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霸总VS霸总》
　　作者：南园赤松
　　简介：
　　【预收《渣男自有海王收》互攻/渣男vs海王/竹马重逢】
　　从前，顾总和傅总，是两个霸总。
　　后来，顾总和傅总，是一对霸总。
　　顾展和傅俨，因在酒吧看上同一个男孩，不打不相识。
　　一开始势同水火，互相看不爽。
　　在顾展眼里，傅俨就是个只会投胎的废材富二代。
　　在傅俨眼里，顾展就是个虚伪的斯文败类、装逼的社会精英。
　　最可恨的是，傅爸还总爱拿同龄的两人作比较，在驰骋商场的傅爸眼里，顾展就是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后来，两人因为商业合作，互惠互利，逐渐化干戈为玉帛。
　　会来事的顾展精心安排了一个男孩，送去傅俨的房间。
　　顾展：“按照我的口味挑的，保管傅总喜欢~”
　　当晚，赚得盆满钵满的顾展，正关上门抱着合同数钱，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傅俨：“顾总安排的人跑了，只能麻烦顾总，自己来替。”
　　再后来，两人正打得火热，好巧不巧被傅爸撞见了。
　　傅爸看见自己欣赏的年轻精英跟自家糟心儿子厮混在一起，拂袖而去。
　　顾展呆了……
　　傅俨也呆了……
　　第二天，顾展正焦头烂额地准备接受雷霆暴雨。
　　傅俨：“我爸说看中你这儿媳妇儿了。”
　　顾展：“我去……”
　　最后。
　　傅俨：“顾展，你愿意做我媳妇儿吗？如果你答应做我媳妇儿，我就做你老婆。”
　　【精明禁欲钓系霸总×理智绅士撩系霸总】
　　＃＃ 互攻，主角相识之前都做过1，相识之后只跟对方做过1，为对方做过0
　　＃＃ 会有分手的情节，会破镜重圆，he，狗血酸甜口
　　＃＃ 角色负面行为为剧情需要，三次元应坚决抵制，万勿跟风模仿


第1章 
　　这位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暮色降临，霓虹初上。
　　D·Bar门口，一辆纯黑轿跑轻缓驰入，车上下来一只漆黑锃亮的手工皮鞋，随之而上的是褶痕锋利如纸缘的西装裤，进而延伸出一条颀长笔直的腿。
　　顾展理了理佩戴钻石袖扣的衬衫袖子，徐步走入面前的清吧，他和姚晶约了晚上在D·Bar见面。
　　姚晶是个小网红，之前在俱乐部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交换过名片。
　　顾展初次见他时，确实有过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姚晶是他喜欢的类型，干净清纯的大男孩。他又卖力地朝顾总裁跟前凑，想要让人不注意都难。
　　后来，姚晶就隔三差五‘骚扰’他，约他出来吃饭、看电影。顾展一次都没去，因为他其实不太想跟姚晶，这个有一定曝光度的网红，扯上关系。
　　顾展的性向在圈子里不是秘密，但也仅限于在圈子里，在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面前，他是一个成功的跨境电商公司老总，白手起家、三十出头就做到一定高度的社会精英，鲜少有人知道那身光鲜皮囊下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并不想跟姚晶牵扯太深，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打算让他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知道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向。
　　但今晚姚晶却说，有生意要跟顾总谈，他最近直播带货做得风生水起，想问问顾总有没有合作的契机。
　　顾展听到这个消息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抿唇一笑。
　　也不知道这个小‘妖精’是真的有生意要跟他谈，还是碰壁多次后终于找到了点窍门，知道投其所好地拿生意作借口接近他，毕竟顾总绝不会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
　　总之，小‘妖精’这次终于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顾展一进门，如炬的目光就扫到姚晶坐在角落的卡座里，转而他又英眉一挑，因为姚晶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男人一身深灰西装，包裹着伟岸有轮廓感的身形，上衣左袋露出绛红亚麻方巾的一角，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不俗的品味。
　　两人挨坐得极近，男人亲昵地捏着姚晶的手，另一只手还不时地在他掌心指点摩挲，有说有笑似乎在看手相。
　　姚晶则低头埋笑，几次三番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不知是真的想要远离男人，还是有意的欲拒还迎。
　　顾展驻足觑望了半分钟，他特意穿戴考究地来见小‘妖精’，妖精却背着他跟别的男人举止亲密。
　　重点是，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还不赖。
　　人类本能的动物性，会让人在同一空间中，遇到比自己强或者与自己相当的同类时，产生一种警惕与不适。这种感觉，对习惯了在各种场合占尽上风的顾总而言，尤为尖锐。
　　他随手从吧台夹起一杯威士忌，走过去。
　　“嘭——”地一声，顾展手中的水晶杯掷在两人面前的镜面桌台上，不轻不重的力度，恰到好处地哗啦出玻璃相碰的清脆声响，不足以刺耳得有失礼貌，却足以扰了两人的清静。
　　顾展睨向男人冷硬道：“你占到我的座了。”
　　男人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展挺括的衬衫领口内一截优长的脖颈，它在酒吧幽蓝的隐秘灯彩下，细白得晃人眼。
　　男人本不欲多看，可从他的角度侧望过去，还可见小小的一点朱砂痣，就在锁骨尖的位置，宛如雪地红梅，明明绽得妖冶，偏又矜持地隐在似敞非敞的衬衫领口内，平添了几分禁欲气息。
　　他定了两秒，露出一个礼貌绅士的笑，用浑厚低沉的声音说：“这位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展也愣了两秒，面前的男人五官峻厉深邃，眉眼却温和沉敛，尤其再配上唇角一抹含蓄温柔的笑，显得矜重又沉稳，肆意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顾展哼笑一声，丝毫未被这男性魅力压倒，“是你，错认了我的人。”
　　男人顺着顾展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姚晶，又对上顾展的双眼，不疾不徐道：“我跟这位单身的姚先生一见如故。”见来者不善，他刻意加重了单身两字，“相谈甚欢，还会作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他又微笑亲切地低头问姚晶，“晶晶，你认识他吗？”
　　姚晶此时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吃的状态，一方面两个如此高质量的男性为他争锋相对，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还没晃过神来；另一方面他确实心虚了，明明邀约顾展在先，现在又被‘捉奸’当场跟别人撩骚，虽然是别人先主动跟他搭话，但他真的任何时候都难以拒绝这么正的男人。
　　姚晶急出一脑门汗，惴惴不安地晃眸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地不好惹，无论哪一个都足以将他这样的小杂碎撕了，更别说齐齐上阵了。
　　正当三人僵持之时，一个满身酒气的小伙子上来推了顾展一把，“你谁呀你？敢跟我们傅总抢人！”
　　小伙子眼神虚飘，两颊酡红，明显喝得有些上头，一把没推动顾展，又不知死活地上去，冲那白皙如瓷的面庞，甩了一掌。
　　“啪”地一声，动静不小，邻座的人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甚至谈天侃酒的声音都小了不少，酒吧一下陷入了令人尴尬的安静。
　　顾展伸舌从口腔内顶了顶被打得火辣辣的面颊，冷眼审视面前的毛头小子。
　　疯了吗？京城里竟还有人敢打他顾展？
　　而卡座里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不冷不淡的笑，似乎并未不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什么不妥？或者有什么大不了？
　　这种云淡风轻的默许，此刻太像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了。
　　顾展嘴角静默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却没有发作，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顾总也不是个情绪化的人，面对一个发酒疯的小喽啰，还不值得他这样身份的人亲自动手。
　　“哎呦顾总，误会误会。”
　　人群中另一人忙笑眯眯地上前，显然是认识顾展，也认识那小伙口中的‘傅总’，“顾总，实在对不住，哥儿几个难得聚在一起，我这小兄弟喝多了，冲撞了顾总。太不知轻重了，我替您教训他。”边说着边就上手在那小伙脸上不停地甩耳光。
　　顾展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人甩起耳光来，手扬得老高看上去凶，到了脸旁都是收住了落，其实一点都不重，十几个都未必有他挨的一个疼，就是看着声势浩大，而且围观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有的人甚至举起手机在拍视频。
　　事情搞成这样，再僵持下去只会越来越难看，好汉不吃眼前亏，混迹商场多年的顾总，最是懂得一个‘忍’字，来日方长。
　　傅总是吧？我记住你了。
　　顾展给了卡座上的男人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气赧地败兴而去。
　　顾展回家后又是冷敷又是热敷，才使得自己第二天见人时不至于太失礼。
　　事后，姚晶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好多微信，解释、道歉加撒娇，他都没有回应。像他这样的人尤其好面子，莫名其妙在公共场合被人掌掴，太让他郁闷，太让他不痛快了。
　　好在，顾展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公司的事常常让他忙得无暇抽身，根本没时间去纠结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可是，他没有主动去招惹不快，不快却又找上了他。
　　三天后的技术交流晚宴上，顾展举着香槟，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正在满场应酬。
　　“顾老弟，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好久没见你了。”这个高大体面，年过半百的男人叫傅宏平，本市杰出企业家，傅氏集团的董事长。
　　傅氏集团的业务涵盖了电商、金融、物流、地产等方方面面，俨然是行业巨头，顾展的公司虽然在跨境电商业务上占据着不可小觑的位置，但跟傅氏比起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像傅宏平这样的巨擘，是值得顾展终身学习奋斗的榜样，更难得的是傅宏平事业做得这么大，却很少摆架子，一直保持着他东北人豪爽的性格，这点就更让顾展敬仰了。
　　顾展忙上前亲切地握手，“傅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一直有几个云物流方面的问题想请教您，可您实在太忙了，跟您的秘书约了好几次都说没时间，今天终于让我捉到活的了，哈哈。”
　　“哈哈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奉承我。”傅宏平拍了拍顾展的手，“对了，跟你介绍个人，我儿子，刚从英国回来。”
　　傅宏平拉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英挺男人，看着顾展道：“这是Slungshot（飞石）的顾总，最有前景的跨境业务公司创始人，年轻有为，我记得你们好像同龄吧，你看看人家，往后要跟顾总多学着点，知道吗？”
　　顾展的目光瞟到傅宏平身边的男人时，愣了一下，两人怔对了几秒钟，显然都对这再一次的邂逅有些意外。
　　世界真不大，傅总？也是，京城里架子这么大、气场这么足的傅总，能有几个呢？
　　早就听说傅宏平有个儿子，一直住在国外，学历挺高，但对公司的业务不感兴趣从不沾手，所以恨铁不成钢的傅宏平很少提及自己这个儿子。
　　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将人带出来引荐商场上的各路朋友，看来，傅宏平是坐不住要带儿子下海做生意了。
　　确实，顾展瞄了一眼傅宏平用发胶拢得整齐的头发，里面已经肉眼可见地稀疏掺白。支撑傅氏这么大的集团所要消耗的精力不是一点半点，傅宏平的确需要值得信赖的年轻血液来帮助他。
　　顾展率先伸出手，嘴角半笑地打招呼：“顾展，展翅高飞的展。”
　　男人回握住顾展的手，立即感觉到一股力道涌了上来，不是那种粗鲁无礼的蛮力，却也能察觉到对方是使了些劲儿的。
　　顾展是在提醒，那晚在酒吧里的一巴掌，他可没有忘。
　　真是有趣。
　　男人淡笑，娓声自我介绍道：“傅俨。”


第2章 
　　什么？你把人手臂搞断了？
　　傅俨主动提出要跟顾展单独聊一会儿，傅宏平就没管他们年轻人，径自去应酬其他朋友。
　　两人走到一个清静的角落，傅俨见顾展手里的酒快喝完了，从香槟塔上另拿了一杯，递给他。
　　傅俨从小被送去伦敦读书，多年的英伦烟雨浸染，让他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温文尔雅的绅士气质。
　　但绅士的傅俨也并不是处处谦让，他嘴角带着客气的笑，出口的话却不太客气，“顾总，我希望你以后能和晶晶保持距离。”
　　顾展冷笑了一声，“傅总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跟我说这些话？”
　　“晶晶的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傅俨被噎，气势却丝毫未褪，“大家都是体面人，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顾总不要再纠缠于他。”
　　纠缠？他从头到尾什么时候纠缠过姚晶？顾展怀疑眼前这个喝洋墨水的绅士是被伦敦的雨水进了脑子，才会这么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指摘他。
　　白白挨了一巴掌还不够，这小子现在竟然还敢大义凛然地来教训他？这不是傻逼是什么？
　　顾展心里的火噌地就往上冒，但顾总到底是顾总，不会任由情绪上头，眼前的这个傻逼，是他一直想合作的傅氏集团的太子爷，他要是当场就跟傅俨撕破脸，对他，对他的公司，一点好处都没有。
　　顾展脑筋转得飞速，压抑脸上的情绪，从容不迫道：“傅总这样知书明理的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姚晶是我喜欢的类型，傅总要是跟我撞了口味，麻烦请后面排队去。”
　　顾展撂下话，扬长而去。
　　他其实早就对姚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兴趣了，今天这番狠话，一是男人的好胜心作祟，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更重要的是，精明的顾总发现傅氏的太子爷好像对姚晶很有兴趣，一口一个‘晶晶’，叫得真是亲热。
　　顾展早就想和傅氏合作了，但自己小门小户，跟傅宏平萍水相逢，既没有太深的交情，又没有合适的契机。
　　攻克傅宏平这种油盐不进的老江湖很难，可从他初涉商场的儿子下手，不就容易多了吗？如果搭上傅俨这条线，往后傅氏有肉，还怕不分他一口汤吗？
　　可像傅俨这样有学识、有修养、会投胎的富二代，平时身边奉承巴结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的眼界肯定不是一般的高，要想征服这样一个人，一味地曲意逢迎是行不通的。
　　溜须拍马只会让傅总觉得厌烦，不卑不亢才能引起傅总的注意。
　　那晚在酒吧的事，一直让顾展气闷不已，他不能让自己莫名其妙白挨一巴掌。傅俨不是跟他看上了同一个人吗？他一合计这件事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不管怎么说，是他先认识的姚晶，他要让傅俨觉得自己撬了人墙角，让傅俨觉得自己夺人所爱，有愧于他。
　　像傅俨这样的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肯定受不了自己有愧于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补偿顾展，到时候就是他见缝插针，见机行事的好机会。
　　当时的顾展满脑子都是生意经，自以为如意算盘打得啪响，半点都没有想到自己在傅俨眼中，早已是个欺男霸女的斯文败类了。
　　其实傅俨不是被伦敦的雨进了脑子，只是被‘妖精’的话吹了耳朵。
　　那天在D·Bar，傅俨和顾展闹得不欢而散，姚晶又惊又怕，他不仅跟顾展电话微信，一通解释撒娇，自然还要给傅俨一个交代。
　　姚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弱小无助的小网红，对绅士暖男一顿哭诉，说顾总看上了他，逼着他跟自己约会。
　　他要是不从，顾总还要切断他赖以生存的直播事业，他就是个讨生活的小人物，胳膊拧不过大腿，哪里敢忤逆顾总的意思，得罪顾总呢？只能乖乖就范，答应先相处试试。
　　傅俨听了这话义愤填膺，手攥得死紧，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他，最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就有了今天晚宴上两人的单独谈话。
　　可惜这各怀鬼胎的谈话，不但没有解除矛盾，反而让两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顾展第二天就联系了姚晶，准备巩固一下两人的关系，坐实自己先来者的身份。
　　不巧的是顾展一整天都有会要开，实在抽不开身去跟人谈情说爱，他当初留给姚晶的是工作号码，顺理成章地就吩咐秘书小陈给姚晶回微信。
　　小陈是个活泼热心的年轻女孩，一直对自家总裁又崇拜又敬重，可就是想不通像顾总这么有魅力的男人，身边正儿八经的桃花怎么这么少？当然，顾总帅气多金，身边从来不缺前赴后继刻意接近的女人，但是他自己好像从来没上过心，都是逢场作戏。
　　小陈并不清楚顾展的性向，一则是顾展工作繁忙私生活的时间很少，二则就算顾展出门猎艳，也多行事低调，有意避开熟人。‘姚晶’这个名字重名率高又很中性，可男可女，小陈乍一看并没有想到对方是个男的。
　　她平时经常帮顾总回复工作信息，跟私生活有关的，还是头一回，不禁感叹自家总裁终于要开窍了，难掩激动兴奋。
　　人一激动，常常会表现过头，过于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
　　小陈一想到像顾总这样优秀的男人，却从来没见他正式地交过女朋友，肯定是因为他平时太过高冷不解风情。她作为老板的好员工，适当的时候，应该要帮帮他呀。
　　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甜言蜜语的攻势呢？
　　于是，正在跟傅俨喝下午茶的姚晶，就收到了这样一条微信。
　　‘小心肝儿，在忙什么？今天有没有想我鸭？’
　　偏偏这时候姚晶正在柜台选甜品，刚刷着玩的手机也没锁屏，随手丢在桌上，她手机里给顾展存的就是他的大名。
　　傅俨无意间见瞟到这条信息时，脸都木了，‘小心肝儿’？想不到那个衣冠楚楚、盛气凌人的顾总，私下里还会这么温柔肉麻地称呼别人。
　　‘叮铃’又一条微信进来，傅俨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看完这眼，他呆得脸都绿了，后悔没管住自己的眼睛，恨不能将眼珠子抠出来。
　　‘很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逛商场？’
　　穿裙子？！
　　顾展这个斯文败类，真是太让人大跌眼镜了！就这种人，他爸竟然还让他多跟顾展学习？学习什么？学习他的变态癖好吗？
　　虽然傅俨青少年时期就已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也自认为思想开放，但他还是觉得像顾展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直白露骨地诱导男孩穿裙子的行为，有辱斯文，脸皮太厚，至少他不太能干得出这种事。
　　姚晶笑眯眯地回到座位上，就发现傅俨的脸色不对，“傅总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虽然是无意间看到别人手机，但终归不礼貌，更何况这信息的内容还这么暧昧隐晦，傅俨更加不可能挑明了让姚晶难堪。
　　他只是敷衍地答道：“没事。”
　　再后来姚晶跟他说趣事闲聊，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姚晶没过多久也看到了顾展给他发来的微信，这可真是喜闻乐见，顾总这束高岭之花，头一次主动给他发微信，内容还这么甜蜜引人遐想，他恨不得立马回复过去，可又碍于傅俨在场，不太好动作。
　　本来傅俨是对姚晶这种皮肤白皙又清纯幼态的男孩很有好感的，再加上他被恶霸欺凌的悲惨遭遇，大大地激发了傅总的保护欲。
　　今天的约会，两人本打算好好聊天谈心，尝试看有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的可能，谁知被顾展的两条微信搅合得彻底。
　　两人各怀心思，草草了事，没多会儿就各回各家了。
　　另一边，小陈跟姚晶聊得热火朝天，很快就约好了周末下午一起逛街。
　　到了周末，姚晶特意去店里做了造型，捯饬了好几个小时，穿得又潮又年轻，活像个在校大学生。
　　顾展一见面，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今天真好看。”
　　姚晶听了这夸奖，开心地就要上去挽他的手臂，待察觉到顾展的闪躲后，姚晶还是知趣地没有继续。
　　他想，顾展这人估计是闷骚，微信上聊得飞起，到了公共场合还是喜欢得体一点。
　　两人就这样不亲不近地晃了一下午，顾展也很舍得为他花钱，衣服首饰买了一大堆，姚晶高兴得走路都快飘起来。
　　临要走的时候，刚到车库，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顾展的黑色轿跑边上，缓步踱了出来。
　　“傅总？”顾展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有点惊讶。
　　傅俨面色深沉地睨向顾展，“我有没有说过，跟他保持距离？”
　　“呿。”顾展根本懒得理他，拉起姚晶就要往车上走。
　　姚晶表面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乖乖被顾展牵着的同时，还不忘回头一脸委屈地向傅俨递去小眼神。
　　小‘妖精’真是演技了得，眼眶瞬间就红了，明亮的眼睛巴巴地扑闪着，当真是我见犹怜。
　　其实凭妖精的演技，老老实实糊弄一个霸总，搞不好还真有几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可他太贪了，还太作。
　　有好事者把上回在D·Bar两人起争执的视频放到了网上，带的话题是#两大霸总为小妖精大打出手#当狗血玛丽苏照进现实#
　　酒吧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发视频的人无非是为了炒话题搞热度，就算认出来了也不敢随便带傅氏和Slungshot的大名，所以只是曝了当事人之一的姚晶。
　　这件事着实让姚晶小火了一把，管他黑粉、伪粉还是路人粉蹭蹭翻了好几倍，连直播带货率都涨了几番。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从此事中获益良多，所以就总想着能不能再多要点，再找机会搞点事情。
　　于是，今天跟顾展逛街快结束的时候，姚晶在试衣间给傅俨发了定位，说顾展又拉着他出来约会，他现在可怜又无助，亟待解救。
　　傅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小可怜被恶霸欺负呢？绅士傅总虽然平日里温柔优雅，但遇到事，也从不软弱退缩，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当即冲上前捏住顾展的‘咸猪手’，按着巧劲儿一用力，就把两人相连的手分开了。
　　顾展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回手就挣开，还猛力推了傅俨一把。
　　傅俨见‘恶人’竟敢跟他动真格还手，那他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一个闪身，一个前扑，三两下就把人按到了车门上。
　　傅俨早几年因为兴趣学过近身格斗，他又人高马大，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顾展被他用腿抵住下半身，双手还被他反剪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搞得这样狼狈，顾展不免愤懑，咬牙道：“傅俨，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看有病的是你！丧、心、病、狂——”傅俨凛声吐出这几个字，下手不受控制地就加重，疼得顾展冷嘶了一声。
　　恰好这时，傅俨的电话响了，他不得不放开顾展。
　　“喂？爸？”
　　傅氏集团耸天的高楼里。
　　傅宏平一脸不耐烦地举着手机，“开复盘会呢，你人呢？满屋子叔叔伯伯等你一个？你说你像话吗？”
　　“什么？你跟顾展在商场？你俩逛街去了？”
　　“爸，你嗓门能小点儿吗？”傅俨皱着眉将手机拿远了点。
　　顾展一听是傅宏平来的电话，脑瓜子又开始咕咕转，“啊——傅俨，我手臂好像被你压断了。”
　　“什么？你把人手臂搞断了？”
　　“爸，不是你想得那样。”傅俨瞪了顾展一眼。
　　“不管是什么样，我现在请你，立刻马上把顾总送到医院去。你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多大的人了，做事这么毛躁……”
　　在傅宏平的骂骂咧咧中，傅俨挂了电话。


第3章 
　　我……我是他男朋友。
　　傅俨谨遵父命，送顾展去医院，姚晶自己打车回去了。
　　其实就算傅宏平不要求，傅俨也不可能对顾展置之不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动手伤了人，多少有点理亏。
　　再加上顾展现在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抿唇抱着自己的手臂，瓷白的额上隐隐闪着点点光亮，好像都疼出汗了。
　　他这副模样与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顾总大相径庭，有一瞬间，傅俨甚至觉得他有点楚楚可怜。
　　到了医院，开门下车，按电梯，挂号，傅俨都十分积极主动地一手包办了，甚至担心顾展再被碰到造成二次伤害，人群拥挤时，他还很细心地护住顾展。
　　医生帮顾展检查伤处，“骨头没事，开点药吃下就行了。”
　　“啊？”顾展推了推眼镜。
　　顾总阅人无数，早就看出傅俨这一路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很自责，所以处处照顾他。
　　这要是等到以后事成，傅俨就是为了夺人所爱大打出手，还把顾展打进医院了，这是现成的素材啊。
　　送上门的瓷，不碰白不碰。
　　他深锁眉头，表情痛苦道：“可我手真的疼啊，会不会肌肉损伤很严重啊，要不要拍个片子？你看，一点劲儿使不上，都动不了。”边说还边故意耷拉着两只手臂，活像是衣架上迎风招展的衬衫袖子。
　　“是啊，医生还是再检查一下。”傅俨神色紧张道。
　　医生竖起眼睛从厚厚的眼镜片上方瞟两人，内心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半点痛都忍不了，一点肌肉拉伤而已，一个比一个矫情。
　　医生叹了口气道：“要实在不放心，你们做个核磁吧。”
　　“核磁？核磁好。”顾展点头。
　　医生在电脑上啪啪一顿敲，“先去缴费，然后签同意书。”
　　“同意书？”
　　“是啊，做核磁要签同意书。”医生瞟了眼顾展的手，“你手写不了字是吧，亲属签字也可以。”
　　顾展表情为难，“我亲属不在本地。”
　　“我来签。”傅俨站出来。
　　“你？”医生从镜片上方看向傅俨，“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傅俨其实打心眼里并不想承认自己跟顾展是朋友，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想顾展尽快得到治疗。
　　“朋友不行，必须是亲属才能签。”医生一口回绝。
　　傅俨心一横，揑着鼻子道：“我……我是他男朋友。”
　　“我艹！”
　　顾展惊得国粹都爆出来了，他和傅俨满打满算见过三次，次次都起了争执，甚至有两次还动了手，就这种关系跟男朋友之间的差距，差得能绕地球好几圈了吧。
　　“怎么？他不是你男朋友？”这医生竟然还蛮开放，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目光。
　　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呢？为了好好套路傅氏太子爷一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展翻了个白眼，揑着鼻子点了点头，“是……是男朋友。”
　　于是顾展喜提了一份健康的核磁报告。
　　其实顾展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大事，做个核磁就是为了把声势搞大点，增加傅俨的负罪感。谁让他莫名其妙冲出来，下手还没个轻重，这种人就该给他长点记性。
　　两人出医院时，天色已晚，顾展的手开不了车，傅俨肯定是要送他回家的。
　　到小区楼下。
　　傅俨仔细地替人解开安全带，“真的不用我给你做晚饭？”
　　“不用，怕你毒死我。”一想到挂了彩，明天难免耽误工作，顾展没啥好语气。
　　“那我给你点外卖？”
　　“也不用。”
　　“你的手能自己点吗？”
　　“我让助理点。”顾展瞥向一脸内疚的傅俨，“傅总，你要实在觉得今天对不住，往后别再惦记我的人就行。”
　　“什么叫你的人？”傅俨一听顾展提这事，心里顿觉不快。
　　“姚晶没拒绝我的追求，就是我的人。”顾展答得义正言辞。
　　“他那是没法儿拒绝！”傅俨一看他这副欺男霸女的强盗嘴脸，心中的正义感就涌了上来。
　　“是啊。”顾展跟他并不在一个频道，勾唇笑道，“像我这样的，一般人都没法儿拒绝。”
　　“你简直……”傅俨咬住牙，才没让骂人的话出口。
　　“总之我告诉你，我跟姚晶两情相悦，傅总要是半路横插一脚，那就是不道德。”顾展放下话，大步凛然地走了。
　　傅俨被他这副恬不知耻的嚣张样子，气得眼眶瞋裂。
　　接下来的几天，顾展不得不在家远程工作，姚晶几次三番想来他家探病，都被婉拒了。
　　顾展觉得是时候，对姚晶冷一段时间了。下饵钓鱼这件事，讲究一张一弛，收放有度。
　　他担心自己再跟姚晶频繁相约，会逼得傅俨做出更出格的事，毕竟上次在停车场都动手了。
　　他和傅俨之间的关系不能闹僵到无法修复，他只想适当地表现出自己对姚晶的上心和重视，这样等到傅俨夺人所爱之后，才会对他产生更多的愧疚和抱歉，这个度需要把握好。
　　另外，他的冷淡，也是在给傅俨跟姚晶制造相处的机会。
　　他现在巴不得傅俨赶紧把人搞定，这张网已经撒得够久，他甚至为此挂了两次彩，在顾总这种精明的生意人眼中，收益必须比投入来得多得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网抓鱼。
　　这晚，姚晶正在餐厅跟一群朋友小聚，大家胡吹海侃，自然而然地就聊到最近的风云人物姚晶身上。
　　他最近在网络上算是小红了一把，大家都八卦地打听两个霸总到底是谁，网上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在得知两个男主角的真实身份之后，满桌的人都沸腾了。姚晶的朋友中有几个也是gay，在听说了姚晶的经历后，个顶个地眼红、咬牙、流口水，羡慕嫉妒恨。
　　顾展和傅俨，一个是年轻有为的社会精英，一个是家财万贯的海归富二代，再加上出众的外貌，简直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极品，无数‘春闺少男’意淫的对象。
　　他们真是太好奇了，同时被这样两个优质男性追求，是怎样一种滋味？于是不停地追问姚晶两个人谁更好，姚晶更喜欢哪一个？
　　都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喝了酒嘴上把不住门儿，话题越聊就开始越朝着有颜色的方向发展。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人在床上，谁更好？
　　姚晶一听这话，当即埋下了头，因为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发言权，没试过怎么知道谁更好？
　　桌上的人就开始唏嘘，七嘴八舌道：
　　“傻小子，这样的极品，可不是装纯装害羞的时候。”
　　“送到嘴边的唐僧肉，你不下嘴，可就被别的妖精叼走了。”
　　“是啊，甭管以后，先吃了肉再说，保底不亏。”
　　“想想这两人什么身份，你再犹豫，可能就错过人生巅峰了。”
　　正当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说曹操曹操到。
　　傅俨恰好也在这家餐厅的包厢会客，出门时，正巧碰见了大厅里的姚晶。
　　这家餐厅生意不错，座无虚席，所以大厅里有些吵闹，他也没注意那桌人在聊什么，只是见姚晶脸颊微红，似乎跟朋友喝了些酒。
　　傅俨就主动上前打招呼，看姚晶需不需要帮忙送回家。
　　朋友们一看，玛丽苏男主来了，顿时一个个眼睛雪亮。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人跟小‘妖精’是朋友，自然三观相近，臭味相投，有几个甚至比姚晶还要玩得开。
　　当即就将傅俨迎到了主位，又是敬酒，又是攀结，画面一度就跟当年唐玄奘他老人家进了盘丝洞一样。
　　如果你认为他们只是想结交傅氏的太子爷，那可真是低估他们了。其中一个最机灵的给大伙儿使了眼色，大家瞬间就秒懂，轮番上阵灌傅俨酒。
　　彬彬有礼的傅总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还有姚晶在场，他对姚晶是有好感的，不想让姚晶觉得自己拿乔不给他朋友面子，只得硬着头皮都喝了。
　　傅俨方才在包厢已经喝了一些酒了，怎么还能受得住这一波接一波地轮番上阵，没喝几轮就有些撑不住了，想要回去休息。
　　机会这不就来了，这群好事的朋友将傅俨推到姚晶身上，怂恿他送醉酒的傅俨回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朋友们卖力一晚上，不就是为了小‘妖精’先吃口肉吗？姚晶自然不会辜负大家的美意。
　　姚晶打车带傅俨到了一家酒店，一路架着东倒西歪的傅俨，刷开了房间的门。
　　到了温暖的房间，傅俨就更觉酒气上涌，胸中燥热，一边走路，一边解开颈间的领带，嘴里嘟囔：“好热……”
　　十几岁就出来混的小‘妖精’也算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像傅俨和顾展这种强势惯了的人，一般都喜欢单纯无辜又天真的男孩子，这样的另一半才能极大地满足他们的掌控欲。
　　所以，姚晶一直靠着装乖卖纯接近他们，但朋友们说得也没错，现在这个社会哪还有灰姑娘嫁入豪门的美梦，更何况他们还是多数人眼中非正常的男男关系。
　　顾展对他又是忽冷忽热难以捉摸，姚晶深知自己的脑子是不玩过两个霸总的，不如及时行乐，吃肉保底。
　　“傅总，你热啊？我来帮你。”姚晶这时候也不装纯了，逮到机会就上手去解傅俨的衬衫扣子。
　　不一会儿，姚晶就颤颤巍巍地解开了一排扣子，露出一方小麦色的肌肉精致的胸膛，它在傅俨酒后粗重的呼吸下一起一伏，像是巍峨雄壮的高山，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小妖精忍不住在那胸肌上抚了一把，半扶半推地将人带到了床上……


第4章 
　　傅俨喝醉了，非要拉我出来开房……
　　“晶晶。”傅俨酒后的嗓音更显深沉撩人。
　　紧接着，埋首在他颈间，还沉醉其中的姚晶，一把被按住了正为所欲为的手，力道之大，让人无法动弹。
　　姚晶霎时僵住，迟迟起身抬起头。
　　那撩人的嗓音，此刻透着一股冷冽，“我不喜欢太过主动的男孩子。”
　　姚晶心下一寒，完了，傅俨这是酒醒了，并且拒绝了他。
　　其实傅俨这句话，已经算是委婉的了。傅总不是只会被美色所惑的酒囊饭袋，今晚这群三教九流想方设法地灌他酒，他虽然都稀里糊涂地一一喝下，但并不代表他心里也稀里糊涂。
　　傅俨一开始是学数学的，后来才读了工商管理。他喜欢数学，尤其喜欢数学逻辑严谨的思维方式，这一点也深深地影响了他，让他比大多数人都理智得多。
　　儒雅又兼具修养的傅总，不喜欢拿恶意揣度他人，可是今晚的姚晶确实跟平时太不一样了。
　　平时的他单纯得就像只柔弱的小白兔，而不是像现在功利又世俗，活像是妖精现了原形。
　　如果此刻的姚晶，才是他本来的面目，那是不是平时那副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都是他装出来的？
　　可当傅俨对上那双红彤彤水汪汪的眼睛时，他心里又软了，反问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错怪了一个单纯的小可怜。
　　傅俨打开天窗说亮话，“晶晶，我从第一次在酒吧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所以我主动上去认识了你，那晚我们也聊得很投机。当然，除了顾展这个小插曲。我想我可以帮你，你随时可以到我公司来上班，顾展的势力再大，可以让你没法做直播，却也不能把手伸进傅氏吧。”
　　虽然傅俨不认为，顾展那些欺男霸女的行径算得上是真的在跟姚晶交往，他也不认为自己在不道德地挖人墙角，可是一想到顾展那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得意洋洋地指责他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通恼火。
　　就好像明明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却还要被一个丑恶小人泼脏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不想将自己陷入与顾展拉扯的是非之中。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姚晶在他身上煽风点火时，就是因为脑海中不知怎么地涌入了顾展的脸，那张厚颜无耻、欠收拾的脸，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不是一个思想保守的人，也许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拒绝一个合自己口味的男孩子主动示好，也没有理由拒绝。
　　可这次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再难看地与顾展对峙纠缠，又或许是他不想再因自己让顾展受伤，明明是可恶的‘施暴者’，这种人凭什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惹人同情？
　　不管姚晶和顾展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傅俨都希望这段关系能尽快有一个了断，这样他才会真正地去与姚晶开始，所以他提出来要姚晶去傅氏工作。
　　姚晶不是傻子，今晚傅俨的态度明显是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邀请他去傅氏工作，表面是在保护他，实际也是在变相地要求他跟顾展划清界限。
　　傅俨真是理智得可怕，明明都喝醉了，竟然还能从今晚发生的事中理出头绪。说好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呢？
　　姚晶现在心里怕得要死，他真怕傅俨识破他的谎言，知道顾展根本没有强迫他，一直都是他虚荣又贪心地脚踏两只船。不，如果他继续留在傅俨身边，以傅俨的脑子早晚会知道的。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弥补自己撒下的谎？
　　姚晶垂着头，一脸的惊慌无措，他根本不敢去看傅俨的眼睛。
　　傅俨见他这副仓皇又畏怯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刚才语调太过严肃，可能有些吓着小‘妖精’了。
　　现在也没十足的证据证明姚晶一定是居心叵测，万一他们只是一帮小朋友闹着玩儿，他今晚的举动就太伤人自尊了。
　　他拍了拍姚晶的肩，放柔声音：“今晚喝得有点多，我先去洗个澡。刚才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浴室传来哗啦的流水声，姚晶的心也跟这错落的水声一样乱。
　　他根本不敢答应傅俨的提议，现在傅俨的心中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如果他再接近傅俨，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傅俨识破，到时候傅俨只会对他这样满口谎言的骗子，弃若敝履。
　　可是如果他拒绝傅俨的提议，就等于变相地拒绝了傅俨，这样他忙活一圈，作来作去，却什么都没从傅总身上捞着，他怎么能甘心呢？
　　这些都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傅氏与Slungshot都是做电商的，生意上不无往来，要是有一天顾展知道他曾经是怎么在傅俨面前歪曲事实、造谣诽谤，再加上顾展被当众打过一巴掌，手臂还受过伤，到时候，顾总只会一股脑地把这一切都算在他头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能，他不能让傅氏与slungshot再有合作的可能，不能让傅俨和顾展有心平气和谈心的机会，他要让两个霸总彻底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姚晶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他很后悔，不该不知天高地厚地跟两个年纪比他大、见识比他广的总裁玩心机，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一不做二不休，与其等到谎言被戳穿灰溜溜地离场，不如先发制人，搏一搏。
　　姚晶眼中一暗，病急乱投医地把刚才拍的傅俨的照片，发给了顾展。
　　照片里的傅俨赤|裸上身，略显慵懒地抬起一手挡了半张脸，皱眉躺在床上。
　　姚晶刚才是被他这副谁见谁流口水的好身材迷得不行，忍不住偷拍了一张，想着以后没事可以拿出来偷偷舔屏，或者跟那帮眼红的朋友炫耀一番，没想到现在还可以派上别的用场。
　　那一边的顾展正穿着一身绀色的真丝睡衣，脸上架着金丝眼镜，舒服地窝在自家沙发里，手捧一本大部头的财经书，当睡前读物。
　　“吱吱——”手机震了两声。
　　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顾总，习惯性一听到铃声，就会去立刻察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男半裸|照，照片里的傅俨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明显是喝了不少酒。
　　卧槽！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顾总，被这张照片弄得一下精神了。
　　这是谁？这还是那个平日里风度翩翩、含蓄优雅的绅士傅总吗？想不到傅总那层层叠叠的西装下，是这样一副色|欲喷张的身体。
　　顾展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偏了，正了正神，仔细看姚晶接下来发的信息：
　　‘顾总，傅俨他喝醉了，非要拉我出来开房，他现在去洗澡了，怎么办？我好怕好怕……’
　　顾展激动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他当然不是如姚晶希望得那样，被傅俨的禽兽行径气的，他这是看到鱼儿终于咬钩了，兴奋的。
　　他当即给姚晶回了信息：
　　‘你们在哪里？’
　　姚晶迅速给他发了定位，太好了，顾展回复得这么及时，一定是准备赶过来‘救’他了。
　　他要让顾展和傅俨当场开撕，关系破裂得再无回旋的余地。
　　傅俨洗完澡出来，就见姚晶一直垂头坐在床边，他企图主动搭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但姚晶都支支吾吾没怎么回应，耷拉着脑袋盘自己的手指，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
　　傅俨想今天大家都喝了酒，时间也很晚了，可能不适合再聊下去，就打了电话给前台又要了间房。有什么事等明天大家都睡醒了，脑袋清楚之后再说。
　　不多时，“咚咚——”有人敲门。
　　傅俨以为是客房服务，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去开门。
　　谁知门刚开了一缝，一股大力猛地涌上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两个黑衣保镖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按在了墙上。
　　然后，一身挺括西装的顾展缓缓踱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扛着摄像机、收音器的家伙。
　　顾展笑得玩味又戏谑，“想不到傅总，是一个专带别人男朋友开房的小三啊。”
　　“顾总，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傅俨实在是受不了顾展这副阴阳怪气的嚣张嘴脸。
　　他这是在做什么？以原配自居来打小三吗？还带了摄影团队过来，要捉奸在床？他一个强盗恶霸，是谁给他的勇气堂而皇之地做这样的事？真是可笑！
　　顾展好整以暇地说：“傅总做得出还怕别人说吗？也不知道明天傅氏太子爷要是上了娱乐版头条，有没有本事堵得住悠悠众口？”
　　顾展要发动舆论围攻他？光鲜亮丽的豪门跌下神坛，这种花边新闻的传播速度简直比得上任何娱乐圈头条，不仅能够轻易地让傅俨名誉扫地，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傅氏的股价。
　　可傅俨不认为，顾展真的会这么做。傅氏于Slungshot而言，绝对是合作大于敌对，他不信顾展这样一个纵横商场多年的常胜将军，会算不清里头的账。
　　“顾展！你到底想怎样？”傅俨挣扎几下无果，被按在雪白墙上的脸涨得通红。
　　顾展当然不是真的要与傅俨为敌，他在家听说鱼儿咬钩，当即电话公关部，找了几家相熟的媒体，表面上声势浩大地来‘捉奸在床’，其实不过是想拍一点傅俨的把柄，好跟傅氏太子爷谈判而已。
　　第一步先给人狠狠地一棒子打倒在地，第二步再给人送甜枣，台词顾展都想好了：
　　‘既然你们你情我愿，生米都煮成了熟饭，我就只能忍痛割爱，退出放手，权当是交了傅总这个朋友。’
　　这个计划铺垫已久，简直是水到渠成，顾展信心十足一定能拿下傅氏太子爷。
　　顾展眼尾一扬，保镖接到示意将人松开，他上前理了理傅俨被扯乱的浴袍前襟，嘴角带笑：
　　“我想跟傅总谈谈。”


第5章 
　　俨哥你换口味了啊？
　　什么？谈谈？事情怎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在一旁看戏良久的姚晶这下慌了，以两人上次见面的架势，不是该谁都不让谁，破口对骂，大打出手，然后从此结下梁子吗？
　　怎么这回被捉奸在床，两人反倒更冷静了，还要谈一谈？
　　不行，他不能让两人有谈的机会。
　　姚晶耷拉肩膀躲到顾展身后，红着眼眶含糊道：“顾总，今天都是我的错，我想先离开这里。”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姚晶想着，现在只能先跑路，他回去再好好想措辞，连哭带闹加撒娇，男人就没有不吃这套的，他不相信糊弄不了这两人。
　　“晶晶，你不用怕他。”傅俨毫无惧色地扫视四面的摄像机，“正好媒体的朋友在，顾总，你今天就对着镜头好好说说，自己是怎么强迫别人成为你的男朋友的？”
　　“扯淡！我顾展用得着强迫别人？”顾展没好气道，“傅总怎么不说自己，强迫人开房？”
　　“我什么时候强迫人开房了？”傅俨不解。
　　姚晶这回真的急了，不敢再听这俩人对峙下去，“傅总，顾总，都别说了，我……我头疼……”
　　小‘妖精’倒也不是完全装病，他是真的有些头疼，现在场面已经失控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挽救‘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自己。
　　傅俨忙体贴地上前揽住他的肩，关切道：“晶晶，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走廊里，客房服务甜美的声音响起，“傅先生，您定的套房已经收拾好，这是房卡，请问现在需要帮忙带您过去吗？”
　　三人面面相觑，其实傅俨更多的是坦然自若。
　　这客房服务来得很是时候，傅俨如果真是图谋不轨强行带姚晶来开房的，根本没必要开两间。
　　顾展也察觉出了事情不对，眼含探究地望向姚晶。姚晶哪敢跟他对视，一触到那双慧黠的眼，立马心虚地埋下头。
　　傅俨见他这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禁猜到些端倪，语调依旧温柔却明显带了质问的语气，“晶晶，今晚顾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姚晶难堪地脸颊涨红，委屈得将欲落泪。
　　傅俨这个人，很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可一旦断定了一件事，再多的眼泪，再怎么示弱，在他这里都会失效，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理智判断，胜过世上的一切。
　　他冷眼望着姚晶，“你如果再不说实话，不仅顾总有法子让你干不了直播，我想我也有法子。”
　　顾展听了这话，更觉蹊跷，他什么时候要让姚晶干不了直播了？
　　事情发展到这份儿，纸根本包不住火了。
　　姚晶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怎么造谣顾展，上次怎么诓骗傅俨去商场，今晚又是怎么引顾展来‘捉奸’，和盘托出。
　　顾展听到一半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忙将一屋子的公关媒体都赶了出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嘛？他这么大张旗鼓、风风火火的，结果搞了个大乌龙，白白让人看笑话。
　　姚晶看准机会，趁着房间内一阵骚动，蹑手蹑脚地逃了。
　　小妖精这次可真是玩火自焚，尽管两个霸总可能不会较真到正儿八经地去打压他一个小人物，可毕竟两人多次因他陷入窘境，甚至顾展还挂了两次彩，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以后在京城的生存环境会有多难。
　　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还不是他贪心不足，自作自受。
　　谎言是人欲的洞，当你放纵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一个欲念，撒下一个小谎，就注定了得用更大的谎去圆，积罅成堑，无穷无尽，直至将自己填进这无底的黑洞中。
　　闲人散去后，房间内只剩下顾展和傅俨。
　　两人频频对视，又各自把眼神别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度有些微妙。
　　顾展慢悠悠地踱到沙发旁，扭了两下僵累的脖颈，十指交叉地坐下。
　　相比傅俨，他气定神闲得多，毕竟他那些下饵钓鱼的小心思都在暗处，摆在明面上的，是傅总识人不明，误会了顾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算是歪打正着，傅俨不仅误会了‘无辜’的顾总，还差一点‘夺人所爱’，几次三番不明真相地冲撞了他，害他既丢面子又受了伤。
　　在各大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顾总，怎会不知道，现在是他摆高姿态的最佳时机，他表现得越是高矜从容，就越能占据主导地位。
　　果然，傅俨瞟了几眼他的‘大爷’坐姿后，脸上越发挂不住，他怎会看不出来，‘顾大爷’在等他先低头，毕竟理亏的是他。
　　傅俨被姚晶伪装出来的单纯外表所惑，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小妖精；再者顾展与他如出一辙地处事强势，两人很容易就杠上了；他内心深处还偏好保护弱小，几方面都戳中了他的要穴，他基本避无可避，怪不了谁，只能认栽。
　　傅总出身好、自视高，格局也从不狭隘，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他不会抹不开面子死撑。
　　这次是傅俨率先走近顾展，他想，他该重新认识一下Slungshot的顾总。
　　傅宏平常在傅俨面前夸顾展个人能力极强，Slungshot也确实算得上是国内做跨境电商的鳌头选手，傅氏与Slungshot往后很有合作的可能。
　　成年人的世界里，利来利往，多的是‘一笑泯恩仇’，上一秒是敌人，下一秒就可能是朋友。
　　傅俨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徐徐递出一只手。
　　顾展很懂得见好就收，当即起身，还不忘适时地添砖加瓦，“傅总放心，刚才那些都是自家媒体，今晚的事没人敢出去乱说。”
　　傅俨满意地点了下头。
　　顾展嘴角勾笑地回握住傅俨的手，这次他下手没有刻意使劲，只是轻轻地滑入傅俨的掌心。
　　傅俨不禁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纤长，就像是雕塑家用净白的大理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但它又比大理石生动，手心泛着隐隐的粉，带着人体淡淡的温度。
　　傅俨当下脑中唯一闪过的一句话就是：顾总的手真好看。
　　顾展似乎察觉到他停得有些久，眼中露出审视的目光。
　　傅俨丝毫未见怯，很自然地握住顾展好看的手转了一圈，“顾总手臂的伤怎么样了？上次是我鲁莽了，真是抱歉。”
　　“没大碍，已经好了。”顾展微笑着将手抽回，灵活地甩了两下。
　　“那就好。”傅俨颔首，“这件事是我误会顾总了，顾总什么时候有空赏脸吃个饭，我给顾总赔个不是。”
　　“傅总真是言重了，我也有对不住的地方，吃饭好啊，听说贵公司新开了一块业务，我很感兴趣，傅总有没有时间跟我聊聊？”
　　……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初抢人的时候分毫不让，现在说起客套话来，也是谁都不让谁。
　　傅俨吩咐秘书去就顾展的时间，没几天就把赔罪宴安排上了。
　　一间和风餐厅里，玄关处的山石流水摆件发出‘叮咚’小调，两个高大英朗的男子在角落的小舱对坐。
　　傅俨指着店里的特色美食介绍道：“这家刺身很新鲜，每天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我从前在国内待的时间不多，但每次回国基本都会过来吃饭。”
　　“嗯。”顾展给傅俨回了一个笑容，尝了一口，“确实鲜嫩。”
　　“那顾总多吃点。”
　　傅俨又起身给顾展斟酒，顾展见状忙站起来按住他的手。
　　他别开顾展推辞的手，“这杯顾总得喝，我害得顾总挂了两回彩，你不喝我这杯，我心里过不去。”
　　顾展心说，你也知道我挂彩了两次，一杯酒就想混过去，那他顾展未免也太好打发了。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还是笑嘻嘻，“傅总哪儿的话，我今天是来交傅总这个朋友的，又不是来讨酒喝的，不过既然傅总亲自倒酒，我怎么能不给面子？”
　　两人举杯，微笑着一饮而下。
　　几番寒暄之后，顾展及时将话题引到正事上，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策划书，“贵公司的自建物流项目，我一直很感兴趣，听说你们也在找合作伙伴，不知道Slungshot有没有这个荣幸参与？”
　　傅俨接过策划，随手翻了几页，“这个项目的一期已经基本敲定，几个合作伙伴也签了意向合同，顾总这个时候想加入，其实有点晚了。而且傅氏虽然主导这个项目，但也不能说塞人就塞人，回头传出去，该说我们傅氏以大欺小。”
　　“那确实有些遗憾了。”顾总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傅俨有些难办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刚刚才诚恳地给人赔礼道歉，现在顾展有事求教他，他却半点油盐不进，好像不太够意思。
　　顾展虽然表面上不计较之前的误会，但这个时候把策划案拿出来，明摆着就是给傅俨提供补偿他的机会呢，顾总多精明啊，他现在是受害者，提点要求不算过分。
　　况且，傅俨这样的人，最受不了亏欠于人，姚晶这件事上，是他处事多有不妥，对不住顾展，一天不把这份人情在别处找补回来，他心里就一天不舒服。
　　眼下，正是一个机会。
　　他斟酌道：“不过，意向合同也不算最终合同，我爸一直很欣赏顾总，顾总今天既然向我开了这个口，那我回去把你的策划给他看一下。”
　　“那再好不过了。”顾展忙要敬酒谢他。
　　傅俨拦了下来，“顾总别先着急谢我，目前来说，这件事最好结果也就是傅氏匀几个点给Slungshot，其他已经谈妥的合作伙伴，我们不好食言。而且，我也是刚接触公司的业务，今天说的话没法跟你打包票，具体要等回去参会后，才能给顾总一个准确的答复。”
　　虽然不是满口答应，但傅俨这样的回答，倒比那些酒桌上拍着胸脯保证，酒一醒啥都不记得的场面话，真诚走心得多。
　　顾展扬起眼角看他，傅俨这个人跟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既没有一般富二代的傲慢不羁，也不像顾展惯常打交道的那些生意场上的笑面狐狸。
　　两人又七扯八扯，闲聊了一会儿。
　　“俨哥？你回国了？”一个二十出头，身着涂鸦背带裤，头戴线帽的年轻男孩走进店里，一眼看到了窗边的傅俨。
　　“嗯。”傅俨抬头，眼里露出点偶遇故友的意外欣喜。
　　“回来多久了？”
　　“快两个月。”
　　“咦？”男孩走近，注意到傅俨对面坐着的人，调侃道，“俨哥你换口味了啊。”
　　他这话是同傅俨说的，目光却早已被对面挺拔隽秀的陌生男人吸引，眨巴着晶亮的眸子，在顾展身上上下睃巡。
　　魅力非凡的顾总，走到哪儿都不乏这种不加掩饰的瞩目，他通常会回一个淡笑，只是今日，他的笑掺杂了几分僵硬，因为很明显这男孩误会了他和傅俨的关系。
　　他跟傅俨不一样，在生意场上还是不习惯暴露自己的性向。
　　傅俨忙介绍道：“这是我公司的合作伙伴，Slungshot的顾总。”
　　“哦我说呢。你喜欢的不一直都是我这种类型的吗？”男孩甜甜一笑，大方地朝顾展伸出手，“帅哥你好，叫我花玖就行，俨哥的前男友，我这个月在艺术中心有画展，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好，有时间一定捧场。”顾展礼貌地握手。
　　花玖握着顾展的手，有点恋恋不舍，“帅哥，冒昧地问一句，你是直的还是弯的？我的天啊，我刚才一进来就看到你们这桌了，不怪我误会你跟俨哥，你们俩同框的画面，实在是太养眼了，不过你们……”
　　傅俨捕捉到顾展脸上的不自在，打断道：“小玖，今天我跟顾总还有正事要谈，下次有空我再找你聊好吗？”
　　“哦，好的。”花玖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听不懂言外之意，“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那你们聊，我约了朋友在里面。”
　　花玖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走了。
　　傅俨笑得有些勉强，“他就这性格，你别在意啊。”
　　顾展摇了摇头，望着花玖远去的背影，跟傅俨夸道：“挺可爱的。”


第6章 
　　远水难解近火。
　　第二天，合作的事就有消息了，可惜并不是好消息。
　　另外几家公司对于Slungshot临时插一脚十分不满，说什么也不答应重定意向合同。
　　顾展为此亲自去傅氏开了好几次会，尽管傅宏平认为他拿出的策划可圈可点，可其他几家公司就是不愿意松口。
　　就这样前后拉锯了近一个月，顾展都快不抱任何期望了，傅俨告诉他，事情成了，傅氏会匀几个点给Slungshot，其他几家公司的合作保持不变。
　　能匀几个点，已经很好了，顾展不是目光短浅的人，自建物流项目非一朝一夕，一期要是能参与进去，还怕后面没有他的份儿吗？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次合作成了，将会是他与傅氏交好的敲门砖。
　　一期的物流仓选在距离京城几百公里的一个城郊，土地早就批到了，几家公司合同一签，施工许可也拿到了手，就等着动土开工。
　　开工仪式动静搞得不小，傅氏办了酒会，还请了不少媒体造势，顾展作为合作方也应邀参加。
　　因为离京城不近，当天参加完仪式就回去的话，时间就有些赶了，顾展准备了些短途差旅用品，打算在那儿住一晚。
　　那一带风景宜人，在离物流仓不远的地方有个庄园，不少人会过去度假泡温泉，傅氏给来宾安排下榻的酒店，就在那个庄园附近。
　　这次的合作能成，顾展心里门儿清，傅氏太子爷绝对功不可没。傅俨为了尽快弥补对顾展的亏欠，屈尊降贵地往几家合作的小公司亲自跑了好几次，才将这个事敲定下来。
　　顾总在商场摸爬滚打，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像傅俨这样真诚的富二代了，说直白点，真诚得近乎有点傻夫夫，在人精遍地的商场，傅俨绝对是个珍稀动物。
　　顾展决定好好跟太子爷相处，要是自己真能跟傅俨混成个铁磁儿或者兄弟啥的，往后Slungshot还愁没有大把大把的资源找上门吗？
　　顾总一贯会来事儿，想到傅俨这次为他跑前跑后这么辛苦，他得表示表示啊。
　　酒宴殆尽，灯火阑珊。
　　顾展晃着一杯红酒，轻手轻脚地靠近傅俨，凑到他耳边，“晚上傅总跟我们一个酒店吧？”
　　“嗯。”傅俨颔首。
　　“我给傅总，准备了一个惊喜。”顾展的声音尾调上扬，透着一股引人探究的神秘。
　　傅俨不由地看向他，只见他嘴角上勾，微扬的瑞凤眼含笑半眯，闪出一道隐秘又暧昧的光。
　　傅总初涉商场，可在情场上，却是万花丛中过，怎会看不明白顾总这个表情的含义。
　　其实从前就有不少想要攀结傅氏的人，通过这种方式跟他套近乎，现在他下海做生意了，这种人就更多了。
　　逢场作戏而已，傅俨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傅氏太子爷眼光比较高，那些来路不明或者乱七八糟出来卖的，容易惹得一身骚，他傅俨身边又不缺人，何必呢？
　　所以，傅俨听了顾展的话，只是淡笑不语，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兴致。
　　顾展眨了眨眼，又道：“包你喜欢，按照我的口味挑的。”
　　傅俨看向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确实，他喜欢什么样的，顾展应该最清楚，毕竟他们不打不相识，就是从看上同一个人开始的。
　　顾展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傅总动心了，又继续道：“我托人留意了很久的，是个大学生，傅总见见，要是喜欢，可以让他跟你一段时间。”
　　傅俨举杯抿了一口，红酒入喉，高凸的喉结上下滚动。
　　两人是一起回酒店的。
　　顾展在路上打电话给中间人确认了一下，那中间人专业拉皮条好多年了，手里的资源品质都很高，最喜欢结交顾展这种眼光高的有钱人。
　　中间人说那个男孩正从京城开车赶过去，已经快下高速了，半小时之内能到，他又把傅俨的房间号给了过去，让男孩到了直接去找傅俨。
　　安排好这一切，顾展就很知趣地回自己房间了。
　　一关上门，顾展抱着电脑，架起眼镜，看着下半年的企划书，来回地算，越算越满意。
　　有了跟傅氏的这次合作，Slungshot下半年的KPI起码能翻一番。
　　顾总喜滋滋地乐了半天，忽然觉得心情这么好的时刻，该开瓶酒放松一下，反正他一个人窝在房间也无趣得很。
　　顾展不喜欢在酒桌上跟人拼酒，但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开一瓶喜欢的酒，找一部爱看的电影，能让心静下来，让乏味的独处时光，变得有情调不少。
　　这家酒店有自己的酒庄，还专门请了法国的酿酒师，有几款酒听说不错。
　　他打电话给了前台，“给我送一瓶红酒上来。”
　　顾展报了一款酒的名字，前台小姐礼貌又热情地回复：“好的，先生请稍等，我们马上派人送过去。请问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了。”顾展刚要挂电话，转念又一想，“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档次高有特色的酒推荐？”
　　“有特色？我们有一款酒叫Tipsy，是酿酒师为他的初恋情人特别酿造，工艺独特，口感甘醇，是一款味道非常好的酒。”
　　“那就这个吧，送去3204房间。”
　　“额……先生，我再跟您确认一下，因为这款酒工艺独一无二，加入了酿酒师特调的秘方，它具有一定的助兴功效，您确定要订吗？”
　　助兴？顾展眯眼看了看腕表，照这时间，那个男孩估计马上就到了，给傅俨他们送去助助兴正好。
　　顾展自己都要被自己的体贴入微感动了，他这样周到的朋友，绝对能处，傅氏太子爷早晚有一天要被他拿下。
　　“嗯，就这个，送去3204吧。”顾展笑着挂了电话。
　　顾展品着小酒，看了会儿电影，惬意舒适的感觉上来，不一会儿就有些困倦，想着明天还有工作，他准备洗洗睡了。
　　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沙发上的手机振个不停。
　　他边擦着头发，边拿起一看，是傅俨打来了，而且他刚在洗澡没听见，已经有两个未接电话了。
　　傅俨不忙着春宵一刻，深更半夜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还打了好几个，难道出什么事了？
　　顾展眉头一皱，按下接听，“喂？怎么了？”
　　听筒那边传来怒火中烧的声音，而且还听得出傅俨已经在努力克制情绪，“顾展！你给我喝的什么？”
　　两人自从握手言和之后，就没这么直截了当地喊过大名，都是彬彬有礼的‘顾总、傅总’，礼貌又客道。
　　顾展不明白，他明明一片好心，给傅总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怎么反倒惹得太子爷不快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两人房间也不远，顾展索性就过去了。
　　刚按了两下门铃，门就开了。
　　顾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傅俨提着浴袍领口一下按到墙上。
　　傅俨涨红的脸贴得近在咫尺，顾展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窜出的带着热度的酒气，“你是不是在我的酒里下药了？”
　　“什么玩意儿？”顾展不喜欢这种被抵在墙上受制于人的姿势，把傅俨的手别开，径自朝房间内走，“人呢？那男孩儿走了？”
　　傅俨怒目瞪着他，鬓发被汗濡湿贴在脸上，肤色涨红得越发明显，从脸一直延伸到修长的颈，连微微挽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的一截手腕，都是绯红的。
　　顾展见他这副样子，不禁联想到之间姚晶给他发的一张美男醉酒照，那朦胧迷离的眼神，那肌块饱满的胸膛……
　　“咳——”顾展干咳了一声，将眼神别开，在房间内无目的地睃巡，床和沙发都很整洁，电视里正在毫无感情地重复回播着风光迤逦的《动物世界》。
　　顾展的眼睛瞟到吧台上仅剩半瓶的红酒，“这酒后劲儿挺大啊。”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会都是你喝的吧？那男孩到现在还没来？”
　　他对上傅俨那双暗藏邪火的眼，终于猜到发生了什么，忙解释道：“这是酒店的特色助兴酒，嗐这事怪我，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不过那小子怎么还没来，傅总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境况并非顾展的本意，但是一看到傅俨那张不爽又窘迫的脸，顾展心里莫名想笑。
　　傅俨见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就更来气了，攥拳到沙发旁坐下，一双曜黑的眸子冷刀般死死盯着顾展，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顾展一边给那个中间人打电话，一边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喂？人怎么到现在没来？”
　　他刚沐完浴，一贯用发胶束得硬邦邦的头发半干，带着潮气遮在额上，看上去很软。
　　“什么？在高速跟人追尾了。”
　　他没戴眼镜，完全露出了白净精致的面庞，显得年轻不少，与那个商场上八面玲珑的精英顾总，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他气恼地叉腰，方才进门被傅俨扯松的浴袍，无意识地半敞开来，露出一截雪白匀实的胸膛，那锁骨尖上的一点殷红痣，完全暴露在人的视线中，随着他说话，来回跳动，不断挑逗着视觉。
　　“我不管，你现在赶紧再给我找……欸？”
　　顾展话还没说完，一股力量就把他拉到沙发上，直接跌坐到傅俨怀里。
　　“你又闹什么？”顾展瞪大了眼睛，不明就里。
　　“别找了。”傅俨浑厚又滚烫的声音贴在他耳廓，“远水难解近火。”
　　“傅俨，你疯了！”顾展想站起来，又被一把按下。
　　在药性的作用下，傅俨只能感觉得到自己全身燥郁，血液澎湃得几乎要炸开，越克制越难捱，越清醒越混沌，最后他的理智被感性压倒式地战胜，焦距里只剩下眼前浴袍包裹的诱人身体。
　　那温热的酒气贴着顾展的后颈来回流窜，灼得人脸红心跳，显得性感又撩人。
　　“顾总安排的人没来，只能麻烦顾总，自己来替……”


