再不服软，就把他狠狠摁在墙上亲，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硬。”
　　“…………”
　　亲倒是亲了，没摁在墙上。
　　陆铭初面色凝重地站起来，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宋琤翻了个白眼，“别走啊，晚上要不一起出去喝一杯解解闷？”
　　“晚点再说。”陆铭初拿起车钥匙，“我傍晚去趟医院。”
　　昨天的那通电话是陆家的佣人打来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平常状态时好时坏，突然连说话都磕磕巴巴，估计是病情加重了。
　　所以今天到了定期复诊的时间。
　　-
　　下午正是医院最忙碌喧闹的时候，但vip接待区井然有序，十分安静。
　　高级病房外房门半敞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在病床前，时不时有问诊声从门内传出。
　　黎珩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下午，始终脊背挺拔地等着。
　　病房内，佣人于心不忍，在庄恩华耳边替他说话：“老太太，黎家那孩子一直在门外等着。”
　　庄恩华下巴微抬，眼神却并不往门外看去，“他愿意等就先等着吧。”
　　佣人给她捏着久坐麻痹的双腿，“这都几次了，您要不通融通融。”
　　“倔驴！倒是有点像我……”
　　庄恩华自言自语完，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偏过头改口：“等到我老了不中用了再说。”
　　佣人叫吴妈，从陆铭初出生时就跟在她身边了，知道老太太这态度其实也有转圜的余地。
　　她叹息一声，“快十年了，人还有几个十年呐。”
　　庄恩华眉心紧蹙，怎么会不懂她的小心思，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沟壑分明的手掌。
　　还有几个十年呢？
　　这么多年，该用的手段也用了。
　　在两人身边安插眼线，暗地里为陆家物色孙媳妇人选。
　　但陆铭初这小子就是不开窍，一心只知道工作，好像……也只有在那个人面前，才那么上心。
　　……又心软了，她气不顺地睨了吴妈一眼。
　　吴妈笑了笑：“您想说什么，我替您去说吧。”
　　“你呀。”庄恩华数落了她一句，又让佣人靠过来，压低嗓音在她耳旁说：“这样，你去跟他说……”
　　五分钟后，佣人从病房中出来，轻轻带上门。
　　黎珩手臂上挂着外套，礼数周全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衬衣西裤依然挺拔整齐。
　　吴妈小声叹气：“老太太最近记性不好，有时候说话都磕磕绊绊，更不要说站起来走路了。”
　　黎珩：“医生怎么说。”
　　吴妈说：“只能控制病情和延缓病程，说是什么中枢神经退变性疾病，只能控制情绪，多悉心照料，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劳烦您费心照料了。”黎珩说。
　　“哎。”
　　吴妈眼睛转了转，盘算着该怎么转述老太太的话。
　　过了一会，她才问：“听说，小陆少爷最近一直跟你走得很近？”
　　黎珩的表情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吴妈说，“从小就聪明，好奇心重，但聪明的孩子，最怕三分钟热度，没有长性。”
　　“小的时候喜欢一样玩具，一开始爱不释手，但过不了几天就腻了。”
　　“所以啊……”
　　她话说到一半，刻意停下来，去看黎珩的脸色。
　　却见对方仍然坚定地看着她。
　　吴妈也不卖关子了，继续说：“所以，您看到的那些，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做不得数的。”
　　-
　　晚上九点，Flare酒吧。
　　陆铭初推门进去，隔着晃动的灯光和炸耳的音乐，看到宋琤歪坐在卡座里冲他招手。
　　刚一坐定，宋琤就叫来服务生，往他杯子里添酒和冰块。
　　谁知道陆铭初直接按住了杯口。
　　陆铭初：“今天不喝，误事。”
　　昨天那个吻怎么想都觉得荒唐，反思了一下原因，他认为酒精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宋琤无所谓地耸耸肩，让服务员改上了一杯果汁。
　　两个人说是来酒吧散心，结果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聊公事。
　　又过了一会，邻座忽然传来争执声，陆铭初下意识朝那边望过去。
　　一对年轻男女，故事从争吵中拼凑出来，大概是一方瞒着另一方来酒吧消遣，还故意不回信息，结果被对方得个正着。
　　争吵到后来还摔了杯子，大声吵闹，直到酒吧保安前来制止。
　　陆铭初侧头看了一会，兴致缺缺，宋琤怼了怼他的手臂。
　　“哎，话说黎珩还不回你消息嘛？”宋琤问。
　　陆铭初沉思一会：“不是不回。”
　　宋琤：“嗯？”
　　陆铭初：“我就没发。”
　　宋琤的表情一时变得嫌弃无比，看着邻座留下的一地狼藉酒水，感叹道：“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陆铭初：“哪种？”
　　宋琤：“始乱终弃。”
　　-
　　酒吧内灯光昏暗迷离，光斑像彩色液体浅浅滴入玻璃，缓慢下沉。
　　陆铭初拿着手机，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光标闪动了半分钟还没发出去。
　　宋琤等不及了，忍不住探头过来：“让我看看。”
　　只见微信聊天框内打了一行字：你回A市了？
　　宋琤“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平时都这样交流的？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陆铭初单纯只是想挑起一个话题，没想什么哄不哄人的。
　　但宋琤这么说，倒是也没错，毕竟是他莫名亲了黎珩，到现在也一直把人家晾在一边。
　　他板着脸问：“那我怎么说？”
　　“起码加个昵称表情包什么的吧。”
　　陆铭初想也没想：“太幼稚。”
　　宋琤挑眉：“那就叫亲热点啊，你这说话方式太死板了。”
　　说完她面朝陆铭初，做了两个夸张的口型。
　　陆铭初：“……”


第57章 怕被别人捡走
　　宋琤不认为陆铭初会接受她的提议。
　　就他的性格，那种腻歪的词绝对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皮这一下，不过是互怼惯了，寻个开心。
　　所以她说完之后，就饶有兴致地盯着陆铭初的反应。
　　果然，陆铭初不仅没理会她的调笑，还把手机上打出来的那句问话删了。
　　孺子不可教也。
　　宋琤默默腹诽，拿出自己的手机。
　　既然陆铭初不主动，那宋琤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打开朋友圈后，宋琤很快输入几行字。
　　可是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味，似乎不够暧昧，也缺了点暗示的感觉。
　　她心生一念，几下清空文字，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陆铭初随意搁在桌上的手，半明半暗的酒吧灯光照在他垂着的手指上。
　　乍一看就像手的主人无力地趴在桌上。
　　确认完照片足够令人浮想联翩，她才重新输入——
　　某人喝多了，有没有人要，没人要我捡走了。
　　最后设置分组可见，加上定位，点击发送。
　　-
　　公司顶楼办公室，时间已过晚上十点。
　　黎珩刚结束完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
　　正要松开领口的衬衣扣，手机便振动了两下，收到黎妤发来的消息。
　　黎妤：哥，你好像没戏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黎珩靠在桌边看了几秒，正要放下，那边又发来一张图片。
　　黎珩无奈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紧跟着黎妤的消息噼里啪啦弹了出来。
　　黎妤：还以为你动作很快呢
　　黎妤：这下彻底没戏了
　　黎妤：漂亮姐姐好像有对象了5555
　　谁？
　　黎珩刚才没仔细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宋琤。
　　不知道黎妤什么时候加了宋琤，不过她在圈子里吃得开，能加到好友不算稀奇。
　　他对宋琤的私生活并没有太多好奇，但一想到宋琤，就难免联想到另一个人。
　　黎珩继续松了松领口，点开那张图片。
　　在看清图上的那只手的瞬间，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他立即捞起外套和车钥匙，快步走到门边，握上门把手时又停脚步。
　　——听说，小陆少爷最近一直跟你走得很近？
　　——一开始爱不释手，但过不了几天就腻了。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
　　“孟添？”
　　陆铭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宋琤的手机。
　　“不是啦。”宋琤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陆铭初：“那你怎么笑成这样。”
　　“你等着就知道了。”
　　宋琤神神秘秘地说。
　　忽然一声玻璃清脆声响起，桌上的酒杯被人撞倒，洋酒混着冰块全洒了出来。
　　宋琤本人没被殃及，只是陆铭初坐的位置不佳，倾倒出来的酒大半都与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绊了一跤。”撞倒酒杯的人连声道歉。
　　“算了，没事。”
　　陆铭初的脸黑了一半，但对方毕竟不是故意的，于是也没说什么。
　　叫服务员送来毛巾，他尝试擦了擦。
　　酒精饮品不像水，他擦掉身上的液体，还是留下了浓重的酒气。
　　陆铭初把毛巾扔到桌上，准备提前走人：“今天先这样，你怎么回？”
　　“啊？”宋琤一副不想提前走的样子：“这就走了？”
　　“不然我在这儿把衣服晾干？”陆铭初站起来，“走了，我送你回去。”
　　“哎等一下！”宋琤连忙叫住他。
　　陆铭初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迎着陆铭初疑惑的目光，宋琤打开手机瞄了眼时间。
　　距离发朋友圈刚过去十分钟。
　　底下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不确定黎珩到底有没有看见。
　　再算一算时间，就算黎珩看到赶过来，估计也来不及。
　　宋琤便想借口拖延：“再等一会吧，我叫孟添来接我。”
　　陆铭初不可能把宋琤一个人扔在这儿，听她这么说，也只能收起不耐重新坐下。
　　宋琤慢吞吞给孟添发了消息，收到回复后放下手机。
　　酒也没了，兴致少了大半，宋琤百无聊赖地跟陆铭初聊天。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遇到黎珩啊。”宋琤问。
　　张口闭口都是黎珩，要不是陆铭初足够了解宋大小姐，都快怀疑她是不是对黎珩有意思了。
　　陆铭初想都没想：“不可能。”
　　“为什么？”宋琤狡黠地笑了笑，“你出来喝酒都没跟人家说，就不怕他来抓你啊，像刚才那对情侣一样。”
　　“他是在我身上安摄像头还是装定位了？”陆铭初说。
　　宋琤内心一阵无语，您还挺自信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孟添差不多快到了。
　　宋琤暗叹一句“带不动”，跟陆铭初一起到门口等待。
　　推开厚重的酒吧大门，深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宋琤剁了剁脚，手中的手机亮起，收到孟添的消息。
　　“到了？”陆铭初问。
　　“再过一个红绿灯。”宋琤说。
　　陆铭初点点头，拢住身上的外套，视线不由得往街巷的另一头望去。
　　路灯照射下的路面泛着霜，陆铭初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股凉风径直灌进肺里。
　　似乎在H市待了两天，就已经割舍不下那边的暖流了。
　　他开始想念那边的阳光夏日，也开始想念黎珩。
　　陆铭初抱着手臂，用外套的两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就连脸也埋进领口。
　　低下头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身后的一串脚步声。
　　很熟悉，但下一秒又被自己否定了。
　　黎珩怎么可能出现在——
　　这，里。
　　随着心绪飘起又落下，陆铭初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敞开外套，把他牢牢裹住。
　　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一只大手扶住他的头，把他严丝合缝地按在了肩膀上。
　　周身都是黎珩的气息，恰如其分地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是黎珩来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动作超乎寻常地强硬。
　　环住陆铭初的肩往一旁带了几步，来到停好的车边，动作很快地把他塞进副驾驶。
　　接着就要关门。
　　陆铭初被束缚住的手臂终于一松，伸手挡了一下车门。
　　他抬起眼，鼻尖被冻得发红，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黎珩弯腰关门的动作一顿，直起上半身，嘴唇也微微抿起。
　　陆铭初以为这是他又不想开口的信号。
　　他放弃追问，主动去拽车门。
　　可车门偏偏在黎珩手里一动不动。
　　陆铭初声音很闷：“关门。”
　　黎珩迟疑了片刻，问道：“生气了？”
　　“废话。”
　　陆铭初牙齿都开始打颤，控诉道：“因为真的很冷啊……”
　　黎珩：“……”
　　几秒钟后，黎珩重新弯下腰，拇指指腹快速在陆铭初脸颊上抹了一下，似是安抚。
　　然后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怕被别人捡走。”
　　-
　　陆铭初被这句话弄得有点懵，但黎珩没解释，直接关上车门。
　　他愣愣地看着黎珩绕到车前，与宋琤说了两句话。
　　隔着车窗玻璃，听不见交谈声，但黎珩很快回到了车上。
　　陆铭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原来黎珩是专程来接他的。
　　可是黎珩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正思索着，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陆铭初拿出手机，看到宋琤给他发来一张图。
　　并配文：你好好表现，不谢。
　　陆铭初：“……”
　　——怪不得刚才黎珩一言不合把他往车里塞，原来是把他当成醉鬼了。
　　这种局面多少令人尴尬，陆铭初想了想，还是解释清楚。
　　“我没喝醉……”
　　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听起来倒真有点似醉非醉。
　　黎珩将手撑在方向盘上，没急着启动车子，侧身看了他一会。
　　就在陆铭初疑惑时，他突然倾身靠过来——
　　距离骤然拉近，陆铭初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但身后是皮质车座，狭小的车内空间一下变得更加拥挤。
　　就在距离只剩几厘米时，黎珩终于停下。
　　“身上这么大的酒气，还说没有喝醉。”
　　接着耳旁传来安全带抽出的声音，黎珩直起身，“喀拉”一声，安全带卡进金属锁扣。
　　陆铭初：“……”
　　陆铭初没忍住摸了摸脸颊边的酥痒。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只是一句似有若无的撩拨，那么现在这种帮忙扣安全带的桥段，无疑是把暧昧写在了脸上。
　　他隐约觉得黎珩对他的态度跟往常很不一样。
　　按照以往，黎珩绝对不会轻易占据主动的位置。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喝多了，所以说话做事少了顾忌？
　　夜半车道空阔，车开得很快。
　　黎珩一路畅通无阻地把陆铭初送到家门口，途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以后，陆铭初朝外面张望了一眼。
　　别墅外的壁灯坏了，四下一片漆黑。
　　陆铭初下了车，脑子里正在思考要怎么邀请黎珩进门坐一会，脚下一个没留神，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好在黎珩先搀扶住了他。
　　黎珩：“站都站不稳吗？”
　　否认的话就在嘴边，陆铭初又及时收住。
　　一个念头蹦入脑海，黎珩既然以为他喝多了，倒不如将错就错……
　　随即他脚下一软，朝黎珩身上靠过去。
　　“是有点，很晕……”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忙，只能半夜码字，更晚了很抱歉！


第58章 张嘴
　　深夜无人，陆铭初便放肆地把身体的一半重量都靠了过去，还双手并用环住了黎珩的脖子。
　　他不知道黎珩会不会推拒，但管他呢，醉鬼做什么都合理。
　　黎珩扶他的手一僵。
　　他呼吸放轻，然后放开陆铭初的胳膊，转而松松环住了他的腰。
　　“你还没来过我这儿吧。”陆铭初笑着问。
　　黎珩“嗯”了一声。
　　“没事儿。”陆铭初说，“今天带你认个门。”
　　黎珩自动屏蔽了他的“胡言乱语”，手臂带着他借力，轻松把他带上台阶。
　　只是没有灯光照明，视线不佳。
　　黎珩微微偏头，“你钥匙呢？”
　　“钥匙？”陆铭初故作想不起来，“大概是在裤子口袋里吧。”
　　“哪边？”
　　陆铭初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说：“不知道啊，你摸摸？”
　　黎珩：“……”
　　气氛有几分僵硬，黎珩不说话，陆铭初也不吭声，还若无其事地朝他身上贴了贴，证明自己真的站不稳。
　　最后只听黎珩轻叹的鼻息，似是无奈。
　　他一手扶着陆铭初的腰，一手往下伸进口袋。
　　陆铭初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挑开贴身的牛仔裤口袋边沿，然后用指尖摸索。
　　全程都称得上“克制”。
　　但陆铭初却莫名觉得痒，而且他指尖的动作幅度越小，酥痒的感觉就越强烈。
　　一些幻想中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比如，黎珩的手指很长，颜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弯曲时能看到清晰的指骨。
　　若是被这双手握住……
　　停，不能再想了。
　　再摸下去怕是要出事。
　　在黎珩在碰到他大腿靠内侧的位置时，陆铭初脑子嗡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我想起来了。”陆铭初吸了吸鼻子。
　　黎珩的气息也不稳：“嗯？”
　　陆铭初：“不在口袋里。”
　　他伸出手指在黎珩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看手上的指纹：“喏，这个，指纹锁。”
　　黑漆漆的夜色中，陆铭初能想象到黎珩的表情有多精彩。
　　估计是想把他丢开，又迫于无奈只能搀扶。
　　可惜看不到。
　　黎珩抓住他乱晃的手指，然后摸到门锁，触发指纹锁的亮光，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指按上去，一气呵成。
　　好像生怕陆铭初再作妖似的。
　　进入客厅，黎珩把陆铭初在沙发上放下。
　　陆铭初仰躺在熟悉的沙发里，只是刺目的顶灯一下子晃到了眼睛，他抬起一只手挡了挡。
　　“到底喝了多少？”黎珩皱着眉问。
　　陆铭初勾着嘴角说：“我没醉，根本就没喝多，再开十瓶都没问题。”
　　这话虽是实话，但此刻这么说，听起来更像是醉鬼的狡辩。
　　黎珩不理他，直起腰，打算去给陆铭初倒杯水。
　　陆铭初却根本不安分，又手脚并用缠了上来。
　　这就要走？
　　那他岂不是白演了这么久？
　　“怎么说走就走啊。”陆铭初眯着眼睛，“你有没有良心。”
　　黎珩低头看着他：“没良心的人刚刚把你捡走，送回家。”
　　“送回家就完了？当初是谁喝得烂醉，是谁照顾你一晚上？”
　　黎珩像是回忆了一下，轻笑了一声：“那你说，要怎么照顾你。”
　　陆铭初眼睛一转：“什么要求都可以？”
　　黎珩：“你先说。”
　　……那当然是端茶送水换衣服。
　　最好再多亲几下完成任务。
　　陆铭初掐掉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改口道：“你先扶我去房间，身上不舒服，我要换衣服。”
　　这里是陆铭初平时最常来的住处，陈设比起豪华的装饰，更兼顾了实用性。
　　经过衣帽间，黎珩先听从陆铭初的吩咐帮他拿了一套舒适的家居服。
　　然后穿过长排落地衣柜，把人带进卧室，安顿在软榻上。
　　黎珩这次不由着他胡来，放下衣服后直接走出了卧室。
　　关门声响起，陆铭初的眼神一下子恢复清明。
　　他先抬手脱掉贴身衣物，刚才在酒吧里被人泼了酒，身上又湿又粘十分不好受。
　　然后去洗手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接着站到镜子前看了看。
　　陆铭初的脸刚才被冷风吹得泛红，说是喝醉足够以假乱真。
　　不得不感叹这招管用，黎珩现在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说话也更直白，少了很多避讳。
　　不如趁热打铁。
　　但是从哪里开始呢？
　　陆铭初若有所思地拉开房门，还没准备好表情，直愣愣地对上黎珩的视线。
　　原来黎珩没有走远，就在门口等着。
　　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大概是黎珩也察觉到什么，目光里有探究和疑惑。
　　陆铭初：“……”
　　两秒钟后，陆铭初立刻膝弯一软，眼尾一耷，“看什么看，快扶着我，这么没眼力，会不会照顾人啊。”
　　黎珩没拒绝，任由他又把身体重量压了过来。
　　“那你还想要什么？”
　　“想喝醒酒汤。”
　　黎珩立刻答应：“可以。”
　　“扶我下楼。”
　　“嗯。”
　　这么干脆，陆铭初清了清嗓子：“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避免误会。”
　　陆铭初强调：“很重要。”
　　黎珩：“好。”
　　陆铭初拿出手机解锁，在黎珩面前打了个电话给宋琤。
　　黎珩撩起眼帘，与他目光相接，没过一会，电话那头接起。
　　宋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估计是快睡着了又被吵醒。
　　她语气里有不耐烦：“干嘛呀？有事快说，姑奶奶差点睡着。”
　　陆铭初：“我问你一个问题，黎珩也在，你给我实话实说。”
　　宋琤打了个哈欠：“等会，你说话怎么有点口齿不清啊？”
　　陆铭初一哽，心想这位大小姐不会要拆自己台吧。
　　他咬牙强调：“我喝多了啊。”
　　“什么鬼……”宋琤喃喃，接着一下子醒了，“哦哦，我知道了，你问吧。”
　　陆铭初松了口气，问道：“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宋琤像是把手机拿远了些，憋了一会笑，然后才重新开口：“你啊，当然是我最亲爱的——”
　　陆铭初抽了口气。
　　“老板呀。”
　　陆铭初咬着后牙，又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
　　夜深人静，餐厅暖黄的吊灯点亮，墙上的时钟已过十一点。
　　厨房传来炊具相碰的声音，还有阵阵香味。
　　黎珩在冰箱里找出几样简单的食材，正在做醒酒汤，而陆铭初则正大光明地欣赏他的背影。
　　黎珩已经脱掉身上穿的长外套，里面是修身熨帖的衬衣西裤。
　　不过袖扣向上折露出手臂，腰也松了一些，更添了几分居家随性的气质。
　　这幅装扮陆铭初见过很多次，但怎么看都挪不开眼。
　　他承认自己被对方吸引。
　　而现在，不管是系统所迫，还是图这个人，都稳赚不赔。
　　他装作踉踉跄跄走过去，撑在料理台边，完全没有不添乱的自觉。
　　“你放了什么？”陆铭初往锅里看了看。
　　黎珩专注着手里的锅铲：“番茄，还有一些蔬菜。”
　　“不要葱姜蒜。”
　　“知道。”
　　做完出锅，热腾腾的醒酒汤冒着热气，暖人心脾。
　　陆铭初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歪歪斜斜靠在一边问他：“不再加点醋吗？”
　　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但黎珩一时间没听懂，狐疑地将视线扫过来：“醋？”
　　陆铭初点头：“对啊，万一你要喝呢？”
　　黎珩：“……”
　　厨房里安静了几秒，黎珩很快转过身，将刚才用过的厨具放进洗手池。
　　只给陆铭初一个背影。
　　装什么装。
　　爱吃醋还嘴硬不肯说，就该让你多喝点醋。
　　陆铭初暗中腹诽，一边盯着那道背影，一边拿起碗中的勺子，直接放进嘴里——
　　突然，滚烫的汤闯入口腔，陆铭初感到一阵剧痛。
　　接着生理性反应让他呛咳起来，勺子脱手而出，“叮”的一声掉在桌上，眼底也被激得冒出眼泪。
　　黎珩的动作很快地走过来，直接用手掐住了他的下颌。
　　“张嘴，不要咽下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陆铭初的舌头完全被热汤麻痹，痛意跟着蔓延开来，一路从舌尖烧到咽喉。
　　作者有话说:
　　亲亲就好了，嘿嘿


第59章 亲一下
　　今天过得格外漫长，且一波三折。
　　从医院出来后，黎珩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
　　虽然陆老夫人仍然不愿意见他，但主动传话，起码也代表着某种积极的信号。
　　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晃晃地在告诉他，陆铭初只是一时兴起，让他不要一头撞进沉迷的深渊里。
　　但从多少年前开始，他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只能认栽。
　　再后来，就是看到宋琤的那条暧昧的朋友圈。
　　急迫的心情头一次占了上风，不管不顾地去了定位的地方，把人塞进自己的车里，过程甚至算不上绅士。
　　直到现在——
　　陆铭初脸色涨红，眉心拧起，抬头的姿势能看清脖子上因用力而凸起的血管。
　　片刻后，他意识到现在不该走神，很快接了一杯凉水，递到陆铭初嘴边。
　　陆铭初赶紧抓住救命稻草，就着他的手大口灌了半杯。
　　接着微张着嘴喘气，企图舒缓口腔里的烫。
　　“好点了吗？”黎珩问。
　　陆铭初拿眼尾扫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不好。”
　　“你就不能长点心。”
　　陆铭初不怎么讲理地控诉：“谁叫你做这么烫？”
　　黎珩：“……”
　　这种迁怒挺有意思，像被踩了尾巴吃痛的小狗，虽然龇牙咧嘴，但你知道他是在撒娇。
　　而且不会轻易拿这种面目示人。
　　黎珩静静看了他一会，伸手捏起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将视线移向嘴唇。
　　“烫坏没有？”
　　他声音不像往常那样冷清，尾音轻缓，带着点纵容的意思。
　　陆铭初心里一跳，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你看呢？”他装腔道。
　　黎珩的目光在他嘴唇上定住。
　　然后用捏住他下巴的手轻轻碰了碰下唇。
　　“这里，疼吗？”
　　陆铭初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轻碰下唇的拇指稍稍用力，在柔软的嘴唇上按下去，滑动到嘴角。
　　“这里呢？”
　　陆铭初：“也疼。”
　　游走的手指没有停下，甚至顺势探入了一点，只是一点点，但碰到了柔滑的嘴唇内侧。
　　“这里呢？”
　　陆铭初还是说：“也疼。”
　　就在陆铭初以为要有下一步动作时，黎珩却突然停了。
　　陆铭初不满：“你就这样哄人的？”
　　“那你说要怎么办？”
　　好办。
　　陆铭初借着醉酒的掩饰，堂而皇之地提出平常不会提的要求。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说完，他直视黎珩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正静静地看着他。
　　即便打着喝醉的幌子，这种要求还是令他感到有些羞耻。
　　陆铭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反正他已经确定，黎珩对他的心思并不清白，醋也吃了，亲也亲过了，还有什么可纠结扭捏的。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陆铭初刚刚湿润过的嘴唇都干了，刚刚压下去的痛感卷土重来。
　　要说具体的感觉，就像是吃了十级变态辣后的刺痛和麻木。
　　这时，黎珩才终于开了口。
　　“那你闭上眼睛。”
　　“啊？”陆铭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依言闭上眼。
　　陆铭初往后靠在餐厅导台上，姿态放松慵懒，手却捕捉痕迹地捏住了台面边缘，透露出半分紧张。
　　眼前是黑的，只能借助听力分辨黎珩的位置。
　　他感觉黎珩靠近了一点，后又退开，向旁边走了几步，打开了什么东西。
　　然后耳边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
　　陆铭初的手指收紧，手心微微出汗。
　　脚步声重新响起，由远及近，到陆铭初面前停住。
　　陆铭初全身的血液有一瞬间上涌，嘴唇上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紧接着，嘴唇上被猛得一冰。
　　他刚要说话，冰块就沿着齿缝被塞了进来，冰凉感从舌面上炸开。
　　……
　　就不该相信这个人会这么好搞定。
　　他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二十多年来从来没在别人身上花过什么心思，还屡屡碰壁。
　　最关键的是，对方并不是明晃晃地拒绝。
　　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铭初气急，踢了踢黎珩的腿，让他让开一些。
　　但黎珩完全没动，就站在陆铭初面前，以一个圈住他的姿势把他困在桌面和身体之间。
　　陆铭初把冰块咬碎了一半，口齿不清道：“让开。”
　　这句话本该很有气势，只是嘴里还含着冰块，语调听起来含糊，声音也没成功严肃起来。
　　“不是疼吗？”
　　陆铭初瞪他：“那又怎么样？”
　　黎珩脸色平静，闷不吭声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陆铭初口干舌燥，快要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
　　他不自觉地走神，黎珩总是这样无波无澜地看着他，通常这样的眼神不会有太多压迫感。
　　但今天却不一样，他眼底像压着暗涌，让人嗅到了一丝危险。
　　像要把人拖下水一同沉溺下去。
　　餐厅的顶部射灯加剧了晕眩感，陆铭初想后退一些，后腰却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不想让你更疼而已。”
　　下一秒，没等陆铭初反应过来，他的下巴就被重新掐紧，迫使他抬起头来。
　　眼前的黎珩倏然靠近，在他面前分毫处停下。
　　下唇被轻轻含吮，像轻而又轻的羽毛扫过，然而紧跟着嘴角狠狠一痛。
　　黎珩咬了他一口。
　　血腥的甜味和冰块的凉一起，刺激着被麻痹的口腔神经。
　　-
　　房子里重归于静，厨房灯已经熄灭。
　　那碗仅仅尝了一口的醒酒汤被丢弃在一边，静静地散发着热气。
　　黎珩先一步走上二楼，给陆铭初留了一盏过道的灯。
　　陆铭初愣了好一会，按了按嘴角的口子，默默跟在他后面走回房间。
　　直到陆铭初在被子里躺好，黎珩才单手挪了张椅子过来，就在床边坐下。
　　陆铭初嘴里的冰已经完全化了，只是痛麻感还没消下去。
　　“你是属狗的吧？”
　　没忍住还是骂出了口。
　　黎珩：“我们同年的。”
　　陆铭初：“……对一个喝醉了的伤员，你就这么照顾人的？”
　　黎珩神色淡淡，“你真的醉了吗？”
　　陆铭初：“……”
　　真的聊不下去了。
　　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要分辨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喝酒简直易如反掌。
　　刚刚被咬的那一下，足以暴露陆铭初没有一直在装醉。
　　房间灯光昏暖，黎珩的侧脸笼上了一层光晕，看起来居然有些温柔。
　　他眼帘低垂下来，跟刚才的强势形成鲜明对比。
　　半晌，才沙哑开口：“不要开这种玩笑，陆铭初。”
　　陆铭初一哽，“我开什么玩笑了。”
　　黎珩抿唇，静静看着他，就像在说“你明明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铭初闭上嘴，慢慢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
　　黎珩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先是打着合约的名义接近，然后言语撩拨，再然后又是不清不楚的一个吻。
　　还有现在，是以一副醉酒的姿态，嘴里含着冰块，连说话都含含混混……
　　好像确实……不像是认真的样子。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没开玩笑。”陆铭初说。
　　黎珩俯身靠近他，“你怎么证明？”
　　距离再次拉近，陆铭初的注意力又被刚才碰过的地方吸引，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黎珩一下子气笑了：“……你是懂怎么折磨我的。”
　　“好了。”陆铭初清了清喉咙，把脸在被子里埋了埋，“我真的是认真的。”
　　陆铭初收起调笑，重新看向黎珩。
　　他目光带了几分恍然，须臾后聚焦起来，坚定道：
　　“别再纠缠不清了，我们试试，黎珩。”


第60章 压迫性的吻落了下来
　　房间里静谧无声，像沉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
　　床头一盏暖黄的灯亮着，黎珩侧身坐在床边，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眉宇隐匿在光影里，看不清神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到眼底微微泛红，像是压抑着情绪。
　　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陆铭初怀疑黎珩是不是变成了一座雕像，然而耳边还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清晰。
　　陆铭初耐心告罄。
　　他撑坐起来，正想说一句“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一股力道重新把他按回了床头。
　　陆铭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完全陷进了靠垫里。
　　黎珩压着他的力气很重，手指用力压着脖颈和锁骨连接的位置，凑近的鼻息扫在了他的嘴唇上，带着灼热的呼吸。
　　“再说一遍。”黎珩哑着嗓子，语速很慢。
　　陆铭初的呼吸也开始不稳，黎珩的语调和眼神都很温柔，可是动作太有侵略性。
　　他不习惯这种被压制的感觉，没忍住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但黎珩没给他任何动弹的余地。
　　“再说一遍。”黎珩再次重复。
　　陆铭初喉结滚了滚，“我说，我们别再纠缠不清了。”
　　黎珩死死盯着他的嘴唇，眉心轻轻皱了一下，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大满意。
　　他继续轻声诱哄，甚至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陆铭初的脸颊。
　　“还有呢？下一句。”
　　陆铭初本就吃软不吃硬。
　　这种轻声诱哄让陆铭初丢盔卸甲，完全忘了脖子上禁锢的那只手，毫无招架之力。
　　他像被灌了迷魂汤，迷迷糊糊地启唇，在黎珩淡色瞳孔的注视下慢慢开口。
　　“我们试……唔……”
　　这一次黎珩没让他把话说完，压迫性的吻直接落了下来。
　　黎珩封住了他的嘴唇，柔软的唇舌带着熟悉的气息长驱直入，瞬间填满陆铭初的所有感官。
　　酥麻感太过强烈，陆铭初从没经历过，不由得轻哼了一声，眼角沁出湿润。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反应刺激到了黎珩，换来更凶狠地入侵。
　　嘴唇、牙齿、口腔，所有柔软和坚硬的部位都被一一照顾。
　　直到刚才被烫伤唇舌一阵发麻，破皮的嘴角被狠狠碾过，一阵阵缺氧从脊背爬上后脑。
　　陆铭初经受不住了，下意识挣扎，后腰从靠垫上挺起来，试图脱离掌控。
　　然而摁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再次用力，把他严丝合缝地固定住。
　　他只能任凭自己浑身发软。
　　再一次陷进柔软里，陷进黎珩带给他的窒息里。
　　……
　　不知过了多久，陆铭初开始意识不清，黎珩总算大发善心退开了一点。
　　陆铭初见缝插针地呼吸空气，胸口剧烈起伏。
　　黎珩改用轻轻吮吸的方式照顾着他的下唇，刚才的吻留下了一片红肿濡湿，被他轻轻舔吻。
　　“继续，还没说完。”黎珩语调更加缠绵，每一个尾音都像能沁出薄荷糖的甜味。
　　陆铭初眼睫泛着水光，急促喘息，心想是不是没完没了了。
　　但陆铭初的字典里没有示弱两个字，他甚至挑起嘴角，用言语挑衅。
　　“我说试试，你就这点能耐？”
　　话语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比顺从示弱更令人沦陷。
　　黎珩的呼吸又开始变重。
　　他的手指慢吞吞移到陆铭初的后脑，指尖深入发丝，一点点摩挲头皮。
　　陆铭初轻轻闭上眼，准备迎接再一次的吻，但想象中的深吻没再出现，这一次黎珩的动作变得轻柔许多。
　　他轻轻贴在陆铭初唇边，辗转在唇缝和唇珠上。
　　用舌尖和嘴唇轻扫破损的嘴角，不断舔吻舐咬，像是安抚。
　　真是磨人又难缠，陆铭初失神地想。
　　看起来这么斯文矜持，没想到真逼急了，失控起来居然是这幅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铭初呼吸平稳下来，可明明黎珩已经不再强势，他却莫名感到大脑一空，像醉酒的人失去重心般头重脚轻。
　　伴随而来的，还有颈边那个计时器正发出灼热的烫，和尖锐的耳鸣刺入大脑。
　　整个世界仿佛进入陷入了黑暗，所有声音离他远去。
　　陆铭初浑身失去力气，手脚都软了下去，看到黎珩的身影在面前虚虚一晃，接着肩膀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托住。
　　前后不过几十秒，不适感如潮水般退去，各种声音有序地传入大脑，世界又重新运转起来。
　　这时，他才听到黎珩在叫他。
　　黎珩此刻坐到了他身边，床垫塌陷下去，他发红的眼底露出慌张的神色：“你怎么了？”
　　陆铭初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就像被卡住了咽喉，嗓子没能发出声音。
　　颈边烙印着计时器的位置烧了起来，存在感明显。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肯定与系统有关。
　　因为每当他想解释，无形中就会有种力量阻止他发声，玩禁言很有一套。
　　陆铭初眼神略微失焦，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连黎珩在他面前都出现了重影。
　　黎珩刚才那种旖旎的神色完全没了，声音不稳地问他：“说话，陆铭初。”
　　“没事，就是有点缺氧。”陆铭初定了定神，扯起嘴角，“谁叫你这么不矜持。”
　　这句玩笑没能让黎珩的神情放松下来，陆铭初这时才能看清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外有明显的血丝。
　　他把陆铭初放回枕头上，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看看他是否发烧。
　　反复试了几遍，才确认没有热度。
　　试完体温后，他又伸手拿出手机，像是要打给谁。
　　陆铭初看到他的屏幕，上面的备注大概是某位家庭医生。
　　陆铭初立刻按住他的手：“不至于，只是有点低血压而已，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他很清楚自己状况，系统的问题暂时无解，没必要让人家深夜白跑一趟。
　　何况接吻到窒息这种理由，说出去实在丢人。
　　“真的没问题？”黎珩仍旧不大放心。
　　“百分之一万真的。”陆铭初语气坚定地说。
　　黎珩在犹豫过后放下了手机。
　　他的呼吸不似往常般波澜不惊，手心发凉，还微微湿润。
　　陆铭初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你是不是紧张了？手心都是汗。”
　　黎珩抿唇：“这是你出的冷汗。”
　　“我不信。”陆铭初目光玩味，“除非让我听听你的心跳慌不慌。”
　　黎珩没动。
　　陆铭初催促：“快点。”
　　黎珩看了他几秒，像是在最后确认他是否真的没有大碍，最后闭上眼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心有余悸。
　　然后才握起陆铭初的手，贴到自己胸口，语气无奈：“不闹了，老实点。”
　　行吧，这样也算是“听”，陆铭初心想。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掌心裹着手背，不是特别亲密的姿势，距离却好像比接吻拉得更近。
　　陆铭初闭上嘴，静下来细细感受，几乎屏住呼吸。
　　很快，锁骨下方靠近传来心跳，在他手心里清晰而剧烈。
　　一下一下，似乎要透过肋骨，告诉他刚才的真相。
　　那是心脏主人因他失态和焦急的全部佐证。
　　那是黎珩的真心。
　　陆铭初无端鼻酸，眼睛好像起了雾。
　　这种直白又晦涩的表白，也只有黎珩做得出来。
　　他还要奢求什么。
　　“够了吗？”黎珩问。
　　黎珩声音低低沉沉，说话时的震动，也从胸口传递到陆铭初的手心。
　　“虽然这样也不错，但你如果亲口说，我会更加期待。”
　　陆铭初说完吸了吸鼻子，手指在掌心下的柔软处稍稍收紧，又放开。
　　“还有，胸肌练得很不错。”
　　“……”
　　黎珩没有选择留宿。
　　走之前，他从旁边扯过被子，替陆铭初盖上，还语气不容置喙地让他乖乖睡觉。
　　陆铭初还想缠着他不让走，抓住他的衣角。
　　黎珩只是失笑，然后敛起笑容，整理了一下带了褶皱的衬衣，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整理着袖口，站在床边说：“再闹下去，你明天就别想起来了。”
　　陆铭初的手僵硬在空中，被这句话打懵了。
　　然后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黎珩这是开了句黄腔。
　　----
　　托这句话的福，黎珩走后过了很久，陆铭初还是没能睡着。
　　在被子里翻了几个身，身上还是觉得发烫，缓了好一会才把躁动的身体反应消化掉。
　　没想到黎珩失控起来，竟然比他玩得还疯。
　　以前绞尽脑汁套他话的时候屡屡碰壁，现在想起来还有种不真实感。
　　对了——
　　陆铭初差点把系统的事忘了，他薅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赶紧耷拉着拖鞋下床，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才的突发状况令他不解。
　　最近的一段时间，他渐渐摸透了系统规则，差不多已经可以与系统和平共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良反应”。
　　难道说系统又有什么变数？
　　陆铭初在镜子前站定，镜前的灯光把眼前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脖子上有几处隐约的红痕，是黎珩刚才手指按压后留下的，颈后的发丝因为冷汗而打湿，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陆铭初暗骂了一句，扯开衣领，露出颈部侧边的位置，靠近镜子看了看。
　　没过多久，镜子里的皮肤上似有感应，亮起一圈浅色的光，计时器即刻出现。
　　就跟上次一样，几个闪烁之后，上面的数字再次刷新。
　　也不知是不是系统太吝啬，时间只增加了一个月。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陆铭初等了一会，眼前只有不断跳动减少的秒钟。
　　除此以外，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陆铭初若有所思地走回房间，关上卧室灯，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上的时钟已过凌晨三点，秒针跳动的频率与刚才看到的计时器一模一样，看久了愈发令人焦虑不安。
　　他脑子有点乱，切换到微信，找到黎珩的对话框。
　　这个点黎珩应该早就睡了吧？
　　假如有一天，黎珩知道了他“时日无多”，会有什么反应？
　　会哭吗？
　　还是把过去缄口不言的事情全盘托出？
　　不管怎么样那场面应该挺有趣。
　　陆铭初没打算收到回复，随手敲了个“1”过去，就把手机扔到一边。
　　大约过了半分钟，枕边的手机居然一震。
　　陆铭初再次摸到手机，将解锁屏幕。
　　黎珩：还不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陆铭初仿佛能想象他皱眉说出这句话的语气。
　　但却像有温水漫过胸口，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陆铭初勾起嘴角，打字过去：测试一下新男朋友
　　点击发送后，屏幕上安静了足足两分钟。
　　随即才收到回复。
　　黎珩：11
　　黎珩：快点睡觉。
　　双倍回应，还算上道。
　　陆铭初笑了笑，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坠入梦乡。
　　----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重修，最好清下缓存哦。


第61章 上火
　　第二天一早，陆铭初被闹钟叫醒，丧着一张脸坐起来，身上带着明显的起床气。
　　不过除了睡眠不足以外，其他一切如常，昨天那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没再出现。
　　除了嘴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血痂。
　　到公司后，像每个平常的工作日，所有人不停忙碌着手头的工作。
　　只是陆铭初心情不错，对员工们都和颜悦色了许多。
　　下午宋琤在他办公室拿着份财务报表，向他报告上个季度的成本超支项目，后面坐了一排的部门负责人。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纰漏，但负责人还是全程捏了把汗。
　　会后，宋琤留在他办公室暂时还没走，两个人闷声刷了会手机。
　　但今天宋琤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到有些反常。
　　平时不是挺喜欢吃瓜的么？
　　现在好不容易坐实了名分，吃瓜的人忽然不吃了。
　　陆铭初感到无处施展。
　　陆铭初支着下巴，无意识地摸到了嘴角，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宋琤狐疑地抬头看他一眼。
　　陆铭初清清嗓子，微微偏过头，露出自己受伤的那边侧脸。
　　宋琤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叫来助理：“哎陈助，帮你们老板泡壶茶，没点眼力见么。”
　　小陈：“好嘞。”
　　陆铭初咳嗽一声，主动吸引对方注意：“你就不好奇昨天我们发生了什么？”
　　宋琤再次看向他，从头打量到脚，眼底有明显的鄙夷。
　　“还能发生什么？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都带回家了，肯定该干嘛干嘛呗。”
　　“否则我瞧不起你。”
　　陆铭初：“。”
　　几句话不留情面，像利箭一般把陆铭初戳成了一只刺猬。
　　说完宋大小姐摇了摇头，从座位里站起来，风风火火走到门口。
　　陆铭初咬牙，摆老板的架子：“谁准你提早下班了？”
　　“急着约会呀。”宋琤看了看手表，朝他眨眨眼，“你没人约呀？”
　　办公室门打开又合上，陆铭初捏紧拳头无语半晌。
　　约什么会。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他的手机就安安静静，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黎珩连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过。
　　黎珩今天没穿正装到公司，一套深色宽松款休闲装，引得下属纷纷侧目。
　　不仅如此，他还早早下班，开车来到瑞亿地库。
　　曾叔把车停好后时间还早，便在车里等了一会。
　　大约快到下班时间，正打算发一条消息给陆铭初，手机上就拨进来一个电话。
　　是陆铭初。
　　他挑了挑眉，接起。
　　“怎么不给我发信息？”陆铭初说。
　　语气平淡，尾音下压，听上去像是兴致不高。
　　黎珩解释：“正要发。”
　　“是吗？”陆铭初说，“为什么早上不发？中午不发？下午才发？”
　　今天周一，陆铭初自己都开了一整天的会，黎珩也一定很忙，本来并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只是被宋琤这么一刺激，越想越不快。
　　因此借题发挥。
　　黎珩停顿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气音。
　　陆铭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笑，咬牙道：“还敢笑，你是不是想s……”
　　“你下楼。”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珩打断。
　　陆铭初：“啊？”
　　黎珩：“我在你楼下。”
　　陆铭初一阵语塞，气硬生生憋了回去，堵在喉咙里。
　　他故意拿乔：“……干什么？约会啊？”
　　黎珩语气轻松地反问：“你说呢？”
　　陆铭初嘴角忍不住上扬，挂断电话，脚步轻盈地下了楼。
　　途中还大发善心，不忘让忙碌的总裁办众人早点下班。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陆铭初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黎珩的商务车。
　　还真来了。
　　陆铭初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才一步步走过去。
　　路过车前的时候，正好透过车后座的玻璃看到黎珩。
　　对方宽肩直背，姿态舒展地坐在后排，光看身影就极其养眼。
　　陆铭初的心情更愉悦一些。
　　他的嘴角快压不住了，绕到另一边。
　　心情雀跃地打开车门，却与一双大眼睛对上视线。
　　黎妤拿着气垫正在补妆，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打开她这边的车门，呆愣愣地转过头。
　　诧异了一秒后，她打了声招呼：“嗨~？”
　　陆铭初：“……”
　　真是够了。
　　-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又“砰”地关上。
　　陆铭初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就想简简单单下了班约个会，黎珩倒是会给他“惊喜”的。
　　曾叔能察觉到陆铭初的低气压，客客气气地提醒他系上安全带，但后排的黎妤明显有些迟钝。
　　她补好妆，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哥，我刚逛完街就看到了你的车，你说巧不巧。”
　　黎珩：“嗯。”
　　是挺巧，恰好踩到了某人的尾巴。
　　对方正盯着窗外，看起来懒懒散散没什么脾气，但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对了。”黎妤看向前座的陆铭初，“那个什么……你刚刚是来接小陆哥哥的吗？”
　　“哥哥”两个字被她念得含糊，不大好意思似的。
　　黎珩没打算遮掩，直接承认：“没错。”
　　“噢噢。”黎妤说。
　　黎妤没说什么，但这么问的意思很好猜。
　　毕竟在她眼里，陆铭初是黎珩的助理，而黎珩亲自来接一个助理，确实不合乎常理。
　　误会了这么久也该解释清楚了。
　　黎珩思考了一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忽然就被陆铭初打断。
　　“我来帮黎总办点事。”
　　陆铭初微笑解释，把“黎总”两个字用重音强调。
　　“这样子呀。”黎妤摸了摸肚子，“那正好一起去吃饭吧。”
　　“行啊，那走呗。”
　　陆铭初歪歪脑袋，与后视镜里的黎珩对上视线，轻慢地笑了笑。
　　-
　　吃饭的地点选在黎妤常去的一家火锅店。
　　店内生意极好，常年爆满排队，因为黎妤是常客所以今天专门留了一间包厢。
　　一张四人长方形桌，黎妤先坐了下来，陆铭初走过去自然而然坐在她旁边。
　　黎珩后脚关上门，看见这一幕后脚步一顿，然后脱掉外套，在陆铭初对面坐下。
　　服务员拿上了菜单，优先交给餐桌上的唯一女士。
　　黎妤很快点好了菜，抬头时想起来还没问陆铭初的意见。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呀？”黎妤问。
　　陆铭初心思不在这上面，随口说：“没有，你随意点。”
　　点好了单，服务员正要退出去，黎珩朝她招了招手。
　　然后接过单子，动手去掉了几样菜，顺便加上了清汤锅底和忌口要求。
　　黎妤听得表情扭曲片刻，不可置信道：“哥，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黎珩平静回应：“忌口，有人不吃。”
　　“有人这么忌口吗？”黎妤作为一个吃货，为美食打抱不平，“什么都不吃，这还是人吗？”
　　“咳咳……”陆铭初刚端起茶杯，一个没留神呛了一下，在旁边咳嗽起来。
　　黎妤反应过来自己在骂谁，脸上露出歉意，赶紧给陆铭初拿了几张纸巾。
　　“我不是故意的。”黎妤说。
　　“嗯，没事。”
　　陆铭初接过纸巾擦了擦，黎妤目光恰好落在他的嘴角，这才注意到上面有一小块血痂。
　　“你嘴角这里怎么了呀？好像破了。”黎妤天真地眨了眨眼。
　　吃瓜虽然迟到，但终究没有缺席。
　　陆铭初缓了口气，咬牙答道：“上火……”
　　黎妤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脸上挂上狡黠暧昧的笑：“哦，我懂我懂。那好像是该忌口哈。”
　　小破孩懂个锤子。
　　陆铭初发现自己迟早被姓黎的气死。
　　兄妹叠加，怒气值更加翻倍。
　　紧接着陆铭初就看见，原本低头刷着手机的黎珩，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
　　很好，火上浇油是吧，你等着。
　　陆铭初全程没有迁怒黎妤的意思。
　　只是体验过了黎珩昨晚的失控，对方还给他嘴角留下了罪证，今天一觉睡醒居然在他面前装清冷，装骄矜。
　　想到这里，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就有点控制不住。
　　不是喜欢装么，那就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火锅店上菜迅速，精致新鲜的食材很快摆盘上桌。
　　虽然黎妤认为陆铭初的清汤锅底实在暴殄天物，但根据陆铭初的口味来评判，确实可以打上满分。
　　吃到中途之后，黎妤被问起现在正在做什么。
　　长兄如父，问话的时候她也得老老实实回答。
　　“我现在不是正gap year么，就想自己做点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呢？”陆铭初对这方面比较了解，自然而然接过了这个话题。
　　“我去学了摄影，买了设备，打算自己拍些东西。”黎妤说。
　　“拍哪一类的？”
　　黎妤想了想，“人像类的视频吧，我觉得用影像记录生活，好像很有趣。”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黎妤发现陆铭初居然深谙此道，向他讨教了很多摄影知识。
　　于是餐桌上的话题突然画风突变，逐渐变得像一场课外科普。
　　可是餐桌之下，又是另一副光景。
　　一阵酥痒慢慢攀附上黎珩的脚踝，在他脚踝骨的凸起处轻轻摩挲。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抬眼看向对面。
　　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还在探讨刚才的话题。
　　陆铭初脸色如常，正耐心给黎妤讲解。
　　“人像摄影对景深有一定的要求，需要动态抓拍的话，对对焦性能要求比较高，所以不推荐这款相机。”
　　“啊，那你给我推荐几个行吗？”
　　陆铭初拿起手机，给黎妤发了几款推荐的相机。
　　与此同时，刚才那阵酥麻沿着脚踝往上蔓延，甚至意图钻入黎珩的裤腿，在他的小腿下方勾了一下。
　　黎珩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
　　陆铭初事不关己，根本连头也不抬，“刚入门更推荐最前面的那几个，你可以考虑一下。”
　　黎妤：“不用考虑，回去我就全下单，反正刷我哥的卡。”
　　“是么。”
　　陆铭初好整以暇抬起头，玩味似的笑笑。
　　他明目张胆地盯着黎珩，像是使坏憋不住了，终于撕开面具，长腿越是往上蹭，笑意越深。
　　黎珩仍旧不动如山，甚至比平时更严肃些。
　　这边两人正无声对峙，黎妤的手机突然响了。
　　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她很快接起，但还没说两句，信号便断断续续。
　　她大声“喂”了两句，快步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陆铭初的脚踝便是一紧，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
　　黎珩收紧手指，嘴唇轻启，语气像在教育不听话闹腾的狗崽子：“好好吃饭。”
　　陆铭初放肆地笑了笑。
　　“我在好好吃啊。”
　　黎珩盯着他看，目光沉沉，并不开口说话。
　　陆铭初继续不知收敛地挑衅：“谁叫有些人咬了别人一口，转头又装成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还有，你不知道看得见的地方不能随便咬吗？”
　　“看什么？不狡辩一下？”
　　黎珩的目光向下蜿蜒，然后逡巡在陆铭初的脖子锁骨处。
　　“我在找。”他说。
　　陆铭初：“嗯？”
　　黎珩：“看不见的地方。”


第62章 秋天的第一个初吻
　　陆铭初本意只是想骚扰一下黎珩。
　　没想到主动出手却没占得先机，反倒被黎珩一句话撩得正中红心。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上半身的衣物都不存在了，好像赤裸裸地坐在黎珩对面，被他尽收眼底。
　　想到这里他便忽然开始心跳加速，血液上头，飘飘然起来。
　　然后思路就开始向外发散。
　　——黎珩一本正经地冷着脸说出这种话时，还真是挺有冲击力的。
　　——反差感拉满。
　　——谁能来管管，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规。
　　打住，陆铭初在心里叫停。
　　不能再想了，重点不是黎珩犯不犯规的问题，重点是他要让黎珩露出真面目。
　　怎么能自乱阵脚。
　　陆铭初深呼一口气，整理好心情。
　　他试着把脚收回来，但小腿往回收了收，没收动。
　　脚踝上圈着的那只手，并不轻易让他如愿。
　　陆铭初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珩。
　　就这么持续了半分钟，包厢门从外朝内打开，是黎妤回来了。
　　她手机贴在耳边，还在不停对电话那头应声：“好的妈妈，我知道啦，我现在跟我哥一起呢，会早点回来哒。”
　　陆铭初又试着动了动腿，握住他的力道仍旧没松。
　　他不知道黎妤能不能看见桌子下方的猫腻。
　　火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餐桌铺着一层桌布，桌布边缘垂下，能稍作遮挡。
　　刚才坐着时肯定看不见，但此刻黎妤从几米外走近，稍微一低头就能察觉到什么。
　　陆铭初稍稍皱眉。
　　他没有在现在出柜的打算，何况黎妤是黎珩的家人。
　　陆铭初瞪了黎珩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再不放手后果自负”。
　　眼看着黎妤走近两步，正要挂断电话，目光向下滑时，陆铭初脚踝才重获自由。
　　收回时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脚。
　　黎妤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火锅炸了？”
　　“没有，撞了一下桌腿。”
　　陆铭初说着，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口。
　　“哦……”黎妤说，“还以为我出去一趟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一不小心点破真相，本人却毫不知情，走到桌边坐下。
　　回来后，黎妤涮了一会菜，开始对着黎珩欲言又止。
　　黎珩还算了解自己妹妹，直接问道：“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哥，你们一会要去干什么呀？”
　　陆铭初心里一跳。
　　这是看出来了？原来不是还挺迟钝的么，忽然开了窍？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黎珩一眼，只见黎珩还算镇静。
　　黎珩扔下两个字：“加班。”
　　陆铭初给他的心理素质点了个赞，说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
　　不对，万一黎珩等下真的要加班呢？
　　反正他又没说究竟去哪里约会。
　　黎妤的笑容逐渐讨好，“那个……我今晚约了同学通宵，但是……”
　　“你是想让黎珩帮你跟家里打掩护吗？”陆铭初问。
　　“是呀，平时门禁十点也太惨绝人寰了，我就偶尔出去跟朋友玩玩嘛。”黎妤双手合十央求，“求求你了哥。”
　　黎珩没理会她的讨好，直接否决：“通宵不行。”
　　黎妤：“那就两点！两点前我一定回家。”
　　“十二点。”
　　“一点！”
　　“十一点。”
　　黎妤欲哭无泪，“好好好，就十二点。”
　　定下门禁时间，黎妤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用筷子戳着盘里的菜，“连今天这种日子还要有门禁。”
　　“今天什么日子？”陆铭初有些好奇。
　　十一月出头，算来算去跟大小节日都不搭边。
　　黎妤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看见了新大陆：“万圣节呀，你们不知道吗？”
　　“我跟同学约好要去愚人路扫街。”
　　“有很多玩cosplay的。”
　　陆铭初挑了挑眉。
　　黎妤不屑：“哎呀，估计还有很多年轻人小情侣会去约会，你们老年人不懂的啦。”
　　“约会”这个词倒是提醒了陆铭初。
　　其实对于这件事，他也没什么头绪。
　　平常情侣之间的约会或许有很多去处，但放他和黎珩身上，就多了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从火锅店出来，黎妤的司机已经到了，她跟自己亲哥最后对了一遍话术，开开心心上车先走了。
　　曾叔正把车从停车场开上来，黎珩和陆铭初便等了一会。
　　陆铭初双手插着兜，看似不经意地问：“我们去哪儿？”
　　黎珩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藏了什么坏心眼似的明知故问：“加个班？”
　　陆铭初微笑，嘴唇拉成一条直线：“行啊。”
　　车身流畅的商务车划过夜幕，停至两人身前，陆铭初先一步走过去，绕到车后座时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副驾边拉开车门。
　　正要坐进去，被黎珩按住车门。
　　黎珩面露无奈：“坐后排。”
　　“我是助理啊，怎么好跟老板一起坐后排呢。”陆铭初装作不解。
　　黎珩不语地停顿两秒，像在思考什么。
　　然后居然真的松开了手。
　　陆铭初估计黎珩不会在大马路上跟他拉拉扯扯，但这也太干脆了些。
　　他骑虎难下，等了一会也没见黎珩来哄，于是脸上笑意加深了些，直接弯腰坐进副驾驶。
　　曾叔被无端卷入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老板，以及身边这位比老板还要不能惹的人。
　　这时，黎珩阔步绕到另一边，冲他掌心朝上招了招手
　　“哦……哦！我下来我下来……”曾叔立刻反应过来，嘴里碎碎念着下了车。
　　“那我先下班了老板。”
　　黎珩点点头，“嗯，辛苦。”
　　车门关上，密闭空间内安静了下来，夜晚总算变成了二人世界。
　　陆铭初手肘撑在窗框上，什么也没说，欣赏了一会车窗外夜色下影影绰绰的秋日梧桐。
　　完全把目的地交给身旁的这位“司机”，不再问去哪。
　　直到半小时后，车子驶过拥堵，转弯经过“愚人路”的路牌时，陆铭初才有点惊讶。
　　黎珩居然愿意来这么吵闹拥挤的地方。
　　况且保不准他就会被人认出来，鉴于这条街的拥挤程度，被认出来的后果可能会很麻烦。
　　不过黎珩算是有所准备，他戴上口罩，又从抽屉里找出一顶黑色渔夫帽。
　　全副武装后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愚人路行人如织，街道被挤得满满当当，连骑行也只能下车推行。
　　随处可见的橙色南瓜灯和满天星灯带，把街道装饰得氛围十足。
　　“哎你不怕被认出来？”陆铭初问。
　　“不会。”黎珩说着，抬头示意他看向前方。
　　拥挤的人潮中，一半是普通装扮的游客，还有一半是cos成各种角色的路人。
　　街边随处可见的“知名人物”，就算有人注意到黎珩，说不定只会把他当成cosplay选手。
　　陆铭初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连帽卫衣，为了让黎珩的全副武装显得不那么突兀，他想了想，也将帽子戴上。
　　路上实在太拥挤，陆铭初的肩膀时常跟别人撞在一起，黎珩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两个人并肩靠在了一起。
　　黎珩的气息和苹果奶油等香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安心。
　　陆铭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烟火气”这个词。
　　经过某一段街道时，陆铭初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路人经常成双成对，手里还各拿了一杯奶茶。
　　由于好奇，陆铭初向街边张望，看到了一家奶茶店的招牌。
　　[秋天的第一个初吻，换一杯奶茶。]
　　[买一赠一]
　　商家这种杀狗的宣传手段效果绝佳，只要情侣接吻就可以享受买一赠一的优惠，不少情侣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陆铭初盯着路边亲密接吻的小情侣看了一眼，心思一转，用手臂怼了怼黎珩。
　　“要不要来一杯？”陆铭初问。
　　黎珩的注意力原本放在路边的一位coser身上，被他一问，也恰好看到那副招牌。
　　他垂下视线，在陆铭初脸上一扫，才说：“不想喝奶茶。”
　　陆铭初：“亲一下送一杯，稳赚不赔。”
　　黎珩露出的眼尾轻轻一弯，陆铭初猜想他大概是在笑。
　　“我不渴”他说。
　　陆铭初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反正黎珩这种性格，大概率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吻，而且他戴着口罩也不方便喝东西。
　　但他还是指了指身边捧着奶茶的路人：“但是你看他们都拿着情侣杯，一看就是一对。”
　　黎珩思考两秒：“你不觉得我们穿的很像情侣装？”
　　陆铭初一愣，低头看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服，一黑一白，还都戴着帽子，确实有情侣装的意思。
　　对话正要进行下去，突然一道声音打断。
　　“您好。”一个轻柔甜美的女声。
　　陆铭初回头，看到一个年轻小姑娘，年纪估计跟黎妤差不多大。
　　“请问你们是在cos黑白双煞吗？”她问。
　　陆铭初：“……”
　　姑娘你真是，慧眼识珠……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哭笑不得，还没解释，就听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可以集邮嘛？”她期待地看着陆铭初。
　　陆铭初没听明白，“什么？”
　　姑娘解释：“就是跟你们合个影。”
　　或许是节日的氛围浓郁，路边各处都是相互合影的陌生人，陆铭初也被感染，不忍心破坏现在的气氛。
　　他欣然应允。
　　那姑娘开心地蹦了一下，“那我们一个一个来吧。”
　　说着她已经小碎步站到陆铭初身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四指弯曲比了个手势。
　　陆铭初为了照顾她的身高，半弯下腰对准镜头。
　　出于礼貌，黎珩让出位置，在一边抱起手臂。
　　镜头调整了一下，两张脸同时入镜。
　　“可以靠近一点么？”
　　陆铭初掌控着适当的社交距离，但听她这么说，就再靠近了一些，额角几乎碰在一起。
　　高眉弓，山根挺拔，眼睫似浓密的鸦羽，脸型轮廓流畅分明。
　　姑娘看着镜头里的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忍住内心的尖叫，深吸了一口气：“对就是这样，然后跟我一起比个手势。”
　　陆铭初配合地伸出手，也比了个跟对方一样的手势。
　　两只手共同组成了一个……爱心？
　　黎珩：“？”
　　黎珩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右手支上额角。
　　-
　　姑娘疯狂按下快门，照片成功存入相册。
　　“谢谢！！”她脸上肉眼可见地激动。
　　然后才注意到身边快掉冰渣的黎珩。
　　“那个……”
　　姑娘的抿了抿唇，出于某种莫名的求生欲，她快步走到黎珩身边。
　　这一次她没对黎珩提出什么要求，只是站在他身前，勉强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人装进自拍里，然后迅速按下快门结束战斗。
　　照片拍完，姑娘连声道谢，没过多久就混入了人群中看不见了。
　　陆铭初忍不住笑了笑：“这里还挺好玩儿的。”
　　黎珩抱着手臂一声不吭。
　　“你觉得呢？”陆铭初问。
　　黎珩将头抬起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铭初见过这双眼无数次波澜不惊的样子，还是头一回在里面解读出了酸意。
　　或者说是以前也有过，而他太过粗心，竟没发现。
　　黎珩好像是吃醋了。
　　陆铭初惊奇地发现，这个念头一旦蹦入脑海，就会变得愈发清晰。
　　他可以确定，黎珩就是吃醋了。
　　陆铭初靠近他耳边，语气里带着笑意：“拍个照而已，至于么？”
　　黎珩却继续保持缄默，抬脚朝前走去。
　　醋精，冰镇醋精。
　　陆铭初给他贴上新标签。
　　然后越想越觉得有趣，迈开步子追上他。
　　快速通行时，街道两旁的灯光散发的光亮，在人影攒动中变得星星点点。
　　陆铭初和他并肩而行，没走几步，身边的人却蓦然脚步一停。
　　陆铭初饶有兴致地转身，跟他面对面。
　　黎珩的口罩小幅度地动了动，“还是去买杯奶茶吧。”
　　“怎么了？”
　　陆铭初的黑瞳明亮，在街边光源下显得更剔透明澈：“你口渴了？”
　　他的眼中有不断聚积的笑意，明知故问。
　　是口渴了？还是想接吻？
　　还是想把他圈为己有，告诉任何人都敬而远之。
　　下一秒，黎珩抓住他帽子两侧的绳子，直接一扯抽紧。
　　收紧的帽口瞬间挡住了陆铭初的视线，星光般的街灯一齐熄灭，他被人拽了过去，嘴唇贴上了一片触感柔软的东西，带着熟悉的气息与潮热。


第63章 谁说那是初吻的？
　　时至行人出游的晚高峰，愚人路越来越拥挤。
　　黎妤已经在这里扫了半小时的街，手上拿了不少零食小吃，顺便和沿路看到的coser合影。
　　身边的女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难掩激动：“看那边看那边，有个特牛的公孙离，小姐姐也太好看了！”
　　“我看看，在哪儿呢？”
　　黎妤赶紧踮脚望过去。
　　结果没看见什么公孙离，倒是目光一扫，被其他人吸引住了目光。
　　远远隔着人潮，这条街的前方站着两个人。
　　他们高出周围一截，在人流中驻足，相对而立。
　　因为帽檐的遮挡，看不清脸，但她有种敏锐的直觉，他们不像四处张望的人群，只看向对方。
　　黎妤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句话——这世界人声鼎沸，而我只想望向你的眼睛。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文艺念头弄得脚趾扣地，她缩了缩肩膀都掉鸡皮疙瘩，赶紧举起相机，想抓住这偶遇的“街景”。
　　按下快门，迅速拍下了一张照片。
　　“你看到了吗？在那边。”同学大概注意到她看的方向不对，再次提醒。
　　黎妤置若罔闻，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拍下的照片，双指将照片放大。
　　怎么忽然觉得……这两个人有些眼熟？
　　可惜手机放大焦距后拍下的照片并不清晰，放大后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侧影。
　　疑惑间她再次抬起头，望向刚才的方向求证。
　　可是那两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看不到了。
　　-
　　陆铭初刚才还游刃有余，现在就像突然被封了口，不说话了。
　　他跟在黎珩身边亦步亦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在想什么。
　　在走出几十米后，黎珩主动靠过来，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触感很凉，他还是一贯地怕冷。
　　温热的手掌裹住他冰凉的指尖，然后在掌心中收拢，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黎珩余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十分欣慰于他的反应。
　　终于安静乖巧，不作妖了？
　　只是稍微有点反常。
　　陆铭初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陆铭初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帽子，把它恢复原状，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陆铭初问。
　　黎珩只是握紧他的手，带着他在人群里穿行。
　　“太快了，没感觉到。”陆铭初语气认真。
　　黎珩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
　　“真的。”陆铭初辩解，“要不你把口罩拿掉再来一下？”
　　黎珩：“在这里，你确定？”
　　陆铭初终于收起表演痕迹过重的表情，换上玩世不恭般的笑。
　　“大不了被人堵，看这条街的拥挤程度，顶多堵七八个钟头吧，等深夜大家就散了。”陆铭初说。
　　黎珩：“那你呢？”
　　“那还用说。”陆铭初说，“到时候我先走了，你没有听过‘大难临头各自飞’？”
　　黎珩轻声一笑，握紧他的手，在他指关节处捏了捏。
　　略施惩戒却毫无威慑力。
　　“我握得很紧，你要往哪里飞？”
　　手背上有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温暖而干燥。
　　陆铭初把下半张脸埋进领口，被黎珩牵着，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中。
　　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今年夏天以前，黎珩这两个字在他这里还是禁忌，没人敢在他面前多提一句。
　　他做好了跟黎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把少年时的友谊存放在心底看不见的角落。
　　后来凭空而降的系统打得他措手不及。
　　但也正是因为系统，让他们有了意料之外的交集。
　　阴差阳错，稀里糊涂。
　　更不要说现在，他们正牵着手，沉溺于人海，漫步在街头小巷。
　　像一对平凡普通的亲密恋人。
　　半小时后，陆铭初走累了，调换方向原路返回。
　　步行了一会，又路过了那家奶茶店，店门口依然聚集了不少人，都冲着招牌拍照打卡。
　　陆铭初盯着那个扎眼的招牌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了“初吻”两个字。
　　于是向来直来直去的脑子，不知怎么生出了点正常人恋爱时的胡思乱想。
　　——黎珩以前谈过恋爱吗？
　　应该没有吧，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性，估计会吓跑不少追求者。
　　那接吻呢？
　　陆铭初回想了一下。
　　第一次的过程太仓促，或者说陆铭初自己也心慌意乱，根本没注意到黎珩的反应。
　　后来在他家时，黎珩像是被逼急了，但吻起来似乎缺乏章法，跟“熟练”实在没什么关系。
　　再然后就是今天。
　　思来想去得出结论，不好说。
　　陆铭初慢悠悠开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没什么经验啊？”
　　他问得突然，黎珩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黎珩视线顿住两秒，没回答，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你很有经验？”
　　虽然都是平铺直叙的语气，陆铭初却觉得他语气不善，尾音轻佻上扬，带着试探意味。
　　输什么都不能输面子，陆铭初把“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陆铭初：“对啊，肯定很有经验啊。”
　　黎珩：“有多少？”
　　陆铭初：“那可不好说。”
　　黎珩轻哂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看上去也不甚在意。
　　只是脚步稍稍加快。
　　陆铭初发觉自己好像忽然开了窍。
　　平常不会注意的细枝末节，都在他眼底放大，变得有迹可循。
　　比如黎珩微微抿起的嘴角，与他十指相扣的指尖悄悄加重了力道，代表他心情不佳。
　　再比如黎珩加快的脚步，代表他情绪烦躁。
　　而且大庭广众下撩拨黎珩真的太有意思，一旦尝试过，很难不让人上瘾。
　　惊喜于自己的发现后，又开始可惜懊悔。
　　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时刻，以前他怎么没察觉到呢？
　　暗自琢磨了一路，回过神来，黎珩已经牵着他已经回到了停车场。
　　直到黎珩打开副驾驶，抽出口袋里相握的手，陆铭初仍旧盯着他看，暗藏坏心思的表情已经昭然若揭。
　　黎珩轻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这么明显吗？”陆铭初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我在想，在湖海庄园的时候。”
　　停顿过后吊足了胃口，他才慢慢道：“那次是你的初吻吗？”
　　黎珩很明显地怔愣片刻。
　　还真猜对了？
　　陆铭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心情又上扬了些。
　　但紧接着黎珩垂下眼睛，直勾勾看着陆铭初，表情意味不明。
　　“谁说那是初吻的？”
　　-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陆铭初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连思考都慢了半拍。
　　完全头脑空白地坐进车里，面前的车门关上，脸上像被打了脸似的一阵火辣辣地疼。
　　黎珩没着急上车，大概是手机响了，站在外面接了通电话。
　　隔着车窗，陆铭初能看到他表情正色起来，似乎是一通挺重要的电话。
　　他等了一会，黎珩才挂断，阔步回到车里，但手上仍在发着信息。
　　陆铭初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等他处理完。
　　几分钟后，黎珩将手机放回中控台。
　　“你有事啊？”陆铭初问。
　　“我今晚要去一趟G市。”
　　“今晚么？什么事这么急？”
　　“我父亲摔了一跤，骨折，要做个手术。”
　　年纪上来后伤筋动骨都不是小事，陆铭初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严重吗？”
　　“应该还好，手臂。”
　　陆铭初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松了口气：“那你先去机场吧，我自己回去。”
　　“不用。”黎珩说，“最快的航班11点，来得及。”
　　回家后，陆铭初有些心神不宁，先去浴室冲了个澡。
　　跟昨天一样，脑子里有止不住的兴奋，再加上话题被打断得过于突然，他现在还没平静下来。
　　黎珩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不是初吻？
　　这个答案与陆铭初预想的大相径庭，随之而来的还有烦躁与不爽。
　　黎珩谈过恋爱么？
　　一声不吭玩消失那么多年，去跟别人谈恋爱了？
　　这种烦躁直到吹完头发以后都没散去。
　　十二点过半，陆铭初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一半是担心黎珩父亲的伤势，一半是因为胡思乱想。
　　安静的卧室传来手机振动声，陆铭初摸过一旁的手机，黎珩的信息跳了出来。
　　黎珩：我落地了。
　　陆铭初想了想，敲了“收到”两个字过去。
　　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手机却开始连续振动，黎珩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陆铭初诧异了一秒，将电话接通。
　　黎珩：“晚点了半小时。”
　　他此刻大概还在飞机上，背景音传来隐约的机舱广播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之后，看情况。”
　　“哦，知道了。”
　　短短几句交代后，陆铭初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懒懒的倦怠感。
　　黎珩以为他困了，催促道：“快睡吧。”
　　“睡不着。”
　　“怎么？”
　　“我在想，你上车前的那句话。”
　　电话那头的机舱杂音没了，变成了有节奏的脚步声。
　　黎珩下了飞机，拖着行李走上廊桥，一时没有回答。
　　原本躺在被子里的人翻身坐起，不打算放过他，直接问道：“所以你初吻是什么时候？”
　　半晌后，黎珩好像轻轻叹息了一声，一丝丝无奈钻入陆铭初的耳朵。
　　“不重要，别想了。”
　　陆铭初：“……？”