第7章 
　　顾总不敢让我送，是怕我吗？
　　电视里的《动物世界》继续上演着。
　　虫鸣风干的稀树大草原上，一只皮毛雪白的花豹耷眼趴在旱热的草地上，昏昏欲睡，丝毫不知身后一双暗藏危机的兽眼，正一点一点逼近。
　　树后的雄狮眼含幽光，已盯着这只花豹多时，他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虽然花豹并不是他最喜欢的猎物，但是这只花豹毛色柔美雪白，比他一贯爱吃的羚羊，看上去还要漂亮。
　　花豹修长的四肢健美而挺拔，随着呼吸上下鼓动的胸膛，充满了活力和生机，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雄狮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俯身扑了上去，直朝着花豹扬长的脖颈又啃又咬，花豹倏一下睁眼，察觉到颈间的危机，不甘示弱地翻身将雄狮压倒在地。
　　两只兽扭作一团，时上时下，都想将对方制服在地。
　　花豹一开始并不想对雄狮下手，可雄狮在他身上到处煽风点火。
　　雄狮湿热的舌在他身上缠绵，有力的四肢在他身上缠绕，蓬发的荷尔蒙气息充斥着他的鼻尖，几番扭打之后，花豹觉得一股欲|热从下腹涌了上来。
　　两兽厮打僵持了快二十分钟，雄狮由于欲饿已久，本该占优势的体能这次反倒成了劣势，渐渐地，四肢乏软下来。
　　花豹瞄准时机，将对手抵压在地，亮出了尖锐的獠牙，猛力刺入了雄狮的身体……
　　第二天。
　　晨间的阳光斜照入室，洋洒在顾展痕迹斑驳的胸膛上。
　　他眯眼醒来，首先感觉到的是腰上横着一只不轻的手臂，然后颈间还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顾展懊恼地闭了闭眼，然后轻轻侧转身体，企图趁着人还没醒，溜之大吉。
　　可他才刚动了一下，怀里的人就醒了。
　　傅俨眼皮有些肿，刚一慵忪地睁开，就恶狠狠地瞪着顾展，这眼神跟昨晚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顾展抿舔下唇，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尴尬。
　　可这一切该怪他吗？
　　太子爷自己忍不了，投怀送抱，顾展只能‘勉为其难’地把他给上了，当然，说实话，也没那么勉为其难，但顾展总不能眼睁睁让自己被压吧。
　　要怪只能怪他们撞了号儿，这事儿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傅俨，他肯定也是想占上风的。
　　“你……”傅俨一出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让人臊得慌，他轻咳调整了一下，“你昨晚是不是故意的，搞这一出，就为了上我？”
　　其实不怪傅俨这么想，顾展这个人心机深沉，难免给人诡计多端的感觉。
　　可这次傅俨确实是多想了，顾展本来还有点心虚，现在傅俨冤枉他，他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顾展没好气道：“你脑子是秀逗了吗？我费这么大的劲儿就为了上你？跟你傅总睡一觉是能长生不老，还是咋地？你以为自己是唐僧吗？”
　　傅俨答得有理有据，“为了报复，在酒吧打的那一巴掌。”
　　“我有那么无聊吗？”
　　“你有。”
　　确实，有头有脸的顾总没办法不好面子，当初在酒吧被人当众掌掴，如果不是因为傅氏对他的生意有帮助，他绝对是要狠狠地报复回去的。
　　而报复有钱有势、高高在上的傅总，好像并不那么容易，下药把他上了，搓一搓他的锐气，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我！？”
　　顾展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没办法跟傅俨解释说，比起报复傅俨，他更愿意把这个心思精力花在攀结傅俨上，大家好好合作，一起赚钱不好吗？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没闲工夫搞这么一出。”顾展理亏，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当下的窘境，没怎么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实在不行，你上回来吧。”
　　傅俨冷笑了一声，潜意识想拒绝，可一扭头，目光落在顾展裸|露的上半身，那白皙的皮肤上落满了他昨晚留下的痕迹，红红白白，看上去让人下腹一紧，还有那绸肤滑腻的手感，傅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下，似乎是想在指尖寻味一二。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刚要说话，就被顾展制止了，“你犹豫了。”
　　顾展就是一时嘴快，根本没打算真的让傅俨上回来，就算他理亏，也不可能轻易把自己交代出去。
　　而且傅俨对他这型的应该没兴趣啊，可他刚刚的眼神？顾展不是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傅俨刚刚眼神里饱含的情|欲，他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顾展跳下床，麻利地开始穿衣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犹豫就没了。傅总，我你就别想了，我给你另外找一个好的，实在不行十个，我给你找十个好的……”
　　他草草套上衣服，麻溜地逃离了傅俨的房间。
　　艹！傅俨竟然想上他？
　　他一个纯纯的1号，也会有被人惦记上的一天？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竟然有人敢打他顾展的主意？
　　此后顾展就常常躲着傅俨，云物流合作的事情交代下属跟傅氏对接，大小应酬的场合只要知道傅俨也在，他一定绕着走。
　　顾展也不想显得自己这么怂，可他确实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跟傅氏太子爷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一夜之间，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僵局。两人就好像又恢复了初次见面那种剑拔弩张的敌对立场，面和心不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晚，顾展遇到个西北的客户，喝了快一瓶白的，还有好多啤酒，胃里正翻江倒海，站在饭店门口等司机来接。
　　疾风呼啸而过，一辆慕尚停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傅俨微笑的脸，“顾总，在等车吗？”
　　“嗯，司机先送客户了，马上就来。”顾展瞟了他一眼，表情端得冷静又从容，这是顾总应对困境的专用脸，无数次扭转乾坤转败为胜的战绩告诉他，心里越虚，面上越要稳。
　　“风这么大，我送顾总吧。”
　　“不用，一身酒气，正好吹吹风。”
　　傅俨凑到窗边，离顾展更近了些，戏谑道：“顾总不敢让我送，是怕我吗？”
　　“呿，我怕你？怕不是你脑子进水了吧？”在酒精的作用下，顾展张口就怼。
　　傅俨哈笑了两声，“顾总也是个体面人，应对商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能舌灿莲花，怎么独独见了我，总是脸红脖子热，口不择言呢？”
　　顾展被切中要害，依然不甘示弱，“这么说就傅总跟别人不一样，那傅总怎么没想想，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呢？”
　　“哈哈。”傅俨被他这副嘴硬的样子逗笑得更大声，“不扯了，赶紧上车。晚上风大，再贪凉吹下去容易感冒。”
　　这风吹久了确实有点冷，万一生病影响明天工作就不好了。况且，以上次傅俨醉酒之后和姚晶同处一室的经验来看，傅总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应当不屑也不会乘人之危。
　　顾展冷冷将眼神瞥开，扭身开门上了副驾驶，趾高气昂得仿佛他才是傅俨的债主。
　　主要他也不想再躲了，一味地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自从那晚之后，顾展再没单独见过傅俨，他也想探探底，太子爷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顾展试探道：“上回那个大学生新手上路，车在高速上刮噌了一下，人没什么大事，休息了个把星期身体早就好了，傅总最近有没有时间……”
　　“顾总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傅俨嗤笑一声，打断了他，“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旁人能解决得了的？”
　　车室内温暖，酒意越显上头，顾展揉了揉昏沉的脑袋，“那你想怎样？”
　　傅俨嘴角抿笑，等红绿灯的间隙，侧头微微靠近顾展，“你说呢？”
　　车载熏香是松木清冷调的，混杂着顾展身上的酒气，说不上好闻，却肆意又热烈地裹挟着整个空间，给人一种午夜微醺的感觉。
　　恰好两人上次的经历也是带着酒意的，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勾起了傅俨内心深处某些狂热、酣畅、激情的记忆，高凸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无意识地就越靠越近。
　　他的唇近在咫尺，喝了酒的唇色比平时红，酽丽得像是熟透的果子，眼皮不安地轻颤，丰密的睫毛耷拉着，流出一道强撑出锐色的目光，警示地瞪着傅俨。
　　醉醺醺的顾总，在努力用眼神传达自己凶狠得不可侵犯，可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到了傅俨眼中别有一番风情。
　　‘这就是反差萌吗？醉酒的顾总还真是奶凶奶凶的。’
　　傅俨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用自己的唇去够那引人垂涎的果子。
　　“呃儿——”顾展煞风景地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儿，吓退了正欲图谋不轨的‘恶势力’。
　　傅俨无奈地坐正回去，恰好这时信号灯绿了。
　　一切似乎正常，除了车子刚发动时，那脚油门踩得，差点没把顾展颠飞出去。
　　这下惊得顾展清醒了几分，“艹你怎么开车的？”
　　傅俨面色阴黑地朝顾展投去一个冷厉的目光，仿佛是饿到极致的野兽在锁定自己的猎物，厮杀前的蛰伏，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差临门一脚。
　　顾展被这眼神盯得心中发毛，“傅总，我你就真别费心思了，我从来不做bottom。”
　　“那你看我像在下面的？”傅俨语气不善。
　　本来这档子事上下没什么大不了，可像傅俨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在床上也一直是top，这回莫名其妙地被人上了，等于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时难免接受不了。
　　顾展头疼地捋了两下后脑勺，这件事确实难办，傅氏太子爷有钱有势什么都不缺，他一时真的想不到什么法子，能灭了傅俨心里的怒火。
　　他带着醉意拍了拍傅俨的肩膀，“傅总你放心，我顾展从不欠人什么，这事儿我早晚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他迷迷瞪瞪地倒到椅背上，昏睡过去。


第8章 
　　就这里，做完了事。
　　顾展家在二环一个老住宅区，这跟傅俨想象中顾总的大别野相去甚远。
　　以顾展的身家，怎么样都该住在别墅区或者高档loft，怎么会是这样一间外表朴素平平无奇的房子？
　　不过这房子地段好，离Slungshot很近，或许顾展是为了方便才住在这里。
　　三室两厅的户型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进门的毛绒异形地毯，玄关处的珊瑚色钥匙钩，米色调的窗帘，这房子的很多细节都体现出一种女性喜爱的装修风格。
　　虽然顾展是个gay，品味审美或许跟大部分男性有差异，但傅俨并不认为他是会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人。
　　而且，傅俨记得上回陪顾展去医院，要亲属签字做核磁时，他好像说过亲属不在本地，那么雷厉风行的顾总的爱巢为什么会布置成这个样子？
　　顾展实在是喝得有点多，还混了白的黄的，一进屋就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
　　肚子里的货一股脑倒出不少，顾展觉得胃里舒服许多，脑子也比刚才清楚，一出卫生间，看到傅俨还杵在客厅，眼神在屋内打量，就猜到傅俨在想什么。
　　他乏累地倒在沙发上，嘟囔道：“前女友布置的，她走之后，我也懒得再重新装修。”
　　傅俨听了这话，对上顾展的眼，眸中探究的意味就更甚了。
　　“不是，我不是双，就喜欢男的，只是当时还不知道……”顾展絮絮道，喝多了，话也明显比平时多。
　　傅俨见他一直咂嘴不太舒服的样子，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展攀着傅俨的手，慢吞吞坐起来，咕咕喝了两大口水，然后垂眸叹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赚再多钱，再成功，是不是也不会有女人愿意正儿八经地嫁给我？”
　　这个问题让傅俨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自从青春伊始，他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向，顺利地享受着恋爱的欢愉。
　　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似乎从未真正成为过傅俨的困扰，他有一天会不会跟人结婚，还不确定，但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跟一个女人结婚。
　　此刻，他并不是很理解顾展，同时也发现，跋扈强势的顾总，或许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对每一件事都游刃有余。
　　没聊两句，顾展又开始吐了，这回反应迟钝没来得及跑，吐在了客厅地毯上。
　　“傅总，今晚多谢你送我，我这样也没法招待你，下回请你吃饭。”顾展自觉吐得狼狈，不想再叫人看他酒后失态，下了逐客令。
　　傅俨没理他，转身去了厨房，七找八找地翻出些食材，煮了碗醒酒汤。
　　顾展瘫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感觉有人在搬运他，他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里，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卧室床上。
　　温黄的灯光里，傅俨给他把脸上的污秽擦了，又托着他的脑袋喂他喝了醒酒汤。
　　“咦？你怎么还没走？”顾展眼皮沉沉地半眯开。
　　“等你睡了，我就走。”傅俨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走了我就睡。”顾展呢喃道。
　　“你先睡。”
　　“你先走。”
　　两人因为这种事，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持。
　　“我睡不睡跟你有半毛钱关系？”顾展不耐烦地蹙着眉头。
　　下一秒，他话音未落，双眼就被不由分说地附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大概真是太累了，傅俨感觉到掌心有柔软的睫羽倔强地轻刷了两下，怪痒的，然后它的主人就安静地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只剩下顾展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他昨晚喝得不少，但也没至于断片，记得傅俨送他回家，还照顾醉酒的他，至于傅俨什么时候走的，他记不太清了。
　　厨房的闷烧壶里有粥，房间里的呕吐物被清理干净，地毯也被送去干洗了。
　　顾展心里直犯嘀咕，想不到傅俨还真是个暖男，不仅没急着跟他讨债，甚至跑他家给他当保姆来了，可真是难为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了。
　　不过，接下来几天，当傅俨时不时到顾展跟前散发他的暖男魅力时，顾展再也没那么受用了。
　　这段时间，顾展晚上摸黑到家，隔三差五地门口总会摆着些东西，有时是养生补品，有时是新鲜的有机蔬果，都是些算不上太昂贵，但又用了心讨人喜欢的东西。
　　退回去的话，都是些吃的喝的小玩意，傅总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半点，反倒显得顾展矫情小题大做；可不退的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顾展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宁可傅俨对他态度差点，怼他骂他，甚至找人打他，他都能有法子应对，可像这种绵里藏针、糖衣炮弹的方式，顾展根本无从还手。
　　他很是无奈，不知道傅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傅俨还真惦记上他了？下定决心要上回来？他该拿这个难缠的家伙怎么办？
　　这天，傅俨又打电话来约饭。
　　顾展最近刻意不接傅俨电话，想不到傅俨很执着，直接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的座机上来了。
　　两人寒暄掰扯了半天。
　　顾展还有工作没时间跟他慢慢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傅总，我给你送去那么多小鲜肉，你说你总盯着我干嘛？”
　　“冤有头债有主，顾总找几个MB就想打发我？”傅俨语带戏谑。
　　傅俨三天两头地来顾展面前刷存在感，顾展实在不胜其烦，只得联系熟人，把能找到的各种不同风格的男孩子都找了一遍，他也是没办法了，只祈祷傅俨能有一两个有眼缘的，好让他把这茬儿过去。
　　可傅俨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些男孩子，一眼不愿意多看，非盯着顾展屁股后头转。
　　顾展捏了捏眉心，“傅俨，凭着良心说话，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主动撩的我？你现在这么不依不饶的，真不像个男人！”
　　“顾总如果想翻那天晚上的旧账，那我们就好好算一算……”
　　“反正今天我没时间，吃饭改天再说。”顾展嗵地将电话挂上了。
　　他不敢跟傅俨翻旧账，那晚是他信誓旦旦地准备惊喜，傅俨喝的酒也是他订的，如今这弄巧成拙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他赖不掉。
　　顾展挂上电话，无暇再纠结这难搞的烂事，最近Slungshot在谈几个新的合作品牌，他忙得脚不沾地，太子爷的事能拖就再拖一阵子吧。
　　电话另一头，傅总在光洁明亮的办公室内，对着一叠档案愣神。
　　他正翻着的一页是一张二十多年前的合影，照片里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妇人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福利院门口。
　　那个小男孩留着刘海齐平的蘑菇头，圆圆的脸蛋有些婴儿肥，本该是天真可爱的长相，可一双晶亮有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坚定又虔诚，仿佛在期冀着什么，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沉着。
　　这张照片，傅俨第一次看见，是那晚送醉酒的顾展回家，在他家卧室的床头柜上。
　　照片中的小男孩，正是六岁的顾展。
　　傅俨当即就猜到些什么，第二天找人收集Slungshot总裁的档案。
　　顾展作为电商界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上过一些杂志访谈，介绍过自己筚路蓝缕的创业经历，吹侃过Slungshot以及自己构想的商业蓝图，可对生活私事大多讳莫如深，只是偶尔提过一嘴，自己是领养的，很感激现在的养母。
　　跟那些乐意在镜头前分享自己蒙尘的过往，拿自己逆袭的人生拉近与普罗大众之间的距离，以赢得群众好感和关注度的商人不同，顾展并没有过度地去营销自己，尽管那样可以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他很低调，低调得要不是傅俨特意找人跑了一趟他老家，都没法知晓，光鲜亮丽的顾总，原生家庭是那样的朴素甚至有些清贫。
　　傅俨一开始调查顾展，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态，他想要好好地治治顾展，这个人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然这么对他！从来没有人敢骑到他脖子上去！
　　可当他一页页地翻着顾展三十年的岁月时，他觉得心里五味乏陈，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
　　傅俨从小的朋友圈子都是非富即贵，大家都光鲜亮丽，且光鲜亮丽得理所当然，诚然，并不是说傅俨没跟普通人接触过，他家的管家佣人，公司的职工，包括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也不乏一些为生活奔波，需要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可没有一个人像顾展这样，以高昂的姿态闯进他的生活，却又让他瞥见那光鲜的外表下，一层一层耐人寻味的过往。他从未遇见过这样丰富又生动的人。
　　他突然很好奇，连他爸都称赞的顾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强势霸道？精明算计？圆滑世故？八面玲珑？这些好像都不是完整的顾展。
　　因为他见过强大的顾总酒后失意的模样，为了应酬喝得昏天黑地，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家，感慨和质疑自己努力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也并不是顾展有多特别，只是当你特别地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对你来说，就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
　　傅俨电话约了几次，饭都没约成，这天他把公司的事情早早处理完，索性来Slungshot堵人。
　　顾展刚下了一个会，就见傅俨在接待室等他。
　　他刚在会议上舌战群雄，根本没心情应付太子爷，又见这富贵闲人一脸悠哉地喝着咖啡，还笑得春风得意，顾展没啥好脸色道：“傅总有何贵干？”
　　“顾总不会忘了吧，那天送你回家，你说要请我吃饭来着。”
　　顾展那天醉得昏昏沉沉的，不过随口一句客套话，傅俨还不依不饶地当了真，“一顿饭罢了，也值得傅总亲自跑一趟？”
　　“那当然，顾总这顿饭，我可是惦记好久了。”傅俨嘴角洋溢着惑人的笑。
　　“我看你不是惦记饭，是惦记人吧？姓傅的，就这么点事，你至于天天缠着我吗？”顾展实在是被磨人的傅总搞烦了，“你跟我过来。”
　　顾展大步凛然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已经疲于去应付傅俨，如果现在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可以让他摆脱跟傅俨的极限拉扯，他也不执拗了，这样他能有更多的精力去投入工作，而不是三天两头地分心被傅俨纠缠。
　　傅俨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顾展要干什么，他只是隐约觉得顾展最近可能工作压力有点大，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把门锁上。”顾展一把将手里的文件甩在办公桌上，转身对傅俨道。
　　傅俨心中打鼓，锁门？该不是他惹恼了顾展，顾展要打他吧？
　　虽然顾展个子不比他矮，但他是练过的，顾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他一会儿该使几分力呢？这次可不能再把顾展弄伤了。
　　顾展眼神愤恨地瞪着他，“就这里，做完了事。赶紧的，我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应酬。”


第9章 
　　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什么？”傅俨惊得眼中一亮，“这里？”
　　顾展顿了顿，眼珠一转，“去里边，里边有休息室。”
　　“就这里。”傅俨斩钉截铁道。
　　其实，傅俨今天还真不是为了这档子事过来的，可当他看着顾展修长如葱的手指，在他面前，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压抑克制的，不仅仅是他莫名其妙被人上了的怒火，还有对眼前这具身体食髓知味的欲|火。
　　他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
　　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威严的真皮老板椅，还有可以将对面写字楼看得一清二楚的落地窗，周遭的一切都极大地挑动了傅俨的情绪。
　　顾展内心深处倒不是一个刻意追求新鲜刺激的人，在性|事上更看重舒适快感，他提议在办公室，是对地点无所谓，就想赶紧了事，打发掉傅俨。
　　再说这是他的办公室，搞出太大的动静，他以后脸往哪里搁，可事与愿违，傅俨好像越来越激烈，还把他抱到了窗边。
　　顾展极力找回些神志，探手去拉窗帘，身后的傅俨察觉出他的意图，在他雪堆的肩头惩罚性地咬了一口，顾展无意识地叫了一声，仍旧费力地去够百叶窗的拉绳。
　　傅俨伸手去阻止，与他十指紧扣，玻璃窗上留下两人温热的掌印，角力纠缠之间，不小心劲儿使大了，“轰隆——”一声，百叶窗被扯掉在地上。
　　“咚咚——”外间的秘书听到动静敲了两下门，“顾总，您怎么了？没事吧？”
　　顾展一惊，紧张得全身绷紧，光是咬唇克制自己发出声音，就已经几乎花光所有的气力，哪还有余力去回应秘书。
　　秘书未听到人回话，只是察觉到里面好似有些窸窣的不知名声响。
　　她不好随便闯进总裁办公室，却又想到刚才顾总跟傅总进去时似乎面色不善，担心里面万一出事就不好了，于是又敲了敲门，“顾总？傅总？我煮了两杯咖啡，要用吗？”
　　“不准——进来——”
　　顾展被压在门上的脸有些变形，他恶狠狠地瞪着傅俨，大口喘气调整呼吸，对门外的秘书道：“到点了，没什么急事，让大家都下班吧。”
　　“啊？哦。”一门之隔外的秘书显然对自家总裁的命令有些受宠若惊，工作狂顾总竟然有一天也会主动要大家到点下班，这太神奇了。
　　秘书得了令，喜滋滋地号召大家下班。
　　没有人知道，办公室里的总裁，还在不辞辛劳地‘加班加点’。
　　……
　　“这段时间，可真是把傅总憋坏了。”顾展一边扣皮带，一边调侃道，别的便宜没占到，嘴上便宜可不能让。他瞟了一眼傅俨泛红的脸颊，想了想抿唇道：“还不赖。”
　　傅俨替他正了正衬衫领口，捏了一把他的脸，同样赞道：“你也是。”
　　顾展敷衍地僵硬一笑，回过神来，回味这句话，傅俨指的是他做top的那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受用。
　　大概在他们霸总的行当里，就没有不好的，可自古同行相轻，一个霸总能得到另一个霸总的肯定，说明他技术确实好。
　　顾展顿觉心情舒畅，他本来对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就没什么执念，只不过习惯了在上面而已。
　　事实证明，只要他愿意勇敢地迈出尝试性的一步，不仅解决了一个困扰他一个多月的麻烦，而且还收获了身心的欢愉，这真是皆大欢喜，除了……
　　“艹！”
　　顾展穿戴好衣服，扭身跨了一步，瞬间疼得感觉下半身要裂开。
　　傅俨忙上前扶住他，“慢点儿，急什么？”
　　“能不急吗？”顾展没好气地甩开傅俨的手，“我晚上七点约了投资商吃饭，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一贯庄重的傅总努力憋着笑，轻轻托住顾展的腰，“我送你去吧。”
　　“用不着你假惺惺。”顾展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怼道。
　　“你这样哪能开车？司机下班了吧，等司机又要耽误时间。”
　　顾展心说，我成这样还不是怪你，但他又不想显得自己太狼狈，咬牙道：“我打车去。”
　　傅俨不容推拒地搂着他，“你这个样子都是我的责任，我有义务把你送过去。”
　　顾展也不跟人矫情了，太子爷自己愿意给他当司机，他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我提醒你，今晚不能喝酒，吃点清淡的。”傅俨边搀着他朝外面走，边温柔地在他耳边叮嘱。
　　“你话可真密。”顾展白了他一眼。
　　到了吃饭的地方，已经过了七点，顾总一向准时从来不喜欢迟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傅俨在后面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淡笑。
　　就在傅俨的车后面，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下了车，前后脚到了酒店门口，跟傅俨打招呼，“傅总，好久不见了。”
　　“欸，刘总好。”傅俨记得这个人，他爸跟他介绍过，是个做风险投资的。
　　“刚刚那是顾总吧，我晚上正好约了他吃饭，你们很熟吗？”刘总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的车跟在傅俨车后，正巧看到顾展从他车上下来。
　　傅俨表情僵了几秒，一时间他还想不出，该怎么跟刘总解释自己和顾展的关系。
　　这刘总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比起傅俨跟顾展的关系，他更关心的是怎么跟傅氏太子爷攀上关系。
　　他看出了傅俨脸上闪过的尬色，忙转移话题道：“顾总前段时间跟我提了个项目，我觉得很有意思，正巧顾总也想找合伙人，傅总感兴趣的话，一起进去聊聊？”
　　“今天就不去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傅俨看出这刘总是想结交他，他懒得应付。
　　“那好吧。”刘总笑眯眯地跟傅俨挥手，“那我先进去了，傅总回见。”
　　“回见。”
　　这刘总也是个善钻营的人，看到傅俨跟顾展好像关系不错，巴不得借机跟傅俨套套近乎，毕竟那可是傅氏集团，谁不想跟傅氏扯上点关系。
　　刘总第二天就给傅俨发了项目企划书，主要就是顾展想打造一个自营的品牌。
　　Slungshot是做进出口起家的，但现在各大电商竞争激烈，如果永远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么就很难做大做强。
　　然而自营品牌和代理经销不同，从设计、选品到工厂加工，都要投入可观的资金，最重要的是既然自己做品牌，那么品牌的质量严格把关，才能真正赢得消费者的青睐，否则只能是自砸招牌。
　　傅俨本来对别人家的品牌不感兴趣，就算要参与，顾展估计也只会同意他们资金入股，对傅氏而言基本上没啥搞头，可一想到顾展在这个项目上，他要是接了，不就常常能碰见顾总了吗？
　　于是，没过几天的项目研讨会上，顾展又遇到了傅俨。
　　什么情况？他不是把这磨人的狗皮膏药打发走了，怎么还阴魂不散的？上回来那么一遭，连着几天人都没精神，这才刚刚缓过来。
　　顾展冷眼望着对面笑脸盈盈的傅俨，心气儿不太顺。
　　刘总也不知这俩祖宗到底有什么恩怨，很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忙热情地调动气氛，当起了和事佬。
　　好在，一谈起公事，顾展就一点不纠结私人恩怨了，他见傅氏财大气粗，便也连带着看傅俨都顺眼了很多。
　　正好顾展缺合伙人，傅俨乐意掏钱，他也没必要拒绝。更何况，他现在不欠太子爷什么，就算跟傅俨一个项目，他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合同签成的那天，顾展办了几桌酒席，请合伙人们吃饭。
　　作为项目牵头人，顾展提着酒杯满场跑，人逢喜事的顾总被灌了不少酒，红红的脸颊带着笑，像是春日里绽开的桃花儿。
　　今晚刘总喝得最是来劲，便便大肚涨得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顾总啊，我今年可就指着你这个项目赚大钱了。”他带着醉意拉起顾展的手，凑近诡秘一笑，打趣道，“来年老哥能养几个红颜知己，可就看老弟你了，哈哈——”
　　“哈哈，好说好说。”顾展附和地拍了拍他的手。
　　“来，顾总我敬您。”
　　“来。”顾展刚仰头要喝，酒杯就被人按下了。
　　傅俨面色不快地将他的手从刘总手里抽回，攥在自己掌心，“来刘总，这杯我陪你喝，多亏你拉我进这么好的项目。”
　　“哈哈，好呀，傅总我们碰一个。”
　　刘总喝得七荤八素，脑子不太清醒，可顾展没醉，斜了傅俨一眼，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做什么？收起你那套绅士作风，我又不是女人，给我挡的哪门子酒？”
　　傅俨既不是他的下属，又不是关系多密的亲友，这么殷勤地替顾展挡酒，确实有些不伦不类。在场的都是火眼金睛，世事洞明，顾展真怕傅俨搞出什么幺蛾子，给他丢人。
　　顾展使劲儿缩了两下，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可傅俨攥得死紧，按在自己腿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
　　他们三个人挨着坐，顾展在最中间，傅俨在桌子底下死拽着人手不放，微微侧着身子挡住了旁边的视线，但另一边的刘总还是能看到的。
　　刘总眼缝儿里闪出一道精光从两人身上扫过，笑呵呵道：“顾总啊，这杯你还得同我喝，别看我能说会道，我这人嘴严着呢，你就放心好了哈哈——”
　　“哈哈好，喝。”顾展也没太意识到刘总话里有话，因为他现在一脑门官司全在担心有人察觉他们桌下的小动作，傅俨不愿意放手，他只能也侧过身体，把两人相交的手挡住，继续热情地跟刘总应酬。
　　只是这回他酒杯刚碰到唇边，又被傅俨拉了下来，“少喝点。”
　　顾展简直要被气死了，好在刘总完全喝嗨了，自顾自地灌了一大杯，也没注意顾展喝没喝。
　　顾展警告地瞪了傅俨一眼，拉着刘总起身，“我们去那桌看看吧。”
　　“好啊，咱去那桌儿喝。”刘总腆着肚子一骨碌站起来。
　　傅俨这下也不好再拉着人不放，只得悻悻松了手。
　　宴后，顾展作为东道主，微笑着把人一个个送走，终于阴下脸来，亟待发作。他不悦地对端坐在一旁的傅俨道：“你过来。”
　　顾展一开始确实是想好好结交傅氏太子爷，但经过那次酒后跟傅俨的意外之后，他就只想着早日摆脱傅俨没完没了的纠缠，跟傅俨保持距离。因为他虽然乐于跟傅氏结交关系，却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他本来没怀疑过傅俨加入这次项目有什么特殊目的，可当傅俨从头到尾亲自跟进一个对傅氏来说毫不起眼的小项目，三天两头在顾展跟前晃悠的时候，他不得不多想，傅俨是别有用心的。
　　顾展不觉得自己还欠太子爷什么东西？他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到了餐厅外头的一个露天楼梯。
　　今夜无星，周遭完全笼在一片巨大的墨蓝夜幕下，二楼的楼道转角光线昏暗，只有头顶一盏旧黄的铁艺灯。
　　“傅俨，你能不能正常点？”顾展一手搭在楼梯栏杆上，面色阴沉道。
　　“我哪里不正常？”傅俨反问。
　　顾展吁了口气，压抑心底的不快，“我们确实是闹过些不愉快，以前那些事在我这里早就过去了，你傅大少要还有什么不满的、不爽的，今天一并都说出来，我希望我们以后能正常地相处。”
　　“没什么不满的。”
　　顾展咬牙道：“那你总在我跟前晃悠什么？我不觉得自己还欠你什么吧？”
　　顾展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完全与傅俨的本心背道而驰，他特意加入这个项目是因为想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他为顾展挡酒是因为关心顾展，不希望顾展再像上次一样喝得又晕又吐，他不想看着顾展那么难受。
　　可他的这些好意到了顾展眼里，怎么起了反作用，让顾展觉得他在不依不饶地纠缠，让顾展把他放在敌对的位置上？难道顾展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用心吗？
　　傅俨晚上没喝几杯，却觉得此时自己的语言系统有些退化，他支吾道，“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顾展答得不假思索，“我顾展在生意场上只交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说的不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傅俨的双眸认真又深沉，曜黑的瞳孔映上了亮黄的灯，像是给今晚的夜空装点上了星子。
　　顾展一愣，“不是生意场上的？那是哪里的？”他纤长的手指叉进领带口松了松，勾唇一笑，“床上的？傅俨，你要跟我当炮|友啊？”


第10章 
　　你不会霸王硬上弓吧？
　　什么友？！
　　傅俨确认自己耳朵没出问题后，心里一阵无奈，显然顾展曲解了他的意思，可转念一想，顾展之所以会这么认为，主要还是他今天的这个提议太突兀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还完全不是水到渠成的那一步。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太心急了，不过顾展既然愿意做炮|友，总比一口回绝来得好。
　　傅俨敛了敛神色，厚着脸皮应道：“不行吗？”
　　顾展眼光一虚，心里的算盘又开始啪啪打，“倒也不是不行。”
　　诚实地来说，从跟傅俨两次的经验看，无论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都蛮舒服的，成年人大家都有需求，他没必要拒绝一个跟自己身体契合的床|伴。
　　最主要的是，他要是跟太子爷多了这么一层关系，往后少不得常常能沾傅氏的光，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傅俨的眼神早就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某人领带半松的开口处，那里露出了一小块若隐若现的雪白，像是抱琵少女，外表矜持冷淡，却又引人探究。
　　他忍不住缓缓凑近，“那今晚……”
　　“今天晚上不行，我还有事儿。”顾展把头侧躲开。
　　傅俨哪里愿意轻易放过，不死心地扣住人肩膀，反身按到楼道角落，眼里精光乍现，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他拿拇指摩挲着那沾上酒色的唇，一遍、两遍，明明肖想已久，可真到了眼前却又不舍得轻易下嘴。
　　顾展的唇被他温热的指腹摩挲得有些痒，眼中渐暗，朝傅俨凑了凑。
　　傅俨按着他的后颈带向自己，猛一下吻了上去，短兵相接，电光火石，唇是刀，舌是剑，齿是盾，那口腔中的空气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攻城掠地，大肆挞伐，你方唱罢我登场。
　　四周一片寂静，墨蓝的夜幕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天地间清晰的只有黄黄旧旧的灯光下，痴缠的两人。
　　大脑轰乱间，顾展似乎听到上面楼层传来些动静，脚步声夹杂着谈话声，由远及近。
　　“你说这电梯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只能走楼梯了。”
　　有人来了！
　　顾展推了推傅俨，可他还沉浸其中，流连地舔舐着那被自己吻红的唇瓣。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近。
　　……
　　“真是对不住傅董。”
　　“来，这边请。”
　　厚重的防火门被“嘭——”地推开，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展奋力推开了傅俨。
　　两人头顶，刚跟合作伙伴谈完事情，酒足饭饱的傅宏平，正被侍应生送出来。
　　目瞪口呆的傅老爸目瞪口呆地望着目瞪口呆的顾展和目瞪口呆的傅俨。
　　画面一度似乎禁止了。
　　傅宏平面色复杂又僵硬，望了望身后的门，似乎想退回去，再重新进一次，一定是打开方式不正确！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半分钟。
　　“哼！”傅宏平负气地扭头，拂袖而去。
　　那个侍应生也十分尴尬，猫着身子赶紧退场。
　　顾展惊惶地睖向傅俨，“你跟家里出过柜吗？”
　　傅俨点了点头。
　　“那你爸……”顾展忽然有点慌，这一切真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他一门心思就想着结交傅氏太子爷，却忘了傅宏平才是傅氏的一把手，他要是瞧不上自家儿子这二椅子的秉性，会不会连带着瞧不上他？
　　更遭的情况，要是傅宏平觉得顾展带弯自家儿子，不由分说地对付他，那Slungshot可就危险了。
　　傅俨看出了他的担忧，其实刚才傅俨也听到楼上的声响了，但情到浓时根本不想理会旁人，也不觉得两个成年人接个吻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可没想到这么巧，这个旁人正好是他爸，那确实有点社死，再加上顾展现在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傅俨心里就更愧疚了。
　　“你放心，我爸那里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保证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最好是这样。”恰好这时顾展电话响了，他瞟了一眼就急着想要接，临走前知会傅俨，“这事是你惹出来的，千万跟你爸说清楚。”
　　“嗯。”傅俨颔首。
　　顾展回到家，把电话回了过去。
　　“喂妈，我刚在外面吃饭呢，你睡了吗？”顾展一边夹着电话，一边疲累地解外套扣子。
　　“还没，等你电话呢。”
　　“哦，最近有点忙，下个月有空，我一定抽时间回家看……”
　　“阿展没事，知道你忙，有时候整觉都睡不到吧，用不着你来回跑，有时间多休息休息，我一个人也习惯了，你还怕妈被老鬼叼走啊。”
　　“哈哈，那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前段时候校运动会，我还参加了教师组的4*200接力呢。”
　　“真厉害！”
　　“那可不，倒是你，我前几天又看到新闻里说有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儿加班猝死了，阿展你可要注意休息啊，钱再重要都比不上健康重要。”
　　“嗯妈，我知道的。”
　　“张阿姨上回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女孩子怎么样？你约着吃饭了吗？有没有有眼缘的？”
　　“我……”顾展瘫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妈不是要催你成家，妈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只知道工作，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妈不想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顾展安静地听他妈絮絮叨叨，心里有些发酸。
　　一是因为他三十而立，看上去事业有成，却很少有时间关心他妈，甚至还要他妈为他操心。
　　二是因为，他妈说的话也戳中了他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孤身一人。
　　白天他可以拿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可回到家呢，回到家他只能独自面对空旷的房间。他有时会出去猎艳，但那些来来去去的人，至多只能缓解身体的空虚，永远无法填补内心的孤寂。他在京城有好几处房产，可依然住在这间老房子里，大概只有这里能让他感到一丝丝人气吧。
　　顾展倒在沙发上大脑放空，跟停转了一样，一整天的工作和应酬后，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无限的疲惫，恍恍惚惚间，他不知道他妈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再有意识时是手机猛震了两下。
　　傅俨发来了两条微信：
　　‘我爸想见你。’
　　‘明天早上十点，你家楼下接你。’
　　顾展捏了捏眉心，深吁了一口气，明天是周六，他本来打算去公司加班的，倒也没什么紧急的事，只是不知道待在家里该干什么。
　　现在好了，不用发愁明天该干什么了。
　　他缓缓站起来朝浴室走去，准备舒舒服服洗个澡，以饱满的姿态，迎接明天未知的风雨。
　　第二天早上。
　　顾展穿了一身深蓝西装，配了暗纹领带，头发也用发胶拢得整整齐齐。无论傅宏平将以何种眼光看待他，他都想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些。这身光鲜的皮囊就像是他的武器，能帮助他对抗所有的风雨。
　　他提着一口气，尽量保持从容款款的步伐，打开了傅俨的车门。
　　坐进车见到傅俨的那一刻，他提着的气瞬间懈了下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傅俨穿着咖色的休闲卫衣，棉质运动裤，正悠哉地将手搭在车窗边等他。
　　不怪顾展惊讶，严格来说，这算是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以往的傅总简直是把西装焊死在身上，这还是顾展第一次见他穿休闲服的样子。
　　傅俨将脸上的亮面墨镜推下来，笑着看向顾展，“忘了提前告诉你，今天要去郊区看我奶奶。”
　　“不是见你爸吗？”
　　傅俨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视了一圈，打趣道：“所以你今天特意穿这么帅，是预备见家长？”
　　“别开玩笑了。”顾展瞪了他一眼，“你昨天到底怎么跟你爸说的？”
　　傅俨神色一紧，故意卖关子顿了顿，然后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呢，我爸就说看上你这个儿媳妇了。”
　　“我艹！？”
　　昨天晚上，傅俨和傅宏平前后脚到家，刚一停完车，管家就说傅宏平要找他谈心。
　　傅俨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他爸的书房。
　　家里对他是gay这件事一直不是太满意，初中刚出柜的时候，他爸甚至打过他，别看傅俨现在成熟稳重，当他还是个骚年的时候，为此绝食、离家出走，干了不少叛逆的事。
　　好在，他爸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妈又很尊重孩子的想法，家里最终还是接受了儿子不同于常人的性向，不过对于另一半这件事，家里从不多言，也可以说漠不关心。
　　傅俨交往过的对象不少，一般来说到他这个年纪，父母总要操心孩子的个人问题了，可他爸妈就是沉默地看着他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朋友，一句话没有。
　　所以傅俨觉得，他爸妈打心眼里是对他的性向很失望的，毕竟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他爸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到了他下一辈可能都没人继承了。
　　即便是这样，在傅俨的认知里，他也不可能为了什么可笑的‘皇位’继承，去强迫自己，去委屈他人。他很坦然并坚定，这件事从他15岁那年出柜开始，就从未变过。
　　傅俨攥紧了手，试探地唤了一声，“爸——”
　　傅宏平冷冷地看着他，辨不出表情的脸很严肃，“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傅俨也不知道要如何界定自己和顾展是从何时开始的，事实上，在顾展眼里他们根本就从未真正开始过，仅仅只是炮|友而已。
　　“还想糊弄我！”傅宏平眼珠子转了转，“我说上回你怎么翘了季度会陪人去逛街。”
　　“不是逛街。”
　　傅俨本意是想解释两人上次在商场相遇并不是逛街，可到了傅宏平耳朵里，又成了另一层意思。
　　“那是什么时候？”傅宏平眼中一亮，“该不会第一次介绍你们认识，你就动歪心思了吧？我说呢，那天晚宴，你拉着人聊那么久！”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等会儿，你没强迫人家吧？上回你还把人手臂搞断了，顾展他……他跟你一样是弯的？你不会霸王硬上弓吧？”
　　“没，我是那种人吗？”傅俨实在没脸告诉他爸，第一次自己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弓上了。
　　“看不出来，顾展他竟然跟你一样。要不是今天被我撞个正着，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傅宏平气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明天，我们全家去看奶奶，把他也带上吧。”
　　“什么？”傅俨震惊又懵逼地望向他气急败坏的老爸，“爸，你不是很生气吗？”
　　“我是气啊……气啊。”傅宏平叉着腰，咬牙道，“气你们暗渡陈仓，到现在才告诉我！”
　　今晚在饭店那架势，傅宏平一句话没说黑着脸拔腿就跑，傅俨一点不怀疑，回家后将有一场雷霆暴雨，可现在……
　　现在这啥情况？真叫人接不住戏。
　　“爸，你不是一直不关心我交男朋友吗？”
　　“我关心啥？关心你那些搞艺术的乳臭未干的小朋友？还是关心你那些涂脂抹粉的模特明星？他们值得我关心吗？”
　　“那顾展？”
　　傅宏平吁了口气，拍了拍傅俨的肩，语重心长道：“爸年纪大了，早晚有一天要退下来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傅宏平一生奋强，从前做生意无论遇到多大的困境，从不服输。在傅俨眼里，他爸就是个披荆斩棘永不言败的英雄，可英雄也会迟暮，没有人能打败时间。
　　“爸，你的意思是？”
　　“难道你是个gay，咱家就不能有‘儿媳妇’了？”
　　这些年，傅宏平也渐渐看开了，与其看着傅俨没个定性地在花丛里穿梭，不如期盼儿子有一份稳定长久的感情，这样不仅他妈能对儿子的后半生放心，而且如果对方是顾展这样优秀可靠的人，他也很满意，往后或许还能帮忙打理他家的公司。
　　傅宏平一直自认为独具慧眼且富战略性，自家儿子什么秉性，他还不清楚吗？那些个小花小草根本收复不了他，只有顾展这样的人，才能叫傅俨真正收心。
　　他爸这么信心满满、跃跃欲试，反倒让傅俨面露僵色，“这……”
　　“怎么？你不会还没搞定吧？”傅宏平横了自家儿子一眼，“真没用，一点都没有乃父遗风，明天看我的。想当年，你爸追你妈的时候，那可是手到擒来……”
　　“宏平——”楼下一个吴侬软语般的轻缓嗓音唤了一声。
　　“欸——”傅宏平忙扯着粗嗓门应道，脸上那侃侃而谈的神情瞬间转为‘伏低做小’。
　　“海参小米粥，吃伐啦？”那轻缓的嗓音又道。
　　“好嘞，来了。”傅宏平拉起儿子，“你妈喊吃宵夜了，赶紧走，别让她等。”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如何跟家里出柜？
　　低情商：（15岁的傅小俨）吵架、绝食、离家出走……
　　高情商：（30岁的傅总裁）找一个妈妈放心，爸爸满意的男朋友


第11章 
　　真空隔音，随你们折腾去。
　　顾展瞳孔震惊地呆坐了半晌，傅宏平这个反应，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傅宏平不仅没有拿有色眼镜看他，没有声色俱厉地拆散他们，反而欢欣鼓舞地要接纳他们？
　　傅俨难道见沉着从容的顾总露出这样一副呆愣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玩，“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凭什么我是儿媳妇？非要这么说的话，我肯定是女婿。”顾展剜了他一眼。
　　傅俨不爱逞口舌之快，反倒很享受在这些事上让让他，捏了捏顾展的手，“也不是不行。”温柔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顾展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就不敢再多看了，因为傅俨微微侧头藏着淡笑，藏着欢欣与灿烂，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今年三十岁了，可真正确认自己的性向不过四年。
　　顾展从小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也就是创业以来，需要交际应酬，才逐渐将自己锻造得能言善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必须要改变，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他本不喜欢的事，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他如果不主动去争取，那就永远不会有。
　　这种天生内敛的性格，导致他的青春期并未接触过太多的异性，而且从小名列前茅的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根本对那些青春萌动提不起兴趣。
　　然后到了大学时期，他就拉着几个同学开始创业了，其中有一个学姐暗恋他很多年，陪他筚路蓝缕，陪他看着Slungshot从阴冷不见光的地下室，搬到光洁高耸的写字楼。
　　在顾展26岁那年，学姐跟他表白了，那个时候恰逢顾妈也开始偶尔问询自家儿子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谈个女朋友。
　　顾展不讨厌那个学姐，当然也没多喜欢，但他那时觉得自己从小就对男女情爱不感冒，或许他对待感情就是这么平淡如水，于是他接受了学姐的表白，跟她成为了男女朋友。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到了适当的年龄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两人交往，同居，甚至还买了婚房，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地即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最终却给了顾展一个难以置信的感叹号，完完全全颠覆了他的生活。
　　他发现自己对女性美好的胴体没有半点兴趣，反而面对同性的身体才会产生暗涌的悸动。
　　学姐当即就跟顾展分手了，她心里对顾展有怨有恨，可也知道恨顾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从自己待了六年的Slungshot辞职，挥剑斩断了自己六年所有的付出，只身前往国外读研深造。
　　此后，顾展再也不曾有过她的消息，情感上也低迷过一段时间，一是他对学姐有深深的、难以弥补的愧疚；二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未来很迷茫。
　　他开始麻痹自己，封锁自己，控制自己不多去纠结这一方面的问题，他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宵衣旰食，不知疲倦。可能也因为他对工作超越常人的拼命付出，情场失意，商场得意，Slungshot迎来了创始以来最大的、质的成功，一跃在国内电商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
　　顾展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与追求，成为了人前风光无限的顾总，到了晚上，他披上华丽光鲜的皮囊，游走在风月之间，企图用肉|体的满足，去填补自己灵魂的空虚。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谈婚论嫁。他是弯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圈子里相熟的几个。他妈一心想着娶儿媳、抱孙子，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妈解释这一切。
　　傅俨开着车带他驶向远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可顾展却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处。
　　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他跟傅俨不过认识了几个月，昨天晚上他们才商量说要不要当炮|友，今天他们就要去见家长了？
　　这太离谱！太扯淡了！
　　傅俨为什么不跟他爸解释清楚？不过傅俨又能怎么跟傅宏平解释呢？他们被撞个正着是事实，难道跟傅宏平说两人只是炮-友关系，玩玩而已？这样的解释不如不解释。
　　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答应傅俨去见傅宏平，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把事情搞复杂，但他现在都已经在傅俨的车上了，出尔反尔太像个不靠谱的毛头小子了，这让傅宏平以后在生意场上怎么看他？
　　他的公司小门小户，要是真跟树大招风的傅氏扯上这层关系，也不知是福是祸。傅氏集团称霸一方，这几年也吞并收购了不少有潜力的小公司。
　　以前无论跟什么公司合作，顾展都会做全套的风险评估，更别说，这次跟傅氏以这样的方式关联到一起，他根本猝不及防。Slungshot是顾展的心血，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亲儿子管别人叫爸。
　　“艹！”顾展烦躁地捋了两下后脑勺，又爆了一句粗口。
　　傅俨专注地开着车，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回事，总爆粗口？是不是要见公婆了紧张啊？”
　　顾展心烦地扶着额。
　　傅俨见他神情紧张，就想调节气氛放松一下，倾身到他耳边，沉声道：“以后这些粗话在床上说，我会很喜欢。”
　　顾展白了他一眼，根本没心情跟他调情。
　　傅俨的奶奶住在城郊一个庄园。那一片好山好水，风景宜人，傅氏在那里投资开发了一个旅游度假村，规划的时候傅宏平特意留了一块地给自家人。
　　傅奶奶之前住在东北老家，傅爷爷去世后，就搬来了京城，能跟孩子们近点。
　　顾展到的时候，傅爸他们已经早一步到了，远远看到三个长辈在庭院里有说有笑地晒太阳。
　　他手脚局促地跟着傅俨走进去，尽量保持从容的微笑打招呼：“傅董好。”
　　傅宏平忙从躺椅上起身，笑得红光满面，“顾展来了啊，怎么还叫傅董呢，这么见外？”
　　“哎呀，这就是顾展吧。”林岚亲切地迎上去，“阿姨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相片，真人比相片还要帅。”
　　眼前的女人年近五十，保养得宜，身材高挑纤瘦，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眉眼间跟傅俨有些相像，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让人很有亲切感。
　　傅妈这么平易近人，顾展要是再拘束反倒显得疏离，忙应声答道：“阿姨好，刚才远远走过来，傅俨就跟我介绍您，可我左看右看愣是没在院子里找到您，您这么年轻，哪像傅俨的母亲啊，分明就是个优雅迷人的大姐姐。”
　　“哈哈，你看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林岚捂着嘴呵呵笑，众人都笑作一团。
　　顾展又跟傅奶奶打了招呼。
　　傅奶奶快八十高龄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耳背得厉害，眼睛也不太行。
　　任是一家人轮番给她解释介绍了半天，她还是笑眯眯地拉着顾展打量，自顾自地说：“我家小俨眼光就是好，瞧这姑娘，皮肤白个子高，模样真俊~”
　　傅俨窘迫地看了顾展一眼，傅宏平和林岚也面露歉色。
　　顾展最是知道怎么缓解别人的尴尬，爽朗地笑了笑，应道：“奶奶，我眼光也好，像傅俨这样的，提着灯笼都难找。”
　　“嗯……？”傅奶奶又自个儿嘟囔，“这姑娘就是声音粗了点。”
　　“哈哈哈——”庭院里盈满了众人的笑声。
　　中午吃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农家菜。
　　傅宏平粗中有细，很体贴地给两位女士剥虾皮。
　　林岚笑盈盈地对顾展夸道：“要不怎么说过日子要找东北男人呢，东北男人最懂得心疼人。”
　　傅俨怎么会接收不到爸妈助攻的信号呢，也顺势一直给顾展剥虾。
　　顾展长这么大，除了他妈还没被人这样照顾过，老脸差点臊红，可傅爸傅妈满腔热忱，又不好拒绝推让，驳了长辈面子。
　　林岚闲话家常：“顾展，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
　　其实顾展从小自立，厨艺娴熟，但他似乎并不是很享受傅家长辈对他欣赏又满意的目光，因为他始终对自己今天稀里糊涂跟傅俨来拜访长辈的行为有些疑虑，在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前，他不想给人太多的希望。
　　谁知林岚听完却丝毫没有失望，反倒兴兴道：“那正好，小俨做饭还不错，以后让他给你做。”
　　傅俨倾身凑到他耳边，“今天这道清炒山药是我做的，你尝尝。”
　　顾展夹了一筷子。
　　“好吃伐？”林岚含笑的眼满怀期待。
　　“嗯。”顾展点了下头。
　　傅俨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嘴角不由地上扬。
　　似乎每个妈妈都热衷于揭儿子的短，尤其这么多年了，傅俨头一回领人回家，林岚的兴奋溢于言表，“我跟你讲，他小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的呀。18岁那年跟他爸爸死犟，一怒之下跑去非洲援教，晒得黢黑，一边哭唧唧地跟我打电话，一边问我糖醋排骨怎么做啊？鱼香肉丝怎么做？他小时候可淘了，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哈哈……”
　　傅俨干咳了两声，瞟向他妈，示意母后大人嘴下留情。
　　“哈哈哈。”顾展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想到如今人模狗样的傅总，小脸黑乎乎哭唧唧的委屈样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管家这时来傅宏平耳边说了些什么，傅宏平亮着嗓门道：“小俨那间房不用，他今晚不住那间。”
　　林岚看了两人一眼，当即意识到管家是来问晚上安排几间房的。她捂嘴笑着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的房间就行了。”
　　傅俨不解地看向爸妈，以往来这边看奶奶，起码住一晚上再回去，而且这附近景致不错，晚上星空尤其亮，他还打算带顾展四处转转呢。怎么他妈不让管家多收拾一间房，反倒连他那间也不收拾了？那他们今晚睡哪里？
　　傅宏平头一摆，看向不远处的橡树林，里面错落着一幢幢的玻璃球星空民宿。
　　这种晚上躺到里面能看到星空的民宿是当地的特色，网红打卡圣地，好多年轻人过来玩，就为了住一晚，也很难订，房间都预约到明年了。
　　“山顶上那幢是咱家特意留的，还没人住过，你俩今晚就睡那个。 ”傅宏平暗暗瞥向自家儿子，“放心外头看不见里面，真空隔音，随你们折腾去。”
　　顾展脑海中映入了昨晚在饭店楼梯间，傅宏平目瞪口吃的脸，当时那种窘迫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林岚斜了傅宏平一眼，忙打圆场道：“你爸的意思是，你们平时工作这么辛苦，难得到郊外，就好好放松一下，玩得开心。”
　　作为母亲，她对儿子带回来的人自然比傅宏平更细心周道，“顾展，你不介意跟小俨住一间房吧？”
　　顾展心里又惊又尬还有些不知所措，傅爸傅妈可不仅一直在助攻，甚至还真是拿他当傅家‘准儿媳’了，热情招待并细致照顾他的情绪。
　　虽然他一个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并不习惯也不需要别人拿他当个小姑娘照顾，但对于傅宏平夫妇的态度，他当然不是反感，只是……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他的心情的话，那是‘受宠若惊’。
　　傅家人的其乐融融，傅爸傅妈对傅俨的爱，以及爱屋及乌对他的‘宠’，这一切对顾展来说都突然又陌生。明明他们对顾展的欣赏和关怀，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顾展依旧不敢伸手去触碰。
　　今天一整场，顾展都游走在家庭温暖和应酬客道的边缘，他这样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发现自己修炼多年的交际手段，有一天竟然也不够用了。
　　顾展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回答林岚的话，“傅俨不介意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
　　傅爸傅妈相视一笑，眼光频频在两人身上来回转，透着一股懂都懂又暗戳戳的意味。
　　顾展嘴角一弯，这对父母也太可爱了。


第12章 
　　里面还有私人泳池……
　　晚上，顾展独自躺在驼绒地毯上，望着一穹浩渺发呆。
　　静谧的夜空，璀璨的繁星，有着让一切事物静下来的魔力，可顾展的心里却依然乱糟糟的。
　　他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划拉了两下，里面是几个女孩子的照片，他妈刚发来的，托人给他介绍的对象。
　　浴室的水声停了，傅俨裹着浴袍走出来，见顾展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傅俨温柔地将手搭在他的头发上，“今天一整天都有点不在状态，怎么了？”
　　顾展扬起星光调和的眸望向傅俨，没有言语，也没什么表情。
　　傅俨笑了笑，侧躺到他身边，一手随性地支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发丝在指间玩，“今天冒失地把你喊来，确实有点仓促。我父母那里你可以不用管，也不要有任何压力，我们之间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暂时不用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按照我们自己的节奏来。”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两个大男人谈什么婚论什么嫁啊？”顾展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些。
　　“我是英国籍，要是我们有缘走到了那一步，可以去……”
　　“别闹了。”顾展打断了他的话，很认真地看着他，“傅俨，我们不是炮|友吗？而且我从来没想过和一个男人结婚，我家里也不会接受的。”
　　傅俨的表情僵了僵，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很失望，就好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心里拔凉。
　　林岚从小就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如今的傅俨不仅学识渊博，还温文尔雅，没有一般富二代身上那些傲慢自大的劣性品质。
　　他谈过不少对象，但私生活检点不爱乱搞乱玩，他对待每一个前任都很真诚，细心又体贴去呵护他们，所以即便是分手之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依旧愿意与傅俨维持着平和的朋友关系，但当时确实也是他们，主动要跟傅俨分的手。
　　很多人见傅俨的第一眼，都会感叹于造物主的偏爱，怎么会有人家世这么好，长得还这么好，而且人品和才华俱佳，这样的男人堪称完美，简直太有魅力了。
　　可是这么有魅力的男人，为什么偏偏留不住人呢？
　　傅俨想不通那些人明明嘴上说着他好，却为什么还要和他分手，很多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太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这种事情次数多了，再强大的心也会累，尤其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傅俨内心深处其实很想找个人定下来，尤其是一贯对他的个人问题不闻不问的父母也突然满腔热忱，他这种想法就催生得愈加强烈。
　　顾展与他从前交往过的每一个人都很不一样，可他一点都不抗拒这种‘不一样’，反倒很新奇，听从着自己的心，疯狂地被顾展吸引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会不禁让傅俨去想，是不是那个对他来说最‘不一样’的人，终于出现了。
　　但此刻顾展的反应，给了他沉痛的一击，将他重重拉回现实。他们之间的步调太不一致了，他任由自己想象出来的美好感情信马游缰地走了太远，而顾展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甚至连方向都没找到。
　　当然他很清楚，这不是顾展的错，是他有点太赶鸭子上架了。
　　傅俨不想浪费这么美好的夜晚，便隐藏心底的情绪，故作轻松道：“我们还远远没到那一步呢，操这个心做什么。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想结束，我肯定会跟我爸他们说清楚，大家体体面面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他低沉的嗓音放缓下来很好听，又探手去捏顾展的下巴，“结什么婚，结婚哪有偷情来得刺激。”
　　去他妈的结婚！
　　顾展一把扔掉惹人心烦的手机，三下五除二扯下颈间的领带，欺身压坐到傅俨身上。
　　“你做什么？”傅俨被推倒在地毯上，眼含惊诧。
　　顾展不由分说地抓住他两只手腕，绕着领带绑起来，坏笑道：“傅总，你喜欢这样吧？上次你想在办公室做，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刺激的。”
　　傅俨：“……”
　　第二天吃过早饭，顾展就准备回市里了。
　　傅奶奶招呼管家忙里忙外，从园子里摘了不少蔬果，非要给顾展捎带上。
　　“你别看这果子小，没打过农药的，健康得很，还齁儿甜。”
　　“欸好，谢谢奶奶。”顾展连连点头弯腰。
　　其实顾展这次挺不好意思的，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受到了傅家人的热情款待，现在临走还打包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既然傅俨没提前跟他说，应该也是傅宏平的意思，不想搞得太正式，让他不自在。
　　快要上车的时候，林岚笑嘻嘻地拉着两人到一边，递了一个蓝色的小礼物盒子给傅俨，“昨天晚上忘了给你。”
　　傅俨一脸疑惑地打开，是把锃新的钥匙。
　　“妈给你看了套房，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哪还有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之前刚回国让你在家赖一段时间，现在妈不想天天看到你。”
　　傅俨笑了一声，果然天下的妈都一个样，孩子在外面的时候，天天拿你当块宝，回家待久了，你就是根草。
　　“行，那我以后每周都回家看你。”
　　“随你的便。”林岚打发了自家儿子，又递了只一摸一样的盒子给顾展。
　　顾展见状，忙伸出两只手上前按住，“阿姨，这个我不能……”
　　“没别的意思，以后你要是加班没时间，就上小俨那儿蹭饭去。”林岚握着顾展的手，坚持要将钥匙给他。
　　顾展看了看傅俨，又看了看林岚，两人都笑脸盈盈的，让人难以拒绝。
　　林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其实阿姨是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着他点。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帮朋友里，有几个无法无天的，家里都管不住，阿姨怕他出去住了之后，认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能帮阿姨这个忙吗？”
　　傅妈都这么说了，顾展便没法再推辞，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林岚拉着他的手，满意地笑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趟回去之后，傅俨感觉到顾展明显跟他生分了，别说男朋友了，连炮|友都不如。
　　傅俨约了他好几次，顾展都以工作忙为由推辞掉了。
　　这天傍晚，傅俨出门办事车子坏了，司机联系人过来修，他站在马路牙子上吹风，掏出手机给顾展拨了过去。
　　“喂？”
　　“喂，我车坏了，能过来接下我吗？”
　　顾展看了看腕表，“我还没下班呢。”
　　“这不快了嘛，肚子都有点饿了。”
　　“你在哪里？”
　　“离Slungshot不远，车也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
　　“把位置发我吧。”
　　顾展挂上电话，扶额思了片刻，探手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只蓝色的小礼物盒。
　　不出一刻钟，顾展找到了傅俨。
　　他身姿挺拔地立在路边，板正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风衣，在寒风的吹拂下鼓动飘飞，那身形就像是海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引得过路人频频观看。
　　顾展鸣了下车笛，傅俨微笑地走上前，看到顾展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他嘴角的笑就更明显了。
　　两人先去吃了饭，傅俨还是一如往常地细心周到。明明喊饿的是他，可他整场都在关心顾展想吃什么、爱吃什么，给他夹菜，替他倒茶。
　　顾展几次三番把手探进口袋，又欲言又止地停下。
　　晚上送傅俨回家，当顾展按照他的指示把车停在自家门前的马路上时，眼里露出了惊色。
　　傅俨望着路对面新开发的高档小区，解释道：“我妈说，隔着一条街的话，你来蹭饭比较方便。是不是又让你不自在了？”
　　顾展静了片刻，终是将揣在口袋里一晚上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傅俨，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家里跟你家很不一样。我家就我妈一个人，她在老家镇上当老师，没几年就要退休了。上次你送我回家也看到了，我本来四年前就要结婚的，也跟我妈商量过，等她一退休就过来一起住，她说她要帮我带孩子。还有我前女友，她跟我一起创业，守了我六年，到头来却换了一身伤，我这辈子永远对不住她。”
　　顾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跟人平静地说出这样一段话。这些年来，他一直‘讳疾忌医’。
　　他怕生意上的人拿异样的目光看他，所以谁都不能说。认识同类朋友的时候，他又是大家眼里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他这点酸不溜就的心事，说出来矫情也没人能感同身受。
　　他本来没打算跟傅俨说，毕竟他们也就是上过几回床的炮|友，但顾展能感觉得出来，傅家的长辈并不这样看他们。
　　傅宏平、林岚还有傅奶奶，顾展不想再拿自己在生意场上的那套，去与他们虚与委蛇，因为他能游刃有余地跟生意场上的朋友周旋，却没办法跟那些完全以诚心待他的人逢场作戏。
　　说实话，他有点累，他不想再背负任何人的期待而活，在感情这件事上，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又怎么敢给别人希望呢？
　　车室内很安静，顾展淡淡道出这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傅俨的耳朵，掷地有声地砸在他心底。
　　傅俨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肤浅的，他轻抚了抚顾展的后颈，接过钥匙，“这个我先替你保管，但我希望早晚有一天，它还会回到你手里。”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它真诚又坚笃，像是蕴藏神秘力量的飓风，望久了能将人吸进去。
　　傅俨见气氛不错，遥遥指了一下，“就在那栋的一个顶层。”后半句声线暧昧地缓了下来，明显带了些暗示的意味，“里面还有私人泳池，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了。”顾展摇头，今天实在是没有兴致。
　　傅俨解开安全带，凑近贴着他的耳廓道：“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上去。”
　　不得不承认傅俨是个调情高手，与他在一起，常常会有一种荷尔蒙迸发的感觉。或许因为傅俨本就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他能牢牢吸引人的目光，完全占据人的注意力，时常让顾展在不经意间就忘却现实的种种挣扎与烦闷。
　　老实来说，如果不考虑现实因素，顾展很乐意与这样温柔优雅又有魅力的男人谈情说爱，跟从前那些青涩单纯的男孩子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傅俨娴熟的调情技巧引人入胜又进退有度，不仅能带给他激情四射的火花，还让他体会到情感博弈所获得的成就感。
　　从前的那些男孩子总是乖乖雌伏在他脚下，可傅俨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征服这样一个人，有挑战又有趣，能给他的身心都带来空前的满足感。
　　可是……
　　像顾展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考虑现实。


第13章 
　　你的感情没有错。
　　在顾妈的再三催促下，顾展不得不约了一个女孩子见面。
　　当晚，顾展因为开会迟到了一会儿，女孩坐在茶餐厅里玩手机，等着等着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女孩是个护士，长相周正，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竟然迟到，她本来心里很不悦，但介绍人说对方是个颇有社会地位的总裁，她想着总裁应该工作比较忙，暗自忍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顾展姗姗来迟，“何小姐是吧？不好意思，有个会实在推不开，让你久等了。”
　　女孩抬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映入眼帘，当即愣得有些话都说不利索，“啊没没事，没等多久。”
　　顾展把手里粉色的盒子递给她，微笑道：“路上经过一家西点店，你们女孩子都爱吃甜点吧。”
　　“谢谢。”女孩低着头，脸颊染上羞色，方才等人的那点不悦早就烟消云散。
　　她甚至都不太敢直视顾展，只敢偷偷打量。她实在是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跟小说里写的一样，拥有无可挑剔的外表，同时还是个上市公司的总裁。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样耀眼的男人，为何能看上相形见绌的她呢？介绍人还说，顾展是从一堆女孩子的照片中选了一个最有眼缘的。
　　她有些不明白了，她的长相在身边的朋友里也就算中等偏上，个人成就跟顾展比那就更不是一个档次的了，说白了，他们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阶层的人。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灰姑娘的童话吗？
　　茶餐厅光线调得暗黄，显得颇有情调。
　　两人坐在竹帘轻撒的包厢内，清幽静好，很适合谈心，却又不至于跟外界完全隔绝，让人没话说的时候觉得尴尬。
　　面前的女孩子神色拘谨，乌溜的眼睛又难掩好奇，顾展怎会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女孩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可隔着一层朦胧的玻璃看人，就像是雾里看花越看越美，等到大雾散去，才发现是镜花水月，空遗喟叹。
　　他必须一开始就打碎这层玻璃。
　　顾展正色望着她，“何小姐，我今天约你来的目的，可能跟你想得有些出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任何让你觉得冒犯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喊停。”
　　女孩瞪大了眼睛，望向顾展。
　　顾展放缓语速，尽量轻松平和道：“你听过开放式婚姻吗？我因为个人的原因，只对同性感兴趣，但我家里还是希望我能拥有一般男性的家庭生活。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将会拥有我所有财产的一半使用权，你可以不工作出去环游世界，也可以拿这笔钱去追求梦想，随你想怎么花都行。但同时，你每年可能有一到两次需要陪我回老家，见一些亲戚朋友，最主要的是你需要跟我生一个孩子，以任何你能接受的方式都行。我们的婚姻是自由的，你可以交男朋友，只是在我母亲面前要低调一点，我需要你跟我一起，维持这段婚姻的体面……”
　　兜面而来的一杯冰水，打断了顾展接下去的话。
　　“死变态！”女孩恶狠狠地咒骂，拿起包转身就要走。
　　不知是不是被冰水激的，顾展的脸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他抹了一把眼睫上的水，拉住女孩的衣角，吁气道：“何小姐，我为我今晚的言行，诚挚地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顾展微微俯身鞠了一躬，藏住面上的失落。
　　女孩怒不可遏地瞪着他，眼神中满是鄙夷与不屑。
　　他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我知道何小姐是我妈托朋友介绍的，希望我今天跟你说话，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切——”女孩的眼白翻上了天，从顾展手里抽走银行卡，嫌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二楼的廊柱旁，傅俨透过竹帘的缝隙，将下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暗暗攥紧了拳，却没有下去，因为他知道顾展好面子，自尊心强，这个时候下去只会让他更难堪。
　　女孩走后，顾展呆站在原地，久久忘了坐下来。
　　其实，即便在风气开化的今天，社会对他们这些人的接受度，也远没有大家以为的高。人们会在事不关己时，揪着别人的私生活刨根问底地八卦，可真要跟自己扯上点关系，只会对他们这种人避如蛇蝎，甚至嘲讽唾弃。
　　这个看上去温顺娴静的小护士接受不了一段能大大改善她生活质量的形式婚姻；同样，他的母亲，一个乡镇的小学老师，所有的生活见识基本都圈在那个小镇子里，恐怕也接受不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还有很多，她们只是用普通的眼光去界定她们认为正常的事，她们有什么错呢？那是谁的错？是我的错吗？顾展有时会这样问自己。
　　直面这个问题时，顾展才发现，他跟傅俨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傅俨能在一个灯火辉煌的殿堂，牵着所爱之人的手起舞，享受着身边亲人朋友的祝福；而他被关在这个殿堂之外，他无比憧憬着这个世界，却只能隔着窗户殷切地盼望，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漆黑的永夜，凄凉又孤寂。
　　顾展又开始全身心地将自己埋入工作，没日没夜。
　　他以前也这样，这种自虐式的工作方式，能极大地充实他的思绪，让他不去胡思乱想，停止无用的精神内耗；
　　同时他也需要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去证明自己，需要‘顾总’这个光鲜的皮面来标榜自己，他想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个异类，他也可以出色优秀，他希望能在这个社会上为自己赢得尊重和认可。
　　周五的早上，顾展被一串刺耳的闹铃惊醒。
　　他已经很少被闹铃叫醒，都是生物钟，到点自然就睡不着了。他撑着疲乏的身体想坐起来，却不受控制地又栽倒下去。
　　‘嘶——’顾展感到头部一阵眩痛，然后就沉得一点不想动。
　　以前跟生意上的朋友胡吹海侃时，常有人开玩笑说，‘男人到了三十就开始走下坡路’。
　　顾展不禁自嘲地想，果然是跟二十来岁的时候没法比，就算那份初心未改，三十岁的身体也已经承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加班了。
　　他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索性给下属电话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后接着补觉，最近一周确实睡得有些少。
　　顾展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有意识时，听到电话在响。
　　“喂？是顾展吗？”
　　一个清丽的女声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顾展愣了几秒，直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却又不敢确认到底是谁。
　　“是我，谭芮。”
　　顾展忙撑着沉重的身体，略显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时隔四年，会再次听到前女友的声音，他以为谭芮恨他，恨得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顾展你号码没换啊，我出国后就换号码了，还怕联系不上你呢。”
　　顾展捋了一把困倦惺忪的脸，“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我打电话就想问问你这些年怎么样？我知道Slungshot发展得很好，现在都上市了，时不时能从老同学那里听到一些你的消息，恭喜你顾展，当初想做的事终于做成了。”
　　“嗯。”顾展神色渐缓，“你呢？小芮，你现在怎么样？”
　　“我挺好的，现在定居Berlin，去年结婚了。其实突然联系你，是因为我收了一封国内发来的邮件，发件人是MR·FU，他问了问我的近况，希望我方便的时候可以联系一下你。”
　　谭芮顿了片刻，用平静的语调揭开曾经那段让她铭心的伤。
　　“当年我年轻气盛，把一切错误都怪到你一个人身上，把所有的不满、负面情绪通通发泄给你，却忘了你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这些年，你一直都有在向我的银行账户打钱。我想我没有理由收，所以擅自作主捐给了福利机构，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在尽力弥补对我的亏欠，其实我也欠你一句话，顾展，你没有错。
　　我们走到当初那一步，是你的无心之失，但你的感情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另一半，你也应该把过去放下，勇敢地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你的感情同样值得开花结果。”
　　电话那头的谭芮心平气和地说出这样一段话，顾展知道她终于放下了。
　　顾展一直将这段过往当做自己犯下的无可挽回的错。
　　他伤害了一个真挚的女孩，辜负了一颗鲜活的心。他永远忘不了谭芮那样一个优秀独立的女性，曾在他面前哭得蓬头垢面，曾情绪激动得像个村口泼妇，破口大骂地指责他。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自我谴责，内心深处无法控制地去恨自己；自我麻痹，贬低自己的感情，企图拿常人眼里合适登对的男女关系去粉饰自己；自我审判，将自己斥为低人一等的异类。
　　他无力又绝望地陷在永远亏欠一个人的痛苦中。可事实上，谭芮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一直深陷在过去，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无法走出来的人是他自己。
　　他沉默很久方哑声道：“谢谢你，小芮。”
　　“哇呜——”电话那头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然后顾展听到谭芮着急忙慌地转过去跟人用德语交谈了几句，回应她的是一个沉稳温润的男声。
　　“不好意思啊，儿子哭了。”谭芮讪道。
　　“小芮，你当妈妈了啊？”
　　谭芮轻笑了一声，“是的，才半岁，天天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他爸爸又哄不住，你们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哈哈。”气氛一下变得轻松欢快，“我该给小外甥包个大红包的。”
　　“欸你省省吧，回头回国了，带孩子去看你，到时候狠狠宰你一顿。”
　　“好啊，那我可等着你们来……咳——”
　　“顾展，你怎么了？”谭芮听出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不对。
　　“没事，觉睡少了，咳咳……在家补觉呢。”
　　“国内现在下午三四点了吧，你睡了多久？你这可不像缺觉，去医院看了吗？”
　　谭芮停了会儿，没听到回应，“喂？”
　　“喂？顾展？”
　　“你怎么了？顾展？”


第14章 
　　厨房有拉面，我下面给你吃。
　　顾展再次醒来时，还在自家卧房的床上，手已被打上了吊针。
　　他眼皮沉沉地觑开，恍惚间看见一个高伟的身影在客厅走来走去，然后跟一个白大褂轻声交谈了几句，开门把人送走了。
　　那个身影端着一杯水，缓缓走近床边。
　　顾展努力撑开发烫的眼皮，想要看清来人。
　　傅俨探了探他的额头，“醒了啊，要不要喝水？”
　　顾展嗫动干红的嘴唇，柔软的发丝没像平时一样用发胶束得一丝不苟，凌乱地披盖下来，少了几分商场精英的凌厉范儿，反显出一副惹人心疼的脆弱感。
　　傅俨忙上前托住他的身体，给他垫上绵软的枕头，捧着茶杯递到他嘴边，“医生说你扁桃体发炎了，要多喝热水。”
　　咕噜咕噜几大口水下肚，顾展的神志清醒不少，捂着昏涨的头，“我……”
　　傅俨顺手用指腹揩掉他嘴角的水渍，“炎症引起的发烧，叫了我家的医生过来。”
　　顾展眼神迷茫地望向他，“你怎么在这儿？”
　　“谭小姐很担心你，打电话给我了。”
　　“她怎么打给你？”顾展眉间一蹙。
　　“我给谭小姐的邮件里附了电话，事发紧急，她也是没办法，不确定你现在住哪里，就想到联系我。”
　　顾展眼含疑虑，“你怎么会知道谭芮，你调查我？”
　　“我是关心你，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做。”傅俨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真诚，让人无法苛责。
　　尽管知道傅俨的行为大概率是出于好意，可任何人得知自己被调查，被扒过往，总有一种脱光了被人看的局促不安。
　　况且，顾展很想知道傅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联系的谭芮？谭芮又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明显带有宽慰、开导性质的话？谭芮会怎么去想他跟傅俨之间的关系？
　　“好了，发烧了还有脑子胡思乱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傅俨捻开他的眉头轻轻按抚，“你都烧晕过去了，我要是再晚到一会儿，Slungshot怕是要有一个傻总裁了。”
　　顾展翻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傅俨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不必那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
　　像傅俨这种天生的骄子，确实没必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可顾展不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层强势霸道的外衣，只是为了掩盖内里的惨淡与柔软。
　　顾展默了片刻，“我的一些行为，可能在你看来可悲又可笑。”他垂下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娶妻生子吗？”
　　傅俨眸光定定地望着他，像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顾展神色复杂地望向远方，“我妈，她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女人。她的原生家庭离异，一个壮年生病去世，一个根本不管我妈，她是成年结婚之后才感受到一些家的温暖。可命运总是捉弄她，才结婚两年丈夫就死了，后来，她领养了我。
　　她待我特别好，也很重视我的教育，供我上镇里最好的学校。我参加学科竞赛，她全力支持，还给我买电脑做算法。2000年初，我们那样的家庭，买得起电脑的人家很少。
　　她省吃俭用，自己生病了不敢去医院。那年，我听她断断续续咳嗽了一个冬天，后来每年一入冬，她就都会咳嗽，到现在都有慢性肺炎。
　　其实我不过是她领养的，我们这些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好多都被遗弃过不止一次，有些养父母跟小孩和不过来，会把孩子退回去，还有些有了亲生儿女，就会对领养的不闻不问。
　　我问过我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说，因为我给了她一个家，让她的户口簿上不是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妈特别想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家。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忙事业，只顾我自己。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给她一些家的感觉。”
　　顾展说着说着，眼皮就颤抖着微微合上了，不知是烧得晕晕乎乎，还是为了藏起氤红的眼眶。
　　“生命远比我们想象中坚强。谭小姐是这样，你妈妈也是一样的，如果她生活在一个你为她蓄意加工、美化而成的家中，你真的觉得她能感到幸福吗？还有你，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坚强。”
　　傅俨的目光瞟向了床头柜上六岁的顾展和他妈妈的合影，照片里的小男孩只有六岁，一双炯炯的眸子却极富力量感，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相框一往无前。
　　“其实有时候，我有点羡慕你。你好像从小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傅俨讪笑，“或许是我爸的光环太大，又或许是我从出生就要什么有什么，我很少能体会到那种完成既定目标的成就感，一直以来，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傅俨看向床上的顾展，眼前之人与照片里的小男孩重合，“但你是知道的，顾展，或许因为物质条件不好，或许因为物质条件太好，这世上能看清自己心的人，少之又少。你一直都在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有了Slungshot，同理，我相信你在这件事上，也不会例外。”
　　顾展没有言语，安静闭目像是睡着了，只是耷拉的眼皮来回地轻颤着。
　　傅俨轻轻将他身后的枕头抽掉，替他掖好棉被，在他耳边叮咛，“累的话就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转身走到房门口时，冷不丁听到床上迷糊的人嘟囔了一句：
　　“谢谢你。”
　　不管傅俨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知道了谭芮，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立场要谭芮来联系他，不容否认的是，谭芮的那番话让顾展心底的一块陈年巨石落了地，让他浑噩的心清晰了不少。
　　他该去正视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逃避。他不是个异类，他的感情不需要任何常人眼里正常的情感去掩盖、去装点，他的感情同样值得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顾展能看清这一切，与傅俨是分不开的，他这个人成熟又体贴，面对顾展的迷惘，表面上未置一言，背地里却很上心。因为他知道未经他人苦，任何轻易诉诸于口的劝慰都是苍白的，远没有真实的行动来得有效。
　　当晚，傅俨一直到看着顾展喝了一整碗粥，又等他挂完水，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他又提着早餐进来了。
　　顾展家的门是密码锁，昨天情急之下，傅俨打电话给了他的秘书小陈。小陈是顾展的生活秘书，除了公司的事，还会帮老板安排保洁、采购家居用品等一些琐碎小事，所以知道顾展家的密码。
　　接连睡了一整个白天加一宿，顾展今天很早就醒了，一开始听到密码锁叮打开的声音，他意外地一惊，谁这么一大早的上他家来，保洁竟然会来这么早？
　　然后他听到客厅和厨房有些来来回回的窸窣声，明显来人故意放轻了手脚，似是怕吵醒屋内的人。
　　顾展不禁有些惊慌，这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小偷吧？偏偏他现在还在病中，四肢无力，战斗力直线下降，他撑着身体刚要坐起来，卧室门开了。
　　窗外微亮的晨光透进房间，傅俨对他浅浅一笑，发丝像是洋溢着细细碎碎的金子，“你醒了？”
　　顾展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几秒，点了下头。
　　“吃早饭吗？香菇青菜粥，清淡祛火，有利于扁桃体消肿。”
　　顾展又点了下头。
　　傅俨暗自嘴角上扬，生病的顾总真是又乖又软，半点没有平日的嚣张跋扈，让人忍不住想要照顾他。
　　傅俨很乐意地伺候完顾展吃早饭，又谨遵医嘱按时给他量体温，比昨天降了一些，但还没完全退烧。
　　没过几小时，医生又来给他打上了点滴。药水里有让人想睡觉的成分，顾展没多会儿就眯过了过去。
　　傅俨从他的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一手翻着书，一手焐住顾展手边的输液管子，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药水，这样经过冰冷的针头滴进血液时能舒服点。
　　快到中午的时候，或许是饿了，顾展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床边的人，“你怎么还在？”
　　“周六没什么要紧事，就在这里陪你。”傅俨放下手里的书，凑上前，“是不是饿了？厨房有我熬的粥。”
　　顾展一脸萎靡地嘀咕：“怎么总让我喝粥？一点味道没有，难喝死了。”
　　傅俨温柔地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你发烧了，喝粥好。”
　　“我要吃点有味道的。”顾展眯着眼，砸嘴嘟囔。
　　傅俨嘴角弯了弯，“厨房好像有拉面，我下面给你吃。”
　　顾展一听这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半眯的眼倏忽瞪大，没好气地横了傅俨一眼。
　　这都能想歪？！不愧是顾总，生病了反应还是很快。
　　傅俨轻叹一口气，笑怪道：“天天跟一群酒肉朋友，酒桌上嘴不把门，这些荤段子太恶俗了。”
　　顾展不甘示弱道：“你一个会投胎的太子爷，自然可以活得高雅又体面，不用天天应付酒肉朋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傅俨轻笑了一声，看来顾展的病快好了，已经有力气怼人了。
　　总躺在床上，身体越睡越疲软，反倒人没精神，傅俨不让顾展看手机回邮件，就找了部电影，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
　　顾展到底还在病中，看了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
　　但他根本睡不安稳，因为傅俨每隔三四十分钟都会谨遵医嘱提醒他喝热水，所以一下午他不是在喝水，就是在去往厕所放水的路上。
　　顾展有些烦躁，傅俨像个老妈子一样总盯着他喝水，可是每回被喊醒，他不是靠在人家肩上，就是趴在人家怀里，搞得顾展想发作也没了气性。
　　晚上傅俨什么时候离开的，顾展不记得了，因为他早就昏昏沉沉睡过去，自己是怎么从客厅的沙发转移到卧室的床上的，他当然也不记得。
　　第二天傅俨又很早地来送早餐，量过体温发现顾展烧退了，就只给他吃了些药，没再找医生来打吊针了。
　　顾总身体恢复了生机，就开始上蹿下跳地闲不住。
　　整整两天没去公司了，他不放心想去公司看看，刚下床准备换衣服就被傅俨拖了回去，并好言相劝，外面风大，他这样的病躯不适合出门。
　　出不了门，还不能远程办公吗？顾展表面平静地躺在床上，心底却抑制不住地鼓噪，一会儿要看手机回电话，一会儿要开电脑。
　　傅俨把他的手机电脑都搬得远远的，居高临下地将他按回床上，“今天是周日，哪有那么多工作要处理？”
　　顾展企图挣开按在他肩上的两只大手，“我从周五就没看邮箱了，你别耽误我事儿。”
　　“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傅俨厉声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病倒的，小陈都告诉我了，你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连轴转不用休息？”
　　顾展推搡半天，也挣不开身上的大力，气恼地睖向他，“傅俨，你真的很闲吗？整天待在我家，不让我出门，又不让我工作，这么闷着我浑身难受，你知道吗？”
　　他一个大男人，还没被别人这么束手束脚地管过，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两人一番拉扯，顾展衣衫凌乱，睡衣的斜领大敞到一边，藏蓝色的真丝面料衬得雪肤白得晃眼。
　　傅俨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一暗：“那你下面给我吃。”
　　顾展：“……”


第15章 
　　顾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两人自从星空民宿那晚就都没再做过，禁不起撩拨，完全是一点就着的状态。
　　虽然顾展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傅俨能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热情和放肆，或许是因为顾展终于放下了心底的芥蒂，正需要一场热烈恣肆的仪式，放归过去，远征未来。
　　他们纠缠、缠绵、绵绵无绝期……
　　一直到周一清晨，傅俨对怀中未醒的人又亲又抱，才恋恋不舍地从顾展的床上爬起来。
　　他简单梳洗了一下，下楼给顾展买了早点折返送上去，才过了马路回自己的公寓，整理仪容，以饱满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周。
　　全身镜里的人，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折叠整齐的方巾嵌在胸袋里，明明是傅俨再寻常不过的打扮，可周身散发的气场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傅俨拢着下巴盯着镜中的自己打量片刻，食指勾了勾一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扑哧一下，忍不住笑容更盛，这次是在笑自己，笑自己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怎么就总是禁不住地回味、遐想呢？
　　大概是顾展真的和他一贯喜欢的类型太不一样了，当然说完全不一样并不准确，虽然顾展外表强势，是能在商场搅弄风云的顾总，但私下里的他，也会迷茫，也会无助，也会脆弱得需要一个人守在身后，成为他彷徨时的支撑和后盾。
　　傅俨很珍惜这样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只能看见铜墙铁壁，而他却瞥见了一个人的血肉之躯。这种只被他一人察觉的脆弱，完全地激起了他心底的保护欲，让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好像是他藏起来的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尽管目前为止，在顾展眼里，傅俨可能还只是个契合的床伴。
　　不过没关系，傅俨很享受现在这种，一步一步占据猎物的感觉，不知道猎物下一秒会有怎样出乎他意料的反应，期待他挣扎又担心他反抗，让人心惊肉跳又血脉喷张。
　　接下来的几周，傅俨很自然地一到周五晚上，就厚着脸皮去顾展家报道，带些菜带些好酒，顾展其实厨艺不错，但有人乐意动手，他懒得合情合理。
　　两人饱餐后，有时会安静地看部电影，有时傅俨会拉着顾展看球赛，顾展以前不怎么爱看这些，没这个消遣时间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跟傅俨一起看过几次后，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些热血与激情。
　　当然他更喜欢的，还是跟傅俨上|床。
　　傅俨优雅风趣还极善调情技巧，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情人，顾展很喜欢占有这样成熟完美的男人，也渴望被这样成熟完美的男人占有。
　　傅俨也一样，每到周五下班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然后一直腻到周一早上，才不舍地离开。
　　酒足饭饱、满足淫|欲、放松消遣，两人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沉溺于这种简单又美好的周末生活。
　　跟傅俨成为固定关系的炮|友之后，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要出门猎艳，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床伴能带给他像傅俨这样狂放酣畅的体验，三室两厅的家，每一个角落，没几天就被他们一一打卡完毕。
　　他们就好像有挥霍不完的热情，顾展生平第一次自由尽兴地享受着自己的性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周一早上，顾展意气风发地出现在Slungshot的总裁办，精致的手工皮鞋轻缓地踏在镜面地板上，像是在奏一首悦耳的小调。
　　小陈抱着文件进去，每日例行简练精准地汇报了顾总当天的工作安排。
　　顾展听完，嘴角似笑非笑地颔了下首。
　　卧槽！
　　小陈当时心里只有这两个字，自家总裁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没日没夜地加班工作，害得他们这些小喽啰跟着陪绑，最要命的是，顾总还跟吃了炮仗一样，时不时来两下轰炸他们，整个Slungshot笼罩在一片惨淡愁云之中。
　　可今天，她竟然又看到顾总笑了，是全球气候变暖引起的冰山融化吗？
　　“愣着做什么？”顾展抬头看了小陈一眼，语气却没有苛责，转而添了些温柔，“没事儿就下去忙吧。”
　　“哦哦，好。”小陈回过神来，刚要下去又想起什么事来，“鼎深的刘总让人送了一沓球赛门票来。”
　　隔三岔五总有些想结交顾总的人，送些东西来拍马屁、套近乎。不过以小陈对自家总裁的了解，这回这个刘总马屁没拍到点子上，顾展从来就对这些体育竞技不感冒。
　　果然她见顾展满不在乎道：“照例，给大家分了吧。”
　　“好。”小陈刚转身要走。
　　“等会儿。”顾展执着文件夹的手顿住了，“给我留两张。”
　　“啊？”小陈年纪还小，有时有点一惊一乍。最近顾展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她体内的八卦魂熊熊燃起，乌溜的大眼睛像是装上了八倍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顾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小陈，你是不是太闲了啊？”顾展脸上的和煦之色随着字句慢慢褪下去，骇得小陈娇躯一抖。
　　“不……不是，顾总，我这就下去工作，就下去……”小陈埋着头拔腿就跑。
　　“等会儿。”顾展又叫住了她，眉间微拧，似是想到了什么，“留两张角落的位置。”
　　小陈一激灵，角落的位置？难道是怕人看见？总裁还搞地下恋情？
　　但她这回不敢再多问，忙点头下去工作了。
　　这一周八倍镜女孩的工作内容在持续更新，她总结出自家总裁的心情在工作日似乎呈现一种开口向上的谷状抛物线分布。
　　从周一到周三，总裁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逐渐低迷，具体表现为周一的逢人就笑，周三项目会的满眼不耐烦，可奇怪的是到了下半周，总裁的脚步又会变得离奇地轻盈，有时走路都恨不得吹起口哨。
　　最离奇的是，周五快下班的时候，一个顾展项目上的旧友打电话来约饭。
　　这个旧友小陈也知道，跟顾展合作过好几次，交情不算浅，一般这种事，顾展没什么特殊情况都会答应赴宴。毕竟工作狂顾总，给自己安排的生活时间很少，经常周末还来加班呢，更别说周五晚上了。
　　小陈很礼貌地让对方稍等，将电话切进总裁办公室，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可谁知顾展却斩钉截铁道：“我去不了。”
　　小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我怎么回复？”
　　顾展戏精上身，声音透着一股虚弱，“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昏。”
　　“啊？顾总你怎么了？需不需要让司机送您去医院？”
　　“不用，回去睡一觉就行。你赶紧回人电话去吧。”
　　“好。”小陈只得将电话切回去，婉拒了那个旧友。
　　没过几分钟，顾展的手机响了。
　　他瞄一眼屏幕，下意识地嘴角上扬，“喂，傅俨？”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男声：“嗯，下班了吗？”
　　“马上就走，二十分钟之内到家。”
　　傅俨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期待和欣喜，却还是不得不扫兴道：“我打电话来，是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应酬推不掉，所以……”
　　“没事，那你明天来吗？”
　　傅俨语带歉意：“周末公司有个内部高层会议，年底了事情比较多。”
　　“行。”
　　顾展挂了电话，嘴角的笑僵在脸上，不禁反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恐怕真是昏了头，不专心工作，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傅俨跟他不过就是炮|友而已，值得他整天魂不守舍地又回味又期待吗？
　　他们都是有事业的成年人，不是游手好闲不靠谱的毛头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这可太不像顾总了。
　　顾展当即连线小陈，“我晚上还是去吧。”
　　“顾总？您头不昏了吗？”
　　顾展无奈地眨了下眼，“突然……又不昏了。”
　　接下来，顾展又心无旁骛地投入了充实的工作，克制自己不去七想八想，确实年底了，Slungshot也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处理。
　　而傅俨就好像有默契地跟他说好了一般，频率明显减少地去打扰顾展。两人的关系，不知怎么地，就从‘热恋’期，急转直下到了‘冷淡’期。
　　连续两个周五，傅俨没来之后，顾展打了个电话给他。
　　“嘟——嘟——嘟——”
　　顾展刚进门，面对一室幽暗还未开灯，电话里的提示音一声一声，显得格外厚重。
　　“喂？”低沉的男声响起，傅俨接了电话。
　　“嗯，傅俨啊。”电话冷不丁一通，顾展一瞬间似乎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加班才到家。”顾展抿唇顿了顿，“还没吃饭呢。”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电话那头停了几秒，顾展猜测某人此刻应该凝眉在看手表，“都快九点了，你也太拼了，别累着了。”
　　“这不年底了嘛忙啊。”顾展瘫坐在沙发上，抻了抻脖子，“是挺累的，一点不想动。对了，你上次给我煮粥的那个米哪里买的？挺香挺糯的。”
　　“就你家楼下超市啊。”傅俨语里带着笑意。
　　紧接着，顾展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些嘈杂鼎沸的人声，觥筹交错有说有笑，但只是一掀而过，好像是有人开了门又关上。
　　“傅总——”
　　一声娇滴滴的男声闯进耳朵，傅俨轻嘘了一声，显然是觉得对方吵扰。
　　傅俨跟顾展不同，这点癖好从不藏着掖着，生意场上有关傅氏太子爷的八卦不少，当然没人敢大肆宣扬，只是都心照不宣。他们不会也不敢去嘲讽太子爷的性向，反倒有些善钻营之辈还会投其所好。
　　顾展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不会不明白这些逢场作戏，但他听了这清脆娇软的声音，还是膈应地眉头一蹙，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膈应什么？
　　“那那个面呢？”顾展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神色如常地跟傅俨说话。
　　“你家柜子里的韩国拉面。”傅俨轻笑了一声，嗔怪的语气无意中带着一丝宠溺，“你自己买的，忘了？”
　　“哦，那这拉面要怎么煮才好吃啊？上面都是韩文说明书，我也看不懂。”
　　傅俨耐心地解释：“很简单的，你先把水烧开，然后把面倒进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语速悠缓，仅仅是类似这样简单地讲解菜谱，也能让忙碌一天的人心慢下来，像是在听一首节奏微妙的抚慰曲。
　　顾展听着听着有些入神，忽然鬼使神差地张嘴打断道：
　　“你能不能过来给我煮啊？”


第16章 
　　爱情曾与我们擦肩而过……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
　　全世界仿佛停止了喧嚣，顾展只能感觉得到耳边有“嗵——嗵——”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谁的心跳。
　　而后，傅俨欣然笑了一声，“最近我爸交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让我负责，我可能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人在外地出差……”
　　“哦你人在外地啊，没事没事，你忙吧。”
　　顾展不假思索地接话，说完又逃也似的赶紧挂了，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
　　黑暗中，满室寂静，那‘嗵——嗵——’声越发明显，跳在人的心坎上。
　　顾展瘫靠在沙发椅背上，缓缓伸手抚按住自己鼓噪的心。
　　三分钟后，他起身开了灯，明璨的水晶灯豁一下，照亮了他恢复得凝白又平静的面庞。
　　顾展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从墙柜里掏出一包拉面，三下五除二，娴熟地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黄灿灿的煎蛋，绿油油的青菜，还加了傅俨喜欢加的蟹棒，最后淋上芝士粒，色香味俱全，在这秋风萧瑟的夜晚，吃碗热汤面，一身的寒意也就驱散了。
　　顾展抱着面碗先喝了口汤，吃了一口面，慢吞吞又吃了一口面，然后“啪——”一下搁下筷子，就再也不想动了。
　　“啪——”地一声，傅俨狂奔在机场大厅，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对不起，不好意思。”傅俨匆匆帮人捡起行李，着急忙慌地又往前赶。
　　他好像停不下来了，难以抑制心底的雀跃，一停下就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刚才，远在千里之外的傅俨接到顾展的电话时，连轴奔波几天的身体一下子跟上了发条似的，忙奔跑着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他听到顾展说，‘你能不能过来给我煮啊？’
　　他的脑袋瞬间就轰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他主动地接近顾展，虽然顾展每次也都很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但确实也并没有哪一次，是顾展主动去见他，或者主动要求见他的。
　　他在顾展那里，一直是个不知疲倦的付出者。他能给顾展带去欢愉，顾展乐在其中，可这些欢愉对顾展来说却又好像可有可无。
　　他傅俨对顾展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直以来，他未曾从顾展那里感受到自己真正被需要。
　　终于，这一次，顾展竟然主动想见他。
　　虽然他表达得很含蓄，很矜持，怕自己尴尬也怕别人为难，可这不就是顾总吗？把自己武装得严实而强大，不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自己柔软的一面，这正是他喜欢的顾总。
　　如果你喜欢的人说他想见你，那么即使迢迢千里，也不过是地图上的两个点而已。
　　傅俨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年底事情本来就多，傅宏平还让他负责了一个重要的项目。虽然从商并不是傅俨心之所向，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进傅氏，他就应该好好干下去。
　　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该替他爸在那些叔叔伯伯们面前争口气，该替他爸分担一些公司的事，所以他很重视这次的项目，很想干出一番成绩来叫他爸宽心。
　　一忙起来，凑到顾展跟前殷勤的时间就少了，有时难免顾不上。
　　但今天，顾展来了这么一个电话，他就什么都不想顾了，挂了电话就往机场跑，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只想回来见一见那个想见他的人，再亲手给他煮一碗暖和的热汤面。
　　顾展食不知味地盯着面碗上的袅袅烟圈发呆。
　　这碗面明明跟傅俨煮得一模一样，煎蛋、青菜、蟹棒、芝士一样没少，味道也不错，可顾展就是不想吃了，尽管他刚才饿着肚子到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碗热腾腾的面。
　　所以他到底想吃的是面？还是傅俨煮的面？
　　该死，傅俨这厮在外边大鱼大肉地花天酒地，他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自己给自己煮一碗面。
　　顾展越想越生气，以前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已经吃完傅俨精心准备的晚餐，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吗？
　　傅俨这个人很周到，总是会提前问他想吃什么，变着花样给他做。中餐、泰餐、法餐……他都给顾展做过，虽然不是每一道都非常正宗地道，但顾展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傅俨这个人还特讲究，看球赛的时候，要吃炸鸡啤酒；看电影的时候，喜欢把房间的灯都关掉点上香薰蜡烛。
　　然后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地，看着看着，他们就亲到了一起，亲着亲着，他们就痛痛快快地做了起来……
　　顾展越想这些事，越觉得现在的自己形单影只，也就越气傅俨这个没良心，竟然不声不响地跑去外地鬼混，最可气的是，竟然还有小男生勾搭他！
　　气着气着，顾展紧攥的拳慢慢松了下来，他有什么立场生傅俨的气呢？
　　他们说到底，也就是炮|友而已。傅俨没有必要给他做饭，没有义务随时跟他汇报自己的行程，傅俨想跟任何人交往也都是个人自由。顾展潜意识里给他安排的桩桩件件，都远远不是一个炮|友需要遵守或配合的。
　　顾展问自己到底把傅俨当成什么人了？傅俨又把他当成什么人呢？
　　傅俨是对他很好，像恋人般温柔体贴，可是他也没见过傅俨对谁不好啊。
　　记得上回在日料店遇见的那个小画家花玖，他作为傅俨的前男友，跟傅俨之间的关系自然和谐得就像个亲近的老友，人说‘分手见人品’，大概傅俨就是这样一个与人为善的老好人。
　　对姚晶也是，傅俨当初应该也仅仅是对他有好感而已，就愿意为了他挺身而出，几次三番地跟仗势欺人的‘恶霸顾总’正面对抗。
　　即便是面对当初那个‘恶霸顾总’，傅俨送手伤的他去医院，也是处处呵护照顾。
　　像傅俨这样的人，大概随便碰到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会同情心泛滥，这是他优越的出身和高等的后天教育，赋予他的一种上位胸怀，在他眼里自己这样的强者，天生就该保护弱小。从这个角度来说，应该算是优点，可是放到伴侣关系上，他这种四处散发暖男魅力的行为，很容易被人理解为‘中央空调’。
　　这样看来，傅俨对他——一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且相处融洽的床伴好一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稀奇。傅俨本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绅士的人，反倒是顾展自己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大好的周五晚上，顾展一个人苦哈哈地守在家里像是在等什么人？他有必要吗？他光鲜亮丽的顾总有必要这样吗？这可太不像他了。
　　顾展将扒了两口的面一把倒了，当即出门，准备去一家新开的酒吧转转。
　　凌晨三点多，顾展迈着踉跄的醉步到家。
　　家门口，立着一身咖色大衣的傅俨。
　　顾展醉眼迷离，木然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子爷不是几个小时前还在外地吗？现在怎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家门口？
　　他没有醉得很厉害，脑子还是清醒的，很快意识到傅俨不太开心，因为傅俨明明知道他家大门的密码，却选择在门外吹冷风，礼貌疏离得就像一个相交平平的客人。
　　傅俨为什么没有直接开门进去呢？或许他敲了门没人应，又或许他已经进去过发现没人？他不是一个蠢人，大周五晚上，顾展前脚还在家跟他打电话，后脚能去哪里呢？
　　但顾展并不想解释什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径直上前按了密码锁，开门进屋。
　　傅俨也跟了进来。
　　一开灯，顾展明显感觉到傅俨的目光触及到他的衬衫领口时，暗了暗。
　　顾展知道他注意到了什么，那里有一个唇印，颜色比较淡，像是一些男士会用的色号。
　　今晚在酒吧有个长相不错的小男生一直凑到顾展身边聊天，笑容很甜，洁白的牙齿也好看。
　　尽管顾展知道这个口若悬河的男生，可能只是想跟他推销酒，但他并没有反感。因为他今晚心情算不上好，跟这个小男生聊了一会儿，还觉得蛮放松的。
　　顾展镇定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心虚，反而直直地望进傅俨的眼睛，想在那双眸子里捕捉到一丝特别的情绪。
　　傅俨也定定地望着他，很想知道自己不远千里赶回来，他的眼里会不会有暗藏的欣喜？想知道他一身酒气从外边厮混回来，再看着自己时会不会有一丝愧意？
　　可是很遗憾，两人都是坦然又直接的望进对方的眼睛，没有流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只敢来回试探，不敢轻易触碰，谨慎地拿捏着分寸，生怕自己多走了一步，让自己难堪，让对方为难。
　　顾展别开眼，像是松了口气，随手解下两粒衬衫扣子，也不管傅俨到底看没看见领口的唇印，转身朝卧室走，蒙头把沾满酒气的衣服扒了下来，套上棉质的家居服。
　　他一身白皙精瘦的肌肉若隐若现，后背的肩胛骨随着脱衣服的动作牵扯出性感漂亮的弧度。
　　傅俨觑眼看了片刻，默默转脸去了厨房，厨房的水池里，面碗和一双筷子还没洗。
　　厨房的水声像一潺小溪，哗啦啦地流。
　　傅俨脱了大衣外套，灰蓝色的衬衫袖子挽上半截，露出一段有力的腕臂，防水围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倒三角的腰部曲线。
　　顾展倚在厨房门口，盯着这好看的背影停了几秒，轻轻走上前。
　　傅俨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更显浑厚，“自己做的面好吃吗？”
　　“挺好的。”顾展环胸背靠在橱柜上，眼神有所指地看了看傅俨手里空空如也的面碗。
　　傅俨一下识破了他的欲盖弥彰，目光坚定地移向一旁的厨余垃圾桶，里面有一大坨没吃完的面。
　　顾展忙解释道：“吃到一半，有人喊喝酒，没来得及吃完。”他又眨了眨眼转移话题，“你怎么回来了？”像是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顾展几乎没给对方回答的时间，又紧接着问，“出差的事都搞定了？”
　　面对顾展一系列的反应，傅俨理智地在心里检索出一个最为稳妥的答案，波澜不惊地答道：“告一段落了。”
　　“那还过去吗？”
　　傅俨将洗好的碗筷摆到沥水架上，用棉巾擦了擦手，“去。”他曜黑的眸子慢慢移到顾展的眼上，语调平缓，“明天一早，还有个会。”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也不方便睡在这里。
　　那傅俨披星戴月地特意打个飞的赶到顾展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为了上他家厨房洗个碗吗？他这是吃饱了撑着了？
　　此刻，连傅俨自己也不知道，他不远千里发神经一样地赶回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他满腔热血地奔赴了一场无人等待的约，只不过换来了劈头盖脸的一盆冷水，只不过证明了自己的愚蠢而已。
　　傅俨在顾展家门外，独自面对一扇冰凉的大门，吹了快三个小时的冷风。这个三个小时的冷风，吹得他遍体生寒，也把他的头脑吹得冷静下来。
　　尤其当顾展凌晨才到家，不出所料地带着一身酒气和口红印时，傅俨清醒了不少。
　　一直以来，顾展只将他当做解决生理需求的炮|友而已。
　　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再对，他们在床|上再契合，也不过就是炮|友而已，顾展根本从来没把这一切当真。
　　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激情而开始，因愉悦而存续，一旦有了不愉快，就跟轻飘飘的烟一样，瞬间就会散得无影无踪。
　　到了他们这种年纪，早该分得清激情与感情，激情终有一天会褪祛，而他们真的适合发展感情吗？他们两个人真的适合吗？
　　他们很像，都一样强势，不习惯将自己置于弱势的一方与人对话。你有你的矜持，我有我的骄傲，他们似乎时刻都在等着对方先出牌，然后适时地调整自己的方略作出最合适的反应。
　　就像顾展不会认真正面地询问他今晚到底为何而来？不会轻易承认自己需要他，也不会真的让自己需要他；
　　就像他不会轻易地表露自己因为顾展领口的一个唇印|心里吃味，不会不依不饶地质问顾展为什么没胃口把面都倒了，不会轻易地告诉顾展自己喜欢他。
　　傅俨喜欢过很多人，也交往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像顾展这样让他一次次劳心费力，让他觉得难搞。虽然他曾经享受过这个过程，可是如果要他一直这么做呢？
　　当他一次次的热情付出却迟迟得不到顾展正面的回应，当他渐渐发现自己跟顾展性格上的诸多不合与相斥，他问自己，愿意一直在爱情里担任付出较多的那一方吗？愿意总是改变自己去迁就迎合另一半吗？
　　即使他愿意，那么顾展呢？顾展需要他给的这份感情吗？他能一直控制自己不计得失地去爱一个人吗？他不确定了。
　　他虽然不如顾展是个精明的商人，但在爱情里好像还没输过，他懂得如何适时地增减砝码，懂得如何理智地去爱一个人。
　　在他过往的恋爱经历里，那些人甚至都不用他勾手指，他往那儿一站，就百依百顺地贴上来。
　　那样的关系让他觉得轻松多了，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享受爱情的欢愉，又能有大把的时间做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
　　是的，对顾展和他这样的人来说，爱情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他们成功人生的一点调味剂而已。
　　一碗面不会因为没加盐就难以下咽到把人饿死，没有盐，还会有孜然、胡椒，还会有其他大把大把口感丰富的调味品。
　　他想，他和顾展都是深谙这个道理的人。


第17章 
　　你喜不喜欢俨哥啊？
　　这天，顾展和鼎深的刘总在文化街附近拜访一个熟人。说是熟人，其实就是一个刘总认识的有钱人。
　　顾展之前跟刘总一起做的那个自营品牌一期从家居家纺入手，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二期顾展决定趁热打铁进军服饰市场，正在筹备中还缺点资金，两人最近正在四处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今天这熟人，已经是这些天找的第四家公司了。人傻钱多的终究不多，现实是越有钱人的往往越精明，都说要先看看项目策划再评估评估。
　　顾展哪等得起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评估，之前为了拿下几个进口轻奢品牌的国内独家，Slungshot资金链有点紧缺，现在亟需一笔资金启动二期的项目。
　　两人颓丧地从别人公司出来。
　　刘总挺着他肥硕的腰肚，再一次试探道：“要不还是问问傅总他……”
　　“别了。”顾展一口回绝，“这个项目一期傅氏是有参与过，但也就只签了一期的合同。本来Slungshot要搞自营品牌，让傅氏那样的大佬掺一脚就不好，当然目前为止，傅氏估计还没兴趣抢别人手里的一点碎肉渣，可仅仅是注资对傅氏而言根本赚不到太多，一期盘子小，后面二期、三期不知道还要投入多少，傅氏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掏钱给人家打造品牌。”
　　“可你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掏这个钱呢？”刘总嘴角的笑颇有深意。
　　顾展顿了顿，现在再回过来想想，一期傅俨之所以那么爽快地掏钱，多半是有和他的私人原因。
　　两人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就一直各忙各的，鲜少联系，他还没摸清傅俨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刘总见顾展一脸阴沉，打趣道：“哎呦，这是闹不愉快了？一点磕磕碰碰是常事…… ”
　　顾展目光警觉地望向他，生生把刘总下面的话堵了下去。
　　这些天刘总已经在他耳边旁敲侧击提了好几次傅俨，希望顾展跟傅俨通通关系继续拉他入伙，而且措辞间，顾展总觉得这个刘总话里话外好像知道些什么？可他和傅俨在公共场合一向很注意啊，刘总是怎么知道的？
　　顾展不自觉地挺了挺肩，顿觉有些不自在。
　　这刘总惯会察言观色的，一看顾展脸露尴色，忙话锋一转道：“磕碰是常事，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还有你顾总搞不定的人啊？”
　　顾展低头笑了笑。
　　刘总一拍大肚腩，“这不饭点了吗？正好叫上傅总，咱仨一起搓一顿。”
　　“咦？顾总——”
　　一个头戴贝雷帽的少年蹦蹦跳跳地从二人后面赶上来，“我看背影觉得像，真的是你啊，顾总。”
　　“花玖。”顾展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要找俨哥吃饭啊，他最近可忙了，我约了好几次都不凑巧。”花玖从后面走来，老远就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论傅俨。
　　“这位是？”刘总笑望着来人。
　　“哦，他……”顾展一时还想不到什么措辞来介绍花玖，毕竟他们其实也就只有一面之缘。
　　“我叫花玖，和顾总也是刚认识，我跟俨哥比较熟。”花玖自来熟地介绍道。
　　“哦，你好你好。”刘总跟他寒暄了两句，眼神开始来回在两人身上瞟，这两人的气场总感觉有些怪，而且这小男生一口一个‘俨哥’的，好像跟傅俨关系匪浅的样子。
　　刘总可是个人精，直觉此地不宜久留，趁两人说话的间隙，作势翻了翻手机道：“顾总，有个朋友喊我去吃饭，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刘总，那您先去忙吧。”把刘总送走后，就剩下顾展和花玖大眼瞪小眼。
　　顾展不是不知道怎么和这种年轻活力的小男孩打交道，恰恰相反，像花玖这种类型正是他从前偏好的一款，可此刻他总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让他不想继续再跟花玖过于热络地相处下去，奈何两人同路又没办法刻意回避，只得礼貌寒暄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里布置画廊啊。”花玖遥遥指了一下，“那一片，还有那一片的几个展厅，都有我的画儿。”
　　“那你挺厉害啊。”顾展夸道。
　　文化街这一带的画廊在京城还是蛮有名的，不少富商豪绅常常一掷千金来这边淘画儿，想不到花玖小小年纪，已经能在这里办画展了。
　　“俨哥帮我的，他知道我缺钱。”花玖埋下头，一贯乐呵呵的面容似乎添了几分深沉，但他脸上的愁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笑着道，“你别多想啊，我已经有对象了，现在跟俨哥就是普通朋友。刚才说要约他吃饭，就是为了感谢他帮忙，还人情的。”
　　“我多想什么？”顾展不假思索地反驳。
　　要不是花玖这么说，顾展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思确实已经开始飘远，他正在心里不自觉地忿骂傅俨：
　　傅总还真是忙，一边要和娇滴滴的小男生软语温存，一边还要助力前男友的事业，难怪最近都没空来找他。
　　“哈哈——”花玖望着他僵硬的脸色大笑起来，“顾总，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画怎么样？”
　　顾展有些犹豫。
　　花玖又道：“哎呀就往那边拐一下，耽误不了顾总多少时间，那边有个出口可以直通地下车库，你是要去车库开车吧？”
　　顾展被他拖着向前走。
　　花玖说是要带他看画，可正经没介绍几幅，反倒总是把话题往傅俨身上扯。
　　“俨哥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是我见过最帅最有文化的富二代。分手见人品，真的不止是我，他的每一个前任都说他好。”花玖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捂住嘴，“我不是说他前任多啊，只是俨哥这样的，一向很受欢迎，但他不是那种喜欢勾三搭四的人，他只要跟你在一起了，就一定对你是绝对忠诚的……”
　　“小朋友。”顾展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俨哥他喜欢你啊。”花玖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地望向顾展。
　　顾展愣了几秒，“胡闹。”继而缓步向前走去。
　　“真的。”花玖碎步跟上去，“我虽然跟俨哥谈了一年不到，但后来也见他谈过几个对象，他看喜欢的人什么眼神，我瞄一下就知道。第一次在日料店见你们，我就觉得你们有戏。”
　　“越说越扯。”顾展笑着摇了摇头，日料店的时候？他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相信傅俨前脚还跟他因为姚晶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后脚就能对他有想法吧。
　　“你还真别不信，我这人看人可准了，你不会还想在我面前装直男吧？老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圈子里混了，你直的弯的我能看不出来？”花玖继续喋喋不休，转身倒退着走，猛一下凑到顾展眼前问，“顾总，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俨哥啊？”
　　顾展的脚步一下顿住。
　　不远处的出口，傅俨正倚在车侧，长腿交叠地随性站着。
　　花玖回头看了看，解释道：“其实我今儿约到俨哥了，顾总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顾展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跟不远处的人视线交错到了一起。
　　花玖扯了扯他的胳膊，“走吧，你不是也有事儿要找俨哥，我可乐意和两个帅哥一块儿吃饭了。”
　　‘是的。’
　　顾展后知后觉地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花玖刚才那个问题。
　　“是的，他喜欢傅俨。’
　　他多么希望，那个问题是傅俨亲口问他。
　　可傅俨不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俨好像不再像从前一样锲而不舍地凑到他跟前，不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对他的渴望。
　　是因为傅俨累了吗？还是因为傅俨厌倦了？
　　其实不用花玖告诉他，顾展在生意场上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要是连傅俨喜欢他都看不出来，那他的情商一定是被狗吃了。
　　傅俨从来没把他当做一个炮|友，否则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怎么会总跑到他家来给他做饭？怎么会几次三番地悉心照顾他？炮|友又怎么可能带他回家见家长呢？
　　顾展只是不敢去正视而已，他不敢轻易去相信、去承认傅俨喜欢他，因为一旦确认了傅俨对他的态度，好像他就得逼着自己也拿出该有的态度。而这一切对他来说等于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还没有把握推开那扇门。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傅俨拖着往前走，始终没跟上他的脚步，以至于傅俨现在已经累了倦了，顾展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傅俨的。
　　他还来得及吗？傅俨还会愿意停下脚步等等他，还会愿意为他回一次头吗？
　　那天晚上，傅俨不远千里地赶回来，是为他而来的吗？可后来傅俨为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呢？是因为见他深更半夜出去喝酒心里不痛快吗？还是因为他领口的唇印|心里吃味了？
　　可这桩桩件件，他哪一件都没有提，他表现得那样得体又从容，甚至连一点不快的情绪都没有表达出来。
　　大概是因为傅俨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已经选择了不说，毫无征兆地在心底给这段关系判了‘死刑’。
　　他们都是聪明人，就该心照不宣，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反而没意思。
　　顾展久久凝望着那双曜黑的眸子，时而觉得它深沉如水蕴藏着万般情丝，时而又觉得距离还是太远看不真切。
　　两人就这样愣在原地，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脚下又轻又重，谁都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迈一步。
　　作者有话说：
　　花玖小朋友：本丘比特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第18章 
　　爱情这个贱人，就是那么不可理喻！
　　烤肉店里，花玖正叼着一大块孜然羊排大快朵颐。
　　“俨哥，不是说请你吃饭吗？怎么又挑了个我爱吃的？”
　　傅俨笑着将纸巾按到他嘴角的油渍上，“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吗？”
　　“哈哈，那倒也是。”花玖接过纸巾揩了揩嘴角，“我这人好养活。”
　　“尝尝这家的芝士焗榴莲。”傅俨仔细地剜了一大勺给花玖，担心他被烤碟烫着。
　　“谢谢。”花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感叹，“俨哥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一直遇不到个对的人呢？”
　　傅俨苦笑了笑，“不说这个了。”
　　“我要说！上回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就一副魂不守舍为情所困的模样，我今天特意在顾总面前替你说了很多好话呢，还帮你旁敲侧击了一下，依我看他不是对你一点意思没有，你喜欢人家就主动点嘛。”
　　“然后呢？”傅俨捏着手中的酒杯摇了摇。
　　花玖不知所谓，“什么然后，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啊。”
　　“再然后呢？”傅俨垂下眸，“我跟顾展不适合，早晚……”
　　为什么他和顾展的初次邂逅，会因为姚晶那样的男孩子不打不相识？为什么顾展曾会戏言两人的‘口味’一致？
　　从一开始，他们对理想的另一半的要求，就都是同样一种人。
　　他们强势，所以另一半最好乖顺听话、没心没肺；他们复杂，所以另一半最好简单快乐、乐观豁达。那样的人才是适合跟他们发展感情的另一半。
　　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硬碰硬，傅俨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他爸妈都对顾展比较满意，傅氏跟Slungshot生意上不无往来，与其等两人产生了更多的交集和羁绊，将彼此撞得头破血流再见面时眼红，不如现在及时收手，大家不痛不痒、相安无事。
　　花玖对上傅俨阴沉的脸，虽然他没有说完，但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俨哥，是不是你失恋多了，现在怕了啊。你怕什么，我告诉你我俨哥天下第一好，从前那些不要你的，都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花玖忙吐了吐舌，意识到自己气起来好像连自己都骂。
　　傅俨看着他这小模样笑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既然我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
　　“我……我情况比较特殊，那不是不想再欠你越来越多了吗？”花玖拿小勺拨弄碗里的榴莲泥。
　　傅俨眼含关切地问：“小弟的病最近怎样了？”
　　花玖的脸爬上阴云，“就那样呗，他这病不变差就已经是好了。”
　　傅俨斟酌道：“其实你没必要拒绝我的好意，三年前我帮你联系的那个医生……”
　　“俨哥。”花玖打断了他，语气十分冷静，“小弟的病是治不好的，我不想再抱有期望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花了你太多的钱，现在早都分手了，怎么还能再要你的钱呢？”
　　“那些对我来说……”
　　花玖抢接道：“我知道那些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你穷得就只剩下钱了，呸！万恶的资本主义。”
　　“哈哈哈——”两人大笑了起来，直到一串手机铃声将笑语打断。
　　花玖贴着听筒口吻亲昵，“喂，Darling~”
　　电话那边滋滋滋响了半天，傅俨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得对方好像有点着急。
　　花玖一脸嫌弃，“哎呀，你怎么笨手笨脚的，上次不是教过你？实在不行你找护士吧……我在外面吃饭呢，吃完就回去……嗯，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花玖挂了电话，傅俨看他的眼神露出几分艳羡，“男朋友啊？”
　　“嗯。”花玖点头，害羞似地将手机收了起来，嘴角难掩甜蜜。
　　傅俨故作酸意道：“我实在是没想明白，当年你能为了个还在读书的愣小子，跟我分手。”
　　‘他能给你什么？’
　　这话从花玖提分手的那天开始，傅俨就一直想问，但始终没问得出口。
　　花玖弟弟的病很烧钱，他不懂花玖为什么会放弃有钱有势的他，转而投入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的怀抱，明明他才能给花玖最需要的东西，到底是为什么呢？
　　花玖的神情少有地严肃了起来，“俨哥，你是一个慷慨的情人，当初为了给小弟治病花了你不少钱，我知道在你眼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可那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最沉重的，我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是掏出我毫无保留的真心，将它送给你。可是啊，你又是一个那么理性的人，在爱情里也一样，你给我的都是你算不上什么的东西，我又怎么能够放心将我唯一的一颗真心交付给你呢？”
　　傅俨愣了愣，他没想到一直以来嘻嘻哈哈外表看起来毫无城府的花玖，能将他们曾经那段失败的关系看得如此透彻。
　　“俨哥，我没别的意思，说这些也是因为你在我心里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很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一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
　　“我明白的。”傅俨点了点头。
　　花玖的电话再次响起，“又干嘛？你找医生问下不就好了……不是说了饭还没吃完吗？……好好，我先挂了。”
　　“粘人精。”花玖挂上电话，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傅俨望着他笑了，他一直以为花玖喜欢的是他这款成熟稳重型的男人，可谁能想到大大咧咧的小画家最后会找了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男人。
　　“不好意思，俨哥，我得回一趟医院。”花玖脸露歉意。
　　“行，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打车很快的。饭我结过账了，这次画廊的事真的要多谢你。”
　　“客气了。”傅俨顺手将他差点落在桌角的钥匙递给他，“路上小心点。”
　　“嗯嗯。”花玖点头拎起包，临走前还不忘拍了下傅俨的肩叮嘱，“俨哥，你很聪明，可也别总想着用自己理智的大脑解决感情的困境，毕竟爱情这个贱人，他就是那么不可理喻，哈哈。”
　　花玖撂下话，背着包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饭店，在路边等车的间隙，还不忘透过玻璃窗跟傅俨握拳用力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傅俨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顾展正在办公室焦头烂额地想办法四处筹钱，刘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顾总，好消息好消息，二期的资金有着落了。”
　　“哦？找到新的合伙人了？”顾展脸露惊喜。
　　“嗐，哪有什么新的合伙人，还是旧人靠谱，傅总呗。”
　　顾展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他……？刘总您去找他了？”
　　“没有没有，傅总自己找的我。顾总哇，我知道二期您不想再跟傅氏有牵扯，可现在咱们就等米下锅呢，有公司愿意投钱，咱就别挑了吧。”
　　顾展是想把自家的品牌当亲儿子做大做强的，刘总就不一样了，品牌只要做得好谁家的不重要，他能赚到钱就成。
　　刘总听出顾展有些犹豫，忙添柴加火道：“傅总掏钱可爽快了，下午就去Slungshot谈意向合同，顺利的话不出一周，这事儿就能定下来了。咱们工厂那边也都联系妥了，再不投钱启动，这人工啊仓库啊杂七杂八的费用加在一起就跟流水一样，耗不起啊。”
　　“傅总下午过来？”顾展眉间一动。
　　“哦……他说派助理先过去，把意向合同签下。”
　　顾展抿了抿唇，“行吧，下午来公司我们详谈。”
　　“好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嗯。”顾展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傅俨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声不响地就加入了二期的项目，通过刘总当传话筒，下午都要谈意向合同了他也不准备过来，只是派助理代劳，他这明显是在故意回避顾展。
　　顾展心烦地捋了下后脑的头发，傅俨如果不想见他，不想再跟他有牵扯，为什么又要主动给他的项目投钱呢？当然顾展有信心不会让傅俨亏本，但是太子爷钱多烧的投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投一个对傅氏来说并没什么发展空间的项目，顾展很想问一问傅俨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傅俨是在以这种方式逼他就范，等他主动吗？希望他也能果敢地主动一回？
　　这段时间因为资金的事情，顾展已经够烦的了，他克制自己不去多想那个人，不去想有关于傅俨的一切，可傅俨就像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时不时地闯进他的脑海，扰乱他的思绪，迷乱他的心智，像是遇到了一件大难题，比那些棘手的工作都要让顾总头疼得多。
　　顾展烦躁地一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底部七找八找掏出一包烟，倚在窗边抽了起来。
　　资金到位后，项目很快就启动起来。
　　Slungshot有意大力推广自营品牌，花钱请了明星代言，还特意办了一场声势不小的酒会造势。
　　当晚，夜色撩人，灯火辉煌。
　　傅俨穿着一身烟灰色的高定西装踏进来，高大的身躯嵌在大门一圈金碧辉煌的彩灯里，像是天生自带了瞩目的光环。
　　正提着酒杯跟一群朋友谈笑风生的顾展，一眼就望到了门口的他。


第19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目光相撞先是一愣，没过多久，顾展就被身边一个朋友凑近耳语了几句急着要拉走。他隔着人海与灯火，微笑着远远跟门口的人点了个头，礼貌又客道，然后匆匆转身走了。
　　顾展作为东道主今天晚上确实很忙，一堆人要应酬。他心里其实有点感谢刚刚拉走他的那个朋友，还有这一晚上各种需要应酬的人，这样他就不用去想该怎么面对傅俨。
　　可他真的能心无旁骛吗？顾展虽然表面上八面玲珑地游走在各位生意伙伴之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总是在走神，时不时会下意识地拿余光在人声鼎沸间乱瞟，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傅俨自从决定注资以来，一次都没在顾展面前出现过，几次开会甚至签合同他都是找人代理，这次启动会，傅俨终于出现了。
　　顾展不知道傅俨只是例行公事参加项目启动，还是想好了特意来见他的。傅俨会主动来找他吗？又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结果一直等到意兴阑珊，酒会接近尾声，傅俨都没有主动上前找他。
　　顾展的目光开始有目的地在人群中睃巡，发现傅俨正被一群西装革履的老总围作一团，大家有说有笑颇为热闹的样子。
　　跟傅俨聊得最投缘的是他身边一个白色西装、长相斯文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顾展也认识，叫汪颜乔，是个官二代，之前追过顾展一段时间，甚至因为顾展不想公布性向，他还总是故意奇装异服偷偷摸摸来见顾展，搞得跟间谍似的，他不知道这年头穿个一身黑戴墨镜鬼鬼祟祟地在大街上走，更加引人注意吗？
　　总之因为他年纪小，做事毛躁，顾展怕给自己惹麻烦，两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刻汪颜乔嘴角带笑，一手自然地搭在傅俨的小臂上，笑得夸张时头都要贴到傅俨身上去了，而傅俨就那么挺身直立着，毫无反应，好像在任由他往身上贴。
　　顾展心下一酸，攥紧了拳想冲上去，可脚步就像灌了铅一般。
　　他问自己，他可以吗？他可以像汪颜乔这样，挽着傅俨的手，与他并肩站在璀璨的灯火里吗？他们的样子自然得像本该就是一对，完全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顾展虽然已经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可曾经的阴影、长达四年的压抑是能说散祛就散祛的吗？如果让他现在就表现得像眼前的两人这般从容淡定，好像还差那么一点。
　　但他也不禁会去憧憬，如果有一天他能这样和一个男人并肩站在绚烂的灯火里，那么与他并肩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会是傅俨吗？
　　顾展举起手里还剩下的大半杯红酒，闷头灌下，修长的指尖蹭掉嘴角的红酒渍，缓缓踱步上前。
　　“汪颜乔，好久没见了。”顾展笑脸盈盈地跟人打招呼。
　　“顾总——”汪颜乔喜出望外，忙抽回搭在傅俨臂弯的手，迎上前，“我早就想去找你了，看你今晚上很忙的样子，就没敢打扰。”
　　汪颜乔兴奋地伸开双臂，似乎想跟顾展来一个久违的拥抱。
　　顾展的注意力不在这双手臂上，反而双眼直直地望向一旁的傅俨，傅俨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表面波澜不惊却又好像隐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傅俨曜黑的眸子从汪颜乔的手臂上扫过，流露出些许不善，似乎不希望热情满满的汪颜乔抱顾展。
　　顾展心中一喜，可转念又想，刚才他们两人贴得那么近像是关系匪浅，或许自己对‘久经花丛’的太子爷来说早就是个过去式，傅俨是不想他的新欢汪颜乔抱别人，根本跟这个别人是不是顾展毫无关系，顾展又在心里笑自己庸人自扰了。
　　汪颜乔伸了半天手臂，被风吹凉了也没个人搭理，他感受到面前两人之间莫名升起的低气压，悻悻收回了手。
　　顾展半勾嘴角，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你们看上去很熟啊？”
　　“哦，我家里跟傅大哥家是世交，我俩从小就认识。”汪颜乔又亲切地靠回傅俨身边，“傅大哥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们见得不多，不过小时候掏鸟蛋，傅大哥还抱我上过树呢。哈哈——”
　　傅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愠赧地看向汪颜乔，似乎对这个乐于提他的陈年黑料的弟弟有些无可奈何。
　　汪颜乔满脸天真地望向二人，“傅氏也参与了这次的项目，顾总你们俩是在生意上认识的？”
　　顾展顿了顿，眼里觑出一道光似乎在看傅俨，然后含糊地点了点头，“嗯。”
　　傅俨沉色望着他，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
　　汪颜乔灵活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不像是一般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但说是结了仇的敌人吧倒也不至于。
　　两人似敌似友，那拉丝的眼神缠绵层叠，真的不怪汪颜乔一个弯的腐，毕竟他是知道的，傅俨是gay，顾展也是gay，此时此刻，汪颜乔小小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他们不怕撞号儿吗？
　　汪颜乔实在受不了气氛再这样诡异地僵持下去，忙打起圆场，“顾总，我最近搞了个足球俱乐部，傅大哥说酒会结束了想去看看，你一会儿要一起吗？”他又勾上了傅俨的臂弯，一脸的跃跃欲试。
　　足球？他们不仅双双站在灯火下，连兴趣爱好都是一致的，这样的两个人才算是一个世界的吧。
　　顾展默默望着两人摇了摇头，“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顾展转身走了。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看他们二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这本该是多么和谐的画面，可在顾展看来分外刺眼。
　　他漫无目的地满场乱晃，笑脸盈盈地送走几个来宾，看着一桌桌肴核既尽、宾客零落，心里顿生出一股萧条之感。
　　顾展一个人走上了酒店北边的天台，撑在围栏上。
　　夜空沉寂无声，天边的月静得像是画上去的死物。
　　他摸进口袋，蹭地，一道橘红的火苗爬上他鼻梁纤挺的侧脸，细长如玉的两指夹着烟蒂，暗红的唇慢慢凑上去抿了一口，吞云吐雾起来。
　　天台下面正对着酒店出口的马路，一辆红色的911‘嗖地——’驶出大门，顾展认识这是汪颜乔的车，他左等右等细数着楼下车水马龙，始终没看到傅俨的车出去。
　　因为他早就跟汪颜乔一辆车走了吧，足球俱乐部？他们还真有兴致，这么晚了还去俱乐部玩。
　　顾展猛吸了一口，呛人的味道让他心肺一沉。
　　他的事业发展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成就，人前看着风光又厉害的顾总，内心深处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性向，怕这怕那怂得很。说出去都丢人，他今年三十，虚岁都三十二了，却连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白瞎了老天给他生了副好皮囊，却一点青春都没有。
　　这样的他，哪怕再成功，赚再多的钱，人生都好像缺了一块。铜雀锁二乔，冲冠为红颜，古往今来不管英雄枭雄，谁不是添两笔风流韵事，人生才更加传奇多彩。
　　他到底在怕什么呢？这样畏首畏尾地躲在角落像一个偷窥者，这可太不像他顾总了。
　　倏忽间，他感觉到头顶的月光动了动。
　　“我艹！”顾展咯噔一下差点吓出心脏病。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踏着月光，走了出来。
　　“你走路脚步没声儿的？”顾展一脸惊诧。
　　“我就坐在后面。”傅俨淡道，眼神瞟向身后供人休息的藤编桌椅。
　　顾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傅俨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他怎么一点没听见有人走到天台上来？还是说傅俨一早就坐在那里了，只不过天台黑灯瞎火的，他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坐了个人。
　　那傅俨就一直坐在后面默默看他独自伤神？不过他也没做什么，傅俨又没读心术，他心里的波涛汹涌傅俨怎么可能知道。
　　顾展干咳了一声，别过头去继续自顾自地抽烟。
　　傅俨走到他身边，倚上围栏，“你还抽烟？”
　　“以前创业的时候抽得多，晚上加班提神，后来戒了，现在偶尔一两根，没啥瘾。”
　　然后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寂，耳边只听得到呼呼风声。
　　半晌，顾展斟酌道：“谢谢啊，这次帮我。”
　　“举手之劳，傅氏正好有一笔空闲资金。”他的答案官方利落。
　　“为什么帮我？”顾展直截了当地又问了一次。
　　傅俨顿了顿，“举手之劳，反正顾总肯定不会让我亏本。”
　　顾展手里夹着烟转过脸来，晶亮的眸子透过烟雾直勾勾望向傅俨，显出几分撩人的迷离，又像是惑人的蛊叫人无处逃匿。
　　傅俨被这眼神盯得败下阵来，低声应道：“见不得你犯难。”
　　是的，尽管傅俨清醒地认识到顾展跟自己不适合，两人再纠缠下去少不得会有人撞得头破血流，远没有现在及时抽身来得明智。
　　厌倦了费劲地探测顾展的心意是真的，可他见不得顾展犯难也是真的。他见不得顾展为了资金像孙子一样跟人点头哈腰，见不得顾展为了梳通关系跟人喝的七荤八素。一想到这些，他心底的那点顾虑和挣扎早就烟消云散了，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所以，今天他来了。
　　顾展又乘胜追击，“你和汪颜乔……？”
　　“两家长辈走得近，一直拿他当弟弟。”傅俨的眼中转而带了一抹笑，“所以刚刚顾总烟抽得这么急，是在介意这个？”
　　果然，傅俨这厮一直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刚才顾展盯着酒店出口一根又一根抽烟的架势，全被他尽收眼底。不过，看见就看见了呗。
　　宴上的酒，今晚的月色，天台的风，还有眼前的你，这一切凑在一起刚刚好。
　　“你对我……”
　　两人异口同声，继而眼神碰撞到了一处，相视笑了起来，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情绪，那么多余的话也就没有必要了。
　　顾展一把摁掉手里的烟，正色望向对方，“傅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不准随便同情心泛滥，不准中央空调，该保持距离的要保持距离，管好你自己，你要是敢……敢我艹……”
　　傅俨拿拇指堵按住他柔软的唇，压低声线道：“我说过，以后这些粗话只能在床上说。”
　　“我本来是个文明人，每回遇到你吧，多半没好事，没来由地惹人躁。”
　　“具体是哪里燥？嗯？”傅俨直接把人抵按到水泥围栏上，试探地碰了碰唇，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一顿乱亲。
　　迷乱中，顾展找回些理智，“唔……别在这里啊，万一有人过来。”
　　“没人。”傅俨勾舔了一下莹白的耳垂，“我把门反锁了。”
　　“嗯？”顾展一脸懵逼。
　　“刚刚你抽烟的时候……锁的。”
　　顾展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的唇，“你可真是……老流氓。”
　　傅俨在百忙之中，腾出自己忙碌的唇，丝毫不觉脸红地应了一声：“嗳。”
　　傅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来要去锁门。或许是顾展两指衔着烟，在黑暗中吞吐的样子太好看了，他不想这画面被打扰；又或许是他就想这样跟顾展两人静静地待一会儿，不想被打扰。
　　管他呢！如果爱情本就不可理喻，那又何必究其原委？
　　……
　　顾展一边整理衬衫，一边低骂：“老流氓，后背肯定擦伤了。”
　　傅俨瞄了一眼粗砺的水泥围栏，眼含关切，“那屁|股有没有事？你刚才不还坐在上面了吗？”
　　“我……！”顾展气得想打人，狠狠掐了一把傅俨的脸。
　　“哈哈。”傅俨搭着他的腰往外走，“说真的，后背疼吗 ？要不就近开个房间，帮你上点药。”
　　“滚！”顾展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老流氓在想什么，开房？他可不想羊入虎口再来一回。
　　“那你疼怎么办？”傅俨找准位置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咝——”顾展咬牙，不用看也知道这下肯定掐得他青了一块，他恶狠狠地瞪向傅俨，“下回！你等着……”
　　等着？等什么？顾展嘴上没说，但吃人的眼神却已经清晰又深刻地表达了他的想法：
　　等着让你下不来床！
　　“哈哈哈——”傅俨大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穿过了灯彩绚烂的大门。