第64章 禁止造谣
　　从挂掉电话开始，陆铭初迷迷糊糊入了睡，但整晚多梦浅眠，导致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第二天高层会议时，坐在舒服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仍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头晕。
　　他强行打起精神，紧蹙的眉心和略微发青的眼底搭配在一起，叫人望而生怯。
　　于是下属们看着首座那位的脸色，纷纷低下头，回想起了夏天那一幕。
　　当时瑞亿娱乐暴雷，晚间召集紧急会议，陆铭初也是同样的表情，坐在同样的位置。
　　还是小心为上，省得殃及池鱼。
　　两小时的季度会议平稳度过，最后有惊无险，在中午午休前按时结束。
　　陆铭初一刻都没有多停留，合上钢笔和笔记本就走出会议室。
　　接下去还要去一趟财务部，继续后续讨论。
　　一行人乘坐电梯下了楼，电梯门打开，通道两旁员工同时让开。
　　工位上的员工大多还没有休息，也没人注意到集团大老板下来视察，几乎都在埋头工作。
　　陆铭初快速从工位旁穿过，直到耳朵精确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他身形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等待一会后，他倒退两步，在两名员工背后停下脚步。
　　面前的两位女员工似乎关系亲近，正靠坐在一起，一同低头看着同一个手机。
　　“你在看什么？”其中一个小声问道。
　　“小众糖最好嗑了，你不懂。”
　　“谁的cp呀？”
　　“黎珩跟何亦寒呀。”
　　“让我看看。”
　　“喏。”
　　说着，左边那位慷慨地把手机往右边移了一些，方便她看清，也同时方便了陆铭初。
　　一个十分扎眼的微博热搜，标题是#黎亦CP旧糖新磕#。
　　陆铭初视力极好，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他扯起嘴角，笑容冰凉。
　　陆铭初周围站着的一圈高管大气都不敢出，根本不敢打断。
　　这时，身边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通风报信。
　　那位凑热闹的女员工警觉地回头，恰好对上陆铭初的脸。
　　她睁大眼睛，惊吓到几乎要叫出声来。
　　陆铭初伸出食指，慢慢在唇峰出比了比，她立刻噤了声。
　　因此，拿着手机的那位仍然无知无觉，继续将手机往下滑动，点进热搜下方的一条热门微博。
　　无人在意微博中带着的一长串文案，自动开始播放的视频同时吸引住了几双眼睛的注意。
　　视频中，两位主角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青春无邪。
　　两个人在剪辑中上演了一出“豪门大佬包养金丝雀，金丝雀飞出牢笼，他逃他追”戏码。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主角的一个吻上。
　　狗血淋头，神乎其技，有图有真相。
　　视频完完整整播放完，那位员工才后知后觉，似乎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她摸了摸后脖颈，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奇怪了片刻，她慢慢转回头来——
　　这谁？
　　这不是顶楼那位吗？？
　　为什么会站在她身后？？？
　　心脏狂跳起来，一下子飙升到了180。
　　但求生欲还是让她扯起一个笑容，试探问道：“陆，陆总，你也想看吗？”
　　陆铭初不答反问：“好看吗？”
　　女员工咽了咽唾沫，不怎么自信起来：“好像……一般……不好看……”
　　说完这句话，陆铭初微笑着点点头，直起半弯着的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几名员工面面相觑。
　　“哎我是不是出大事了？”女员工心有余悸，回头时语气带上了哭腔，“你说陆总能放过我吗？”
　　刚才的“共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安慰道：“我觉得还行。”
　　“主要是你最后说了句不好看。”
　　“如果你说好看，那就不一定了。”
　　“呜呜……”
　　-
　　下午两点，陆铭初回到自己办公室，甩上门，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烦躁，无处发泄，脑子里乱作一团。
　　昨晚黎珩的那句话被他解读出了八百层意思，来来回回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首先，黎珩的初吻一定是在今年夏天以前。
　　其次，黎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连确切的时间都不敢说。
　　最后，黎珩说“不重要”，本可以编造一点好听的，但他选择沉默。
　　本来今天心里就因为始作俑者堵得慌，居然还有人敢在他雷区蹦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人家工作本本分分，只是在休息时间刷个微博，属于个人自由，他根本管不着。
　　一口气就这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还有，黎珩和何亦寒怎么会有“吻戏”？
　　印象中何亦寒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应该不可能跟黎珩有过合作。
　　躺了一会后，陆铭初拧着眉拿出手机，决定自己求证。
　　陆铭初输入黎珩的名字，在他主页翻了翻。
　　发现自从黎珩回了A市后，他的微博就没再更新过。
　　退出主页，他又回到搜索框，咬牙输入两个名字，再次点击搜索。
　　五花八门的视频图文即刻跳了出来。
　　……
　　翻了一会，陆铭初弄清楚了视频的来源。
　　简单来说是有粉丝把两人的影视素材搜罗到一起，根据一定的剧情二次剪辑，才有了“大佬包养金丝雀”的戏码，连接吻也是黑科技的产物。
　　至于热搜，陆铭初在热搜广场翻了翻，发现底下评论区极其热闹。
　　这个冷到北极圈的CP原本根本没什么流量，之所以忽然冲上热搜，原因在于何亦寒本人。
　　他昨晚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点赞了两人的CP向视频。
　　这条点赞视频到现在都还挂着，一直没有删除。
　　所以……
　　起码就“吻戏”来说，跟黎珩本人没什么关系。
　　陆铭初嗤笑一声，紧紧捏着手机，指甲边缘用力到泛白。
　　刚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上面显示是“黎妤”。
　　-
　　五分钟后，瑞亿楼下咖啡店。
　　黎妤已经点好一桌甜品饮料，在靠近玻璃窗旁的位置等他。
　　陆铭初落座，拿起黎妤给他点的那杯冰苏打喝了两口。
　　碳酸饮料听说能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有没有用存疑，胸口堵得那股气明显消下去了一些。
　　黎妤依然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吗？”黎妤问，“Lucas在宠物店洗澡，我等得太无聊了，所以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你正好在这附近。”
　　陆铭初心不在焉地点头：“嗯。”
　　“那你不做我哥的助理了？”
　　“辞了。”陆铭初想也没想。
　　“啊这样啊。”黎妤的表情略显失落，“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陆铭初舒了口气，不知该不该点醒这位健忘的小朋友自己究竟是谁。
　　刚才在电话里，之所以答应下来坐一会，一来是因为心情不佳，二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任何与黎珩有关的，他不想说的，或许都可以探探黎妤的口风。
　　说不定就会有收获呢？
　　陆铭初想了想，决定不采用迂回战术，直接单刀直入：“你哥他谈过恋爱吗？”
　　黎妤的表情一阵疑惑。
　　但她脑子转得快，联想到两个人的情敌关系后，意识到他可能是来打探敌情的。
　　黎妤反问：“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好奇。”
　　黎妤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话在陆铭初听来，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陆铭初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频率稍快，暴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意思是他谈过？”陆铭初问。
　　黎妤继续摇摇头，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渣男。”
　　陆铭初只是心里憋着气，随口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黎妤一听这话立刻正色起来。
　　“我哥不是这种人，人家感情经历可纯洁了，白纸一张，放在求偶市场上绝对有竞争力。你不要乱造谣行不行。”
　　陆铭初愣了一瞬，“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黎妤言辞凿凿，“我哥这么忙，上学的时候读了双学位，工作以后一边拍戏一边兼顾家里的生意，哪有时间谈恋爱。”
　　“而且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或是表现出来过喜欢谁。”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对。”
　　“嗯？”
　　陆铭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黎妤摸了摸下巴：“最近回A市以后有过。”
　　陆铭初心里密布的阴云霎时间消散殆尽。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脊背一松，连带着觉得咖啡店吵闹的背景音乐也悦耳许多。
　　黎妤：“？”
　　奇怪，太奇怪了。
　　但还没回过味来，就收到了宠物店发来的信息。
　　“啧，下次再聊，我要去接Lucas了。”
　　心系自己亲儿子，黎妤丢下这句话，很快拿起包包起身离开。
　　陆铭初看向窗外，暮光和煦，穿过宽大的树影洒下金色的斑驳。
　　梧桐树叶在秋风吹拂中摇曳，逐渐染成了橙黄的暖色。
　　手机振动，陆铭初回神，是黎珩发来消息。
　　黎珩：手术很顺利。
　　陆铭初没忍住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忙完了？”
　　陆铭初经历了一天乱七八糟的情绪，此刻竟然出奇地平静。
　　“嗯。”
　　“那你现在在哪儿？”
　　“养老院。”黎珩语气比昨天临走前轻松很多，“手术后把我爸接回来了，这里有专人照料。”
　　陆铭初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手心被杯壁上洇出的水汽沾湿。
　　“嗯，什么时候回来呢？”
　　黎珩顿了顿：“昨天不是说了，怎么了？”
　　陆铭初差点脱口而出“想你”，但想到不该在这时候催促，照顾家人要紧，便及时收住。
　　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
　　恰好店内电视屏上正播放着搞笑小短剧，剧中女主角也在给男友打电话。
　　陆铭初分心看了一会，学着里面女主角的口吻说了一句：“我昨天有东西落你车上了。”
　　“什么东西？”黎珩问。
　　这时，小短剧的女主娇柔一笑，对男主说：“我的心。”
　　陆铭初：“……”
　　“你别问这么多了。”
　　黎珩停顿两秒，问：“我叫司机给你送过去？”
　　“架子这么大，敷衍我啊？”陆铭初说，“回来以后自己来找我，开你昨天那辆车。”
　　话说到这里，黎珩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有东西落下是假的，撒娇才是真的。
　　“就这样，你回来前记得告诉我。”陆铭初放话。
　　“哦？这么急？”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圆，陆铭初接着替自己刚才的说辞辩解。
　　“没急……就是怕东西被别人拿走。”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
　　陆铭初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才听到他说：
　　“除了你，还有谁会坐我的副驾？”


第65章 我帮你回忆一下？
　　一句话正中红心。
　　电话已经挂断，但黎珩最后那句话太有杀伤力。
　　陆铭初手心发热，头晕目眩，好一会没缓过来。
　　黎珩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可以一声不吭把他惹得生气上头，也能轻易用一句话把他安抚得服服帖帖。
　　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陆铭初难以招架，就吃他这套。
　　他又在咖啡店坐了半小时，平复了一会心里横冲直撞的小鹿，才重新回到办公室。
　　接下去的两天时间，陆铭初回归正轨，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度过。
　　因为他下意识总觉得，等黎珩回来，一定会无心工作，需要提前把棘手的问题解决。
　　偶尔空闲下来，也会拿出手机，刷一刷当时的热搜。
　　黎亦cp的热度在第一天爬到了榜单的第一位，后续两天持续下跌，在逐渐淡出榜单前，正主之一终于有了正面回应。
　　何亦寒取消了那个赞，对外发布了一份文字版的声明。
　　声明全文洋洋洒洒几百个字，语气诚恳，用词严谨，内容概括一下可以用一句话来解读——
　　他的账号并非本人运营，而点在CP向视频是工作人员手滑所致。
　　后续就是反思承认错误，加强对工作人员的管理，希望得到大家谅解。
　　只是这波回应招致了不同声音，底下评论五花八门，双方粉丝外加路人掐成一团。
　　[勇于承认错误就好，给小寒敢作敢当点个赞。]
　　[你们真不觉得这份声明非常“官方”吗？辟谣越冷淡CP越真，好像越来越好嗑了！]
　　[楼上别太离谱了，拿辟谣当官宣，合着怎么说你都觉得真。]
　　[热度刚降下去就来回应了，早两天干嘛去了，工作人员的网速太慢了吧。]
　　[笑死，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工作人员手滑，现在内娱还有个人主页交给工作人员打理的艺人？说出去谁信。]
　　这次的热度比上次高出许多，评论区的混乱程度堪比精神污染。
　　陆铭初想过要不要找人处理这件事，不过后来没过多久，与这个话题相关的词条相继消失。
　　速度很快，一看就是人为干预的结果。
　　是周舟？
　　他这个闲散经纪人总算做了件实事，陆铭初简单扫了扫剩下的几条博文，就放下了手机。
　　最后直接把APP删了，眼不见为净。
　　当天下午，陆铭初收到了黎珩即将回来的消息。
　　只是陆铭初晚上有一场重要的饭局，很早就定下了日子，不方便推脱。
　　他想了想，把酒店定位给黎珩发了过去。
　　凡是饭局免不了要喝几杯，即使陆铭初身份特殊，也不好全然拒绝这种场合的推杯换盏。
　　陆铭初滴水不漏地应付，给足了在座的面子。
　　少有的几次看向手机，被人精看出他心不在焉。
　　“陆总，晚上还有人找啊？”酒局上氛围轻松，那人半开玩笑道。
　　陆铭初只是笑笑。
　　“那一会就不安排送您回去了？”
　　“不用。”陆铭初毫不掩饰地说，“有人来接。”
　　明白人都懂点到即止，那人不再多问。
　　另一边，G市飞往A市的客机划过夜幕，伴随着引擎的嗡鸣声降落在跑道上。
　　黎珩将手机开机，时间显示八点，与预计落地时间一致。
　　短暂的等待后，手机连接上通信网络，随即弹出了一条消息。
　　十分钟前发来的。
　　陆铭初：还没到？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急，黎珩嘴角微微扬起。
　　黎珩：到了。
　　-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陆铭初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机场过来的用时差不多了。
　　于是找了个理由，先一步从饭局脱身。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包厢，一路心情愉快，找到直达电梯，按下负一层按键。
　　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闲来无事还走了会神。
　　既然黎珩不愿意提及，那他不问就是了。
　　反正都是过去式，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必自寻烦恼。
　　做完了一系列心理建设，果然神清气爽了许多。
　　电梯下降至20层，中途停下，轿厢门打开，陆铭初不期然对上了一道视线。
　　这个人他刚见过，就在今天的热搜榜单上。
　　陆铭初刚刚舒畅的心情瞬间一堵，露出些许不耐的表情，不过还是绅士地为他按住了开门键。
　　何亦寒似乎也很意外，身形一滞后对他说了声“谢谢”。
　　空间不大的电梯里一时无人说话，陆铭初站在靠中间的位置，表情淡漠。
　　而何亦寒没有就近站在门边，而是走到了陆铭初左边，与他并排站着。
　　这样一来距离和气氛都很微妙。
　　按常理来说，不熟悉的人会错开，很少在电梯里站成一排。
　　只有想要跟对方交流，才会选择这种站位。
　　电梯一层一层下降，在即将到达停车场前，何亦寒先打破了平静，全在陆铭初预料之中。
　　“陆总好。”
　　他嗓音清清淡淡，语气也不卑不亢，只是气息略有不稳显得露怯。
　　“我不是故意点赞那条视频的，还请您不要怪罪。”
　　陆铭初没有说话。
　　其实第一次在胡海庄园见面时，何亦寒没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仅有的几个标签，大概是年轻、干净、内敛。
　　这一类型的艺人在娱乐圈并不少，但如果好好把功夫花在作品上，说不定会有出头之日。
　　捆绑别人蹭热度，最容易败坏路人缘。
　　实非明智之举。
　　更没想到的是，何亦寒居然知道得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包括他的身份，包括他与黎珩的关系，不知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而这一番“开诚布公”，大概是觉得这些事过于小儿科，吃准了陆铭初不屑于管。
　　自作聪明。
　　陆铭初静静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质问、怀疑、责备，什么都没有。
　　当对方的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时候，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会显得拙劣。
　　陆铭初自顾自看了下手机，才看到黎珩给他发来信息。
　　黎珩：停车场不方便，去地上接你。
　　恰好电梯到了酒店一楼大堂，陆铭初给了何亦寒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抬脚走了出去。
　　-
　　两分钟前，黎珩穿过城市高架，赶到酒店地下车库。
　　为了方便陆铭初上车，他想把车停在靠近电梯口的位置，所以在偌大的地库里兜了半圈。
　　然而往深处开时，却隐隐发觉不对劲。
　　这是一种常年应对狗仔的直觉。
　　四周的停车位几乎停满。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停着几辆黑色轿车。
　　车窗覆着严严实实的防窥膜，车身因常年疏于保养而满是灰尘，但车窗前挡风玻璃后却摆了一堆黑色的摄影器材。
　　黎珩只扫了一眼，随即做出判断。
　　他挂上倒挡，正要踩下油门，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人，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黎老师，可以载我一程吗？前面有七八个狗仔堵门。”
　　何亦寒脸色慌张，语气恭恭敬敬，仿佛刚才鲁莽拉开车门的不是他。
　　何亦寒继续卖惨：“要是被他们拍到就麻烦了。”
　　黎珩不悦地皱起眉。
　　车门开着，他没法直接把车开走。
　　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狗仔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刻意在这里蹲守。
　　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何亦寒咬了咬牙，不等黎珩同意，直接坐进车里。
　　车门刚关上，车库另一头的电梯间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声音听起来人数很多。
　　黎珩眉峰一压，脸上毫无温度。
　　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车开走，要么让何亦寒立刻下车。
　　或许带上何亦寒扬长而去是最省心的办法，但是……
　　脚步声伴随着谈话声越来越近，黎珩直视前方，手放到挂挡处。
　　何亦寒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其实刚才在电梯里，陆铭初的反应已经让他脊背生寒。
　　他知道最近几天闹出的热搜是在剑走偏锋，可是他能怎么办？
　　毕业已经几个月过去，没有片约，没有资源，只有广告片和小成本网剧给他递来橄榄枝。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凭他的能力魄力，除了借着梯子往上爬，别无他法。
　　热搜果然起效，流量大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跟了一群狗仔，让他有了一种当红的错觉。
　　但他知道这些流量都不属于他。
　　何亦寒这个名字只是黎珩背后的附加品，甚至追逐他的狗仔，也只是为了挖到黎珩的新闻。
　　一次偶然，他从柯念口中挖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这个消息让他从美梦中惊醒，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于是这两天惶惶不安，如履薄冰。
　　然而上天似乎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就在刚才，电梯里错身而过时，他偷偷看到了陆铭初手机上的短信。
　　黎珩现在可能就在楼下，而他知道楼下正有一群狗仔守株待兔。
　　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
　　就在何亦寒以为黎珩要将车启动时，对方一手松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何亦寒惊慌地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黎珩即使冒着被拍的风险，也不愿载他一程。
　　黎珩快步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冷声命令：“下车。”
　　“可是……”
　　何亦寒还在刻意拖延时间，只要被拍到，他就有话题可以炒作。
　　但黎珩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在这磨蹭。
　　他伸手抓住何亦寒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拖了出来，何亦寒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腿软着摇晃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何亦寒深吸了口气，双眼通红，自尊像被人踩在脚底反复蹂躏：“只要送我出去就行，这样都不……”
　　“不行。”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完整的话，黎珩没有丝毫耐心地打断他。
　　“我劝你不要在不可能的事情上白费功夫。”
　　“还有。”黎珩的表情沉静到可怖，“你不配坐我的副驾。”
　　说完这句话，黎珩重新上了车。
　　狠踩油门，一阵轮胎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车子急速倒退扬长而去。
　　把涌上来的狗仔远远甩在了后面。
　　---
　　陆铭初今晚喝了酒，没有喝醉，但酒精慢慢上来后，还是有点迷糊。
　　他在大堂坐了几分钟，觉得有些闷，决定出去等一会。
　　外面的凉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了一些，头脑也清醒很多。
　　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听见大堂里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太可惜了，他们说差点拍到。”一个休闲装扮的男人跟旁人低声抱怨。
　　陆铭初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视线挪到对方包里藏着的相机镜头，了然地挑了挑眉。
　　从装扮来看，这些人十有八九是狗仔。
　　怪不得刚才黎珩说停车场不方便。
　　男人脸色不屑：“他们动作太慢了，明知道何亦寒坐电梯下去了，还不赶紧跟上。”
　　“而且我听说……”男人压低声音，“刚才黎珩的车也在停车场，不知道是不是去接他的。”
　　旁边的人惊讶道：“真的是黎珩？”
　　“虽然没拍到，但是这件事千真万确。”男人笃定地说，“有人亲眼看到何亦寒从黎珩车上下来。”
　　陆铭初：“？”
　　冷风灌入耳朵，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片刻后脑子才重新运转起来。
　　——那个下来的人是何亦寒，刚刚他们还同乘一台电梯。
　　——黎珩昨天信誓旦旦说的话就是放屁，转头就有人坐了他的副驾。
　　呵。
　　一旁的路人继续窃窃私语：“那绯闻不就坐实了？”
　　“嗐，不太像，何亦寒是前脚刚下的电梯，后脚就被黎珩赶下车。”
　　“看起来不像关系好的样子，倒像是倒贴没贴上。”
　　“算了算了，收工吧，晚上一起去喝一杯？”
　　-
　　两名狗仔走后不久，陆铭初心烦意乱。
　　再加上黎珩的车不方便在正门出现，所以他干脆沿着马路闲逛了一会。
　　秋风萧瑟，陆铭初收紧衣领，还没走多久就开始后悔。
　　黎珩食言了，他还这么贴心干什么。
　　这时，脚下的路被车灯照亮，一辆黑色商务豪车缓缓从后面跟上来。
　　同时，口袋里的手机也开始嗡嗡振动。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陆铭初不大想接，就在电话即将挂断时，才接起。
　　黎珩言简意赅：“上车。”
　　“我想散步。”陆铭初硬邦邦道。
　　“那我下来陪你？”
　　“你要是想被拍可以试试。”
　　“可以。”
　　陆铭初心底传来躁意，此刻很想抽支烟。
　　他往口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才想起自己戒烟已经很多年。
　　看来黎珩真是祸害。
　　“别人坐过的位置我不要。”陆铭初冷声道。
　　“行。”黎珩说，“明天就把这辆车卖了。”
　　陆铭初一噎，随即停下脚步。
　　后面的车停了下来，接着传来关开门声。
　　陆铭初心里憋了一口气，愤愤然转过身。
　　黎珩扶着车门，身上穿着的西装微微褶皱，不像以往那样一丝不苟，大概是下了飞机后没回家收拾行李，立刻赶过来的。
　　他眼底有些许倦意，或许这两天都没休息好，脸上多了些平时没有的精致易碎。
　　心里憋的气像被扎漏了的气球，还没等黎珩开口，陆铭初自己先心软了一半。
　　“先上车吧，我会解释。”黎珩说。
　　-
　　陆铭初最后还是上了车。
　　黎珩俯过身来，“咔”一声替他系好安全带，接着就坐了回去。
　　陆铭初想等他的解释，结果上车后过了好几分钟，对方都没主动开口。
　　哈喽？
　　刚才系上的安全带莫非把您的嘴也扣上了？
　　安静开着车把陆铭初送到家附近，黎珩在路边停下，将车熄火。
　　后视镜似乎有黑色轿车一晃而过。
　　黎珩眉心一动，想再确认一遍，车后方却空空如也。
　　“可以解释了？”陆铭初绷着脸，毫无感情地说，“是担心狡辩的时候有观众，影帝的面子绷不住么？”
　　黎珩一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身来。
　　黎珩轻笑：“有你一个观众就够了。”
　　“你还说不说了。”
　　“嗯。”黎珩平铺直叙，“刚才有狗仔。”
　　“这剧情我差不多知道，然后呢？”
　　接着黎珩花了半分钟，把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到地下车库后，发现有狗仔蹲守。”
　　“何亦寒擅自打开车门坐进来，为了避免被拍到，我把他‘请’下车。”
　　“然后过来接你。”
　　陆铭初继续问：“那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黎珩偏头想了想，得出两个结论。
　　“没有提前告诉你。”
　　“没有提前锁好车门。”
　　其实这么说来，好像也情有可原，陆铭初沉吟不语。
　　狗仔的出现没人能预料到，何亦寒的行为也是不可控的。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陆铭初立刻把它掐灭。
　　轻易熄火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面子，明明就是黎珩的错。
　　陆铭初抱着手臂，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心里把他的这通“检讨”狠狠批了一通。
　　用词太干巴巴，语气也没有起伏，语言精练到多删一个字都难，时间太短，从头到尾不过三句话。
　　陆铭初冷笑：“你的检讨不合格，回去重写。”
　　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下一秒，车门传来清脆的声音，锁了。
　　陆铭初：“你干嘛？”
　　黎珩：“大概是，吃一堑长一智？”
　　陆铭初：“……”
　　陆铭初不怒反笑，伸手去按中控台上的锁车键。
　　黎珩轻轻一哂，抓住他的手腕：“不是说有东西落在我车上了吗？”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黎珩或许不会再次选择说出这句话。
　　因为陆铭初目光朝车底一扫，恰好看到车座的缝隙里夹了一样可疑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枚陌生的白色纽扣。
　　黎珩的车经常送去清洗保养，不可能发现不了。
　　只有一种解释，这是上一位乘客不小心遗落的。
　　陆铭初笑意更盛，借题发挥：“好啊，跟旧情人叙旧，还留下了证物。”
　　他的语气就像捉奸的原配，黎珩撑在方向盘上，失笑了片刻。
　　“哪里来的旧情人。”
　　“你的初吻难道不是跟他？”
　　黎珩：“什么？”
　　陆铭初：“荧幕初吻也是初吻。”
　　黎珩：“……”
　　黎珩闭上了嘴，直勾勾地盯了陆铭初一会，好像对他的少爷脾气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才说：“你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
　　陆铭初大脑是懵的，完全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黎珩的视线压在他的唇角，嗓音微哑：“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刚才码字想到了“公主请上车”，笑了半小时。
　　-
　　（本章重新修过，剧情不一样，宝宝们最好清理缓存后再看，11.14留）


第66章 别用美色诱惑我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黎珩是后悔的。
　　当初离开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把过去尘封进心底的储藏室，再不让它们重见天日。
　　但陆铭初不讲道理毫无章法的撩，让人沦陷，让人情难自制。
　　以至于最近的一切都太不真实，黎珩开始得意忘形。
　　他几乎要忘了，现在还没到让陆铭初知道的时候。
　　没有得到那位的明确首肯，他只能小心筹谋未来，暂时缄口不言。
　　这些心理活动也反映在了黎珩脸上。
　　陆铭初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凭借路灯的光源，看到黎珩眼底的沉溺欲色与碎光交融在一起。
　　但也只是一个瞬间。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接着热度便退去了，像是冷静下来。
　　陆铭初：“？”
　　您学川剧变脸的？
　　黎珩坐了回去，重新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了闭眼睛。
　　陆铭初：“你刚才说什么？”
　　虽然刚才亲耳听见了，但他还是又确认了一遍。
　　“没什么，你可能是听错了。”黎珩说。
　　陆铭初几乎要被气笑了，居然有人能说出如此掩耳盗铃的话。
　　他指出黎珩话里的漏洞：“我还没说我听见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听错了？”
　　越解释越错，黎珩所幸将唇一抿，解开安全带，像是要下车。
　　陆铭初向来都是行动派，从过去到现在都是。
　　他刚才分明听见黎珩说了那句话。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宾语是“你”，意味着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这两天为了这个“初吻”心神不宁，居然告诉他是这种结果。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可能让话题随随便便揭过。
　　陆铭初左手撑住座椅，探身过去。
　　然后一条腿屈起在中控借力，直接翻身坐了过去。
　　最后在黎珩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
　　黎珩的车虽然空间很大，但要容纳两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还是有些吃力。
　　狭窄的空间里热度骤然升温，陆铭初完全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黎珩身上。
　　身体相贴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还有极近的鼻息喷洒在对方脸上，气息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黎珩身体大概僵硬了一瞬，因为陆铭初明显感觉双腿下的触感不那么柔软。
　　接着黎珩将脸朝旁边一瞥，这还不够，几秒钟后用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领结，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陆铭初坐得也有些吃力，手脚放不开，背也只能微微躬着。
　　他扶着黎珩的肩膀稍微动了动，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换来了对方更粗重的呼吸。
　　“说，你刚才说了什么？”陆铭初问。
　　黎珩仍旧看着窗外，毫不配合。
　　陆铭初抓住黎珩松散的领结，强迫他看向自己，嘴角勾着势在必得的笑。
　　“现在跟你讲道理，别逼我跟你动粗。”陆铭初大爷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知道么。”
　　黎珩皱了皱眉，却纵容他这么做，没做阻拦。
　　三言两语撬不开这张嘴，黎珩最擅长的就是装聋作哑，陆铭初早知道会是如此。
　　来硬的没用，那就上软的。
　　陆铭初现在有的是耐心。
　　他压低上半身，榨干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凑到黎珩唇边。
　　“我是怎么亲你的？”陆铭初说，“我忘了。”
　　黎珩额角青筋凸显，视线往下扫，停留在两人腰腿相贴的地方。
　　嗓子的干哑让他说不出话来，身上的人还在肆无忌惮。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无法保证自己会做个正人君子。
　　陆铭初微微偏过头，凑到他唇边，双眼垂下注视着他的唇角。
　　“不是要带我回忆吗？我想不起来了。”
　　他伸出舌尖，在黎珩嘴角处轻轻一扫。
　　“是这样吗？”
　　说完，他的腰忽然被人按住，整个人后仰，向方向盘压去。
　　-
　　别墅区内的辅路上，缓缓驶来一辆差，鬼鬼祟祟地在树荫遮蔽处停下。
　　车内，有两名年轻男子穿着不起眼的男子，头戴鸭舌帽，身边摆着一堆相机镜头。
　　他们向车窗外张望，周围黑黢黢的，不见行人与车辆。
　　开车的那个人降下车窗，往外面张望了一下：“周哥，好像跟丢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周哥那人骂骂咧咧，“好不容易蹲到黎珩，就一辆车，还能跟丢？跟丢也就算了，连车牌号都没记下来？”
　　听他这么暴躁，吴启说话含糊：“黎珩车技太好了嘛，刚才那一手倒车漂移，差点把我看呆。”
　　“所以你就呆住了？没想起举起你手里的相机？”老大问，“你是要把相机留着当传家宝吗？”
　　吴启囫囵呛了一句，听不清说了什么。
　　既然一无所获，继续等下去也是徒劳，吴启冷风中猛吸了几口烟，将剩下那半支烟捻灭，关上车窗。
　　车子启动点火，他朝前方张望了一下，冷不防被前面拐角处的动静吓到。
　　前方小路的拐弯处停着辆车，由于角度刁钻，刚才没有注意到。
　　夜色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按上车窗。
　　手指蜷缩了一下，像在用力，接着力气似乎忽然一松，顺着车玻璃无力地滑了下去。
　　“周哥，你看到了吗？”
　　吴启睁大眼睛，拍了拍周哥的肩膀，朝外面指了指，“那边那辆车是不是有点眼熟，刚才好像见过？”
　　“嗯？”周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陆铭初被压向方向盘时，还是被黎珩的反应吓了一跳。
　　身体向后仰，重心不稳，他晃了晃，抬手撑住车玻璃，黎珩有力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
　　他不喜欢这种姿势，想推开黎珩，但黎珩这时候怎么可能如他的愿。
　　腰上掐着的手更用力了些。
　　身体处于被压制的状态，陆铭初嗤笑了一声：“干什么？不想说就耍赖啊。”
　　“嗯。”
　　黎珩胸口起伏，大方承认，撩起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狭长的眼尾像带了钩子，配合浅色琉璃似的瞳孔，勾魂摄魄。
　　陆铭初总觉得会被这双眼睛吸进去。
　　尤其是它们只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陆铭初吞咽了一下：“别用美色诱惑我，我今天可是很有原则的。”
　　黎珩却顾左右而言他。
　　他低下头，在陆铭初的颈边用鼻尖蹭了蹭，声音沙哑：“这里。”
　　“什么？”
　　“看不见的地方。”黎珩呢喃，“我找到了。”
　　陆铭初浑身像过了电，忽然想起那次在火锅店发生的事。
　　他抱怨黎珩咬破自己的嘴角，黎珩当时岿然不动地拿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说下次会找看不见的地方。
　　本以为只是一句无心的调情，居然真的要实践在他身上。
　　陆铭初忽然觉得黎珩此刻是一个捕食者，而他则是黎珩手里的猎物。
　　神游了片刻，黎珩灼热的呼吸已经抚在脖子脆弱的皮肤上。
　　陆铭初的寒毛根根竖起，仿佛每根神经都敏感起来。
　　“你等等。”
　　陆铭初身体紧绷，脖子拉出修长的线条，脖子与锁骨相连的肌肉隐隐浮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即刻来临，一双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从肩窝处开始，由下至上，顺着肌肉的走势划过，带来一阵痒意。
　　黎珩似乎很耐心，耐心地寻找皮肤上最薄弱敏感的地方。
　　一股电流从小腿升起，闪着火光烧到四肢和脊椎，陆铭初的腿都软了，有点招架不住这种温柔的撩拨。
　　片刻后，黎珩终于停下，像是找到了满意的位置。
　　酥软湿润的舌尖与肌肤亲密相贴，带着陌生的微小颗粒感的滑腻触感。
　　时而轻轻舔过，时而稍稍加重。
　　似乎是某种预告与安抚，蛊惑着他，要他心甘情愿地引颈就戮。
　　陆铭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折磨，只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
　　他失神地望着车顶，恍惚间想起他和黎珩现在正在车里。
　　幸好有黑夜遮掩，但车窗玻璃完全透明，如果有人经过，轻易一瞥，就能看出车里的异常。
　　一种背德感涌上心头，让紧绷的神经更加敏感。
　　突然，车窗边有白色亮光一闪。
　　不是什么平常的灯光，对于熟悉摄影的人来说很好辨认。
　　那是闪光灯。
　　陆铭初心里一跳，联想到刚才在酒店遇到的狗仔。
　　他用手去推黎珩的肩，“有人在外面。”
　　黎珩动作不紧不慢，不为所动。
　　反而更加恶劣地用嘴唇和舌尖包裹吮吸。
　　他专注到了极点，好像此时此刻，重要的只有这一件事。
　　陆铭初不由得心急起来。
　　删照片撤热搜都是小事，但阻挡不了娱乐圈里的捕风捉影，有时候绯闻八卦的传播并不需要实锤。
　　就在他想要求个痛快时，尖锐的疼痛从颈边传来，好像带着惩罚般的意味。
　　陆铭初的颤栗感也在此刻抵达顶峰。
　　短短几分钟，车内温度已然灼热。
　　陆铭初呼吸不稳，被黎珩扶着后脑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先回去。”黎珩低声在他耳边轻语，“我去处理。”
　　“还有呢？”陆铭初问。
　　黎珩无奈轻叹，垂眸想了想，“回来再跟你解释，好吗？”


第67章 坦白从宽
　　别墅区周围的小路十分僻静，抱山环水，因此有很多可以隐匿的地方。
　　陆铭初又缓了一会，朝车窗外看了看，没见到半个人影。
　　不过刚才看到的闪光灯不像假的，肯定有狗仔就在这附近。
　　陆铭初还是决定先回家，下车前又不太放心，回头睨了一眼黎珩：“你不会跑路吧。”
　　黎珩正在整理刚才被弄乱的上衣，闻言失笑：“不会。”
　　陆铭初将信将疑，推开车门，同时低下头，沿着树丛快步离开。
　　-
　　不远处的黑车里，吴启手忙脚乱换着内存卡。
　　“快点快点，有人下车了。”周敛急声催促道。
　　刚才举起相机后，吴启连着拍了几张都只拍到了一片模糊黑影。
　　好不容易有人影下车后一闪，吴启立刻抓紧机会按下快门，却没想到相机跳出了提示，内存告急。
　　刚才在酒店追黎珩的车时拍了太多废片。
　　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张新卡，才更换上去。
　　再一抬头，机会转瞬即逝，哪里还有人影。
　　周敛咒骂了一声，抢过他手里的相机抱在怀里，嘴里吩咐：“还愣着干嘛，开车跟过去。”
　　反正已经暴露了，就没必要再躲着。
　　就算拍不到照片，起码也得看一看对方究竟住在哪里，有了具体地址今晚就不算无功而返。
　　吴启迅速挂挡起步，车子向前滑行了一段。
　　不过才开出没多远，正前方就亮起一片刺眼的远光灯。
　　黎珩的车急速朝他们逼近。
　　吴启眯了眯眼，还没反应过来，周敛就在身边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大喊：“停车停车。”
　　“我们现在这是逆行！”
　　“要是撞上去财神爷来了都赔不起。”
　　吴启一脚刹车踩下，车子瞬间急停，前排的两人由于惯性往前冲去，车内人仰马翻。
　　好在距离只剩几十公分时，对面的豪车终于也刹了车。
　　吴启握着方向盘，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周敛。
　　他是来当狗仔谋财的，但不是来送命的。
　　周敛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怀里抱着相机，额头磕在了车前玻璃上，撞得龇牙咧嘴。
　　两辆车在浓稠的黑夜中对峙。
　　既不相让，也不后退。
　　忽然前车的远光灯一闪，算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周敛心领神会，经验丰富的他忽然明白过来黎珩是什么意思，思忖片刻后下了车。
　　他收拾了一下表情，几步走到驾驶室旁，敲了敲车窗。
　　两秒钟后，车窗降下来了一些。
　　“黎总，这么巧啊。”周敛点头哈腰，做了个无意义的开场白，递上自己的名片。
　　黎珩冷脸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名片上停留片刻。
　　知道黎珩来者不善，周敛硬着头皮道：“这就是误会，放在平时我们哪儿敢蹲您呀，这不是想给新晋的流量小生涨点热度么，没想到误伤了。”
　　“您看这事儿怎么解决？”周敛思考着措辞，语气诚恳，“您说，我们肯定照做。”
　　黎珩连给他一个字都吝啬，低头从车里找出一样东西。
　　修长双指夹着一张黑金色银行卡，递出窗外。
　　周敛突然被这张卡闪瞎了狗眼。
　　黎珩居然选择用钱息事宁人，难道最近网上的传言是真的？
　　还是说黎珩是被何亦寒缠得烦了，想花钱买个清净？
　　思路刚岔开了一会，听见黎珩冷淡地问：“不要？”
　　“要啊，怎么不要。”周敛咧嘴笑了笑。
　　他哆哆嗦嗦伸手过去，正要接过，那只夹着卡的手往里一收。
　　周敛一愣，以为对方变卦，对上黎珩的眼睛是忽然福至心灵：“看我这脑子。”
　　他拿下挂在脖子里的相机，拆下内存卡，就地把卡一掰，小小的内存卡立刻断为两截。
　　黎珩直勾勾地盯了他两秒，确认他没作假后，才说：“这张卡每个月可以透支十万，没有密码，但有条件。”
　　周敛连连点头，现在黎珩说什么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不要再在这里出现，懂了？”
　　拿到卡后，周敛回到车里，搓了搓手有些冻僵的手，拿出银行卡出来把玩。
　　吴启盯着他手里的银行卡，“老大，那我们那些照片怎么办？都跟几家媒体谈好了……”
　　周敛恨铁不成钢地斜了一眼：“爆什么爆？财神爷本人都来了。”
　　吴启：“……”
　　周敛的眼珠子在吴启身上转了转，好言安抚：“小吴，你跟着我风餐露宿的也不容易，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这个数。”周敛厚脸皮地笑了笑，比了个数字。
　　吴启一下子哑了。
　　这点奖金估计连卡里的余额都够不上，也不够交房租。
　　可是卡在周敛手里，吴启无计可施。
　　他郁闷地摸了摸干瘪的胃，今晚忙活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现在隐隐作痛。
　　很想抽支烟缓解一下，手探进口袋，摸到了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塑料卡片。
　　吴启心跳蓦然加快，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是他刚才仓促换下来的内存卡。
　　-
　　夜色如水，别墅外有几扇窗透出温暖的光线，形成鲜明对比。
　　陆铭初已经回来有一会了，刚才他还放心不下，在窗边撩开窗帘看外面的动静，但被树影遮挡，只能放弃。
　　黎珩只是说会去处理，但没说怎么处理。
　　不过想来黎珩应该很有经验，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得无聊去开了一瓶酒，清醇的葡萄酒入喉，激发味蕾的同时也想起了一件事。
　　今晚的重点，除了狗仔以外，还有——
　　他什么时候亲过黎珩？
　　居然忘了，果然美色误人。
　　陆铭初心事重重地发了会呆。
　　他什么时候亲过黎珩？
　　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任凭陆铭初如何冥思苦想，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高中的时候，他们一开始关系不算亲近。
　　后来交往比较频繁，但也只是好朋友而已，界限分明。
　　难道说是玩闹时候的无心之举，所以他才没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陆铭初决定找个人问问。
　　打开手机通讯录，往下翻找，最后给周舟打了个电话。
　　周舟的背景声很杂乱，有电视机传来的声音，还有小朋友吵闹的说话声。
　　“怎么了这是？突然给我打电话。”周舟疑惑地问。
　　“你在家吗？”陆铭初问。
　　“今天家庭聚会，在家吃饭。”周舟说，“有事儿？”
　　“嗯，有个问题想问你。”陆铭初说完，却没直接说是什么。
　　周舟问：“关于黎珩的？”
　　陆铭初：“你怎么知道？”
　　周舟嗤笑了一声：“你专门打电话来找我，还能是因为什么。怎么，是最近的热搜让陆大少爷不爽了？”
　　陆铭初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不紧不慢地说：“是，也不是。”
　　“这可怨不到我头上。”周舟说，“该撤的热搜已经撤了。黎珩这边最好是冷处理，不要回应。毕竟何亦寒单方面整出来的幺蛾子，要是正儿八经地回复，反倒弄巧成拙。”
　　“我知道。”陆铭初说。
　　周舟以为他在嘴硬，继续安慰：“这事就是过眼云烟，你别放在心上。”
　　这个道理陆铭初明白，要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陆铭初想了想，还是把话题挑明。“你知道黎珩当年离开A市的事吧？”
　　周舟想了想，“差不多吧。”
　　“说说看？”
　　“当时黎珩父母因为事业上的分歧离婚，两人分居，母亲带着黎妤继续在A市生活，而他跟着他父亲去了G市。”
　　陆铭初平静地听着，不算太诧异，因为几个月前他问过黎珩，回答的大致就是如此。
　　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
　　周舟还在喋喋不休：“你们闹矛盾了？要我说就别再纠结以前的事儿了。要是……那什么呢，就好好谈着吧。”
　　说到最后，他压低了声音，估计怕被身边的人听见。
　　陆铭初却直接打断了他：“你说，如果我不小心亲了你一下，你会有什么反应？”
　　电话里突然安静几秒。
　　陆铭初以为信号不好，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确定通话正在进行，才放回耳边。
　　电话那头响起关门声，大概是周舟进了房间。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里明显带了点恐惧和抓狂：“滚一边去，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铭初扶额：“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么，我特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呢，不好这一口。”
　　陆铭初：“……”
　　说完没多久，电话传来“嘟嘟嘟”的机械音，周舟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打个比方而已，需要给这么大反应？
　　陆铭初把手机扔到一边，片刻后，他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周舟说什么？
　　不好这一口。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亮起的屏幕，直到自动锁屏。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陆铭初怔然回神。
　　黎珩停好车后没有立刻下车，靠在椅背里闭目了几分钟。
　　不过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话是他亲口说的，如今无法再收回。
　　陆铭初能承受得住家人编织的谎言么。
　　如果17岁的陆铭初不行，那么现在又当如何呢。
　　房门隔了一会才从里面打开，陆铭初出现在门后，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让开位置请他进去。
　　陆铭初给黎珩开了门后，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黎珩正要跟在他身边坐下，陆铭初开口叫住他：“你坐另一边，别靠近我。”
　　“为什么？”
　　“省得你再用那张脸迷惑我。”
　　黎珩无言以对，就近坐下，单手撑着太阳穴，眉心紧皱。
　　陆铭初大剌剌地坐着，摆出主人姿态，“我问，你回答。”
　　黎珩抿了抿唇：“好。”
　　陆铭初直直地盯着他，梳理了一下思路。
　　“你说我亲过你。”
　　黎珩：“对。”
　　“是在高中的时候。”
　　“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突然消失的，不来学校，搬离住处，电话和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黎珩的眼睛半阖着，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
　　看到他的缄口不言，陆铭初脸色变得阴沉，似乎极其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就在气氛僵硬到顶点时，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
　　“有必要这样吗？”
　　黎珩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被陆铭初打断。
　　“就算你恐同，但就是被亲了一下，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黎珩：“……？”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俺生日，计划是日万赶榜555