第20章 
　　傅俨心疼媳妇儿了。
　　这天傍晚, 顾展正在神情专注地埋在电脑前，总裁办公室的实木大门“咚咚——”响了两声。
　　“进。”顾展没抬头，五分钟前他刚让秘书小陈去法务部取份文件, 想必是他要的文件送来了。
　　他接过落在桌角文件，想要抽回, 却迎上一股阻力, 疑惑抬头, 待看清来人后笑道：“呦, 这是谁啊？”
　　傅俨松了手，由顾展抽走文件夹，玩笑地接上他的话：“人事新聘的总裁特助, 请问顾总，还有什么吩咐？”
　　“我可请不起太子爷这么贵的特助。”顾展随手翻着文件, 故作冷淡道, “小陈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总裁办。”
　　傅俨眼泛笑意地双手一摊, “只要你的魅力足够大，想进哪里进不去？”
　　顾展瞥了一眼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基本可以想到傅俨是怎么三两句把小陈哄得晕头转向的，虽然傅俨的取向是男, 顾展还是不喜欢他这种肆意散发绅士魅力的行为，该死, 男朋友太惹眼了怎么办？
　　顾展不咸不淡道：“偌大的一个傅氏，都不够傅总您散发魅力，现在连slungshot都不放过了？”
　　傅俨绕到办公桌后面, 缓缓靠近顾展, 压低声音, “谁让我不想放过slungshot的总裁呢？”
　　顾展忍不住嘴角泛笑，“最近不忙了？有时间过来闲晃。”
　　“之前的负责的项目已经正常运作起来了，现在就等着冲刺一波双旦购物节，你们呢？”
　　“我们黑五之后，会相对清闲一段时间。”
　　傅俨自然地将手搭上他的肩，“下周五奥体有个足球赛，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他还没说完，顾展就伸手到抽屉里掏出两张球赛门票递了过去，这是顾展上次特意让小陈留的。
　　两人视线相交，凝望对方的眼中饱含着浓浓的笑意与情愫。不期而遇的默契，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
　　虽然之前顾展一直没有直接表现出对傅俨的喜欢，可是潜意识里，他早就在期待着跟傅俨相处的点点滴滴。
　　傅俨嘴角藏不住地笑，身体像要融化似的靠上去，搭在人肩上的手也顺势游到后颈，有一下没一下按摩似地捏着，动作渐渐带了些别样的意味，“还有多久能下班？”
　　“马上，这份文件看完。”顾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晚上想吃什么？”
　　顾展认真想了几秒，“湘菜吧，辣椒炒肉和皮蛋擂茄子？”
　　“行。”傅俨拢着他的颈越凑越近，贴着耳廓说出来的话字字发烫，“那今晚就吃点辣的。”
　　顾展把人推远了些，“注意点，这里是办公室。”
　　“嗯，好地方，顾总还记不记得？上回在这间办公室，我们……”
　　顾展拿钢笔抵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口无遮拦下去，“别闹，你知道我上回为了跟物业解释那扇百叶窗，费了多大劲儿吗？”
　　傅俨笑了一声，移开唇上的钢笔，继而握住拿着钢笔的手在唇边亲了亲，“那今晚顾总带我去解锁新场景？”
　　“流氓。”顾展摇了摇头，最近傅俨自从喜提‘老流氓’的称号后，越来越当之无愧了。
　　“我跟我男朋友调情，也算流氓？”
　　顾展也将他的手牵过来亲了亲，“你流氓的样子我也喜欢。”
　　傅俨满意地笑了。
　　“乖。”顾展看向不远处的沙发，“去那里等我会儿。”再任由傅俨腻在身边，顾展这份文件恐怕到明天早上都看不完了。
　　傅俨不够似的在顾展嘴角啄了一下，依言走向墙角的会客沙发，坐下翻手机，认真地查起了湘菜菜谱。
　　也许公司的事确实告一段落了，也许两人的关系刚迈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两人最近都热情满满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俨只要没事基本每天下班都会来接顾展，堂而皇之地将车停在顾展家车库，然后给顾展做晚饭。太子爷又当司机又当厨子，顾展吃饱喝足，自然不好意思将人轰走，于是傅俨毫无悬念地留宿下来。
　　成年人的恋爱似乎就是这样，省去许多别扭和矫情，自然而然地就同居了。可这种按了倍速的恋爱，并不会轻易地将恋人之间的问题也含糊过去。
　　之前只是跟傅俨偶尔见面，顾展没发现，现在几乎天天晚上在一起后，顾展发现太子爷的应酬真是不少。
　　这种应酬不是像顾展那种跟生意伙伴之间不可避免的往来，傅俨是差三岔五地会跟一群死党出去喝酒玩乐，比如两人在酒吧初次见面的那回，那群死党就是为了庆祝傅俨回国，聚在一起狂欢。
　　这群人非富即贵，随便拎出一个都算得上是京城的一号人物，只不过有的人在红榜，有的人在黑榜，当然现在是法治社会，黑榜上的也并不等于十恶不赦，不过就是优越的出身并未赋予他们相称的品质，反而纵容了他们骨子里的劣性，说直白点就是叫祖上棺材板压不住的纨绔子弟。
　　傅宏平和林岚将傅俨教育得可圈可点，虽然不喜欢傅俨跟其中的某些人瞎混，但总得来说还是放心的，况且傅俨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群人大多都是故交之子，他们也不好管得太过。
　　人家爸妈都不管，顾展就更加不好管了，并且他也不喜欢啰啰嗦嗦地成天管着别人，尽管他心里其实会在意。
　　顾展没办法不在意，大家都是男人，这群人出去玩、玩的什么，顾展不用问也猜得到，不可能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正经地方。尽管他相信以傅俨的人品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一想到少不了会有像上次那种声音绵软的小男生，凑到傅俨身边献殷勤，他心里就很别扭。
　　这天，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
　　顾展裹着被子在双人床上辗转，外面门铃响了两声，他腾一下起身，趿着拖鞋走到客厅。
　　门边的监控屏里，映出了四个男人。
　　傅俨似乎喝了不少酒，正耷拉着脑袋被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扶着，这小个子顾展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当初在酒吧打了他一巴掌的毛头小子。
　　正在按门铃的那个叫李游，即是当日出来劝架，假模假样甩年轻人耳光的那个。还有一个人镜头里只照到半边身子，身形亭立，手插在纯黑的拉链帽衫口袋里，看上去年纪不大，隔着一些距离站在他们身后。
　　顾展从监控屏里看见他们有说有笑似乎在聊些什么，便悄无声息地按下了接听键。
　　“傅俨你小子可以啊，又换窝了？我记得上回不还在路对面那小区吗？这是特意给小情儿送了套离自己近的房子？”
　　李游的声音透过声波传进来有些变调，可依旧能辨出他语气里的轻佻。顾展本来打算开门的，不知怎么地手指突然失力了般，就是不想按不下开锁键。
　　李游家里是做婴儿用品生意的，Slungshot签下的几个进口母婴品牌的国内经销商就是他家，因此顾展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早就听说过这人是个闲不住的花花公子，但他是个24K纯直男，因此顾展跟他的交集也仅限于生意场上，那晚在酒吧算起来还是两人第一次私下碰面。
　　这李游不是个好脾性的，按了几下没人应，手里的动作就急躁起来，吧唧吧唧一通乱按，在深夜里尤显扰人，顾展在门内不由地皱起了眉。
　　傅俨似是被这震耳的门铃声惊得清醒了几分，抬头晃了两下，嘟囔着嘴，“你……起开，大半夜乱按什么，吵着人休息。”说着就挣开扶着他的人，径自去够门上的密码锁。
　　“哈哈，傅俨心疼媳妇儿了。”李游又开始调笑，“嫂子长啥样啊，好不好看？介绍我们大伙儿认识认识。”
　　“不给你们看。”傅俨一手输密码，一手小心翼翼地捂挡着，像是在藏着掖着什么宝贝，醉言醉语似乎还巧妙地一语双关了。
　　李游和那小个子笑作一团，想不到一向沉稳的傅氏太子爷喝醉了酒就像个护食的小崽子。
　　“行了。”纯黑帽衫的年轻人见傅俨已经顺利摸开了门，给了还欲探头探脑的李游一个眼神，“走吧。”
　　三人很快离开了，傅俨轻手轻脚地摸进屋，关门时尽量不弄出声响，谁知刚一转身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傅俨喝了酒脚下不稳，抓住对方才侥幸没跌倒，黑暗中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咦？”他贪婪地嗅了几口，索性扑到人怀里，“把你吵醒了？媳妇儿~”
　　“别瞎叫！”一股刺鼻的酒气直冲天灵盖而来，顾展眉头紧蹙，很想把身上的庞然大物一把丢开。
　　醉酒的傅俨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讨人嫌，又是酒气又是烟味还混杂着各种不明香水和脂粉味的大脑袋在顾展怀里又钻又腻，“我好困……好困啊……”
　　“我们上……上床睡觉，好不好？”傅俨边嘟嘟囔囔，边无意识地在顾展颈间胡乱亲了起来。
　　顾展面色不善地扭开头，撑着他沉重的身体往里走，本来傅俨就跟他差不多体重，这会儿醉了酒简直死沉死沉的，两人脚步跌撞好不容易快到客厅的沙发，顾展一把将身上的负重甩开，肩膀卸力地深吁了几口气，提起自己的睡衣袖子凑近嗅了两下，一脸嫌恶。
　　还想上床睡？这种臭烘烘的烂泥只配睡沙发！
　　顾展转身走了，准备去浴室重新冲个澡，换身干净的睡衣。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傅俨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身上的西装被扒在一边，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正睡得云里雾里。
　　时值初冬，屋子里通了暖气，可单着衣服在客厅睡一宿还是有感冒的风险。
　　顾展盯着沙发上睡死的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去卧室拿了床被子给人盖上，然后径自回了卧室，嗵地关上了门。


第21章 
　　我穿你的衬衫合不合身？
　　第二天一早, 傅俨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厨房里有些窸窣的声响，傅俨撑起宿醉乏力的身体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瞄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在厨房忙碌, 他皱鼻嗅了嗅自己一身难闻的气味，准备先溜去浴室洗个澡, 销毁证据。
　　厨房内, 顾展关了炉火, 一手捏着瓷碗, 一手夹着竹筷，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蒸腾的炊烟间穿梭，带出根根莹白的面条落在瓷碗内。
　　一个温热的身体从他背后腻了上来, 挟来一股淡淡的夹杂水汽的味道，很好闻。
　　傅俨双手环住他的腰, 自然地将下巴搭在他肩上, “一大早就能吃到男朋友做的早餐，真幸福。”
　　顾展斜了一眼身后的人, 继续自顾自地盛面条，没搭话。
　　“怎么不理人呢？是不是生气了？我男朋友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看。”傅俨侧过脸痴痴地含笑望着他，拿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头。
　　“昨晚有个朋友过生日，是喝得多了点, 但我肯定没做任何过分的事，你别乱想啊, 都是些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大家聚会我不能不去啊，这些应酬你应该都能理解的。”
　　顾展确实可以理解, 这群人聚在一起当然也不完全都是玩乐, 同时是他们拓展关系、交换信息的一种方式, 有时候做生意挣钱，就看你消息够不够灵通，能不能抓住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傅俨的这种应酬与生意往来也差不多。
　　可理解是一回事，心里别扭是另外一回事。虽然顾展以前也不是没去过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但自从跟傅俨确认关系之后，他就完全跟那些地方划清界限了，即使是生意应酬，有些不可避免的逢场作戏，他也时刻保持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人设。
　　顾展很清楚，昨晚傅俨身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味道，不是贴得近，根本沾不上这么浓，他心里其实有些不满，但又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太小心眼，而且说出来多半也没什么用。就从傅俨今早这一系列娴熟的哄人技巧来看，他从前的那些前任肯定没少抱怨发牢骚，可结果傅俨不还是这个样子。
　　傅俨见顾展还是不理，语气又软了软，贴着他的肩窝，“我知道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下回一定注意。我保证昨晚肯定没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胡闹，就在俱乐部庆祝了个生日，你别多想。”他伸手戳了戳顾展的脸颊，“是不是吃醋了？还是第一回见顾总吃醋呢。”
　　顾展盛完面条，将竹筷一把丢进水池，“别拿我当小孩子哄，我没吃醋，也没闹脾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深更半夜喝得烂醉回来，也不认为一个自知有家室的人可以随意接触那些明眼一看就对你别有所图的人，而不保持距离。”
　　他语调冷冷，双眸定定，虽然没直视傅俨，却仍然让人感觉心里一骇，这大概就是Slungshot总裁习惯成自然的威压，遇到问题强势直接地阐述自己的诉求，傅俨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商量的余地几乎为零，一旦自己提出质疑很可能把问题加剧，进而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傅俨轻吁了口气，“好了，别这么严肃，顾总裁，我们是在谈恋爱，又不是谈判。”
　　他又亲了亲顾展的眼角，想调和一下那有些瘆人的眼神，而后郑重其事道：
　　“本人，乙方傅俨，为保障合同双方的合法权益，经协商一致，本着公平互利、相亲相爱的原则，自觉自愿减少与发小出门鬼混的次数，以后即使出门也会跟男朋友打报告，争取少喝酒、早归家，此合同即日起生效。”
　　傅俨腻到他的颈间像只大狗一样的磨蹭，“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的甲方大大。”
　　“衬衫都被你弄皱了。”顾展肩膀一顶将人甩开，端着两碗阳春面朝餐厅走，表面冷淡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傅俨知道他不生气了，也跟了过去，“怎么想起来煮面？”
　　平时工作日两人早上都是吃公司食堂，一是比较方便，二来早上可以多睡儿。
　　顾展递了双筷子给他，“宿醉之后空着肚子去上班，你不怕得胃病啊？”
　　“真贴心。”傅俨忍不住在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两人和谐地吃完早饭，就准备各自去上班，傅俨喜欢晚上去接顾展，一般都自己开车上班，顾展则去楼下等司机。
　　临出门时，傅俨似是想起什么，“今晚上要去看球赛，你别忘了啊，我傍晚早点去接你。”
　　“嗯。”电梯里，顾展将手中的牛皮袋子甩给他。
　　“什么？”傅俨扯开袋口看了看，好像是几件衣服。
　　顾展解释道：“你打算穿着一身订制西服去看球赛？”
　　傅俨这个人一贯很细心周到，一般这种事他都能提前想到，但昨晚上喝多了难免有点顾不上许多，没想到顾展竟然替他考虑到了。
　　他笑着凑到顾展耳边，小声道：“我媳妇真细心。”
　　顾展翻了个白眼，“你再多话以后就没这待遇了。”
　　当天傍晚，傅俨到Slungshot的时候，顾展已经在车库等他了。
　　傅俨从车窗远远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一件长款的黑呢大衣，里面是白色卫衣和破洞裤，还配了一顶撞色的棒球帽。虽然他对自家男朋友的身形很熟悉，但第一回见顾总这一身活力青春的打扮，还真有点不敢认。
　　他驱车停到人面前，摇下车窗吹了声口哨，“哇哦，这是谁家小朋友？”
　　顾展含笑上了副驾驶，“你这么问的话，看来不是你家的？”
　　“就是我家的，谁也别想抢走。”傅俨捞起他的手，煞有介事地藏掖进敞开的外套怀里。
　　“哈哈哈——”
　　两人边笑边摇头，越看对方越觉得幼稚，谈恋爱有时候真是一件降智的事情。
　　傅俨发动了车子，还是忍不住连连打量顾展，“你这么穿可真年轻，没见你衣柜里有这种风格的衣服。”
　　“换换风格，前几天刚让小陈买的。”
　　傅俨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灰绿格纹衬衫，“这件也是新买的？我记得我没有这样的衣服。”
　　“我们尺码差不多，这件你应该能穿，早上顺手拿的。”顾展嘴上答得漫不经心，眼睛却已经不动声色地直瞄着傅俨看。
　　傅俨穿的是他早上准备的那套，太空棉服搭格纹衬衫，也比平时一丝不苟的西装显得年轻多了，两人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小情侣。
　　“你这眼神……”傅俨瞥了他一眼玩笑道，“要不我们不去看球了，找个暖和的地方，让你好好看看，我穿你的衬衫合不合身？”
　　“‘老流氓’三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傅俨哈笑了一声，抓着他的手递到唇边温柔地落下一吻，嬉笑的语气转而变得认真，“费心了，特意准备这些，为了我们第一次约会。”
　　顾展默默把脸别开了。
　　“还害羞了。”傅俨调侃道。
　　“胡扯。”顾展甩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反被握得更紧。
　　很奇怪，顾展跟傅俨调情的时候，脸皮不比他薄，可一旦傅俨对着他深情专注地讲些走心的话，他总会觉得脸上臊得慌，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是害羞。大概跟情史丰富的傅俨比，很多事情，他再想表现得游刃有余，也还是显得笨拙。
　　算起来这确实是两人第一次约会，之前两人的交集不是在工作上，就是在家里。顾展没有跟人以这种正式的身份相处过，事事都想尽力做好，却又不想搞得太小题大做。伴侣之间相处还是自然融洽最重要，想来想去他就让小陈帮忙挑了些新衣服，焕然一新的得体装扮是对约会对象最好的尊重。
　　“吱嘎——”一串刺耳的急刹，差点就闯了红灯，傅总裁光顾着打趣焕然一新的‘小娇妻’，注意力频频不集中。
　　顾展忙将自己的手从傅俨不安分的掌心抽回来，“好好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好的，亲人。”傅俨笑着应道。
　　“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体育馆。
　　顾展在车上就找场馆图出来研究了很久，一出检票口顺利挑了条人烟稀少又离他们座位区域最近的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指定区域。
　　结果，还是遇到了秘书小陈。
　　这次足球赛的门票，顾展分给了公司的一些员工，他特意找了两张偏僻的座位，以为可以避开熟人，谁知还是撞见了迷路误入的小陈。
　　小陈正着急地在体育馆内四处睃巡自己的座位区域，一转头碰见了顾展，“欸？顾总你也来看球赛了？D区在哪里，这是F区？呀——！”
　　她惊呼一声，瞟到顾展身后一个抱着汉堡可乐的大帅哥，乍一看这帅哥好眼熟，左看右看这不是换了‘新皮肤’的傅总吗？他怎么也在这里？
　　最诡异的是，八倍镜女孩一眼就发现傅总的‘新皮肤’好眼熟啊，这件灰绿的格纹衬衫，不是前几天她帮自家老板去商场买的吗？怎么会穿在傅总身上？
　　顾展意识到小陈盯着傅俨打量得有些久，介绍道：“这是傅氏集团的傅总，今天一起来看球赛。”
　　“知道知道，之前在公司见过几回。”小陈笑着跟傅俨打招呼，眼睛还是瞪得浑圆，像条鱼一样止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转。
　　两人都是聪明人，看小陈这眼神肯定是已经注意到傅俨穿的衬衫是顾展的。
　　傅俨瞟了顾展一眼，他脑门上正顶着黑线，一脸难办的样子。
　　见顾展支吾了半天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半个字没蹦出来，傅俨大大方方地牵过他的手，微笑着对小陈道：“也是你们顾总的男朋友。”


第22章 
　　顾学长，那是你的初吻吗？
　　“啊？这这……”小陈当即瞠目结舌, 但她惊呆的表情仅仅持续了两秒，很快就又喜笑颜开，“我说呢顾总怎么一直没交女朋友。哎呀, 你们好般配呀，颜值都好高, 太帅了~”
　　小陈双眼放光, 越说越兴奋, 两只小手缩在胸前蠢蠢欲动就差鼓起掌来。
　　傅俨凑到身旁的人耳边, 轻声道：“出柜也没你想得那么难。”
　　顾展颔首，表情却远没有傅俨想象中那么轻松自然，似乎有些愣怔, 他很快调整了一下神色，手指抵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小陈温声道：“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 能不能先替我们保密？”
　　完了，完了, 小陈只见识过在工作中不苟言笑的顾总，原来他谈了恋爱私下里可以这么温柔，啊啊啊！
　　小陈努力克制住内心的土拨鼠尖叫，像是接收到上峰不得了的任务, 认真点头做了个封嘴的手势，完全被自家总裁这三两下的动作拿捏得死死的, 更加晕头转向地找不着自己的座位了。
　　后来在傅俨的热心指示下，她才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
　　傅俨微笑着挨坐到顾展身边，调侃道：“我发现顾总也挺能散发个人魅力, 小姑娘都被你迷得找不着北了。”
　　顾展应和地挤出些笑容, 却没有接话。
　　傅俨察觉出来了, 从刚刚跟小陈出柜之后，顾展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像是强装镇定。
　　场馆里人越来越多，五分钟后比赛就要开始了，四围嘈杂鼎沸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顾展垂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傅俨见状轻轻覆上去，安抚性地捏着，“快开始了，先看比赛。”
　　清新的绿茵场，豁然如昼的灯光，矫健的身姿，挥洒的汗水，全场的激情随着一个个漂亮的动作，一声声热血的叫嚣，逐渐燃到高点。
　　顾展也暂时忘却了开场前的小插曲，目光、情绪都被精彩的比赛完全调动。
　　“欸，往那里那里……”
　　“哎呦——”
　　“可以可以，厉害！”
　　“好球！好球！”
　　四围全是观众激情的呼喊，场地中央悬挂着几面硕大的LED屏，主屏幕上实时播放着赛事画面，副屏的摇臂镜头时而对准裁判教练，时而从观众席扫过。
　　有几个资深球迷不怕冷似的穿着单薄的球衫一直在座位上手舞足蹈，恨不得亲自上场去踢球，更有甚者在赛点时直接冲到了前排的围栏旁，探出上半身摇旗呐喊。
　　今晚有支队伍傅俨喜欢了很久的，他一直难抑兴奋地给他们加油助威，上半场平局，下半场两队又咬得很紧，看得人心惊肉跳。
　　一声尖锐的口哨，对方进了一球，现在两队比分再次追平，比赛还剩最后三分钟，方才喧嚣的场地似乎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息以待，都聚焦在这最后的绝杀。
　　“漂亮——”
　　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又进一球，傅俨激动地差点从座位上跃起来，顾展也开心地抓着他的手，“赢了，赢了。”
　　满场沸反盈天，观众席有人奔走相告，有人额手称庆，有人兴奋地跟身边的同伴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傅俨一把将顾展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肩膀，“最后那一球太漂亮了！”
　　“是啊，我还以为又要平局，哈哈。”顾展正豪利地大笑着，一不留神，一个温热的东西附上了他的唇。
　　傅俨激动地吻上了他，由于动作太突然还磕到了牙齿，顾展嘴角弯了弯，温情地回吻上去，两人用唇舌交换着此刻的喜悦与激情。
　　霍然，一道炫目的光射过来，像是正午的强光那样刺眼，叫人无处逃匿。
　　顾展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一下将傅俨推开，他惊恐地望着傅俨，傅俨被推倒在座椅背上，深吁了一口气，有一刹的神情恍惚。
　　刚刚从他们脸上扫过去的是摇臂摄像的追光灯，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方才他们接吻的画面被映到了LED屏上。
　　Slungshot的不少员工都有这场比赛的门票，如果仅仅是跟傅俨两人出来看比赛，被人碰见了也没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小陈一样能知道傅俨身上的哪件衬衫是顾展的。
　　可是现在，他们一时忘情拥吻的画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虽然只是匆匆几秒，但顾展还是很担心会不会被眼尖的认出来。
　　“走吧。”顾展对傅俨丢下一句话，拉了拉帽沿，匆匆从人群穿过。
　　到了车里，顾展靠在椅背上凝神，傅俨望着他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选择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回程顾展的话明显变少了，傅俨几次三番想试探地跟他打开话题，又或者跟他谈论刚刚场上的几个精彩瞬间，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完全跟去的路上是两个状态。
　　顾展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着今晚体育馆发生的事，无论是跟小陈当场出柜，还是被镜头扫到他跟傅俨接吻，这两件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虽然他知道既然决定正式地同傅俨交往，那么出柜是早晚的事，但目前他还没准备好。他不知道一旦自己的性向曝光，生意上的那些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将会如何看他，他的员工又会如何看他，这一切会不会对正处于上升期的Slungshot产生负面影响？
　　Slungshot去年才在纳斯达克上市，顾展给自己定的下一个目标是进军纽交所，然后是《财富》世界五百强前列，要完成这些目标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的心血，走下的每一步更需要拿捏好分寸，计量好深浅，他不能容忍自己一个不知轻重的感性举动，影响了辛苦谋划的大局。
　　还有，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性向，那么早晚会传到他妈的耳朵里，他又该怎样给一心期盼他成家的妈一个交代呢？
　　运筹帷幄的顾总习惯了在做任何事前，进行详尽的评估和计划，像这样贸然地将自己的性向公布于众，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是他不喜欢的感觉。
　　另外今天晚上的事，让他对傅俨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心里本能地有些责怪傅俨，连句商量都没有就跟小陈当面出柜了，可换个角度想，对从来不惧世俗眼光的傅俨来说，出柜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连家长傅俨都带他见了，反倒是顾展自己，总是遮遮掩掩，没有给到傅俨足够的诚意和安全感。
　　是的，顾展有些自责，不知道自己藏着掖着的举措，会不会对傅俨造成伤害？今晚顾展猛然推开傅俨的时候，敏锐地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失落，明明顾展是喜欢傅俨，为什么反而却在无形之中伤害了他？
　　回到车里与傅俨独处时也是，顾展不得不闭目凝神，作出一副累了不想讲话的样子，他在逃避，他怕傅俨主动提及出柜的话题，在这件事上，他暂时还不知道该给傅俨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两个人相处久了，顾展开始发现，其实在很多事上，他们远没有在床上合拍。在床上能如榫如卯，可生活中却充满龃龉。
　　“叮——”地一声，傅俨按下密码锁，开了门。
　　他望着一路寡言的顾展，终于决定主动开口，“今晚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展的一个吻堵了回去，甚至还没有人来得及开灯。
　　黑暗中，顾展一手推着他的胸膛，一手护住他的后脑，直接将人按在墙上，热情的舌熟练地撬齿直入。他含着那柔软的下唇，小蛇般的舌尖有技巧地在傅俨口中搅弄，让人无暇再想其他，只得报以动情的回应。
　　今晚的事，顾展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给傅俨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就先给他一场满意的性|爱吧，既然他们在床上是最合拍的。
　　他希望身体的默契能减轻一些傅俨心里的芥蒂，哪怕只有一点；他希望两人身体的契合能给自己勇气，让他坚定自己的选择，下定决心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屋里暖气已经开了，两人亲了没多久，就觉得身体发热，一边拥搡着向里走，一边腾出手去解对方的外衣。
　　傅俨的衬衫扣子全被解开了，露出了起伏的胸膛，摸上去饱满而有弹性，在黑暗中的触感尤其引人遐想。顾展在他胸膛轻推了一把，他顺势坐到沙发上，顾展跨腿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颈动情地亲吻，湿滑的舌时不时地舔过高凸的喉结，显得有些急躁地埋头往下……
　　“等……等会儿……”傅俨扳住他的后腰，抬手按亮了沙发角几上的台灯，“顾展，我们谈一谈。”
　　倏然亮起的光让顾展觉得眼前一刺，抬手挡了挡。
　　傅俨见状将感应光调暗了些，“今天，我突然跟小陈出柜，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顾展久久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回答，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家男朋友实在太好了，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因为傅俨确实情史丰富，他在这段关系里比顾展表现得游刃有余得多，顾展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太过尖锐，没有顾忌到对方的感受。
　　就像这件事，明明是他的问题，傅俨却反而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样一来，顾展心里本来的那点责怪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傅俨的愧疚。
　　他轻抚着傅俨额上的发，“没，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这个人有的时候太……矫情，顾虑也太多。”
　　傅俨摇了摇头，“你是怕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影响到Slungshot吧？还有就是你妈。你这人外表强势，其实心很软。”
　　“我妈确实是最主要的原因，工作方面的原因也不容小觑。傅俨你可能体会不到，傅氏的生意向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贴过来，很少需要傅氏去有求于人，可我不一样，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拿Slungshot去冒险。
　　我还记得大学刚创业的时候，开了个网店，主要是卖衣服的，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生意还不错，当时有好几个工厂一出新品就直接给我们代理，对我们很是信任。那天去仓库给新品拍模特图，那个模特是找的我们学校一个学弟，体育特长生人高马大的，经常给网店兼职拍照。
　　我当时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个弯的，也不知道他给我们拍了几次照一来二去对我……产生了一些想法，午休的时候，他趁大家都没注意偷偷亲了我……”
　　“哇哦。”傅俨忍不住打断了他，“顾学长当时不应该还没开窍呢吗？”
　　“别打岔。”顾展拍了拍他的头，轻笑了一声，“我当时确实还没开窍，这件事对一个‘直男’的幼小心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咳。”他正了正神色，言归正传，“重点是，那间我们午休的仓库里有摄像头，工厂老板在摄像里看到了这一幕，那老板四十出头，走南闯北应该也见过些世面，但他一知道我们是同性恋后就觉得我们有脏病，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把我们赶了出去。”
　　傅俨动了动唇，想说什么，顾展眼疾手快地上手捂住了，“我知道你想说，我上大学那会儿都是十年前了，社会进步了，人民的价值观念也比以前开放了，这些道理都没有问题。可是你想啊，我平时接触的那些生意伙伴，很多还是老一辈的人，就拿你爸来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他能那么坦然地看待gay吗？”
　　“呜呜——”傅俨支吾了两下，好像又想说什么，奈何嘴被‘封印’表达不出来。
　　“傅俨，给我一点时间，哎呦……”顾展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心一湿，被什么温湿的东西滑过，他下意识地松了点手。
　　“唔……能说……话了吗？”傅俨得逞后，乘胜追击。
　　顾展将手拿了下来。
　　“所以顾学长，那是你的初吻吗？”
　　顾展黑人问号脸，“？？？”


第23章 三合一
　　谁输了的话叫老公。
　　顾展一脸无奈, “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这对我来说就是重点啊。”傅俨嘴角扬笑，就着跨坐的姿势，一把托起顾展往卧室走。
　　顾展到底是个大高个儿, 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起来过，傅俨再是练过的, 顾展也还是很紧张, 手脚并用地像只袋鼠般挂到人身上, 生怕自己掉下来,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双双倒在了床上，傅俨一个前倾扑在他身上。
　　窗外月光照进来，在房间投下一线天光, 空气里的尘埃像是在这温黄的光里跳舞。
　　傅俨就着月光拿指尖描摹着顾展的眉头，经过刚才一番玩笑, 顾展纠结了一晚上的神情, 现在放松多了。
　　傅俨知道顾展性格谨慎，遇事诸多考量, 要他大胆地跟所有人出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更加没法预计如果顾展真的出柜，会不会对Slungshot产生影响。
　　可既然选择了跟顾展交往，他心里面确实很希望, 有一天能轻松自在地跟自己爱的人走在大街上，走在任何耀眼的光里, 他很希望把顾展介绍给他的亲人朋友，得到他们的祝福。
　　另外，傅俨清楚地知道顾展在这件事上曾经历的阴影, 也明白顾展来自事业和家庭的压力, 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去计量当顾展面对这些现实干扰时, 在他身上倾注的真心还剩几分？
　　当傅俨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吓了一跳，他还从未在感情里产生过这种……大概应该叫做……‘患得患失’的感觉。从来在感情中都是常胜将军的他，即使被分手过挺多次，但哪一次仅仅也只是分手这件事本身给他带了一些颓败感，而不是他失去了一个爱得多么刻骨铭心的人。
　　傅俨一直信奉的都是理智冷静的爱情，他知道怎么让爱情的天平保持平衡，然而这一次，在与顾展的爱情较量里，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加注了令自己这端的天平失重的砝码。
　　傅俨深深望着眼前的人，“顾展，我可以等你，等你跨过心里的坎儿，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但也别让我等太久了，好吗？因为这一次，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顾展对上他的眼，眸中晶亮，“嗯。”
　　以前顾展想将Slungshot做到一定的高度，是因为想证明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梦想，以后他的梦想里还将承载着另一个人的期望。
　　傅俨汲着他眼里的光，动情地捏着他的下颌，俯身越靠越近……
　　“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今晚又能得逞了是吧？”顾展一个翻身，反又将他压在身下，“傅特助，胆子不小，竟敢在球场亲我？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勾引，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傅俨轻笑了一声，双手一摊，躺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想来你就直说，哪回没让你了？”
　　顾展也笑了起来，转而神色变得认真，“傅俨，你怎么这么好？有没有什么你一直很想尝试或者羞于启齿的幻想，说出来，我都能满足你？”
　　傅俨听到这个问题，一下没忍住闷笑出声，他就是觉得顾展这人很好玩，一种跟自己很对味的好玩。
　　他其实内心深处是一个挺喜欢追求激情的人，可他从前交往的对象大多比较纯或者乐于在他面前装纯，毕竟他以前就吃这一套，但凡他在床上提点要求吧，就好像在为难人。顾展就完全不一样，把他身体里潜在的激情因子都挖掘了出来，人前是端得一本正经的顾总，在床上的时候却很诚实，真带劲儿！
　　傅俨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地闯进了一条微信，“穿……裙子。”
　　“什么玩意？”顾展也是大跌眼镜。
　　傅俨没好意思提当初在姚晶手机里看到顾展发的微信，而且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也确实有点扫兴。
　　“你是想让我穿，还是你自己穿啊？前者没得谈，后者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顾展嘴上说着‘难’，唇角却难以抑制地勾了一下，“不过这个今晚没条件，得准备一下，你换一个。”
　　傅俨凝眸认真想了一会儿，“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顾总的手特别好看……”
　　“就这？”顾展见他思考半天，还以为憋了什么大招，“这顶多算是‘买一赠一’赠的。”
　　傅俨假装没明白他的意思，双眼却直放光，“你要买什么？”
　　顾展算是看出来了，老流氓在床上套路深着呢。他从前觉得脏，没给人做过这个，但如果对方是傅俨的话……
　　他倾身凑到傅俨耳边，含住他的耳廓舔了一圈，而后咬着柔软的耳垂矮声道：“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然后，埋着头一路往下……
　　哗啦的水声停了，傅俨扶着墙慢吞吞从浴室走出来，方才就泛红的脸颊，现在被水汽一蒸红得像熟透的胭脂杏。
　　顾展正将两人乱丢一地的衣服收到洗衣篮里，他抬头对上傅俨的脸，语调愉快道：“洗好了？”
　　“嗯。”傅俨别开他得意洋洋的脸，“电脑方便借我用下吗？一会儿有个视频会议。”
　　“可以啊，书房有电脑。”顾展从衣柜找出件干净的浴袍，准备也去洗个澡，经过傅俨身边时忍不住掐了掐他红扑扑的脸，“傅总怎么现在这么上进？下了班还开会。”
　　“下午早退陪男朋友看球去了，现在得补上。”
　　“哦，那你男朋友可真幸福。”顾展笑眯眯地一语双关，不安分的手使了些劲儿，拿浴袍甩了一把某人优越的臀|部。
　　很好，顾总还真是个说1不二的1，锱铢必较，说到做到，上回在天台的一战，今天算是被他讨了个彻底。
　　傅俨默默阖上眼，竭力保持着神色冷静，‘忍辱负重’地去了书房。
　　顾展洗完澡出来，傅俨的会也快开完了。
　　“楚音，一会儿把技术方案发过来我看看。”
　　“行。”
　　“那没什么事就到此结束，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的休息时间。”
　　等了一两分钟，大家应该都关了视频，傅俨也正要关，里面有个声音道：
　　“哥，你不在家吧？”
　　这声音挺年轻的，语调有些散漫冷淡，透过信号波传进来，给顾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他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朝书房走过去。
　　“我在……”傅俨怕对方没完没了，想说在自己的公寓。
　　“是上回李游哥生日，你晚上回的地方吗？那是个老小区，年纪比我都大，你身后的那个耳窗很像是那个年代的房屋设计。”
　　傅俨无奈地瞟了眼身后，打趣道：“有一个IQ180的弟弟，你根本无处遁形。”
　　“听奶奶说，你谈朋友了。”
　　“嗯。”
　　“你怎么天天住人家，你们同居了？”
　　“小楚音，你今晚的问题有点多哦。”傅俨的声音无意识地带上点温柔，像是在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去睡觉。”
　　“好吧。”
　　“哥明天中午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披萨。”
　　“哦。”
　　“晚安，小楚音。”
　　“晚安哥。”
　　对方挂了视频，顾展靠上前，拿干毛巾替傅俨擦头发。
　　傅俨介绍道：“我二叔家的孩子，在公司技术部做事。”
　　刚才听他们讲话的间隙，顾展回忆起来了，这个声音就是那晚送傅俨回家的几个人里，穿着黑色拉链帽衫的那个年轻人，“他跟你倒挺亲。”
　　“我二叔从小就不管他，走得又早，是个小可怜，有时候有点粘人。”傅俨说起自家弟弟，嘴角扬起亲切的笑。
　　傅俨的这个二叔，顾展倒是有所耳闻，生意场上酒肉朋友多，灌多了黄汤就爱嚼些韵事丑闻，跟村口的长舌妇谁也比不得谁高贵。
　　傅家祖上也是当官的，很可惜到了傅宏平这一代在上面就排上号了，好在傅宏平做生意有一套，也算是光耀门楣，可他唯一的亲弟弟却不大成器，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辈子没结婚，喝酒把身体喝坏，很早就去世了，传闻有一个私生子，想必就是傅俨口中的傅楚音。
　　这对傅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顾展便很有眼力见地没再打听下去，转移话题道：“你们也想收购优凡网？”
　　他无意间瞄到了电脑屏幕上，傅楚音传来的文件《优凡网技术并购方案》。
　　“是啊，Slungshot也有兴趣？”
　　“优凡网是国内最早的那批电商平台之一，他们很早就打造了自营品牌优凡精选，现在因为经营不善支撑不下去了，但这是个口碑尚佳的老品牌，Slungshot也在打造自营品牌，要是能把优凡精选合并，那无疑是如虎添翼。”
　　“顾总，咱们合作好几回了，这还是头一次成为竞争对手。”
　　“是啊，傅总怕了吗？”顾展含笑的眼跃跃欲试。
　　“哼，谁怕谁是小狗。”傅俨故作幼稚的语气。
　　顾展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既然这样，不如设个赌吧。”
　　“你想赌什么？”
　　“谁输了的话……”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谁叫老公。”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茬儿？”傅俨无奈一笑，刚刚在床上，顾展就一直企图诱导他叫老公，可他迟迟没有如顾展的意。
　　一开始他是想吊吊顾展的胃口，后来确实受不住想叫的时候，话到嘴边却硬是叫不出口，大概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毕竟他也是个有1说1的1，再到后来他被做得大脑几乎失去意识，也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要我叫这个，不如让你一百次。”
　　“也行啊。”
　　傅俨摁着他的下巴捻了两下，“这么自信，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那就走着瞧。”顾展转身欲朝卧室走。
　　时间不早了，傅俨也准备上床休息，谁知乍一起身，屁|股刚离了一点椅子就又蹾坐回去，好在顾展书房的椅子是真皮包镶的，很柔软。
　　“慢点儿。”顾展又折回身扶他，“要不我抱你吧。”
　　傅俨摆手，“你抱得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顾展已经操着傅俨的膝窝将人横抱了起来，傅俨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颈，防止自己掉下来。
　　顾展轻掂了一下，将人抱实了些，从容地朝卧室走。
　　从1而终的傅总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抱起来的一天，还是公主抱，好像有些奇奇怪怪，不过这感觉，累了一天被人抱上床的感觉，倒真不赖。
　　*
　　优凡网收购是公开竞标，首轮投标不出价，而是由各买方单位阐述己方收购方案，然后由卖方筛选出符合进入二轮投标资格的单位。
　　这么安排的目的主要是因为优凡网的创始人王默先生对自家公司有很深的情感。作为最早的电商平台之一，优凡网虽然在湍急的互联网激流中迷失了方向，但几乎承载了王默半生的心血，王总并不甘心让自己一手奶大的亲儿子随随便便地认个爹，至少要确认这个后爹能不能对他儿子好。
　　到了竞辩当天，优凡大厦群贤毕至，一眼望去一水的西装革履，好不热闹。
　　顾展带着产品部负责人和财务总监一齐上阵，刚到会场门口，正好碰到了傅氏的队伍，傅俨走在最前面，身高腿长，十分惹眼。
　　两人视线相触，先是十分官方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不动声色又自然而然地向对方靠近，并肩走在了一起。
　　“顾总，好久不见啊。”
　　“傅总，久违久违。”
　　嗯，是够久的，从早晨到现在，他们已经长达6个多小时未见，尽管他们昨晚还在一起，以一种距离为负的方式。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并肩而行十分拉风，长腿迈开，缓缓从容向前，犹如玉山移来，风都在给他们让道。
　　亦步亦趋跟在傅俨身后的是个穿着一身黑色兜帽卫衣的年轻人。他身材挺拔略微比傅俨矮一点，左耳上带着一颗烟灰色的裸钻耳钉，双手插兜走路的样子有些散漫，夹在各位抬头挺胸的西装先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傅氏的人一来，自然就是全场的焦点，小鱼小虾们都擦亮了眼想找机会上去社交一下，王默也笑脸盈盈地上前打招呼。
　　王默四十来岁，个子不高皮肤偏黑，笑起来颇有几分朴实，“傅总，顾总，二位能来，优凡真是蓬荜生辉。”
　　“王总还是这么谦逊。”
　　众人职业性地一通商业互吹，很快，大家注意到了傅俨身后的年轻人。
　　傅俨微笑着介绍：“这是我堂弟，傅楚音，清北大学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傅氏的技术部副总监。”
　　“原来是小傅总，失敬失敬。”
　　“小傅总真不得了，小小年纪已经是技术总监了。”
　　“现在的小孩真上进，大学就知道进公司实习了，我们那会儿上大学的时候还只知道打游戏呢。”
　　众人一顿吹捧，原本是为了溜须拍马，谁知道傅氏的几个人听完后反倒面露尬色。
　　傅楚音皮肤白五官也长得显小，再加上穿得运动，看外表甚至像是个高中生，哪里有半点技术总监的样子。可傅氏的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小傅总早就真材实料地名校毕业了，这些夸人的话弄巧成拙，反倒有些暗示傅楚音年轻资历浅的意思。
　　富二代嘛，进自家公司，别说总监，想混个什么职位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傅楚音性格内向，尽管听出了这群人话里有话，也懒得分辩，只是有些不耐烦地别过头。
　　一旁的傅俨察觉出了他的情绪，轻笑着抚上他垂下的后脑勺，“楚音他都毕业两年了，初中跳了一级，高二又保送，所以年纪小。”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睁大了眼睛，连顾展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傅楚音一眼。
　　“行了，大家别杵在过道闲聊了，都入座吧，入座。”王默适时地把这茬儿含糊过去，毕竟优凡才是今天的主角，谁也没再多闲话，纷纷朝座位走。
　　Slungshot和傅氏的座位安排在过道两边，快要分开时，顾展倾身靠到傅俨耳边，“加油啊傅总，一会儿我是不会让的，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傅俨顺势搭上他的肩，压低声线笑道：“没想要你在这上面让我。”语调暧昧，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会场内人多嘈杂，男人们之间勾肩搭背说个话，也不奇怪，谁又能想到两位总裁在公共场合表面一本正经地谈公事，暗地里却在调情。
　　唯有一直跟在自家哥哥身后的傅楚音，看到哥哥跟人耳语，耷拉的脑袋一下子很警觉地抬起来盯着二人，直到和顾展分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傅楚音还在瞥着眼睛打量他。
　　前来竞标的公司一共有六家，优凡虽然没落但也不是随便一家企业都有实力收购的，剔除掉一些明眼人一看就是来陪跑的小公司，能与Slungshot一决高下的，只有傅氏和另外一家老牌的传统商务公司乘浪。
　　上世纪八十年代，乘浪以电器零售起家，在电子商务炙手可热的今天，依旧瓜分着可观的销售市场，但任何一家企业要进步，都必须顺应时代。电子商务目前来看是大势所趋，所以乘浪收购优凡的意图不言而喻，就是开拓电商市场，搭建属于自己的电子商务平台。
　　乘浪的CEO陈浪亲自上阵，一通慷慨激扬的陈词将优凡的未来描绘得精彩纷呈，好像优凡面临的不是破产收购，而是凤凰涅槃的第二春，令在座的各位总听了鼓掌，王默总听了落泪。
　　Slungshot上去演讲的是产品总监，顾展主要看中的就是优凡的自营品牌，他想将‘优凡精选’吸纳进自己的品牌，联合成立‘飞凡精选’。
　　这一点对王默来说可谓是正中下怀，王总舍不得优凡网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一手孵化的品牌‘优凡精选’，如果优凡被收购后，优凡精选从此在市面上消失，那将是会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在座的都是精明的商人，谁在天花乱坠地画饼，谁是志同道合的真盟友，一眼就分辨得出来。顾展一直密切关注着王默的态度，他发现Slungshot演讲结束后，王默的神色和悦了不少，顾展本来就很有信心，这下更是势在必得。
　　傅氏是最后一个，傅楚音单手拎着本薄薄的mac上台，底下有助理专门负责播放ppt，他基本不怎么看，只是对着mac上列下的几个要点步骤自顾自地滔滔不绝。
　　傅楚音站在台上的感觉，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身上那股子散漫的劲儿消失了一般，眼神专注，讲起专业知识准确且独到。刚才那群乱捧的人，要是先看到的是他现在的样子，绝对不会误以为他是没毕业的实习生。
　　演讲效果不出意外地好，全场掌声如雷，硬是把一场竞标会搞出技术交流大会的水准。
　　傅俨身体微微后仰到座椅靠背上，视线穿过人群，嘴角勾笑炫耀似的望向顾展，顾展也很有默契地在看他。
　　傅总这把牌确实打得不错，切中要害，对症下药。
　　王默是技术出身，最早的优凡网是他在无数个不眠的深夜一行一行代码撸出来的。优凡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品牌以外，还有一套技术架构，这套架构当然在国内不算是最先进的，跟国外比更是落后了好几个档次，但是他底层的设计原理很是精妙，也从来没有开源过，如果傅氏能将这套架构发扬光大，优化衍生到更多的场景，无疑是王默想看到的。
　　顾展半边嘴角一扬，给傅俨回了个带点轻蔑意味的笑，然后举起手中的立牌，提问道：“据我所知，傅氏已经自研了一套完整的云原生架构，且申请了不少专利，目前的专业水准在国内首屈一指，那么请问傅氏还要一套比自己老旧的架构做什么呢？难道是要把这套代码一代代祖传下去？”
　　“哈哈哈——”满场哄堂大笑。
　　王默也笑出了声，顾展问出了他的疑惑。尽管他舍不得优凡的技术架构，但他心里很清楚，技术是在不断推陈出新的，老旧的技术就像是过期的食品，理论上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傅楚音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专业能力被质疑，专挑了几个生冷偏门的技术问题回怼顾展，可顾展竟然一一答上来了，而且自信从容对答如流。
　　傅楚音望着台下笑眯眯的Slungshot总裁定了几秒，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八面玲珑的装逼社会精英，竟然还懂技术。
　　这不是他的偏见，专心搞技术的人都是要坐得住冷板凳的，因此他们中的大多数相对都有些讷言，像顾展这样嘴里能跑火车的CEO大多是市场或者产品出身，懂技术的少。
　　傅楚音昂着头，“纸上谈兵不算什么，傅氏拥有顶尖的技术实验室，顶尖的科学研究院，能让任何蒙尘的技术，重新焕发光彩。”
　　顾展笑着拍了拍手，“小傅总说的很对，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相信这是任何一家致力于技术创新的it公司，共同追求的目标。”
　　“你……”傅楚音一时语塞。
　　顾总这话说得相当漂亮，不仅没让对方下不来台，还一记击中傅氏收购方案的漏洞，技术收购的想法确实不错，拿捏住了王默的心思，却不是不可替代的，因为任何一家it公司都可以给王默提出这样的条件。
　　“好了，两位的真知灼见我很是受用，谢谢各位。”王默走上台作总结陈词，然后让大家稍事休息，等待董事会商讨出入围二轮竞标的名单。
　　优凡准备了精致的茶歇，等待期间，在场的各位又开始走动社交。
　　傅俨带着傅楚音认识了几个朋友，一看他一副连职业假笑都懒得露出来的样子，索性放过了他，夹起一块他喜欢的樱桃黑森林，亲切道：“饿不饿？刚才的演讲很棒，哥为你感到骄傲。”
　　傅楚音撩起眼皮瞟了自家哥哥一眼，又转过眼继续盯着不远处正在与人谈笑风生的顾总裁，那笃笃的小眼神很复杂，愤恨中带着点不甘，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是啊，任谁都很难将如今意气风发的顾总，与当初创业之前，那个沉默内敛抱着电脑搞算法的穷小子联系到一起。
　　傅俨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顾展懂技术他一直是知道的，但从前只见过顾总舌灿莲花地跟人拉投资侃项目，还是第一次见他跟人谈技术。
　　那模样真帅，不愧是我男朋友，傅俨心里感叹道。
　　从前只觉得顾展鼻梁上架的那副金边眼镜藏着商人的精明，如今还觉得那斯斯文文的样子颇有几分做学问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
　　“就是他吧？”
　　傅楚音冷不丁的一个问题，将傅俨的思绪拉回。
　　“嗯？”他努力正了正神色，将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掉。
　　傅楚音睖眼看向他，“奶奶说，哥的‘女朋友’个子跟哥一样高，皮肤跟我一样白，我想了想哥身边符合这个条件，而哥又看得上的，可能就是这个顾总了。”
　　傅俨的性向从来不是秘密，家里除了傅奶奶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绕，其他人都清楚他是gay，包括傅楚音。
　　所以傅楚音这么问出来了，傅俨也就没打算瞒。
　　“是啊，有机会介绍你们私下认识。”傅俨嘴角掩笑，埋头喝了一口手里的红茶。
　　傅楚音见他这副反应，原本就没啥好颜色的脸这下更加阴沉了，死死盯着不远处顾展的背影，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蛋糕。
　　不多时，王默公布了进入下轮投标的名单，傅氏、Slungshot还有乘浪。
　　这个结果基本毫无悬念，Slungshot正在打造自营品牌，与优凡的合作具有不谋而合的先天优势；傅氏提出的技术方案可圈可点，确实吸引人；至于乘浪，一方面是陈浪总的行业地位，另一方面优凡可能想看看实力雄厚的乘浪第二轮能拿出多少钱。
　　第二轮竞标在一周后，将会正式竞价，各单位可以根据首轮的情况，再对竞标方案作调整，以便下一轮的出价。
　　最终的中标结果不完全是根据‘价高者得’来定，而是王默和董事会根据出价和收购方案综合考量，决出最终赢家，也就是说，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非常大。
　　会场里人走得七零八落。
　　自从刚刚公布结果后，陈浪就一直拉着王默扯东扯西地闲聊。
　　这人五十出头，身材发福，脑袋有些谢顶，顾展跟他打过几回照面，一早知道他是个善交际钻营的老狐狸，这会儿跟王默一个后辈称兄道弟热情得很，顾展一眼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可不能让乘浪独占先机。
　　陈浪捋了一把自己不剩几根的亮发，洋洋道：“王总，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
　　“一会儿我……”
　　王默欲拒绝，陈浪打断他道：“饭店我都定好了，王总不肯赏脸的话，可惜了那几条黄唇鱼。”
　　“这……”
　　“王总啊。”顾展笑眯眯地走上前，“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顾总有什么事您尽管问。”王默一看顾展来，见到救星似的迎上去，他其实不想跟陈浪太过热络，因为他心底并不倾向于把亲儿子交给乘浪，不过碍于对方财大气粗、社会地位高，不想轻易得罪，才让他进了第二轮。
　　“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和兄弟们呐。”顾展瞄了一眼身后的产品总监和财务总监，“第一回来优凡，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他们今天辛苦了，我自己饿着可以，但不能饿着他们。”
　　顾展说这话时神采奕奕，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完全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形象。
　　跟在王默身后的优凡总经理笑逐颜开，这人年轻，本来就对年少有为的顾总很是敬佩，如今一看他这幅平易近人的样子，更加对顾总欣赏有加，要是优凡真能被Slungshot收购，那以后顾总很有可能就是他老板了。
　　总经理忙咧着嘴道：“西边那一片好几个馆子都不错，顾总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
　　“欸，哪能让顾总自己下馆子啊。”王默摆手，适时地接话，“是我们招待不周，没想到一个竞标会搞到这么晚，都到饭点了，这样吧，我请大家一起去吃饭。”
　　“王总真是太客气，那小弟就却之不恭。”顾展热情地拍了拍他的手。
　　“还有傅总、陈总，大家一起吧。”王默把入选第二轮的都招呼上了，王总在商场混迹多年，哪能没有几分道行？所以人一起叫上，谁都不得罪。
　　这样好，公平公正，谁也别想走些歪门邪道，大家凭实力说话。
　　傅俨带着几个下属朝这边走来，“要去吃饭吗？”
　　“是啊，王总要请客。”顾展笑盈盈地望着王默，“王总，去吃什么？”
　　“吃……”王默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嗐都跟我走，饭店我早就订好了。”一旁静观许久的陈浪爽快接话，“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哈哈。”
　　“行啊，陈总真是周到。”王默笑呵呵地招呼大家一起跟上。
　　陈浪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带路，脸上却藏着苦笑，心里忍不住愤骂，现在的‘总’真是一届比一届狡诈，他这个前浪真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晚餐安排在一家私房花园饭店，陈浪着人换了个大包厢。
　　刚入座还没开始走菜，陈浪就接了个电话，然后笑眯眯地跟身旁的王默耳语。
　　王默神色一怔，有些犹豫，“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一桌大老爷们吃饭有啥意思？”陈浪嘴角的笑容越显暧昧，然后乐呵呵地跟大家说，“有个朋友在附近玩，一会儿带几个姐妹过来，大家不介意吧？哈哈——”
　　“哈哈，那再好不过。”
　　“陈总的朋友不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众人应和地说笑。
　　顾展也扯起嘴角跟着笑了笑，这些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他早就习惯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喝点酒，不安排点气氛组，这生意就谈不成。
　　傅俨坐顾展对面，察觉出了他神色的僵硬，又转眼看向身旁埋头喝果汁的傅楚音，瞟向王默，“王总，我弟弟他……”
　　王默刚才神色犹豫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看傅楚音，他们一群老油子荤素不忌，可傅楚音看着还像个读书的，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惹傅俨不开心，他可不想跟傅氏闹什么不愉快。
　　王默接话：“是啊，陈总，你看小傅总一身书卷气，我们找些江湖朋友来，回头该说我们带坏高材生了。”
　　“可我这……都跟人家说好了……”陈浪做出些难办的样子。
　　“我正好想起来还有个急事，要不我们先走了。”傅俨正要拉着傅楚音离开。
　　对面的顾展给了傅俨一个眼神，示意他坐下。
　　其实傅俨也不是看不明白，这个陈浪今晚请吃饭不就为了跟王默套近乎，获得第一手的讯息嘛，还热心地安排气氛组过来，一是为了讨好王默，二就是为了支走傅氏兄弟。
　　傅俨一看就把自家弟弟保护得很好，怎么可能任由弟弟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再加上，圈子里都知道傅家这个太子爷是个二椅子，陈□□一群漂亮姑娘来，就是存心膈应他的。傅氏的人一走，乘浪就少了一个劲敌。
　　这个节骨眼上，谁先走了，谁就可能跟第二轮竞标的内部信息失之交臂。
　　傅楚音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哥，没关系，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傅楚音今年都22了，早晚要在生意场上混的，傅俨如果还总像小时候一样照顾他，或许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傅俨瞟了眼对面的顾展，他也不放心让魅力无穷的顾总一个人留在这种场合。
　　“这就对了嘛，哪有饿着肚子走的。”王默适时出来打圆场，“先吃饭，再急的事情，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不出十分钟，果然来了一群肤白腿长的漂亮姑娘。
　　陈浪一看就是老司机了，控场能力max，立马熟练地把姑娘们分散安排坐在各位总旁边，顾展旁边也坐了一个，到傅俨的时候，他摆手拒绝了。
　　陈浪一拍大腿，作出后知后觉的表情，“嗐我忘了，傅总跟我们不一样，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找几个……”
　　傅俨打断了他，“陈总别忙了，我今晚就想好好吃饭。”后半句语调明显冷了下去，流露出些许不悦。
　　陈浪心里嗤笑一声，他巴不得把太子爷气走呢，面上仍热情地笑道：“行，那傅总就多吃点，这家口味不错的。”
　　怎么说呢？气氛组确实够气氛，在陈总各位‘朋友’的助攻下，这场饭吃得越来越热闹，再加上几杯酒下肚，大家称兄道弟天南地北地侃，就连刚开始有些拘谨的王默总也不自觉地把手放到了身边姑娘的腰上。
　　顾展眼看着陈浪和王默从创业艰辛谈到股市走向，越聊越投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也适时地加入他们的话题，时不时地跟他们碰个杯。
　　傅俨似乎被他们晾在了一旁，其实生意场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玩不到一起去，也就聊到一起去，这也是顾展迟迟没有在生意伙伴面前出柜的原因之一。
　　傅宏平常常跟傅俨说，‘做生意就是做关系。’傅俨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今晚他就是不想跟这群人有说有笑，就是有情绪了，尤其当他看着对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坐得离顾展越来越近。
　　傅俨阴冷的目光一直投注在对面，手渐渐攥成了拳，他很想冲上去当场帮顾展出柜，并严正警告，‘别扒拉我的人！’
　　但这种事15岁的傅小俨做得出，30岁的傅总裁还能这样做吗？
　　顾展不是没注意到对面的情绪，身边的女孩贴过来的时候，他总是很自然地避开，维系着自己高冷禁欲的形象，甚至他跟人谈天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提一下傅俨，想让他也加入‘群聊’。
　　可傅俨只是敷衍一两句，就又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化悲愤为食欲的傅总不知不觉竟已连炫了四碗白米饭。
　　傅俨根本不想搭理这群人，尤其是那个乘浪的陈总，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油腻的中年老男人，要不是不放心顾展一个人在这里被人揩油，他早就走了。
　　或许是因为顾展这种有钱有颜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太吸引人了，对面那个女孩子肉眼可见地离他越来越近，敬酒的时候甚至主动把手搭在了顾展肩上。
　　！！！再忍还是男人吗？
　　傅俨“嗙——”地捶了一记桌子，刷地站起来黑脸觑着对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埋头炫饭的傅总裁对傅小俨含泪控诉：成年人的苦你不知道……


第24章 
　　屁，我这明明是在哄老婆。
　　顾展疯狂给傅俨使眼色, 要他坐下。
　　“傅总，这是怎么了？”旁边正聊得欢快的陈浪不明所以地问道，脸上的笑还没褪下去。
　　傅俨冷睨着顾展等了半分钟,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闷哼一声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 要顾展当场出柜, 还是要顾展把身边的女孩子甩开？他知道这些都有些强人所难了, 顾总也不可能好好谈着生意还要分心去处理这些事。其实走出那间屋子的那一刻, 傅俨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冲动、太莽撞。
　　可他就是忍不住，明知道顾展在外谈生意免不了这些逢场作戏, 也相信顾展能把握好分寸，但眼睁睁看着别人在他男朋友面前搔首弄姿, 他肺都要气炸了！
　　“哥——”傅楚音忙追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在三五成群地吹嘘玩笑, 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傅俨突然冲了出去, 好像还窝着火的样子，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顾展面容淡定地拿餐巾揩了揩嘴，笑着对王默和陈浪道：“傅总好像身体不舒服，我出去看看。”
　　电梯已经下去了, 顾展没耐心等，快步跑向楼梯, 生怕傅俨走远了。
　　饭店门口的喷泉边上。
　　傅楚音正扯着他哥的衣袖，“哥，分了吧。”
　　傅俨背对着顾展的方向, 顾展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是在听到这句话后, 急匆匆的脚步忽然停驻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大门口远远望着前方的二人。
　　傅楚音又道：“这人油腔滑调的，感觉也没你以前的男朋友会照顾人。”
　　“行了，让我自己静会儿。”傅俨摆手扶了扶旁边的路灯柱子，像是有些累。
　　傅楚音很替自家哥哥不值，“他整天跟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到现在连柜都没出吧？哥你图他什么？”
　　傅俨将他敞开的衣服拉链拉上去，“我叫了司机，你先回家，今天辛苦了。”
　　傅楚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被他哥塞进了车。
　　本来顾展在追出门之时心里是有些不快的，从他的角度来看，傅俨这事做得太任性，耍少爷脾气也不分场合。
　　他知道那个女孩坐在他身边，肯定会让傅俨心里不是滋味儿，可他自问已经在跟人家划清界限了，再说了傅俨自己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不也免不了这些情况吗？自己上回跟狐朋狗友喝得满身脂粉味回家，他不也没上纲上线吗？
　　就算傅俨有气，心里不痛快，可以关起门来回家说，在外边闹什么呢？今晚上他正明里暗里跟陈浪斗智斗勇呢，傅俨不仅干看着不帮他，还莫名其妙地掉链子。
　　顾展原本心里攒着火呢，准备追上自家男朋友以后，好好教育一番。
　　可当他听见傅楚音和傅俨的对话后，冷静了下来，傅俨这样的人，跟他的成长环境天差地别，他该怎么和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解释他的难处呢？
　　送走傅楚音后，傅俨独自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人工湖边。
　　夜色中，他的西装裤管被风撩吹，显得有些单薄，出来得急，他连大衣都没拿。
　　顾展遥望着他的背影静了几分钟，追上去，从后边把自己的大衣披到他肩上，“怎么出来了？”
　　傅俨看清了身后的人，忙整理了一下神色，若无其事道：“吃多了，出来转转消食。”
　　顾展低头闷笑了一声，“往那边儿走走？”
　　这个人工湖很大，绵延了附近的好几个小区，还有一整片写字楼和商贸区。两岸的灯火将湖面映得波光璀璨，给夜色添上几分旖旎。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冷静下来之后，彼此都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哪还有什么责问对方的话。
　　这大概就是长期做1留下的后遗症，遇事习惯自己扛，因为老婆最大，老婆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老婆无论做什么也是对的。那么问题来了，两个1的话，谁是老婆，谁是老公呢？
　　片刻后，顾展望着湖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温声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特别开心，因为Slungshot在纳斯达克上市了。敲钟仪式当晚，我们的CTO，你应该见过，就是带着黑框眼镜，平时话不多，一出口特别骚的那个，他激动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裸奔了三公里。”
　　顾展顿了顿，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它在夜色里显得透亮又澄净。
　　“傅俨，很多人努力一辈子的终点，可能都够不上你的起点。在你眼里，金钱、地位这些身外之物都特世俗，远比不上自尊、爱情这些奢侈品来得高贵，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俗人，我得先拥有必需品，才能去追求奢侈品。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挨过饿，就指责那些还空着肚子的人吃相难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傅俨本来就意识到自己今晚有些反应过度，再加上顾总循循善诱的三寸不烂之舌，心里那点起伏很快就被熨平了。
　　他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牵起身边之人的手，攥在掌心，语调亲昵：“知道错了，顾总就别再教育你男朋友了。”
　　“屁，我这明明是在哄老婆。”
　　“哈哈。”傅俨大笑了两声，攥紧手掌，与人十指相扣。
　　两人握手言和，就着和煦的夜风，在湖边散步，越散觉得心里越美，相连的手，牵着牵着，就不自觉地随风荡了起来，像是两个出来郊游的幼儿园小朋友。
　　“傅俨，我答应你，等Slungshot再上一个台阶，我们就出柜好不好？也不要太大张旗鼓，喊上亲朋好友一起吃个饭。往后再有哪个总喊我出去应酬，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不行，我家里人管得紧。”
　　傅俨含笑听他描述着两人的未来，觉得心暖得快要融化掉，“怎么听你说的不像是出柜，倒像是结婚，顾展，你是不是在幻想着，要嫁给我啊？”
　　“瞎扯。”顾展埋头莞尔一笑。
　　今晚夜色不错，不远处也走来两个散步的人。
　　顾展一抬头对上迎面而来的人，忽然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下意识地就想甩开两人高调相牵的手。
　　虽然是夜里，但湖边的路灯很亮，走近了看肯定能看出来是两个男人手牵着手，顾展不知道对面走来的人是谁，也不确定对方会用何种眼光看他？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未知的恐慌。
　　就在他觉得对方越走越近，松手也来不及，早已被察觉之时，傅俨一把将他搂进怀中，环在大衣里牢牢抱着。
　　他将顾展的头按在自己肩窝，护住他的脸，裹住他的身体，没人能发现他是谁，他就这样被藏了起来，被保护了起来，在他男朋友怀里，真有安全感。
　　早已习惯独自撑起一片天的顾总，第一次尝到了被人保护的滋味。
　　傅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在他耳边柔声道：“不敢出柜，其实很多时候也有心理作用，你越怕就越不敢。我会和你一起的，一起努力让Slungshot变得更好，一起面对所有未知的风险，顾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嗯。”顾展点了点头，双手环紧了他。
　　迎面而来的人与他们擦身而过，顾展微微侧头，从傅俨的颈间望过去。
　　那是一双略显佝偻的背影，手挽着手贴在一起，鬓发花白，在温黄的路灯下越走越远……
　　那晚，顾展生平第一次想到了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二天，顾展上班后立马召集几个部门总监，确定二轮竞标方案。
　　王默为人谨慎，那晚的饭局上，顾展旁敲侧击，后来离开之后特意叮嘱产品总监多留意，还是没获得什么有用的内部信息。那么就只能针对优凡第一轮竞标的情况，作优化调整。
　　凭顾展的分析，二轮除非乘浪出价高得离谱，否则没什么优势，而陈浪那么精明的人，表面上虽然把优凡捧得天高，但现在做互联网电商的小公司那么多，他真想借机开拓电商市场，也并不是非优凡不可，所以他的出价肯定还是会拿捏好分寸。
　　至于傅氏，最有竞争力的就是那个技术方案，他们要是能拿出可替代方案将傅氏比下去，那么收购优凡基本就是探囊取物。
　　因此，顾展着重找了技术总监，针对傅楚音当天的演讲分析了他们技术并购的可能方向，并针对这些方向做了一些技术预研。
　　顾展亲自下场盯，短短一周内，光是讨论这个技术方案就开了十几次会，反复磨反复改，搞到最后技术总监本就不富裕的秀发差点被薅秃，在公司一看到顾总就绕着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是Slungshot中了标。
　　顾总兴奋地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让行政安排聚餐团建，尤其点名表扬技术总监，还特别以公司的名义奖励了他一张某知名植发机构的vip尊享卡。
　　琐事都安排完，顾总想起了最为重要的一件。
　　他抻了抻腰，舒服地窝在办公室的老板椅里，嘴角噙笑地按下了男朋友的电话：
　　“喂？”
　　“嗯，顾展。”
　　“傅俨……”
　　可他话还没说就被傅俨打断了，“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再打给你。”
　　“哦，你……”顾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了看手机界面，对方已经挂掉了。
　　“什么情况？”顾展自言自语，修长的手指刮过下颌，勾起一抹宠溺意味的笑，“就这么怕叫老公？”


第25章 
　　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傅俨的办公室内, 傅楚音一脸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一旁的技术部总监来回翻着两份文档，“Slungshot二轮拿出的技术方案确实是和我们撞了，所有技术要点, 全部精准踩中，提出的可行性方案也都可圈可点, 甚至还作了技术预研, 我们二轮被刷掉, 不冤。”
　　傅楚音难以置信地夺过文档, 刷刷地翻着，一条条仔细对着看。
　　傅俨坐到他身边，握住他有些失控的手, 慰道：“楚音，我知道这个方案你花了很多心血, 优凡的技术架构你也一直很感兴趣, 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厉害的项目等着你去攻克。”
　　“哥, 那晚你用他电脑了是不是？”傅楚音冷眼睨向傅俨，质问道。
　　傅俨对上弟弟泛红的眼眶，脑中闪过一种不尽人意的可能，他下意识地想否定这个可能, 但仅在一瞬间，理智涌入大脑的时候, 他又迟疑了。
　　他眉间一动，转而神色镇定地对技术总监道：“你先去忙吧。”
　　“好的，傅总。”技术总监依言退出去。
　　傅楚音的语气清醒又凌厉, “哥家里和公寓都有电脑, 下班从不带笔记本, 那天晚上你在他家，用的只能是他的电脑了，我传给你的方案，看完后删掉了吗？还是就存在他的电脑里？”
　　“我……”傅俨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弟弟的肩，“楚音啊，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Slungshot也有能力做出这样一份方案，一个小小的优凡而已，我们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输？我可以输，但不能输得不明不白！”傅楚音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大，腾地起身就要朝门外冲。
　　傅俨眼疾手快地拉下他，“你去哪里？”
　　“去问个清楚。”少年的眼里总是容不下半点沙子。
　　傅俨努力将弟弟按坐回沙发上，一下一下顺他后脑勺的头发，“你先别急，这件事交给哥好不好？”
　　傅楚音睖向自家哥哥，愤恨又失望的眼神透着些许怀疑，像是在看一个没有原则的昏君，“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傅楚音见过不少傅俨从前的男朋友，他们要么天真单纯好相处，要么温顺乖巧会疼人，他一直觉得能照顾好他哥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怎么算也轮不上一个善钻营城府深的商人啊，这样一个人能掏出几分真心喜欢他哥？傅俨竟然还破天荒地带这样一个人回家见家长，傅楚音觉得他绝对是被狡猾的狐狸精迷得昏了头了。
　　傅俨笑了笑，“小楚音，我们不能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顾展在生意上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在生活中也是一个可爱的情人。哥很喜欢他，你如果总是说他坏话，会让哥哥很伤心的哦。”
　　傅楚音耷拉着脑袋，眼眶红得像一只生气的兔子，添了几分委屈，心道：完了完了，哥已经被迷得病入膏肓了。
　　傅俨捏了捏他肉感的脸，“好了，别难过，哥知道你为了这个方案熬了好几个通宵，哥觉得你已经是最棒的了，我们楚音在演讲台上发光的样子，所有人都为你鼓掌。但竞标是各方面综合考量的结果，你为公司已经尽心尽力。”
　　“公司算个屁。”傅楚音揉了揉鼻头，生闷气似地走了出去。
　　傅俨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也好。
　　晚上回到家，傅俨觉得这件事，应该找机会跟顾展谈一谈。
　　尽管他潜意识里相信顾展，可理智又让他没办法将顾展跟一个精明的商人完全割裂开来，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很多东西是向现实合理的妥协，是正常的商业手段；更何况这件事与自己的粗心大意脱不了关系，他应该要给傅楚音一个交代。
　　可傅俨左等右等，顾总还没下班到家。
　　顾展最近经常加班，刚忙完优凡的事，又马不停蹄地推新项目，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似的，傅俨好几次想给他做点好吃的，他都没闲情逸致吃。
　　时钟哒哒过了12点，距离顾展给傅俨发微信说‘马上回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傅俨半眯着眼睛躺在客厅沙发上昏昏欲睡，耳朵却竖得老高，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叮——”有电梯驻停声。
　　顾展这个小区一梯两户，隔壁空了好几年一直没住人，这晚了基本也没人用电梯。
　　傅俨听到声响忙趿着拖鞋走到门口，奇怪的是，等了好几分钟都没听见开门声。
　　他探着头从猫眼环视一圈，没人，可过道里的声控感应灯亮了。
　　傅俨轻轻开门，走了出去，电梯门已经合上，数字显示驻停在这一层没动，说明刚才他没听错，确实是电梯上来的声音。
　　傅俨转头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人，遂按下了电梯下行按钮。
　　电梯门缓缓划开，一个英挺的身影玉树般倚靠着电梯轿厢，笼在银白的光里。
　　顾展宽厚的背微抵着厢壁，脑袋耷拉着，乌扇般的睫羽安静地躺在眼窝里，外套随意地搭挂在臂弯上，白衬衫的扣子慵散地解掉三颗，绛红色的领带松松拢着领口，衬得那一片雪肤白得晃眼。
　　竟然就这么在电梯里睡着了？
　　傅俨笑了笑，走到人身边，柔声耳语：“累了？”
　　顾展猛一下睁眼，发现是傅俨，卸力地靠到人肩上，嘴里嘟囔了几下又不动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还在电梯里。
　　他身子歪歪斜斜，不小心碰到楼层按钮，电梯又开始朝下行。
　　傅俨搂过他的腰，“我是没有顾总那么远大的抱负，你说你挣的钱，早就够你和你妈几辈子衣食无忧了，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嗯？结……婚啊。”顾展半梦半醒地呢喃，“不是你说的吗？总不能让我男朋友一直等……要努力工作，早点娶你呀。”
　　傅俨当即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他望着顾展累到眼下泛青的侧脸，顿时觉得自己心里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顾展在为他们的未来疲于奔命，他却还在想东想西地怀疑顾展。
　　人都累成这样，傅俨一句话都问不出口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优凡吗？顾展想要什么他不能给？
　　傅俨侧头望着怀里的人，顾总累到不想动卸下所有防备趴在他肩头的样子，真的好软。
　　他淡红的嘴唇一下一下嗫嚅着，似是不太舒服。
　　傅俨盯着他的唇问：“今天是不是忙得忘了喝水？”
　　“嗯？”
　　“我尝尝。”
　　顾展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温湿的东西已经附上了他的唇，他累得大脑都快停转了，但知道那是傅俨在吻他。他真是太累了，提不起太多精力来回应，只是顺从地微微张开嘴，任由傅俨猛烈的舌在他口中搅弄。
　　傅俨把他按在电梯厢壁上，越亲越动情，交缠的身体滚过楼层按钮，莫名其妙按了一排也浑然不觉。
　　顾展觉得自己像溺水般快不能呼吸了，慢慢清醒了过来，按着傅俨的肩推开了一些，摸上自己的脸，“呀，今天下班忘了摘眼镜。”
　　他近视不深，上班看字的时候才会戴，并且那副看上去显得知识涵养的金边眼镜，能给年轻的顾总增添一份稳重、可信赖感。
　　在家里的时候，还是不戴更方便舒服。他捏着镜腿想要摘下来，手却被傅俨按住了。
　　傅俨的视线从他被弄乱的衣衫上碾过，最后停留在那架斯文精致的金边眼镜上，压低声线道：“顾总白衬衫带眼镜的样子，真适合被上。”他的吻沿着耳垂落到耳后，声音在发烫，“想射.在你眼镜上。”
　　顾展疲累地瘫靠在厢壁上，闷笑一声，“想玩颜|射你就直说。”
　　傅俨的手指引诱似的在他的唇瓣上来回摩挲，“所以，你会乖乖张开嘴吗？”突然那方才还柔情款款的手指一用力按着下颌，把顾展的嘴巴摁开，继而埋头亲了上去，他的吻有些粗暴，似是要在唇舌间讨回顾展这段时间的冷落，顾展被他吻得动了情，捧着他的脸极尽温柔地回应。
　　电梯在两人的纠缠间上上下下，灯光明明灭灭，明知道这个时间点外面应该不会有人，可当电梯到达楼层门倏而大开，还是会惊得沉溺情|欲的人身体轻颤。
　　不知道门什么时候开，不知道门外会不会有人窥见，这感觉折磨得人要飘起来。
　　傅俨咬他的下唇，气息不稳道：“我想要你。”
　　顾展嘴角弯了弯，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有气无力说：“你这不是要我……是要我的命。”
　　傅俨看他一副随时可能要倒下的样子，也不忍心了起来。
　　顾展找回些理智，瞄了一眼电梯楼层，按下正确的楼号，又示意傅俨看了看身后一闪一闪的摄像头。
　　傅俨不甘心地撇了撇唇，出电梯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摄像头一眼，真想把这玩意儿拆掉。
　　正在辛勤工作的电梯摄像头懵逼脸：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顾展被傅俨这么一闹清醒了不少，但还是很累，一点不想动。
　　“等忙完这段我们出去休假吧，你想去哪里？”傅俨托着人的后腰，边走边道。
　　“都行。”
　　“要不去箱根泡汤？”
　　“行啊，这个季节还能边看雪边泡温泉，放松放松。”顾展抻了抻脖子。
　　“温泉好啊，找个露天的。”
　　顾展扯掉领带，一把倒在床上，“老流氓，你又在想什么马赛克情节了 ？”
　　“想什么？又不止我一个人想，你没想吗？”傅俨坐到他身边，靠近了与他说话。
　　顾展眯着眼嘀咕：“我就是想去看看雪，南方人没怎么看过大雪。”
　　“好，陪你去。”傅俨温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唉——，还要洗澡。”顾展瘫下了就不想再爬起来。
　　“不想洗就不洗了。”
　　顾展摇头，瞟向傅俨整洁的睡衣，“你这一身干干净净的，不能遭你嫌弃。”
　　“那我帮你洗。”
　　“好。”顾展闭着眼睛点头。
　　傅俨欣然上手帮他解衬衫扣子，一颗两颗，脱到袖子时，顾展还乖顺地侧过身体方便傅俨褪下来。
　　天地良心，傅总一开始真的只是体贴地想帮累垮的男朋友脱个衣服，可是顾总眯着眼，一副软趴趴任人摆弄的模样，实在是好欲啊，简直是钓鱼执法，引人犯|罪。
　　后面脱着脱着，画风就变了……
　　顾展都快睡着了，又觉得自己像要溺水了般，“呜……不是帮我洗澡吗？”
　　傅俨在他颈间舔舐，“一会儿一起洗。”
　　顾展认命地想：行吧，今晚傅总被勾起来两次，估计真是忍不了了，那就躺着不动权当享受了。


第26章 
　　可我男朋友长得不太安全……
　　顾展一大早就因为新项目的事火冒三丈, 仰躺在老板椅内，黑着脸把几个负责人训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项目是澳洲某大牌护肤品的国内代理权，顾展一直想拿下, 代理条款前后改了很多版，Slungshot几乎让步到不能再让的地步, 可仍然未敲定。
　　顾总头疼地望着自己花百万年薪雇来的几根‘木桩子’, 深吁了口气, 啪啪按下内部连线, “小陈，马上订最近的航班，我去趟澳洲。”
　　三分钟后, 小陈轻轻敲了敲门，碎步走进来, “顾总, 最近的航班在下午两点，晚上五点零五分到达白云机场中转, 停留时间……”
　　顾展看了看手表，现在十一点四十，急道：“你去订两张机票，我和Richard, 然后你立马去我家帮我收拾几件便装，大概一两周的量, 咱们机场汇合。”
　　“好。”小陈点头应下，又面露难色，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顾总, 会客室有个人等了您一上午了, 您要不要见一下？”
　　“谁？”顾展埋头翻着项目资料。
　　“他说……他叫姚晶。”
　　小陈试探地瞄了一眼上头人的神色，她知道顾总最近事多，一般情况下这种没有预约的闲杂人等她是不会带进来见顾总的，可当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小陈愣了愣，这名字她有印象啊，不就是当初顾总授意自己跟他聊微信‘培养感情’的那个……好吧……小陈现在明白了他是个男的。
　　即使知晓自家总裁现在跟傅氏的太子爷在一起，但好像这个姚晶跟顾总也有点瓜葛，她不敢擅自做主，还是得问问顾总见不见他。
　　“他什么事？”顾展不冷不热地问。
　　“这个我不清楚，姚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想要亲自跟顾总说。”
　　顾展瞄了一眼腕表，“带进来吧，他有十分钟的时间。”
　　不多时，小陈将人带进来，又很有眼力地关门退了下去。
　　姚晶气鼓鼓地瞪着顾展，“顾总，你是不是把我从Slungshot自营品牌的带货名单里除名了？”
　　顺利收购优凡网之后，顾展快马加鞭地将自营品牌包装成焕然一新的‘飞凡精选’，并加大宣传力度，找了几家搞直播带货的传媒公司，预备迅速打开‘飞凡精选’的市场口子。
　　“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有关‘飞凡精选’网络带货的事，可以咨询宣发部门的相关负责人。”顾展冷淡地答道，一个目光也没舍得匀给他，始终盯着手里的文件。
　　姚晶等了一上午，见对方是这个态度，不由地怒火中烧，“我是这次网络直播大赛的三甲，其他两个人都有‘飞凡精选’的首发带货名额，凭什么就我没有？是不是顾总还在记恨当初的事，蓄意公报私仇呢？”
　　不提当初的事情还好，一想起这个小妖精曾在傅俨跟前乱吹‘枕边风’，害得他跟傅俨差点真的结仇，顾展就来气，他本想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这个小网红一马，没想到他竟敢自己上门找茬？
　　顾展抬眸，目光凌厉地看着他，“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Slungshot跟任何人合作，除了考量对方的商业价值，还要先看品德。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如何能在买家群中树立自己可信的形象？又凭什么有资格推广‘飞凡精选’呢？”
　　“果然是你！”姚晶气得冲上去，攥紧两个拳嘭地砸在顾展的办公桌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总是装得清高地教训别人，实则自己的手比谁都黑！我凭我自己的实力赢得直播大赛，怎么就没资格了？那你别在背后耍阴招啊？你让我老板砍我的直播坑位，切我的流量，顾总未免做得也太绝了吧，你怎么能这么对付我？”
　　“我对付你？”顾展冷笑了一声，“你还没这个能耐。”
　　“顾总，是你逼我的！”姚晶扬了扬手机，“我微信里可新加了不少顾总从前的‘蓝颜知己’，顾总事前喜欢来瓶红酒助兴，顾总在床|上喜欢后背位，最重要的是顾总喜欢嘴巴严实的哑巴情人，为什么？顾总在害怕什么？”
　　那个从前看上去单纯乖顺的小妖精终于现了形，狡诈贪婪且咄咄逼人。
　　“我提醒你，说任何话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斤两。”顾展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姚晶哪里肯就罢，“你最好将‘飞凡精选’的独家给我，否则我就去网络上公布顾总的性向，迄今为止，国内好像还没有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被公开曝出来是个gay呢？”
　　“来人，把他轰出去。”顾展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保镖冲了进来。
　　姚晶急了，被人四仰八叉地架住还不死心，“顾总，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告诉你别欺人太呜……”
　　保镖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不顾他的拳打脚踢，直接把人提溜了出去。
　　“莫名其妙。”顾展低啐了一句，没时间跟姚晶多作纠缠，他忙将桌上的笔记本和平板收拾了一下，往机场赶。
　　路上也没闲着，顾展抱着平板跟Richard过项目进展，分析应对方案，一直到下车都没停下来。
　　Richard也是顾展的助理，但和小陈生活助理的角色不太一样，公司项目上的事承担得更多，精通多国语言，经常跟顾总出门见客户。
　　两人进了机场刚接上小陈送来的行李，准备朝安检口走，一个灵活的身影举着手机直播架闯了出来。
　　姚晶声音娇俏地冲着镜头，“宝子们都看过来，现在在我们身后的就是……”
　　Richard眼疾手快地上前堵住了摄像头，他身高比顾展矮一些，但是挡住一米七出头的姚晶手里的手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这位先生，未经允许不能随意拍摄他人影像。”Richard一边跟姚晶周旋，一边跟旁边的安保人员招手。
　　两个大块头的安保见姚晶乱闯乱挤的，很快上前将他拦住，要他出示登机牌等相关证件。
　　趁姚晶被困住的间隙，顾展快步进了安检口。
　　“什么情况？他怎么还追到机场了？”顾展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语气不爽地问。
　　“应该是跟着我们的车一路过来的。”身边的Richard答道。
　　“联系下公关部，别让他在网上乱说。”
　　“好的，顾总。”
　　“他之前说弃了他‘飞凡精选’带货名额的事情，你清楚吗？”
　　Richard正是此次直播渠道带货的项目负责人，他见老板脸色不好，说话很谨慎，“大概是姚先生公司的老板张总，他不知道从哪儿道听途说，说姚先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得罪过您，就建议把姚先生的名额划掉了。”
　　顾展皱着眉，“那直播坑位和限流的事呢？”
　　“应该也是张总做的，为了卖您面子。姚先生最近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直播间凉得都可以卷铺盖回老家了。”Richard探看着老板的脸色。
　　顾展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目光幽暗，“嗯，那就让他卷铺盖回老家吧。”
　　“啊？”Richard在原地小声惊呼了一下，诧异地望着自家总裁雷厉而去的背影。据他认为，顾展虽然在生意上有些手腕，但从来不是眼见窄格局小的人，这回怎么会脏手去堵死一个小网红的生路呢？
　　本来时间就紧张，再加上姚晶这个小插曲，直到空姐提醒乘客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顾展才后知后觉，忘了给傅俨打电话说一声出差的事了。
　　最近顾展加班多，平时只要不回家吃饭他都要提前跟傅俨说一声，不提前说的话默认就是晚上空闲，傅俨会过去接他，有时回家自己做，有时探店新馆子，度过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夜晚。
　　今天直到傍晚五点，顾展那边也没来消息，傅俨微笑着带上下午合作伙伴新送来的两瓶好酒，准备开车接上男朋友，晚上在家做顿法餐犒劳一下他。
　　傅俨在Slungshot地下车库的专属车位等了好久，也不见顾展下来，打他电话还不在服务区，就上楼看了一下。
　　小陈一脸惊讶，“啊？顾总啊，顾总下午出差去澳洲了，没跟您说吗？”
　　傅俨含蓄带笑的脸僵了一瞬，而后淡笑着应道：“哦行。”
　　小陈作为全公司唯一知道老板恋情的员工，自诩有责任替老板分担，忙又补充道：“要在白云机场转机，应该就快到了，顾总今天特别忙，开了一上午的会，出差也决定得特别仓促，还是我帮他回家收拾的行李。”
　　“嗯。”傅俨点头，转身走了。
　　他开着车刚出Slungshot，果然顾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傅俨，我有个急事临时要去趟澳洲，大概一两周。”语速比平时快，尾调细喘，像是正在匆忙行走中。
　　“嗯知道了，注意安全。”
　　顾展笑了一声，“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安全的。”
　　傅俨有意跟他说笑，“可我男朋友长得不太安全，出门在外的，容易被人惦记上。”
　　“瞎扯。”顾展紧张一天的脸这时候对着手机傻笑起来，“你到家了吗？这个点应该在家了吧。”他埋头看了看表，今天一整天太赶了，顾总完全没意识到傅俨可能会去公司接他。
　　“嗯。”傅俨忙将风声呼呼的车窗摇了上去，一想到顾展今天忙得马不停蹄，往Slungshot跑了个空趟的这点小事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顾展好像转过头跟人应了声什么，又对着手机话筒道：“不能跟你多说了，我一会儿还要转机。”
　　“嗯，到了告诉一声。”
　　“好。”
　　傅俨挂上电话，密闭的车室内一下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空旷，没多久李游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傅俨，你小子最近在哪儿混呢？我看你都快把我们这些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忘了吧。”
　　“怎么会？”傅俨最近确实明显减少了跟这群人出门鬼混的次数，一是顾展不喜欢，二是他自己也想多陪陪男朋友。
　　“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喝酒啊？”
　　“好啊，我这儿正好有两瓶好酒。”
　　“那你赶紧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行。”


第27章 
　　出差回来再交公粮。
　　李游约在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吧。
　　傅俨刚进门, 准备像往常一样朝他们固定的包厢走，结果路过大厅时，李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住他。
　　“傅俨, 那边儿。”
　　傅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角落的卡座里姚晶正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 他的斜对面坐着常跟在李游身边的那个小个子——李游的表弟似在小声安抚他。
　　“你们怎么跟他在一起？”自从几个月前酒店那个‘捉奸在床’的乌龙之后, 傅俨就没见过姚晶了。
　　李游背过身跟傅俨道：“恰巧碰上的, 在吧台喝得大醉, 差点被人捡尸。我一看这不是你小子的老相好嘛，那不能见死不救啊。”
　　“别瞎说，我跟他没什么。”
　　“我记得你当时跟他约过几次, 怎么，试过发现不合适啊？”李游有些下流地淫|笑着。
　　傅俨见他这一脸猥琐的花花公子样就不想接茬, “不是喊我来喝酒的吗？还喝不喝了？”
　　“喝喝。”李游见傅俨好像没意思再搭理姚晶, 也就不想再多事，远远给小表弟打了个响指把人召回来, 勾上傅俨的肩边朝里走边跟人八卦，“我刚好像听那小网红说顾总什么的，就是当时咱甩过一巴掌的那个吧，Slungshot的顾展, 我知道这人跟他合作过，他不是直男吗？当时谈生意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哦我知道了他是个双, 他好像欺负人家了，那小网红哭哭啼啼的逢人就哭诉……”
　　李游正机关枪般啪啪啪输出个不停，没留意身边的人又折返回去。
　　“欸？”李游正准备招手, 转而笑了一声, 顺势搭上了小表弟的肩, “嘚勒，咱先进去喝吧。”
　　傅俨坐到姚晶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递到面前。
　　姚晶正哭得云里雾里，抬眸一看来人，湿漉漉的双眼这下更红了，带着醉意踉跄地扑到傅俨怀里，“哇——傅总，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傅俨抬手把他扶直坐好，“怎么了？先说清楚才能帮你。”
　　姚晶一边委屈地挂着泪花，一边扁着嘴道：“是……是顾总，他因为当初我们三个之间的误会报复我，划掉我带货的名额，还给我直播间限流，刚刚才我老板还打电话给我，说我被辞退了……哇呜——我知道当时是我鬼迷心窍，都是我的错，可他……他怎么能这么狠呜呜……”
　　傅俨心想当初这小妖精几次三番挑拨他和顾展的关系，还惑骗顾展大张旗鼓地来酒店捉人，他是误会过顾展，但对这小妖精可没有误会，反倒是识破了妖精又茶又婊的真面目，现在这人在他面前哭得可怜兮兮的，是还想故技重施？未免太小看他傅俨了吧。
　　傅俨语调淡道：“顾展他应该没必要这么对付你，你是不是想多了？”
　　“没……没有。我都去找过他了，他就是要封杀我呜呜……”姚晶呜呜咽咽，哭起来就像身体不受控制一样，绵绵软软地又要往傅俨身上蹭。
　　傅俨将他推了回去，“你先坐好。”
　　姚晶止住了哭泣，抬眸打量傅俨，小妖精久经风月，怎么会察觉不出傅俨跟从前体贴周到的形象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看上去依然温柔有礼，却好像一直在刻意地与自己保持距离。
　　“傅总，你有男朋友了呀？”
　　“是。”傅俨应道。
　　“哇呜——”姚晶一下哭得更放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傅总你这么好的人，我以前怎么能骗你呢呜呜……现在我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我活该，工作没了呜……吃了上顿没下顿呜呜……连房租都交不起，我现在都知道错了，傅总你能不能原谅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傅俨见他哭得气都快接不上来了，也不好再冷言冷语下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手机号码应该就是支付宝吧，房租你就不用担心了。顾展那里我帮你去问一问，多半是有误会，在此之前，你也别到处散播他的谣言，这样做不利于事情的妥善处理。”
　　“嗯，好的。”姚晶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家休息吧，一个人别在外面喝这么多。”
　　“嗯好。”姚晶泪眼朦胧地巴巴望着傅俨，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傅俨起身，招了一个相熟的酒保，给了他点钱，叮嘱他把姚晶安全送回家。
　　那天喝完酒回去，傅俨就安排人去查了一下姚晶的事。
　　顾展那边，第二天一到澳洲没顾上休息，就直接提着行李去找品牌负责人谈项目，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在酒店下榻。
　　顾展洗去一身风尘，想起自己已经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看到自家男朋友那张俊脸了，遂按下了视频电话。
　　没响几声，傅俨就接通了，他正躺在双人床上，捧着顾展常看的那本大部头睡前读物。
　　顾展一看眼前的画面，就觉得有些困倦地躺了下来，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曲枕在脑后，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还没睡啊？”
　　“没呢。”傅俨把书摆下，认真地对着镜头，“你怎么样？项目还顺利吗？”
　　“不太顺。”顾展眉间隐隐失落，“又让了几个点，他们还嫌不够，最近的进出口税是有点高，现在这情况除非他们愿意授权国内代工厂，否则项目恐怕很难谈下去。”
　　“那就找代工厂啊。”
　　顾展摇头，“Slungshot之前没有合作过的美妆类代工厂，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这个项目接下来主推的是春季新品，年初就要上了，而且不能随便找个小作坊，人家是美妆大牌，得找个有一定规模的靠谱厂商，才能有得谈。”
　　“顾总遇到难题，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富二代男朋友呢？”
　　顾展笑了一声，确实，当初他接近傅俨可不就是为了结交这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嘛，后来两人阴差阳错地成了恋人，他反倒渐渐忘了自己别有目的的初衷，想不起来要利用这层关系。
　　“傅总有路子？”顾展托着脸颊看向镜头。
　　“我明早去公司问问。”傅俨干咳了一声，“还有个事要问你。”
　　“什么？”
　　“你跟姚晶怎么回事？他现在到处跟人哭诉说你封杀他。”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还没完没了了！”顾展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真封杀他了？”
　　“他跑来我办公室威胁我，要曝光我的性向。”顾展越想越来气，“不提这个事了，反正你不用管，我已经安排人处理了。”
　　傅俨斟酌道：“宁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实在不行就多给点封口费，免得他四处乱咬。”
　　“这种人给他钱只会更嚣张，不让他吃点苦头，长不了记性。”
　　“但也别做得太绝，他一个小网红能嚣张到哪里去？”
　　顾展对着镜头里的人目光一沉，佯怒道：“怎么？傅总舍不得了？”
　　傅俨嘴角一扬，“怎么？顾总吃醋了？”
　　“切。”顾展嗤了一声，又仰躺下来，“我才懒得吃那玩意儿。”
　　“我吃。”傅俨高凸的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显得更富磁性，“想吃意式香煎肋眼。”
　　顾展的胸肌匀称不夸张，有些动作的时候胸口下面的位置还能看到根根凸起的肋骨，傅俨最喜欢咬他锁骨上的小红痣，还有性感的肋骨，常把那一片折腾得红痕斑斑。
　　经过方才谈话间几番坐起躺下，顾展的浴袍半散开，露出瓷白性感的胸口，他忙通过镜头，将浴袍拢了拢，声音慵懒道：“傅总能不能体谅下一个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人，恐怕没精力跟你玩phone sex。”
　　“哈哈。”傅俨看他瘫倒的样子温柔地笑了两声，“那你早点睡，出差回来再交公粮。”
　　顾展沉着眼皮，嘴角弯了弯，“嗯，晚安。”
　　“晚安。”
　　两人互道完晚安，不约而同地都将手机贴到唇边碰了一下，才掐断视频。
　　第二天一早，傅俨一上班就找相关负责人问了代工厂的事。
　　一来，顾展的事情他向来积极上心；二来，他知道自家男朋友最近日理万机的，也是为了早点完成公司KPI，早点让两人的未来有个保障，替顾展分担对他来说义不容辞。
　　傅俨迅速整理了一些傅氏手里的美妆用品代工厂资料，给顾展传了过去。
　　顾展把资料给澳洲那边的负责人看，再加上顾总三寸不烂之舌一顿忽悠，那负责人果然很感兴趣，一拍脑袋想亲自去京城跟工厂那边谈合作。
　　于是不出一周，顾总就出差回来了。
　　澳洲那边的品牌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白人，面相和善，跟顾展他们结伴而行。听说京城的烤鸭很好吃，非要改签机票，提前了三个小时到京城。
　　落地的时候刚刚五点。
　　白人大叔操着一口流利但极富自身乡音特色的汉语，热情地跟顾展说：“顾总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嘛？香喷喷儿的脆皮烤鸭。”
　　顾展微笑着，“David先生，实在抱歉，今晚我的确有事，Richard会代替我好好招待您。其实本地的特色美食很多，下回我请您去尝尝铜锅刷肉。”
　　“好啊。”David一听到美食就一脸陶醉，“这都饭点儿了，顾总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急着回家陪太太吃烛光晚餐吧？”
　　“哈哈哈。”顾展大笑了两声，眼中难掩甜蜜。
　　“那我就不便打扰了。”临分手时，David冲顾展眨了眨眼，“Have a good time~”
　　顾展跟人挥了挥手，“You too.”
　　直到上车，顾展的嘴角一直漾着淡笑都没消下去，他特意打电话跟小陈确认了一下，让她准备的牛排有没有买。平时都是傅俨想法设法地做美食给他，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给傅俨做过一顿饭。
　　这段时间，顾展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多，也知道自己冷落了男朋友，再加上这回出差两人一周没见面，是该为他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下班高峰有点堵，顾展紧赶慢赶到了家，发现傅俨还没回来，改签的事情故意没告诉傅俨，正好，等他回家给他个惊喜。
　　顾展系上围裙，兴兴煎了牛排，调了黑椒汁，从柜子里挑了瓶红酒醒上，然后简单布置了一下餐桌，点上傅俨喜欢的香薰。
　　忙完这一切，顾展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怎么傅俨还没回来？


第28章 
　　公粮先欠着……
　　顾展满意地望着一桌精致, 按下了傅俨的电话。
　　“喂？顾展你落地了。”
　　“嗯。”顾展听到对方那边似乎有些吵闹。
　　“比预计好像早了点。”傅俨抬手看了看腕表，“今天楚音生日，我在外面陪他吃饭呢。”
　　“哦。”顾展淡淡应了一声。
　　“飞机餐吃不饱吧, 厨房的保温桶里有我炖了一晚上的排骨汤，你喝完洗个澡早点去倒时差, 我这边吃完饭就回去。”
　　“好的, 别太晚了。”
　　“嗯。”
　　两人没聊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顾展望着一桌精致表情有些僵硬, 懈力地靠在餐椅背上, 赶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确实有点累了。
　　不多时，旁边的手机锁屏亮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去看，只是新闻推送, 匆匆扫过一眼好像有‘傅氏’的字样。
　　他捧起手机, 点了进去。
　　新闻上说，傅氏合资的一个私人俱乐部, 最近签下了好几个足球新星，推测傅氏集团这一举动是要进军体育市场，下面还附上了一群专家的事件分析和预测，把这件事跟国际经济形势联系到一起, 讲得有鼻子有眼。
　　顾展一看就知道这事跟傅宏平没啥关系，八成是太子爷玩点兴趣爱好而已, 他刷刷往下翻果然在一张名为直击签约现场的照片里，找到了傅俨的身影。
　　太子爷在画面最中间，身边是笑容灿烂的汪颜乔, 还有几个相关人员。
　　傅俨为人低调, 尚未在媒体面前公开露过脸, 可像他这种长相，就算出现在娱乐头条也足够出挑，别说是在这种财经板块，那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顾展随手划拉了几下，来到评论区，果然有不少在讨论傅俨的。
　　【哇C位的西装帅哥是谁啊，简直是长在了我的心巴上！】
　　【听说是傅氏的太子爷-_-||不懂真假】
　　【我屮艸芔茻，哥哥我可以！！】
　　【楼上冷静点听说傅氏太子爷是弯的】
　　【啊啊啊太子爷身边的小帅哥也好可爱哦~】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一对？？】
　　【该不会这俱乐部就是太子爷为博美人一笑吧】
　　【吼吼 这是什么娇妻文学 我是土狗我爱看】
　　顾展把手机按灭了，腹诽自己没事点这些没营养的花边新闻看个什么劲，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把一桌东西都收拾了，然后麻利地冲了个澡，上床睡觉。
　　飞机上迷迷糊糊地也没怎么睡着，是该去倒时差了。
　　另一边的鲁菜馆内，几人正在给傅楚音庆生。
　　“卧勒个大槽！”李游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傅俨，你小子跟顾展搞到一块儿了！”
　　傅俨接完电话回来，冷冷剜他一眼，实在对他的措辞满意不起来。
　　旁边的汪颜乔淡定地夹糟溜鱼片，一筷接着一筷，吃得津津有味。
　　傅楚音全程黑着脸，在一旁自顾自地灌酒。
　　李游难以置信地说：“合着就我一人不知道，小汪你也早知道了？”
　　汪颜乔颇为得意地拈起两根手指比到眼前，“也就比你早一点点，不过我是自己猜到的，靠我敏锐的同性雷达。”
　　“咦额——”李游缩着肩似是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寻找同类般看向桌上另一名直男，“楚音，哥还是跟你玩吧。”
　　傅楚音冷漠地给他斜去一个眼神，骇得李游一骨碌把想要落在人肩上的爪子缩了回去。
　　“才接个电话的功夫。”傅俨忙把傅楚音手里的高脚杯夺下，“楚音，这都是你喝的？”他拎起手边的红酒瓶子晃了晃，对另外两人怪道：“也不帮我看着点。”
　　“你这弟除了你谁敢管，他也就听你一个人的话。”李游咪了一口酒，“再说要不是你给他委屈受，他能这么喝吗？”
　　傅俨轻抚着弟弟的头，“楚音，优凡的事算哥欠你一个人情。”
　　李游大爷似地仰靠在椅背上，侃侃道：“你们自己上赶着把方案送到人眼前去，怪不了别人。说到底，这顾展就是个商人，他眼里最重要的当然是生意。”
　　一旁埋头干饭的汪颜乔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句，“可是顾总好看啊。”
　　傅俨扯下弟弟又要抢酒瓶的手，没工夫搭理李游的风凉话。
　　李游继续道：“傅俨你到底看上他啥了？你这是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当然是顾总好看啊。”汪颜乔抢答，笑得一脸痴醉。
　　李游抬手，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样子，“小小年纪，怎么学得这么肤浅。”
　　汪颜乔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又扬着脑袋不服气道：“你不肤浅，那你微信里加那么多长腿妹子做什么？”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李游倚老卖老地训汪颜乔，又转脸认真地对傅俨道，“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玩玩可以，但别当真。”
　　“行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傅俨吁了口气，“顾展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就别替我瞎操心了。”
　　“也是，咱傅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操这个闲心多余。”李游笑得略显猥琐。
　　“哥——”傅楚音正色睨着傅俨，“你还是相信他对不对？”
　　“楚音，这件事早就过去了，纠结既定的事实没有意义。”
　　傅楚音眼眶红红，恶狠狠地瞪着他哥，“哗啦——”一下，多亏傅俨眼疾手快接来一旁的垃圾桶，才没有吐到身上。
　　“不会喝酒，喝这么多做什么？”傅俨轻轻给人顺后背，“今天是你生日，该是高兴的日子。”
　　傅楚音哇啦吐了半天，抬头杵着通红的脸对傅俨，“哥，你还在乎我高不高兴吗？”
　　说完，又埋头下去吐了。
　　傅俨一脸无奈地跟其他两人道：“我先送楚音回去了，今天抱歉，饭也没吃好。”
　　“我就说找个热场子吧，吃的这啥破馆子，没劲透了。”李游一脸败兴地骂骂咧咧，“傅俨，要不你送完人，咱二轮走起，接着乐去？”
　　傅俨架起自家弟弟，“不早了，送完我就回去了。”
　　李游吐槽：“欸，你现在咋这么没劲呢？”
　　傅俨摇了摇头，一旁的汪颜乔瞪了李游一眼。
　　傅楚音一个人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他不会喝酒，一到家又吐得昏天黑地。傅俨煮了解酒汤，将人扶到床上，准备替他简单擦洗一下。
　　温热的毛巾贴上脸颊，傅楚音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迷蒙地望着床前的人。
　　这是从小到大最疼他的哥，他从小就没见过亲生母亲，从记事起他爸就总是不着家，偶尔回家也都是喝得大醉，甚至有时气不顺了还会拿他撒气，胡乱骂他打他。
　　没有人真的关心傅楚音，没有人真的爱傅楚音，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直到那年春节家族聚会，全家最众星捧月的长孙休假回国，年仅六岁的傅楚音因为被一群亲朋好友家的少爷小姐欺负，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桌子下面，谁叫他都不肯出来。
　　因为他不敢，只要他一出来，那群人无论大人小孩，都会不约而同地用同样一种目光看他，仿佛在说，‘看，那个傅家的私生子。’
　　一只手缓缓递到了桌下，那个优秀到耀眼的少年单膝蹲在他面前，嘴角挂着世上最好看的微笑，“出来，小楚音，我是你哥哥。”
　　傅楚音猛一下抓住了眼前的手，生怕人溜走似的，醉酒后的他力度控制不当，抓得人有些疼。
　　傅俨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小楚音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傅楚音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抽抽噎噎道：“哥呜呜……你别别不要我好不好？”
　　“傻瓜，哥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傅俨安抚地摸他的后背。
　　“呜……奶、奶奶说哥交了‘女朋友’……大伯很喜欢……大伯母很喜欢……哥也很喜欢，哥从来没有带人回过家，他为什么可以例外？哥是不是很快就要结婚呜呜……哥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半夜去帮我买那家最爱的蛋糕……哥哥不要呜呜……不要我了。”傅楚音醉了酒，哭得像小时候一样。
　　傅俨淡笑了一声，轻轻扶着人躺下，“楚音，你喝多了说胡话呢。”
　　傅楚音乖巧地躺下，手却仍然死命抓着傅俨，“哥，你别走。”
　　“哥哥不走，你赶紧睡。”
　　傅俨坐在床边安抚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入睡。
　　安顿好弟弟，傅俨开车回去，快到小区的时候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皱眉闻了闻自己一身馊酒味儿，决定还是先回公寓洗个澡收拾一下，再去见一周未见的男朋友。
　　晚上11点43分，顾展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无聊地乱划，听到客厅门锁“叮——”的声音，他一把将手机丢开，闭上了眼睛。
　　其实不是顾展不想睡，是他睡不着，冲完澡躺在床上来回辗转怎么都睡不着。
　　傅俨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坐在床边上，借着月光打量顾展的睡颜，如银的月光洋洒在他英峭的侧脸上，顾总静下来毫不设防的样子，敛起了白日里的锋芒，完全就像一只乖顺无害的小动物。
　　看着看着，傅俨就忍不住凑上去，想要尝尝那唇上的月光是什么味道。
　　“回来了？”顾展喃道，侧过身转向傅俨，睡眼朦胧地看他。
　　傅俨见人醒了，更加不客气地亲了上去，一点一点愈演愈凶，咬噬他的唇，撬开他的齿，跟他的舌纠缠。
　　渐渐两人呼吸都有些紊乱，傅俨扒掉自己碍事的西装，衣摆一掀压到了顾展身上。
　　一股淡雅的清香沁入顾展的鼻尖，不仅是傅俨掀衣服的时候，顾展能闻到他的颈间，他的头发都有这种味道。
　　傅俨刚洗过澡。
　　顾展轻轻推开他的肩，偏头微微侧开，“洗过澡了？”
　　“嗯，回了趟对面，怕过来洗吵醒你。”傅俨边腾出唇跟他说话，边亲咬着他的颈间，撩拨着他的欲|望。
　　顾展没什么反应地由他亲着，“晚上吃什么了？”
　　傅俨猛然停下了，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抬起头，“一个私房菜馆。”
　　顾展眯着眼似是还没完全清醒的样子，但他问的问题却又好像很清醒，他在揣测什么？
　　傅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难道他以为自己又像上次一样出门鬼混，浑身沾了乱七八糟的味道，心虚才回去洗澡毁灭证据？
　　“我现在都不去人乱的地方了，再说我弟弟生日，我不可能带他去那些地方。”
　　傅俨沿着他的眉眼、鼻尖、唇角一路落下吻，又用唇挑起他的下巴，“怎么，顾总又不高兴了？”
　　“没有。”顾展将脸转正向傅俨，有些倦意地开阖着眼睫，“坐飞机有点累。”
　　傅俨本来蛮想做的，但一看到顾展没精打采的模样就有些不忍心，宽大的手掌拢着他的脸颊，顾总连日奔波，最近好像都瘦了。
　　他犒劳似地吻住顾展的唇深深含了一下，柔声道：“辛苦了。”
　　“那馆子怎么样？汪颜乔也去了？”顾展冷不丁又问。
　　“去了，还有李游，其他人有的没空，有的最近不在京城。”傅俨侧躺到他身边搂着他，“馆子味道还不错，下回我们一起去吃。”
　　“嗯。”顾展侧转挪向傅俨，有些疲累地朝他怀中靠了靠。
　　傅俨将自己裹进被子，环着顾展的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累的话就睡吧。公粮先欠着，回头利滚利一起讨。”
　　顾展听到这话含糊笑了一声，而后渐渐睡去。


第29章 
　　媳妇/老婆
　　第二天清晨, 傅俨在刺眼的阳光里眯眼，手臂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横，想要搂一搂男朋友, 可来回摸了几下也没够到。他倏地睁眼，床上已空空如也。
　　“顾展——”傅俨趿着拖鞋爬起来, 在屋内四处梭巡。
　　“你在这里呀。”
　　衣帽间内, 顾展已穿戴整齐, 正在对镜打领带。
　　傅俨靠上去, 从背后环住他，语调还带着点刚醒的慵懒，“怎么没叫我？”
　　顾展生物钟固定, 早上到点醒，以往都会给傅总提供花式叫醒服务。
　　“上午约了品牌方实地考察, 比平时早了点。”顾展的音调没什么起伏。
　　傅俨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从镜子里打量他，“怎么看上去有点没精神？”
　　“没吧。”顾展修长的手指娴熟地在胸前穿梭, 利落地打好了领带，扭身朝外走，“可能出差太累，还没缓过来。”
　　傅俨望着他毫不犹豫转走的背影, 觉得有些冷淡，“那冲个八珍粉给你喝？”
　　“不用, 去公司吃早餐。”顾展已经在门边穿鞋，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很快，马上就好。”傅俨边说话边去了厨房, 开储物柜的手突然僵住了。
　　他看到了厨余垃圾桶里, 有两大块包裹着黑椒汁的牛排, 还没吃就整块被丢掉了。
　　“别麻烦了。”顾展已经在穿大衣。
　　傅俨走到他身边，正色望着他，“顾展，昨天晚饭你吃什么了？”
　　“飞机餐。”顾展低着头在整理衣服。
　　“回来之后呢？”
　　“你熬的排骨汤。”
　　“我看了保温桶，根本没少。”傅俨侧过头，企图对上他躲闪的眼神，“你昨天是不是准备了晚饭，但不巧我在外面，就没好意思把我叫回来？”
　　顾展顿了片刻，含糊应道：“昨晚你堂弟不是生日吗？一顿晚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嘛不高兴？”傅俨拉住了顾展的手臂，阻止人开门出去。
　　“我没不高兴。”
　　傅俨腻到他颈间，压低的声线很性感，“别不高兴了。”他侧着脸想去亲人，被顾展扭头躲开了。
　　那蹙眉的表情一瞬间刺痛了傅俨，“你没不高兴？从昨晚到现在，你没不高兴干嘛对我不冷不热的？”傅俨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些。
　　“傅俨，差不多行了。”顾展抬眸睨向他，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松开，“先去上班。”
　　“还是又因为我昨天跟朋友在外面吃饭了？”傅俨仍旧拽紧他的手臂，根本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楚音他心情不好，喝多了吐我一身，想着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你安稳地睡一会儿，我才回对面洗的澡。就这点事，你没必要多想吧？”
　　顾展挣了一下手臂企图把某人的牵制甩开，“我没多想。”
　　“顾展，你在外面应酬有女人贴着你坐，你说你的生意重要，你要我等，好，我都能忍。那我只是跟哥们儿出去吃个饭，你就想七想八的？你不能这么双标吧？”
　　“到底是你双标，还是我双标？”顾展凌厉地睖向他，“傅俨，别混淆视听，我的应酬会有小0在身边黏黏糊糊的吗？我们性别男取向男，到底谁是逢场作戏，谁又有可能假戏真做，你不会分不清楚吧。”
　　傅俨被他气急的模样震得愣了片刻，意识到两人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了。
　　“顾展，我不是要跟你吵架。”傅俨慢慢松开使力的手，转而靠上前按抚着他的肩，“我只是不喜欢冷战，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我沟通。”
　　“嗯，知道。”顾展肩膀一顶甩开了他的手，又将大衣理了理，“我去上班了。”
　　“唉——，两个大男人为了这点事，至于吗？”顾展吐槽着，不耐烦地开门走了出去。
　　傅俨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扶额靠在墙上，深吁了一口气。
　　下午要跟澳洲品牌商的David谈美妆代工厂的事，傅俨把原本定好的会议推了，特意亲自去了Slungshot，他有些不放心。
　　也说不清楚在不放心什么，反正早上跟顾展发生的事让他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两人刚相识的时候争锋相对，在一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发生口角，傅俨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要见到顾展才能安心。
　　可是见到顾展之后，他心里也没松快到哪里去，因为顾展全程都在严肃认真地谈公事，跟David先生聊得头头是道，一到他就言简意赅得很。
　　快到饭点时，几个负责人还跟David聊得很起劲。
　　傅俨的电话震了两下，他瞄了一眼，递给顾展一个眼神，走出去接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汪颜乔清亮的声音：“喂，傅大哥，晚上吃饭你和顾总早点来啊。”
　　傅俨顿了一会儿，“恐怕去不了了。”
　　“为什么？不早就说好大家一起吃饭的吗？你为了顾总一掷千金签下的那个球星也在，你不是说那是顾总最喜欢的一个球星吗？顾总晚上见到他一定很高兴的。”
　　傅俨从窗户里看了眼正在跟人滔滔不绝的男朋友，“他忙着陪品牌方过方案，我下午跟他提过吃饭的事，他说走不开。”
　　“哦这样啊。”汪颜乔难掩失望，忽而灵机又道，“他不会是在介意网友的八卦吧？”
　　“什么八卦？”傅俨眼睛一亮。
　　“就是咱俩合资投俱乐部的那条新闻，我发你微信，你自己看看。”
　　汪颜乔迅速转发了过去，傅俨一看，那张签约的拍照留念下面，好多网友在起哄，说照片C位的两个人般配。
　　傅俨的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划拉，继续跟电话那头的汪颜乔道：“不会吧，顾展他很少看这些花边新闻……”说到后半句时，他的声音无意识地低了下去，对了！
　　昨晚！昨晚回来，顾展问他跟朋友在外面帮傅楚音庆生的时候，特意问过，‘汪颜乔去没去？’难道顾展真的看过这条新闻？还真的往心里去了？
　　一定是的，早上两人争执的时候，顾展还提到了他身边的小0，顾展一定是在介意他跟汪颜乔走得太近，回公寓洗澡的事也让敏感的顾总心生疑窦，再加上好不容易给男朋友准备了烛光晚餐却一番心血白费。
　　几件事情下来，顾展心里难免不快，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纠结这些小事说出来显得太小心眼了，不如冷静一下自己消化掉。
　　“哇。”傅俨惊呼一声，如果真是这样，这也太……
　　他转而又埋头笑了起来，自家男朋友好可爱哦，他哪里会在意顾总心眼小，巴不得顾总偶尔跟他耍耍小性子、发发小脾气呢。顾总难道不知道，这在恋人之间是情趣吗？
　　“喂？傅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傅俨冷了一天的脸这会儿瞬间枯木逢春，“小汪，你从前追顾展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额……我就追了一个多月，一下我也说不清楚，顾总他那么难懂，反正就是又高又冷，总不爱搭理我。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研究过他的星座，听说跟他们这样的人谈恋爱就跟破案一样曲折又刺激，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为什么突然不理你。不过星座很多都是瞎掰的，也不一定都准。”
　　噗——，傅俨没忍住笑出了声，跟破案一样，这比喻也太贴切了。
　　“怎么样傅大哥？晚上还来不来？要不你强行把顾总拽出来，我帮你一起哄哄他。”
　　傅俨心情开阔，开起玩笑来：“你少来，我跟你说，不许觊觎我的人，趁早把你脑子里那些残存的痴念打扫干净！”
　　“哼！你这个抢别人男神的大坏蛋！”汪颜乔佯装生气地挂了电话。
　　傅俨打完电话进去的时候，大家也都快聊完了。
　　David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洋洋道：“顾总，傅总，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小龙虾，我听说附近有条美食街特儿热闹。”
　　顾展正要说话，被傅俨抢了先，“David，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得跟我媳妇儿烛光晚餐。”
　　正在翻文件的顾展闻言，不怀好意地斜了对面的人一眼。可对面的人依旧好整以暇地笑得满面春风，不安分的长腿甚至在会议桌下探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蹭顾展的小腿。
　　“那顾总呢？”吃货David坚持不懈地发出吃饭邀请。
　　顾展觑眼看着对面的人停了两秒，干咳一声，“我晚上也得回家，老婆做了晚饭。”
　　“哇哦，顾总和傅总可真是幸福得令人羡慕。”David遗憾地摊了摊手，瞟向一旁的Richard。
　　Richard忙热情道：“我晚上有空，David先生，我陪您去吃小龙虾。”
　　“好啊。”David一拍大腿，乐呵呵地站起来，“那咱赶紧走吧，去晚了还要等位。”
　　“行。”Richard礼貌热情地上前招呼David，临走前还不忘瞥了自家总裁一眼。
　　顾展一下get到这个眼神的含义，该给助理加钱了。
　　不一会儿，会议室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傅俨绕到对面坐到人身边，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隔断，眯着眼打量外面的总裁特助，“这个Richard长得还不赖，文质彬彬，能干听话，顾总挑助理的眼光不错啊。”
　　顾展还没完全从早上的不愉快中走出来，故意应道：“是啊，按照我的喜好挑的，傅总有什么意见？”
　　“意见没有，但你男朋友会吃醋。”傅俨在桌下拉起他的手，掰着指头耍赖似的捏玩。
　　“无聊。”顾展没啥好语气。
　　“反正你不能总跟他眉来眼去。”
　　“我什么时候跟他眉来眼去了？”
　　“对视也不行。”
　　“人家是直男，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不管，顾总魅力这么大，万一把人掰弯了怎么办？”
　　“我……”
　　顾展正要无语傅俨怎么突然这么幼稚这么小心眼了，抬眸对上他的眼，他正嘴角淡笑，用一种了然温煦的眼神注视着顾展，完全不像刚才耍赖蛮缠的语气。
　　外面大厅人来人往，傅俨担心人多眼杂，只是在桌下亲昵地握住顾展的手，“你刚才有觉得我小心眼吗？或者说讨厌我刚才的样子吗？”
　　顾展愣了片刻，他刚才第一反应是觉得傅俨有点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可他心里一点都不讨厌，只是觉得傅总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转念一想吧，还有点可爱呢。
　　“我也是一样的，喜欢看你为我小心眼，那是你在乎我的表现。”傅俨温柔地揉捏着他的手，“情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冷战，冷着冷着就真的凉了，你以后有什么想法要及时跟我沟通，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你心里介意，就要说出来。”
　　顾展低头想了一会儿，认真道：“嗯。”
　　傅俨说得对，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应该坦然地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真要跟一个人长长久久，不仅要欣赏他的优点，还要能接纳他的缺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生一对，是磨合让他们变得如榫如卯。
　　“那不生闷气了哦？”傅俨的爪子飞速地撩了一下人下巴。
　　“没有生……”顾展顿了一下，纠正自己的措辞，“没有真生气，本来打算自己静两天的。”他又扬起脸来故作酸讽，“还是傅总厉害，情史丰富，最知道怎么跟男朋友相处。”
　　傅俨轻笑一声，“我情史再丰富，还是比不上顾总厉害，明明都有家室了，还天天招小0惦记。”
　　“什么小0惦记？”
　　“路上说，再不走要堵车了。”傅俨收拾东西朝门外走，“赶着回家给媳妇儿做饭呢。”
　　顾展切了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回家的路上，汪颜乔正跟人吃得满嘴流油呢，被太子爷一个电话召唤起来，然后在资本的胁迫下，事无巨细地跟他男神从俱乐部到生日吃饭通通解释了一遍。
　　太子爷不知道是不是嗓子疼，一直在旁边咳嗽，小汪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又认真地将他傅大哥夸了一遍，说他为了替心上人签一个喜欢的足球新星，又是一掷千金又是跑断了腿，只为博美人一笑。
　　直到听到太子爷和男神双双发出满意的笑声，无人爱的小汪忍着内心的剧痛，在电话那头呐喊：“傅大哥，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什么？”
　　“晚上对我男神轻点儿！”
　　傅俨无情地掐断了电话。


第30章 
　　顾展，你愿意嫁给我吗？
　　肉香四溢的厨房内。
　　傅俨在灶台前拿着锅铲煎牛排, 挂脖围裙很好地掐出他腰部的曲线。
　　顾展走上前，在他腰际不轻不重地摸了一把，“需要帮忙吗？”
　　傅俨嘴角勾笑, “嗯……围裙好像松了，帮忙系紧点。”
　　顾展垂头看了看他系得稳如泰山的围裙, 了然地站到人身后, 将下巴支到傅俨肩头, 双手环住他的腰紧贴上去, 在他耳边道：“这样够不够紧？”
　　傅俨忍不住回头亲了人一口，拿牛排刀慢慢切下一小片递到顾展嘴边，“尝尝, 这个熟度怎么样？”
　　顾展仰着下巴去够，白皙如玉的脖颈拉出好看的弧度。他抿唇咀嚼了两下, “不错, 好吃。”
　　傅俨把炉上的火关了，转身反勾住顾展的腰, 盯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唇，那上头油亮亮的，还有些软乎乎。傅俨越盯越饿，猛然扑上去咬住, 含着下唇慢慢咀磨。
　　顾展吻住他的上唇，伸出舌头在他齿间撩拨, 纤长的手指挑起傅俨的下巴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然后反客为主，舌头长驱直入地在他口中搅弄。
　　傅俨软着舌尖配合着他的顶|弄, 手上却很强势, 一手揽过他的腰, 将两人的下身紧紧贴在一起，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缓缓将人向后带。
　　不知谁的手不经意碰到了一旁的水龙头，有涓涓细流淌下来。
　　傅俨将人按在大理石餐台上，三下五除二就解掉了顾展的扣子，又腾出手去摸台角的酱汁盅。
　　顾展警惕地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傅俨嘴角勾笑，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顾总都吃到牛排了，我还没吃到呢。”
　　傅总脸上挂着绅士的笑，手里衔着黑椒汁，优雅地一点一点淋在面前的美味上，然后再一点一点卷舌入腹。
　　不锈钢水槽边，嘈嘈切切的水流或急或缓地拍打在槽内，厨房内水声一片……
　　“吱吱吱——”手机一串急促的震动。
　　沙发上，意犹未尽的傅总正趴在顾总胸口休息，呼吸有些粗重。他听到震动，不耐烦地探手去沙发角几上摸手机。
　　“喂？……什么？……他们也太嚣张了……明天上午开会讨论一下方案……行……好。”
　　傅俨挂了电话，神情落寞地趴回人胸口。
　　顾展拿手指在他光洁的后背上来回画圈，“怎么了？”
　　“就那个乘浪呗，优凡竞标落败之后，他们立马又注资了叮叮图书。”
　　“嗯。”顾展应道，“这新闻我前段时间看到了，叮叮图书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图书音像电子商务平台，他们跟乘浪合作属于强强联合，乘浪的目的也很明显，应该是要在叮叮网上开辟家电、3C数码产品的网络市场。”
　　“是啊，这不是马上双旦购物节了吗？陈浪公然在微博上挑衅，放言这次购物节，叮叮网上所有家电、3C产品的价格保证全网最低，比傅氏每年的抄底价还要低一成。”
　　顾展哈笑一声，“这倒是很像陈总的行事风格。”
　　“你还有心情笑话我？”傅俨愠恼地在人胸口轻咬了一下，而后语调低迷道，“每回我爸交给我的项目，都完成得差强人意，欸——，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做生意的天分。”
　　顾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有人天生是会做生意的，我一开始也就是个开网店的大学生，经历了社会的搓圆捏扁，才是现在的顾总。”
　　傅俨转动脑袋，将下巴支在人胸口，注视着顾展，“你刚认识的我的时候，是不是其实挺瞧不上我的？外表光鲜，内在废柴。不就是会投胎嘛，也不知道整天拽个什么劲儿？”
　　“哈哈——”顾展笑得更大声了点，“你不也瞧不上我吗？天天装逼，满身铜臭，谁也别嫌弃谁。”他的神色转而变得认真，“傅俨，没有人天生就能把所有的事都做到最好。当初，我因为性向的事情困扰了好几年，是你慢慢带我走出来的。现在，也应该我来帮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顾总循循善诱，“你觉得陈浪为什么敢在网上这么放狠话，比抄底价还要低一成，他不怕亏本吗？”
　　“亏本是铁定的，陈浪跟我爸明里暗里掐了好多年，时刻都在找机会给对方放血。傅氏的家电和3C产品全网销量和用户量连年第一，可他们新手上路，才几个用户啊，就算亏也亏不到多少，而且还能靠着购物节一炮打响，迅速发展用户量。傅氏根本没法接这个茬，要是跟他打价格战，以我们的用户量，亏到血流成河。利用用户量的天壤之别疯狂打价格战，这本就是恶性竞争。”
　　“分析得不错，这就好比乘浪在傅氏的后院放了一把火。”顾展拿指节刮了一下傅俨的鼻头，“我们傅总无论怎么哭爹喊娘地想办法救火，这把火已经在你家后院，最后遭殃只能是你家。所以说，救火只能是下策。”
　　“那我该怎么办？”傅俨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家男朋友。
　　顾展觑着眼放出慧黠的光，“放火才是上策。”
　　“放火？”傅俨顺着这个思路琢磨下去，“我知道了，叮叮图书的用户量主要占据的是图书市场，傅氏一直没怎么开发过这块市场，毕竟图书就是个小头，傅氏在这上面的潜在用户量很少，所以我们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图书的价格压得比他们低，在他们家后院也放一把火。”
　　傅俨欣喜地在人唇上啄了一下，“这个办法好啊，我媳妇儿真厉害！”
　　顾展捏着他的下巴，回吻上去，“夸厉害怎么能叫媳妇儿 ？”
　　傅俨想要不动声色地把头别开。
　　“我记得傅总好像还欠我一个赌吧。”顾展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无处可逃，晶亮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顾展的意思，傅俨了然于心，微张着嘴酝酿了半天愣是没叫出口。
　　顾展莞尔，傅总这副模样也太可爱，叫人还怎么忍心为难。他搂住傅俨一用力，反将人压在身下，自己接话道：“让你看看，你老公更厉害。”
　　“呜……？”傅俨被吻得有些说不出话，“你呜呜……刚做完0……还有体力攻人？”
　　顾展：“cào哭你的体力都有。”
　　……
　　第二天，傅俨回公司把‘放火’的思路跟大家讨论了一下，落实到具体方案，连夜组织员工加班加点，在傅氏的官网上线了焕然一新的图书版块。
　　还在微博上高调放狠话，‘此次双旦购物节傅氏图书音像版块所有商品的价格全网最低，比去年叮叮网双十一的清仓价还低，不是最低不要钱！’
　　此言一出，果然打乘浪一个措手不及，忙着救自家后院的大火。
　　顾展那一边仍在主推澳洲品牌的事情，这天上午，他匆匆打了一个电话给傅俨：“喂？David刚刚跟我电话，说愿意把明年品牌所有商品的独家给Slungshot，因为你承诺他能提供明年一整年所有商品的国内代加工，傅氏的厂子还有这么大的余量吗？你这次给我们找厂子不都是临时加塞的吗？”
　　傅俨的声音显得很从容，“Slungshot吃下全年的国内独家代销，有风险吗？”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明年上半年的资金是充足的。”
　　“那你就不用担心傅氏这边。”
　　顾展还是不解，“你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傅氏有自己的美妆品牌线，你把厂子大规模地租给别人用，自己的东西谁来加工？”
　　“停了几条线。”
　　“什么？”顾展有些诧异。
　　傅俨笑了笑，“不就是少赚点钱嘛。”
　　太子爷宁可自己少赚点钱，也要让他媳妇儿多赚点钱。
　　不得不承认，顾展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内心还是有所触动的，可蜜糖堆的城堡终究是会融化的，再好看也住不下人。他还是不习惯这么恋爱脑，“你这么做，傅董能同意？”
　　“他本来是不太同意，但我跟他说，这是你儿子的聘礼。”
　　艹！顾展没忍住内心爆了句粗口，确实，如果Slungshot这次能拿下澳洲品牌的独家，顺利的话，明年下半年，就能考虑纽交所上市的事了。
　　那么到时候，他和傅俨……
　　电话那头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娓娓问道：“顾展，你愿意嫁给我吗？”
　　“咳——，这个稍后再讨论。”
　　顾展忙不迭挂了电话，烫手似地丢在桌上，然后木着脸警惕地扫了一圈——满会议室乌压压的人。
　　还好他手机没有开公放，但也不知道坐在他旁边的几个人有没有听见什么，听见了多少。尤其那几个现在默默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的，顾展很怀疑他们是听到什么，正做贼心虚。
　　宠辱不惊的顾总，早就练就了一身能在各大场合端得波澜不惊的本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在所有人面前“刷——”地一下满脸通红的时刻。
　　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咳大家先休息一下吧。”顾总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挺胸朝门外走，刚走到一半却又不得不折回去，看似自然地拿起忘在桌上的手机，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小俨对小汪含泪控诉：呜呜呜……可你男神不对我轻点！！