第68章 “看我”
　　第二天一早，陆铭初悠悠转醒，魂还在梦里。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回忆起昨晚的事。
　　因为睡前喝了一些酒，酒精的作用下，他入睡得还算顺利。
　　只是黎珩临走前那个眼神，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如释重负。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可是以他的立场来看，确实想不到别的什么合理的解释。
　　况且黎珩没有否认，几乎是默认了。
　　大概是不愿意陈年旧事再被翻出来吧。
　　陆铭初也不想较真。
　　诚然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再去纠结学生时代的旧事已经没有意义。
　　但只是因为一个陆铭初忘得一干二净的吻，黎珩就人间蒸发，怎么想都有点膈应。
　　他晃了晃脑袋，翻身下床。
　　在浴室里洗漱完，无意间往镜子里一瞥，陆铭初突然被脖子上的一道印记吸引了注意力。
　　与计时器无关。
　　由于最近的不懈努力，陆铭初已经积攒了好几个月的生命值。
　　只要隐藏任务一日不结束，他便可以高枕无忧，直接无视系统的存在好好生活。
　　他看到的是一处红痕，两排深浅不一，是一道牙印。
　　陆铭初立刻想起昨晚黎珩干的好事。
　　他立刻拿起手机兴师问罪。
　　陆铭初：醒了吗？
　　消息发出后，黎珩没有立刻回复，陆铭初洗漱完走出卫生间，手机里才收到一条消息。
　　黎珩：嗯。
　　陆铭初：在忙？
　　黎珩：早会。
　　陆铭初：今天我约了一位医生，早上十点，不要迟到。
　　仅仅过了几秒钟的工夫，手机传来连续振动。
　　黎珩那边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过来，由于心急，人还坐在会议桌上。
　　他声音很低，语速偏快：“为什么突然约医生。”
　　陆铭初微笑：“给你约的啊。”
　　黎珩一头雾水，手里的钢笔不轻不重地落到桌子上。
　　会议室的人都停下来，不知该不该继续。
　　“说好的咬看不见的地方，你管脖子下面叫看不见的地方？”
　　黎珩轻咳了一声，脸色也不自然起来。
　　“我怕我男朋友有眼疾。”陆铭初笑着说，“所以专门给他约个医生。”
　　黎珩压低嗓音，众目睽睽之下轻声道：“别闹。”
　　这几句话足够暧昧，参会的人长了脑子的都能脑补出来，他们黎总在早会途中跟家里的小妖精通了电话。
　　于是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来听戏。
　　某位搞事的小妖精：“呵呵。”
　　“先挂了，记得多穿衣服。”黎珩补充，“穿高领。”
　　电话挂断，陆铭初嗤笑了一声，刚要放下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发信人也姓黎，不过是黎妤。
　　黎妤：小陆哥哥，在吗？
　　黎妤叫得很顺耳，陆铭初很是受用。
　　陆铭初：在。
　　黎妤：上次你不是给我推荐的相机和镜头么，有款镜头停产了，你能借我试用一下吗？
　　小事一桩，陆铭初立刻答应：可以，你什么时候要用？
　　黎妤：过两天吧。
　　陆铭初：OK
　　黎妤：好呀好呀，那你帮我带给我哥吧，让他捎给我。
　　陆铭初的摄影设备都在陆宅，正好这几天有回家的打算，可以顺便帮黎妤拿镜头。
　　于是回家的计划即刻提上日程，陆铭初下午就回了陆宅。
　　穿过古朴的林荫道，高耸的铁艺大门向两侧打开，小陈把陆铭初送到陆宅大门外，管家上前来迎接。
　　管家：“小陆少爷，您回来了。”
　　陆铭初点点头：“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放在您的卧室里。”管家说。
　　陆铭初道了声谢，没有回自己楼上的卧室，而是先去了一趟花园。
　　陆宅后花园有一大片绿荫，种植了各种绿色植物，最近两年还搭建了一栋阳光房。
　　自从庄恩华生病后，就住在这里休养。
　　玻璃门推开，不知道祖母是否在休息，陆铭初没有冒然打扰。
　　抬起头，却不期然对上了视线。
　　庄恩华坐在轮椅上，腿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毛毯，人是清醒的，却又不尽然。
　　她目光平直地盯着门口，没什么表情，就连看见陆铭初也没有半点反应。
　　陆铭初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按下疑虑走了进去。
　　庄恩华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睛清明了一些，才看清楚是谁来了，如梦初醒般回神。
　　“奶奶。”陆铭初走上前，在她身前蹲下，“在午休吗？”
　　庄恩华慈爱地笑了笑，眼角的褶皱加深，“在想事儿。”
　　“想什么呢？”
　　庄恩华握着陆铭初的手拍了拍，“想到你母亲了，过了这么多年，你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陆铭初怔了怔。
　　难怪刚才祖母望着他出神，原来是刚才进门时，不小心看错人了。
　　只是从祖母嘴里很少提及母亲的名字，忽然提起，让陆铭初有些诧异。
　　陆铭初弯起眼睛笑了笑，努力让氛围变得轻松一些：“哪里像了，能有我妈一半漂亮，我就知足了。”
　　“贫嘴。”庄恩华笑着斥责了一句。
　　陆铭初陪着庄恩华度过了下午的休闲时光，喂鱼逗鸟。
　　偶尔想出一些点子哄祖母开心，竟然比开会还要费脑细胞。
　　庄恩华在他的努力下笑声连连，眼角都沁出了眼泪，用干枯的手指擦了擦。
　　“小初，你最近谈恋爱了吗？”
　　陆铭初正在修剪花枝，听到这句问话，背影顿了顿。
　　他语气轻松地说：“奶奶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庄恩华的眼线时常会来汇报陆铭初的近况，最近的一次，对方告诉他，少爷和黎家的那位公子日益亲密。
　　这个日益亲密包含了很多意思，没有说破，但庄恩华明白有很多事正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奶奶还不能关心这个问题了？”庄恩华佯装生气。
　　“能啊。”陆铭初放下剪刀，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过身来。
　　“是有个喜欢的人来着。”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庄恩华压住喉咙里的颤抖。
　　陆铭初混不吝地笑了笑，“到时候谈成了，自然会带他跟您见面。”
　　事情被有心人挑起，两人各怀心思，最后轻轻放下。
　　庄恩华望着陆铭初轻松浇花的背影，脸上含着笑意，心里想的却是怅然。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正在恶化，迟早有一天会忘记一切，变成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累赘。
　　这都不算什么。
　　只是她为陆氏拼命了一辈子，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孙子。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陆铭初就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了。
　　她真的做错了吗？
　　庄恩华长叹了一口气。
　　--
　　从后花园出来后，已经接近傍晚，陆铭初嘴角懒散的笑意收了起来，走回了二楼卧室。
　　卧室的套间里是他的私人空间，除了佣人定时清理卫生以外，不会有人动他的东西。
　　这次是特意嘱咐管家替他收拾了一只行李箱，把要带给黎妤的相机和镜头打包在一起，方便带走。
　　陆铭初打开箱子，简单查看。
　　里面是黎妤电话里提到的那几个型号的镜头，另外还有几台陆铭初以前常用的相机，老旧款式，现在市面上非常少见。
　　索性都给黎妤带去，反正现在用不上。
　　陆铭初想了想，把行李箱关上。
　　“你要出差？”
　　晚上下班后，黎珩在陆铭初家，正好看到门边放着的行李箱。
　　“没有。”陆铭初嘴里咬着餐后水果，囫囵说道，“给黎妤的，她说要借用我的镜头。”
　　黎珩一哂：“她这次倒没有三分钟热度。”
　　“你别小看自己妹妹。”陆铭初说，“上次吃火锅的时候，她给我看了一些自己拍的照片么。我大致看了几眼，还是挺有天赋的。”
　　“我今天回家去拿的，你正好给她带去。”
　　黎珩眉心动了动，问：“你回家了？”
　　陆铭初点点头：“嗯。”
　　“对了。”陆铭初把嘴里的青提咽下去，“你不知道，今天我奶奶突然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吓我一跳。”
　　黎珩肉眼可见地正色起来，放下手里的杂志，“你怎么说的？”
　　“随便搪塞过去了。”
　　黎珩的眉心紧皱起来，听见这句话，却没有让他神色放松多少。
　　过了一会，黎珩早就放下了手里的杂志，只是电视也看得心不在焉，支着下巴，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窗外。
　　陆铭初能感觉到他不在状态，稍有困惑。
　　黎珩不像心里承受力脆弱的人。
　　在黎妤面前，他都可以一边装出风淡云轻一边在桌子底下调情，没道理介意到这种程度。
　　陆铭初安慰道：“应该问题不大，你不要紧张。”
　　“我奶奶人虽然强势了一点，但还是很明事理的，就算以后有一天真出柜了，估计也不会为难你。”
　　黎珩语气淡淡地反问：“是么？”
　　“对啊。”陆铭初说，“最多是打断我的腿。”
　　黎珩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无语。
　　“就是撒谎的感觉不太好。”陆铭初说，“容易有负罪感。”
　　人迟早会为自己的言行买单，无一例外。这是陆铭初与系统共处的这些时日，收获的最大感触。
　　天理昭昭，祸从口出。
　　当时随意调侃黎珩的一句话，让他体会了一把人生险恶。
　　后来就是在跟嘴硬的黎珩斗智斗勇。
　　如果可以，他希望从今往后，从黎珩嘴里吐出来的都是真心话。
　　吃饱喝足，陆铭初打开那只行李箱。
　　里面有些杂物需要清理，而且下午匆匆一瞥，看到以前爱不释手的相机，勾起了不少回忆。
　　陆铭初盘腿坐在地毯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看见旧物，记忆开始缓缓倒带。
　　黑色微单是他拥有的第一台相机，有了新玩具后，他有时会带去学校。
　　有次黎珩和他在午休时，研究起他这台相机。
　　那个时候摄影毫无章法技巧，陆铭初透过小小的取景器，视线内只有一片模糊的白。
　　他调试了许久，还是没摸清楚门道。
　　正一筹莫展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坐在一边的黎珩。
　　黎珩被他打扰，放下手中的书。
　　“喂，你别看书了，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儿。”陆铭初头也不抬地说。
　　后来黎珩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牢牢烙印在回忆里的是一股混合着薄荷味道的清冷气息，从他的身后靠近，虚虚环抱着他的肩。
　　相机上的一个按键被拨动，“咔嗒”一声。
　　接着一只干净纤长的手绕了过来，在他放在快门上轻轻一按，隔着陆铭初自己的食指。
　　陆铭初当即手臂一僵，酥麻感从指甲上炸开。
　　现在想来，除了那个他压根不记得的吻，年少时的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亲密动作。
　　唯一算得上的，大概就是黎珩碰过他的指尖。
　　以前的黎珩纯情得过分，谁能想到现在会走到这一步。
　　陆铭初暗自腹诽，按下相机的开关键。
　　没有反应，电量早已耗尽。
　　他想了想，换了另一台相机，随便拆下一块电池装上去，时隔多年终于重新打开了这台相机。
　　熟悉的开机画面，很快勾起了当年的记忆。
　　随手翻了翻相册，大多数照片里都是同一张脸，剩下的五分之一则是风景。
　　高中时的黎珩跟现在身高差不多，只是更清瘦一些，气质也更锋利。
　　站在操场上时，夏风吹起少年校服的后摆，拉出修长的一道身影。
　　“在看什么？”黎珩问。
　　陆铭初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忍不住炫耀：“看你。”
　　黎珩从沙发上站起，屈膝坐到他身边的地毯上。
　　照片一张张预览过去，几乎都是自己的脸，黎珩也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陆铭初那时候会朝他举起相机，但没想到竟然占用了这么多的内存。
　　“怎么都是我？”黎珩问。
　　陆铭初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好看啊，不拍你拍谁。”陆铭初说。
　　黎珩暗自勾了勾唇角，似乎这个回答令他心情愉悦。
　　预览画面继续向后翻，逐渐翻到末尾，最后竟然是段视频。
　　陆铭初不记得自己录过什么东西，先确认了一下右下角的时间。
　　相机记录的时间显示是11月11日——陆铭初生日。
　　这么说这是段生日录像？
　　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宋琤提议把过生日的过程录下来，但是后来所有人都玩疯了，陆铭初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陆铭初按下播放键，吵闹的生日场面开始重现。
　　张安宇开了几瓶酒，手上没轻没重，酒瓶子撞在桌面上咣当响。
　　画面外还有宋琤和其他人在说话。
　　“这是……？”黎珩的声音略带迟疑。
　　陆铭初低着头：“我生日那晚的录像。”
　　头顶安静了片刻，又听黎珩问道：“全程？”
　　“应该是。”陆铭初说，“后来我忘记关录像，估计是一直录到没电才自动关机。”
　　“那天我好像喝多了，最后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记得。”
　　“你后来在我家过夜了吗？”
　　黎珩没再说什么，陆铭初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同时按下快进键，想再重温一遍当时的场景。
　　不过才看了没一会，相机就被人从手中抽走。
　　陆铭初手里蓦然一空，睁大眼睛看向黎珩：“你干什么？”
　　黎珩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不尴尬吗？”
　　“我记得你那天没喝酒吧。”陆铭初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发酒疯的又不是你，有什么好尴尬的。”
　　黎珩一手拿着相机，侧身坐着，不愿把相机交出来。
　　陆铭初跪坐起来伸手过去抢，铁了心跟他杠上，但黎珩手臂稍长一些，够了一下没够到。
　　陆铭初干脆抱住他的手臂，拉扯时他忽然失去重心，黎珩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地把人按在了地毯上。
　　黎珩垂眸看着他，逆着客厅顶光看不清神情。
　　不过陆铭初也顾不上看他的表情，黎珩跪在他的腿间，以一个极具侵略的姿势压在他的身上，膝盖几乎碰着大腿内侧的某个部位。
　　黎珩应该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碰巧而已，但就是似有若无的触碰让陆铭初的呼吸乱了节奏。
　　“别看。”黎珩说。
　　陆铭初抓住他衣袖的手没有松开：“那你给我个理由。”
　　“我人就在这里，还看什么视频。”
　　黎珩抿唇，片刻后，他稍稍压低上半身，靠近陆铭初。
　　“看我。”
　　作者有话说:
　　给追连载的宝宝提示一下，65章新修过，部分剧情有变化，感兴趣可以刷新一下重新阅读，新版5411字。


第69章 你是不是暗恋了我很多年
　　随着距离的消失，黎珩的吻触碰在他的唇边。
　　熟悉的气息令人晕眩，陆铭初的大脑兴奋起来，像接触了令人上瘾的东西。
　　黎珩这次的吻并不急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显得十分克制。
　　先是嘴唇相贴，轻轻磨蹭，触感光滑柔软。
　　陆铭初微微启唇，忍不住想加深这个吻，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咬。
　　黎珩出乎意料的配合，舌尖轻轻扫在陆铭初的尖牙上。
　　酥麻感袭来，陆铭初一下子浑身一软，他放松下来，浑身像泡进了一汪温泉里，好像什么都忘了。
　　黎珩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不吝啬地吻了下来，唇舌交融。
　　随即抓着黎珩的衣袖的手也卸了力，陆铭初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现在陆铭初就是一个被蛊惑的昏君，黎珩吹一吹枕旁风，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还管什么相机。
　　只要黎珩肯为他花心思就好。
　　一吻结束，陆铭初头脑一片空白，放任自己仰躺在地毯上。
　　黎珩垂眸看着陆铭初，近距离地锁在陆铭初身上。
　　陆铭初本就神思恍惚，无法从浓情蜜意里脱身，看着黎珩的目光有些失神。
　　黎珩这眼神看狗都深情。
　　要不然怎么会让他有种错觉——好像黎珩已经喜欢了他很多年。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陆铭初问。
　　黎珩缓缓眨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想，虽然我们错过了很多年，或许我们刚刚喜欢上对方，但我很乐意跟你试试，我不会后悔。”
　　“我也从没想过跟你开玩笑。”
　　琥珀色的瞳孔似乎一震，顷刻间，陆铭初看到了无数种意象。
　　蝴蝶振翅时破碎的蝶翼，瀑布飞悬溅起的惊涛，还有燎原燃烧的火。
　　全都出自黎珩此刻沉静的眼眸。
　　陆铭初眼底发热，眼前几乎模糊一片。
　　不想落泪的倔强让他自嘲地笑了笑，破坏气氛似的开起了玩笑。
　　陆铭初问：“你这种看……谁都深情的眼神到底是跟谁学的？”
　　差点脱口而出“看狗”，意识到会骂到自己，陆铭初及时改口。
　　黎珩轻声说：“有么。”
　　“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陆铭初说，“如果没说明白，我几乎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了我很多年。”
　　黎珩一怔，接着好像忽然从注视中抽离，神情不自然了片刻。
　　陆铭初心里也打起鼓，追问：“不会吧？我只是随口一说。”
　　僵持了半分钟后，黎珩别开头，语气冰凉：“怎么可能，别太自恋。”
　　陆铭初：“……”
　　这气氛破坏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还腻腻歪歪，现在立刻连旖旎的渣滓都不剩。
　　“靠。”陆铭初笑骂了一句，推了黎珩一下，从地毯上坐起来。
　　两个人胡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晚上十点多，黎妤连着打了几通电话，催黎珩回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情深，实际上大小姐只把哥哥当成跑腿工具人。
　　挂掉最后一通电话，陆铭初已经把东西收回行李箱，交到黎珩手上。
　　黎珩握住推拉杆，低头扫了一眼，“刚才那只相机呢？不用带给黎妤？”
　　陆铭初拿起他的外套，漫不经心地问：“哪个？”
　　黎珩嘴唇抿了抿。
　　“哦——”
　　陆铭初恍然大悟，耷拉着拖鞋走回去，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相机，在黎珩的注视中放进他的外套口袋。
　　他没有深究，似乎全然没有当回事。
　　打开入户门，前段时间坏掉的壁灯应声亮起，黎珩成功瞒天过海，心放回了肚子里。
　　关门之前，陆铭初忽然叫住黎珩：“哎——”
　　黎珩转身。
　　“路上慢点开。”
　　陆铭初笑着嘱咐，还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外套领口，分外体贴。
　　车灯剪出一片扇形光亮，慢慢转弯，消失在辅路的转角处。
　　黎珩握着方向盘，
　　刚站到门口，屋内的黎妤雀跃了一声，踢踏着小碎步来给黎珩开门。
　　“哥，我爱死你了。”黎妤一脸兴奋，“快进来快进来。”
　　今晚差点捅出大娄子的罪魁祸首毫不知情，黎珩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扯松自己的领带。
　　黎妤嘴上叫着亲哥，眼里只有他手里的行李箱，开了门之后，就乐颠颠地抢过箱子往里跑。
　　“等下。”
　　黎珩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那台黑色微单。
　　一手可以握住的轻量机型在手心转了半圈，底部朝上，黎珩按开底下的小开关，身形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
　　黎妤发现了他的异常，眨了眨眼，踮起脚去看黎珩手里的相机。
　　只见原本应该放置内存卡的地方空空如也。
　　黎妤摸不着头脑地说：“没事儿，我自己有，不用小陆哥哥的。”
　　下一面，黎珩沉下脸，把相机往黎妤怀里一塞。
　　“哎——”
　　黎妤后退了一步，正想说什么，面前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门外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黎珩重新坐回车里，迅速倒车出库。
　　一路上，他不停地翻看腕表上的时间，压着限速驶过高架，刚才花费半小时的路程，返程只用了一刻钟时间。
　　保安看见他车速很快地过弯驶入道闸，差点吓了一跳。
　　刚按下放行按钮，躬身打了个招呼，面前的车早已绝尘而去，留下一连串车尾气。
　　“怎么了这是……”保安摇头晃脑着喃喃自语，“追老婆也不用开这么快吧。”
　　两分钟后，他重新站在陆铭初家门口按响门铃。
　　一次，两次，屋内毫无动静。
　　黎珩在等待中越来越心焦。
　　视频里虽说是陆铭初无意识中亲了他一口，但黎珩自己并不清白。
　　只要有心就可以发现，他的表现何止是有破绽，简直错漏百出。
　　他再次按响门铃。
　　人在无措时容易产生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昨天被陆铭初误会时，黎珩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及时把事情说明白。
　　告诉他自己等了他很多年，告诉他是因为长辈的威逼，所以才迟迟无法说出真相。
　　可是庄恩华当年的话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
　　“她不是病故的。是我那个不孝子走了弯路，她才会自寻短见。”
　　“小初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一定受不了这种打击。”
　　这是他无法让陆铭初经历的残忍。
　　他做不到，赌不起，也舍不得。
　　--
　　陆铭初虽然被黎珩亲得晕头转向，但后来冷静下来，还是找回了一丝理智。
　　黎珩为什么对这段录像这么在意？
　　几个月以来的探寻真相让他嗅到一股不一般的味道。
　　他目的明确，有意试探，收拾行李时刻意没有把相机放进去。
　　果然，黎珩特意提起，更坐实了他的猜想。
　　机会就放在眼前，陆铭初怎么能错过。
　　他趁黎珩刚才不注意，手指灵活地卸下内存卡，再把相机放进黎珩的外套口袋。
　　黎珩离开后，他找到一只读卡器，接入手机。
　　视频再次从手机上播放出来。
　　开头还是预想中的吵闹场面，陆铭初简单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关键信息，便点开倍速播放。
　　张安宇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唱歌的背景音在加速中变调，变得滑稽而幼稚。
　　“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
　　“早知道你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走喔。”
　　陆铭初无力吐槽，冷静地向后拖动进度条。
　　视频的后半段，时间临近十一点。
　　张安宇又开了一箱酒，桌面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陆铭初这个寿星喝得最多，已经开始不胜酒力，坐不太稳。
　　无关群众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唱起歌，魔音贯耳。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有完没完，陆铭初嘴角抽了抽，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兔崽子唱什么苦情歌，唱就算了，用不着喊这么真情实感。
　　他刚要拖动进度条，就看见视频中的自己晃了一下。
　　画面外有一个人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还给他递了一杯温水。
　　肤白修长，尺骨茎突明显，陆铭初一眼就认出那是黎珩的手。
　　只是陆铭初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觉这些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言不发，客气疏离，就是黎珩的一贯作派。
　　他继续播放视频，直到视频中的人陆续站起，零零散散地走出画面外。
　　生日宴散场。
　　这些都与记忆中的不谋而合，陆铭初没有后半断的印象，他知道后来自己喝多了。
　　没过多久，视频中的他迷迷糊糊地躺倒在沙发上，醉到不省人事。
　　这就结束了？
　　陆铭初一无所获，失望地放下相机。
　　约莫过了几十秒，他余光中发现视频画面动了。
　　他一下子站起来，定睛看着显示屏，心里涌上一种强烈的预感，心脏狂跳起来，连手心都微微出汗。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到沙发边，默然片刻，在他面前轻轻蹲下。
　　少年目光缱绻柔和，就这样近在咫尺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那是他过去从未在黎珩眼里见过的眼神，而他现在分外熟悉，他今晚才刚刚见过。
　　同时，门铃声响起。
　　陆铭初的双腿像被钉在原地，挪不动脚步，门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拿着相机，还心存侥幸。
　　万一只是相机画质不清晰，导致黎珩的眼神看起来温柔呢？
　　但接下去那一幕打碎了他的幻想。
　　醉酒的人无意识地睁开眼，黎珩被抓包，刚要站起，领口被对方用力攥紧，拽到自己身边蛮横地亲了一口。
　　黎珩呆愣在原地，直到醉鬼再一次睡了过去也没站起来。
　　最后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指尖从眉眼处到鼻梁，再到眼角下的红晕，温柔到令人鼻酸。


第70章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
　　门外一片寂静，黎珩攥紧了拳头等了几分钟，无人开门。
　　他生平第一次找不到语言形容当下的感觉，像一个患上失语症的病人。
　　心里千头万绪地等了一会，他低头看向门上的指纹密码锁。
　　纪念日，还是生日？
　　不如直接试一试，黎珩输入6个1，密码锁“嘀”的响了一声。
　　意料之外的顺利，房门应声而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大门。
　　陆铭初没有收拾房子的习惯，客厅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只是陆铭初孤身站在中央，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门外的夜风呼啸着吹过，风中只有卷起枯枝时传来的细碎声响。
　　陆铭初穿着随性的家居服，头发也不怎么讲究地支棱着，而黎珩衣冠楚楚，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像个胆小的懦夫。
　　直到陆铭初背对着他的背影颤了颤，黎珩才艰难地走过去。
　　黎珩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陆铭初，把他的肩膀按进自己怀里。
　　感受着他的僵硬，黎珩嗓子干渴，更加说不出话来。
　　“你骗我。”陆铭初的声音无比平静。
　　黎珩收紧手臂：“我想过——”
　　陆铭初笑了笑，打断他：“你怎么能骗我？”
　　陆铭初的声音越是冷静，黎珩就越是慌张，他宁愿陆铭初冲他发泄，也比这样来得痛快。
　　“你总是装作不在乎，看我每天在你面前打转示好，很有意思是吗？”
　　黎珩干涩道：“不是。”
　　陆铭初：“那你觉得我没意思？”
　　黎珩噎住片刻：“……不是。”
　　“直到昨天还在骗我，怪我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你的说辞。”陆铭初说。
　　“恐同”这么离谱的话是从陆铭初嘴巴里说出来的，但黎珩无法辩驳，只能道歉：“对不起。”
　　“原来你这么早就心怀不轨。”
　　陆铭初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了，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冷声质问：“你这个禽兽，我那时候才17岁。”
　　陆铭初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之前给他备注的名字太合理，太贴切了，居然一语成谶。
　　姓黎的可不就是禽兽么。
　　几分钟后，陆铭初站累了，甩开黎珩的手，气势汹汹在餐桌边坐下。
　　黎珩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他不擅长哄人的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后问：“饿不饿。”
　　“不要转移话题，不要想蒙混过关。”
　　下一秒，陆铭初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今晚他在陆宅吃的晚饭，但时间太早，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腹内空空。
　　情绪的摇摆又消耗了太多能量，难免觉得饥饿。
　　黎珩见他不说话，打了一通电话，叫酒店打包了几个菜送过来。
　　不出半小时，五星级酒店不外送的餐食送到了陆铭初家里，几份精致小食外加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色香味俱全，而且忌口的东西都没加，完全符合陆铭初的口味。
　　再生气也不能难为自己，陆铭初心安理得地拿起筷子尝了尝。
　　面条汤底鲜甜，入口润滑。
　　吃完了面，陆铭初的味蕾被征服，脾气消了一半。
　　但他还是撂不下面子，冷声道：“不要以为一顿饭就能打发我。”
　　黎珩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亲自给他剥了一颗葡萄，放到他嘴边。
　　陆铭初一脸冷漠地吃下：“再殷勤也不行。”
　　黎珩擦干净指尖的汁水，抬头问他：“那明天，能见面吗？”
　　“干什么，赔罪啊？”陆铭初问。
　　“嗯。”黎珩说，“还有明天是你生日。”
　　陆铭初瞬间被生日两个字拉回刚才的记忆。
　　录像中的画面还在眼前，张安宇的魔音再次灌入耳朵，最后在他脑海里变成雪花屏闪。
　　陆铭初渐渐捏起拳头：“不见，见什么见。”
　　当天晚上睡前，陆铭初心烦意乱。
　　大白的真相冲击力惊人，他脑子静不下来。
　　如果黎珩离开A市是因为家庭变故，那犯不着突然跟他断掉联系。
　　这根本说不通。
　　可是刚才乱成一团的脑子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深更半夜无处发泄，他选择给宋琤打去一通电话。
　　宋琤不知在做什么，接起电话口齿不清地说：“有事说事，我在敷面膜。”
　　陆铭初本想伤春悲秋的心，一下子憋了回去。
　　“哎其实我今天本来想跟你吐槽的，谁知道下班的时候你跑得这么快。”宋琤说，“你记得法务部刚招来的总监吗？姓齐，三十多岁。”
　　“这人好像有家有室吧，最近老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我看心术不正。你多注意着点。”
　　“行。”陆铭初语气郁结：“知道了。”
　　听出他兴致不高，宋琤停下自己的吐槽，问了一嘴：“对了，你打电话是想说什么？”
　　陆铭初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手臂挡住眼睛：“你还记得高中的事吗？”
　　“哪件？”
　　“就是在我家过生日的那次。”
　　宋琤说：“记得呀，我还记得你是最早喝趴的。”
　　陆铭初思考了一下措辞，“那你有没有发现，当天黎珩有什么异常？”
　　“我注意他干什么？”宋琤说，“你放心，我对他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跟你开玩笑。”陆铭初苦笑，“说正经的。”
　　宋琤收起调笑，似乎在回忆：“那天晚上……没有吧，再说黎珩那张扑克脸，真有什么你也看不出来。”
　　陆铭初：“除了那天晚上呢？”
　　宋琤“嘶”了一声，“好像是有，但不是他有什么异常，而是你。”
　　“什么意思？”
　　“我依稀记得，第二天在学校附近看到过你家的车。”宋琤说，“之所以记忆很深刻，是因为我遇到了庄奶奶。”
　　陆铭初有些茫然。
　　宋琤继续说：“我以为她是来接你的，结果跟她脸色不太好，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一会就走了。”
　　“确定没有看错？”
　　“你家车牌这么好认，我视力5.2，不会看错。”
　　祖母高中时是他的实际监护人，偶尔会去学校，不足为奇。
　　但在这么关键的时间节点，确实不正常。
　　陆铭初安静了一会，宋琤又问：“你跟黎珩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话踩住了陆铭初的痛点，他咬牙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就对我……”
　　陆铭初没说下去，但宋琤应该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接着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疑问：“什么？？”
　　分贝太大，陆铭初把电话移开耳朵。
　　再贴回耳边，宋琤的话机关枪似的蹦了出来：“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到现在才知道？还专门地给我打电话。该说你是木头好呢还是木头好呢？？”
　　“有这么明显吗……？”
　　“不说了，再说下去你明天得给我报销速效救心丸。”
　　陆铭初：“……”