第31章 
　　妈，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霓虹璀璨, 灯光如昼。
　　傅氏联袂Slungshot与澳洲美妆大牌的合作，在业内掀起一阵轰动，启动仪式当晚, 群贤毕至，还有不少媒体捧场, 记录这一盛况空前的跨国合作。
　　仪式正式开始前, 顾展在会场后台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按下了电话。
　　“喂？妈。”
　　“嗳, 阿展啊。”
　　“妈，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刚到家。”
　　“你一会儿有空的话, 可以打开财经频道，说不定能看到我。”
　　“我儿子又要上电视啦, 真出息。”顾妈话语间的喜悦溢于言表。
　　“嗯。”顾展闲话家常, “吃晚饭了吗？不会又从学校食堂打包的饭菜吧。”
　　“是啊，方便。”
　　“你们学校食堂伙食又不好, 总吃那个，营养容易跟不上，我不是帮您在镇上那家私房菜办了卡吗？你上回说味道不错的那家，你随时想吃都可以过去。”
　　“我知道的。”
　　“每回都说知道, 结果又不去。”
　　“哎呀阿展，妈一个老婆子哪有自己一个人天天下馆子的, 别人看起来像什么样子？等你回来，妈跟你一起去。”
　　“好的。”顾展抿唇酝酿道，“妈, 我元旦回家看你怎么样？元旦来不及就节后, 最迟春节, 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哦？好啊。”顾妈难得见自己儿子说话这么吞吞吐吐，很快反应过来，“阿展，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嗯。”顾展有些迟疑，“不过妈，如果他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啊呀，太好了。”顾妈言语中满是兴奋，“只要你喜欢，妈都支持。”
　　“真的吗？妈。”顾展见顾妈这么开心，也不由地语调欢快。
　　“当然。这么多年你一直一个人在外面，妈妈就希望有人能跟你有个照应，现在终于有了，太好了。只要你喜欢，妈妈肯定也喜欢。”
　　“嗯。”顾展点头，眉眼尽是笑意，“妈，你会喜欢他的，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这时，顾展的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身看清来人之后，眼里的笑满得要溢出来，“妈，先不说了，启动仪式快开始了。”
　　“好，你去忙，平时要注意身体。”
　　“嗯，妈你也是。”
　　“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都在找你呢。”傅俨笑着拉起他的手，“走吧，要开始了。”
　　“走。”刚要迈步，顾展又停了下来，“等等。”
　　他修长的手指捻着傅俨的领结，仔细调整对齐，然后退了半步又从上到下整体看了一遍，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帅，我男朋友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才。
　　其实，顾展不是第一次上新闻了，之所以这次特意打电话让顾妈去看，因为顾展是有私心的，他想让顾妈留意到傅俨。
　　顾妈心里一直十分以自己优秀的儿子为豪，如果让顾妈首先见到傅俨优秀又完美的一面，给她建立一个良好的初印象，那么以后顾妈是不是会更容易接受一点，会像喜欢自家儿子一样喜欢傅俨呢？
　　傅俨见男朋友用一种欣赏又关切的目光脉脉望着自己，心里很受用，嘴角笑得绽花，“可以了吗？”
　　“嗯，走吧。”
　　两人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肩并肩迈向雪亮如昼的会场，丝毫没有察觉，另一边的角落里一个纤瘦的身影早已猫藏多时。
　　姚晶攥紧拳头，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肉里。
　　他太震惊了，也太气愤了！傅俨和顾展竟然是一对！！那他算什么？
　　这两个人先是假模假样地为了他争风吃醋，弄得他工作丢了，直播间被封杀，现在业内但凡知道顾展的公司没一个肯录用他，他根本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甚至直至前一刻，他还天真地把傅俨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为傅俨大人不记小人过会愿意帮他。这几天，他去傅氏找了傅俨好几次，都被秘书以傅总没空为由拒绝了，今天他好不容易混进来，本来是想求傅俨给他一份工作，或者在顾展面前帮忙说点好话。
　　谁知道！？姚晶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那晚在酒吧，傅俨之所以愿意跟他好言好语，不过是怕他在外面乱说顾展的秘密，从不是真的想帮他。
　　太可笑了，姚晶深感自己真像个跳梁小丑，被耍的团团转。
　　他不甘心，见识过灯红酒绿的人怎么能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回老家呢？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他不好过，那些让他不好过的人，也别想好过。
　　会场内掌声如雷，在镁光灯、摄像机的注目下，顾展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段合作感想和愿景展望，期间一直跟台下的傅俨深深对望，谁也移不开眼。
　　一个嘴角始终挂着含蓄温柔的笑，一个眸中晶亮熠熠闪着光。
　　照理说顾展也不是第一次签下这种大项目，但他明显能感觉到今天的自己，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激动，因为他看到的好像不仅仅是Slungshot美好的未来，还有他和傅俨的未来。
　　众人移步舞台中央，那里设立了一个超大的电子水晶球。
　　傅氏的自研美妆品牌有两条已经全面停线，澳洲大牌护肤品的原料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今天启动仪式过后，工厂立马开工。
　　万众瞩目下，David笑脸盈盈地将手放到水晶球上，顾展跟旁边的傅俨相视一笑，也郑重地将手摆了上去。
　　傅俨和顾展肩挨肩站着，一只手自然地揽到他身后，另一只手摆上水晶球，小指和无名指忍不住往旁边凑了凑，跟顾展的交叠在一起。
　　两人目光交缠，一瞬间觉得场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这绚丽夺目的灯光下，只有彼此。
　　一个黑影冲了上去，“傅俨，你这个大渣男！脚踩两只船的烂人！”
　　现场霎时静了半秒，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继而陷入一片鼎沸的混乱。
　　“你个出轨男，明明跟顾展在一起，还找我约|炮，你们害得我直播间被封，被老板……”
　　安保人员上前将他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话筒抢了下来，几个保镖捂住他的嘴，不顾他的拳打脚踢，把人带了下去。
　　现场已经完全乱成一锅粥，众人议论纷纷，有几个媒体人还拿着话筒冲上台要采访当事人。
　　傅俨和顾展到现在还有点懵，直到保镖上来把他护送出去，两人才稍微回过一点神。
　　大家都退到了会场旁边的酒店里。
　　顾展火急火燎地找公关部商量对策，傅俨也打电话联系了傅氏的人，要他们即刻封锁消息。
　　因为电视新闻是直播的，有些画面已经流了出去，现在能做的就是引导舆论导向，再怎么说他们不是明星，这些事不会完全跟事业和公司挂钩。
　　David也有点懵，浑圆的眼睛来回地在顾展和傅俨身上转，“顾总，傅总，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我想，你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我就先回酒店了。”
　　顾展上前拉住他，“David，我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顾总放心，合同已经白纸黑字签好了，这上面没有任何一条条款规定，会因为某一方的私人问题而终止合作。但我和澳洲的品牌方都会时刻关注这件事对公司造成的社会影响，希望你们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好的，我们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合作。”
　　“嗯。”David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两人一眼，叹着气走了出去。
　　Richard匆匆忙忙地进来，“顾总，刚刚会场一片混乱，姚晶打了两个保安，逃走了。”
　　傅俨咬牙道：“把他追回来，直接送去警局，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他这是恶意诽谤！”
　　Richard看了自家老板一眼，顾展跟他点了个头，他忙下去照做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展垂头坐在沙发扶手上，傅俨缓缓走上前，宽大的手掌抚着他的肩，“顾展，你相信我吧？我跟姚晶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见过他？”顾展抬眸直直睨向他，“我不是让你别插手这件事吗？你见他做什么？”
　　“我……我不是……”
　　顾展抢驳，“你没见过他，他怎么可能说你跟他约|炮？他信口胡诌也要有个根据吧？”
　　“这件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那天我跟李游在酒吧偶遇了姚晶，我担心他到处毁谤你，才上去跟他聊了聊。”
　　“那他这个约|炮从何而来，你没给他留下什么可以利用的证据吧？”
　　顾展眼中精光乍现，盯得傅俨不由地心里发毛起来，“我给他转过两万块钱，他说交不上房租……”
　　“你！”顾展气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这种满口谎话的贪婪小人，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大少爷，拜托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同情心泛滥。”
　　“可是顾展，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一个小网红逼成这样？”傅俨沮丧坐在沙发上，“我母亲信佛平时都是食素的，我做不到那么咄咄逼人。”
　　“所以你觉得是我的问题？”顾展的声音不由地高了几分。
　　他之所以跟姚晶这个小角色这么大动干戈，还不是因为姚晶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威胁他要公布他的性向，他怎么可能容忍任何人去威胁到Slungshot，怎么可能容忍任何人去破坏他和傅俨计划好的未来？
　　可是傅俨竟然不理解他，傅俨觉得是他心狠手黑？
　　Richard冲了进来，“顾总，现在事情不太好。”他着急忙慌地将手机递给顾展。
　　姚晶在他的微博上发了一段小作文，详细说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说自己年少无知，爱上了风流成性的太子爷，心甘情愿地跟太子爷好，以为只要自己默默地守在他身后支持他，爱着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知道顾展才是太子爷的正牌男友，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人微言轻的小人物，没法跟他们上流社会的人比，他什么都不想争，只是想像这样远远地、默默地爱着傅俨，可谁知道，连这样卑微的小心愿，他都没法实现。
　　顾展知道了他的存在后，利用不公的手段取消他靠自己努力赢来的带货名额，还联合他公司的老板辞退他，打压他，封杀他，让他在京城混不下去。
　　他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爱上一个渣男，希望媒体和大众能给他这样努力生活的小草根一点公道，希望这个璀璨的城市还能给一个独自闯荡的年轻人一点光。
　　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甚至图文并茂地附上了傅俨半裸的床照，就是上次‘捉奸’乌龙事件给顾展发的那张，另外还有傅俨跟他约炮的转账记录。
　　顾展越看脸越黑，甚至都不敢点开下面的评论。
　　“糟了！”顾展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展的电话响了，是他妈打来的……


第32章 
　　别怕……
　　“喂？妈……”
　　顾妈焦急地问：“阿展, 刚刚电视新闻怎么突然被切掉了？妈拿手机去查，可网上那些人说的妈都不太明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些媒体乱写的对不对？”
　　“妈, 你听我说，这件事……”
　　顾妈打断他：“你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原来是因为这个？阿展……你怎么能这样呢？哇呜——”
　　顾展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捂着嘴嚎啕大哭的声音。
　　顾妈一个人拉扯顾展这些年, 再苦再累都没哭过, 顾展瞬间慌了, 握着手机就往外跑。
　　“顾展——, 顾展你去哪里？”傅俨在后面追他。
　　顾展出了酒店，立马上了一辆出租车。傅俨没赶上，只能也拦了一辆追上去, 他试图给顾展打电话，但一直是占线状态, 想必顾展还在跟他妈解释。
　　艹,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傅俨气得捶了一记车座。
　　顾展打车直接来了机场，任他怎么解释、怎么劝慰, 他妈就是一直在电话那头哭。顾展实在不放心，只能回姑苏一趟当面跟她谈谈。
　　事发突然又走得匆忙，顾展来不及取身份证，只能在机场办了张临时的, 快进安检口的时候，傅俨找到了他, 气喘吁吁地奔过来，“顾展，你要回家吗？”
　　“嗯。”顾展没有停下脚步, 淡淡答道。
　　“我陪你一起去。”
　　顾展正色望着他, “不用, 这里需要人处理，千万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公司的合作。”
　　“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独自面对你妈，我不放心。”傅俨抓住他的手臂。
　　“你觉得现在我妈见到你会怎么样？你去只会让事情更糟！”顾展用力捋下他的手，“做好你该做的事。”
　　顾展撂下话，头也不回地朝安检口走了。
　　京城到姑苏没有直达的飞机，顾展先飞到隔壁再转高铁，几番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
　　家里很安静，顾展敲了很久的门没人应，打电话给顾妈关机了。他从窗户里隐约能瞄到卧室的门缝有微弱的光。这是顾妈的习惯，她怕黑，晚上睡觉会开小夜灯。
　　“妈，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一下门。”顾展坚持不懈地敲着，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子门铃，只能用手一遍遍敲。
　　“开开门，妈——，我跟你聊聊，妈——”顾展攥着拳一记记砸得木门笃笃响，白皙的手缘充血得又红又肿，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着。
　　“咚咚——咚-”
　　“别敲了！”顾妈猛一下开了门，“深更半夜，你巴不得把邻居都吵醒是不是？”
　　“妈，你终于开门了。”顾展放软声音，想要进屋，却被他妈直着身子拦在了门外。
　　以往每次顾展回家，顾妈恨不得让街坊邻居都知道，可是这回，她冷漠地将人拒之门外，那双眍的眼满是失望地睨着自家儿子。
　　顾展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这么多年了，他妈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回你的地方去。”顾妈冷冷丢出话，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了。
　　直到顾妈嗵地关上卧室的门，周遭又恢复到深夜的寂寥，顾展还呆站在原地，任由呼呼寒风吹凉他单薄的身体。
　　时节已过冬至，顾展着急忙慌地从活动上下来，只穿了一身不厚的定制西装，这身他拼命花费十年的时间才挣来的皮囊，曾经将他武装得光鲜亮丽，却连夜里的一点寒风都抵御不了。
　　好累啊……
　　顾展就近找了个小旅馆，八十一晚，童叟无欺。他没带身份证只能住这种黑店，可就算他带了身份证，恐怕也不会去找一间正规的旅馆，他害怕有人认出他。
　　直到现在，他都没勇气打开手机去关注事情的最新动态，去看网上的那些评论。
　　一个‘谭芮’指责他的那些话，他曾经花了四年的时间都没有消化掉，千千万万个‘谭芮’如果指责他，他又将如何自处呢？
　　他颓丧地躺在宾馆的床上，那斑驳泛黄的廉价白床单，好像跟几万块一身的西装，也没什么违和感。
　　今晚之前，他明明还是个光鲜的社会精英，怎么突然之间就活得像只窜逃的过街老鼠。
　　手机吱吱吱在响，傅俨已经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了，顾展将恼人的声音掐掉，然后给他回了条信息说想自己静静。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Richard打来的，顾展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静一静的资格。
　　“喂？顾总，我必须跟您汇报一下，目前情况有点复杂。”
　　顾展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你们还没找到姚晶吗？傅俨呢？傅氏的能量怎么可能连一个小网红都应付不了。”
　　“姚晶应该是有帮手，他先是跟保镖发生了肢体冲突，好几个装扮成记者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缠住保镖，才让姚晶乘机溜走。傅总安排的技术人员正在定位姚晶，可他的位置一直在快速移动，还有他在网上发的东西，转评量迅速过万，完全不是以自然速度在扩散，傅总怀疑姚晶背后有人。”
　　顾展蹙着眉，“现在舆情怎么样？公关部有没有去合理引导舆论走向？姚晶有发新的物料吗？”
　　“目前的舆论指向，主要是在质疑傅总的人品，当然可能是傅总让公关部做了一些分流，把您跟姚晶有过节的那部分模糊了过去。姚晶后来又发了一段跟傅总在酒吧的视频，看上去有类似拥抱的暧昧动作，但是傅总说那视频是剪辑过的，酒吧老板他认识，会尽快拿到原件作为姚晶造谣的证据。我们已经报警，但警察取证立案尚需要一些时间。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公关部配合傅氏做一些舆论引导。”
　　“嗯，我们和傅氏要保证口径一致。”顾展淡淡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Richard又道：“顾总，您别担心了，傅总说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背后恶意推动之人很可能是冲傅氏来的，他那边会全权处理，不会影响到Slungshot的合作，您早点睡，网上那些评论不想看就不看……额不行不行这句我实在说不出口啊……”
　　电话那头的Richard发出了小声的呐喊。
　　顾展察觉出了异常，“Richard？傅俨他在你旁边？”
　　“嗯。”Richard的声音渐远，应该是手机被递了出去，“傅总你自己……”傅俨没接手机，还是Richard继续说，“啊加钱啊……额不是，顾总，这句不是跟你说的。”Richard支吾了很久，“傅总让我跟您……跟您说，别怕。”
　　Richard颤抖地说完最后两个字，麻溜地挂了电话，他是疯了才敢跟自家雷厉风行的老板说‘别怕’两个字。
　　别怕……
　　顾展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两个字时，是怎样一种心情？他对傅俨私下接触姚晶并非没有责怨，对傅俨有救无类的‘中央空调’行为并非没有介怀，但同时当听到傅俨跟他说‘别怕’时，他心里汹涌而起的暖意根本无法忽视，暖得好像可以驱散他刚刚被关在门外的一身冰寒。
　　他被无情地关在那座璀璨的殿堂之外，身处漆黑的永夜，凄凉又孤寂，不过好在，还是有那样一个人出现了，向他递出了一只温暖的手。
　　顾展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中午。顾展也没想到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候，自己竟然还能睡这么久。
　　他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想必事态尚在控制中，他起床吃了点东西，然后在附近小商店买了两身换洗的休闲服，回旅馆洗了个澡，准备去学校堵他妈放学。
　　顾茹在镇上的小学当语文老师已经二十多年，每天上下班都坐公交车，顾展想着公交车上人多，他妈应该不至于对他态度太差。
　　顾展也不指望顾茹能一下子理解他，但他至少可以先把姿态摆出来，他妈如果能少怪他一点，那么她心里估计也能好受一点，顾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妈伤心难受。
　　顾茹果然没在公交车上责骂顾展，但还是不愿搭理他，顾展要帮她拿包她也不理，她独自坐在窗边望着车外，完全把顾展当空气。
　　一下车，顾展紧随其后地跟上去，到小区楼下，邻居跟顾茹打招呼。
　　“顾老师，放学了啊。”
　　“是啊。”
　　“欸？旁边是你儿子吗？都好久没见到阿展了。”
　　“嗯。”顾茹点了下头，扯起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快步朝楼上走去。
　　顾展也注意到小区楼下的小花园里藏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以往顾展回家的时候，也会有很多邻居打量他，但今天的目光和从前不一样，不是欣赏，不是艳羡，而是一种审视，像在打量动物园新来的某个物种。
　　顾展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将外套的兜帽带上，可手却没有伸过去。
　　他不应该怕，不应该逃避，不应该放大这种恐惧。他顾展想要什么，向来都是勇敢地去争取，何曾怕过，他怎么能自己把自己吓倒？
　　顾展迎着这些或审视或鄙夷的目光，仿若没看到似的，昂首挺胸地追着顾茹朝楼上走。


第33章 
　　傅俨，连你都要质疑我？
　　顾茹还是把人拒之门外, 顾展在门口敲了一会儿门，悻悻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白天，顾展在宾馆把公司重要的事跟几个副总交代了一下, 傍晚又去学校门口堵人。
　　等顾茹放学的间隙，他掏出手机先看了一下Slungshot的股价, 不出意外地有些波动, 傅氏也有些许下跌, 好在都还在预料的范围内。
　　顾展攥着手机, 迟疑着还是点开了微博。
　　#傅氏太子爷出轨，#Slungshot总裁封杀小妖精，#给努力生活的年轻人一点光等词条还挂在热搜前列。
　　不得不说, 姚晶很好地利用公众悯弱的心理，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努力生活却饱受资本打压的小人物, 这对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极有带入感, 言论基本都是一边倒，骂傅俨渣男、烂菜叶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骂资本嘴脸丑恶，还有威胁说以后再也不在这两家买东西了。
　　另外，傅俨曾经的一个前男友，某个十八线小明星不知道怎么也跳出来蹭话题, 说傅俨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经常跟别人搞暧昧，仗着自己的金钱地位, 常常对人利诱加PUA，只要看上谁就没有搞不到手的，他曾经因为傅俨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看了很久的医生。
　　顾展不认识这小明星, 大概上网搜了搜, 这人人品存疑，都塌房好多次了，多半是想蹭热度，或者如果真如傅俨所说姚晶背后有人的话，这个小明星很可能也是被收买的。
　　还有几个大V状似有什么内部消息地在那儿搅浑水，说顾展之所以跟傅俨在一起，也是因为看上了傅氏的地位和钱，举例论证得头头是道。否则Slungshot怎么能一口吃下澳洲某大牌的国内独家？傅总足足停了两条自家的品牌线支持‘娇妻’的事业。醒醒吧，现实的霸总文学，从不是什么玛丽苏，而是强强联合、利益置换。
　　顾展看到这里暗自啐了一口，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当然还有很多攻击他们性向的，‘一大早看到这个真晦气！’，‘卧槽真恶心[彩虹呕吐]’，‘城会玩儿[地铁老人看手机]’，‘刚在Slungshot看上一套精华，请问还能买么[嫌弃]’，‘莫？这是能上热搜的？’
　　顾展把软件退了，打了通电话给Richard。
　　“现在什么情况了？网上那些热搜还没降下去？”
　　“顾总，只要我们一控评，就有人叫唤得更凶，根本按不住。傅总已经拿到了酒吧的视频，但还在查幕后操控的人，为防对方留有后手，要多搜集些证据，摸清对方的意图才好反击。”
　　“行吧，有什么情况立刻要跟我汇报。”
　　“好的，顾总。”
　　“公司现在怎样？”顾展斟酌词句，“大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Richard知道老板在问什么，他担心自己的性向会不会对员工的稳定性造成影响，会不会有人介意他们的老板是个gay。
　　“大部分都还好，大伙儿都是跟着顾总一路走来的，敬佩您的工作能力，也相信您的人品，几个部门主管做了一下思想工作，员工们情绪都还正常。就是有两个董事今天来公司找过您，我说您老家有事，不便接待。”
　　“嗯，没必要跟他们多做纠缠，等过两天风波过去，我带着他们挣钱了，他们自然就闭嘴了。这样吧，我暂时还在老家待几天，这段时间就先远程办公，有什么事你远程拉我会议。”
　　“好的顾总。”
　　“David那里怎么样？”
　　“目前没说什么，不过因为昨天的事情，代工厂那边原定今天的开工没有启动。”
　　“直接联系工厂问原因，把工作推进起来，不要被外在环境干扰。”
　　“ok顾总。”
　　“嗯，Richard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还有几个部门主管，等这次风波过去，我请你们吃饭，论功行赏。”
　　“为顾总分忧，是我们应该做的。”
　　顾展匆匆挂了电话，他看到顾茹从校门出来，忙跟了上去。
　　“妈，又从食堂打了饭菜啊。”他伸手去接顾茹手里的饭盒。
　　顾茹冷冷将手别开，自顾自朝公交站台走。
　　顾展跟上前温声温气道：“妈，我们一起出去吃好不好？去上次你喜欢的那家私房菜。”
　　顾茹环了一圈发现站台没人，郑重地瞪着顾展，“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断干净，否则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妈，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网上那些都是乱说的，傅俨家世好、学历高，待人真诚，对我也特别好……”
　　顾茹皱着眉上了车，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顾展挨坐在她旁边，小声劝慰：“妈，你心里有什么怨气尽管跟我说，别这样一声不吭，我很担心的。”
　　顾茹侧目望向自家一表人才的儿子，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叹息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妈妈记得你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妈妈一直对你很放心，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呜呜……”她捂住嘴，强忍着不在公交车上哭出来。
　　顾展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在顾茹心里已经变了，不像小时候一样听话懂事了，他只能垂头坐在顾茹旁边，讨好地抚拍着她的肩，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展安慰了她一路，下车的时候，再帮她拿包她没有拒绝，还跟顾展搭了两句话，只不过话里话外总要顾展跟傅俨分手，希望顾展早日回归正常男人的生活。
　　两人小声争执着上了楼。
　　家门口，傅俨一身风尘仆仆静候许久，脚边还摆着几盒保养品。
　　他一见到两人回来，嘴角泛起温和的笑，俯身打招呼，“阿姨，我是……”
　　顾茹直接冲上去把他推开，又连搡了好几把，破口质问：“谁叫你来的？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你给我走！”
　　“阿姨，我过来是想当面跟你解释一下网上的事，我没有恶意的……”
　　“闭嘴！”顾茹一见到这个拐带她家儿子的男人就分外激动，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讲，“你还有脸上我家的门？你给我走！”顾茹把他推到走廊里，捡起地上的礼盒很嫌弃地朝他身上丢，“把你的东西也带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顾展见她奋力地操起礼盒撒气似的朝傅俨身上砸，上前揽住她的手，“妈，妈——，你先冷静点。”
　　顾茹眼眶通红，要不是顾展拦住恨不得上前打傅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儿子，呜呜——怎么能这样呜，是你逼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妈，冷静点。”顾展抱住了哽咽的母亲，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气得发抖，而他所能做的只是不断机械地重复安抚着，“没事，没事的。”
　　邻居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开门出来探看，看西洋景似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阿姨，对不起，但我真的……”傅俨还欲解释一二。
　　“你滚，滚呐！”顾茹大吼着，满脸涨红。
　　顾展一边抱住她，一边给傅俨使眼色要他先走，傅俨没办法，只能愤恨地攥着拳下了楼。
　　顾茹捂住脸泪如雨下，“阿展，妈是一个教师，为人师表，可我的儿子却是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怪物，你让妈以后还怎么站在讲台上？妈没几年就要退休了，你想让妈妈晚节不保吗？”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道歉，顾展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算他知道自己不是异类不是怪物，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可要怎么让他妈知道，让他妈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呢？
　　他安抚了顾茹很久，盯着她喝了碗粥睡下，才离开。
　　残旧的楼道口，傅俨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太子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无论站在哪里站多久，都不见颓态，最新款的B牌大衣将他优越的身形线条展露无遗，与布满褪色小广告的斑驳墙面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哪里适合出现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顾展上前，从他身边冷冷经过。
　　傅俨跟了上去，语气温润：“不放心你，你这两天还……”
　　“查到姚晶背后的人了吗？代工厂那边为什么没有如期开工？David和澳洲的品牌方是否已经安抚好？”顾展一开口就机关枪似的提了一系列问题，可没有哪一个与傅俨千里迢迢亲自来姑苏的初衷相吻合。
　　“你就没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傅俨拉住了他，与他并肩站在小区门口的幽径边。
　　夜幕渐临，星辰未上，天地间一片灰蒙无光。
　　顾展的目光没有温度地落在傅俨脸上，他不想跟傅俨讨论顾茹的情绪失控，不想讨论顾茹现在对傅俨的意见有多大，不想讨论网上那些言论的虚虚实实，他不确定提到这些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心平气和，他不想跟傅俨吵架，只想尽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
　　傅俨伸手轻捻他的眉心，语调低沉：“这两天我一直不敢面对你，怕你责怪我，怕见到你苛责的目光。私下接触姚晶，导致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是我的过失。还有早上突然跳出来的那个小明星，他这人喜欢哗众取宠，以前就天天跟我要电影要资源，我跟他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后面再没联系过……”
　　“傅俨，我现在没心情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史！”顾展无奈地闭了闭眼平复心情，“你目前的第一要务，是让大众相信你，你跟他们解释清楚，就是给我最好的解释。”
　　一阵寒风挟来，傅俨身体一哆嗦，他慢慢将抚在顾展肩上的手缩了回来，“顾展，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我们之间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工作来得重要，更远远比不上你的Slungshot？”
　　“当然。”顾展下意识地张口就答，复又解释道，“傅俨，我们早就过了用甜言蜜语谈情说爱的年纪了，抛开物质有可能去谈感情吗？没有工作，没有Slungshot，我还是你眼里的顾展吗？脱去了顾总这层外衣，你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怕连我是谁都没兴趣知道。”
　　“好。”傅俨声音冷涩，幽森的眼神在夜暮中让人难辨情绪，“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本来这个问题我早就不在意了，可它关系到一个男孩子的辛苦付出。”
　　早在在优凡公布Slungshot中标的那晚，这个问题，傅俨就想问了，但那晚，他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顾展回家，就先打开书房的电脑查了查。他想看看技术方案显示的文档最后打开时间，或许能还顾展一个清白。
　　可没想到的是，电脑里的技术方案已经凭空消失了？傅俨能肯定自己没有删除，那么顾展书房的电脑，除了顾展自己还有谁能动这个方案呢？
　　答案呼之欲出，傅俨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直面这个不尽人意的事实。他本来想跟顾展当面对峙，可当顾展加班到深夜才回家，为了两人的未来努力奋斗成那个样子，他还怎么忍心去指责顾展，指责一个那么爱他的人呢？
　　傅俨发现当时的自己，一直习惯了在爱情里理智又克制的自己，竟然愿意为了顾展、为了爱情冲昏头脑，他寄希望于用自己不再克制的付出，交换得到同样真诚无私的爱，他愿意包容他爱的人并甘之如饴，他深信自己为顾展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
　　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对顾展有了更深的认识，或许顾展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份感情，这一切让他炙热的头脑重归冷静，让他重新跳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
　　如果顾展本就是个重利轻情的商人，如果是他自己感性地美化了这段感情，如果顾展跟他在一起与傅氏、与利益分不开，那么他还应该这么毫无保留地一头扎进去吗？
　　傅俨曜黑的眸子像是褪了色，声音生冷：“我上次用你书房的电脑，把楚音写的技术方案留在了里面，你有没有……”
　　“你什么意思？”顾展目光忽厉，“你觉得我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顾展能走到今天，或许很多时候确实做不到你太子爷那么清高磊落，但我也是有我的底线的，我所得到的一切，靠的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傅俨，连你都要质疑我？”
　　“我不是要问责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们两个人，我得给楚音一个真相。”
　　正在这时，傅俨的电话响了。
　　“喂，爸？……什么？……好的，我马上回去。”
　　“顾展，公司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
　　顾展垂着头，神情冷漠地没有看他。
　　傅俨将手捏得死紧，深深望着顾展，那目光似是想将人印刻在某处一般，然而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34章 
　　顾总这是在护短吗？
　　顾展又在老家待了三天, 白天远程办公处理公司的事情，每天傍晚去陪一陪顾茹。目前顾茹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仍旧生闷气似的不怎么跟顾展说话, 不让他进家门。
　　警察那边找到了姚晶，进行了立案审查。
　　傅俨发微博公布了酒吧的完整视频, 内容完全跟姚晶剪辑倒序后的视频相反, 傅俨没有强行拥抱姚晶, 而是姚晶自己向他怀里钻, 反倒是傅俨多次提醒他保持距离。
　　此视频一出，很多先前喷人喷得酣畅淋漓的网友，被打脸后依旧不甘心, 纷纷质疑是‘钞能力’作祟。
　　这个时候我们正义的小画家花玖勇敢地站了出来，讲述了他和傅俨当年谈对象的心路历程, 他并没有一味地说傅俨好话, 只是列举了不少体现傅俨修养和人品的事迹，让网友自己去评判傅氏太子爷这个人, 公道自在人心。
　　花玖经常在微博分享自己的画作，是个拥有百万粉丝、有才华的年轻人，他条理又客观的发言引发了网友的关注和点赞，另外还有两个傅俨的模特前男友也出来力挺他, 再加上傅氏的引流和控评，网上那些偏激的言论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傅俨还正式给姚晶发了律师函, 要他正面公开地澄清这件事并向受害者道歉，否则他不介意使用法律的手段跟他死磕到底。
　　顾展本来还想在老家多待两天，把网上的言论给顾茹看看, 希望她能对傅俨有所改观, 可Richard的一个电话打碎了他的计划。
　　“顾总, 傅氏出事了！”
　　“怎么了？”
　　“有个消费者使用了傅氏自研的面膜之后全脸过敏，就去消协举报，然后查出面膜里面有致癌物质。傅氏的美妆厂子都被勒令停工，据说傅董还被上面约谈了。”
　　顾展腾一下站起来，“那傅俨怎么样了？傅氏的厂子不是已经在生产澳洲品牌的商品了吗？”
　　“生产启动也没用，上面强制叫停。傅总那边应该是几天前就有了消息，但是事态没控制住，没想到还是发酵得这么严重，我这几天都没联系上他，估计他也在四处跑关系，傅氏摊上这么大的事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现在立刻就回去。”顾展脑袋夹着手机，开始收拾东西，“David找过我吗？”
　　“刚才找过，他正在跟澳洲公司那边联系，看架势有可能要起诉傅氏。”
　　顾展匆匆收拾了东西，就往车站赶，路上给顾茹发消息说了声要先回公司，然后试图联系傅俨，可果然像Richard说的，傅俨的电话一直在忙线，无人接听。
　　顾展回公司先了解了一下项目的最新情况，然后主动去找了David。
　　两人在David下榻的酒店见了面，当时David刚结束了跟澳洲那边的视频会议，顾展隐约能感觉出对方情绪不佳。
　　“顾总，想必你也知道澳洲总部对中国这边的市场一直十分重视，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要求我立刻跟合作方追责，欸——”David难办地抱着头。
　　顾展顺着他的话接道：“我当然知道澳洲总部对这次合作的重视，Slungshot也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的，既然我们双方都对这个项目抱有很大的期待，现在出现了问题，就应该积极解决，澳洲总部那边还希望David先生能帮忙周旋拖延一下，给我们争取点时间。”
　　“启动会的闹剧，已经令总部的高层很失望了，顾总你要知道，我们跟Slungshot合作之前，基于Slungshot的品牌影响力、潜在用户量等多方面因素进行了综合的评估考量，这次您和傅总的事情虽然说是私事，但的确一定程度上影响了Slungshot，我能力排众议将项目推进下去，已经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了。”
　　“是是是，我知道David先生为此次合作付出了很多，没有您就没有这个项目，既然之前多少不容易都挺过来了，现在就更加不能轻言放弃，我后面主盯这个项目，一定帮助您把国内的这部分市场吃下来，回头您常驻成了中国区这边的总负责人，我带您吃遍中华美食。”顾总的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将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David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我提两点要求，一我们不可能再跟有问题的厂商合作，二春季新品的上市时间是明年二月，如果再不投产势必会影响销售，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的，我现在立刻就去解决工厂的问题。”
　　顾展跟David寒暄了两句，马不停蹄地又出去找能合作的美妆代工厂。
　　他本来想去傅氏跟傅俨见一面，但一想到傅氏现在估计一团乱，美妆类的厂子全部被封锁的话，估计其他家合作的美妆品牌也正想要找傅氏讨说法，傅俨现在肯定满头包，澳洲品牌的事情，顾展想自己能处理就先自己处理，免得再给傅俨增添烦恼。
　　顾展连轴转了两天，找了好几个工厂，到处跑关系，也只能找到一些小规模的工厂，根本达不到澳洲品牌的标准。
　　这天，David又联系了他，说有好消息，找到了新的合伙人。
　　顾展一听柳暗花明，二话没说就去了约定的茶馆谈合作。
　　可等待他的，除了David，还有另一个老朋友——陈浪。
　　“哟陈总，久违了。”顾展礼貌地递出手跟人打招呼。
　　陈浪笑眯眯地跟他握手，“顾总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春风得意。”
　　顾展听出他话里有话，面上仍保持微笑，心里却已经对陈浪的来者不善有几分揣度了。他轻解掉西服扣子，从容落座，顺话反问：“陈总难道觉得我不该这么春风得意？”
　　“怎么会呢？”陈浪干笑一声，“顾总这么有能力的人，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顾展没兴趣再跟他打哑谜，转向一旁的David，“不是说今天有新的合伙人要介绍给我认识？该不会就是陈总吧？”
　　David笑脸盈盈，“是啊，陈总能给我们提供代工厂，并且价格公道，比傅氏还低很多。”
　　“哦？”顾展觑着眼打量陈浪，“据我所知陈总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傅氏的价格已经做过让步，陈总还能更低，是有条件的吧？”
　　“哈哈。”陈浪大笑两声，“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谈合作。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代工厂，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同时，明年澳洲品牌的国内代理，Slungshot得跟我分一杯羹。”
　　Slungshot拿下澳洲大牌的独家少不了有人眼红，顾展顺着傅氏的杆儿往上爬一口吃下独家，确实胃口也大了些，容易吃撑。他早就料到陈浪这个时候加入，必定是要趁火打劫分块蛋糕的，但以他对陈总的了解，怕是胃口还不止这么大。
　　顾展眼尾一扬，“就这样？”
　　果然陈浪又道：“傅氏的厂子出了问题，耽误了明年春季新品的上市，理当给我们赔偿，依据合同规定，Slungshot可以和澳洲总部那边同时给傅氏发起违约的损失赔偿。”
　　“傅氏厂子出现问题的只是其他线的产品，并不是新投产的澳洲品牌，这个不在我们的合同问责范围内，既然现在代工厂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我们应该把精力花在春节新品的发布上。”
　　“顾总这是在护短吗？做生意可切忌感情用事。”陈浪嗤笑，“如果Slungshot不打算向傅氏索要赔偿，那么澳洲总部将会以第三方的名义对傅氏和Slungshot同时发起经济诉讼，届时Slungshot不仅要失去明年的国内代理，还将面临巨额的违约金。傅宏平雄踞商场这么多年，这些赔偿对他来说九牛一毛，那么顾总您呢？”
　　顾展下意识地手心收紧，这才是陈浪的最终目的，联合Slungshot来打击傅氏。
　　傅氏太子爷身陷丑闻风波，工厂被封，再加上巨额的违约赔偿，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确实够傅宏平吃一壶的，一般的小企业这么玩可能就没了。陈浪真狠，顾展把近期发生的事情连起来一想，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恐怕陈浪的狠还不止于此。
　　顾展眼中一暗，“陈总想跟我合作，不拿出点诚意可不行。”
　　“顾总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顾展半开玩笑地试探，“陈总微博热搜的包月会员，能不能跟我共享一下？”
　　“哈哈哈——”陈浪指着顾展连连大笑，“不愧是顾总，好，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姚晶确实在我手里，顾总想让他澄清什么说些什么，我们都可以谈。其实这么想想，我们本就是不谋而合，你看我们都知道顾总白手起家一路走来不容易，可网上那些键盘侠有眼红病的可多着呢，他们说顾总依靠傅氏上位，我听了都来气，如果这次Slungshot能另外找到合作厂商，不再背靠傅氏这棵大树，那么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陈总的提议真令人心动。”顾展笑笑，“这样吧，容我回公司做个评估，回头给陈总一个准话。”
　　陈浪脸上笑嘻嘻，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明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顾总如果不来，就等着接律师函吧。”


第35章 
　　可是，傅俨人呢？
　　啪然亮起的暖灯照彻一室空寂。
　　顾展回到家, 一边仰着脖子随手解掉领带，一边在客厅、书房、卧室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
　　这是他最近几天下班回家的习惯性动作，傅俨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准确说自从顾展回京城就没联系上过傅俨。他派人去过傅氏，但傅俨都不在没见着面。
　　那天在姑苏两人不欢而散之后, 就没再联系过。顾展有很多棘手的事需要处理, 傅俨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曾经一天见不到面都会想的人, 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总让人觉得生活缺了点什么。
　　顾展正在柜子里翻居家服的手一滞，而后倏地把整个衣柜拉开, 他有些急躁地在柜子里四处翻了两下，傅俨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他又奔去浴室、书房、客厅, 把那些储物柜、抽屉通通翻了一遍。
　　傅俨走了……
　　他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而那些两人后来一起买的生活用品、游戏机、他喜欢的香薰……一件没要。
　　顾展身体卸力地瘫坐到沙发上，仰头靠上靠背呆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好空啊……他已经好久没觉得自己这个三室两厅的房子空旷了。
　　这算什么？傅俨这么不告而别是要和他分手的意思吗？
　　因为两家公司的合作黄了？因为他俩现在在网上饱受群嘲都不是啥好人？因为他妈对傅俨的态度？
　　顾展想了想，最近两人之间的问题确实有点多，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确实对两人之间的问题关注得有点少, 可难道有问题就该立马分手吗？
　　顾展仰躺在沙发上静了一会儿，又按下了傅俨的电话, 不出意料的忙线，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傅宏平。
　　“喂？”
　　“欸，傅董。”顾展声音有点紧, 一时间好像忘了从前那些娴熟的官腔套路, 直入主题, “我听说傅氏的厂子出了点问题，之前我跟傅俨一起签了个澳洲的护肤品牌，现在没办法如期投入生产了。”
　　“嗯，我知道这个事，澳洲品牌方找过我们。他们如果要索赔就索吧，傅氏的厂子出了问题导致合作进展不下去，人家要索赔也是合理合法。”傅宏平的声音有些疲惫。
　　“傅董，我打电话过来，主要是想跟您确认一下，因为我们的合同里对于这一块的界定有些模糊，澳洲那边的意思，如果Slungshot不跟他们统一战线，就会连带Slungshot一起起诉，说实话，这次澳洲品牌的项目对Slungshot来说蛮重要的，不是个小单子，我……”
　　傅宏平打断了他接下去不好措辞的话，语气了然，“顾展啊，其实我一直蛮欣赏你的，因为你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我很清楚一个人创业，从一无所有到做到一定高度，需要背负些什么，抛弃些什么。我不会因个人私交对你进行任何道德绑架，傅氏也不需要任何徇私的手下留情，咱们公事公办就行。”
　　“傅董……”顾展一时无言，静了片刻后斟酌道，“傅俨最近还好吗？我们一直也没联系上。”
　　“嗐这孩子做事没头没尾的，回头我说他。”傅宏平笑笑，又叹息了一声，“很可惜，咱们没缘分成为一家人。”
　　顾展愣怔片刻，干笑了一声，又跟傅宏平草草客套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进门的鞋柜里，那双跟顾展现在脚上同款的驼色棉拖还静静躺在里面，可他的主人却已经走了……
　　傅俨真的走了，走得这样轻易，不打一声招呼地就从他的生活退场，就像当初，傅俨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就闯进了他的生活，继而顺其自然地融入，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顾展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从姑苏回来之后他每天昏天黑地地找工厂，甚至都没有察觉傅俨早就从他家搬走了。为什么呢？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疲于应付公司和他妈，确实在傅俨身上的心思花得少了，还是因为傅俨留在他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本来就不易察觉，就像是傅俨早就做好了随时从他的生活撤离的准备。
　　是啊，傅俨是什么样的人？这对情史丰富的太子爷来说可能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成年人的分开，哪里需要那么多声嘶力竭的争执拉扯，到了该分开的时候，大家都该心知肚明，悄无声息地体面离场。
　　顾展抚上自己像是一下坠入深堑的心，可他还不习惯啊，他到现在还没晃过神来，原来，他和傅俨已经分手了……
　　顾展辗转一晚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下午，如约去了陈浪定的茶馆。
　　一进包厢，‘刑场’已经搭好了，大小八台打光灯，专业的收音，4K高清镜头，姚晶正被战战兢兢地安置在里面。
　　顾展一进来，他就红着眼睛求饶，“顾总，我知道错了，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
　　房间另一边的陈浪嘴角噙笑地给顾展沏了杯茶，“顾总，这样算不算有诚意？”
　　“陈浪总——”姚晶气得嘶声大喊，想从座椅上站起来，又被身边的保镖按了回去，“陈浪总，你那天把我从会场带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要帮我东山再起，你说过要捧我，要给我资源，你不能出尔反尔！”
　　顾展笑眯眯地接过陈浪的茶，呷了一口，“不错。”
　　“哇呜——，顾总，陈总，求求你们，呜呜，顾总，对不起，我真的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条生路吧。”姚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动容，可没人会心疼一个骗子。
　　陈浪大手一挥，底下的人把小妖精的直播间打开了。
　　姚晶对着骤然亮起的镜头，泣不成声。
　　镜头里照不到，实际他的座位两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高壮的保镖，他根本反抗不了，完全不用故意装弱，现在真的是‘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别无他法只能按照陈浪要求的去说，因为他有裸|照在陈浪手里，他这样一个虚荣又爱装的人，如果裸|照流了出去比让他死还难受。
　　陈浪真是奸诈又凶狠，利用完他还带踹一脚，可他怪不了别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心怀不轨地去诽谤别人，也不会给有心之人利用的机会，跟陈浪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在选择跟这样的人站在一条船上时，就该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有翻船的一天。
　　姚晶一边大哭，一边还不得不对着镜头，把自己诽谤傅俨，要挟顾展的真相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直播间瞬间都疯了，很多人都以为小妖精又要锤人，谁知道这次锤的是自己？
　　当初的酒店乌龙事件是有视频记录的，为了避免被歪曲利用，顾展都销毁了，只留了一份在个人硬盘里，想不到现在还能成为锤姚晶的有力证据。
　　顾展安排公关部截取了其中一段姚晶忏悔自己不该诓骗傅俨和顾展的音频，还附了几张照片，实锤了姚晶是个满口谎言的惯犯，一举撕开了他伪善的真面目。即使现在姚晶被‘绑架’了疯狂眨眼，也没人再会相信他。
　　直播间观看人数疯狂激增，一度比姚晶当初最火的时候还要多，真是太讽刺了，曾经的小妖精一心想要粉丝想要流量，谁知道真到他流量登顶的那天，他却无比厌恶那刷刷上涨的数字。
　　弹幕里很多人得知自己先前被愚弄，泄愤似的骂他。姚晶望着那些刺眼的文字，心中悔恨不已，流言是有生命的，妄图利用它行不轨之举的人，必将遭到流言的反噬。
　　直播关了，姚晶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脸颊洇湿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眼眶通红地望着顾展，“顾总，我就不明白了，我就是一个卖东西的小网红，你tm为什么非要一直把我往死里逼！”
　　顾展紧紧攥着紫砂茶杯，指节攥得泛白，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因为你一再地，触碰了我的底线。”
　　姚晶先是扬言要暴露顾展性向，后来又大闹启动会，在网上恶意中伤傅俨，这桩桩件件通通踩中了顾展的雷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威胁到傅俨，威胁到他和傅俨感情的因素存在。
　　顾展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嘴上说着工作重要、公司重要，其实心里早就将他和傅俨的感情当做最不可侵犯的底线。他现在终于知道傅俨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可是，傅俨人呢？
　　保镖把姚晶拖了下去，房间内重归平静。
　　陈浪微笑着说：“顾总，这下满意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谈谈合作了？”
　　顾展一直半耷的眼皮慢慢抬起来，睨出一道凌厉的光，“我有说过要和陈总合作吗？”
　　“哈哈。”陈浪嗤笑，“姚晶我都帮你解决了，顾总不会要出尔发尔吧？”
　　“信誉这个东西，是跟有它的人才讲的。”顾展淡然地整了整衣袖，“陈总跟姚晶一起搞了这么多事情，我今天来，只是讨回我应得的。”
　　陈浪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顾总慧眼如炬，不会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顾总如果不站好队，万一可惜了你一手创立的Slungshot，顾总舍得吗？”
　　乘浪跟叮叮网合作就是要从传统销售行业向电子商务平台转型，也标志着跟傅氏较劲多年的乘浪，正式向傅氏宣战了。这两家行业巨头对打，少不得要拉些有价值的小公司当帮手，如果不敏锐地站好队，一个不小心，或许真要淹没在激烈的商战中。
　　“顾总以为傅氏还跟你在一条船上吗？你跟傅俨的事闹得满城皆知，现在人家另觅新欢，怎么可能还跟前男友不清不楚呢？”
　　“你什么意思？”顾展眼神忽锐。
　　“顾总还不知道啊，圈子里都传开了，傅家和汪家本就是世交，这回要亲上加亲。”
　　顾展的表情陷入了几秒的空白，傅俨和汪颜乔？
　　汪家是体制内的，傅氏这次出了事，傅俨跟汪颜乔走动频繁，打听点内部消息也无可厚非，但顾展还是没办法相信傅俨和汪颜乔已经在一起了？这才几天啊，他已经完全成为傅俨的过去式？完全被傅俨翻篇？傅俨已经有新欢了吗？
　　陈浪讪笑一声，“顾总还真别以为我诓你，正好我来的时候还碰上他俩了，喏，就在对面喝下午茶呢。”
　　顾展顺着陈浪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港式茶餐厅，门口停着一辆深棕色的飞驰，傅俨自己出门一般会开他那辆慕尚，出来谈事情司机开车，就会开这辆飞驰。
　　“听说是汪夫人特别喜欢傅俨，苦于一直没有契机。两家人知根知底，两家儿子又都是……”陈浪望着顾展笑笑，“的确蛮合适的，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顾总再能在各种场合端得淡定，这时候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了。
　　陈浪见这情形也不适合再谈生意，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他拍拍顾展的肩，信心十足道：“我等着顾总来找我。”
　　包厢内只剩下顾展一个人，他换到了窗边的位置，沉默地凝望着对面，脸上神情难辨……


第36章 
　　我不爱你了……
　　夜幕降临, 天上飘起了小雪。
　　顾展坐在窗边，看街上人来人往。
　　有一家三口牵着小孩兴奋地谈雪说笑，有恋人相偎搓手取暖, 还有人行色匆匆大概在赶家中的那一碗热汤。
　　说不清是谁先看过去的，那一刻, 像是受了什么召唤, 顾展在二楼窗边, 霍然就跟街对面刚从茶餐厅走出来的傅俨, 遥遥对视上了。
　　傅俨的身边还跟着汪颜乔，他亲切地搭着傅俨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 在注意到二楼的目光后，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慢慢消退下去。
　　汪颜乔似是被对面的目光灼得有些心骇, 有意想将手缩回，只是才刚松了点就被傅俨捞了回去, 更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臂弯里。
　　傅俨绅士地替人打开车门，嘴角温柔地勾起一抹笑，还细心地用手护着汪颜乔的头顶，以防他撞到车门框。
　　汪颜乔只到傅俨的肩膀, 两人的体型差做起这个动作来还蛮养眼的，怪不得网友会嗑他们的CP。顾展在心里自讽, 大概他们这样才叫登对吧，他和傅俨站在一起，两个西装革履的总裁, 只会让人想到商业合作。
　　车门嗵得关上, 震耳的声音像是砸在顾展心底。
　　其实这条街挺宽的, 顾展坐在二楼窗边本该听不太清，可不知为什么，关门的那一瞬，他就是觉得心里骤然又沉又堵，仿佛关上的不仅仅是车门，而是他和傅俨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
　　窗外有些飞雪飘进来，落在顾展凝白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浸入皮肤里。
　　京城落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知道傅俨还记不记得，说过要陪他一起看雪。
　　怎么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顾展还记得傅俨说这话时的神情、语气，可傅俨就可以这么快抛诸脑后？一个多星期前，傅俨明明还跟他肩并着肩参加启动会，怎么突然手挽着的就成了别人？
　　顾展从未经历过这么直击心底的失控感、无力感，以往面对再难处理的工作，再难攻克的项目，他都有办法一一化解，好像对待工作，他就没有轻言放弃过，再难再苦他都迎难而上，所以有了今日的顾总。
　　那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呢？你有没有为了自己的爱情，全力以赴过？
　　楼下的飞驰拐了两下驶入车道，引擎声响起……
　　顾展腾地站起来，奋不顾身地朝楼下冲，他攥着拳全力奔赴在马路上，疯了般追前头的车，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哪有人穿着西装皮鞋，这样在马路上狂奔的，顾展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滑稽又狼狈，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允许傅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他不允许傅俨就这样跟他结束，他想为了自己的爱情，也全力以赴一次。
　　汽车后座，汪颜乔不放心地频频朝后窗外看，对身旁的傅俨道：“傅大哥，你就这样跟顾总结束了？”
　　傅俨没有言语，闭目靠在真皮椅背上，面色阴沉得像窗外的夜幕。
　　汪颜乔察觉到路边的行人有些异样，又朝后看了一眼，惊呼：“呀！那个人……好像是顾总，顾总追上来了！”
　　前头的司机听到这话，放慢速度，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傅俨还在闭目养神，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快停车，停车啊！”汪颜乔拍打着前座，司机闻言想要停下。
　　“继续开。”傅俨不咸不淡地动了动唇，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傅大哥，是顾总，顾总追上来了，他在追我们的车呢！”汪颜乔言辞激动地晃傅俨的手臂。
　　傅俨那一刻像是木了似的，呆靠在座椅上。
　　车窗外，街边的路灯倏然亮起。
　　顾展迈开长腿奋力追击着几米外的车，飞雪迷了他的眼，寒风刺痛他的身体，眼见着车离他越来越远，可他不想放弃。
　　这一身合体的西装捆缚住他的四肢，手工皮鞋也不适合跑步，天气严寒，可他的内心却涌上了沸腾的热流，他不再管行人异样打量的目光，只想摆脱周身的束缚，奋不顾身地奔向那只曾在黑夜里缓缓递向他的手。
　　“扑通——”，落了雪水的地面有些滑，顾展一个不注意，皮鞋打滑扑倒在地上。
　　车里，汪颜乔两手像只小动物般扒拉着窗口，“顾总跌倒了！傅大哥，顾总他跌倒了！”
　　“停车——”傅俨猛一下睁开眼。他深吁了一口气推开车门，款款向后走去。
　　傅俨缓缓蹲下，有力的手抓住顾展的臂，“起来。”
　　顾展半坐在地上，慢慢抬头，沾染雪花的睫毛像是有点湿，一时间他也没想好自己追上了是要说什么，只是没头没尾地把自己心里想的话都倒了出来。
　　“傅俨，我……我妈现在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澳洲的项目我也会继续想办法，傅氏……傅氏的事情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肯定帮忙，你别走……别走了好不好？”
　　傅俨沉默地望着他那双晶亮的眸子，手里忍不住地颤抖着想要靠近。
　　顾展一把握住他迟疑的手，伸出两只手来牢牢抓缚着，生怕人跑掉似的，“我今年三十多的人了，可笑的是，还是第一次谈感情，可能很多事情，我没有很好地顾及你的感受，我做的还不够好……”
　　“没有，你做的很好。”傅俨摇头。
　　夜色昏暗，路灯不够亮，却还是能看到顾展眼眶通红，他没哭，可他的模样比哭了更叫人心疼。
　　傅俨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动容的神情像是在心疼，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别人心疼的。
　　“可是顾展，我不爱你了。”
　　“什么？”顾展的眸子一瞬间暗了下去，方才还紧抓着人的手一下松软失力。
　　两人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傅俨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过我爱你，顾展心里暗暗想过，倒也没关系，‘爱’这个字，最好一生只说一次，最好在最重要的场合，只是可惜，第一次从傅俨嘴里听到这个字，就已经是不爱了。
　　今年京城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晚了些，静默许久，像是就为酿这一晚的寒意。
　　傅俨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别过头去，缓缓起身走开了……
　　顾展望着路灯下发丝染雪的傅俨，他拂衣而去的背影太冷，冷得人心痛如锥，可顾展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定格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再也没有陪他看雪的那个人了，茫茫雪片落在傅俨的头上，消失不见，大概这是他们离白头最近的一次。
　　傅俨重新坐回车内。
　　汪颜乔睁圆了眼珠，一会儿看看后面地上的顾展，一会儿看看身边冷漠的傅俨，不解道：“你们真分手了？”
　　汪颜乔不依不饶地晃他手臂，“傅大哥，为什么啊？你是担心傅氏工厂的事连累顾总吗？”
　　“没有。”傅俨说出的话和他从外面挟来的寒气一样冷，“我们不适合。”
　　“顾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都那样来追你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哼！你最好别后悔！”汪颜乔双手环胸扭头背对着傅俨坐，不想再理他。
　　“开车。”傅俨吩咐完司机又闭上眼，有些累地靠在座位上，隐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攥得死紧……
　　顾展第二天还是去公司上班了，不就是失恋嘛，天又没塌。
　　从姑苏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外奔波，还没好好在公司待过。这样不行，他得回公司重整大家的士气。
　　顾展一进公司，果然感觉大家看他的神情都不太对，有的人远远看着他过来就躲开了，还有的人藏在角落里偷偷打量。
　　怎么回事？Richard不是说大家情绪都安抚住了吗？怎么还是对他有所顾忌，如果这些靠他发钱的人都开始用有色眼镜看他，那他以后要面对那些生意伙伴可就更麻烦了。
　　顾展按下内线电话，把Richard叫了进来。
　　Richard一看到他，也是神色诧异，然后不作声地垂下头。
　　“怎么回事？见我跟见到鬼一样？”顾展怒地甩了一下文件夹。
　　“顾……顾总，你今天照镜子了吗？”
　　顾展扬起眼角瞪着他。
　　Richard有些胆寒道：“顾总，您最近为了代工厂的事连日奔波，实在是太辛苦了。”
　　顾展清了清桑：“代工厂的事情有着落了，我一会儿把合同发你邮箱。”
　　“陈浪总的合同，你昨晚已经发过给我了，你忘了？”
　　“哦。”顾展不自然地砸了咂嘴，“忙晕了，合同我大致看过，没什么大问题，你们开会再仔细过一遍。”
　　“好的顾总。”
　　正说着话呢，顾展觉得脑袋有点沉，无意识地就扶着额撑在办公桌上，昏昏欲睡。
　　“顾总？”Richard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叫醒，“顾总，您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我没有不舒服，你先下去吧。”顾展挥手，将人打发了下去。
　　他才没有不舒服，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傅俨没了他，可以这么快另结新欢，他没了傅俨，难道就不行吗？
　　顾展强装镇定地坐在办公室，像往常一样处理工作，期间批错了两份文件，打翻了一杯咖啡，还差点把一份重要方案永久删除。
　　快下班的时候，当他又一次惊醒，发现自己又一次毫无意识地睡着在老板椅里，顾展知道，自己硬撑不下去了。
　　他走进休息室里的洗手间，想洗把脸冷静一下。
　　卧槽，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一贯用发胶束得光整的头发，今早忘了打理，像只炸毛的毛绒玩具；闭着眼睛都能打领带的顾总今天把自己的领带打得像个蝴蝶结；还有衬衫也穿反了；最吓人的是他的黑眼圈，比国宝还妖娆。
　　顾展颓丧地坐在床上，烦躁地扯掉领带，难受地抱住头。
　　他再也假装不下去，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好难过啊……头疼、心疼、哪里都疼……
　　他终究还是被关在了那座辉煌的殿堂外，四周漆黑无物，一片阴冷，不仅傅俨不要他了，他妈也不要他了。
　　他好像又成了当年那个福利院里被抛弃的小男孩，没有人爱他，没有人要他，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顾展买了连夜赶回姑苏的票，到家门口的时候，又是半夜了，顾茹的房间里亮着小夜灯。
　　这次回来，他是带了家里钥匙的，但他不想深更半夜把他妈弄醒，就没有直接开门进去，更关键的是，依照顾茹之前的态度，不知道还肯不肯让他进去，还肯不肯要他这个儿子？
　　顾展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任凭呼呼寒风吹冷他的身体，他想要冷静地想一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想一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这么难过？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门吱呀响起，顾茹看见自己高大的儿子，冻僵了般缩成一小团，抱膝坐在家门口。
　　顾展僵硬地扭过头，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妈，当年你把我从福利院捡回来，现在能不能再捡一次？”
　　作者有话说：
　　心有点梗……