第71章 滚烫的眼泪
　　陆铭初挂断电话，顿感一阵头重脚轻，躺着看了一会旋转的天花板。
　　这感觉很熟悉，跟上次系统带来的副作用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脖颈，果然那处皮肤正在发烫。
　　陆铭初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大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他顾不上潮湿的头发，忽然一阵困意涌上来，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概是昨晚没吹干头发就睡觉的缘故，陆铭初头疼了一天。
　　手机里有生日祝福源源不断跳进来，陆铭初没心思看，只把手机放在一边当摆设。
　　下午工作时，手机又连续振动了两下。
　　陆铭初拿出来一看，是黎珩发来的信息，一家餐厅的地址。
　　黎珩：晚上我来接你。
　　傍晚正好有事要去另一个城区，不用回公司，陆铭初于是给黎珩回了一条消息：直接到餐厅见。
　　----
　　晚上六点半，黎珩提早到了餐厅。
　　黎珩平常行事并不高调，但为了方便用餐，今天包下了整个酒店顶层。
　　酒店经理非常有经验，用香槟蜡烛提早装扮好用餐环境，还替黎珩准备了一大束玫瑰。
　　窗边视线最佳的位置可以眺望整个A市的夜景，华灯初上，在浓稠的夜幕中灯火璀璨。
　　黎珩坐在那里，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
　　他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半小时前说到了，陆铭初一直没有回复。
　　正想打一通电话过去，手机通知弹进来一条天气预报。
　　潦草预览了几行字，上面写着夜间降温，雨夹雪预警，提醒市民小心出行。
　　黎珩莫名觉得不舒服，心里空落落地没有实感。
　　他很快给陆铭初拨去一个电话。
　　嘟嘟嘟，电话中响起智能提示语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黎珩无端心里一紧，挂断后，给宋琤打过去。
　　“喂？”
　　宋琤接到电话时略感诧异，最近这两人怎么轮番给她打电话。
　　“陆铭初还在公司吗？”黎珩单刀直入。
　　“没有啊。”宋琤抬起埋在笔记本前的脑袋，“他下午去合作商公司了，估计今天不回来了吧。”
　　“什么时候去的？”
　　“三四点。”宋琤回答，“怎么，你联系不上他吗？”
　　黎珩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宋琤安抚：“你别急，我先联系他试试看。”
　　话虽然这么说，黎珩却没法继续坐在原地等待，他叫来餐厅经理，提前把费用结清。
　　匆匆下楼时，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您好，请问您是陆铭初的亲属吗？请您立刻来一趟第一医院。”
　　----
　　曾叔刚解决掉晚饭，优哉游哉回到车里，正想躺下打个盹，抬眼却看见自家老板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串问号。
　　我睡迷糊了？
　　老板不是要跟陆总吃饭么，怎么这么快。
　　还没反应过来，黎珩快步开门上车，报出医院的地址。
　　只是愣了一秒，就听黎珩冷声吩咐：“开快点。”
　　曾叔脑海中拉响警报，一句话都没有多问，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开出了平生最高车技，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中来回穿梭。
　　十分钟后，第一医院VIP病区，电梯“叮”的一声抵达楼层。
　　护士刚到换班时间，正在导引台哼着小曲收拾材料，听见一串急迫的脚步声，她下意识一抬眼。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颤声道：“黎……”
　　对方眼底通红，脸色阴沉得要把人冻成冰块，哑着嗓子劈头盖脸问她：“陆铭初在哪里？”
　　护士的职业素养让她骤然回神，朝走廊另一头指了指：“那……那边。”
　　黎珩机械地迈开步子，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从刚才接到电话起，他便感到手指一麻，浑身失去了力气，几乎握不住手机。
　　现在更是像个被指令催动的机器人。
　　检查室门口围了一些病人，都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还是路过的两名医生把他拦了下来。
　　“病人正在做检查。”医生说，“请不要现在闯进去。”
　　黎珩茫然地问道：“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还不知道，请您耐心等一等。”
　　黎珩像是听不进去，一定要求一个答案，依然执拗地要去推开那扇门。
　　几个人七手八脚围了上来，闹出不小的动静。
　　这时，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黎珩？”
　　黎珩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一个人，但此刻他无暇顾及其他事，根本没想起来面前的是谁。
　　那人摘掉口罩，露出自己的脸：“我是叶旭，还记得吗？”
　　叶旭把他带回了自己办公室，为了安抚，还专门泡了杯茶。
　　黎珩之前就对叶旭心存芥蒂，可对方是陆铭初的私人医生，眼下只能通过他了解情况。
　　“你先缓缓。”叶旭说，“你脸色很差。”
　　黎珩呼吸都在颤抖，抿着唇，并不去接他手中的茶。
　　只是问：“陆铭初怎么了？”
　　叶旭自然知道陆铭初的病情，检查报告至今还躺在他的抽屉里。
　　作为好友，他后来不止一次地拿出来端详这份报告，甚至找到自己的导师亲友，尝试给陆铭初寻一个出路。
　　最终一无所获。
　　不过可喜的是，一个月后，他没有接到陆铭初的消息，有时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叶旭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黎珩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怎么了？”
　　叶旭知道迟早瞒不住，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原委。
　　“今天下午，他在路上不小心跟人有了小磕碰，人暂时没有大碍，只是扭伤了脚踝。”
　　叶旭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黎珩问：“是什么？”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陆铭初找到我，做了一次全身体检。”叶旭说，“结果，不是很理想。”
　　黎珩精神完全紧绷，被他挤牙膏似的话惹急了，竟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胡说什么？”
　　叶旭的眼镜险些掉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拉开抽屉，抽出一张报告来。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
　　一张薄薄的纸在黎珩手里轻轻颤抖，黎珩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刹那间血色全无。
　　----
　　陆铭初是从病床上醒来的。
　　他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只记得自己下午出了一趟门，小陈开车将他送到合作伙伴公司楼下，刚一下车，一阵猛烈的头晕袭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原地晃了两步。
　　差点栽倒之际，后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一辆小轿车眼看着就要撞上来，司机急忙将方向盘往旁边一打，还是蹭到了陆铭初的后腰。
　　陆铭初只感觉脚踝一阵疼痛，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他动了动手脚，确定自己四肢健全，只是左腿因为扭伤动弹不了。
　　试着在病床上撑坐起来，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杯子。
　　玻璃杯砸碎在地，传来不小的动静，接着病房门被倏然推开。
　　“哎你怎么起来了。”一个满脸愁容的胖子从门外进来，几步走到病房边，把他按回床上。
　　“快躺下快躺下。”那人脸色焦急，开始询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腰疼？脚？脚怎么样了？”
　　“停，等一下。”陆铭初止住他的动手动脚，看了看他的脸，“你是徐盛吧？”
　　徐盛差点哭了，不过是急哭的，“你还记得我啊。”
　　“嗯，记得。”
　　陆铭初尴尬一笑。
　　黎珩刚回A市时，带他去过一家私房菜，在那里见过徐盛一面。
　　印象中他是黎珩以前的高中好友，性格爽朗，很好说话。
　　徐盛拍了拍自己脑门，“都怪我开车太快了，撞到谁不好，偏偏撞到你。”
　　陆铭初失笑：“不至于，小伤而已。”
　　“真的，我觉得黎珩不会放过我。”徐盛眼里都是崩溃。
　　陆铭初说：“别慌，放轻松。”
　　他的安慰不起作用，徐盛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了吗？我还是主动给他打个电话交代罪行吧。”
　　“不知道。”陆铭初耸了耸肩，“我刚醒来，兄弟。”
　　徐盛摸出电话，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按下拨出键。
　　电话过了一会无人接听，病房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晰的手机振动声响。
　　病房门被推开，黎珩出现在门口，他目不斜视走进来，完全把徐盛当成一团空气，然后走到病床边。
　　淡色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盯着陆铭初。
　　陆铭初被他看得不自在，又因为有外人在场，担心黎珩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干脆先开口：“你来了啊。”
　　黎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
　　陆铭初给徐盛使了个眼色：“您先……？”
　　徐盛这才想起来自己成了瓦数超亮的电灯泡，一拍大腿站起来，“哎对，刚才好像有护士找我，我先出去哈。”
　　徐盛快步离开病房，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黎珩的脊背慢慢弯了下来，像是累极了。
　　陆铭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脸色这么差。”
　　黎珩一言不发。
　　为了活跃气氛，陆铭初动手扯了扯他的脸颊，“哎，刚才你不会哭了吧？”
　　黎珩抓住了他作乱的手，双手握住，拢在自己冰凉的手心里。
　　陆铭初笑了笑：“我还没见过你哭呢，要不你哭一个给我看看？就当是我的生日愿望。”
　　陆铭初的打趣不知戳到了黎珩的哪根神经，他眼底红成了一片，憔悴不堪，冰凉的指尖捂了半天也捂不热。
　　病房里有浓郁的消毒水味道，陆铭初吸了吸鼻子，肚子里饥肠辘辘。
　　“我饿了，你刚才去餐厅等我了吗？”陆铭初说。
　　“嗯。”黎珩终于发出了进病房后的第一个音节，嗓子干哑到难以听清。
　　“看来米其林餐厅是吃不成了。”陆铭初叹气，“有人还说要给我赔罪呢，挺可惜的。”
　　黎珩承诺：“下次。”
　　“别下次了。”陆铭初说，“你是不是想赖账？今晚做给我吃。”
　　“好。”
　　陆铭初：“那你带我回家，我想回家。”
　　黎珩低下头，久久没有抬起，几乎要埋进陆铭初的手心。
　　陆铭初被他握着的手都快僵了，直到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湿热，接着指缝和手心也被滚烫的眼泪打湿。


第72章 防沉迷
　　陆铭初刚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大脑还处于麻木的状态。
　　手心传来液体的触感时，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大颗的眼泪坠在他手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黎珩哭了。
　　他头低垂着坐在病床边，双眼失神，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澜。
　　可眼泪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从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断了线一般。
　　陆铭初不由得心慌意乱。
　　他条件反射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替他擦眼泪，很快也被坠落的眼泪打湿。
　　明明只是一场小磕碰，除了扭伤的脚踝外全须全尾，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但下一秒，他看见了病床前柜子上放着的一张检查报告单。
　　上面的诊断结果很熟悉，几个月前从叶旭口中得知过。
　　陆铭初立刻明白过来。
　　黎珩终于知道了这件事，在最不恰当的时机。
　　被迫噤声的感觉不好受，看黎珩伤心更令人难过。
　　两个月前，他曾经觉得黎珩是一片结了冰的湖泊，上面覆着一层雪。
　　即使扔进一颗石子，也不会泛起涟漪。
　　现在这片湖泊冰面碎裂，上空下起了雨。
　　“你……”陆铭初语气干涩地开口，“我没事的。”
　　这是一句真心的安慰，只是听在黎珩耳朵里却很苍白。
　　黎珩抓着他的手心，按在自己的眼眶上，呼吸也微微失控起来。
　　冰裂的碎片在陆铭初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好了好了。”陆铭初替他擦拭眼泪，“我真的没事，我发誓。”
　　涌出的眼泪擦不干净，在黎珩白皙如釉的脸颊上留下一片痕迹。
　　安慰根本是无用功，陆铭初心里微微叹息。
　　虽然很想在黎珩这张扑克脸上看见其他表情，但这实在有些过了，他不想看见黎珩伤情伤心。
　　“我其实有办法。”陆铭初正色说道。
　　黎珩轻轻抬起双眼。
　　“叶旭给你看过我之前的报告吗？”陆铭初说，“上面写了我只能活一个月，但我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
　　“所以情况根本没有你想得这么糟糕。”
　　黎珩像是根本没听进去，毫无反应。
　　“说话。”陆铭初捧着他的脸颊。
　　黎珩平时的沉稳和气势全没了，半响后才低低哑哑地说了一句：“什么办法。”
　　“咳咳……”
　　陆铭初抿了抿唇，随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没事了。”
　　这是陆铭初之前惯用的伎俩。
　　只是想皮这一下，逗逗黎珩开心。
　　哪怕黎珩骂他一句也无所谓。
　　却没想到黎珩的嘴唇轻颤了一下，然后倾身过来，在他唇边轻轻贴了一下。
　　温柔到不像话。
　　眼泪顺着唇缝渗进来，传递到舌尖。
　　再由舌尖的味蕾分辨出来，是微微咸涩的味道。
　　以往的黎珩不会轻易遂了陆铭初的意，总要费尽心思和口舌。
　　更不要说这么轻易地讨到一个吻。
　　黎珩还没有停下，像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一般，轻轻贴近陆铭初的嘴唇，再挪开一点。
　　重复了好几遍，不知疲倦。
　　陆铭初的眼眶也逐渐发热。
　　陆铭初肯定，此刻他并不在意什么系统。
　　他无暇顾及这几个吻可以兑换多少生命值。
　　去它的任务，他只希望黎珩能好受一些。
　　然而虚空中一道机械女声打断了此刻的温存。
　　——检测到玩家近日获得大量生命值，具体数量难以估算。
　　——系统衷心提示，在完成任务过程中请勿沉迷，否则会带来未知风险。
　　——感谢玩家的理解与支持。
　　紧接着，陆铭初耳边传来一阵耳鸣，眼前黑了片刻，下午那种晕眩感再次涌上大脑。
　　“……”
　　陆铭初闭了闭眼，内心无力地咆哮。
　　就算防沉迷，也别直接昏迷吧？
　　他不想打断黎珩。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的脸色白了白，他想咬牙扛过去，就这么忍了一会。
　　但又联想到一件事。
　　万一在黎珩面前再次晕倒，那岂不是要把人搞疯。
　　陆铭初想通了这一点，狠下心伸出手，将黎珩的脸推开了一些：“别亲了，再亲命都要给你了。”
　　-
　　晚上八点。
　　窗外夜空中的月明星稀，VIP病房内一片安静。
　　没有开刺目的主灯，只有一盏柔和的床头灯。
　　黎珩仍旧坐在一边，身上的外套还没脱下，定制的衬衣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布料有几分松散褶皱，看上去神情恍惚而落寞。
　　陆铭初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土味情话后，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躺了回去，由于精神不佳，没过多久就在病床上睡着了，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而黎珩就这么一直看着陆铭初，眼前像蒙了一层雾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下午在叶旭办公室得知这一切时，他先是感觉到一股不真实感。
　　陆铭初怎么会生病，他体质向来不错，跟柔弱娇气沾不上边。
　　即使当面询问，陆铭初大概率也只会散漫地说自己很好，再借机开几个玩笑。
　　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打碎他的幻想。
　　紧接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焦虑、不安、恐惧，几乎要把他吞没。
　　不禁拷问自己，他这两个月究竟做了什么，离开A市的八年时间都去了哪里。
　　他把记忆一点点往回翻，想要找到一点点，哪怕能说服自己的东西。
　　等到把脑子里的事物艰难地翻找了一遍，终于下了定论。
　　他真的没有办法替自己开脱。
　　黎珩慢慢弓起背，压抑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中回响。
　　不多时，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徐盛地从门背后探出头来。
　　“黎珩。”徐盛小心翼翼地叫他，“有人找你。”
　　黎珩背对着门坐着，没动。
　　徐盛心里忐忑，又轻轻喊了一声：“黎珩？”
　　端坐不动的人倏然站起，朝门边阔步走来。
　　徐盛刚想说什么，看见黎珩眼底纠缠的血丝，当场打了一个哆嗦。
　　他脸颊边的肉抖了抖：“兄弟，你怎么样？”
　　黎珩没有跟他寒暄的心情，沉着脸一言不发。
　　徐盛下午正要回家吃饭，没想到会遭此横祸，更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竟然是陆铭初。
　　他想辩解什么，但言语苍白无力，硬生生把话吞咽回了喉咙。
　　“有人找你，在那边。”徐盛朝旁边指了一下。
　　走廊的另一头的窗边，站了一个中年女人，前不久黎珩刚刚见过。
　　是跟在庄恩华身边的吴妈。
　　徐盛意识他可能不方便在场，主动说：“那我先离开一会，你们聊。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先行离开了这层楼。
　　黎珩捏紧了垂在身边的手，脚步在原地停留片刻，朝那边走过去。
　　吴妈穿着朴素，站姿透着一股干练沉静。
　　她身边站了一个医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吴妈闭了闭眼，那名医生冲她微微鞠躬，然后向黎珩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其实今天陆铭初刚被送进医院，后脚消息就传进了陆宅。
　　只是亲眼确认，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她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小陆少爷睡了？”
　　黎珩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
　　不需要黎珩回应，吴妈叹息一声，自顾自说起来意。
　　“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你先不用紧张。”
　　“老太太最近精神时好时坏，严重的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吴妈说，“医生说她的病情很难控制，迟早有一天她会忘记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所以，小陆少爷的这种情况，只能暂时向她保密。”
　　黎珩：“多谢您照料。”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关于……”吴妈顿了顿，“你们八年前的‘约定’。”
　　她把胁迫描述成一句轻飘飘的“约定”，不过黎珩似乎毫不在意。
　　黎珩：“没有。”
　　吴妈回过头，目光探究地扫了他一眼：“你难道就等着这一天，等她老人家有心无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黎珩嘴角扯了一下。
　　吴妈挑眉：“你笑什么？”
　　黎珩淡淡道：“从我回A市的那天起，哪件事她不是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她的默许，我们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试探过，争取过，如果不是庄恩华松口，那黎珩一定不会拿陆铭初的天真冒险。
　　吴妈哑口无言，看着面前脊背挺拔，神色疲倦的年轻人。
　　随即她笑了笑：“你果然像她。”
　　吴妈嘴角的笑意淡去，表情恢复认真：“不兜圈子了。”
　　“老太太之前立过遗嘱，不过最近有一些修改。”
　　“其中包括几句话，现在我代她转达给你。”
　　黎珩眼神一动，洗耳恭听。
　　吴妈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郑重其事道：“用一个母亲最痛苦的东西来束缚她最珍爱的人，实在不该。”
　　“我很抱歉。”
　　“你自由了，陆铭初也是。”
　　-
　　走廊里落针可闻，空旷无人。
　　黎珩孤身在原地站了许久，本就不平静的情绪，被这一番话砸碎。
　　曾经他以为这是自己最渴望的，但如今已经毫无意义。
　　如果失去陆铭初，那么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麻木的双腿，转身走回病房。
　　拧开门锁时，动作忽然一顿。
　　装着半透明玻璃的门内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黎珩呼吸一滞，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手指也失去了开门力气。
　　一秒，两秒，空气的流速变得缓慢。
　　门内门外，两个人相视而立。
　　陆铭初从来都是打破对峙的那一个。
　　病房门由内侧打开，黎珩后退了一小步。
　　遮挡的屏障消失，陆铭初抱着手臂，正微微歪着头看向他。


第73章 他怀里37度
　　十分钟前，陆铭初在病床上转醒。
　　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想起自己在医院，接着发现黎珩不在病房里。
　　他躺着等了一会，觉得放心不下，便想给黎珩打个电话。
　　四处找了一圈，没看到手机，抽开抽屉，才发现自己手机下午就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手机里有一些重要文件，不知道能不能恢复，陆铭初一阵心烦，把手机扔回抽屉。
　　陆铭初又等了一会，起身离开了病床。
　　黎珩去哪了？会不会偷偷找地方哭了。
　　人有了软肋后总爱胡思乱想，尤其是现在。
　　他总觉得黎珩对什么事都波澜不惊，从来不跟他讲自己的心事。
　　就算现在身体上亲密无间，黎珩有时也不会轻易说出自己心里的情绪，像无形中隔着一层玻璃。
　　陆铭初走到病房门口，张望了一眼，冷不防看见走廊上的两个人。
　　医院走廊灯光白得晃眼，黎珩站在窗前，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黎珩怎么会认识吴妈？
　　陆铭初先是一阵心慌，担心是家里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直到吴妈说自己住院的消息暂时没有告诉祖母，才稍微安下心来。
　　但他们接下去的谈话却让他始料未及。
　　隔着一道门，而且隔了一些距离，声音听不清晰，不过医院太安静了，足够听到一些关键信息。
　　关于多年以前的“约定”、关于多年以后的“为所欲为”。
　　还有最重要的那一句，“用一个母亲最痛苦的东西来束缚她最珍爱的人”。
　　这些他从未预想过的东西，仿佛杂乱的拼图涌入脑海。
　　没过多久，黎珩回到病房前，两人的目光相撞。
　　陆铭初恍然发觉。
　　现在真正隔着一道玻璃，他反倒窥见了黎珩最真实的一面。
　　打开门后，陆铭初没有在门边停留。
　　他用没受伤的那条腿蹦回病床，蹬掉拖鞋，闷不吭声地躺了回去。
　　刚才收获的拼图在脑海里杂乱地拼贴，越是细想就越是头疼。
　　过了一会，他坐了起来，不由分说朝黎珩伸手：“把手机给我。”
　　黎珩慢慢挪动步子，拿出手机，解开锁递给他。
　　陆铭初不客气地瞪他一眼，接过手机后就打开通讯录。
　　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陆铭初直接找到一个名字，拨出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声音里带着讨好：“黎珩？有事儿啊？我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呢，给你们打包几份饭菜，你们要吃——”
　　陆铭初自报家门：“是我。”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徐盛才说：“是陆总啊。那什么，黎珩呢？”
　　陆铭初扫了一眼黎珩：“罚站呢。”
　　“哦。”徐盛应了一声，才发现不对，“啊？”
　　陆铭初不解释，劈头盖脸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黎珩的高中同学对吧？”
　　“是啊。”徐盛一脑门雾水。
　　“那他转学之后，你们还有联系？似乎关系不错？”
　　徐盛品出一点不对劲来，不过思路有些偏差。
　　“不是，陆总你是不是想多了。我跟黎珩清清白白。”
　　陆铭初直接屏蔽了他的辩驳，直接问：“所以他是因为我才转学的？”
　　另一边，徐盛坐在酒店大堂，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一把汗。
　　听见陆铭初的问题，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记忆已经模糊，但今天突然提起隐约还能想起大概来。
　　那是高中毕业的暑假，徐盛去G市毕业旅行，跟黎珩见了一面。
　　两个人吃了顿饭，结束时黎珩尽地主之谊买单。
　　徐盛眼尖，在黎珩解锁手机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是一个穿着白色校服T恤的少年，站在学校天台上，手里捧着台相机对准远方的金色余晖。
　　“看这校服……这你以前同学啊？”徐盛想都没想便问了出来。
　　“嗯。”黎珩直言不讳。
　　徐盛不怎么灵敏的嗅觉也能发觉出异样来，毕竟没有高中男生会拿同性同学当壁纸。
　　后来他们聊了很多，话题牵扯到黎珩为什么会离开A市。
　　那时候的黎珩回答了吗？
　　徐盛想不起来了。
　　只是当时，徐盛有种强烈的第六感，黎珩转学的缘由一定与这位有关。
　　通话没有结束，但徐盛的沉默已经回答了陆铭初的问题。
　　他不清楚陆铭初为什么绕过黎珩来问他，但隐约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么多。
　　正要开口找补，陆铭初低声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接着电话便被挂断。
　　陆铭初把手机抛回黎珩怀里，又花了一分钟梳理清楚这件事，答案呼之欲出。
　　好一出“被家长逼迫远走他乡，多年以后回来拿回属于他的全部”的狗血剧情。
　　关键是，黎珩凭什么觉得他需要保护，凭什么一声不吭地抗下所有。
　　他不需要别人替他背负本该自己承担的东西。
　　而且还骗了他这么久，装什么清心寡欲，倒是演技不错。
　　可是黎珩是以什么心情一路走到今天的。
　　每一次欲言又止后面都在想些什么。
　　他不敢想象，鼻腔一阵酸涩，吞咽了一下，把眼角的眼泪逼了回去。
　　然后干脆抱着手臂看着他，眼神里写着“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黎珩只能站在一旁，哑口无言。
　　他一直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想过有一天若是能处理好一切，再亲口告诉陆铭初。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始料未及。
　　不过，从陆铭初的反应来看，他像是没有听懂母亲的事和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不论怎么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黎珩长长呼出来，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酸痛发胀的眉心。
　　0分，陆铭初在心里给他的演技打分。
　　“我要不要再给你一点时间，让你编个故事出来？”陆铭初问。
　　黎珩睁开眼，满眼疲惫和憔悴。
　　陆铭初看着那双红肿还未消下去的眼睛，抿了抿唇，心想这拨演技最多再给50分。
　　“你真的不狡辩一下？”陆铭初说。
　　黎珩的声音带上了鼻音，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陆铭初：“……好好说话，别装可怜。”
　　“嗯。”
　　黎珩并不反驳，垂下眼，安静坐在窄小的椅子上，宽肩长腿显得有些憋屈。
　　陆铭初深吸一口气。
　　不能心软，否则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面子。
　　“你骗了我，我让你等了这么多年，我们扯平了。”
　　“但是——”
　　陆铭初硬气地说了个但是，“我之前说过自己不会后悔，我要收回这句话。”
　　黎珩低头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攥在自己发凉的手心里，眼角蓄出水光。
　　他茫然地问：“是什么意思。”
　　“……你懂我是什么意思。”陆铭初说。
　　-
　　陆铭初此刻才意识到，防沉迷系统是多么有必要。
　　现在彼此冷静一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才刚放过狠话，就差点没绷住。
　　小心脏颤了颤，正要给黎珩打出100分，好在理智及时刹住了车。
　　几分钟后，徐盛手提着大包小包敲开病房的门。
　　虽然陆铭初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与他无关，但心里到底还是愧疚。
　　他把手里提着的餐盒放在桌上，回头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妙。
　　徐盛尴尬开口：“先吃点东西吧，已经很晚了。”
　　陆铭初早就饥肠辘辘，又是三个人里最没有心理负担的那一个，他把目光从黎珩身上挪开，坐下后不怎么客气地拿起筷子。
　　另外两个人肉眼可见地没什么胃口。
　　解决掉晚饭，陆铭初胃里舒服熨帖了不少，他看了一眼徐盛：“这件事说白了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有负罪感。”
　　徐盛放下筷子：“你可别跟我客气了。”
　　“怎么会。”陆铭初一哂，“我还要谢谢你呢。”
　　不管陆铭初这句话是否真心实意，听在徐盛耳朵里多少带了阴阳的意思。
　　徐盛擦了擦额角看不见的汗。
　　吃过饭后，徐盛把二人世界还给黎珩，而陆铭初冷着脸洗漱完先躺上了床。
　　他不习惯睡在医院，但VIP病房各种配置齐全，就跟高级酒店差不多。
　　“我要睡了。”陆铭初摸着不大柔软但胜在干净的被套，说得不情不愿。
　　“嗯。”黎珩说。
　　“你走之前记得帮我关灯。”
　　黎珩闻言动作一顿，依他所说关上灯。
　　光源忽然消失，陆铭初在黑暗中分辨黎珩的位置。
　　但等了一会，黎珩却没往门外走，而是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
　　“你不走啊？”
　　黑暗中看不清人影，锯嘴葫芦又不说话了。
　　陆铭初一哽，冷笑：“行吧，那你爱睡哪里睡哪里。”
　　说完，陆铭初把头一蒙，决定不再过问。
　　不知多久过去，陆铭初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依旧没有困意。
　　不想承认是因为有个会喘气的大活人在，把责任推卸到认床上。
　　他脑子里安静不下来，一会想起黎珩刚才坐在那里的样子，一会想到半夜他会不会冷，一会又想起沾湿手心的眼泪。
　　翻来覆去不得安宁。
　　陆铭初翻了个身：“你有点吵。”
　　黎珩没吭声，但空气里时不时传来衣服布料轻微的摩擦声。
　　陆铭初知道他肯定醒着。
　　他最后破罐子破摔，瓮声瓮气道：“上来睡。”
　　黎珩：“什么？”
　　“被子分你一半。”
　　陆铭初朝内侧挪了挪，等了一会。
　　身后动静停了一会，然后传来一阵悉数声响，大概是黎珩脱下了外套。
　　紧接着，身后的人掀起一边的被子，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陆铭初从不与别人同床共枕，跟黎珩也是头一回。
　　他神经忽然敏锐起来，仿佛能感觉到黎珩的气息不断靠近，后颈处因此微微发麻。
　　就像要从背后抱住他一样。
　　陆铭初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睡觉尽量别碰到我，我不习惯。”
　　身后的声响停下了，黎珩如他所说没有更近一步。
　　发乎情止乎礼，无比知分寸。
　　甚至贴心地替陆铭初整理了一下被角。
　　黎珩身上的薄荷味道仿佛有安神作用，陆铭初刚才不安分的大脑平静下来，很快感觉到困意。
　　他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慢慢陷入沉睡。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窗帘，洒下一层银色幽光。
　　黎珩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身旁陆铭初侧卧的背影。
　　他听着耳畔的均匀呼吸声，手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伸过去，小心万分，怕惊扰了眼前人的好眠。
　　就在即将碰到时，陆铭初忽然转了个身，由侧卧变成平躺。
　　黎珩止住动作。
　　但陆铭初的呼吸频率稍快了一瞬，接着又变得绵长，似乎并没有醒来。
　　陆铭初像是在找舒服的睡觉姿势，平躺过后仍不满意，又朝黎珩那侧翻了个身。
　　这一下直接窝进了黎珩怀里。
　　他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无意识地寻找着热源，这还不够，温热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缠上来。
　　黎珩呼吸一滞，但很快放松身体，任由他把自己当成人形抱枕。
　　把脸贴近一片温热的胸膛后，陆铭初总算消停。
　　梦里冰天雪地，他徒步行走在大片冰原，手脚麻木着长途跋涉。
　　终于在浑身僵冷之际，发现了一眼温泉。
　　-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尚早。
　　身边空无一人，陆铭初往旁边摸了摸，床铺是凉的。
　　不知道黎珩是什么时候起来的，陆铭初想看一眼时间，他下意识看向床头，在上面发现了一部新手机。
　　大概是黎珩放的，电话卡已经换了上去。
　　他朝门外望了望，看见黎珩的背影，似乎是在跟别人通电话。
　　陆铭初从床上爬起，腿往床铺上一撑，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
　　昨天他被送来医院后已经简单上过药，当时看起来不严重，现在青肿一片。
　　陆铭初暂时放弃了下床走动，把新手机开了机。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刚一开机，未接来电提示短信就源源不断跳了进来，微信也有几十条未读，几乎都在询问。
　　宋琤是发来消息最多的，昨天下午给他打了十几通语音电话。
　　陆铭初回了一句，告诉她最近几天估计都不会去公司，刚发出去没多久，宋琤的来电就显示在屏幕上。
　　“总算开机了，你人没事吧？”
　　宋琤语气轻松，昨天她从黎珩那知道了大概，但黎珩很快挂断电话，没跟她说详情。
　　陆铭初：“死不了。”
　　“没……缺胳膊少腿吧？”宋琤试探着问。
　　陆铭初笑笑：“你想什么呢？”
　　宋琤长长松了口气，“我就说你傻人有傻福。”
　　陆铭初没接她的话，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宋琤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黎珩昨晚一直陪着你吧？有他照顾也还算放心。”
　　陆铭初冷哼一声：“他不气我就算不错的了。”
　　“怎么说？”
　　陆铭初安静了一会，觉得没什么不能跟宋琤说的，于是把事情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宋琤脾气没比陆铭初好多少，当即拍了桌子。
　　“你是不是太宠着他了。”宋琤说，“要我说你就不要心慈手软，趁这次机会让他吃点苦头。”
　　陆铭初若有所思，握着手机点了点头：“有道理。”
　　宋琤：“那你们……？”
　　陆铭初：“今晚不让他上床了，好好睡椅子反省一下。”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着传来挂断的忙音。
　　作者有话说:
　　宋姐（怒摔手机）：恋爱脑给爷死


第74章 公主抱
　　黎珩在门外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
　　昨天晚上他吩咐秘书去找国内外脑外科最权威的专家，寻医问药，今天一早收到了答复。
　　对方是相关领域的顶尖学者，但电话中语气仍旧爱莫能助。
　　黎珩不愿放弃，诚恳地说：“我们可以坐中午的航班，下午过来面诊。”
　　医生见过不少执着的亲属，语气委婉道：“片子我已经看过了，面诊的意义不大。”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沉默片刻，“我的意见跟你们当地的医生一样，建议保守处理。”
　　﻿
　　“而且我听你们的描述，病人精神不错，状态超出预期，基本能够正常工作生活。”医生说，“作为家属积极调整好心态，不要总是暗示他正在生病，接下去的事不如交给天意。”
　　这些话，叶旭昨天也对他说过。
　　只是黎珩心里还存有一丝丝侥幸。
　　凭借手里的资源和人脉，他不相信会没有希望。
　　但医生的话把最后的希望也掐灭了。
　　远处太阳正跃出地平线，黎珩盯着那道刺眼的光许久，直到眼前多了一块移动光斑。
　　-
　　回到病房后，陆铭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一名护士正在给他扭伤的脚踝换药，冰凉的药膏抹上去，然后用绷带缠绕包扎。
　　原本肿起的脚踝很快被包成了一只粽子。
　　护士收好工具，叮嘱黎珩：“这只脚近期不要落地，也不要用力，否则容易出现踝关节韧带的损伤，不利于促进恢复。”
　　黎珩点头：“多谢。”
　　等护士走后，黎珩慢慢在陆铭初身边坐下。
　　“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久。”
　　陆铭初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在查岗。
　　黎珩淡淡道：“几个医生。”
　　陆铭初可以料想到通话的内容，无非是说回天乏术，再安慰黎珩几句。
　　可看黎珩失魂落魄的状态，明显没有安慰到。
　　陆铭初心中不忍，想伸手抱一抱黎珩的肩膀。
　　但下一刻想起了宋琤的话。
　　苦头是不想让黎珩吃了，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作威作福，让他学会怎么好好用嘴。
　　陆铭初清了清嗓子，发话：“我要去洗手间。”
　　黎珩抬起头，似乎从刚才的情绪中暂时走出来，朝陆铭初伸出手。
　　陆铭初会意，把手搭上去，正打算单条腿发力站起来，腰上先多了一只胳膊。
　　陆铭初：“？”
　　“手放哪呢？”陆铭初说，“医院里，注意影响。”
　　腰上的手一松，往上移动，安安分分地搂住他的肩膀。
　　陆铭初的右脚一点力都用不出来，基本只起到一个装饰作用，好在黎珩的臂力足够支撑他一点一点挪动到洗手间。
　　在镜子前站定，陆铭初花了五分钟洗漱完。
　　陆铭初摸了摸下巴，靠近下颌的地方冒了一点胡茬出来。
　　他拿起剃须刀片，接着手一顿。
　　陆铭初再次提出要求：“你帮我。”
　　陆铭初平时用的都是电动剃须刀，刀片刮得更干净，却麻烦许多。
　　黎珩接过那只刀片，没有拒绝。
　　陆铭初朝他转身，一手撑着洗手台，心安理得地接受黎珩的服务。
　　黎珩先是把泡沫涂抹到陆铭初下巴上，然后一手将陆铭初的下巴抬起，微微歪着脑袋凑近。
　　陆铭初的胡子偏柔软，有些位置容易伤到皮肤，黎珩便张开虎口，拇指抵着他的颈边轻轻摩挲，像是在让他放松。
　　明明是没有其他意味的动作，却调动起陆铭初的记忆。
　　上一次触碰到这个位置的，是黎珩的嘴唇。
　　陆铭初稍稍屏住呼吸，视线向下盯着他握刀片的手。
　　可是思维的阀门一旦打开就很难收的回来。
　　黎珩的手指瘦削修长，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屈指捏着刀片是，骨结会变得更加明显凸起。
　　一些白色泡沫蹭到他的手指上，黏黏腻腻地往下流淌滴落，形状旖旎。
　　不知为何，陆铭初忽然觉得他握着的不像是刀片，而是另一个罪恶的东西。
　　有股火轰然烧上大脑，陆铭初猛地向后一让，躲开黎珩的手。
　　“可以了。”陆铭初语气心虚，“接下去的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黎珩轻轻蹙眉：“你会么？”
　　“有什么不会的。”陆铭初呛了一句。
　　黎珩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刀片递给他。
　　关上洗手间前嘱咐了一句：“别弄伤自己。”
　　洗手间的门从外面阖上，陆铭初定了定神，试图把邪恶的念头从脑海中晃出去。
　　但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事与愿违。
　　陆铭初仿佛还能看见黎珩筋骨分明的那双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昨天才决定要让彼此冷静一下，现在却在想不着边际的事。
　　陆铭初只觉得被打了脸，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
　　陆铭初在洗手间呆了十几分钟。
　　黎珩等了一会，等到里面不再传来声响，上前敲了敲门。
　　“你好了吗？”
　　陆铭初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黎珩推开门，看到陆铭初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走上前把他扶出卫生间。
　　上午黎珩还替他安排了一些检查，陆铭初想说用不着，但看到黎珩坚持的神色，便想着随他去算了。
　　自家医院贴心地给陆大少爷准备了轮椅，推进来那一刻，看得陆铭初直皱眉。
　　“我不坐轮椅。”陆铭初说，“别太夸张了。”
　　推轮椅进来的护士面色尴尬，朝黎珩看了一眼。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大多亲眼见证了黎珩昨天的反应，现在心照不宣，基本已经把黎珩当做陆铭初的监护人。
　　黎珩用目光询问陆铭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道：“抱歉，拿走吧，我们不需要。”
　　陆铭初最后在黎珩的搀扶中走出病房，一步一步往门诊影像科挪动，黎珩一米八几的大衣架，被他当成了移动拐杖。
　　从效果来看，速度慢不说，还容易磕碰到其他人。
　　黎珩戴了口罩，但有好几次视线对视，陆铭初知道他是想说什么。
　　“想说就说。”陆铭初斜睨了他一眼。
　　“没有。”黎珩无奈，“你开心就好。”
　　陆铭初还他一个微笑，“谢谢，我现在确实很开心。”
　　现在黎珩对他寸步不离鞍前马后，要星星不给月亮，无限满足了他想作威作福的欲望。
　　陆铭初一时心情极好，挪动的脚步变得轻快，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但他脸上的笑意仅仅维持了一会。
　　门诊白天人流密集，有不少求医者从走廊上经过，当然偶尔也会有紧急推来的病床。
　　陆铭初先是看见前方一片哗然，有几个人挤开人群，身后跟着一架病床，速度很快地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陆铭初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躲开。
　　他朝旁边让开一点，但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好在黎珩的动作很快，立刻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膝弯，轻松把他抱了起来。
　　陆铭初一个激灵，大脑宕机片刻。
　　——黎珩抱了他，而且还是公主抱。
　　反应了两秒，他发觉身边隐约有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
　　现在要轮椅还来得及吗？
　　“放我下来。”陆铭初急了，用命令的口吻说。
　　他怀疑黎珩早有预谋，否则刚才为什么看了他好几眼又闭口不言。
　　黎珩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用言语安抚：“已经快到了。”
　　黎珩抱着他走得稳稳当当，或许是照顾陆铭初的脸面，步子迈得很大，几步走完了剩下的一半路程。
　　陆铭初尝试调整呼吸，说服自己。
　　没事，只是抱了一下而已。
　　管他是公主抱还是普通拥抱，反正在这里没人认识自己，没人知道他是陆铭初。
　　陆铭初极力安慰自己，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在黎珩抱着他走过转角时，他的这口气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影像科的入口处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不同于普通病人和家属，他们个个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因为是来慰问自家公司的董事长，神情严肃中带了一点焦急。
　　这阵仗就跟陆铭初给高管们开会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换了个场景。
　　大概是某种奇妙的感应，二人出现时，他们齐刷刷朝这边看了过来。
　　原本闹哄哄的走廊里，顷刻间静谧无声。
　　“啪嗒”——站在边上的一个男人手中的咖啡杯一松，咕噜噜滚落在地。
　　其他人脸色呆滞，听见动静的瞬间才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
　　有人接起电话，语气木然；有人僵硬地朝另一边扭过头，跟旁边人打招呼。
　　“喂，宋总，有个事儿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您现在到公司了吗？”
　　“呵呵，早啊。”
　　“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你也是来探病的？”
　　“……”
　　社死就如同猝不及防的狗血，浇了陆铭初一脸。
　　如果此刻地下有条缝，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钻进去。
　　但眼前没有地缝，只有黎珩的胸膛。
　　陆铭初把脸埋进黎珩的肩窝，眼神空洞无比，似乎放弃了挣扎。
　　黎珩是现场最游刃有余的人，他脚步稍作停顿，然后不紧不慢地朝核磁共振检查室走去。


第75章 甜言蜜语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陆铭初却觉得比自己的一生都要漫长。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黎珩怀里，魂魄已经飞出窗外。
　　黎珩目不斜视，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原来那个容易脸红的男人到底去哪里了？
　　戴上口罩就放飞自我了？
　　黎珩走到检查室门前，甚至还客客气气地扣了两下门才推开。
　　关上门，陆铭初被放到地上，双脚接触到地面时魂还没收回来。
　　叶旭手里正在翻着文件，听到关门声也没有回头：“来得还挺快，等会记得上去前去掉身上的金属物品，戒指、纽扣、皮带都需要。”
　　没听到没答话，叶旭就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扫了眼陆铭初。
　　只见陆铭初姿势怪异，整个人半是僵硬半是脱力地靠着黎珩。
　　“你……”叶旭迟疑了一下，“我刚才不是让护士给你们拿轮椅了么？怎么自己走过来了？你脚踝的扭伤还挺严重的，要不然不会给你包扎。”
　　黎珩自然而然地回答：“我抱过来的。”
　　叶旭肉眼可见地噎住片刻，随即嘴边发出一声及其嫌弃的“啧”。
　　陆铭初：“……”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的，真的。
　　-
　　检查花费了二十分钟，陆铭初就在仪器上躺了二十分钟，过程中一直回想着，刚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一张张尴尬无比的脸。
　　出来后，叶旭推了推眼镜，“估计一小时后出结果，不过……”
　　不过诊断结果应该不会有变化，陆铭初在心里补充。
　　他朝叶旭摆了摆手，懒得再说什么，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握上门把手时，陆铭初犹豫了一下。
　　黎珩见状，抬手握住他的手，就要把门打开。
　　陆铭初往反方向使劲，两股力道一时相抵，门把手一时之间分毫未动。
　　这时陆铭初耳边听见一声轻笑。
　　他扭头一看，黎珩眼尾带着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是他来医院后露出的第一个笑。
　　“外面没人。”黎珩在他耳边说，“我刚才已经让他们回去了。”
　　你还怪贴心的。
　　陆铭初闭了闭眼。
　　陆铭初回到病房后一直没搭理黎珩，独自给小陈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陆铭初说：“你先去给我办手续，我要回家。”
　　黎珩思考片刻，碰了碰他那条伤腿，“不用这么急，出院以后你也不方便。”
　　陆铭初混不吝地笑笑：“我有3个助理，还有6个秘书，各个年轻能干，最重要的是嘴甜会哄人，所以就算回了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黎珩眉心微皱：“你确定？”
　　“当然。”陆铭初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今天就要出院。”
　　黎珩额角边的青筋凸显，几秒钟后才消下去。
　　小陈前两天请了年假，所以没有跟在陆铭初身边，今天前脚刚进公司，就听闻陆铭初的住院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哭丧，陆铭初的电话就打到了他手机上。
　　他动作迅速，不负陆铭初“尽快过来”的期望，一刻钟后赶到了医院。
　　想到不用再在无趣的病房里呆着，陆铭初心里舒服了一点，坐在病床上等小陈上来，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一些重要消息。
　　黎珩再次在床边坐下，像是有话要说。
　　回完消息，陆铭初估摸着小陈也快到了，于是放下手机。
　　“怎么？有话要说？”陆铭初憋不住，还是先问出口。
　　黎珩眸光微动，嘴张了张，又闭上，半天只低声叫了他的名字：“陆铭初。”
　　现在这个关口，陆铭初坚持要出院，在他眼里就相当于主动放弃治疗。
　　医生和陆铭初的立场一致，只有他不愿面对。
　　黎珩后面的话许久没再说出口，让陆铭初毫无征兆地想到了“笨拙”两个字。
　　陆铭初一时间又好气又心疼。
　　他手撑着床铺靠近，正视着他的眼睛：“一句贴心的话都不会说，一句好听的都不会叫。”
　　陆铭初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症结所在。
　　或者说他早已发现，只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切的误会，不管是无可避免的欺骗还是善意的谎言，都是因为黎珩嘴太硬。
　　明明他很好哄，有时黎珩还没开口，他就先把自己说服了。
　　陆铭初挑眉问：“你嘴长着干嘛的，嗯？”
　　陆铭初紧紧盯着黎珩。
　　他向来奉行发现问题就必须解决问题的原则，情绪宣泄不是他的本意。
　　现在他把问题挑明了，就等黎珩来回答。
　　陆铭初等了漫长的几秒钟，然后黎珩嘴唇微动，身体力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轻轻凑近，在陆铭初嘴角亲了一口。
　　陆铭初：“。”
　　他愣了两秒，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让你好好用嘴，没让你直接动嘴。”
　　但这一招并非不奏效。
　　黎珩深深看了他几秒，看得陆铭初开始心猿意马。
　　第几次了，就算早就已经亲吻过很多遍，或纯情或缠绵，他还是对此没有抵抗力。
　　黎珩没有完全退开，就在陆铭初脸颊边停留。
　　陆铭初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上。
　　防什么沉迷，他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就在陆铭初以为他准备加深这个吻时，黎珩开口：“陆铭初。”
　　“嗯？”
　　陆铭初音调听起来有些轻慢。
　　“宝宝。”
　　黎珩嘴唇开阖，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陆铭初哑了，他有限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黎珩要说什么上了。
　　在黎珩的这声亲昵称呼里，差点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却听黎珩继续用哄人的口吻道：“别叫其他人，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
　　对于出院这件事，黎珩没再提出异议。
　　他平静接受，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后，亲自下楼替陆铭初办理出院手续。
　　陆铭初脸颊发烫，耳边嗡鸣。
　　脑海中又闪过昨天自己放过的狠话。
　　什么宝宝，黎珩现在还在考察期，没有持证上岗呢。
　　瞎叫什么？
　　脑子里太乱，连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都没听见。
　　振动声持续了半分钟停止，没过多久再次响起，陆铭初怔愣着将手机拿出来。
　　“你还在医院吗？”
　　是宋琤的电话。
　　陆铭初还停留在刚才的余韵里，呆呆地“啊”了一声。
　　宋琤的语气有几分严肃：“那你今天回公司么？”
　　提到公事，陆铭初慢慢从刚才的愣神中抽离出来。
　　陆铭初问：“公司有事？”
　　宋琤停顿两秒，把语言整理好，接着阐明了这通电话的目的。
　　“我上次不是跟你提到新上任的法务总监吗？”宋琤说，“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人品有问题，现在果然露出马脚。”
　　陆铭初静静听着，没先发表意见。
　　“最近的几个月，由他经手审核的采购合同，都是同一家供应商。”
　　“乍一看没有问题，但我核对了双方往来账目，发现这些账目全都对不上……”
　　事情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法务部的这位新任总监不仅尸位素餐，而且采购部有人跟他沆瀣一气，一起吃了公司不少回扣。
　　这么一提，陆铭初就想起上个季度有几个成本超支项目，多半也跟他有关。
　　宋琤：“你准备怎么处理？”
　　陆铭初沉吟一会，干脆道：“开除，报警。”
　　“跟我想得一样。”宋琤说，“那空缺出来的几个位子怎么办？”
　　“你去面谈吧。该招人就招人，该提拔就提拔。”陆铭初说。
　　-
　　小陈动作麻利，赶到医院停车场后，就给陆铭初发了信息。
　　过了一会，看到陆铭初被搀扶着从电梯走出来，以及他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
　　小陈嘴角一撇：“呜……”
　　“你要不还是憋回去？”陆铭初说，“现在没空安慰你。”
　　小陈被怼得“嘤”了一声。
　　陆铭初扭伤了一只脚，走路时还能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要坐进车里就无处借力。
　　幸好黎珩在，把他稳稳当当扶了进去。
　　然后黎珩绕到另一边，并排跟陆铭初坐到一起。
　　陆铭初坐稳后，便一直看向窗外。
　　小陈察觉到空气里的尴尬，脚放在刹车板上一时没有挪开。
　　刚才他眼观鼻鼻观心，安心给两人当起工具人，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打扰。
　　但车子点火发动后，还是得询问一句。
　　“老板，咱们去哪？”
　　陆铭初没回头，想了想：“回家。”
　　昨晚在医院睡了一宿，现在他迫切地想回家洗澡。
　　“那，黎总呢？”
　　“话多。”陆铭初不怎么走心地训斥了一句。
　　小陈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其实他刚才就发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
　　现在一问，心想果然是吵架了。
　　接着就听陆铭初说道：“肯定是跟我一起啊，他还能去哪里？”


第76章 肖想这只手很久了
　　经历了几场雨后，A市的气温逐渐逼近零度上下，冬天如约而至。
　　陆铭初虽然有数不清的房产，但他还是最喜欢住在这里，只要打开地暖，湿冷的冷空气就会被隔绝在外。
　　窗户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水汽，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玻璃表面，给屋内增添了几分温馨。
　　黎珩进门后，先打开冰箱，挑选出能用的食材，给陆铭初做了一碗面。
　　热腾腾的面条色香味俱全，陆铭初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黎珩好像除了嘴上不服软，一直都是行动派，照顾陆铭初起来十分自然。
　　做饭会牢牢记住陆铭初的忌口，筷子直接送到他手边，吃完后还会亲自用纸巾擦掉他唇边的油渍。
　　贴心到无微不至。
　　陆铭初看着唇边的纸巾，勾唇笑得恃宠而骄：“这是迟到的生日长寿面吗？”
　　黎珩低头专心手上的动作，闻言一停，眼睫颤了颤。
　　“是啊。”
　　他的反应很细微，陆铭初还是发现了。
　　陆铭初原本就不在意生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意外打乱了节奏，这件事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看到刚才这碗面，随口一提。
　　他觉得黎珩应该也不会对此耿耿于怀，让他在意的大概是“长寿”两个字。
　　陆铭初懒懒笑了笑，“紧张什么，暂时不会让你当寡夫的。”
　　“……”
　　黎珩放下手，抬头看向他。
　　陆铭初想活跃气氛，愈发觉得黎珩的反应很有意思，他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然后说：“不对，我忘了我们还没和好，你别多想。”
　　黎珩捏着纸巾微微用力，指关节泛起白色。
　　过了两秒，似乎是无法忍受陆铭初不着调的态度，转身去了厨房洗碗。
　　黎珩没有胃口，被陆铭初噎得更加吃不下饭，自己的那碗面还剩了大半。
　　陆铭初慢慢单腿挪到厨房门口，看着他清理卫生。
　　“生气了？”陆铭初忍不住继续招惹黎珩。
　　“……”
　　“不理我了？”
　　“……”
　　“那我叫助理来了？小陈应该没走远，顺便让他——”
　　黎珩胸口呼出一口气，转身，“你去休息一会？”
　　陆铭初摇头，从昨天开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躺着。
　　“先洗个澡。”陆铭初说。
　　黎珩想了想，神色迟疑：“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陆铭初眨了眨眼，忽然改口，“不可以，说了要照顾我，才几小时你就想消极怠工？”
　　-
　　黎珩拿他没办法，提前替他拿了干净衣服和浴巾，在浴缸里放好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浴缸里传来潺潺水声，陆铭初在换衣凳上坐着。
　　黎珩走回他面前，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陆铭初：“干什么？”
　　“脱衣服。”黎珩语气淡然，“不然怎么洗？”
　　“哦……”
　　陆铭初不是第一次在黎珩面前脱衣服。
　　记得去泡温泉那次，他堂而皇之地在黎珩面前洗澡，即使一丝不挂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今时不同往日。
　　当时只当黎珩是一个普通朋友，而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层不一样的关系。
　　陆铭初抓住下摆，很快薅掉上衣，还甩了甩弄乱的头发。
　　接下来就是裤子……
　　陆铭初在长凳上坐直了一些，后知后觉才察觉到一丝不自在。
　　然后黎珩停下动作，眼神看着靠下方的位置。
　　陆铭初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当即就发现了问题。
　　脚踝伤了对洗澡没什么影响，怎么脱掉裤子反而成了难题。
　　他的脚踝被纱布裹着活动不了，身上穿的又是不带弹力的收脚长裤，在不伸直脚背的情况下没法把裤子脱下来。
　　没办法，陆铭初说：“你去拿一把剪刀。”
　　黎珩很快反回浴室，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屈膝在他面前蹲下，“确定要剪掉？”
　　陆铭初：“无所谓，一条裤子而已。”
　　黎珩视线在他腿上扫了一眼，大概是在寻找下手的位置，然后轻轻托起了他右边小腿。
　　陆铭初的腿型细长，肌肉紧实有力，跟腱到腿肚拉长一条优美的弧线。
　　黎珩的手就托着那里，陆铭初能感觉到隔着布料下的掌心比自己的体温低一些。
　　“你动作快点。”陆铭初催促，“不然等会水就冷了。”
　　黎珩没有抬头，专注地低着头，依他所言开始了动作。
　　剪碎布料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
　　陆铭初看着他一点点由上而下剪开裤腿，视线却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盯着黎珩的手。
　　他早就肖想过这双手。
　　修长的手指能将他的小腿整个握住，而金属色的点缀，让它变得更加禁欲，令人浮想联翩。
　　比如上一次这只手握着剃须刀的样子，再比如上上次这只手握着他脚踝的触感。
　　渐渐地，身体深处有种冲动在不断积蓄。
　　一阵凉意毫无征兆地蹭过小腿，陆铭初一个激灵，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黎珩大概也感觉到他抖了一下，停顿片刻，放下剪刀。
　　“好了。”黎珩说。
　　刚才催促的人是陆铭初，现在他却不动了。
　　反应还在身体里持续，一旦被撩拨而起，没那么容易平复下去。
　　他是主动要求黎珩帮他洗澡没错，但他没预想过这种场景。
　　陆铭初指了指洗手台：“你去帮我拿一下手机吧。”
　　黎珩：“不急，等会再拿。”
　　陆铭初：“……”
　　陆铭初：“突然想起公司有事。”
　　黎珩淡色的眸子撩起来看了他一眼，看得陆铭初头皮一麻。
　　片刻后，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洗手台走过去。
　　趁着黎珩去找手机的间隙，陆铭初迅速把裤子剥下，拎起一条毛巾，单腿蹦了几步，双手撑着躺进浴缸里。
　　白色浴球遇水则化，水中很快漾开，成为一团细腻而丰富的泡沫，覆盖了整个浴缸的表面。
　　也成功阻挡了水面上的视线。
　　陆铭初安心躺下来，放松身体沉入浴缸，热水包裹着身体，肌肉中的疲惫和酸胀慢慢消失。
　　只是好几分钟过去，刚才兴奋的地方还没安分的迹象。
　　不过黎珩神色自然，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陆铭初稍微松了口气。
　　黎珩拿起一瓶温和的洗发水，挤出适量在掌心，然后抹在他的头发上，坐在他身边轻轻揉搓按压。
　　陆铭初头发原本不长，不过最近没有去理发，现在的长度可以遮盖住眉毛。
　　他向后仰躺在浴缸边缘，打湿的头发向后撩起，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眉骨显得更立体英俊了一些。
　　突然，那眉骨下的眼睛颤动了一下。
　　黎珩停下手里的动作，冷不防问了一句：“你在紧张？”
　　陆铭初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不会被黎珩看出来了吧？
　　陆铭初嘴边磕巴了一下：“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黎珩垂下眼，从他滑动的喉结上扫过，“嗯，没有就好。”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
　　不对，去掉“似乎”，黎珩就是在阴阳。
　　一通电话暂时打断了此刻的气氛。
　　陆铭初从刚才的尴尬中抽离，将电话接起。
　　宋琤虚弱的嗓音传出：“你今年必须得给我多发点分红。”
　　估计是采购合同的事让宋琤抓狂，陆铭初答应得慷慨：“可以。”
　　“你不知道，这半天我面谈了十来个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宋琤抱怨道。
　　“有什么结果？”
　　陆铭初一边打电话，黎珩一边给他冲洗头顶的泡沫，不过动作很小心，没有把水溅到陆铭初脸上。
　　“涉事名单就快整理好了，还要再次确认，到时候我会发你。”宋琤说，“就是新任法务总监的人选，还是需要你来决定，我手上有两份简历。”
　　“好，你发给我。”
　　电话暂时没挂断，两份文件发送到陆铭初手上。
　　他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在其中一份简历上仔细看了看，接着做出抉择。
　　陆铭初把手机贴回耳朵，“第二个，看了他的表现和履历，还算合格。”
　　通话结束，黎珩同时帮他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正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可以出来了。”黎珩说，“别泡太久。”
　　“哦。”
　　这通电话转移了陆铭初的注意力，成功让他平静了一些。
　　黎珩取来浴巾，在陆铭初面前张开。
　　陆铭初犹豫了一下，忽然听见黎珩问他：“你们公司有人事调动？”
　　“不是调动。”陆铭初说，“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正在清查，估计要开除不少人。”
　　“一下子有几个重要职位空缺，与其在外面重新招人，不如提拔一个信任的。”
　　陆铭初说着从水里站起，柔软的浴巾立刻裹了上来。
　　黎珩又问：“提拔的这个人怎么样？”
　　陆铭初：“是一名进公司已经十几年的老员工，在岗位上兢兢业业，业务能力也不错。所以可以算得上合格。”
　　谈论公事让陆铭初站起来的过程变得自然而然，但陆铭初还是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
　　黎珩从来不好奇他公司的事，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人事调动的问题。
　　“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珩一时没回答，只是张开双臂，用浴巾裹紧他湿漉漉的身体。
　　接着才偏头，认真地问：“那我呢？合格了吗？”
　　陆铭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黎珩的气息就扫在他的鼻尖，酥酥麻麻，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暧昧在缕缕浮动。
　　那种感觉仿佛电流穿越他的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
　　刚刚压下去的火一下子重燃。
　　陆铭初嘴角紧闭，盯着他看了许久。
　　很奇怪，黎珩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浴室里空荡荡的，陆铭初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肖想又怎么样？
　　这一次，陆铭初选择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欲望。
　　他放缓呼吸，“不知道，先试用一下？”
　　说完这句话，黎珩偏头看了他一会，退开一些。
　　陆铭初一开始不明所以，然后才明白，黎珩这是方便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目光慢条斯理地在他身上逡巡，浴巾的长度不足以遮住陆铭初的双腿，光裸的长腿沾着水光。
　　水珠从看不见的地方蜿蜒而下，慢慢蓄成水珠，从光滑白皙的内侧滑落。
　　全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怎么试用呢？”
　　陆铭初听见他的嗓音带上清哑。
　　他轻轻挑眉，看了一眼黎珩刚才握剪刀的那只手，意有所指：“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最近一个礼拜因为三次的事情不在状态，删删改改好久。


第77章 这张网沉沉地笼住了他
　　浴室里无人说话，陆铭初却觉得耳旁十分吵闹。
　　他能听见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听见水龙头滴落水珠的声音，还有血管里血液沸腾的喧嚣。
　　黎珩的视线仿佛在他身上肆意点火。
　　有几分轻慢，几分克制，还有因为俯视而带来的审视意味。
　　陆铭初赤脚站在原地，一只脚虚虚点在地上，就这么等了一会。
　　黎珩仍旧没有说什么。
　　半分钟过去，陆铭初开始觉得后悔。
　　他这个要求相当于一次机会，黎珩居然无动于衷。
　　没诚意。
　　陆铭初身上披着浴巾，此刻松松挂在肩膀上，就在即将滑落时，黎珩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浴巾扯住，重新在陆铭初身上裹紧，在陆铭初耳旁说：“抓紧我。”
　　“？”
　　紧接着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黎珩托着他的腰，轻松把他抱起转身。
　　陆铭初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毫无防备，下意识用双腿缠住他的腰，潮湿光裸的手臂抱住了唯一可以攀附的地方。
　　黎珩抱起他后转身后走了两步，将人小心放在了洗手台上。
　　接触到实物表面让陆铭初稍稍定下心来。
　　但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谁让你随便抱我了？”陆铭初问。
　　黎珩似乎很喜欢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法，不打任何招呼把他抱起，再用身体阻挡去路。
　　让陆铭初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随他摆弄孤立无援的小动物。
　　陆铭初仰头看着他，脸上摆出质问的神态，告诉黎珩此刻他没在开玩笑。
　　结果黎珩眼神动了动，轻声问了一句：“不能抱么？”
　　“……”陆铭初噎住片刻，“也不是不能抱。”
　　黎珩抿唇不语，等待下文。
　　“你得先说啊，还是那句话，嘴长着就是——”
　　“抱歉。”黎珩的道歉来得很快，没有半点犹豫，低低哑哑地传进陆铭初耳朵里。
　　陆铭初：“……”
　　“以后不会了。”
　　陆铭初哑口无言。
　　以前的黎珩有多难沟通，现在就有多会服软。
　　平时冷冰冰的，态度软下来直戳人心窝子。
　　他才发了会呆，黎珩又问：“那可以说一下要求吗？”
　　“嗯？”陆铭初还在走神，没反应过来。
　　“关于试用。”黎珩解释。
　　话题又回到这里，陆铭初抿了抿唇。
　　这种不可描述的事要怎么提要求？
　　何况他自己也没经验，只是谁撩的火谁负责，陆铭初认为由黎珩来解决理所应当。
　　“你自由发挥？”
　　黎珩停顿两秒，靠近一些，“如果你不满意呢？”
　　“那就扣分。”陆铭初手撑在冰凉台面上，偏过头，“我没有说这是开卷考试。”
　　陆铭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黎珩的手抚上来时，他还是僵硬了片刻。
　　浴巾本就松了，从膝盖之上松散开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泡过热水，黎珩的手心灼热，比他皮肤的温度还要高上一些。
　　陆铭初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注意力全放在了与黎珩相贴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修长的手指先是轻轻贴上来，慢慢向上游走。
　　所有神经末梢跟着兴奋起来。
　　时间在紧张中仿佛被拉长，陆铭初难耐地动了动，身上的浴巾完全从肩膀滑落。
　　黎珩的动作并不轻佻，身上衣服穿戴整齐，倘若从他背后看过来，大概猜不到他现在在做什么。
　　而陆铭初现在不着一物，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陆铭初双腿小幅度地动了动，蹭到了黎珩的西裤。
　　他闷声道：“我想换个地方。”
　　面前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浴室里满是氤氲的雾气，洗手台前的镜子上满是水汽，模模糊糊映出一个背影。
　　后背裸露着大片皮肤，肌肉因为紧绷而拉出漂亮的线条，腰部收窄，再往下是……
　　黎珩的视线黏在那道背影上。
　　“就在这里。”黎珩在他耳边轻声说，“可以吗？”
　　陆铭初说不出话来，因为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黎珩再往前一寸，就可以触碰到他。
　　黎珩还在继续诱哄：“很快就好。”
　　陆铭初已经无暇他顾。
　　黎珩身上很好闻，清冽又温暖，像一张巨大的网。
　　最后这张网沉沉地笼住了他。
　　（……）
　　-
　　半小时后，陆铭初眼里湿漉漉的一片，双目无神地靠着黎珩，呼吸还很急促，没来得及平复。
　　现在黎珩身上已经全是他的味道，但他不想管，连根手指头都不愿动，每块骨头都懒洋洋的。
　　黎珩胸前也在起伏，呼吸沉重。
　　（……）
　　陆铭初大脑放空了一会，再抬起头时，陆铭初在他眼底看见了压抑的欲望，眼眸半阖，暗潮汹涌。
　　陆铭初忐忑起来，他不知道黎珩要做什么，是不是要进行下一步。
　　过了一会，黎珩闭了闭眼，不发一言地用手托起他的膝窝，似要将他抱起。
　　当他的另一只手扶住陆铭初腰以下的某个部位时，陆铭初的大脑突然响起了警报。
　　“你在摸哪儿呢？”陆铭初气息不稳地问。
　　黎珩偏头看了看他。
　　“别想趁人之危。”
　　陆铭初眼睑泛着红，眉心微蹙，语气乍一听是在发号施令，却毫无攻击性。
　　反倒让黎珩想做点更过分的事。
　　但他还是忍住了。
　　黎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是想抱你出去。”黎珩说，“你总该把浴室让给我。”
　　陆铭初的表情呆滞片刻，“这样……吗？”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黎珩又问。
　　陆铭初：“……”
　　-
　　黎珩很快做好善后工作，把陆铭初抱出浴室，放在床上，然后给他从衣橱里找出一套衣服。
　　“我帮你穿？”黎珩问。
　　陆铭初摆摆手：“不用。”
　　黎珩自己身上还没清理过，衬衫领口松开了几颗扣子，衣服上还有狼藉。
　　陆铭初扫了一眼，吞咽了一下，又问：“那你需要帮忙吗？”
　　黎珩慢腾腾站直身体，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门重新关上，陆铭初不解地眨了眨眼。
　　黎珩那是什么意思？
　　眼尾勾着几分揶揄和戏谑，好像在说“你还想不想收场”。
　　再结合黎珩出浴室前说的那句话……
　　陆铭初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好像潜台词里他就是弱势的那一方。
　　不知不觉中，他竖起耳朵，开始注意浴室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浴室里传来一阵水声，哗啦啦地掩盖住了一切声响。
　　陆铭初不满地轻嗤一声，几下套好衣服，懒懒靠在床头拿起手机。
　　恰好，手机里跳出一封邮件。
　　刚才宋琤说晚点给他的名单，现在已经有了结果，发到了他的邮箱。
　　陆铭初仔细过了一遍。
　　这么短的时间，宋琤查得一清二楚，但凡手底下有问题的，一个不落，逐一在名单上标注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还列出了相关供应商列表。
　　动作干净利落。
　　斟酌片刻，陆铭初决定不讲情面，把处理方式回复到邮件中，抄送相关人事和管理。
　　做完这一切，陆铭初按下发送键，一切交由警察来盖棺定论。
　　正当他要放下手机时，陆铭初脑海中忽然闪回了一句话。
　　刚才在浴室里，黎珩把他堵在镜子前，似乎说了什么。
　　——“就在这里，可以吗？”
　　——“很快就好。”
　　很，快？
　　……
　　陆铭初像被当头敲了一棒，整个人愣住。
　　黎珩的意思，是早就料到了他会很快解决，还是说只是随口安抚？
　　陆铭初开始疯狂自我反省。
　　真的很快吗？过了几分钟？
　　这他妈跟嘲讽有什么区别？
　　在那种情况下，他大脑一片空白，谁还能清晰冷静地判断时间的流速。
　　侥幸心理过后，陆铭初又开始心虚，毕竟在这方面他只是个新手司机，稍微快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吧？
　　陆铭初把脸埋进被子，躺了一会尸，紧接着坐了起来。
　　他，黎，珩，就，很，久，吗？
　　莫名其妙燃起了胜负欲。
　　想起黎珩进浴室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宋琤的邮件，于是陆铭初拿起手机，重新点开，找到邮件的收件时间。
　　刚过去五分钟。
　　他将目光上移，盯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
　　浴室里的人无知无觉，水声不断。
　　墙上的指针顺时针走着。
　　分针在陆铭初的注视下堪堪旋转了30度后，水声停下，黎珩推开门走出来。
　　他穿着陆铭初的家居服，布料轻薄的长袖长裤，头上盖着一条毛巾正在擦拭。
　　浴室里没什么水蒸气，反倒被黎珩带出一阵寒气。
　　黎珩擦着头发，走进卧室，看见陆铭初正莫名盯着自己。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用眼神询问。
　　陆铭初抱着手臂，直勾勾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地抬头，又确认了一遍时钟。
　　接着，脸上慢慢浮现出几分黎珩看不懂的得意。
　　黎珩：“？”
　　作者有话说:
　　省略部分有删减，尽力了。