第37章 
　　听妈妈的话……
　　顾茹把儿子领进屋。
　　“以前忙得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天, 最近怎么总往家跑，公司不忙了？”
　　顾茹边唠叨着，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摆到顾展面前。
　　糖糍饼，水煮鸡蛋, 还有自家腌的小菜和咸鸭蛋。
　　顾展望着这些自己从小吃到大的熟悉的早饭, 鼻子涌上酸意, “妈, 你肯原谅我了？”
　　顾茹见他一直耷拉脑袋、满脸颓丧，明显是碰到什么事儿了，哪还忍心将人拒之门外。
　　她叹了口气, “傻小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当妈的哪会真的怪自己儿子？”她如往常般拉开椅子在顾展对面坐下, 开始动筷吃早饭。
　　两人相对无言。
　　半碗粥下肚，顾茹终于忍不住问：“你跟那个傅俨分手了？”
　　顾展握着筷子的手一滞, 含糊“嗯”了一声，就又埋头大口吃起糖糍饼来。
　　“分了好，分了好……”顾茹小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像是在安慰人。
　　一顿简单的早饭, 两人话都不多。
　　顾展知道启动会的事情对顾茹来说冲击力有多大，他有几百种方式跟顾茹出柜, 现在这种无疑是最不能让她接受的。今天，顾茹能可怜他，让他进屋还陪他吃早饭, 他已经很欣慰了。
　　顾茹匆匆吃完, 拿起包要走, “我去学校了，吃完碗筷搁在水池里不用洗，把你自己洗洗，再好好睡一觉。”
　　从顾展身边经过时，她不解地捋了一下儿子‘别致’的新发型，“我哪有这么丑的儿子？”
　　顾展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地扯了一下，他知道顾茹在故意逗他笑，小时候他刚到这个家时，整天怏怏不乐，顾茹也总这样开玩笑逗他开心。
　　顾展吃完早饭，听妈妈话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缩进棉被里补觉。
　　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小房间里，闻着刚晒过的棉被洋溢着的阳光的味道，顾展忽然觉得很有安全感，心里也没那么冷了。
　　顾茹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前几天表面上死活不让他进家门，其实连棉被都帮他晒过了，可见心里还是希望他回家的。
　　一切好像也没有那么糟，好在，他妈妈还是要他的。
　　只是这心里啊，暖是暖了，疼还有那么一点疼。
　　顾展将自己蜷在暖和的被窝里，抱着被角，捂住心脏的位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顾展嗅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
　　他趿着拖鞋走去厨房，“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下午没课，就提前走了。”顾茹娴熟地掂着锅铲。
　　“你教三个班的语文，还能有整个下午没课的啊。”
　　“调课了不行啊？儿子回家，我想回来给他做个饭不行啊？”
　　顾展嘴角一弯，走上前，“妈，我来帮你吧。”
　　顾茹嫌弃道：“一边歇着去，这厨房油烟大，咳咳——”
　　“没事儿吧？”顾展忙给她拍着背顺了顺，顾茹有慢性肺炎，一听她咳嗽，顾展心里就很紧张，“这油烟机该换了，妈，你赶紧出去，我来做。”
　　“欸？我这青椒肉丝刚炒到一半呢。”
　　顾展一把扯了她腰间的围裙，夺下她手里的锅铲，不由分说地把人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厨房的推拉门。
　　“这孩子……”顾茹嘴上无奈地抱怨，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顾展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青椒肉丝，香菇青菜，土豆烧肉，还有西红柿蛋汤，都是些家常菜。后来的顾总吃多了大鱼大肉经常会觉得腻，可是这些吃了几十年的家常菜，却从来没有腻过。
　　“尝尝我的儿子手艺。”顾茹夹了一块糯香的土豆，“嗯好吃，有我的真传。”
　　“哈哈。”顾展望着眼前这个刚过五十、发间掺白的女人，觉得他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不年轻却从来没有老过，因为顾茹真的很坚强很乐观，她的生活比起大多数人并不是那么顺，可她却经常乐呵呵的。
　　“好吃就多吃点。”顾展夹了一大块青椒肉丝给她。
　　顾茹也笑着夹了块肉递到他碗里，“你也吃啊。”
　　母子俩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下午顾展陪顾茹出去逛街，买了不少衣服和好吃的，两人有说有笑，很有默契地谁都没再提这段时间发生的不愉快，顾茹也像突然想通了似的，不跟以前一样总是催儿子成家了。
　　因为两人都清楚有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复再拿出来讨论辩驳，不过就是让最亲的人受到伤害罢了，而我们能陪伴最亲的人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多，不如各退一步，那些无解的难题，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第二天是周六，顾茹吃完早饭就去逛菜场了，顾展睡到十点多才起床，这两天在家他没管工作，没看邮箱，觉都睡得香多了。
　　桌上的餐罩里有顾茹给他留的早饭，他随便对付了两口，就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转，有些无所事事，一扭头正好瞥见浴室的水龙头有点滴水。
　　顾展从柜子里翻出工具箱，然后有模有样地开始修水龙头。
　　“哎呦，你这怎么搞的？”顾茹一回来就看到自家儿子湿漉漉地半蹲在地上，浴室里水漫金山的场景。
　　顾展正在跟滋滋喷水的管道较劲，“水龙头坏了。”
　　“去去去，谁让你折腾它的？”顾茹嫌弃地把人赶走，自己操起家伙去拧管道。倒不是顾茹逞能，她丈夫走得早，这些家常的水电活儿，她自己都会。
　　顾茹捣鼓了一会儿，水还是汩汩往外冒，有些纳闷，“妈年轻的时候，三五下就能修好。”
　　“您还当您二十几呢？还是我来吧。”顾展接过扳手还是准备自己来。
　　顾茹见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讽道：“那您也不是二十几了呀。”她叹了口气，“哎呀一转眼，我儿子都三十多了，怪不得我老喽。”
　　“我妈一点都不老，在我心里，我妈永远年轻活力得像是十八岁。”
　　“呿。”
　　“哈哈哈——”
　　两人齐心协力折腾了老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水龙头修好了，望着对方满脸是水的狼狈样子，又笑成一片。
　　顾茹一边拿干毛巾擦脸，一边吐槽：“你说你，没事折腾什么水管，干你该干的事去。”
　　刚才修水龙头蹲了好久，顾展默默在帮他妈揉腰，没有立刻接话。
　　顾茹语调放轻，“妈看了新闻，傅氏的厂子出了问题，你们公司的事情我不懂，但你跟他们合作多少也受了点影响吧。阿展啊，我们遇到再难的事，都不要一蹶不振，事在人为，妈妈相信你，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因为我儿子是最棒的！”
　　“嗯，我知道。”顾展嘴角弯了弯，“今晚再吃一顿妈妈做的饭，明天就回去了，我妈的儿子怎么可能一蹶不振！”
　　“这就对了。”顾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妈今天买了好多菜呢，都是你爱吃的，晚上给你做大餐。”
　　“好嘞，谢谢妈。”顾展拉着顾茹到客厅坐下，亲切地帮她捏肩，“妈，你说怎么就不愿意换个大点的房子呢？你看这房子也太老了，厨房一做饭就呛烟，你肺又不好，下雨天墙面还渗水，房子湿气太重，人住久了容易生病。”
　　“胡说，这房子我都住了快三十年了，也没生什么大病啊。”
　　“妈，知道你念旧，这房子我们又不卖，我另外给你买一套靠你们学校近的，这样你上班也方便。”
　　“不用，这里我住惯了。”
　　顾展轻吁了口气，“你说你把我养这么大，你图什么呢？我现在赚着钱了，就该好好孝敬你啊。”
　　“切，我稀罕你那点臭钱啊。”顾茹一边怼人，一边走到客厅南边的小角几旁。
　　那上面摆着一张黑白照片，是顾展素未谋面的养父，也就是顾茹早亡的丈夫。顾茹自从二十七岁寡居之后就再没嫁过人，一个人从福利院领养了顾展，两人相依为命。
　　由于年代久远，尽管顾茹每年都要拿去照相馆修复，这张照片还是显得模糊了些，只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男人眉眼温润。
　　顾茹从角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棉巾，抱着照片轻轻揩拭，语调很温柔又悠长，“这是当年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他们单位分的房子，里面的床、柜都是你爸亲手打的，然后我和他一起布置的，妈喜欢住在这儿。”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哦呦，这……”顾茹开了门，回头看向顾展，“你怎么还是买了？这油烟机这么贵，家里这个还能用。”
　　昨天逛街，顾茹看上了一个油烟机，砍价砍了半天，那商场就是一口价半点优惠没有，气得顾茹恶狠狠地走了，想不到顾展还是把它买了回来。
　　拆装师傅扛着一个大纸箱子走了进去，顾展带人去了厨房，“师傅，就这里，辛苦您了。”
　　顾展安置好师傅，语调洋洋对他妈说：“只有贵的油烟机，才配得上我妈的厨艺啊。”
　　“油嘴滑舌。”顾茹啐道。
　　“哈哈哈——”
　　“你还是赶紧走吧，回来两天净瞎捯饬我这房子。”
　　“明天就走啦，我走了你别又想。”
　　“我才不想呢，在外面别给我乱惹事就行。”
　　“好的，知道了，妈。”
　　……
　　周一清晨，艳阳高照。
　　Slungshot的总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打着完美的格纹领带，出现在公司，精致的手工皮鞋从容地踏在锃亮的地板上，发厚重又沉稳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想画一张顾总那天尊容的草图，但又怕他振作起来之后封杀我……


第38章 
　　一年未见
　　一年后。
　　霓虹妖冶, 舞池旖旎。
　　顾展坐在吧台边，半人高的高脚凳衬得他的腿又长又直。
　　酒吧老板在柜台内边调酒，边和他闲聊,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顾总给盼来了。”
　　顾展轻笑了一声, “有这么夸张吗？”
　　“怎么没有？你现在出来玩得也太少了, 少了顾总这样的大帅哥压阵, 我店里业绩都不行。”
　　顾展跟他玩笑,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以前你店里生意好，是不是还得给我分红啊？”
　　“靠！你们这么大的资本还寸利必争。”
　　“哈哈。”
　　老板的眼睛在店里环了一圈, “说真的，你看好多小0偷摸着看你呢。”
　　顾展用余光斜了斜, 昏暗又暧昧的光线里确实有不少暗暗打量他的目光, 甚至还有胆子比较大的，见他的目光扫来, 直接朝他眨眼放电。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啊。”
　　顾展摇了摇头。
　　“哎呦，顾总你现在也太清心寡欲了, 每回过来坐坐就走，该不会还想着那谁呢吧？”
　　顾展埋头抿了口酒。
　　老板见他这反应又八卦道：“听说傅总要回来了啊。”
　　顾展扬起眼角看他, “哦？”
　　“傅总先前不是去沪上分管傅氏的分公司嘛，据说一年就完成了三年的KPI，本来傅董把儿子丢过去, 就是想让傅总历练历练, 现在目标提前完成了, 就又要调回来了呗。”
　　顾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那汪……”
　　“你说汪颜乔啊，听说也回来，这不快放寒假了嘛，不过他后面应该还会回去上学。”
　　顾展跟这老板认识好几年了，知道他是个嘴快的包打听，试探道：“他们俩……”
　　“你想问他俩还在不在一起啊？这我可说不清。不过这俩人都是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勤的，哪天分了，哪天又合了，那谁说得准？所以啊，你也别总惦记傅总了，他十几岁就在我们这个圈子很吃得开，帅气多金又温柔多情，大把大把的男孩子往他身上贴，你俩看上去都很吸引人，但其实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顾总，你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人啊。”
　　老板挑了挑眉，把一杯刚调好的马格瑞特摆到他面前。
　　顾展瞥了一眼，“我没点这个。”
　　老板笑着瞟向角落的卡座，“那边的那位先生请你的。”
　　顾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角落光线昏暗，那人的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黑暗里，只一条桌子都塞不下的长腿探了出来。虽然看不清，但从轮廓就知道这人高大提拔，身高大有一米九几的架势。
　　老板笑容暧昧地问：“怎么样？有兴趣吗？”
　　顾展笑笑，“我也请他一杯吧。”
　　“好啊。喝什么？”老板一脸跃跃欲试。
　　“蓝月。”
　　“哦——”老板脸上的兴奋劲儿淡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顾展从皮夹掏了张卡给酒保。
　　老板忙问：“顾总这就要走了？”
　　“走了，明天还上班。”顾展接过刷完的卡，朝老板挥了挥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吧台，坐上了顾展刚坐的位置。
　　老板把刚调好的鸡尾酒递到他面前，“喏，蓝月，酒语是拒绝搭讪。”
　　那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倒不显失落，“味道不错。”
　　老板在他肩上重重落了一记，“兄弟，加油啊，人家前男友要回来了。”
　　那人轻笑一声，语带不屑：“前男友而已。”
　　从酒吧离开后，顾展直接开车回了家，到家门口那条马路时，他放缓车速，慢慢在路边停了下来。
　　对面的高档公寓在夜幕中矗立，顾展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对着远处的某个顶层发呆。
　　‘里面还有私人泳池，要不要上去看看？’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上去。’
　　这些傅俨曾经跟他调情的话，他都没忘得了，可惜傅俨的公寓他还没来得及上去过，两人就匆匆结束了。
　　这一年来，顾展先是带领着Slungshot度过危机，而后就只接些感兴趣的项目，保持公司的平稳发展，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顾总现在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急着去证明什么、追求什么，想要花时间在那些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人身上，基本每个月都回趟姑苏看看顾茹。
　　他又做回了那个顾茹眼中的好儿子，员工眼中的好老板，白日里强大到无所不能，只是在孤寂的黑夜，偶尔会任由自己放空大脑，想一想那些白天不敢想的人。
　　顾展下班经过这个路口，时不时就会停下，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带泳池的顶层一共有六户，谁能想到傅俨那天随手指的方向，顾展后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地一遍遍地看，一户户地猜，到底傅俨住的是哪一户？
　　最南边的那户，这一年来，晚上都没亮过灯，像是没人住，很有可能就是傅俨的房子。顾展深以为然，后来每次来基本都盯着那户看，可惜就算他猜对了，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去核实是不是正确答案。
　　一年前，傅俨跟他分手后，去了沪上帮傅宏平打理傅氏的分公司，对外宣称的是过去历练，圈子里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要是放在从前，顾总肯定也不假思索地把这定义为傅宏平的商业行为。
　　可是现在……
　　顾展点开微信，划到了傅俨的朋友圈。他发得很少，最新的一条，停留在一年前，正好是傅俨离开京城的那天，他拍了一张机场的天空，配文是，‘想为人撑起一片天……’
　　当时正逢汪颜乔考上了沪上的表演学校，也要去沪上念书。相亲相爱的小情侣，带着家人的祝福，共同踏上追梦的旅途，谱写美好的未来。
　　想为人撑起一片天……
　　多么动人的表白啊，傅俨曾经也跟他说过一些同样戳心的话，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重如千斤的承诺，对傅俨来说好像轻易得多，怪他自己太当真了。
　　现在回过头来，顾展试着像处理以往生意上的败绩一般，理智地复盘他这段感情的失败，为什么最后傅俨能够牵着新男友的手潇洒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他却直至今日还没法完全缓过来呢？
　　呼呼寒风灌进车窗，顾展打了个寒颤，是了，早在那个冷风呼啸的夜晚，傅俨远赴千里地在他家门外等了三个小时，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情史丰富的傅俨就已经冷眼看清了这段感情的结局，不过由着开心与他玩了一场半真半假的游戏，人家早就渐行渐远，可他却越陷越深。
　　车载电台放起了一首老歌：
　　你的脸庞
　　闭上眼睛就在我面前转呀转
　　我拿什么条件能够把你遗忘
　　除非我们
　　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对方
　　……
　　公司能度过危机，他能重新站起来，可这个叫傅俨的毒，到底要多久才能彻底从他身体里消失？
　　顾展掐了烟，把车开了回去。
　　几天后，顾展去京郊看了一场秀。
　　这场秀上有不少国外的大牌，顾展看上了某C牌明年的独家，C牌在国内还没有任何官方授权的网上购买渠道，顾展想去碰碰运气。
　　结果到了现场，竞争也太激烈了，好几家公司都围着那个C牌的负责人转，而那个负责人明显有点疲于应付，再加上还要盯秀场的事情，到后面看到有人找他就躲。
　　顾展一见这架势，就算凑上去估计也捞不着什么好，索性开开心心地看秀。他的专行跟设计艺术搭不上关系，这些时尚的衣服配饰，他也就看个热闹，说白了还没有型男靓女吸引人。
　　满屏的大长腿，多养眼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展感觉有个华人模特走秀时一直看着他，还朝他笑。魅力非凡的顾总经常在各大场合遇到这种情况，以前是漂亮妹子居多，现在自从他的性向曝光后，给他眉目传情的帅哥也很多。
　　一般，顾展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会不动声色地把目光别开，不乱跟人搞暧昧，但是今晚，不知怎么的，顾展见到那男模对他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概因为这笑容不仅阳光还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过顾展也没往心里去，秀结束后，已经不早了，主办方在秀场附近安排了酒店，顾展准备先过去休息，明天再找机会接触那个品牌负责人。
　　到酒店楼下时，一群人乌压压地在前台办入住，应该也是刚从秀场下来。
　　“学长？”
　　顾展根本没意识到这称呼是喊他的，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这人个子很高，嘴角洋溢着温柔又阳光的笑，正是刚刚走秀的时候，一直看着顾展的那个男模。
　　“学长，还记得我吗？杜蛰啊。”
　　顾展一愣，记忆迅速归位，“你是杜蛰？我们得有八、九年没见了吧。”
　　“十年，我大二就肄业了，四处打工。”
　　“那你现在？”
　　“C牌的御用华人模特，学长你不会都没在杂志上见过我吧？”
　　顾展含蓄一笑，“抱歉，我可能对时尚圈关注得不多。不过你现在真挺厉害！”
　　“嘿嘿。”杜蛰低头掩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看了看腕表，“现在睡觉还有点早，学长你有空吗？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
　　“好啊。”
　　杜蛰回头跟助理交代了两句，和顾展来到了酒店负一层的水吧。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杜蛰还很绅士地主动帮顾展拉开椅子。
　　顾展点了杯低浓度的酒精饮料，睡前能够助眠。
　　两人喝着东西，闲聊起来。
　　“学长怎么有空来看秀？”
　　“我公司对C牌蛮感兴趣的，可惜一整晚也没接触上。”顾展摆了摆手，“别总叫学长了，显得生分。”
　　“那叫什么？”杜蛰弯着眼角看他，“叫展哥？”
　　“行啊。”
　　“展哥，来。”杜蛰举起饮料要跟他碰杯，“为久别重逢，干一个。”
　　顾展笑着举杯碰上去，“为久别重逢。”
　　杜蛰捏着高脚杯，脸露难色，“展哥，我还想敬你一杯，为当年的事情跟你道歉。当年，我在仓库偷亲你……害你的网店丢了好大一单生意，我当时年纪小，都吓坏了，事后不告而别，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早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顾展豁达地主动在人杯上碰了一下。
　　“你不怪我，那就太好了。”杜蛰眉开眼笑，“那我们再碰一个吧，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嗯？”
　　“你终于弯了。”杜蛰半开玩笑地举杯，又轻轻叹息一声，“只可惜不是我掰的。”
　　顾展笑着摇了摇头，又跟他碰了一下。
　　杜蛰深深望着眼前的人，转而神色认真，“近几年我一直在国外发展，一年前，从国内的社交网络上偶然看到了你和傅俨的新闻，当时我就想回来找你，只是国外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一直拖到现在。展哥，我是为你回来的，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顾展显然被他猝不及防的问题惊到了，愣了好久没说话。
　　杜蛰打了个响指，服务生送上来了一杯鸡尾酒。
　　杜蛰将它缓缓推到顾展面前，“马格瑞特，意思是，执着的爱恋，展哥，你不会还要请我喝蓝月吧？”
　　“你？”顾展这才反应过来，那晚酒吧卡座里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杜蛰吗？怪不得，如果不是模特，一般人哪会有那么高的个子？
　　“杜蛰，你认真的吗？”
　　“当然。”
　　顾展靠到椅背上看了他一会儿，对方自然又大方地迎接着顾展的目光，嘴角还带着那种温柔又阳光的笑，实在有几分惑人。
　　顾展咂嘴一笑，“可你现在实在和以前不一样，你以前就是个阳光活泼的大男孩，现在成熟了不少，我是说，我们十年没见了，可能都不了解彼此了。”
　　“那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杜蛰也放松地靠到椅背上，用一种自信又温文的目光注视着顾展。
　　顾展并不吝啬夸赞的语言，“你现在优雅又风趣，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哈哈。”杜蛰笑笑，“我在镜头面前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我的人设，大家都喜欢这样的，是不是和傅俨有点像？”
　　顾展点了点头，还真有点像。
　　杜蛰又道：“展哥你想接触C牌？我可以帮你直接约他们的设计师。”
　　“真的吗？你认识？”
　　“认识，他们的首席设计师，是我前男友。”杜蛰察觉出对方的目光有些迟疑，又解释道，“现在是普通朋友，不就是谈过嘛，算得了什么，大家都很放得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展轻笑了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学弟多年不见，果然长进不少，还知道话里话外暗示他，不就是前男友吗？算得了什么？
　　其实刚才，顾展答应他过来坐坐，就是想探探杜蛰这个御用华人模特，有没有C牌高层的关系，现在果然不负所望，只可惜人家是带有目的的，那么这个老校友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好用的了。
　　杜蛰见顾展有些犹豫，也不想一下子把人逼得太紧，“时间不早了，你累了一天，要不先回去休息？”他举了举手里的饮料，“还没喝完，今天就不请我喝蓝月了吧？”
　　顾展欣然一笑，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嗯，我再坐会儿。”
　　顾展起身，临要走前，微笑道：“杜蛰，很高兴又见到你。”
　　“展哥，我也是。”杜蛰嘴角一弯，笑容迷人。
　　顾展走楼梯先上来一楼，经过大堂时，有个前台叫住了他。
　　“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手机丢了？”
　　顾展摸了摸口袋，“没有。”
　　前台小姐姐有些迷茫地将一支黑色的手机递给他，“可是，我看这手机的屏保是您的照片啊。”
　　顾展有些疑惑，刚接过手机，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我的。”
　　顾展转身，当看清来人后，整个身体一瞬间僵硬到脚趾，只有心脏在剧烈跃动。
　　是傅俨………
　　一年未见，他回来了。


第39章 
　　你没事吧，前男友？
　　顾展眸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
　　一年未见, 傅俨神采依旧，脸部线条更加明朗有型，显得好像略微瘦了一点。怎么？汪颜乔没照顾好他吗？不过也是, 一年完成三年的KPI，那是得花费不少心力。
　　他嘴角一勾, 笑得含蓄又温柔, “能麻烦顾总, 把手机还给我吗？”
　　顾展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 那屏幕一亮，上面果然是自己的照片，看角度应该是随手抓拍的, 只有一个侧脸，背景在国内的某个机场, 他穿着今年秋冬新款的深绀色风衣, 说明这照片应该就是近期刚拍。
　　最奇怪的是，连顾展自己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拍了这样一张照片？
　　顾展皱了皱眉, 看向傅俨，对方正用一种坦然又从容的目光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手机屏保有什么不妥，还淡定将大手伸到人面前讨要自己的手机。
　　顾展避开他的手, 冷冷地将手机放回柜台上，转身就要离开。
　　傅俨见状拉住他, “好久没见了，顾总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要走？”
　　顾展慢慢转过身，面色不善地睖着他抓上来的手, “是好久不见了, 能麻烦傅总把手放开吗？”
　　傅俨讪笑着把手松开, 寒暄道：“顾总怎么在这里？来旁边看秀的吗？”
　　顾展整了整被他抓皱的衣袖，“我想我没必要跟傅总，汇报自己的行程吧。”
　　傅俨又问：“对C牌感兴趣？”
　　顾展冷冷道：“与你无关。”
　　傅俨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一双曜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太璀璨，顾展总觉得这双眸子在流彩的映射下，脉脉漾着深情，饱含了太多内容，欲说还休。
　　顾展忙移开眼，转身走了，不再任由自己胡乱感觉下去。
　　接下来几天，顾展安排人继续跟进接触C牌的负责人，但都收效甚微，没什么明显的进展。
　　顾展正在头疼呢，刚好这天杜蛰又打电话约他吃饭，说那个C牌的设计师这两天在国内，可以介绍他们认识，顾展就答应了。
　　当天杜蛰有拍摄任务，他就约了顾展先去工作室等他，晚上一起过去吃饭。
　　刚到工作室门口，杜蛰的小助理就笑着上前：“是顾总吧？阿蛰哥还没拍完，今天跟摄影老师磨得不太顺。”
　　“那我等他一会儿吧。”顾展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后现代装修风格的小洋楼，“Chris先生也在吗？”
　　Chris就是杜蛰要介绍给顾展认识的设计师。
　　“他在楼上，但现在在会客。”
　　“哦。”顾展遗憾地点头，本来还想如果杜蛰没时间，他可以先去拜访一下Chris。
　　助理小姐姐又道：“顾总要是觉得无聊的话，跟我去摄影棚玩？”
　　“不好吧，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事，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讲究，摄影老师还在磨，不懂要到什么时候。”小姐姐很热情地带顾展往里走，“顾总干等着多无聊，过去看看吧，今天阿蛰哥的造型可帅了！”
　　“那行。”
　　顾展想着干坐在这里确实有些无聊，就跟去了。
　　杜蛰在拍的应该是C牌的新品，密林复古风。
　　整个摄影棚打造成灌木森林的模样，杜蛰穿着一件复古刺绣的真空西装，头发接长，烫成微卷，染成一种自然的亚麻土色，还带了琥珀金绿色调的美瞳，整体妆造透出一种自然的呼吸感，杜蛰就像是置身原始森林的精灵王子。
　　“再出来一点，眼神，注意眼神……”
　　摄影师正扛着摄影机对着杜蛰一通拍。
　　“还是不太行，刚才那个表情……出来一点，我们再试下……”
　　“欸，这个不错，有点意思了……对对……放出来……”
　　正半躺在地上的杜蛰看到顾展走进来，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顾展跟他点了下头，他嘴角的笑更甚了，人还在拍摄，一双勾人的美目却频频瞟向顾展。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察觉出了异常，纷纷溜着眼珠来回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
　　顾展眯起眼做出点严肃的样子，轻咳了一声，示意他收敛点。
　　谁知杜蛰反而更来劲了，耍赖般非要拿眼神勾缠着顾展，顾展往哪里躲，他就往哪里追，非要对方也看着他，直白又露骨。
　　“不错，就是这样！”
　　偏偏这摄像老师还觉得杜蛰现在的神态很对味，正是他想要的。
　　这场面搞得顾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眼人早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在那儿交头接耳地偷笑。
　　有个化妆师小哥打趣：“怪不得刚刚咱‘精灵王子’一直没找到状态，原来是‘公主’没来。”
　　“什么公主，那是我白月光，别乱形容我展哥。”杜蛰面对调侃丝毫不怯，反而大大方方承认，“我上学的时候就追过他，可惜他跑得太快，一直没追上。”
　　“哇哦——”现场一阵起哄声。
　　这下顾展就更加不好走了，C牌的御用华人模特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不讳地表露心迹，他要是怕尴尬一声不吭地走了，那也太不给杜蛰面子了。
　　那摄影老师也很有意思，回头对顾展道：“这位白月光先生，能请你站到我身后来吗？这样阿蛰的情绪能正对着镜头。”
　　顾展束手束脚地往旁边移了几步。
　　“对，麻烦您了，先生。”
　　人家这么客气，顾展也不好显得太不近人情，更何况拍摄早点结束，他也能早点去认识C牌的设计师。
　　摄影师一通咔嚓咔嚓。
　　杜蛰对着顾展时而仰起喉结高凸的脖颈，时而微露肌肉完美的胸膛，最主要的是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时而性感，诱敌深入；时而野性，毫不掩饰蓬发的欲|望。真像是远古森林走出来的丛林王子，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自然、粗野、不加修饰、富有生命力的性感。
　　这要是碰到个定力差点的，哪受得了这种撩拨。
　　顾展抿唇站在摄像后面，只是配合地不动声色地望着杜蛰，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进入状态之后出片很快，不一会儿就拍完了，众人欢呼着收工下班。
　　杜蛰微笑着走到顾展身边，“展哥，刚才谢谢你啦。”
　　“哦，小事。”顾展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久了吧，我这就带你去见Chris，咱们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聊。”
　　“好啊。”
　　两人有说有笑，一抬头，猛然撞见摄影棚门口立着个人。
　　傅俨正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们，也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顾展仅愣了半秒，从容走上前打招呼：“傅总真巧，又遇到你了，难道傅氏也对C牌感兴趣？”
　　“是挺巧的，在楼上见个人。”傅俨脸色忽缓，转而嘴角泛起笑，“顾总，这也是来见C牌负责人的，还是……”他挑了挑眉，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来回跳动了一下。
　　没等顾展回答，杜蛰就牵起他的手，抢答道：“展哥是来找我吃饭的。”说完还笑眯眯地望着顾展，顾展也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傅俨暗自攥紧了拳。
　　“展哥，那我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好。”
　　两人刚要走，傅俨往旁边挪了一步，直着身子挡到他们面前。
　　他眼神不善地瞟向杜蛰，“这位是谁？顾总也不介绍一下。”
　　顾展迎着他的目光对上去，气场丝毫不输，“杜蛰，模特，也是我的大学校友。”
　　“哦——”傅俨拖长语气，有些不屑道，“怪不得，当年那个死缠烂打的小学弟吧？”
　　“切！”杜蛰不爽地嗤笑一声，“还是展哥的初吻呢，你没事吧，前男友？没事别挡我们路。”他特意加重了某个字眼，暗示某些过去式就不要总出来乱蹦跶了。
　　杜蛰直接拉着顾展往前走，也不管傅俨让不让，经过他身旁时，利用体型优势拿强壮的肱二头肌，不轻不重地将人顶开。
　　两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甩手而去，完全把傅俨当成了背景板。
　　杜蛰昂着头，还有点气鼓鼓。
　　顾展见他这略显幼稚的小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感觉，你跟刚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那是我装出来的，我在镜头面前一般都那样，大家都喜欢成熟优雅的型男，我以为你也喜欢那一款的，我看你也不喜欢了吧？”想到刚才傅俨的出言挑衅，杜蛰还有点生气。
　　顾展笑笑，“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较可爱。”
　　“我也觉得。”杜蛰脸上转阴为晴，瞬间笑得阳光灿烂，“而且我这样性格的人才适合你，你跟傅俨那样的人在一起，还不得闷死。”
　　顾在心里回想，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闷吗？
　　好像也没那么闷吧，激情上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在沸腾，平时上班累了一天，下班回家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抱在一起休息也觉得很温馨。有话的时候说话，没话的时候就静悄悄的，即便各做各的事，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大概两个人如果是相爱的，便什么样都是好的吧，只可惜他们已经不爱了。
　　傅俨在身后觑眼睨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脸阴得乌云密布。
　　他按下了助理的电话，语调深沉，透出一股凛然的寒意：
　　“立刻帮我查一个人。”
　　“叫杜蛰。”
　　“我要他全部的信息。”


第40章 
　　傅总不回避一下吗？
　　在杜蛰的牵线搭桥下, 三人的晚饭吃得很愉快。
　　杜蛰性格开朗很知道怎么活跃气氛，也知道怎么在顾展跟Chris谈合作时，适时地推波助澜说些好话。
　　总之, Chris对顾展提出的合作很感兴趣，只是顾展也打听到, 目前国内有好几个互联网电商平台向C牌抛出了橄榄枝, 其中就包括傅氏。
　　想来这几次总凑巧碰到傅俨, 应该就是他为了合作在接洽C牌的人。
　　这件事顾展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傅氏的电商平台今年下半年一直在大力开发国际版块的业务，先前就签了好几个外国品牌的独家授权，正缺一个像C牌这样的大品牌, 将他们国际版块的名声打响。
　　只是没想到，这块业务现在是傅俨在负责, 傅氏的国际版块跟Slungshot的主营单元是竞争关系, 看来以后少不了要经常碰到他了。
　　没过几天，果然傅俨又派人送了请帖过来, 说是傅氏要举办时装晚宴，其实主要就是他们前一段时间签下的几个外国品牌的冬季新品发布会。
　　顾展也在受邀的名单里，但他不太想去，是的, 他承认自己是想躲着傅俨，因为跟傅俨重逢以来的几次接触, 都让他不太舒服，他只想离那个人远一点。
　　谁知道到了晚宴当天，杜蛰给他打了电话。
　　“喂, 展哥, 你晚上陪我去参加傅氏的晚宴吧。人家要求携伴参加, 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吗？”
　　杜蛰自从在顾展面前撕破人设面具之后，越来越爱耍赖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偏偏顾展很吃这一套，每次杜蛰一跟他这样讲话，他就有点不忍心拒绝。
　　杜蛰听到电话那头没声音，知道顾展有些动摇了，又补充道：“而且傅氏也给Chris发了邀请函，傅俨这两天都约见他好几回了，展哥你再不抓紧，万一C牌被傅俨那小子拿下了，这多气人！”
　　顾展轻笑了一声，看看腕表，“可人家是时装晚宴，现在都快五点了，赶过去要两小时。我今天就穿了身休闲西装，站我们国际名模身边，多给你丢份儿啊。”
　　“这个没关系，我也刚做完一个采访准备赶过去，造型师现在正在车上帮我弄造型呢，我直接去Slungshot接你，我展哥根本不用怎么捯饬，随便抓个头发就帅破天际。”
　　“哈哈。”顾展被他逗得笑了两声。
　　“展哥，我让人回工作室给你取套礼服，你把尺码发我手机，然后人跟衣服直接在目的地汇合，换身衣服又不要多久。”
　　“行吧。”顾展想了想，答应下来。
　　晚宴在傅氏自己开发的旅游度假村举办，时隔一年多，再次踏足这个度假村，一些本该被埋藏的记忆涌了上来。
　　高大的橡树林，低垂的星空，还有那个时候的傅俨。
　　那个时候的傅俨应该是刚刚对他动心思，所有的新鲜感、爱慕值都在顶峰，只可惜这些珍贵的东西在他们后来的相处中，逐渐消磨，直至消失不见。
　　刚停完车，杜蛰工作室的人就追了上来。
　　杜蛰接过礼服，把它递给顾展，“展哥你就在后座换吧，有个帘子拉上就行。”
　　“好。”
　　车里其他都走了，只剩下杜蛰，他打趣道：“当然，如果你不拉，我也没意见。”
　　顾展笑骂：“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的玩笑都敢开。”
　　“哈哈哈——”杜蛰笑着摸了摸鼻子，规矩地把身子转到前面来。
　　他其实本来不想偷瞄，但换衣服总会有些动静，他感觉到这辆七座的商务车轻微地晃动起来。
　　车库里有些黑，后座的车灯将顾展的影子投在遮挡的布帘上，杜蛰坐在前座，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瞟到头顶的后视镜上，人影绰约，风光旖旎，这腿也太长了……
　　不一会儿顾展换好衣服，刷地拉开布帘，杜蛰飘飞天际的思绪猛然被拉了回来。
　　他摸着鼻子跟在顾展后面下了车，“展哥，我看看怎么样？”
　　顾展拉平外套，撑开手转了一圈。
　　“很合身，太帅了！”杜蛰眼睛都快看直了。
　　“那走吧。”
　　两人并肩朝着宴厅走去。
　　不远处的另一辆车内，傅俨咬牙在方向盘上捶了一记，很想爆粗口。
　　这两人刚刚在车里干什么？所有人都下去了，怎么就他们俩在里面，而且车还在晃？？傅俨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他靠在椅背上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面色冷滞地下车，朝宴会厅走去，他是今天的东道主，再生气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晚宴在一片巨大的露天草坪上举行，现场灯火辉煌，正中间搭了一个阔气的T台，餐桌围绕T台摆放，来宾按照每个座位上的名牌入座，安排的是米其林大厨做的法餐。
　　顾展坐在杜蛰旁边，他很满意这个位置安排，因为杜蛰对面就是Chris，宴会上，他又可以跟Chris好好聊聊了。
　　刚刚落座，顾展另一边位置的名牌被服务生撤走了，他也没太在意这些小事，继续跟Chris寒暄。
　　Chris是个四十不到的华人，并不高大，齐颈的半长发常挽个小揪在脑后，穿着考究，看上去优雅又有品味。
　　这人还特爱喝红酒，顾展跟他吃过两次饭，每回都至少跟他喝到微醺，而Chris本人往往醉得睡晕过去。
　　此刻他又捏着高脚杯跟顾展邀酒，“顾总，尝尝这个酒，回甘悠长，有点玛歌酒庄的神秘味道。”说完极享受地眯着眼似在回味。
　　顾展笑着在人杯上碰了一下，“Chris先生都说好的酒，我一定得尝尝。”
　　刚要入口，旁边座位忽然来了个人，将他的手臂轻轻拉了下来，服务生还给他单独上了一道餐。
　　傅俨嘴角噙笑，在他身边轻声道：“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先吃碗阳春面垫垫。”
　　顾展看看面前的阳春面，又看看笑得春风和煦的傅俨，阴沉的脸似在隐忍着什么。
　　Chris常年在国外，不太清楚一年前两人的新闻，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傻笑。
　　顾展冷着脸对另一边的人道：“杜蛰，你刚刚在车上是不是就喊饿来着？”
　　杜蛰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瞪着傅俨，“哦，是啊，我都快饿死了，展哥这碗面就给我吃吧。”
　　他爽利地把面碗接走了，还不怀好意地白了傅俨一眼。
　　傅俨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地攥紧，面上仍保持着修养的微笑，也只能自己将这茬尴尬混过去，“Chris先生，今天比较忙，照顾不周，菜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味道不错。”Chris举起杯，傅俨跟他碰了一下。
　　尽管傅俨在积极地找话题，但自从他坐下来之后，这一块几个人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顾展也不是不说话，只是不想接傅俨的话，两人都积极地跟Chris谈天，只是互相之间没有交流，总能用些精妙的话术，不失礼貌地将对方忽略过去。
　　Chris性格豁达，不仅没有冷场，看着这两人相互较劲的模样，还觉得像在看戏般十分有意思。
　　酒过三巡，服务生又来上菜，进过顾展身边时，没在意将一盘带汤汁的烩饭洒了。从顾展的衬衫浇下来，连带整个裤子都毁了，烫倒是不烫，只是这一身也太狼狈了。
　　服务生连连道歉。
　　杜蛰反应敏捷，拿起餐巾就想帮顾展擦，刚要够到他的前胸时，手腕被人摁住了。
　　傅俨的身高比不上一米九几的模特，力气可不一定比杜蛰小，而且他今晚攒了不少怨气，这下一股脑不动声色地通通发泄到杜蛰的手腕上，捏得他生疼。
　　“不用擦了，我带顾总下去换身衣服。”傅俨声音冷冽，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全场衣香楚楚，顾展现在的模样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便答应下来。
　　两人沉默地朝会场外走，傅俨打电话跟管家知会了几句，门口有景区接驳车过来接他们。
　　月色下，接驳车绕着山路往上开，山风裹来阵阵寒意。
　　傅俨瞟了一下身旁满身狼藉的顾展，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顾展瞥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拒绝。
　　五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傅俨领着人走到一幢澄亮的玻璃房门口。顾展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上次来度假村看傅奶奶时，两人夜宿的地方。
　　傅俨在前面按密码门锁，他注意到顾展的脚步有些迟疑。
　　“我有几身换洗衣服在里面，可能穿过，顾总不介意吧？”
　　顾展没有接话，冷漠地跟着傅俨走了进去。
　　虽然他表面端得冷静，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乱。
　　他甚至都不敢正眼去打量这屋内舒适宽大的床，去看那地上的驼绒地毯，因为好像只要目光一触即到上面，他的眼前就会浮现两具交缠的身体。
　　明明都是一年之前的事了，怎么故地重游，画面感还怎么强？他甚至还能记得那人双腿缠着他的腰的力度，那人身体里令人疯狂的热度，他还记得那人是怎么红着脸在他身|下求饶的。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眼前这个衣着楚楚的傅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傅俨在衣柜里挑了一会儿，将一套西服丢在顾展身边的床上，“这套可以吗？”
　　顾展默认地扫了衣服一眼，将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傅俨脸上，见傅俨仍旧定眸望着自己，顾展不得不出言提醒：
　　“傅总不回避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怨气傅总：杜纸饿是吧？那请他蓝月亮喝到饱！
　　（注：鸡尾酒蓝月的英文是blue moon也可以翻译成蓝月亮，跟某品牌洗衣液同名）


第41章 
　　走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
　　傅俨嘴角浮笑,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更富磁性，“顾总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摸过？”
　　顾展冷眼望着他, 后槽牙下意识咬紧牵动下颚肌轻微地颤动，忽而也笑笑, 开始好整以暇地扯领带。
　　好啊, 你愿意看就看着, 就看谁先绷不住。
　　他修长如葱的手指卡进领带结, 下巴微微抬起，露出高凸的喉结，利落的动作三下五除二, 就把领带解了下来。
　　傅俨以前就很爱看顾展扯领带，随性的动作配上他那张禁欲风格的脸, 透出一种蛊人的性感。
　　顾展又把手指移到衬衫纽扣上, 一颗两颗，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和锁骨尖上鲜艳的小红痣形成巨大的落差, 让人体内瞬间涌上一股热流，控制不足身体的叫嚣想要冲上去，粗暴地将那整齐的衬衫撕开。
　　顾展淡定地望着那双曜黑的眸子，嘴角轻勾了一下, 他太知道傅俨隐忍情|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了。
　　他终于将衬衫扣子尽数解开，傅俨觉得自己体内有个东西轻颤了一下。顾展一边脱掉衬衫, 一边缓缓转身，将脱下的衣服摆到身后的床上。
　　他微微弯下腰，肌肉紧实的后背, 匀美的蝴蝶骨, 还有那一只手就能揽住的腰。
　　傅俨从前并不是个急色之人, 可是一年多了，他对这具身体的渴望不仅没有减退，反倒愈演愈烈，尤其在这种安静到只能听到衣物窸窣声的黑夜，他所有的感官、体内跃动的因子都被无限放大。
　　顾展转过身来触碰到他的眼神时，移到皮带上的手有意地放慢了一些，傅俨漆黑的眸子直直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来。房间内隐约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不知道谁轰嗵的心跳声。
　　正在这时，傅俨的电话响了，他松了口气般，缓缓将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顾展无意间瞥到屏幕上的备注名——小汪。
　　傅俨平复心情，按下接听键，“喂？”
　　“喂，傅大哥。”汪颜乔清亮的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我落地了。”
　　“哦好，一切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你期末考都过了？”
　　“那当然，我是谁，区区期末考试而已，小意思。”
　　顾展就这样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地闲扯，就是简单日常的对话，放在平常人之间可能会觉得啰嗦，可若是情侣之间，总能让人读出几分甜蜜。
　　“欸，傅大哥，你别忘了明天去我家吃饭，我妈非要喊你吃饭。”
　　“行，晚饭还是中饭？”
　　“晚饭，你下了班过来就行，不用太早。”
　　“好。”
　　傅俨挂掉电话时，顾展已经胡乱换好了裤子，正在穿西服外套，他触到顾展阴沉的脸色时，心里暗暗一悦。
　　“穿好了？”傅俨说了句没营养的废话，靠在衣柜上环胸打量他。
　　顾展将西装外套拉了拉，“嗯。”
　　傅俨慢慢凑近了点，大手在他腰际不轻不重地划过，“顾总穿我的衬衫也蛮合身的。”
　　顾展不知怎么情绪突然失控了般，拍开他的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重重推按到衣柜上。
　　他脸颊涨红，在傅俨耳边厉声警告：“傅俨，不用我再提醒你吧，我们早就分手了！”
　　“哦？所以呢？”
　　“所以，别再做些无聊的事！”顾展几乎是切齿道。
　　他们明明早都已经分手了，明明是傅俨口口声声说已经不爱他了。
　　可傅俨在做什么？拿偷拍他的照片当手机屏保，一再地挑衅对他有好感的杜蛰，今晚还假模假样地关心他给他准备阳春面？
　　重逢以来，傅俨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在他身边做些让他回忆起两人往日的旧事，似乎想利用这些曾经的点点滴滴来唤起些什么？傅俨到底想怎么样？
　　傅俨并不生气地轻轻掰开他的手，嘴角微笑，“顾总，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是刚才听见我跟小汪打电话，吃醋了？”
　　顾展恶狠狠地把他松开，吁气道：“傅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没空配合你这些无聊的把戏，离我远一点！”
　　“顾总反应这么激动，会让我觉得你还在意我。”傅俨说到后半句时语调随着目光变柔，“顾展，你还在意我吗？”
　　顾展冷笑，睖起眼睛看他，“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少在我面前晃悠，我很忙，别让我烦你！”
　　他撂下话，没好气地走了。
　　晚宴搞成这样，顾展也没心情再回去跟人虚与委蛇，给杜蛰发了个消息就自己叫车离开了。
　　不久后是平安夜，杜蛰提前好几天，就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顾展有没有安排，这天他又打电话来了。
　　在顾展的再三婉拒下，杜蛰还是不死心，“展哥，你这样也太不够意思了。需要我帮忙引荐Chris的时候才想起我来，我都帮你好几次了，难道不能给自己讨点奖励吗？”
　　顾展禁不住他一再的磨人，无奈笑笑，“那行，平安夜一起吃饭吧。”
　　反正他也没约，与其埋头在公司加班或者早早躲回家，不如换换心情，有人陪着出去吃个饭也不错。
　　“太好了！”杜蛰的兴奋溢于言表。
　　杜蛰对顾展的心思一开始就表明了，如果顾展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出回应，就不该给人希望，因为他明白感情里空欢喜的滋味不好受。
　　“只是……吃饭。”顾展不得不煞风景道，“杜蛰，我现阶段还不想谈感情。”
　　“我知道，可是展哥，走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就重新开始一段新的。傅俨他早都跟汪颜乔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能另找合适的人呢？”
　　“这跟傅俨没关系……”他只是不想再轻易地陷入一段感情，因为这件事的代价太不可控了，他不喜欢任何失控的感觉。
　　顾展顿了顿，“如果我还没准备好，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不觉得不公平，能陪你走出这段阴霾，是我的荣幸。”电话那头的杜蛰开始耍赖，“我不管，没能掰弯你我一直很遗憾，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了。”
　　顾展被他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平安夜当晚。
　　杜蛰开着一辆骚气的蓝色跑车到Slungshot楼下等顾展，他没有低调地开去地下车库，而是明目张胆地停在大门口。
　　他今天的打扮也跟平时镜头前优雅板正的形象不太一样，应该是他私下喜欢的风格。头发很短近乎板寸，帅气的皮衣配修身长裤，再蹬上一双马丁靴，腿长得令人仰视，整个人充斥着一股阳刚活力的荷尔蒙气息。
　　这样的形象本来就够惹眼了，杜蛰还抱着一大捧玫瑰，长腿交叠地倚在车上，引得下班经过的路人频频观望。
　　顾展一出大厅的闸机门，远远就看到杜蛰的身后有不少明明已经走过去了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偷瞄的妹子，她们的眼里满是艳羡，不知道谁这样幸运，能跟这样一个又帅又懂浪漫的型男约会。
　　顾展走上前，“搞这么大阵仗。”
　　“这阵仗大吗？”杜蛰摊手一笑，凑到顾展耳边，“展哥你怕别人知道啊。”
　　“没有。”顾展面色从容，“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不敢出柜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放大了心里的恐惧，越怕就越不敢。”
　　如今的他早已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喜欢同性这个事实，公司上下原本对他敬服的员工依旧对他敬服，生意场上如果有人实在介意他的性向，大不了这个生意就不做了，我们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我们是为自己而活的。
　　这样看的话，其实他跟傅俨的那段感情，也不只是给他带来了伤害，至少他内心深处曾经对于自己性向的恐惧与逃避已经不存在了，那个人医好了他心里的伤，而他为那段感情努力过，勇敢过，应当是没有遗憾了。
　　“节日快乐。”
　　杜蛰将鲜艳的玫瑰捧到人面前，温黄的路灯打下来，他微笑的嘴角溢出了阳光，真好看！
　　看着看着，顾展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想回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可不知怎么的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也在这样温黄的灯光下，也曾这样对他笑过，他的心倏地被刺痛，最后只是掀唇苦笑了一下，不是应该没有遗憾了吗？
　　他接过花束，“走吧，吃饭去。”
　　“好。”杜蛰笑眯眯地上了车。
　　两人去了一家很有情调的旋转餐厅。
　　餐厅内，绿松红灯金铃铛，布置得很有节日气氛。
　　杜蛰幽默风趣，也很会找话题，外表具有熟男气质，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却很像个小孩子，顾展觉得很有意思，两人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快要吃完时，杜蛰在桌下不安分地勾顾展的脚，“展哥，一会儿上楼去坐坐吗？这里零点有烟花。”
　　这家旋转餐厅是有名的情侣餐厅，楼上都是酒店套房。
　　顾展觑眼看他，露出几分审视的意味。
　　杜蛰巴巴望着他，“好不容易才订到的房间，平安夜房间可难订了，最好的烟花观景位置，夜景特棒，不去可太浪费了。”
　　跟杜蛰相处久了，顾展也开始摸清这人的套路了，可不能随便心软答应。
　　他也不是非要搞什么守身如玉那一套，而且说实话他挺喜欢跟杜蛰相处的，可喜欢归喜欢，如果大家互相都只是图个开心，那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杜蛰对他这个白月光是真心的，他不把握好分寸，很可能伤了人还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顾展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晚上回去还有个越洋的视频会议，不能在这里待太晚。”
　　“展哥，你还忘不了傅俨吗？”杜蛰拿起手机翻了翻，递给他，“喏，汪颜乔的朋友圈，他们两人今晚也在外面烛光晚餐呢，你为了一个早就翻篇的人，根本不值得。”
　　顾展瞟向手机屏幕，汪颜乔发了一张隔着餐桌相牵的手的照片，其中一只手顾展很熟悉，不想认也能认出来，桌上摆着鲜花、香薰蜡烛，窗外夜景怡人，看上去很是浪漫。
　　顾展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抿，“你怎么有汪颜乔的朋友圈？”
　　“傅俨派人调查我，被我经纪人发现了，那他调查我，我不得多了解一下他？”杜蛰提起这事还有些气，恶狠狠地吞了一大口芒果沙拉。
　　顾展被他的模样逗得轻笑一声。
　　“展哥，我还准备了礼物在房间呢，你实在要走，也得先跟我上去拆完礼物再说吧。”杜蛰耷拉着大脑袋，很委屈的样子。
　　顾展无奈地应道：“行吧。”
　　杜蛰一听这话，立马充上了电般站起来，拉起顾展，“那我们走啊。”
　　顾展笑着摇头，“你呀，真拗不过你。”用指节敲了一记杜蛰的大脑袋，跟他朝楼上走……


第42章 
　　平安夜
　　鲜花装饰的走廊里, 亮着月黄色的柔灯。
　　“宝贝，开门~”
　　汪颜乔抱着一瓶红酒，笑嘻嘻地敲着酒店房间的门。
　　不多时门开了, 门缝里露出白色浴袍的一角，晃过一个高大的身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 走廊的另一头, 杜蛰和顾展正一前一后走来。
　　顾展僵在原地, 一时间脚下的步子忘了迈。
　　汪颜乔听到动静, 也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微笑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表情错愕,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的该作何反应，就被房内开门的那个高大身影带了进去。
　　门又‘咚’地关上了。
　　杜蛰打量了一下身边人僵滞的表情, “展哥, 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顾展又迈起步子, 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本来就没事啊，大过节的，傅俨跟汪颜乔一对情侣，来酒店烛光晚餐, 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事实上，早在一年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该干的不该干的肯定早就干过了，今天不过正好被他撞见了而已。
　　而他看不看见，事实就是事实, 一年过去了, 人家早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顾展啊，怎么你还不愿意把这事翻篇呢？怎么还一步三回头呢？
　　进房间后，杜蛰倒了杯温水给他，“展哥，你先坐着休息会儿。”
　　杜蛰见他脸色不好，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他挨着顾展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他的背。
　　房内光线微弱，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杜蛰进屋后特意没开灯，因为他猜顾展这个时候应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失落的表情。
　　他落在顾展背上的手很轻柔，让人觉得心中一暖，想不到孩子般性格的杜蛰，还有这样安静温柔的一面。
　　他有规律的细微的呼吸钻入顾展的耳内，不吵反能让人觉得心神抚慰，顾展慢慢转头，杜蛰的脸离得不远，窗外霓虹闪烁，将他的瞳孔映得璀璨而明亮。
　　昏暗中，气氛里有些微妙的因子悄悄升腾了起来。
　　杜蛰忽然矮着嗓音试探道：“展哥，你还拆礼物吗？”
　　顾展凝眸望着他，觉得脑中心中一片混乱，只有眼前的人是清晰的。
　　杜蛰又道：“其实，我就是那个礼物。”
　　他话音未落，就被顾展一下扑倒在沙发上，两人一通纠缠，上上下下，都想压制对方。
　　……
　　“展哥，你……你想……？”
　　杜蛰话还没说完，声音又被堵了回去。
　　“可……我没做过零号，我有点……”
　　顾展的身体一下停滞，他静了片刻，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衫。
　　杜蛰也慢慢起身，凑到人身旁，“如果你想在上边，我也是可以的。”他亲了亲顾展的脸颊，“谁让我喜欢你呢？”
　　顾展看向他，杜蛰正对他微笑，明亮的眼睛好看得发光。
　　顾展捋了两下后脑，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的愤懑发泄到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身上呢？这种事情他顾展做不来。
　　“杜蛰，对不起，今晚我有点冲动了。”
　　杜蛰挠了挠头，站起来踱了几步，“嗐没事，我也不该诓你上来的。”
　　“我走了。”顾展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到门口时，又回头，“晚餐不错，谢谢你的邀请。”
　　“嗯。”杜蛰点头。
　　“晚安。”顾展轻轻道了一句。
　　“嗯，晚安展哥。”
　　顾展让司机把他的车开来，然后自己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瞎转。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平静地看待那段感情，平静地看待傅俨，可傅俨一回来，一对他进行那些似有似无的撩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变得易怒易感，傅俨到底想干什么？明明他跟汪颜乔早就出双入对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顾展重重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那个熟悉的位置停下。他有些烦躁地从车前柜里掏出一包烟，点着后猛吸了一口，然后眯眼靠在车座上。
　　倏然，他半眯的眼睁大，不远处的那户最南边的顶层竟然亮灯了，灯火通明。傅俨正在酒店跟人温存，怎么可能在家呢？
　　所以，他终究是找错了。
　　顾展苦笑一声，这户顶层终究不是他念念不忘的那户，而那个人可能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
　　他顾展久经商场，头一遭在识人上面栽了跟头，或许傅俨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一边拽着汪颜乔，一边还能来撩拨他，这种人，哪里值得承载一段令他念念不忘的感情？
　　傅俨要是再敢不知死活地来接近他、戏弄他，他一定会让傅俨付出代价！
　　*
　　傅楚音开车经过他哥的小区门口时，总觉得路边停的那辆黑车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停好车，直上顶层。
　　傅俨公寓的平台上，灯红酒绿，身姿曼妙的男男女女正三五成群地喝酒跳舞、谈天说地。
　　傅楚音瞟了一眼这景象，下意识地将帽檐拉低了些，在一众群魔乱舞里，找到了他瘫坐在沙发上的哥。他一眼就看出来傅俨好像不太开心，因为他涵养有礼的哥哥，很少会坐得这样颓丧没精神。
　　旁边的李游正在大放厥词：“啥玩意儿？你跟小汪是做戏？你为了让他家里帮助傅氏疏通关系，才假装跟他在一起？”
　　傅楚音走上前，“哥，一会儿还有人来吗？”
　　傅俨摇头。
　　“我靠，楚音你终于来了！你怎么这么慢？”知道傅楚音不喝酒，李游拿了杯碳酸饮料给他。
　　傅楚音淡道：“有几行代码没写完。”
　　李游翻了个大白眼，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他们这些学霸是有壁的，“写个屁的代码！你哥跟小汪是假的你知道吗？小汪想去学表演，汪夫人怕他进了娱乐圈跟乱七八糟的人走得太近，所以提出跟你哥在一起，而你哥是为了傅氏，两人装样子糊弄双方家长呢。”
　　傅楚音在沙发上坐下，气定神闲地喝了口饮料。
　　“我靠！你早就知道了？又只有我不知道？？”
　　李游瞪大了双眼，为啥他这么八卦一人，总是只能吃到过期瓜？他给自己的定位可是吃瓜第一线的战士啊，这太不合理了！
　　傅楚音瞟了一眼他哥，“怎么心情不好？”
　　“别提了。”李游说起自己吃到过期瓜的经历，“刚小汪打电话过来告诉你哥，说在酒店遇到顾展了。他正跟自己的小男朋友过节呢，撞上顾展带着个男模也在外面开房，就是那个叫杜啥的，好像还是国际名模，顾展这小子艳福不浅。”
　　傅楚音使了个眼色，示意李游不要说了。
　　他想转移话题振奋一下傅俨的精神，“哥，你不是说今晚到你家一起过节的吗？”
　　“是啊，平安夜单身狂欢派对啊。”李游大手一拍傅俨的肩，“你看这里这么多盘靓条顺的帅哥，这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又不只有顾总一个，再说了，傅俨，你俩都分开一年了，以前你分手还惦记的有超过一个月的吗？再这样下去，你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名号，要被我游少摘走了。”
　　傅俨没心情跟他扯，傅楚音一贯不爱搭理闲人。
　　李游遭到冷遇，灌了一口闷酒，自我排遣，“欸——，要是小汪在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怼我一句，呕，是够‘油’的。”
　　李游望着沙发上苦哈哈的两个人，实在觉得糟心，忽然眼前一亮，凑到傅俨跟前，“我想起来 ，前几天刚认识一个朋友。你不就喜欢那种劲儿劲儿的吗？我跟你说，还真有，而且长得跟顾展还有点像。”
　　傅楚音已经在旁边疯狂瞪他了，但是李游接受信号失败，兴冲冲地转身喊道：“西西——，西西过来，来来来。”
　　一个俊秀白净的男孩小跑着走了过来。
　　“西西，这是傅俨，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傅总嘛。”西西打量了傅俨一眼，有些羞涩地埋下头。
　　“来来，坐这里。”李游招呼他坐到傅俨身边的位置，他半推半就地走了过去，有些拘谨地在傅俨身边坐下。
　　“会哄人开心吗？傅总今天心情不好，你哄哄他。”
　　“哦好。”西西端了杯鸡尾酒过去，刻意压夹的声音有点嗲，“傅总，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你……”
　　“滚——”傅俨一把将人推开。
　　傅楚音在另一边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哥一向温柔绅士，很少见他这样失控发火。
　　西西被他一把推得差点坐在地上，拉住沙发才没跌下去，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傅俨你tm今天来大姨夫了吧，跟吃了炸药一样。”李游瞥了西西一眼，“你先下去吧。”
　　西西麻溜地逃走了。
　　“傅俨你搞什么？你有气冲我们撒什么？不就是个顾展吗？你有那么多前男友，他有什么不一样？”李游气得将酒杯砸在金属茶几上，“说好的狂欢趴？你看我叫了一屋子人过来玩，你tm太没劲了！”
　　傅楚音看向他，“李游哥，要不你们先走吧。”
　　李游瞟了一眼傅俨阴黑的脸，再待下去也觉得煞风景，朝后面一群玩得正嗨的朋友挥了挥手，“走走，咱换场子了。”
　　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李游组织过来的，听说要换场，没多话就走了。
　　李游最后又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兄弟，深深叹了口气，颓丧地离开了。
　　喧闹的阳台瞬间安静下来，呼呼冷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傅俨望着自己偌大的公寓，好空旷啊，他突然好想顾展那个三室两厅的房子，顾展在的那套房子里，好像每个角落都是有温度的。这种冷天，他好想抱着顾展窝在沙发，一起看一部温情的电影，顾展会点他喜欢的香薰，他会给顾展做各种好吃的。
　　远处的烟花跃入天空，四围的霓虹跟着闪烁，整座城市感觉都亮了亮，零点了，这么美好的时刻，这么美好的夜景，可惜，最想念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他好像把顾展弄丢了……
　　顾展已经有新欢了……
　　杜蛰！！！
　　傅俨突然失控地猛站起来，疯狂地砸派对上布置的东西，香槟塔、水果、点心、还有音响设备，他发泄般地把这些东西砸得稀碎。
　　傅楚音在一旁都看愣了，他从未见过他哥这个样子，印象里他哥总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连跟人红脸都很克制，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为了一个人这样？
　　阳台一片狼藉，傅俨像是终于砸累了瘫坐在地上，他眼神灰败得失去了光彩，血红的眼眶像是受伤的猛兽在酝酿着下一次的出击。
　　他攥紧了拳，牙咬得咯响。
　　顾展，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
　　你只能是我的人！！！


第43章 
　　顾总真粗暴，不过，我喜欢。
　　晚上九点多, 顾展刚到家，接到了杜蛰的电话。
　　“喂，展哥, 你没在加班吧？”电话那头传来些呕吐的声音，“我喝多了, 方不方便来接我下？”
　　顾展眉间一拧, “你在哪里喝酒？”
　　“跟C牌的几个高层在外面吃饭,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轮番灌我呕——”杜蛰带着醉意嘟囔，“展哥——，你再不来救我, 这帮老男人要把我吃干抹净了。”
　　顾展笑了一声，像在听笑话, 杜蛰实在不像是那种会轻易被吃干抹净的人。人清醒的时候不好做的事总可以赖给酒精, 他猜测杜蛰怕不是又想借机勾他上|床，平安夜那样尴尬的事, 他可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你助理呢？”
　　“助理早就比我先趴……趴下了。”杜蛰有些不舒服地咂嘴道，“展哥，我跟你透露点内部消息，傅氏很有可能要入股C牌了。”
　　“不太可能吧, C牌这样的国际大牌，不会随便接受外商的注资吧。”
　　“真的。”说到正事, 杜蛰努力保持着清醒的语气，“我猜测可能跟去年公司内部的亏损有关，傅氏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说C牌有招商的打算, 傅俨最近一直在接洽C牌的高层, 今晚的饭局他也在。你真不来看看吗？”
　　顾展想了一会儿，如果傅氏真的注资了C牌，那Slungshot想要拿下明年独家的事情基本就没戏了，虽然说他这个时候过去，不请自来有点不合时宜，但做生意有的时候不就比谁脸皮厚吗？
　　“行，你把地址发我，我过去接你。”
　　“好嘞，那我等你，展哥呕……”
　　杜蛰打了个酒嗝儿，又吐得昏天黑地。肚子里的东西倒干净后，他觉得舒服了些，掬起几捧凉水冲了冲脸，然后朝包厢走去。
　　“来来，小杜你终于来了。”
　　“我们小杜酒量可以啊，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
　　C牌的这两个高层都是老家东北的华人，很爱喝白的，平时在国外待久了，能喝白酒的场合不多，傅俨今天带来的一个经理也很能喝，三人越战越勇，非拖着杜蛰一起下水。
　　“小杜，咱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品牌大使，这瓶咱干了，明年你就是全球品牌大使，哈哈——”
　　“王总，真……这瓶真不能够了，你看我这话都说不清楚了……”杜蛰双颊泛红，确实有点上头的样子。
　　傅俨给了旁边的经理一个眼神，那经理站起来，“小杜，你刚刚又去放水了吧，放了的水要补上，这是规矩。”
　　“对对对，补上。”
　　“对啊，咱老爷们儿爽快点，快补上！”
　　众人开始起哄。
　　杜蛰没办法，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只得硬着头皮又吹了一瓶啤的。他喝完瘫在椅子上，一点都不想动了。
　　杜蛰眯着醉眼，瞄了瞄旁边的傅俨，他也不是傻子，看出来了傅俨今晚几次三番在有意带节奏灌他酒。大概是他跟顾展走得太近，招某些人嫉妒了，想给他点小教训。但杜蛰的犟牛性格，不善变通，傅俨越想在喝酒上头埋汰他，他非要喝出点花样来，要傅俨知道他的厉害！
　　“呕——”杜蛰不行了，捂住嘴又往洗手间跑。
　　“小杜又要去放水了，哈哈——”
　　“没事，放完接着补。”
　　“哈哈哈——”
　　席间笑作一团。
　　“吱吱吱——”
　　傅俨就坐在杜蛰旁边，瞟到他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刚刚他往洗手间冲得急，没顾上拿手机。
　　在目光触及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后，傅俨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
　　“杜蛰我到了，就在大门口。”熟悉的声音传入傅俨的耳膜，“你们在哪个包厢？”
　　他跟杜蛰讲电话的声音轻缓又温柔，好久没听到他这样说话了。
　　傅俨停了几秒像在平复心情，然后将电话挂了，跟席上的人打招呼，“各位，我先失陪一下。”
　　他走到大门口，果然看见了顾展。
　　顾展本来在给泊车的门童小费，脸上带笑，一瞟见傅俨后，神色忽紧，眼里一暗，像是森林里警惕危险的兽类。
　　傅俨慢慢靠近，“顾总，是为杜蛰而来，还是为C牌？”
　　对方一见面就直入主题，连寒暄都免了，顾展不自觉地喉结鼓动，“傅总猜呢？”
　　“我猜是C牌。”傅俨答得不假思索，目光却紧紧锁定着顾展的眼睛，像是迫切需要从中捕捉到对方的肯定答案。
　　顾展不置可否，“傅总方便带我去你们包厢吗？阿蛰喝多了，我来接他。”
　　阿蛰，叫得可真亲热，顾展平时不这么叫杜蛰，但此刻他就是想这么称呼，看一看傅俨的反应。
　　傅俨眼神一沉，冷道：“不方便。”
　　“那我自己进去。”
　　傅俨伸手拦住了他，“不急，我有几句话要跟顾总讲。”
　　“但我没有话要跟你讲。”
　　顾展想将他的手臂推开，反被傅俨擒住，不管顾展的抗拒，开始将人往角落拉。
　　“傅俨，你干什么？你放开！”顾展挣扎却没办法跟他动作太大，毕竟是公共场合，拉拉扯扯太难看了。
　　傅俨直接将人拽到了大门一侧的花坛边，那里两面环墙，比较僻静。
　　“傅俨，你别太过分！”顾展生气地把他的手挣开。
　　傅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衣襟，眼神朝二楼包厢的大窗户瞟去，“杜蛰正在里面陪C牌高层喝酒呢，今晚能把他们哄开心，明年C牌的全球品牌大使就是他的，你确定要进去打扰他？”
　　顾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二楼，杜蛰果然正跟人拼酒拼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顾展认出来了，是傅俨以前身边的秘书。
　　“你们故意灌他的吧？”
　　“嗯。”傅俨大方承认，“那又如何？”
　　顾展锋利的眼神剜向他，“傅俨，你跟他较什么劲？”
　　“我跟他较什么劲，难道顾总不明白吗？”
　　“不明白。”顾展怒目瞪着他，“你们这样劝人酒，喝出事了怎么办？”
　　傅俨冷笑，“顾总心疼了？”
　　顾展努力克制情绪，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就要走。
　　傅俨大步拦到他身前，将人怼到墙边，双手撑到顾展身体两侧。两人身高相仿，做这个壁咚的动作，顾展想闪却一点余地都没有。
　　两人脸贴得极近，傅俨的鼻腔内充斥着顾展身上淡淡的男性香水味，是他曾经很熟悉的味道。
　　顾展又怒又气，推了几下无果，脸色不由涨红，胸腔上下起伏着，那微张的唇就在傅俨触手可及的地方，令人不由地心神飘飞。
　　傅俨盯着他柔软的唇，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引诱人的意味，“你想要我上去帮他解围的话，就亲我一下。”
　　顾展扑哧讥笑一声，“一年不见，傅总还是这么流氓，可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跟你玩儿吗？”他冷冷地拍了两下傅俨的脸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推了人一把。
　　傅俨哪里肯，更何况顾展这副不屑的态度太让他来气了，明明当初追着他的车不让他离开的人是顾展，怎么现在顾展能这么洒脱地说放手就放手？
　　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顾展就这么把他忘了！
　　傅俨捏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墙上，用腿抵住他的下身，等于将人固定在墙上动弹不得。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含着他的唇，没等顾展反应就熟练地撬齿入口。
　　他要让顾展想起来，至少想起来他的吻。
　　他肆虐地在人口中挞伐，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忿，又像是在将这么久以来的思念诉诸于舌，他亲得实在太用力了，以至于吻技很好的顾展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还手的机会，他卷挟着人的舌，掠夺着人口中的空气，搅弄得人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顾展实在是觉得呼吸不上来了，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舌头，谁知道傅俨还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眷恋地贴着他温软的唇，直到顾展实在咬得狠了，傅俨才渐渐松开。
　　两人分开时，嘴里都有些血腥味。
　　傅俨拿拇指抹掉唇角的血，在口腔内顶了顶伤处，勾唇道：“顾总真粗暴，不过，我喜欢。”
　　“神经病。”顾展使力将人推开，转身要走。
　　“顾总别白费力气了，C牌我势在必得。”傅俨喊道，语气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顾展又回过头来，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他不知道傅俨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傅俨回来之后，就处处跟他对着干，他自问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太子爷的，太子爷既然走了就不能永远别回来吗？永远别tm的回来烦他！
　　傅俨慢慢靠近，忽然揪住他的领带，一把将人带进怀中，紧紧揽住他的腰，“顾总如果想要C牌，除非……拿自己来换。”
　　顾展拼命想挣开，可惜越挣扎，越能感觉到傅俨带着酒气的呼吸拂在他脸上，温热、躁动，挠得人心痒不安。
　　顾展咬牙睨着他，“傅俨，是我高估了你的理解能力，还是低估了你的脸皮，我上次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傅俨故意贴到人耳边，动唇的时候若有似无地蹭到他的耳垂，“所以我不白睡你，只要你愿意，C牌的独家傅氏可以拱手相让。在顾总眼里，从来不都是事业工作最重要吗？杜蛰为你引荐Chris，你就可以跟他约会，我可以直接帮你拿下C牌，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见他。”
　　“你在想屁吃！”顾展怒地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道：“傅俨，别再挑战我的忍耐力！”