第78章 给我暖床
　　黎珩方才也不平静。
　　但他没这方面的心情，也不想陆铭初以此做交换，就拒绝了他的“帮助”。
　　想尽快冷静，他选择在室外温度零度上下的天气，冲了一个冷水澡。
　　刺骨的冷水漫过皮肤肌理，好几分钟，血液里的躁动才平复下来。
　　洗完澡出来后，他接到了叶旭打来的电话。
　　看到叶旭的名字时他略感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出院时十分仓促，叶旭作为陆铭初的主治医生，大概还有一些医嘱要交代。
　　他来到露天阳台，关上门，按下接通键。
　　“喂，是我，叶旭。”叶旭说。
　　“嗯。”
　　“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叶旭语气有些散漫。
　　“没。”黎珩说，“有事直接说吧。”
　　“虽然事已至此……”叶旭顿了顿，“但有些注意事项还是要说一说。”
　　黎珩手撑在栏杆上，耐心听着。
　　“他现在不能受刺激，要稳住情绪，保持好心情。”
　　“饮食方面尽量清淡为主，营养均衡，不过他那个人吃东西比较难搞，主要还是依照他的意愿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平时注意生活作息，不要劳累，更不要熬夜。”
　　这番医嘱听起来太仁慈，不痛不痒，就像是给药石无医的患者的临终关怀。
　　黎珩轻抽了一口气，室外的冷空气直接灌进喉咙。
　　“对了，还有——”叶旭语气拉长了一些，语调含混中带了点暧昧笑意，“你们那方面也要注意一点。”
　　那口冷空气直接卡在了黎珩肺里。
　　黎珩皱眉，想到刚才在浴室里的放纵，心底一沉：“不行？”
　　叶旭想了想，斟酌道：“也不是完全不行，别太频繁，也别太激烈。”
　　黎珩：“……”
　　叶旭继续解释：“具体的频率，一个月最多一两次吧，你稍微悠着点。”
　　-
　　晚饭过后，陆铭初不再摆烂，打开电脑处理堆积的公务。
　　上午原本有一场每周例会，因为陆铭初在医院，所以延期到晚上进行。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陆铭初坐在电脑前磨蹭了一会，才点进会议室。
　　屏幕面前的都是老熟人，但陆铭初却万分不想面对，就因为上午在医院的那场尴尬的“探视”。
　　他索性没开摄像头，堂而皇之使用董事长的特权。
　　参会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表情认真中带着几分尴尬，都微微低头看向桌面。
　　只有一位新面孔，三十岁出头，还很年轻，在镜头面前板正地坐着，目光坚定地看向摄像头。
　　是陆铭初看着简历钦点的那位。
　　至于叫什么名字，陆铭初突然忘了。
　　陆铭初的一贯开会风格比较简洁，不喜欢拖拖拉拉长篇大论，今晚的也很会议进展也很快，半小时后到达尾声。
　　轮到新上任的法务总监发言。
　　年轻人能力不俗，极有条理，只是新上任正是充满干劲的时候，后面说了大段无关痛痒的废话。
　　陆铭初稍带不耐，听了一会摘下一只耳机，被一旁的黎珩吸引了注意力。
　　黎珩手里拿了只玻璃杯，从房间走出来，大概是要去接水。
　　他这次过来没带自己的行李，身上穿着陆铭初的衣服，浅色家居服被他穿出了冷淡的味道。
　　个性冷淡无所谓，不是性冷淡就行。
　　陆铭初走神地想。
　　晚上十点，陆铭初坐在二楼书房的软椅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开着，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跟宋琤视频通话。
　　黎珩并不在他身边，在书房外的会客厅处理自己的事。
　　不过他坐的位置离陆铭初并不远，两人只需一个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陆铭初和宋琤通了半小时的话，把近期公司的一些安排交代了一遍。
　　陆铭初最后总结：“基本上就这样，我最近不方便去公司，有问题线上处理。”
　　宋琤挑眉，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笑了笑，“今天光忙这些糟心事了，忘记问你了。”
　　陆铭初没看到她的表情，还在浏览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怎么？”
　　“别装了，小陈都告诉我了。”宋琤说，“你不是跟黎珩同居了吗？”
　　陆铭初在电脑前坐直，扫了一眼书房外。
　　黎珩安安静静靠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他的睡衣，姿态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白天黎珩说要照顾他，也没说要过夜。
　　不过现在看来，黎珩大概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跟恋人住在一起，确实就是同居。
　　“哎我提醒你一句。”宋琤压低声音说，“注意安全。”
　　陆铭初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啧。”宋琤说，“你们还没睡过吧？”
　　陆铭初脑子一下子打了结，宋姐的聊天方式太生猛。
　　由于通话视频是外放的，他连忙把音量调低了一些。
　　黎珩坐着的姿势未变，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欲言又止，然后散漫地往后一靠。
　　宋琤夸张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没经验，反正要注意一点，不然你容易受伤。”
　　陆铭初稍微转了半圈，朝门口背过身，“你是不是太闲了。”
　　说完，他又觉察出一点不对劲，问道：“还什么叫我容易受伤，你怎么就知道我是……”
　　宋琤嗤笑，“本来我还对你寄予厚望，但是看你这迟钝和缺心眼的程度，实在不像是能压黎珩的。”
　　“不是，你等等……”
　　宋琤一边吐槽一边叹气，“算了，我就是随口一提，你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呢就当没听见。我今天累死了，睡美容觉去了拜拜。”
　　电话挂断。
　　她说话语速偏快，完全没给陆铭初反应的余地。
　　等到陆铭初能插话时，对面已经传来了忙音。
　　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不小的动静。
　　黎珩看书中途听见，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上手上的书，走到书房门口。
　　陆铭初别开脸。
　　“我要回房间。”陆铭初说。
　　黎珩没说什么，踱步过来，递给他一只手。
　　陆铭初伸手牢牢握住，一个借力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回主卧。
　　中途陆铭初越想越不忿，什么叫“不像是能压黎珩的”？
　　难不成还是黎珩压他？
　　陆铭初肖想过黎珩再多次，也从未预想过这种情况。
　　再说了，从下午的浴室使用时间来看，黎珩未免也太“快”了点。
　　莫不是有什么不正常……
　　想着想着，与黎珩交握的手慢慢收紧。
　　黎珩默默跟在他身边，没有出声打断，把他扶到床边坐下。
　　“刚才聊得不愉快？”黎珩问。
　　陆铭初抬头扫了黎珩一眼。
　　他的语气自然，似乎没有听见刚才的通话内容。
　　陆铭初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工作上的事。”
　　“解决了吗？”
　　陆铭初微微皱眉：“没有。”
　　黎珩看了他一会，忽然伸手，在他发顶上揉了揉 ：“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帮我？
　　陆铭初心念微动。
　　也可以，你现在脱光衣服躺好就行。
　　陆铭初清了清嗓子，决定先委婉一点，探探口风：“你说的照顾，还包括哪些啊？”
　　整理床铺的动作停下，黎珩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你想包括哪些？”
　　主动权交到陆铭初手上，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我想。”陆铭初说，“你躺好，给我暖床？”
　　既然是同居过夜，这个暗示应该很直白了。
　　黎珩轻轻挑了挑眉，随后点点头：“可以。”
　　就这样？
　　陆铭初做好了推拉一番的准备，没料到黎珩同意得如此慷慨爽快。
　　他舔了舔唇，屈膝跪在床上。
　　然后，看着黎珩好整以暇等着他下一步动作的目光，便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既没经验，也没提前预习，接下去呢？
　　先从前期工作开始？
　　陆铭初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
　　“你先坐下。”陆铭初说。
　　黎珩面露疑惑，但还是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他一靠近，陆铭初便又想起了下午在浴室里的场景。
　　当时黎珩身上独特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直到两个人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
　　陆铭初手心一阵发热，握了握拳，下定决心般扶住黎珩的肩，稍微用力一推。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到了床上。
　　黎珩眼里闪过一阵诧异，然后恢复正常，眼底的碎冰映着暖黄的床头灯，一副随他摆布的样子。
　　这给了陆铭初极大信心，他吞咽了一下，做足了心里准备。
　　然后一鼓作气摁着黎珩的肩膀一翻——
　　黎珩纹丝不动。
　　陆铭初：“……”
　　陆铭初一口气卡在胸前，就着这个姿势再次尝试，这一次他用了浑身力气，腰部借力，腿往旁边一撑。
　　没想到黎珩仍旧好整以暇侧躺在床上，而他在用力的瞬间，脚踝骨传来一阵刺痛。
　　陆铭初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黎珩一愣，也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握住他的脚踝。
　　通常而言，扭伤在第二天痛感相对比较剧烈，肿胀也会慢慢加重。
　　陆铭初的脚踝本就肿得厉害，外面一圈白纱布一裹，现在更加肿得像只馒头。
　　黎珩眼底的温柔渐收，眼中流露出些许责备，蹙眉检查了许久，轻轻在上面揉按。
　　“这么不小心？”黎珩问。
　　陆铭初听到了自己的自尊心开裂碎掉的声音。
　　他随手拿了一只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就地装起鸵鸟。
　　“先别理我。”陆铭初嗡声回答。
　　“是不是我压到你了？”
　　陆铭初身体一僵，呛声道：“你想得美。”
　　黎珩：“……”
　　-
　　旭日初升，大地被一层薄霜覆盖。
　　陆铭初在温暖干燥的被子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苏醒。
　　身边的位置空着，体温还残留在上面，估计黎珩刚起来没多久。
　　昨晚他踌躇满志，但很快因为脚伤偃旗息鼓。
　　后来因为躺在黎珩怀里太惬意，困意袭来，没过几秒直接睡了过去。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陆铭初跨下床，腿间传来不适。
　　今天的例行晨间反应很强烈，大概是因为跟黎珩同床共枕的缘故。
　　陆铭初撸了撸头发，下床出门。
　　推开门，空气里传来一阵烤吐司的香气，陆铭初肚子立刻叫了一声。
　　循着香味下了楼，果然看到黎珩在厨房。
　　黎珩听见他笨拙的脚步声，回头询问：“怎么自己下楼了。”
　　“腿又不是断了。”陆铭初说，“而且，我饿了。”
　　黎珩：“等会就好。”
　　黎珩在厨房里忙碌，不过他站姿挺拔，动作不紧不慢，看上去赏心悦目。
　　尤其是宽肩长腿和窄腰，越看越让陆铭初挪不开眼睛。
　　霸王硬上弓暂时行不通，不过换种思路来看，未必一定要来硬的。
　　陆铭初上前几步，搂住了他的腰。
　　黎珩立刻一僵。
　　晨间的生理反应还没下去，他明目张胆地抱住黎珩的后背，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上去。
　　“去外面等。”黎珩低声说，带出轻轻浅浅的气息。
　　“不去。”
　　陆铭初非但不动，脸颊还抵着他的后颈，不安分地磨蹭了一下。
　　黎珩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你不是饿了？”
　　陆铭初下楼的时候琢磨过了，昨晚可能是他太委婉。
　　暗示行不通，那明示总可以吧。
　　“我想先吃你。”陆铭初说。
　　黎珩呼吸稍快，但没有给什么直接的反应，这被陆铭初视为默许。
　　陆铭初的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腰，感受到他紧实韧性的侧腰触感，开始觉得不满足。
　　他从下摆中伸进去，手指刮搔过腹部块状分明的肌肉，最后勾住裤腰的边缘。
　　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能……
　　黎珩忍无可忍，直接按住了他作乱的手。
　　“别乱动。”黎珩说。
　　“摸一下，不行吗？”
　　黎珩脸颊边的肌肉紧了又紧，似乎极力在忍耐什么。
　　与此同时，门铃响了，黎珩轻轻拍陆铭初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别管。”
　　陆铭初额上的青筋凸起，声音带上不悦。
　　黎珩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些不耐：“陆铭初，再摸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陆铭初隔着他后背的衣服，咬他的肩胛骨，牙齿在皮肤和衣服上磨了磨。
　　“那又怎么样？”
　　门铃又连续地响了两声，像在催促。
　　陆铭初被坏了兴致，脸黑了一半，捏了捏拳还是松开手。
　　房门打开，小陈抖着小碎步钻进门，把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提进来。
　　“冻死我了。”
　　小陈搓了搓手，头顶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脸也冻得通红。
　　原来外面不是白霜，而是下雪了。
　　“我听见厨房有声音来着，所以怕您没听见，多摁了几下门铃。”小陈解释。
　　陆铭初没理他，黑着脸在餐桌边坐下。
　　黎珩则直接回到厨房。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小陈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陆铭初，于是打开带来的购物袋讨好道：“我前阵子不是回家了吗？我妈给我带了点土特产。”
　　“酥饼、红糖、琥珀蜜枣。”小陈傻呵呵地说，“都是甜的，您肯定爱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铭初也收了脾气，按了按额角无奈道：“放下吧，谢了。”
　　“您跟我客气什么。”小陈说。
　　购物袋里还有一些东西，陆铭初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样问道：“这是什么？”
　　“哦，忘了说了。”
　　小陈将那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取出来，打开包装，竟是一只蹄髈。
　　“我妈说吃什么补什么，正好您脚受伤了，让黎总给您炖一只猪蹄膀补补。”
　　陆铭初：“……”
　　小陈放下东西就走了，房门关上隔绝了风雪，叽叽喳喳的人离开，屋里又回归平静。
　　陆铭初在原地郁闷了一会。
　　刚才黎珩态度回避，一次两次还好，接二连三的拒绝，明显是不愿意。
　　既然不甘于人下，那就是想反客为主？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陆铭初眉心皱成了川字。
　　没过多久，早餐端上餐桌。
　　简单的自制意面和吐司，外加一杯牛奶。
　　黎珩坐下时，陆铭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
　　陆铭初不由得为下半辈子的幸福担忧起来。
　　虽然他认为黎珩只要躺好就行，但如果在情动时对方不给反应，不是也少了很多乐趣么？
　　“先吃早饭。”黎珩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陆铭初抿抿唇，表情一言难尽地“哦”了一声。
　　一杯温牛奶推到手边，陆铭初端起来喝了半杯。
　　放下后，陆铭初发觉黎珩一直看着自己。
　　“看什么？”陆铭初不解地问。
　　黎珩的眼神落在他唇边。
　　陆铭初刚才心不在焉，喝完牛奶后，在靠近下唇的地方留下一圈白色。
　　昨天他把陆铭初的东西抹到他的嘴角，记忆中，跟现在的场景很相似。
　　黎珩垂下眼，拿起餐叉，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小陈说得很对。”
　　陆铭初不解地看着他，却见黎珩指了指桌边的牛奶。
　　“多喝一点。”黎珩说。
　　？
　　什么跟什么？
　　陆铭初在脑海中倒带，回想了一下小陈的话。
　　他说的好像是——吃什么补什么。
　　与此同时，陆铭初舔了舔唇，恰好舔掉了嘴角的奶渍。
　　哦。
　　他这才恍然大悟，黎珩的意思是让他多喝牛奶补补。而这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陆铭初懒懒散散地轻哼一声。
　　某些人不肯乖乖就范，骚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第79章 你有心事啊？
　　早饭过后，陆铭初在客厅沙发上晒了会太阳，冬日暖阳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晒得后背暖洋洋的。
　　黎珩在一边陪他，手里拿了一本书。
　　手机里的消息回复完，陆铭初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黎珩身上。
　　黎珩手里的书是陆铭初的，上学时候的专业工具书，还是一本外文原版，不知道黎珩是从书房里哪个角落翻出来的。
　　陆铭初没有重温知识的兴趣，不过这本有教材属性的书籍，倒是给了他启发。
　　既然黎珩暂时既不吃软，也不吃硬。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提前预习一下，早做准备呢？
　　想通这一点，陆铭初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叶旭，毕竟他不是直男的形象十分深入人心，应该深谙此道。
　　但陆铭初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不是疯了，和叶旭能聊吗？
　　思考了一秒，还是决定自行检索这个问题。
　　陆铭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过身，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握着手机。
　　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时，还观察了一下黎珩的反应。
　　黎珩眉眼沉静，似乎很认真地在阅读手中的书。
　　陆铭初做贼似的把目光收回来，按下搜索键。
　　网页立刻刷新，跳出一整页内容。
　　陆铭初扫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心。
　　文字描述得太露骨，有点不忍直视。
　　陆铭初忍着不是翻了几页后，下面还跳出一条视频链接。
　　这时，耳旁传来书放回茶几的声音，陆铭初被惊动了似的回神，把手机屏幕往另一边转了转。
　　“在看什么？”黎珩问。
　　陆铭初眼神飘忽了一下：“没什么啊。”
　　黎珩注意到他神色古怪，正要说什么，手机振动声传来，他拿起看了一眼，神色带上犹豫：“我要去一趟公司。”
　　陆铭初说：“哦，那你去吧。”
　　黎珩：“你呢？”
　　陆铭初：“我没事儿啊，我又不用人看着。”
　　犹豫再三，黎珩还是妥协了，伸手揉了揉陆铭初的发顶。
　　“应该很快。”黎珩说。
　　黎珩换好衣服，当即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陆铭初在沙发上点开了那条视频链接。
　　然而没播放几秒钟，陆铭初立刻关掉了网页。
　　不适感从胃部升起，好像抵住了他的喉咙。
　　这也太……过了。
　　即使做好过心理准备，还是被画面直白的刺激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黎珩而已。
　　陆铭初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庆幸自己眼疾手快，不然再多看几秒钟，他不保证自己不会把早餐吐出来。
　　缓了半个小时后，这种反胃才慢慢消除。
　　叮咚——
　　门铃响了。
　　黎珩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铭初坐起身，片刻后觉得不对，黎珩有大门的密码，肯定不会按门铃。
　　走到门边，陆铭初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猫眼。
　　他瞳孔一缩，刚才躺在沙发上的慵懒劲全消了。
　　-
　　12月的寒风，从打开的门边呼呼灌入，把入户门边的暖气吹散殆尽。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神情冷肃，眉毛上方到额间有一道淡色的疤。
　　他手上戴着黑色手套，交握在身前，站姿挺拔。
　　陆铭初许久没见过这个人了。
　　此人姓靳，印象中与他的父亲陆竟遥形影不离。是陆竟遥的副手，也是陆竟遥身边最看重的人。
　　当年他的陆竟遥离开A市时，除了一部分资金外，没有带走太多东西。
　　只有这个人，和他一同离开了。
　　靳为身形高大，比当年瘦了一些，眼角爬上了几道纹路，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更锐利了几分，甚至显得倨傲。
　　不过，他还是微微低了低头，以示恭敬。
　　冷风卷着寒意往陆铭初身上裹，薄薄的短袖完全没有保暖作用，冻得他浑身僵冷。
　　对方不说明来意，陆铭初便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那几分钟里，陆铭初透过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必陆竟遥也一样逃不脱岁月的蹉跎。
　　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关心。
　　就在陆铭初耐心耗尽即将关门前，靳为说了第一句话。
　　“陆先生联系不上您。”
　　陆竟遥找过他吗？陆铭初木然地想。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冷情冷性，性格高傲，早年家庭美满时会装一装父慈子孝，后来撕破脸之后曾经主动联系过他。
　　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就断了联系。
　　好像主动的道歉也带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靳为对现在的沉默不甚在意，他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知道陆铭初不会接，直接放在玄关柜上。
　　“陆先生换过号码，这是他的名片。”靳为说，“如果您想通了，可以通过这个电话联系他。”
　　陆铭初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他人呢？既然是求和，不是应该亲自过来，显得更有诚意吗？”
　　靳为平淡道：“雪天路滑，不便出行，陆先生托我代为转达。”
　　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庆幸，自己的父亲到今天都没变。
　　否则现在的场面可能会变得更加麻烦，不好收场。
　　“好。”陆铭初无所谓地笑笑，看都没有看那张名片一眼，“你让他好好等着吧。”
　　陆铭初下了逐客令，以靳为的情商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再次躬身点了点头，转头走下房檐下的台阶，没过多久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
　　雪在几分钟之内越下越大，鹅毛般在空中飞舞，簌簌飘落。
　　陆铭初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挪动脚步。
　　敞开的大门外，寒风呼啸着，带着冰冷的气息涌进来。
　　陆铭初身体麻木到一定程度，居然没觉得冷，伸出手指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指尖。
　　靳为的到来令他感到沮丧吗？
　　他不这么认为。
　　只是困惑。
　　为什么杳无音讯那么多年，忽然要来打“亲情牌”？
　　如果说是因为祖母身体有恙，而放心不下，那还说得过去。
　　如果只是因为愧疚，良心不安。
　　没必要。
　　忽然，面前刮脸的寒风骤停，陆铭初茫然抬头。
　　只见面前的大门被人合上，阻挡了从外面吹进来的寒意。
　　黎珩很快关上门，看到陆铭初衣衫单薄地站在门口，嘴角往下压了压，明显带着责怪和担心。
　　陆铭初只愣神了一瞬，整个人便被拥进了怀里。
　　“怎么在门口站这么久？”
　　陆铭初：“不久……吧。”
　　他靠在黎珩肩上低头，看见门口处的地板上积了一层细细的雪，是外面飘进来的。
　　“刚才那是谁？”黎珩又问。
　　黎珩早晨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公司打来的，因为事情紧急，不得不亲自到场。
　　后来事情解决，他半分钟都没有耽搁，直接驱车回了陆铭初的住处。
　　在别墅门前的车位停好车，关上车门，迎面却走来了一个陌生男人。
　　对方目不斜视，从他身边阔步走过来，黎珩的目光追着他从身边擦身而过。
　　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寻常人。
　　听他这么问，陆铭初顿了顿，只是说：“走错了。”
　　黎珩没再问什么。
　　抱了一会，暖气从地板上升起，慢慢弥漫在整个空间，陆铭初的身体暖了回来。
　　黎珩放开他，眼中的责备不减：“就不怕感冒。”
　　黎珩一语成谶，陆铭初第二天就发起了低烧。
　　半小时前，陆铭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正躺着看电视，黎珩坐在一旁，替他按摩受伤的脚踝。
　　手指轻柔地按压他的脚踝，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种微妙的酸胀感。
　　没过多久，脚踝处的筋骨舒缓了许多。
　　按摩完陆铭初没有把腿挪开，明目张胆地放在黎珩腿上，趁机占了会便宜。
　　黎珩把他的脚踝握住，他偏要挣脱，黎珩放任他不管，他便地往黎珩腰腹部移动。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如此来回了几次，黎珩的脸色微变，仿佛忍无可忍，从沙发上起身离开。
　　“去哪儿？”陆铭初笑了笑，明知故问。
　　黎珩没回答，先去健身房待了一会，然后去了浴室洗澡。
　　这边黎珩在冰火两重天，罪魁祸首却逍遥惬意得很，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泛起困来。
　　陆铭初打了个哈欠，眼中冒出泪花，视线变得模糊。
　　不一会，黎珩从浴室出来，身上没穿陆铭初的T恤，而是一件稍厚一些的家居服。
　　陆铭初盯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心生不满。
　　他凑过去靠近了些，眼睛带着湿湿的水光质问：“穿这么多干什么？”
　　黎珩不答。
　　“你有心事啊？”
　　黎珩的头发还湿着，一手拿着毛巾擦拭，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
　　陆铭初盯着他的动作，从他凸起的喉结看到他微陷的肩窝，还有因为动作而起伏的漂亮的肩颈线条。
　　越看越眼热。
　　想靠近一点，降降火。
　　几滴水珠滴落在他下巴边，黎珩正要用毛巾蹭掉，陆铭初热热的鼻息先碰到了他的脸颊。
　　“你——”
　　陆铭初：“等下，先别说话。”
　　话音刚落，陆铭初温热中带了点烫意的舌尖轻轻一卷，把那颗水珠吮吸干净。
　　黎珩身上莫名冒着寒气，靠近后莫名让人觉得舒服，陆铭初又坐近了一点，把整个人挂了上去。
　　他轻轻喟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意识飘忽起来，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如果说陆铭初之前还觉得自己馋黎珩的身子，但今晚这个梦，让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陆铭初是被惊醒的。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眨眼的工夫。
　　他躺在床上，魂还没收回来，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七八岁的那场生日宴，宾客散的散，醉的醉，留下会客厅里的他和黎珩。
　　陆铭初不知是被醉意麻痹了大脑，还是真的烧坏了脑袋，忽然觉得十几岁的黎珩哪哪儿都好看。
　　身量修长，肌肉线条紧致有力，肤色白皙，脸颊微微泛着红。
　　两个字，馋人。
　　而且这位出乎意料的配合，只是在陆铭初没轻没重的动作下，轻轻呜咽了一声，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默默哭泣，哭到眼睛红肿，嗓音嘶哑。
　　梦到这里陆铭初瞬间醒了，像一脚踩空，从梦境中脱离。
　　在漆黑的房间里缓了几秒，才辨认出自己在卧室。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陆铭初头重脚轻地爬起来，试了试自己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
　　那怎么还做这么没下限的梦。


第80章 有备无患
　　陆铭初说睡着就睡着，像被人按下关机键一样干脆，把黎珩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先是把人抱起来，手就摸到了陆铭初汗湿的后背。
　　翻出医药箱，测了体温，37.5，算是低烧。
　　黎珩不敢耽搁，给叶旭打了个电话。
　　了解完前因后果，叶旭判断，陆铭初应该只是平常的发烧感冒。
　　叶旭：“暂时不用吃药，让他睡一觉，看看体温有没有降下来。如果体温继续上升，明天带他到医院看看。”
　　黎珩放心不下，再三确认陆铭初没问题，才放下手机。
　　黎珩把陆铭初抱回了卧室，用温水擦掉身上的虚汗，给他掖好被角。
　　陆铭初睡得不怎么安稳，整个人陷在松软的靠枕里，不一会把被子掀开半边，伸出手脚，脸也因为热而变得潮红。
　　陪着他过了一小时，黎珩的手机响起振动，电话接起。
　　“喂，黎珩，他怎么样？”
　　黎珩走出房间，带上门。
　　“睡了，温度已经降了。”
　　叶旭语气变得轻松了些：“我就说么，没事的，别太焦虑，而且他这个人体质向来就很好……”
　　话没说完，叶旭自知失言，立刻止住了话音。
　　“那个……我的意思是……”
　　黎珩按了按眉心，“知道了。”
　　陆铭初走出房间，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黎珩撑着二楼露台的栏杆，弯着腰，一手拿着手机，背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他的肩胛骨因为动作而轻微隆起，陆铭初这才发觉，最近两天黎珩似乎瘦了很多。
　　大概是听见了陆铭初的脚步声，黎珩回过头来，目光诧异片刻，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挂断电话朝他走过来。
　　距离拉近，陆铭初看到黎珩的眼睛。
　　眼底有一小片青黑，写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陆铭初恍然想起，最近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睡觉，每次吃饭，黎珩也不大有胃口。
　　刚才的因为那个梦而产生的心虚，变成了心疼、愧疚。
　　都什么时候了，黎珩寝食难安，他自己倒是饱暖思淫欲。
　　还是做个人吧。
　　从这天起，陆铭初安安分分，没再有过轻佻的举动。
　　反而开始注意黎珩是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清醒的。
　　为了让黎珩不那么神经紧绷，陆铭初把原先宅子里请的做饭阿姨叫了回来，帮他们做每天的两顿正餐。
　　居家养伤一开始还轻松惬意，两周后，陆铭初渐渐觉得憋闷。
　　这段时间他只有三个状态，躺着，躺着睡觉，以及坐下办公。
　　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再不出去走走，他可能会先被憋疯。
　　某天傍晚，陆铭初提议跟黎珩一同去一趟超市。
　　黎珩抿了抿唇，似乎心有顾虑。
　　最后他给陆铭初套上外套围巾，头上戴了顶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带他出了门。
　　临近新年，到处充满了欢乐的节日气氛。
　　一进入超市，映入眼帘的是挂满窗户的红灯饰。
　　“今天是几号？”陆铭初问。
　　黎珩拿出推车，回答他：“31。”
　　“不上班连日子都过糊涂了。”陆铭初难以置信道，“原来今天跨年啊。”
　　黎珩没什么反应，理所应当道：“对啊。”
　　陆铭初眨了眨眼：“你知道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有什么区别么？”
　　黎珩淡定地推着手推车往前走，陆铭初在原地语塞。
　　是没什么区别，不过——
　　他们这不是头一回谈恋爱么，逢年过节的，起码也要有点仪式感啊。
　　“仪式感？”黎珩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词，语气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好歹我们是第一次一起跨年。”
　　黎珩停下脚步，朝他看过去，“那不如，买一个……”
　　“嗯？”陆铭初等他继续说。
　　黎珩却没说下去，他环顾了一周，视线在某一个地方定住。
　　然后朝陆铭初耳边倾身过去，似乎要说悄悄话。
　　这个动作，外加语气，让陆铭初接收到了某种暗示。
　　陆铭初朝他示意的方向扫了一眼，恰好看到收银区，一旁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排排小盒子，包装得花花绿绿，十分显眼。
　　陆铭初清心寡欲了半个月，被他的暗示弄得当即心里一跳。
　　“不好吧……大庭广众，容易被别人看到。”陆铭初说。
　　正要说什么，黎珩回身站直，口罩上露出的眼睛微微一弯。
　　然后朝货架后面的面点区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喜欢吃蛋糕吗？”
　　陆铭初僵住：“？”
　　锦衣玉食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头一次知道一个蛋糕可以卖两位数。
　　推着购物车走近时，售货员极力推销：“两位买个蛋糕吗？甜甜蜜蜜，牛乳奶油健康不贵，性价比高。”
　　黎珩戴着口罩，认真看了看货架上不怎么精致的蛋糕，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
　　他还转过头看向陆铭初，问他的意见。
　　陆铭初双手抱胸，表示随便。
　　黎珩朝售货员点点头。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售货员说。
　　“还要什么？”
　　黎珩看上去心情不错。
　　陆铭初在旁边动嘴，说自己想吃什么东西，而他就负责看商品的配料表，然后一件一件装进推车。
　　没过多久，购物推车装得满满当当，两人来到收银区排队。
　　大概排了一会，陆铭初想起家里的沐浴露快用完了。
　　“我去拿，你先排着。”黎珩说。
　　黎珩快步往日化用品区走过去，陆铭初独自等了几分钟。
　　前面的排队的顾客依次结账，排的队逐渐缩短。
　　陆铭初往前走了几步，又被身旁的货架吸引了注意力。
　　琳琅满目的小盒子摆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伸手可及。
　　拿一盒吗？
　　只是提前准备而已，又不是要立刻要做什么。
　　还是算了。
　　黎珩没有任何表示，强扭的瓜不甜。
　　陆铭初在要不要做人之间犹豫。
　　周围的人都安静排着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黎珩在远处的货架边，正在挑选，看起来心无旁骛。
　　最后陆铭初呼出一口气，眼一闭，就近拿了一盒，握在手里。
　　就在这时，陆铭初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手中的盒子差点脱手而出，陆铭初用力捏紧，往袖子口里藏了藏。
　　“喂，你怎么在这里呀。”
　　黎妤穿着大红色的派克服，脚踩及膝长靴，看到他时眼里有惊喜。
　　陆铭初干笑两声，“巧啊。”
　　黎妤天真地问：“是挺巧的，那你一个人啊？”
　　“不是……”
　　陆铭初想了想，不确定是否要把跟黎珩一起逛超市的事说出来。
　　黎珩不像是会逛超市的人，这话说出来不好圆。
　　“你呢？”
　　陆铭初选择把话题抛还给她。
　　“我跟同学出来逛街呢。”黎妤说。
　　“哦，那你们继续。”
　　陆铭初匆匆结束掉话题，但黎妤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你知道哪种烟比较好抽吗？”
　　陆铭初不解地皱了皱眉：“你要干什么？”
　　黎妤：“我高中的同学不是都读大学了么，有几个开始抽烟了。所以我有点好奇……”
　　“小孩子不学好。”陆铭初正色道，“不会抽就别学。”
　　“那又怎么了，我是成年人了。”
　　“那你问问你哥同不同意。”
　　“我哥又不知道。”
　　陆铭初一时头疼，只能说：“总之，如果你本来就抽烟，那我不会来干涉你的自由，如果你是因为好奇，那么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黎妤不甘示弱，倔强道：“我不能碰，那你干嘛抽烟啊？”
　　陆铭初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我不抽烟啊。”
　　“你，骗，人。”黎妤眼睛转了转，“你手上不就拿着么？”
　　陆铭初微愣。
　　身边的货架上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盒子，但仔细看却有两种商品。
　　左手边是烟。
　　所以黎妤才会误会他大衣袖子里拿着的是烟。
　　否认的话卡在嘴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黎妤见他不自然的神色，以为自己说中了，得意地指了指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拿出来吧。”
　　陆铭初紧紧握着手里的盒子，内心崩溃。
　　他总算体会到黎珩的难处了，摊上这么个亲妹妹，有时候真的拿她无可奈何。
　　“快点。”黎妤坚持，“是不是不敢了？一盒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顶着黎妤幸灾乐祸的表情，陆铭初牙关紧了又紧。
　　心想黎珩在哪里？
　　他本以为，“为什么他和黎珩一起逛超市”是他面对黎妤时最难解释的问题。
　　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要再加上几个字。
　　变成了，“为什么他跟黎珩一起逛超市买安全套”。
　　一阵天人交战，身后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黎妤瞬间站得笔直，眼睛睁大地看着他身后，弱弱喊了一句“哥”。
　　陆铭初紧张的心松动了片刻，接着微凉的指尖从他袖口探入，勾了勾他的手心。
　　陆铭初：“？”
　　“给我。”黎珩轻声耳语。
　　陆铭初：“……”
　　手指一松，手里的小盒子被黎珩勾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圆圆的东西，下面插着一个塑料棒。
　　陆铭初闭了闭眼，停止思考，伸出手。
　　一根棒棒糖，底下摊开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第81章 就在此刻
　　黎妤战战兢兢看着陆铭初身后的黎珩，心里忐忑，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黎珩听去了多少。
　　抽烟这事，即使未遂，估计也要被狠狠教训一通。
　　“哥……”黎妤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得离放烟的货架远了一些。
　　“嗯。”黎珩轻轻点头。
　　“那什么，我跟同学出来玩哈。”
　　黎妤一心虚，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没想到遇见小陆哥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们三个真的好有缘哦，哈哈……”
　　黎妤越笑越虚弱，最后看着黎珩冷冷淡淡的脸色，干脆噤了声。
　　陆铭初看了看黎珩，又看了看黎妤。
　　原来黎妤还没发现端倪，还以为三个人遇见只是碰巧。
　　既然如此，他顺便打了个哈哈，“那有空下次有机会再约，我先——”
　　陆铭初朝收银台走，佯装要独自先离开，身后却有一股阻力传来。
　　黎珩拽住了他外套的冒兜，轻轻松松把他带回原地。
　　你干嘛？
　　陆铭初回头朝黎珩做了个口型。
　　然而黎珩没搭理他，自顾自对黎妤说：“我们是一起来的。”
　　“啊？一起来的？”黎妤呆愣了两秒，注意到陆铭初身前的推车。
　　这时，不远处有几名女生朝黎妤招了招手，冲她大声喊道：“黎妤，我们这里。”
　　“哦。”黎妤回神，“来了来了。”
　　黎妤正好没借口开溜，应了两声后跟自家亲哥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往同学那边跑去。
　　黎妤刚离开，身边的叽叽喳喳瞬间安静了。
　　陆铭初一言不发，往队伍前面站了站，留给黎珩一个后脑勺。
　　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一半是因为那盒避孕套，一半是因为他对黎妤说的那句堪比出柜的言论。
　　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轮到他们结账，陆铭初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上收银台。
　　收银员效率很高地给所有商品扫码，然后报出金额：“一共七百二十三，请问怎么支付？”
　　“刷卡。”陆铭初说。
　　黎珩这时却在后面开了腔：“还有一样东西。”
　　他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收银员。
　　收银员抬眼看了一下他们，问：“是一起的吗？”
　　“对。”黎珩冷静道。
　　“好的。”
　　收银员习以为常地扫码，结账，神色就跟黎珩一样自然。
　　只有陆铭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走出超市后，陆铭初还没缓过来，坐上车时还在灵魂出窍。
　　黎珩若无其事地上车，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回神。”扣安全带时黎珩提醒。
　　陆铭初无力道：“我以为你放回去了。”
　　黎珩摘掉口罩的间隙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拿都拿了，放回去干什么”。
　　到家后，做饭阿姨已经到了。
　　她已经提前在厨房备好了一部分餐，加上带回来的食材，很快把一桌丰盛的晚餐端上桌，接着便离开了。
　　回到二人世界，陆铭初硬着头皮吃了会饭。
　　气氛一片尴尬。
　　渐渐地，陆铭初在自省中找回了一点厚脸皮。
　　既然黎珩都坦坦荡荡，他干嘛那么纠结。
　　虎狼之词早就已经说过不少，不过是买了一盒避孕套而已。
　　迟早要用的，不是么？
　　这叫有备无患。
　　陆铭初嚼着嘴里的牛小排，炭烤的做法把油脂烤出了独特的香味，暂时把他大脑里缓存的记忆清理一空。
　　晚餐之后，陆铭初抱着抱枕窝坐在地毯上。
　　大概是为了衬托跨年的气氛，阿姨在走之前点燃了客厅的壁炉。
　　火光映照在墙壁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让人感到宁静而舒适。
　　“要看电影吗？”陆铭初问。
　　“看什么？”
　　“你选一个。”
　　客厅的矮柜里收藏了很多影碟，印象中是周舟某一次送的。
　　平时陆铭初对这种复古的放映方式不感兴趣，所以绝大多数连塑封包装都没拆。
　　黎珩跟陆铭初一同席地而坐，给他的腿上加了一条薄毯，然后挑出了几张影碟让他做决定。
　　动作片太吵闹，悬疑片不适合今晚的氛围。
　　陆铭初想了想，抽出其中一张。
　　这个片子，陆铭初早有耳闻，前两年拿到国际重要奖项后一时名声大噪，可惜陆铭初太忙，一直没时间坐下来看。
　　他把影碟拿反的影碟翻过来，看见封面时动作一顿。
　　封面是一对衣衫半敞，动作亲密的年轻男女，并不低俗，只有人性中最纯粹的旖旎。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却有种强烈的暗示意味。
　　黎珩看见了这个封面后目光微微顿住。
　　陆铭初：“……”
　　他真不是故意的，现在也没那个意思。
　　不过选都选了，没有再塞回去的道理。
　　电影整体有种缓缓道来的氛围，没有过多紧张刺激和快节奏的剪辑，节奏很舒服。
　　故事讲述了一代人的人生纠葛，把人性、情欲和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陆铭初看不进去。
　　黎珩就在他身边，还思考什么人性命运。
　　后来剧情慢慢推进到关于原生家庭的拷问，与其了解主人公的家庭问题，他对黎珩的更感兴趣。
　　“哎，我早就想问了。”陆铭初用手臂怼了怼黎珩，“你跟黎妤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黎珩勾了勾嘴角，“下次见我父母，记得别问这种问题。”
　　陆铭初：“那你们性格为什么这么不一样？”
　　黎珩像是思考了两秒，但他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喜欢怎么样的？”
　　陆铭初笑了笑，“我早说过了啊，当然是喜欢可爱一点，嘴甜会哄人的。”
　　“要多甜呢？”
　　“你有多甜？”
　　陆铭初眼中的黎珩在慢慢靠近，他侧头回应，直到他们的鼻尖和唇峰触碰到一起。
　　黎珩轻轻划过他的唇，如同蝶翼轻触，留下一串酥麻感后轻轻分开，而后重新贴上去，在他的唇角吮吻，温柔又磨人。
　　明明已经做过不那么纯情的事情，这个吻还是纯情得过分。
　　一吻结束，陆铭初气息微乱，偏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陆铭初说，“怎么每次都能被你带到沟里去。”
　　“什么问题？”黎珩毫无自觉，“我忘了。”
　　“你跟黎妤。”
　　黎珩想了想，语气轻松道：“天生的？”
　　陆铭初忘了从哪里看到过一个理论，据说人在开心的时候会说很多废话，这一通没营养没结论的对话还真是应景。
　　“是不是跟你父母也有关系。”陆铭初问，“他们分开后，你跟父亲生活在一起。”
　　“或许是。”黎珩说。
　　话题又或多或少地绕回了黎珩离开A市的那段日子。
　　陆铭初不禁去想，他们如果没有分开，一起经历了高考、升学、毕业、工作，会不会走跟现在截然不同的一条人生轨迹。
　　那他们还会走到一起吗？
　　会不会反而因为他的迟钝，渐行渐远。
　　“以前这些节日，你都是怎么过的。”陆铭初问。
　　黎珩垂眸，视线在某一处定住了几秒，表情闪过几分怔松，“我会，许愿。”
　　“你都许什么愿？”陆铭初好奇问道。
　　黎珩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陆铭初，没有直接回答，但陆铭初好像第一时间知道了答案。
　　必定是跟自己有关。
　　陆铭初追问：“上一次你过生日，我曾经说过，送你一个愿望。当时你许了什么愿啊？”
　　黎珩愣了一下，才说：“早就实现了？”
　　陆铭初笑了：“难道是许愿和我在一起？”
　　“不是。”黎珩说。
　　这倒是出乎意料，黎珩言简意赅地否认，让陆铭初措手不及。
　　“那是什么？”
　　黎珩抿了抿唇。
　　“快说。”陆铭初催促。
　　黎珩启唇慢慢开口，声音低缓：“就是，你抱我一下。”
　　陆铭初感到莫名，“什么啊，我说正经的。”
　　黎珩“嗯”了一声。
　　陆铭初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做人就不能有点追求，有点梦想？只是抱一下，很简单吧。”
　　“很难。”黎珩说，“这其实很难。”
　　火焰在壁炉中跳跃，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陆铭初鼻子一酸，没忍住骂道：“你大爷……”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望，只要陆铭初乐意立刻就能实现。
　　但对于远在G市的黎珩来说，却曾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角的酸涩感。
　　如果不是半年前的那通电话，他们到底还要错过多久。
　　后来他安静了一会，边看电影边走神。
　　电影里的情感交流匮乏的亲子关系，让他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陆竟遥。
　　今天氛围正好，陆铭初忽然觉得这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机会。
　　“前段时间，我爸来找过我。”陆铭初坦言。
　　黎珩非常意外，“是那天那个人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派人来找过我。你那天看到的，只是他的……”
　　陆铭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陆竟遥和靳为的关系。
　　爱人，恋人，男朋友，这些统统都不对。
　　最后他想到了一种更贴近客观真实的描述方法。
　　“是他走之前，唯一带走的人。”
　　黎珩没说话，盯着陆铭初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那天在医院，你跟吴妈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陆铭初说。
　　黎珩的呼吸一瞬间放轻。
　　“全部。”陆铭初笑了笑，“你很意外吗？”
　　电影背景音舒缓温和，和陆铭初的语气一样自然，但黎珩的神色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这件事像一团乱掉的毛线，忽然提起时令人找不到头绪，陆铭初停顿片刻，决定从故事的开头说起。
　　“我那时候还很小，母亲过世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陆铭初说。
　　“有人说她年纪轻轻过世十分可惜。渐渐的也传出了一些其他的声音，流言蜚语。”
　　陆铭初嗤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腿上的毯子，又放开。
　　“不过当时，我祖母把这些都掩盖了下去，她把我保护得很好。”
　　“上中学以后，陆竟遥……”陆铭初顿了顿，“就是我父亲，他突然说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抛下了多年打拼的事业，说要去养老，后来我们逐渐断了联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这时候开始，之前的流言蜚语又传了出来。说他们本就不和，说我母亲的身体一直没有问题，事情还有蹊跷。甚至有人编排了一些故事，扯到了遗产、家族股份。”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听见这些只是觉得愤怒。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在自欺欺人吧。”
　　“后来我接手公司，逐渐开始调查这件事。我才发现，原来我母亲真的不是病故。”
　　陆铭初表情未变，说到这里语气微微起了波澜。
　　不过很快被压了下去。
　　陆铭初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扯了一个轻松的笑，“总结来说，我全都知道。”
　　黎珩静静听着，但几分钟过去，他只觉得脑中嗡鸣。
　　简单的语句在脑海中支离破碎，让他理解不了含义。
　　陆铭初转过身，抬起手臂，身体靠近，慢慢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说点什么吗？”陆铭初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说故事的时候你也给点反应好不好。”
　　黎珩浑身僵硬，然后缓缓抬手，回应了他的拥抱，掌心很用力地按住他的后背，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咳咳……”陆铭初被他勒得够呛，“松点劲，还让不让我喘气了？”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隐隐发颤。
　　“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别自己憋着。”陆铭初说，“知道了吗？”
　　“你应该相信我，我也有自己该承担的东西，我不是温室里的菟丝花，不需要你替我挡在前面。”
　　房间里空荡荡的，陆铭初与黎珩并排坐着，一手撑着地面，因为被他抱在怀里而侧着上半身。
　　这个姿势让他有些重心不稳，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滑，脸贴到黎珩的胸口，耳边传来他心跳的闷响。
　　陆铭初心想他愿意抱就抱会吧，估计这件事对他来说一时难以接受，需要发泄。
　　紧接着，他就感觉头顶传来湿意。
　　眼泪像长了腿似的，落到他的发顶，再顺着发丝往下滑。
　　“哎，怎么还哭了。”陆铭初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陆铭初双手并用从他怀里爬起来，抬头去看黎珩的脸。
　　只见黎珩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眼眶通红，眼泪一点一点砸下来，浸湿了脸颊和襟口。
　　他嘴唇发抖，对上陆铭初的视线，“原谅我……”
　　“不是，我说这些的本意不是这个。我只是……”陆铭初被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怎么解释都不对。
　　五分钟后，黎珩的眼泪渐渐平息，脸颊上的湿痕像破碎的湖面。
　　黎珩看着他失了神，眼神失去焦点。
　　陆铭初在心里叹息。
　　黎珩大概是后悔的，后悔因为阴差阳错而离开。
　　时光切割出长达八年的空白，让人如何释怀。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
　　陆铭初觉得此刻的黎珩就是一个，除了哄着毫无办法，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黎珩嗓音低哑道：
　　“一想到，父亲带给你的伤害，由我再次让你经历了一遍，我就没法原谅自己。”
　　原来黎珩不是因为分开的八年而难过，陆铭初哑然。
　　陆铭初觉得自己的心塌陷下去了一块。
　　接着他无比清晰地发现。
　　自己总会爱上黎珩的，不在彼时，就在此刻。
　　陆铭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黎珩，此时只想吻他。
　　安抚意味的吻落在他的眼睑下，凉意掺杂着苦涩的水渍，令陆铭初心软得一塌糊涂。
　　辍吻从眼下辗转至唇角，细碎而温柔，在唇边慢慢描摹。
　　黎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淡色迷离的眼睛里只有陆铭初。
　　他开始回应。
　　温柔的亲吻渐渐转为唇齿间的交缠，逐渐加深力道，相互探索，甚至反客为主。
　　不知是谁的呼吸急促了一些，黎珩的手指从他指缝中穿过，十指紧握。
　　不知不觉间，陆铭初的体感一凉，身上的衣服被剥离。
　　黎珩也露出劲窄的腰腹，陆铭初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下腹部那个纹身。
　　黑色，双指宽，简简单单的两个花体英文字母“LU”。
　　LU？
　　陆铭初的第一反应竟想到了Lucas，原地笑了出来。
　　大脑就这么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时已经后背已经接触到了柔软的地毯。
　　陆铭初觉得冷，浑身轻颤了一下。
　　该给壁炉加点柴了。
　　……
　　壁炉周围的空气开始变暖，热量从壁炉向四周扩散。原本冰冷的地板和墙壁也开始逐渐升温。
　　黎珩一边邀他拥抱，一边轻轻吻他。
　　火焰越烧越旺，仿佛从地毯边蔓延开来，燎到了陆铭初的眼角眉梢。
　　不知过了多久，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是木头在高温下分解的声音。
　　同时还有陆铭初为数不多的，岌岌可危的理智，也在此刻一同燃烧起来。


第82章 绯闻
　　陆铭初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以为黎珩会任他摆布，他以为自己能占上风，实际上真的到了临门一脚，陆铭初根本没有说拒绝的机会。
　　或者说压根没想起来。
　　黎珩动作强势又温柔，拖着他一起沉浸到无边夜色里去。
　　开始他还嘴硬，后来大汗淋漓，浑身像蒸了桑拿般虚脱，脑袋向一边耷拉着，躺在地摊上不想动弹，嗓子干哑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陆铭初在分神的间隙注意了一下时钟。
　　时针走了整整一圈。
　　陆铭初濒临崩溃地想，当初造谣黎珩很快的是谁！
　　好像是他自己。
　　……
　　黎珩俯身，吻他的肩窝处淡红色的印子。
　　“还冷吗？”
　　陆铭初跟着一抖，有点吃不消地说：“你够了。”
　　黎珩餍足后更加耐心，鼻音低而轻，“嗯。”
　　陆铭初拒绝了黎珩帮忙洗澡的提议，自己去了浴室。
　　他没照镜子，拿手指头想也知道身上肯定到处是累累红痕，所以只迅速冲了个热水澡。
　　“我饿了。”陆铭初吸了吸鼻子回到客厅。
　　黎珩也在另一个浴室洗完了澡，闻言打开今天从超市带回来的购物袋。
　　“蛋糕，想吃吗？”
　　陆铭初用叉子挖了一口，味道一般，奶油的口感不够细腻，蓝莓也有点酸。
　　她挑剔道：“不好吃。”
　　黎珩在桌边点头：“本来没想买。”
　　陆铭初立刻想起了超市里那一幕。
　　所以这意思是，黎珩早就看出他心怀不轨，所以故意说要买蛋糕来调侃他。
　　“……”
　　可以啊黎珩，够能装的。
　　陆铭初把蛋糕丢到一边，没耐心再吃剩下的另一半。
　　陆铭初搭拉着拖鞋回了房间，钻进被窝。
　　黎珩过了一会才上楼，估计是去收拾楼下他们胡闹后留下的狼藉去了。
　　他给黎珩让了个位子，抬起腰时，后腰一抽。
　　“嘶……”
　　黎珩上了床，从身后帮他按摩腰上酸胀的地方。
　　“你没轻没重！”陆铭初骂道，“我这腰上次就是因为你负伤的。”
　　温热有力的手指把淤堵慢慢揉开，陆铭初稍微舒服了一点。
　　“我下次一定注意。”黎珩说。
　　“？”陆铭初警觉，“谁说有下次了，你别异想天开，必须一人一次！”
　　黎珩失笑，低头蹭了蹭他的头发。
　　揉完了腰，黎珩伸手把陆铭初搂紧怀里，胸口贴着后背。
　　夜色中霓虹闪烁，灯火斑斓。
　　街道上人流如织，随处可见红色的倒计时LED大屏。
　　陆铭初看向窗外，在静谧的房间与爱人共享同频的心跳，静静等待午夜来临。
　　几分钟过去，如墨的夜空中发出彩色光亮，在陆铭初的眼前绽开。
　　跨年夜的烟花如期盛放，新年来临。
　　“黎珩。”
　　“嗯？”
　　“许愿了吗？”
　　黎珩收紧手臂，把他牢牢抱紧。
　　低沉的嗓音从耳后传来。
　　“希望，小初不要受伤，不要生病。”
　　“然后在我怀里多停留一会。”
　　陆铭初呼吸一滞，转过身去，重新钻进黎珩怀里。
　　“好。”他说。
　　----
　　陆铭初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像是被柔软的云朵轻轻包裹着，身体完全放松，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
　　因此第二天醒来，除了腰还有点酸之外，没有特别疲惫。
　　黎珩依然起得比他早，此刻已经穿戴整齐。
　　陆铭初揉了揉眼睛，“你去哪儿。”
　　黎珩走过来吻他的额心：“公司，你再睡一会。”
　　“不睡了，整天吃吃睡睡，我好像都胖了几斤。”陆铭初伸了个懒腰，“我也去趟公司吧。”
　　黎珩皱了皱眉，最近陆铭初在工作上多花费一些时间，他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陆铭初：“我都半个月没上班了，带头翘班，不务正业了这么久，公司还要不要转了？”
　　黎珩想了想，退让了半步：“明天吧，到时候我送你去公司。”
　　“行吧。”陆铭初答应下来。
　　黎珩洗漱完后，给陆铭初做好早餐，准备出门。
　　大概是觉得刚才陆铭初答应得爽快，还不放心地嘱咐：“今天别乱跑，晚上黎妤约我吃饭，我接你一起过去。”
　　“好的。”陆铭初应了一声，帮他拉开大门。
　　“有事打我电话”黎珩又说。
　　“记得别——”
　　陆铭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想某人是不是有分离焦虑，回过身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吧拜拜！”
　　黎珩走后，陆铭初优哉游哉把早饭吃了，然后回房间补了个回笼觉。
　　睡下没多久，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陆铭初摸过手机，在睡眼惺忪中看清屏幕上的字。
　　电话接起，陆铭初没好气道：“喂？”
　　周舟在对面语气不太淡定：“黎珩在哪？跟你在一块吗？”
　　“没，他去公司了。”陆铭初问。
　　“哦，我联系不上他，估计开会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
　　周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大早上打扰我睡觉，最好给我说说清楚。”陆铭初说。
　　十分钟前，周舟打开许久不用的邮箱，发现自己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几天前发来的，他看到标题时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
　　结果打开后，更加令他吓了一跳。
　　邮件是一个匿名人士发的。
　　内容大意是，他们拍到了黎珩和同性友人出入酒店的照片，如果不想被曝光，要在一周内转账到附件发来的银行账户。
　　周舟处理这种事情还算是老手，一般狗仔只是求财，点到即止。
　　而且黎珩根本不怕被拍，很少被狗仔抓到把柄。
　　可是这次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的金额太大了，而且看对方贪得无厌的口气，说不定是个无底洞。
　　周舟把事情说了一遍，凭他的判断来看，虽然没看到照片，但十有八九那位同性友人就是陆铭初。
　　陆铭初听完沉默了一会。
　　周舟等得心焦，忽然觉得陆铭初的反应很奇怪。
　　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想法——被拍到的不会不是陆铭初吧？
　　接着就听见陆铭初闷闷地冷笑了一声。
　　完了，还真的不是？？
　　周舟心里给黎珩点了根蜡。
　　不是兄弟不帮你，是你自己没看手机。
　　“那你们看这事儿怎么解决？”周舟小心翼翼地问，“我拿不了主意，你们自己讨论一下吧。”
　　“知道了。”
　　陆铭初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本来睡了一半被吵醒就不爽，现在更加不痛快。
　　陆铭初躺了一会，回想了一下刚才周舟说的时间节点。
　　勒索的狗仔说打款时间限时一周，那么算一算，截止日期就是这两天了。
　　不过对方只是求财，应该不会直接放出照片。
　　啧。
　　他思考这么多干什么？黎珩自己都不着急。
　　陆铭初好整以暇起床，冲了个澡，然后回到房间。
　　整个人散发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低气压。
　　然后给黎珩打了一通电话。
　　黎珩几乎是秒接，“怎么了？”
　　“看看你会不会接电话。”
　　“嗯？”
　　陆铭初：“周舟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没接。”
　　黎珩那边的动作一顿，“刚才在忙，没来得及回。”
　　忙得接不了周舟的电话，现在倒是秒接。
　　陆铭初说：“他有事找你，你们聊吧。”
　　电话挂断，黎珩有些莫名。
　　他没说假话，最近他很少来公司。
　　在家时几乎都是线上会议，文件资料发电子版，需要签字的能推则推，所以今天办公桌上文件合同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刚才看到周舟电话时，他是真的没空接。
　　电话音响起，对面接通。
　　周舟上来就叹了口气：“你总算出现了。”
　　“有事快说，我很忙。”黎珩说。
　　“我说兄弟，先别埋头工作了，再不抓紧后院都要着火。”
　　黎珩：“？”
　　周舟语气冷漠中带着无奈：“先说好，别说我没帮你打掩护啊，是你自己没接电话。”
　　黎珩没什么耐心听他绕弯子：“给你一分钟，不说挂了。”
　　“别。”周舟叫住他。
　　“是这样，我今天收到一封邮件，对方说是拍到了你跟别人一同进出酒店，要价一千万。”
　　“我想当然就以为那个‘别人’就是你家小陆总，所以没联系上你，就给他打了通电话。”
　　“谁知道……他说不是。”
　　周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牙疼。
　　“不过话说回来，你大概也不介意被拍，捕风捉影么，都是假的。而且对方拿着照片不会轻易发出来，不然手里就少了要挟的筹码。”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了，你好自为之吧。”
　　黎珩：“……”
　　----
　　好好的一上午被搅得一团乱，黎珩扔下手机，花了好一会才把心绪平静下来。
　　傍晚，黎珩冷着脸处理完最后一项工作事项，一到下班时间点，拿起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先回去接上陆铭初，到了约定的酒店，黎妤已经提前等着了。
　　黎妤看见两人立刻打了声招呼：“你们再不来我都要饿死了。”
　　陆铭初进门，挑了个位置独自坐下，全程没什么表情。
　　黎珩这次没像上次聚餐一样坐他对面，而是在他身边坐下。
　　转头对黎妤说：“你换个位置。”
　　“啊？”
　　黎妤不明所以，但看了看三个人并排的座位，还是眨了眨茫然的大眼睛，乖乖坐到桌对面去。
　　对面两个人都不发话，她就自己点好了菜，没心没肺地接了通电话。
　　黎珩给陆铭初倒了杯茶，陆铭初没理。
　　他清了清嗓子，朝他靠近，用小腿碰了碰陆铭初。
　　陆铭初还是表情未变。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全靠黎妤活跃气氛。
　　不过黎珩话少她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算特别突兀。
　　晚上七点，黎妤从Lucas近期趣事，聊到她和朋友拍视频遇到的极品网友，最后嘴皮子都快说干了，总算消停。
　　她这才意识到，哦，好像今天对面坐着的两位兴致不高，她在一个人唱独角戏。
　　黎妤自讨没趣，一个人刷了会手机。
　　打开微博随手刷了刷，视线被一条热门吸引了注意。
　　明晃晃地几个大字“黎珩深夜与同性友人出入酒店”挂在热一上，边上还跟了一个“爆”字。
　　黎妤瞪圆了眼睛，仔细辨认了几遍这个热搜，确认自己没看错，然后手立即点了进去。
　　微博内容来不及看，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
　　照片黑成一团，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因为做了后期锐化，只能依稀能看见有两个黑到不能再黑的人影。
　　旁边听着一辆车，从车型来看，确实是黎珩的没错。
　　至于人。
　　黎妤努力了一下，眯着眼辨认了几秒。
　　……看不清。
　　黎妤看着黎珩不怎么好的脸色，纠结了一下怎么开口，最后弱弱地说：“哥……”
　　黎珩将视线从陆铭初身上收回来，不紧不慢地抬眼看向她。
　　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看别人。
　　黎妤忍不住偷偷腹诽。
　　等等。
　　黎妤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陆铭初，又低头看向那些黑乎乎的照片。
　　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陌生的想法。


第83章 真心换真心（完）
　　黎妤从手机里抬起头后，明显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念头陌生中带着新奇，让她不自觉地去观察面前坐着的两个人。
　　陆铭初今天穿了一件暖绒绒的套头毛衣，嘴角压着，表情稍显不耐，而黎珩就坐在他身边，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品一品……
　　还挺般配。
　　黎妤浑身一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不是助理吗？不是情敌吗？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现在最多也就是关系好的朋友而已。
　　什么“般不般配”的，别太离谱。
　　黎妤浑身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继续将目光放回自己手机上。
　　以极快的速度把瓜吃了一遍，黎妤发现最开始发这个词条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营销号，粉丝数量不多。
　　不过敌不过“黎珩”两个字带来的影响力，很快博文的转发量就破了五位数，其他营销号闻风赶来二次传播，刚过去不过半小时，就把词条顶上了微博热一。
　　评论区硝烟弥漫，充斥着各种猜测、讨论、骂战和浑水摸鱼的cp党。
　　黎妤往下翻了翻，把每一个热评都翻了一遍。
　　[这图也太糊了，背后的车灯一打只能看见轮廓，怎么认出来的？]
　　[粉丝只要没眼瞎都能认出来这是黎珩，现在娱乐圈有这种身形气质，还能把西装大衣穿出禁欲气质的，除了黎珩还有谁？]
　　[黎珩基本实锤，身边那个还没哪家认领吧？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名字……]
　　[查了一下行程和酒店名字，再结合大概日期，好像小何刚好能对得上。]
　　[有些小糊咖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别老来蹭。]
　　[只有我关心黎珩的性取向吗？这么多年也没几个绯闻，难道是因为这个？]
　　言论的传播速度堪比病毒，没过多久，评论区就频频出现何亦寒的名字。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混在其中。
　　[你们怎么都觉得是何亦寒，我怎么看着像小柯。]
　　[小柯几个月前和黎影帝一起出现在湖海庄园，据说还有照片。如果不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应该不会一起去度假吧？]
　　火星子就这么四溅开来，烧到了第三个人身上。
　　柯念最近几个月以来一直没什么动静，几乎成了娱乐圈透明人。
　　这次倒是反应迅速，在被牵扯后的第一时间就发了一条微博回应，内容十分言简意赅。
　　柯念Keke：你们不要过来啊！跟我没关系。
　　同时热搜榜单下多出了一个词条“柯念：你们不要过来啊”，评论区有人玩梗P图，一下子把词条顶了上去，刷新了几次后便爬到了榜单前十的位置。
　　看到这里黎妤又气又兴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就像全世界唯一一个拿着标准答案的人，全世界的猜测都跑偏了，只有她知道这个秘密。
　　黎珩旁边的那位“同性友人”，不是别人，就是她面前的陆铭初。
　　只是她就这么在正主眼皮子底下吃瓜，吃到神思恍惚，连黎珩叫他都没听见。
　　直到黎珩轻轻扣动了两下桌面。
　　“啊？”黎妤恍恍惚惚抬头。
　　桌对面的黎珩面色不虞，打量了她两秒：“你吃完了？”
　　这一句灵魂拷问仿佛在问她瓜有没有吃完，黎妤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摁灭手机，端正坐好点了点头。
　　黎珩：“那就走吧，叫你司机过来。”
　　这么快就散场了？
　　黎妤一愣，脑子转得飞快。
　　虽然刚才她十分笃定两人就是朋友，但是这会她开始不自信起来，万一他们真的不只是普通朋友呢？
　　先暗中观察一下？
　　疑问在心中生长，八卦欲与求生欲之间挣扎了半天，黎妤选择了成全前者。
　　“我今天给司机放假了。”黎妤说，“哥，你们送我吧。”
　　黎妤随口找了个理由，先一步出去给司机打电话了。
　　包房里只剩下陆铭初和黎珩。
　　这顿饭吃得食之无味，而且还各怀心思，黎妤一个人在互联网上冲浪没声张，所以他们还不知道网上掀起的狂风暴雨。
　　陆铭初不吭气，黎珩也没开腔，给陆铭初夹了一筷子菜。
　　鳕鱼粒放进盘中，陆铭初仿佛没看见，只是淡定地喝完杯中的茶水，然后起身拿外套。
　　“走了。”陆铭初说，“你妹妹都下楼了，还在这磨蹭。”
　　黎珩无奈地放下筷子，在陆铭初走出房间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干什么？”陆铭初回头，“不想走？要不我找顶轿子抬你？”
　　小臂上握着的手滑到手心，指尖轻轻勾了一下。
　　陆铭初没给他面子，抽手就走。
　　-
　　曾叔的车在路边等待，黎妤下意识要坐后排，拉开车门后想起什么。
　　暗中观察也得给他们创造二人空间不是么？
　　于是她麻溜地坐进副驾驶，双眼偷偷往外瞧。
　　外面的室温在零下好几度，陆铭初一出来，呼吸就凝结成了一团白雾。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肩膀上的外套一紧。
　　黎珩从身后走上来，环住他的肩，帮把他身上的外套裹紧。
　　陆铭初脚步未停，几步走到车边，钻入后座。
　　路面有积雪，虽然空旷，但车速开得缓慢。
　　黎妤坐在前座，头一次做了回安静淑女，牢牢把嘴闭上，抽出注意力放在车后座的两个人身上。
　　然而几分钟过去，车内安安静静。
　　车后座空间宽阔，陆铭初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与黎珩离得很远，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明灭而过。
　　看起来两人并不亲昵，再寻常不过。
　　车行至半路，黎珩接到一通电话。
　　安静的车内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细碎声响，语速很快，黎珩全程听着没接话，最后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黎妤打起十二分精神。
　　黎珩举起手机，给陆铭初示意了一下刚才那通电话。
　　“照片对方已经发出来了。”
　　陆铭初一愣，“为什么？”
　　黎珩：“不知道，可能是施压。”
　　想要勒索的人不会轻易亮出底牌，陆铭初凉凉一笑：“哦，无所谓。”
　　这冷淡的回复，淡定的状态，一看就是问心无愧嘛！
　　黎妤在后视镜中观察了一会，眼睛都被热空调吹得发干，最后收回目光。
　　凭借一点没有任何来由的捕风捉影就猜别人的性取向，无不无聊。
　　黎妤一边腹诽，一边打开手机。
　　短短几十分钟，热搜又有了新进展。
　　热门微博下有一条评论后来居上，点赞数过万。
　　[黎珩本来就很佛，不怎么跟圈内演员私下有交集，现在都淡圈了，身边很有可能是圈外人。]
　　[对对，照片看不清，但是目测此人跟黎珩身形相仿，只是稍矮一些，怎么看也不像何亦寒柯念。]
　　黎珩的粉丝乱成一锅粥，有因为偶像恋爱心碎了一地的，也有送上祝福的火速嗑起了CP。
　　[演员谈恋爱不算塌房，又没立过单身人设，谈个恋爱很正常，尊重祝福。]
　　[看背影像个小狼狗。禁欲总裁X酷哥，完全就是仙品啊！到底有没有人懂！！]
　　黎妤像被雷劈了，电流一路火花带闪电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她差点握不住手机，怒气冲冲点开输入框跟网友对线。
　　[明明就只是朋友！你们别造谣。]
　　[绝对绝对不可能！！]
　　[否则我的头拿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自从之前有了做自媒体的念头，黎妤已经发了不少照片视频，在微博上积攒了几十万粉丝。
　　近几个月涨粉飞速，粉丝活跃，因此她的转发评论立刻引来了几条回复。
　　右下角的红色数字飞快更新，黎妤正要点开，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黎妤把手机揣进包里，跳下车。
　　黎妤：“哥，我先回去了。”
　　黎珩点点头。
　　刚才一顿输出，黎妤心里的不快全部发泄出去。
　　黎家虽然家风开明，但出柜到底不是小事，免不了要经过一番波折。
　　况且，黎家还有其他亲戚，总有爱嚼舌根的，到时候少不了会有闲言碎语。
　　还好我哥是直男！笔直！
　　这么想着，黎妤的步伐轻快许多。
　　她快步穿过门廊，在进门前无意识地回头，就这么一眼，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刚才坐在车后座的两人此刻下了车，黎珩靠在车边，一手环住陆铭初的后腰，把人带到自己身前。
　　黎妤：……
　　-
　　车还在原地，曾叔听候指令，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驾驶座装聋作哑。
　　陆铭初被车里的暖风吹得缺氧，心中更是不快。
　　于是决定下车透透气。
　　踩到雪中，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陆铭初抬眼，不远处的树梢披上了一层白色绒毯，周遭很安静。
　　或许爱情天生带着独占欲，他对黎珩也不例外。
　　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与黎珩扯上关系，甚至不希望黎珩的名字与别人写在一起。
　　如果说上一次酒店被狗仔堵只是凑巧，情有可原，那么现在呢？
　　不是说好已经把狗仔打发走了？怎么还会收到匿名勒索邮件。
　　陆铭初越想越来气，听到关车门的声音也没回头。
　　腰上传来禁锢感，黎珩不由分说把他拉进怀里。
　　“要怎么解决，都听你的。”
　　陆铭初硬邦邦道：“随你。”
　　黎珩偏过头，仔细想了想，随即点头。
　　陆铭初：“喂你在想什么？”
　　“公开？”
　　陆铭初：“……”
　　陆铭初没给好脸色，语气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别让我的名字出现在热搜上，这是我的底线。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解决不了我就把你解决了。”
　　话音刚落，陆铭初余光里有人影一闪，竟然看到了一个刚才去而复返的人。
　　黎妤的眼睛与黎珩有几分相似，颜色偏单，眼尾偏长，现在这双眼睛写满了震惊、无措。
　　仿佛在无声尖叫。
　　陆铭初立刻清醒，手撑着黎珩胸口，退开一步。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黎妤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发抖：“你……你们……不是？”
　　她的反应令陆铭初手足无措，这种出柜方式也太直接了点，不知道小姑娘受不受得了。
　　黎珩淡定许多，长臂一伸，示意她过来。
　　黎妤僵硬片刻，随后做好心理准备似的脚下生风，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在车边站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说什么，就听黎珩说：“这是你小初哥哥。”
　　“哪个……小初哥哥？”
　　“你忘了。”黎珩说，“很小的时候见过。”
　　胸口的气卡在了喉咙口，黎妤呆住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尊石像，僵硬而布满裂纹，周身还簌簌滚下着小石子。
　　仿佛世界跟她开了一个惊天的玩笑。
　　黎妤的眼睛仿佛是个水龙头，豆大的眼泪说落就落。
　　黎妤：“所以之前你说小初哥哥是你助理，是骗我的？”
　　陆铭初：“……”
　　黎妤：“还有说你们是情敌，也是骗我的？”
　　陆铭初：“？”
　　黎妤：“哥我看错你了，谈了恋爱又不肯给人家名分，现在还跟别人传绯闻，你简直不是人！”
　　说完，扭头看向陆铭初的眼神充满怜爱。
　　陆铭初：“？？”
　　-
　　当晚，周舟在个人主页发表声明，表明两人不熟，甚至不是朋友关系，请无关网友不要随意猜测。
　　而事件的核心人物何亦寒在当天没有任何发言，微博主页底下的评论数量远超粉丝量，各路粉丝都在向他讨要说法。
　　澄清也好，承认也罢，起码应该说点什么。
　　奈何他一动不动，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回复。
　　第三天凌晨，夜深人静时，何亦寒的主页暗戳戳更新了一条微博。
　　一条充满了青春疼痛味的伤感文案，还手动@了黎珩，指名道姓。
　　这个节骨眼上发这篇文案格外引人遐思，更加让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以为他与黎珩有什么情感纠纷。
　　[谁能告诉我这瓜到底要怎么吃？怎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会是曾经谈过现在分了吧？]
　　[还有人不知道吗？黎珩最近跟他的助理走得很近，几乎形影不离，在片场很多人都亲眼见过。]
　　不过仅仅过去十分钟，这条微博就消失了。
　　紧接着，何亦寒的主页被清空。
　　账号主页上出现了一条通知，显示“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该用户目前处于封禁状态”。
　　短短几天，舆论的风向就变了。
　　起因是周舟接到黎珩的一通电话，让他把相关词条和账号清理干净。
　　周舟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经纪人被吩咐做事有什么不妥。
　　“炸词条好办，就是封禁账号要找平台交涉，是用工作室的名头施压，还是黎家……”
　　黎珩只是说：“你看着办，我只要结果。”
　　如果仅仅是绯闻，那不足以让平台下手封账号，需要其他“正当理由”。
　　不过周舟经验老到，即使黎珩没有明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办。
　　周舟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凭借圈里的人脉关系，联系上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意外拿到了一些何亦寒不为人知的“料”。
　　把照片和证据打包给司法机关，同时也把何亦寒的账号送进了小黑屋。
　　第二天一早，微博炸了锅。
　　这个瓜越吃越精彩，网友吃得不亦乐乎。
　　有人开始猜测何亦寒是踩到了法律的红线，也有人猜测他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不过小人物的境遇总有人共情，把事情的始作俑者归结为资本，对何亦寒报以同情。
　　[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还有人不知道黎珩姓什么吗？]
　　[反正我是不信黎珩跟何亦寒一清二白，不然为什么跟别人没绯闻，就跟他传绯闻。]
　　黎妤原本只是抱着吃瓜的态度在看待这件事，但牵扯到黎家，她立刻不淡定了。
　　黎妤放下手里的咖啡，怒而发文——
　　“山鸡再怎么装，也不可能是凤凰，我哥男朋友是瑞亿集团总裁陆铭初！图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俩，有些不相干的人请你自重！”
　　随后跟着的一张配图，是万圣节时在愚人路拍的一张路人剪影。
　　两个人背靠阑珊的灯火，面对如潮的人海看向彼此。
　　照片虽然模糊，但比狗仔的爆料清晰许多，起码可以看清图里的人绝对不是何亦寒。
　　评论区静默了几分钟，随后消息铺天盖地涌来。
　　互联网有记忆，前两天黎妤的账号还言之凿凿地说图里的两个人绝对不可能，现在又改口，很多人明显不买账。
　　[陆铭初？是我知道的那个瑞亿集团吗？好他妈魔幻。]
　　[你以为你是谁，黎珩妹妹？年纪轻轻别入戏太深。]
　　[楼上的，黎珩还真有个妹妹，看了一下博主年龄，好像正好对得上……]
　　[写小作文谁不会，这种假料我一天能给你编百八十个，年龄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
　　黎妤气得翻了个大白眼，当即给黎珩拨了通电话。
　　黎珩此时刚洗完澡，他的手机放在书房充电，因此黎妤的这通电话无人接听，石沉大海。
　　陆铭初躺在床上，破天荒地拿着黎珩平常看的书消磨时间。
　　这几天他也没怎么碰手机，省得想起不愉快的事影响心情。
　　“我们这算是在你妹妹面前出柜了吗？”陆铭初看书看得心不在焉，问道。
　　“大概吧。”黎珩坐上床榻边。
　　“你家没问你吧？”陆铭初抬眼看向他。
　　黎珩无所谓道：“这在我们家不算什么大新闻。”
　　黎珩手指捏住书脊，从他手中抽出那本书，合拢扔到一边。
　　接着从床边扯过一只枕头，垫在陆铭初的后腰，准备替他按摩脚踝上的扭伤。
　　陆铭初手里一空，“脚踝早就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陆铭初不再争辩，干脆双手撑住床垫往下躺了趟，黎珩靠过来时，他顺势抬脚踩在了他的腹腰处。
　　“那什么才算大新闻？”他问。
　　黎珩垂眼，握住那条修长的小腿。
　　“比如，你怀了我的孩子？”
　　陆铭初脚往下用了点力，威胁道：“你要是敢把我扯进去，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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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妤一个月前意外因为一张照片获奖，名正言顺地把主页上的简介改成了摄影师。
　　后来做起自媒体，出了几期人物专访。她的专访兼具趣味性和深度，吸引了不少流量。
　　新年最新的一期视频，黎妤邀请了心心念念的宋琤。
　　拍摄完的间隙，黎妤再次打开自己的微博主页。
　　最近总有嘴碎的人来她微博底下出没，黎妤还没修炼出陆铭初那种无所谓的心境，因此多少有些在意。
　　“这是谁呀。”宋琤看到她手机中的照片，歪着身体贴到黎妤身边，“咦，好像还是老熟人呢。”
　　黎妤被宋琤头发上的香气勾得脸热，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地说：“宋琤姐姐也能认得出来嘛？”
　　“当然。”宋琤说。
　　照片就是愚人路拍下的街拍。
　　说实话，虽然黎妤当时发了照片回怼，但因为没有向陆铭初求证过，她自己也不是百分百肯定。
　　宋琤施施然接过她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便盈盈一笑，“这就是陆铭初跟黎珩。”
　　黎妤好奇问道：“照片什么都看不清，怎么认出来的？”
　　怎么认出来的么。
　　宋琤眺望远方，思绪放空了一会，穿越时光的裂隙，飞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轻笑了一下，语气放轻了些，“他们走在一起，感觉随时能干一架，又感觉步调一致，不论过去多久，总能回到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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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融融，冬雪渐消。
　　在春意盎然的季节里，电影节颁奖典礼即将拉开帷幕，黎珩作为颁奖嘉宾应邀出席。
　　现场掌声雷动，后台紧张有序，不少目光聚焦在候场的黎珩身上。
　　还有他身边的陆铭初。
　　娱乐圈里传得最快的就是消息，最不缺的就是人精。
　　一身高定的黎珩仿佛只是来颁奖典礼走个过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陆铭初身上，再加上陆铭初松弛的姿态和气质，自然有人能猜到他的身份。
　　路过的人都恭敬地与黎珩打招呼，再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陆总。
　　陆铭初一一点头致意。
　　陆铭初在休息室坐了一会，马甲被扒得干干净净，被这不得不社交的架势搞得心生厌倦，还是决定回车里待一会。
　　黎珩眉宇间轻轻皱了皱，似乎不想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
　　“我很快就回来。”黎珩说。
　　言下之意是你就在这里等我。
　　陆铭初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回车上睡会。”
　　黎珩只能依他。
　　刚巧颁奖礼开场，工作人员前来催促，黎珩不得不去往台前。
　　走之前攥住他的指尖，不放心道：“那你回车里等我，不要乱跑。”
　　陆铭初走出休息室，跟着指示牌，穿过几条衣香鬓影的走廊，往停车场的方向而去。
　　在即将走到出口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黑衣安保站在通道口，拦住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没有。”他说。
　　安保公事公办：“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
　　“我之前都可以入场，今天怎么就不能入？”
　　争执的声音逐渐引来旁人的目光，连陆铭初都慢下脚步。
　　年轻人穿着单薄的外套，额前的头发很长，看上去许久没有修剪打理，抬头时额发晃了一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原来这是何亦寒。
　　听闻他被拘役了一个月，现在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垮了，再也没有当初那股子年轻干净的气质，周身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保安身高体壮，手臂一拦便把他轻松拦在门外。
　　“无关人员请勿进入。”保安的话更直白了一些。
　　“我有事，想找个人。”
　　“找谁都没用。”保安断了他的念想。
　　何亦寒大概也没真想闯进来，呆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像断了线的木偶。
　　直到陆铭初慢慢走近，他才看到陆铭初，瞳孔倏然间放大，直勾勾地盯着。
　　陆铭初没有闲心关心他的死活，都是咎由自取。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距离越来越近的同时，何亦寒抖成了一把筛子，那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恐惧。
　　擦身而过的瞬间，陆铭初好像听见他问了一句“你凭什么”。
　　低低的，像踩碎枯枝发出来的声音。
　　不过不重要了。
　　关上车门，小陈在副驾驶回过神：“老板，您这是结束了？”
　　“没。”陆铭初懒懒往车后座一靠，开始小憩，“昨晚没睡好，我眯一会。”
　　“哦，好的。”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小陈手机上的颁奖典礼直播背景音还没来得及完全关闭。
　　掌声和说话声营造的白噪音中，陆铭初迷迷糊糊想到何亦寒最后说的那句话。
　　凭什么，他是指哪方面呢？
　　陆铭初对何亦寒从云端跌落尘泥的人生不想发表评价。
　　但如果问的是他和黎珩……
　　那大概是真心换真心吧。
　　陆铭初在暖阳的沐浴下阖上眼，小陈不敢打扰他休息，将手机调成静音。
　　颁奖礼现场金碧辉煌，灯光璀璨，获奖者们衣装鲜亮地走上舞台，接过奖杯，然后发表感言。
　　轮到压轴颁发的最佳男女主奖项时，黎珩作为颁奖嘉宾走上舞台。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长身鹤立地站在舞台中央，手中握着信封，眼神沉静。
　　打开信封，眸光凑信纸上扫过，郑重念出了两个名字。
　　奖杯移交，获奖的新人站上舞台中央，场馆内欢呼声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黎珩阔步走下舞台。
　　台上的获奖者风头正盛，却敌不过年轻的前影帝拥有超高的话题度和关注度，场上的熠熠星光几乎被他分走了一半。
　　无数聚光灯和镜头追着他的那道身影迈下台阶，黎珩却没停留，头也不回地走向后台，一转眼消失在了帷幕后。
　　获奖的新人大方得体地开了句玩笑，引得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黎珩步履匆匆，很快便走出内场，正欲往停车场走去，却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摄像扛着摄影机围成半圆，最前方站着几名记者，乌泱泱地把道路堵住。
　　黎珩不得不慢下脚步。
　　见状，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请问您第一次作为颁奖嘉宾出席，与以往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体会吗？”
　　“《硕果与草芥》能否按时开机，何时进组？”
　　“之后还会考虑接别的片约吗？是否会挑战新的角色”
　　黎珩步履未停，言简意赅地挑了一个回答：“不会。”
　　这是黎珩第一次公开表示自己将会息影，人群安静了刹那，爆发出更大的响动。
　　“前阵子的几个热搜请问您有关注吗？”
　　“您跟何亦寒是朋友还是恋人？”
　　黎珩冷声回答：“不认识。”
　　一行人即将到达停车场，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宾利，车后座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安安静静倚靠在车窗边。
　　黎珩不再理会跟上来的记者，加快脚步。
　　这时，一名女记者从人堆里挤出来，举着话筒，声音突兀响亮。
　　“有传言说，您跟瑞亿集团总裁陆铭初关系亲密，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阔步向前走的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向后扫了一眼。
　　大半年前，女记者曾经采访过黎珩，当时的场景与现在如出一辙。
　　不过这一次黎珩的回头时的眼神吓了她一跳，冷冷地扫视过来，让她莫名心头一颤。
　　女记者颤巍巍与他对视，期待他回答，又被他的眼神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将要败下阵来时，黎珩神色一松，似乎露出浅而又浅的笑意，竖起一根食指到唇边。
　　“嘘，他睡着了。”他说。
　　-
　　暮色沉沉，陆铭初的声音带着懒意，在夜色中像是暧昧的蛊惑。
　　室内地暖的温度太高，他一件一件脱去外衣，同时想起了黎珩刚回A市的时候。
　　“今天又有记者采访你了吗？”
　　黎珩偏了偏头，“嗯。”
　　半褪不褪的单衣罩在头顶，陆铭初的声音闷着：“黎珩，你为什么会去做演员？”
　　“难道就是因为，我曾经说你很适合镜头？”
　　陆铭初被推到了落地窗前，面朝漆黑的春夜，手掌撑上去时摸到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你猜呢？”
　　听不见黎珩的回答，陆铭初从落地窗上看见了他的人影。
　　高定礼服散乱在地，领口的扣子解开，肩膀处堆叠出几分褶皱，黎珩的下巴微抬着，凸起的喉结和锁骨线条上覆着薄汗，像暗夜中的冷光。
　　空气变得湿重，好像即将降下春雨。
　　陆铭初掌心汗湿，渐渐扶不稳玻璃窗，最后气息不稳地跪坐在他的腿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嘴硬的样子烦人？”
　　黎珩的视线由下至上，把眼前的身体描摹了一遍，“那你先从嘴硬的人身上下来？”
　　陆铭初嚣张地撑在他胸前，“是么，你不喜欢我这样？”
　　黎珩抱住陆铭初，将他的身体压向自己，手臂紧紧把他圈在怀里。
　　耳旁是他灼热的呼吸，体温融合在一起时，陆铭初听见他说——
　　“我爱你。”
　　低沉的尾音落下，系统齿轮转动的声音一同传来，细碎而清越。
　　金色的倒计时闪烁了片刻，逐渐变得透明。
　　最终化为无数砂砾，消散在虚空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位评论打赏或是默默追读的小天使！这篇文刚开时预收只有三四百，盲盒榜单轮了好几遍，单机码字寂寞难捱，是你们的陪伴才支持我更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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