第44章 
　　麻烦顾总顺路送我回家。
　　傅俨揪扯着顾展的手臂, 不让他走，顾展实在是气急了，奋力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记, 傅俨吃痛嘶叫一声，顾展趁机使劲一甩挣开手臂。
　　顾展这一脚确实使了些劲儿, 皮鞋底又硬, 疼得傅俨表情扭曲, 要不是撑住了身后的墙, 他差点就跌倒在地。
　　“展哥——”杜蛰从酒店出来，发现了顾展泊在门口的车，正在四下唤人。
　　顾展又看了眼傅俨, 他正表情痛苦地一手捂着小腿，一手撑着墙, 听到杜蛰的叫声后, 红着眼眶凶狠地瞪着顾展，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顾展才不鸟他呢, 转身朝门口走去，“杜蛰，你们喝完了？”
　　“嗯。”杜蛰迷迷瞪瞪地看来人，一见是顾展, 嘴角咧出笑容，“展哥, 你来了啊。他们都被我喝趴下了，我厉害不？”
　　顾展笑着接话：“你最厉害了！”
　　他上前托住杜蛰摇摇欲坠的身体，又瞟了一眼二楼的包厢, 里头人走得七七八八, 也散得差不多了, 看来今晚是见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人物了。
　　“杜蛰，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啊，我困死了。”杜蛰疲累地将大脑袋侧搭在顾展的肩膀上，滑稽的模样像只撒娇的考拉。
　　“我来送杜蛰吧。”傅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从顾展肩上把人架走。
　　哼！他才不会让顾展送杜蛰，谁知道这小子醉得稀里糊涂的，会不会趁机揩顾展的油。
　　傅俨边把人抢过来，边打电话给自家司机。
　　顾展瞪了他一眼，又搭着杜蛰的背，把人拉回来，“傅总自己也喝了酒，就不麻烦您了。”
　　“不麻烦，司机马上就到。”傅俨不甘示弱地把人拉回自己这边。
　　顾展抓住杜蛰的手臂一用力，杜蛰摇摇晃晃地又倒回他肩头，他意有所指地讽道：“傅总今晚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家好好冷静一下。人我来送就行。”
　　“杜蛰是跟我们喝成这样的，我有责任把他安全送回家。”傅俨把杜蛰的大脑袋从顾展身上拍开。
　　两人谁也不让，将杜蛰像个大布娃娃一样来回拉扯，他本来就喝得撑肠拄腹，经两人这样一颠簸，肚子里就跟翻江倒海一样。
　　“哇呕——”杜蛰忍不住朝一旁的花坛又吐去了。
　　“杜蛰，你没事吧？”顾展关切地给他顺后背。
　　傅俨着急地频频朝路边探望，直到看见自家的车开来了，立马拉起刚吐完还在迷糊的杜蛰，不由分说地把人塞进车，叮嘱道：“金叔，帮忙把杜先生送回家，他喝多了，路上稳点开。”
　　“好的，少爷。”
　　金叔在傅氏干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看着傅俨长大的，自家少爷今晚这副架势与平时稳重风度的气质不太一样，他察觉到刚才傅俨走来的时候腿好像有些不便，“少爷，你脚受伤了？需不需要我带您去医院？”
　　“不用，你把杜先生送回去就行。”
　　“好。”金叔仍有些担忧地瞟了一眼傅俨的腿。
　　傅俨催促：“愣着干嘛？走吧。”
　　“行。”金叔开车将杜蛰带走了。
　　顾展见傅俨把人塞上了车，大庭广众之下也没必要上去生抢，就上了自己车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才刚将车倒出车位，侧门就开了，傅俨一屁股坐上副驾驶。
　　他一点不见外道：“我喝了酒不好开车，麻烦顾总顺路送我回家。”
　　顾展默默阖上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才踩下油门朝前开去。
　　他本来不想管傅俨，可瞥了一眼傅俨微曲在座位里的左腿，心里还是生出几分不忍。他刚才情绪失控用了多大力他自己很清楚，轻咳了一声道：“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回去抹点红花油。”傅俨嘴角勾了勾，“你担心了？”
　　顾展一点不想跟他嬉皮笑脸，“我是怕你讹上我。”
　　“如果这就能讹上你，把我腿打断都可以。”傅俨半开玩笑道。
　　顾展冷笑一声，“傅俨，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谈吧。你到底是要C牌，还是想……泡我？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就跟你直说了，咱俩的一切早在一年之前就结束了，我不管你是犯贱，还是回味，恕不奉陪。”
　　傅俨下颌的青筋在抽动，他松了松领带尽量保持冷静的语调：“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顾展瞟了一下他不依不饶的眼神，“你实在要问为什么的话，第一，我不缺床伴；第二，我也没兴趣当三。”
　　“你是在介意小汪的事？”傅俨紧攥的拳松开了些，“如果我跟你说，没有小汪呢？我跟小汪不是那种关系，顾展，你还愿意回来吗？”
　　傅俨说到后半句时，语调温柔，曜黑的眸子专注地望着顾展，顾展眼皮一颤，双手紧握方向盘，才让自己不至于开车走神。
　　他冷冷别开脸，“没兴趣。”
　　傅俨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刚刚捕捉了顾展眼神的变化，那种犹豫动容，害怕人发现自己真实心意的慌张，还有那故作镇定的嘴硬，这一系列反应都很‘顾总’，傅俨内心窃窃一喜，他相信顾展并没有完全把他忘了。
　　“傅氏很快应该要给C牌注资，你想要明年的独家的话，我可以给你，但第一你要跟杜蛰保持距离，第二你不要再跟乘浪一个阵营。”
　　“哈哈。”顾展冷笑出声，一年不见，傅俨果然长进不少，他现在都有些看不透傅俨到底真是来勾搭他的，还是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骗局，他根本就是为了C牌。一方面对C牌高层穷追猛打，另一方面劝退竞争对手。
　　尽管傅俨跟他说那些情话时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可这不就是傅俨的技能吗？傅俨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说甜言蜜语，最后不还是抛下了他？
　　傅俨被他的笑声弄得有些心慌，“你认为我在套路你？”
　　“不然你要我信你啊？傅俨，你刚刚还在拿C牌要挟我，现在又好说歹说地要我退出乘浪的阵营？现在乘浪和傅氏两家独大，斗得死去活来，去年澳洲品牌的项目上陈浪总拉过我一把，Slungshot两面三刀的话，恐怕下场会很惨。还有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了，我不想跟一个威胁我的人合作。”
　　“我刚刚那么说，是因为杜蛰！”傅俨咬着牙，不想再提平安夜的事，只是委婉道，“我不喜欢你跟他走得太近……”
　　“你没有资格喜不喜欢！”顾展打断了他的话，一脚踩下刹车，“傅总到家了，下车。”
　　傅俨不甘心地瞟了眼对面顾展家的居民楼，“虽然今晚我喝了酒，但没有哪句话是在跟你闹着玩儿，顾展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跟杜蛰划清界限……你我是舍不得动，可是他嘛……你可别害了他。”
　　顾展不甘示弱地对上他凌厉的眼神，“傅俨我也告诉你，别再耍花样，我可不是任人搓捏的软柿子。”然后扭过头去，冷淡地按下开门锁。
　　傅俨只得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刚一关门，顾展就‘呼——’地开走了，吓得傅俨跛着脚往后退了一大步。
　　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傅总，在寒冷的夜晚，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刚到大门口，正好遇上另一个方向开车过来的傅楚音。
　　傅楚音停车摇下车窗，“哥？你脚真受伤了？”
　　“你怎么来了？”
　　“金叔打电话给我，说你脚好像受伤了，叫我有空的话来看看你。”
　　“没事，就磕了一下，回家擦点药。”
　　傅楚音朝身后疾驰而去的车瞥了一眼，“刚刚谁送的你？”
　　“一个朋友。”傅俨含糊道。
　　“朋友看你脚伤成这样，也不把你送上楼？”傅楚音打量着他哥的神色，“这车总觉得眼熟……该不会是顾展送的你吧？”
　　傅俨睖向自家弟弟，没言语，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先回家。”
　　傅楚音刚准备发动车子，又注意到他哥的脸，凑上去问：“哥，你这嘴角怎么了？你不会跟顾总打架了吧？”
　　傅俨把他的头拍开，“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傅楚音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发动了车子。
　　第二天，顾展回公司立马安排人去核实了一下，傅氏果然要注资C牌，连意向合同都签定了，傅俨没有在诓他。
　　既然傅氏都已经确定注资C牌，又打算发展国际版本，肥水不流外人田，傅俨根本没道理把C牌的国内独家代理拱手相让，所以傅俨的目的难道真是为了……泡他？
　　太子爷去沪上历练了一年，本事涨了不少，本性却还是没改，公司、事业、赚再多的钱，都比不上太子爷看上了谁重要。太子爷可真是多情，只可惜多情的人往往不长情。
　　这一回，顾展是说什么也不想再跟他玩了，既然傅氏跟C牌已经合作，这个项目再跟下去也没有必要，不如立刻终止、及时止损，这样也可以避免总跟傅俨产生交集，浪费时间在跟他无休止的纠缠上。
　　只是，一听说他要放弃C牌这个项目，陈浪不乐意了，当即打了电话过来。
　　“啊呀顾老弟，C牌这么种国际大牌要入住国内电商平台，这么难得的机会，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
　　顾展这一年来站队乘浪阵营，虽然说他并不认同陈浪的某些为人处世，但做生意嘛，向来是各取所需，他替陈浪冲击傅氏的国际业务市场份额，陈浪有利可图时也会帮帮他。
　　顾展的语气透着无奈，“我知道傅氏的国际版本就等着C牌一炮打响呢，他们要是打赢了这一仗，又能在陈总您面前嘚瑟了，回头要是继续发展到进口家电的市场，这不是断您财路吗？可我也没办法啊，欸——，Slungshot小门小户，怎么跟傅氏比嘛，人家直接注资了C牌，我还怎么争？”
　　“顾总，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能注资，我们也能，我这就派人去接洽C牌。”
　　“傅氏跟C牌都已经签了意向合同了。”
　　“那也还没签正式合同呢，傅氏有这个实力注资，乘浪也不差的，注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放心我去解决，你那边再想想办法，跟他们谈谈独家代理的事。”
　　“那行吧。”顾展故意答应得有些犹豫。
　　“顾老弟，你知道老哥一大把年纪还想带乘浪进军电商不容易，Slungshot可是咱们国际市场的守门人，你替我把好关，以后有发财的好项目少不了你的。”
　　“哈哈，陈总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我一定尽力。”
　　“好好，那辛苦顾总了，我这就找人去了解C牌招商的事情。”
　　“行。”
　　顾展挂了电话，脸上那职业假笑逐渐淡了下去，如果在乘浪的支持下，Slungshot能拿到C牌，那当然是对公司发展大有裨益的事，可这也意味着他时常要跟傅俨见面，免不了要跟傅俨继续纠缠下去……
　　他闭眼躺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心烦……


第45章 
　　我正在重新追求顾总。
　　陈浪的办事效率很高, 没出两天，果然打入了C牌内部，还约了他们的高层一起趴体, 顾展也在受邀的名单里。
　　地点在陈浪亲戚开的一家俱乐部，这地方顾展去过几次, 有些打擦边球的东西, 陈浪很喜欢邀请合作伙伴过去玩, 以此迅速拉近跟合作伙伴的距离。
　　顾展进去的时候, 大厅里正在上演激情的拳击对抗，古铜光泽的肌肉，淋漓的汗水, 选手的嘶喊声，观众的喝彩声, 周遭的一切正以一种饱含着热血、野性的方式冲袭着人的视听。
　　陈浪在二楼的vip包厢区, 正扬着他那飘飞的几根秀发，腆着西装包裹的大肚, 跟人聊得头头是道。
　　顾展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包厢。
　　“呦，顾老弟，终于来了。”陈浪热情地跟人介绍, “这是我的好朋友，Slungshot的顾总, 长得一表人才吧。”
　　“顾总，久仰久仰。”
　　大家一通寒暄，有两个是乘浪的熟面孔, 应该也是陈总喊来陪聊的。C牌那边的话, Chris在, 另外还有一个戴眼镜、喝白酒的中年男人，是C牌大中华区的负责人，陈浪主要就是在跟这两人谈心套近乎。
　　当然依照陈浪总的风格，包厢里还少不了气氛组。
　　陈浪和那个大中华区的负责人身边各坐了一个美女。
　　Chris在圈子里据说是男女通吃，但顾展不爱打听人隐私，只知道杜蛰以前跟他短暂地好过，这会儿他身边坐了个打扮新潮的男孩子，个子很高，身材不错。但两人挨坐得不近，看得出来Chris对他不太感兴趣，只是碍于情面逢场作戏。
　　顾展本来想坐到Chris身边，可他身边已经有人了，就只能隔着那个男孩子，坐在Chris附近。
　　顾展刚一入座，陈浪眼神一飞，旁边一个在倒酒的男孩子就接收到信号，挨坐到他身边。
　　“顾总，还记得我吗？上回来我们一起打过桥牌。”男孩声音清亮，倒是挺好听的，不过打牌嘛，顾展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逢场作戏，他都没往心里去。
　　顾展见陈浪跟那个负责人聊得飞起，就主动拿了杯酒跟Chris碰杯，“Chris先生，又在喝什么好酒？”
　　Chris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表情似乎已有些微醺，他拍了拍身边男孩子的肩，让人出去取份沙拉，这样他跟顾展之间就没人坐着了。
　　他眯眼望着手里的红酒，“这酒的味道很神奇，让我想到我的初恋男友用赚的第一份工资，为我买的那瓶劣质干红。”
　　“哈哈哈，Chris先生可真是幽默。”
　　Chris倒没有跟着顾展笑，目光开始拉长，“我这人一向馋酒，他不喜欢我总喝这么多，也只有那一次，唯一的一次，送给过我酒，算起来，都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啊，您真是个长情的人。”顾展在他杯上碰了一下。
　　Chris深灌了一口，“可惜失联了，再也见不到了。”
　　“失联了？”
　　“是啊，我们是在姑苏的一个小镇上认识的，后来我去了巴黎，他不知道还在不在姑苏了。”
　　“姑苏？我就是姑苏人啊，Chris你想过找找他吗？”
　　“真的吗？顾总你是姑苏人？”
　　“我老家姑苏的，从小在那里长大，有几个老同学在当地发展得不错，认识不少人。”
　　Chris激动地抓住顾展的手，“那能麻烦顾总找您的老同学，帮忙问问吗？我有他的照片，回头发你。”
　　“当然可以。”顾展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低沉的男声传来，傅俨大步踏进了包厢。
　　“哦？傅总，你也在这里，真巧哇。”见到了不想见的人，陈浪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听说这里今晚有拳击比赛，是挺巧的。”傅俨跟陈浪点了个头，又瞟向另一边的大中华区负责人，“Aaron总，真巧，你也在啊。”
　　“哈哈是挺巧的，傅总。”
　　Aaron笑得略显尴尬，毕竟他们早就跟傅氏签了注资的意向合同，这会儿又在跟陈浪接触，谁都不是傻子，陈浪想做什么路人皆知。傅俨一出现，等于他‘脚踏两只船’被逮个正着。
　　顾展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句，傅总现在确实长进了，陈浪刚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赶来了。
　　可他刚对傅总的‘成长’感到一丝欣慰，傅俨就一屁股坐到他和Chris之间，“这位置没人吧？”
　　“没人。”Chris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顾展，还往旁边坐了点，给两人留空间。
　　傅俨客道又感谢地跟Chris打了个招呼，然后微笑地望向顾展，“顾总，也在啊？”
　　“嗯。”顾展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跟另一边的男孩喝酒去了。
　　傅俨热情地加入了陈浪和Aaron的聊天，其实也没多热情，只是时不时插两句，好像在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被他这么一搅局，陈浪跟Aaron根本聊不了什么有关项目的事，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傅俨就这样端着一杯酒，微笑地注视着他们二人，看上去彬彬有礼，陈浪想下逐客令，又不好轻易地伸手打笑脸人。
　　拳击比赛正到了赛点，场下一片欢腾声像要燃烧起来。
　　傅俨一向对这些体育竞技感兴趣，也比一般人了解得多，Aaron和Chris被他近乎专业的讲解吸引，三人聊得很投机。
　　陈浪这下就更不乐意了，语有深意地问傅俨，“大家玩得这么开心，刚才都忘了问傅总，傅董的身体近来如何了？听说前段时间还去了趟医院？”
　　大家正在兴头上，他现在提这个事情，表面上是关心傅宏平，其实不就是讽刺傅俨呢嘛，老爹还生着病呢，儿子倒出来寻乐子了。
　　傅俨暗自攥了攥拳，面上仍不动声色，“好多了，早就出院了。”
　　“那就好，傅总以后多劝着点你老爸，什么都比不上身体健康重要，工作别那么拼命唉。”陈浪笑嘻嘻道。
　　傅俨见他那副嘴脸恨不得上去打他，其实怪不得傅俨这么生气，傅宏平有高血压，上次进医院，一是因为工作确实劳累，二就是因为乘浪抢了傅氏一个不小的项目，陈浪当面在饭局上跟傅宏平炫耀给他难堪，傅宏平回家越想越气，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
　　傅俨脸上仍带笑，眼里却已添了几分戾气，“是啊，可我爸这个人老顽固，总不爱听劝，只知道认真工作，哪里像陈总这么懂得‘劳逸结合’。”他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慢慢吐出来，戏谑地瞟向陈浪怀里的红颜知己。
　　“不过陈总，您看上去也不比我爸年轻多少，别怪我没提醒您，上了年纪的男人，总要悠着点。”
　　“哈哈哈——”包厢里一阵哄笑，陈浪搂着美女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但陈总这样的老江湖，什么时候在嘴上轻易输过，他瞟向对面的顾展和他身边坐着的男孩，“是啊，我是老喽，比不得傅总和顾总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陈浪笑得有些猥琐，忙又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呀，顾总倒是安排上了，傅总这刚来，我都忘了，哪能让傅总自己倒酒呢？”他说着就递了个眼色，给墙边站着的另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
　　那男孩走到傅俨身边，笑得娇滴滴，刚要拿酒瓶，被傅俨冷冷夺走了，“不麻烦了，我自己来。”
　　傅俨自顾自地朝自己杯里添酒，脸色阴沉，骇得那男孩子又悄悄退回墙边，陈浪瞪了男孩一眼，可他还是怂得往回躲。那可不嘛，陈浪能跟傅俨叫板，可他一个小角色，哪敢轻易拂了傅氏太子爷的意思。
　　刚才傅俨除了跟其他人闲聊，余光一直在往左手边的顾展身上瞥，陈浪就坐在对面，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将傅俨的小眼神尽收眼底。
　　陈浪见傅俨刚倒好了酒，顺势提了一下酒杯，“今天大家能一起喝酒真是难得啊，来，一起碰一个。去年的这个时候，顾总和傅总还正水深火热呢，想不到一年后，大家又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酒，真是难得的缘分啊。”
　　Chris跟顾展和傅俨接触过几次，大概能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Aaron还是第一次跟顾展见面，听了陈浪的话，不由地产生了好奇。男人之间八卦起来，根本没有女人什么事。
　　陈浪笑眯眯地看向Aaron，“Aaron总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俩人从前是一对呢。”
　　“What？”Aaron瞳孔震惊，“那为什么要分手？而且顾总不是……”他看看陈浪，又看看傅俨，顾展不是乘浪阵营的吗？跟傅氏对立，他们直接从恋人变成了对手？
　　陈浪环胸靠在椅背上，看好戏般瞄着二人。
　　顾展脸色平静，低头抿了口酒。
　　傅俨嘴角一勾，抓起旁边的手，挑衅地望着陈浪，“陈总的消息也太滞后了，我正在重新追求顾总。”
　　Aaron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傅俨胆子真够大的，公然承认自己和顾展的关系，这意思不就是当面挖乘浪的墙角，要顾展加入傅氏阵营吗？
　　陈浪的笑容僵了僵，严肃地看向顾展。
　　顾展轻咳一声，慢慢将手抽回，“傅总可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您有个帅气的小男朋友正在读表演学校呢？”
　　他说完这话，还亲昵地朝身边的男孩笑了笑，那男孩子被他迷得双眼直放光，有些含羞地给顾展递了个樱桃，顾展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就着那男孩子的手，直接就一口吃了下去。
　　傅俨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阖了阖眼，才努力克制住一把将人拎起来的冲动。
　　陈浪见傅俨吃瘪，终于心情舒畅了些，跟Aaron和Chris又聊了起来。
　　傅俨却越来越心烦，因为旁边那男孩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的鼓励，现在挨着顾展越来越近，都快坐到人腿上去了。
　　场内光线忽然一灭，短暂的黑暗后，拳击台被拆了下去，全场只有舞台打着灯，上面立着一只能盛下成年人的巨大高脚杯，透明的香槟酒里，隐隐绰绰地慢慢浮出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
　　场内响起抓耳的电音，美女随着音乐，婀娜地扭动起身姿。
　　观众席响起激烈的掌声，还有吹口哨的声音。昏暗的环境，暧昧的音乐，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姿曼妙的舞姬身上。
　　傅俨微微倾身凑到顾展耳边，冷着嗓音有些怒意，“离你旁边的人远一点。”
　　顾展充耳不闻，继续饶有趣味地看着台上的舞蹈，旁边的男孩又喂了一块水果给他。傅俨在旁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不经意，顾展发现自己腿上摸摸索索地探过来一只大手……
　　艹！顾展差一点就叫出声，愠怒地望向这只手的主人——傅俨正微笑地望着他，可藏在桌下的手却并没有面上那么客气。
　　舞台上的灯光越显暧昧，性感的舞姬笑得甜美动人，手却抓住杯沿上的红樱桃恶意揉捏了一下。
　　现在全场只有舞台有光，vip包厢几乎是全黑的，大家都在看热舞看得激情澎湃，没人能注意到某些私下的小动作。
　　有些人表面上是个绅士，其实就是个大流氓！
　　傅俨慢慢贴到他耳边，嘴角始终带笑像是在闲谈，语气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离他远一点，否则……”
　　台上的舞姬一个娇媚的回眸，灵活又技巧的动作风情万种，看得人下腹一紧。
　　顾展咬牙，恶狠狠地剜他一眼，不过片刻，傅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也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展，顾展不甘示弱……
　　舞姬浅潜入酒水中，一个翻身，转向另一边的观众，修长的玉手沿着酒杯缘弯曲的弧度轻轻捋过，然后熟练地秀起妖娆舞姿。
　　傅俨完全愣住了，不自觉地喉结滚动，顾展贴到他耳边，声音不大却极有气势，“放手！”
　　傅俨闭上了眼，但很快找回些理智，粗喘了一口气对顾展说：“你先放。”
　　顾展凑得又近了些，傅俨几乎能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在自己脸畔流连，然后他听到顾展在他耳边温柔诱道：“你松手，保证让你shu fu。”


第46章 
　　一不小心，把顾总的裤子弄脏了。
　　鬼使神差地, 傅俨慢慢松了手。
　　他感觉顾展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了起来……
　　两人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顾展用一只手轻易就调动起所有激情又缠绵的回忆，那些画面、触觉、声音一瞬间侵入傅俨的脑海, 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那一刻，他对顾展压抑了一年的思念, 像是突然长了脚般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囚笼。
　　他根本就没法思考, 因为光要克制自己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 就花光了所有的理智。
　　暧昧的音乐骤停, 灯光亮起，顾展迅速将手缩了回来。
　　傅俨迷蒙地睁开眼，汹涌的快感在身体里一瞬间忽然抽离的感觉, 让他的大脑有些没晃过神来。
　　然后顾展碰了碰他的手臂，“欸, 帮我拿杯香槟。”
　　香槟塔就在傅俨身后, 他慢慢站起来，倾身够了一杯。
　　“哎呀——”旁边的男孩惊叫了一声, “傅总，你……你……”他捂着脸有些害羞地偷笑。
　　大家都顺着男孩的目光望去，包厢内一片哄笑。
　　陈浪调笑：“傅总还真是血气方刚，看个热舞就这样……哈哈——”
　　傅俨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下身, 然后斜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顾展正低头喝酒，藏住嘴角得逞的笑。
　　“失陪一下。”傅俨尽量保持微笑地朝大家点了个头, 然后拽起顾展，将人朝包厢外拖走。
　　“傅俨，你放开我！”顾展皱眉勒令道。
　　傅俨根本不听, 直接把人拽进了最近的洗手间, 然后“嘭——”地关门上锁。
　　他厉眼瞪着顾展, “这下你高兴了？”
　　顾展冷笑一声，“我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他对镜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西装，“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不要招惹我，是傅总再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力。”
　　傅俨揪扯住他的领口，一把将人按到洗手池边，“顾展，你就非要跟我作对，是吗？陈浪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吧？他又是怎么对付我爸、对付傅氏的，你不会半点没有耳闻吧？你明知道我和他势不两立，为什么非要惹怒我呢？为什么非要在他那样的人面前，跟我对着干？你就这么恨我？这么讨厌我？”
　　“我要在他面前跟你对着干？傅俨你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吗？”顾展直勾勾的眼神里满是质问，“因为一年前，我哭着喊着求你别走，哭着喊着要跟你一起克服澳洲那个项目的难关，我想帮傅氏，可你不要！”
　　他凶狠的眼逐渐染红，“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我在雪地里追着你的车跑了三条街，跑到腿软摔倒，可最后你傅大太子爷还是牵着新男友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退出乘浪阵营？凭什么邀请我跟你站在同一战线？”顾展气愤地拿手指一下一下抵在傅俨胸口，像是砸在他心里。
　　傅俨看着他失控心痛的样子，既不舍又自责，“顾展，一年前的事，你特别怪我对不对？”
　　“我不怪你。”顾展深吁一口气，从齿缝间逼出几个字，“是我自己犯贱，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傅俨双手抚上他的肩，“顾展，当时是我对不起你，但我那是为你好，傅氏的厂子有问题，我不想让你难做，我不能拖累你，我做澳洲品牌的项目是想帮你赚钱，是想让你的Slungshot变得更好的，怎么能让你一起被澳洲品牌起诉呢？是我……太没用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顾展冷冷挣开他的手，“我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私人恩怨的人，我只希望你，傅俨，别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俩以后只会是工作关系。”
　　顾展拂了拂衣摆，淡漠地从傅俨身边绕过，向门口走。
　　傅俨被他冷淡的反应刺痛了，怒地拽回他，“你又要去陪你的陈总？”
　　“不陪他难道陪你？”顾展冷睨着他，“傅俨你搞清楚，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越来越难看。”
　　傅俨拉着他的手臂，不愿意松，“顾展，你想要C牌，我可以给你，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得到，你能不能……”
　　“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任何东西。”顾展用力地甩开他，“傅俨，想要C牌，咱们各凭本事。”
　　傅俨不仅不让他走，反将人拉进怀里，用力抱住了他，“我不要，不要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望进顾展眼眸，腾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抚过他扇羽般的睫毛，“一年来，你都没有谈过恋爱，连从前爱去的酒吧也去得很少，除了工作，就是每个月回家看一趟你妈，你的感情生活几乎是空白的，我不信你把我忘光了。”
　　顾展奋力地推拒着他，“你tm又调查我？我现在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tm把我放开！今晚的事没给你一点教训吗？傅俨，别逼我出手！”
　　傅俨不顾他的挣扎，对着他的唇又吻了上去，顾展把脸别开，腾出手愠怒地在他脸上啪地甩了一巴掌，可傅俨就像着魔了似的，仍旧不放人。
　　两人剧烈拉扯中，傅俨的手慢慢往下……
　　顾展身体僵住，一下不动了。
　　傅俨在他耳廓舔了一下，“顾总说的‘出手’如果指这个，那我欣然笑纳。”
　　方才在包厢被勾起的□□戛然而止，傅俨本就情绪不满，现在两人一通纠缠，他心里和生理的不满齐齐上涌，他一边牢牢拿捏着顾展，一边将人拖进里面的隔间。
　　……
　　傅俨勾着嘴角在盥洗池洗手，顾展一边整理着衬衫，一边从隔间门里出来，两颊微红，表情羞愤得像要吃人。
　　傅俨眯眼从镜中上下打量他，目光触及到他黑色的西裤时，戏谑说：“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把顾总的裤子弄脏了。”
　　顾展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别得意，这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还有，傅俨我警告你，别再调查我，也别再调查我身边的任何人！”
　　“你也别太嚣张，要是让我知道你还跟别人纠缠不清，下次教训你的，就不止这个了。”傅俨炫耀似的扬了扬刚洗完的手，用棉巾慢条斯理地擦着。
　　“呿——”顾展冷笑着扬长而去。
　　顾展回去立马联系了老同学找Chris说的人。陈浪去解决招商的事情，他相信陈浪的能力一定能拖住傅俨，Chris作为首席设计，在C牌的商品代理上很有发言权，他这边再加把劲儿，多跟Chris拉进一下距离，相信还是有希望的。
　　没两天，他的老同学果然来信说找到了，顾展当即打电话联系了Chris。
　　“喂，Chris，您上回托我找的人有消息了。”
　　“真的吗？他还在姑苏？”Chris喜出望外。
　　“是的，他在姑苏的盛山上开了个民宿，Chris先生如果想去见他的话，我可以陪您一起。”
　　“那样会不会麻烦顾总？”虽然Chris好多年没去姑苏了，有点人生地不熟，但他也知道顾展这样的人每天事情不少，他能帮忙找人，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不麻烦。”顾展翻了翻办公桌上的台历，“正好我也快一个月没回老家了，我先陪您去趟盛山，然后再回家看看我妈。”
　　“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Chris这种搞艺术的人，比较感性，想到什么恨不得立刻实现。
　　“明天啊……明天可以，我让助理把行程都推后。”
　　“那就这么说定了，真是太感谢顾总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两人就到达了盛山。
　　盛山位于姑苏西南部，地势起伏，植被茂密，因为还是刚刚被开发，人工痕迹不多，自然风光特别好，是个天然的大氧吧。
　　山路车不好开，顾展和Chris徒步了二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民宿的竹门缓缓被推开，门檐挂着的铃铛一响，趴在柜台呼觉的年轻人不情愿地起身，揉着惺忪的眼问：“两位要住宿？”
　　顾展摇头，“请问这里有饭吃吗？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看见饭馆，有点饿了。”
　　“只有几个家常菜，菜单在墙上，点好了我去炒。”
　　“哦。”顾展又问，“只有你一个人，你们老板不在？”
　　年轻人警惕地打量起两人，“我就是老板。”
　　顾展和Chris对视一眼，难道找错地方了？不应该啊，这山上住宿的地方特别少，好不容易就找到这么一家。
　　Chris焦急地问：“那这附近还有别的民宿吗？”
　　“没有。”年轻人眼里露出些不耐烦，“你们到底点不点菜？”
　　“点。”顾展给了Chris一个眼神，先点了几个菜，一路过来确实饿了，先吃饭，吃饭完接着找吧。
　　年轻人手脚挺麻利，没多久就上来了四菜一汤。
　　Chris拨弄着碗里的米，“按照你同学给的地点，这附近就这一家民宿，可他并不在，唉——，看来我们还是无缘再见了。”
　　“Chris，你先别灰心，或许还有别家我们没找到呢，实在不行，我们请人挨家挨户地问，把盛山翻一遍，还怕找不到吗？”
　　Chris望向他笑了笑，“想不到顾总是这么执着的一个人，我还以为在顾总眼里，感情这种小事都不值一提。”
　　“怎么会呢？”顾展埋头夹了一口菜。
　　“我看你对傅总就挺无所谓的。”Chris八卦起来，“看来一定是傅总以前做了特别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现在才对他的追求视而不见。”
　　“Chris，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没有在取笑你，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人挺好玩的，让我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我当年和他也是这样，一旦有分歧谁都不愿意让着谁，我当时也觉得他没什么了不起的，是我瞎了眼爱错了人，后来我身边来来回回也没断过人，可是直到二十年过去了，我心里还是没能忘了他。”
　　顾展望着他表情有些凝滞，“可这世界上能像你这样长情的人，并不多。”
　　“可能吧。”Chris遗憾地勾了勾嘴角，“可能他早就忘了我，也早就不在姑苏了。”
　　那个年轻人托着一瓶酒上来，“来来，尝尝这个葡萄酿。”
　　“我们没有点酒啊。”
　　“这是小店送的，我师父自己酿的葡萄酒，味道不咋地，所以白送，你们想喝就喝点，但别浪费。”
　　Chris抿了一口，噗地都吐了出来，“呕——，这也配叫葡萄酒？”
　　年轻人耸了耸肩，自言自语：“看来师父想见师娘，又要往后拖一年了。”
　　“你说什么？”Chris眼里一亮，“你师父……师娘？”
　　“是啊，我师父说等他酿出一瓶好喝的葡萄酒，就去见师娘，我师娘据说很爱喝葡萄酒。”
　　Chris激动地跟顾展对视一眼，然后忙问：“那你师父人呢？”
　　“师父上山去了，哦我师父是个摄影师，经常进山去拍照。”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有时候半天，有时候几天，师父什么都拍，有时候为了蹲些奇妙的景观或者发现了有趣的动物，跟拍上一个月都是有的。他进山都会带足食粮，累了有时候就住在山洞里。”
　　Chris已经无心听他叨叨下去，眼眶湿润地对顾展道：“我要进山去找他。”


第47章 
　　要不你再劫个色？
　　“你进山找我师父做什么？”年轻人一脸懵逼。
　　Chris笑望着他, “小徒弟，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你口中的‘师娘’。”
　　“啊？”小徒弟这下眼珠子瞪得更圆了。
　　Chris跟他把他师父的姓名籍贯、兴趣爱好包括生活习惯一一对了一遍, 小徒弟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师娘’。
　　“可是……”小徒弟挠头, “今天还是不要上山了,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雪。”
　　Chris满不在乎：“姑苏的雪能有多大, 不碍事。”
　　“但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 晚间山雾很大，能见度太低了，而且山上也没信号, 很危险的。”
　　Chris不甘心地看了看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顾展也劝道：“是啊，刚才这小老板不是说他师父有时候一天半天就能回来吗？可能下雪天气恶劣, 人没多久就回来了呢？”
　　Chris目光焦灼地抓上顾展的手, “但都找到这里了，如果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我真的有点坐立难安，顾总，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顾展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那我们就做点什么。盛山这么大，上去找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一个人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一会儿就联系我同学多喊点人过来帮忙一起找，为了安全起见，需要一个熟悉登山技能的向导, 还要准备一些常用的装备, 人多力量大, 明天我们帮你一起去找。”
　　“真是太感谢你了，顾总，这趟回国能认识你，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Chris一激动就有些乱了阵脚，现在有个顾展这样的人帮他把事情梳理安排清楚，实在是恰到好处。
　　“哈哈，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顾展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Chris，今晚我们就先在民宿住下，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上山找人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嗯。”Chris感激地点了点头，忽然他又转脸看向了院子。
　　“傅总？”
　　院子里，傅俨的头发被山风吹得乱七八糟，一身风尘仆仆地杵着，他面色不善，阴黑的眸子笃笃地望着屋内两人相连的手。
　　Chris忙将桌子上的手缩了回去，看看顾展，又看看傅俨，捂嘴笑了起来。
　　傅俨黑着脸走进屋，民宿的餐厅里不是椅子，而是长条板凳，他直接不客气地挨坐到顾展身边，跟他共享一张板凳，还招呼老板：“麻烦这里添副碗筷。”
　　顾展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傅总，你又来做什么？”
　　“旅游啊。”傅俨好像真有点饿，扒了一大口土豆丝和米饭，“这盛山应该不是顾总家开的吧，我想来需要提前征求你的同意吗？”
　　顾展咬牙忍了忍，有外人在，他不想跟傅俨闹得太难看，虽然他现在真的非常想怼傅俨。
　　“行，那傅总好好旅游，祝您玩得开心，我就不打扰了。”顾展拉起Chris，“我刚才看山脚下好像还有一家小旅馆，Chris，我们去那里住怎么样？”
　　Chris笑笑，“我都行。”
　　两人起身拿上背包，刚走到院子里，傅俨也追了上来，要跟着一起走。
　　“你又要做什么？”顾展回头质问。
　　傅俨拦到他身前，“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顾展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傅俨，你真的够了啊，我没空跟你过家家。”
　　“跟我就是过家家，那你跟Chris是在干什么？”傅俨语调冷冷，话里话外明显意有所指。
　　“你这话什么意思？Chris是我的客户，我不允许你胡乱揣测我的客户，这是对他的不尊重。”
　　“我也不想多揣测什么，但你们俩人工作都不做了，拍拍屁股躲到深山老林里来度假，这么好的兴致，我能不多想吗？顾展我早就说过了，你想要C牌直接找我就行，何必一会儿杜蛰，一会儿Chris，去发展新的关系，我就是你现成的关系……”
　　顾展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陈浪打来的，就走到一旁的凉亭去接。
　　“喂，顾老弟，傅俨是不是到你们那儿了？”
　　这电话这么及时，傅俨今天一上来就莫名的敌意，顾展大概猜到了什么，应道：“嗯，这该不会是陈总您的手笔吧？”
　　陈浪嘿笑两声，“我就找人发了几张你们并排走在山间的照片给他，谁知道这小子这么不禁激，以为你俩溜出去私会，二话没说就追到姑苏去了。”
　　顾展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陈总，我这本来和Chris谈得挺愉快的，您把傅俨诓过来，不是添乱吗？”
　　“哪是我刻意诓他，还是顾总的魅力太大。想不到，一年过去了，傅俨这小子还这么惦记你，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
　　顾展的语气有些严肃，“陈总，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还有我跟Chris这次出来是私人行程，你派人跟踪我们还拍照是什么意思？陈总如果一再地非要干预，那C牌这个项目，我没法再跟下去。”
　　“哎呦，顾老弟，你别生气啊。我派人是过去帮你的，你也知道C牌的这个项目有多紧张，傅氏都快要签合同了，我们不采取点非常手段，怎么打赢这场仗呢？我跟你说，他们两家约定明天下午两点就要正式签约注资了，老外最讲究时间观念，你只要能把傅俨拖到赶不上明天下午的签约仪式，我就有把握把他们的合作搞黄。”
　　“这我怎么拖得住？他一个大活人，既然签约仪式这么重要，怎么可能说爽约就爽约。”
　　陈浪颇有深意地笑了两声，“顾总正常发挥就行，我会暗中帮助你的。”
　　“这……”顾展想要再说点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顾展握着手机，沉默地看着院子里的傅俨静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不咸不淡问：“还没吃饭？”
　　傅俨点头。
　　顾展招呼Chris又走了进去，重新添了几个菜。
　　“傅总一路奔波，怎么能随便对付两口剩饭呢，来，再吃点。老板，有红酒吗？”顾展冲对面笑笑，“Chris先生，也喝点？”
　　“好啊。”
　　不一会儿，小徒弟捧了瓶红酒出来，“师父存了一酒窖的酒，他说，这些酒都是留给师娘的，以前我从来不敢碰，不过今天嘛，师娘人都在这里了，我就替他老人家先孝敬孝敬您。”
　　Chris指着他夸道：“小伙子懂事。”
　　顾展也笑着接话，“Chris，看来今天我们是要沾你的光了。小老板，我看你这店里也没其他人要招呼，要不你坐下跟我们一起喝点？”
　　“行啊。”小徒弟麻溜地拿着碗筷，坐到他‘师娘’旁边，“师娘，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我师父他脾气可差了，你怎么能看上他呢？”
　　“哈哈，这个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只有傅俨有点状况外，“老板，你说的师父是……？怎么还有师娘？”
　　“这个我跟你好好说说……”小徒弟整日在山里看店无聊得很，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憋久了的话像豆子般噼里啪啦往外倒。
　　顾展在旁边默默给他们添酒，主要是给傅俨添酒，陈浪不是说明天下午两点签约仪式吗？要是傅俨喝多了一觉睡到大中午，哪里还赶得上。
　　傅俨从这老板的口中得知，顾展跟Chris并不是过来度假的，而是来寻人，寻的还是Chris的初恋情人，他心里顿时松快不少，但他也不傻，有人匿名给他发照片，他心里不可能半点没有猜测，再加上现在，原本对他声色俱厉的顾展忽然总给他倒酒，他多少也能察觉出些异常。
　　对面Chris已经喝得趴在桌角，小老板还在跟他喋喋不休，他时不时地应一两句，不知道还有几分清醒。
　　顾展又一次要给傅俨的杯子加酒，傅俨伸手挡住了，眼神略显朦胧地望着他，“顾总今晚总灌我酒，是想劫财，还是劫色？”
　　顾展把他没使劲儿的大手拨开，继续倒，“你也可以选择不喝。”
　　“你给我倒的酒，怎么能不喝？”傅俨接过酒杯，灌了一大半，然后眨眨疲乏的眼，眸子变得清明了些，“想让我错过明天的签约仪式？”
　　“你也不蠢嘛，怎么别人随便给你发两张照片，就追到姑苏来了。”
　　傅俨身体有些歪斜，看上去已有了几分醉意，他拿手臂撑着头嘟囔道：“那照片里是你，就算犯蠢，也得追啊。”
　　顾展忽然觉得心脏一紧，抓起桌上加冰的威士忌灌了一大口，他需要这种冰冷又辛辣的刺激，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他就能糊弄自己说，此刻心中涌动的热流只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怎么不说话了？”傅俨仰起脸，亮着一口白牙微笑地看他，“害羞了？”他举起一根手指戳了戳顾展的脸颊，“怎么又害羞了，你以前也总爱害羞……”
　　顾展冷冷地将他的手推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傅俨笑笑，“还喝不喝了？我告诉你，这点酒可不足以把我困到明天下午。”他凑到顾展耳边，半醉半醒地喃道，“要不你再劫个色？”
　　顾展把傅俨的大脑袋拍开，一侧的耳朵已然烧红，他朝对面还在谈天的小徒弟道：“老板，不早了，给我们开几间房间休息吧。”
　　“好嘞。”小徒弟兴冲冲地跑到柜台的电脑面前，“你们要几间啊？”
　　“三间。”
　　“可是……只剩两间了啊。”
　　“什么？”顾展正在掏身份证的手一滞，“你这店里除了我们也没别的客人啊。”
　　小徒弟眯眼盯着电脑，“我也不清楚，系统显示是六点多的时候，有人一下子在网上订了好多间，现在只剩下两间。”
　　顾展脑袋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耳边响起刚才电话里陈浪说的话，‘我会暗中帮助你的’，还有他的笑声，越想越觉得陈浪总的笑声，实在太tm猥琐了！
　　刚才还趴在桌上小寐的Chris一下坐起来，笑嘻嘻地冲上楼，高喊着：“我反正不跟人合住一间。”
　　顾展看看窗外漆黑的夜幕，又看看趴醉在桌上的傅俨，深深叹了口气……


第48章 
　　算我嫖你的。
　　顾展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走到桌边, 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傅俨，“起来，上楼休息。”
　　傅俨一动不动, 像是真的醉酒晕睡了过去。
　　民宿的小老板收拾完餐桌，已经去厨房洗碗筷了, 看来也没法找人帮忙。顾展只得自己拉起傅俨的手臂, 把人架到肩膀上, 好在傅俨虽然醉了, 但还算配合，他刚刚一抬手臂，傅俨就趴到他肩上, 一手还生怕自己掉下去似的，顺势搭着他的腰, 很好摆弄的样子。
　　顾展架着人刚走了两步, 傅俨忽然回过头，冲着桌子喊道：“手……手机……”
　　顾展一看, 桌角傅俨的手机还静静躺在那里没拿，“艹！你装醉是不是？”他没好气地晃了晃傅俨，傅俨紧闭双眼昏沉地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他又拍了拍傅俨的脸, 还是没反应，算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顾展往回走了两步，够上桌角的手机，手机抬臂唤醒屏幕一亮, 屏保还是上次两人重逢时见到的那张照片——顾展在某个机场的抓拍照。
　　顾展握着手机的手一滞, 眯眼认真看了一会儿, 照片上他身后的出口玻璃门有些眼熟，很像是沪上的机场，傅俨已经承认自己调查他，那有没有可能傅俨这一年来一直在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否则怎么连他在沪上机场的照片都有？
　　他把手机塞进了傅俨的口袋里，架着人往楼上走。
　　房间在三楼，没有电梯，顾展连拖带拽地把人弄到房间，刚一见床，就看到救星似的，奋力把人丢上去，谁知傅俨像只大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连带着把他也拖到床上，两人摔了个大马趴，齐齐陷进绵软的床里。
　　傅俨就着搂人脖子的姿势，微微调整了一下，把顾展抱得更实了些，舒服地埋在人颈窝里，似乎准备把他当抱枕一样，就这样睡下去。
　　顾展架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爬了两层楼梯，正微微喘着气，他休息了片刻，推推傅俨的手，“起开。”
　　傅俨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嘟囔：“不洗了，就这么睡吧。”
　　“不是让你洗澡，我要出去。”
　　“嗯？”傅俨迷迷糊糊问，“去哪里？”
　　“去山脚的旅馆睡。”
　　“不行。”傅俨一听人要走，直接上脚勾到顾展身上，死死扒拉着人，他的大脑袋在顾展颈间蹭了两下，带着醉意黏黏糊糊道，“我……不让你走。”
　　“傅俨，别闹了，我不管你是真醉假醉，反正今晚，我是不可能跟你共处一室的。”
　　顾展使劲想把身上的受力甩开，谁知刚挣开了一点，傅俨像是突然醒了般，更加用力地压制住顾展的双手，翻身骑坐到他腿上。
　　这下，顾展再想挣扎，四肢却都被控制住，一点动不了。
　　傅俨虚着几分呆滞几分清醒的目光凝望着顾展。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眶深邃，瞳孔曜黑，尤其他认真看着人时，目光就像有磁性般能将人牢牢吸住。
　　他的目光一点点温柔地描摹着顾展的眉、眼、鼻梁、嘴唇……
　　他凑到人耳边，喝了酒的嗓音更显低哑，“顾展，我醉了，所以你想做什么，明天醒来我都不记得。”
　　“我什么都不想做！”顾展咬牙又推了推他，“你给我起开。”
　　“嘘——”傅俨将手指堵到他唇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侧转过身体搂进怀里，“可我想做……”
　　他拿四肢牢牢钳制着顾展，像是要将人嵌进身体里，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顾展，一年了，你不想我吗？我可是好想你啊……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我已经一年没去看球赛了，一年没看过电影，因为总觉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旁边应该有个你……”
　　“你别说了。”顾展几乎切齿道，不是因为生气，只是傅俨说的这些，竟像是在跟他的心路历程照镜子，全部一模一样，他感觉自己压制隐藏了一年的心事，就这样一页页被傅俨翻书般翻了出来，直观得让他无法不去面对。
　　“我要说。”傅俨嘟囔着，似还有些委屈，“刚分开的那段时间，我晚上总是睡不着，因为耳边没有你的呼吸，身边没有你的怀抱，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伸手只能摸到冰冷的床单，我摸啊摸啊，找啊找啊，咦……顾展呢？直到完全醒过来才想起来，哦……你已经和我分手了，然后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起来一遍遍地翻沪上到京城的机票……”
　　顾展一下堵住了他的嘴，用他自己的唇。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手脚都被控制着，实在腾不出别的东西来让傅俨住嘴，他真的听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傅俨的眼眶红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有没有红，反正他眼里、心里都很酸，还有些暖暖的，像是刚才闷头灌的酒又起了作用，那些酒精在他身体里流淌、发酵、汹涌，让他的身体沸腾，头脑发热，让他有些无法思考……
　　他们只是唇贴着唇，足足有三分钟，别的什么都没做。
　　然后顾展轻轻移开，无力的语气透着一丝央求的意味，“真的别再说了。”
　　傅俨凝望着他，嘴角勾了勾，“这次可是你先亲的我。”
　　他毫不犹豫地吻上了顾展的唇，肆虐又霸道地在他口中挞伐，激烈的模样似是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顾展被他猛烈的反应弄得清醒了点，扭着头奋力想挣开他，可他哪里肯放，继续用力地亲吻着顾展，顾展被他吻得腿都有些发软，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又咬了他一口，傅俨察觉到疼痛才慢慢松开。
　　“你又咬我？”傅俨用舌尖顶了顶破损的嘴角，醉酒后含糊不清的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顾展恶狠狠道：“你敢亲一次，就咬你一次。”
　　傅俨小鸡啄米般在他唇上连啄了数十下，然后炫耀般说：“欸，你咬不到。”
　　“你！”顾展看着眼前这个幼稚的傻逼，这才有些相信，傅俨可能真是有点醉了，半醉半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么，他刚刚那一番酸不溜就的话，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呢？
　　顾展脑中正一团乱，没在意傅俨已经开始在他脖颈间亲亲啃啃了起来，大手也不安分地开始解他的衣服。顾展想再挣扎两下，可手脚仍是动弹不得，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了，他自己的身体比他本人诚实……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无意识地回应着傅俨。
　　一年了，我怎么会不想你呢？
　　顾展热烈地回吻着他的唇，舔舐着他的耳廓，含弄着他的耳垂，啃咬着他的喉结，拼命压抑情绪的声音带着喘息：“这可是你自找的。”
　　然后奋力一翻，将傅俨压在身下……
　　凌晨四点多，天灰蒙蒙，顾展独自坐在飘窗边吸烟，一根接着一根。
　　他昨晚都做了什么啊？他竟然把傅俨给上了！？
　　顾展一直自诩是个很自律的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他强大的自控力好像一碰到傅俨就会变得不堪一击，轻易地会被他激怒，轻易地会被他牵制，轻易地会向他缴械。
　　傅俨本来就在想方设法地勾搭他，这下好了，肯定更加不愿意放过他了，他该怎么办啊？顾展烦躁地捋了捋后脑勺，反正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一年前的覆辙。
　　浴室哗啦的水声停了，傅俨裹着一条浴巾向他走来，胸膛上还有很多红红点点的痕迹，是他昨晚留下的，他逃避地将目光别开，不愿再看这些‘罪证’。
　　傅俨将他半开的浴袍衣襟拢了拢，调笑说：“就不会好好穿浴袍啊，这副模样是想勾引谁？”
　　顾展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冰冷的眼神在他伸出的手上刺了一刀。
　　傅俨还拉着他衣襟的手僵滞了，笑容凝固在脸上，半晌，傅俨慢慢将手缩了回来，苦笑一声，靠在墙边，“我马上就回京城了，跟C牌签完注资的合约，就会遵守跟顾总的约定，把明年的独家代理给你。”傅俨缓缓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冷凝地俯视着他，“说话算话，不白睡你。”
　　顾展怒地将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拍开，“傅俨，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种可以为了生意，随便跟人睡一觉的人？”
　　“哦？那你昨晚算什么？难不成是情之所至，真情流露？”傅俨的语气充满了戏谑，可他的眼神却动容地注视着顾展，似是迫切想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
　　顾展跟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强撑着镇定的面容走到床头柜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纸币，塞到傅俨腰上的浴巾里，“算我嫖你的。”
　　傅俨一下眼眶血红，攥紧了拳直冲着顾展满不在乎的嘴脸而去，顾展闭上了眼，但过了好久，意料中的痛击没有落在他脸上。
　　“嘭——”地一声巨响，旁边的玻璃茶几碎了，傅俨咬着牙面目狰狞，指缝间在细细密密地渗血。
　　他匆匆穿好衣服，嗵地踢开门，离开了这里……


第49章 
　　顾展怎么样了？
　　傅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他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顾展那种轻蔑的目光，好像他做得再多, 追得再紧，顾展只会不断地退后, 甚至连看他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和厌弃。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变得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为了一个人做到这样。
　　曾经的他在感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 对恋人体贴温柔、呵护得体, 从来没有这样声嘶力竭地去强取豪夺过一个人。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一看到顾展对他不冷不热，却对别的人笑脸相迎, 一看顾展跟他以外的其他人亲密接触，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 ‘顾展早已不属于他’这个事实，而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可他能怪谁呢？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 一年前，是他自己选择跟顾展分手的。
　　傅俨到山脚的时候，攥拳的手还在滴血，出租车师傅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他冷漠道：“直接去机场。”
　　出租车师傅见这人一脸阴沉，怕给自己找事也没有再多话。
　　傅俨看向自己还在淌血的手, 默默将它攥得更紧直至微微颤抖。
　　他真正想打的，哪里是那张弱不禁风的茶几，亦或是满脸不屑的顾展, 他想一拳打上去的其实是一年前的自己, 他真的好想打醒那个在雪夜里抛下顾展的自矜又无能的自己。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好像他越努力, 顾展却离他越远，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顾展呢？
　　傅俨坐上飞机后，大脑还是轰乱的，精神无法集中，满心满脑全是顾展和两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快落地的时候，空姐又一次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他才回过点神，去洗手间把伤口冲了一下。
　　冷水冲刷皮肉的刺痛感，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不少，他又掬了一捧清水洗脸，对镜整理了一下西服衣领，使自己看上去从容又淡定，才回到座位。
　　一年前，傅氏工厂出事的时候，傅宏平就因为疲劳过度进过一次医院，后来跟乘浪斗得死去活来，也常常感觉力不从心。
　　他爸耗尽毕生心血打下家业不容易，傅俨知道，他不能再当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太子爷了，他必须快速成长起来，才有能力保护他爱的人。
　　也是因为越投入工作，傅俨才开始越理解顾展，很多时候，他根本没办法过分沉溺于个人情感，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事通常没办法取舍，只能尽力找平衡。
　　一下飞机，助理就迎上来，“傅总，不出您所料，乘浪的人果然已经到了签约的地点，他们拿出了一份对C牌更有利的合同，想要撬我们墙角。”
　　“C牌的人到了吗？”
　　“有个副总到了，Aaron总下午有个会耽搁了一会儿，还在路上。”
　　“行。”傅俨迈开长腿，刚要出机场，手机收到一条信息，还是之前匿名给他发照片的那个号码，说顾展在盛山出事了，在山上跟大部队失联。
　　傅俨摁掉了手机，心想肯定又是陈浪的小把戏，但没过几分钟，他的手机又收到了几张照片，一群人乱糟糟地四散在山间，像是在焦急地寻找什么人。
　　照片里有一群穿着冲锋衣的男男女女，也有Chris，但唯独没有顾展的身影，傅俨特意将Chris的表情放大了看，那着急的模样，绝对不是普通地进山去找一个自由摄影师，而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傅俨没办法淡定了，转身就要朝机场内走。
　　助理不明所以地喊他：“傅总，您去哪里？”
　　傅俨边小跑边道：“我有急事要回姑苏，C牌那里你招待下。”
　　“啊？傅总你刚回来？Aaron总都在路上了，您不亲自过去怎么行？而且乘浪的人还虎视眈眈的，我……”助理似乎想起来什么，“而且我来的时候担心今天天气不好，影响您的航班，特意查过，下午沪上机场的很多飞机都延误了，你现在要回去，飞机不一定能按时起飞。”
　　傅俨脚步顿下了，“那坐高铁吧，帮我买京城到姑苏的高铁，马上。”
　　“哦哦。”助理忙点头照做，望着老板阴黑的脸，他也意识到事情怕是有点严重，不敢再多话。
　　时间紧迫，买了最近的一趟的高铁，只剩下普通硬座。
　　一进车厢，一股刺鼻又浓重的味道窜出来，耳边很嘈杂间或夹杂着孩童啼哭声，车厢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叫人无处下脚。
　　傅俨刚进去的时候甚至没找到自己的座位，当然，也可能是他没心情仔细找，随便环视了一圈没看见空位，就靠在车厢一角，开始给顾展和Chris打电话，但不出所料都不在服务区，听着那一声声嘟嘟的忙音，他不由地心揪了起来，顾展不会真的出事了吧？顾展一定不能出事啊！
　　到姑苏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呼啸的狂风，傅俨的心就跟车窗外在风雨中飘摇的树木一样乱，他以前跟登山队出去玩过，知道这种恶劣天气，如果没有专业领队的指导，一个人在山里会有多危险。
　　他开始在心里祈祷这骇人的风雨赶紧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天神听到了他虔诚的祷告，快到盛山的时候，狂风已经停了，雨也淅淅沥沥小了下来。
　　突然，出租车师傅一个急刹，“前边路过不去了。”
　　“怎么了？”傅俨焦急地问。
　　“塌方，肯定是刚才那阵风雨太大了。盛山这一边遇到大暴雨经常会有泥石流，年轻人你这么晚了还过去做什么？打道回府吧，进山只有这条路。”
　　“不行，师傅，我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进山。”
　　“不是，我也不是神仙，路堵住了，我飞也飞不过去啊。”
　　傅俨下车看了看，果然前面的路上好多碎石还有被大风刮倒的树枝树干，路已经被堵死，车肯定是过不去了。
　　他把钱给师傅付了，只身朝那条狼藉的山路走去。
　　师傅在后面想喊住他都来不及，“喂，年轻人——”
　　他等不及了，如果这种人工修缮的栈道都能被风雨毁成这样，他没法想象顾展在只有野道的山林里该怎么脱身？他必须尽快赶到顾展身边，必须离顾展近一点，否则他无法安心。
　　傅俨小跑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民宿，远远就看见一堆人聚在门前，乱哄哄情况不是很好的样子。
　　傅俨快步冲上前，微喘着拉住Chris。
　　“傅总？你怎么来了？”
　　“顾……顾展怎么样了？”
　　“还没找到，我们在山里找了一会儿，后来下暴雨了只能先回来。”
　　“他怎么会跟大家走失呢？”
　　“具体原因也不清楚，大概是山雾有点大，能见度低，大家都没怎么在意身边的同伴。”Chris表情沮丧，“都怪我，非要上山找人，现在人没找到，还丢了一个。傅总，你们昨晚闹别扭了吗？其实今天早上，我就感觉顾总状态不太好，我不应该让他陪我一起上山的，都是我的错。”
　　“领队在哪里？我要上山找他。”傅俨眼光一亮，开始在人群中睃巡。
　　Chris拉住他的手臂，“傅总，你先别急，我们已经打了救援，你还是别上去了，现在山路湿滑，天还黑，太危险了。”
　　“山下的路都堵死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不行，我得上去找他，万一他受了伤，没人管就太危险了。”
　　民宿老板也上来劝阻：“真的不能去，万一出事了，没人能负责。”
　　“我不需要任何人负责！”傅俨拿起旁边桌上的登山包，开始往里面收拾指南针、手电筒等装备，“他还在山上，我一定要上去！”
　　“可是……”老板还欲说什么，Chris摆手制止了他，“让他去吧。”
　　Chris望着平日里衣着光鲜的傅总现在头发凌乱，浑身湿哒哒灰扑扑的，脸上挂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忽然很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他爱的人下落不明，恐怕他的心比他的外表看上去还要狼狈，哪里能等得下去呢？
　　傅俨背着些装备上了山。
　　山上的环境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尽管打了探照灯，还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雾实在是太大了。傅俨只能在夜幕里几乎绝望地一遍遍呼喊顾展的名字，期望有一丝可能他可以听到。
　　雨渐渐密了些，砸在他脸上，生疼，傅俨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冰冷，嗓子冒火，他有气无力地停了下来，摸了摸砸在脸上的水珠，这才意识到好像不是雨，是下雪了。
　　他本来就知道自己只身上来找人希望不大，可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他跟顾展之间有那么多羁绊，那么多旁人不可比的默契，万一有奇迹呢？万一旁人都找不到顾展，只有他能找到呢？
　　但奇迹没有发生，甚至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帮他了，雪堆起来山路变滑实在太危险，他可能待不了多久，就得下山了。
　　“顾展……顾展……顾……”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忽然他惊叫了一声，“顾展——”因为他在山谷的一棵树枝上看到了一条围巾，他用探照灯照了好几遍，确认这是顾展的围巾，他昨天在顾展的行李里见到过。
　　可是，他的围巾为什么会挂在树枝上？这棵树从悬崖的横截面探出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难道顾展已经……
　　傅俨不敢再想下去，他趴到悬崖边上，一遍遍地大声呼喊着顾展的名字……


第50章 
　　所以傅俨，我不爱你了。
　　“顾展……顾展……顾展……”
　　无论傅俨怎么嘶喊, 回答他的只有空谷回声，他趴在悬崖边上，心被阵阵冷风刮得越来越寒, 顾展的围巾在这里，说明人应该就在附近, 可是他喊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回音都没有, 难道顾展真的遇到了危险？
　　可是现在救援上不来, 他除了守在这里近乎绝望的空喊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傅俨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
　　Chris刚才对他说顾展今天的状态不好，他现在太后悔了，早上为什么要跟顾展起争执, 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重，他为什么不能再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顾展遇到了危险, 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许多的坚持, 所谓的考虑，都是那么可笑, 他跟顾展性格相冲重要吗？他在顾展心里比不比得上事业重要吗？
　　如果他爱情的另一方，仅仅是因为性格相合，或者条件合适，才跟他在一起, 这样的话就算他们再相配，那还是他想要的爱情吗？爱情最重要的, 难道不是应该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吗？
　　傅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曾经在那多段感情里都可以当一个理智的绅士，可是到顾展这里他就成了个不讲道理的强盗？为什么他曾经和那么多前男友相处起来都可以简单不费心思, 可是跟顾展一起总有那么多烦心、不顺？
　　因为顾展在改变他, 顾展是唯一一个对他产生了直抵内心深处的影响的人, 是他不管有没有道理都不愿意错过的人，是他最爱的人。
　　可他还来得及吗？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顾展说呢。
　　“顾展……顾展……你到底在哪里？”
　　傅俨扒着悬崖边失声大喊着：“你快出来好不好？顾展，我早上不该跟你提什么睡不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心里最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顾展，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近乎哽咽：“一年前就这么觉得，因为你最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我不如你，不如我爸，傅氏的厂子出了事，我根本没法像个男人一样为你们分担，反倒还差点连累Slungshot，那是你的心血，你看作最重要的事业，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面对你……我在沪上的一年，拼命工作，努力去学习那些我本来不感兴趣的生意，我现在应该不像一年前那么没用了，你回头看看我，好吗？顾展，你出来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对不对？你快出来呀……呜呜——”
　　说到后面，傅俨像个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
　　“傅俨——”
　　一声低沉的叫喊在他脑后响起，傅俨顿觉浑身一颤，像是受到了召唤般，屏住呼吸慢慢回头，当看到一个全须全尾的顾展时，他的眼眶一下就泄洪般涌出了滚烫的泪。
　　顾展浑身湿透了，耷拉的头发上还沾着些雪花，让他想起一年前追着他的车拼命跑，然后跌倒在地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衣袂款款的傅总送了顾展五个字，‘我不爱你了——’
　　他看上去是那么从容又体面，其实心里恰恰相反，他是真的心疼啊，心疼那个穿着单薄的西装在风雪里不顾一切追他的人，心疼那个瘫在地上红着眼眶失神地望他的人。
　　他当时就特别想做一件事，可惜他没有做到，现在，他一定要抱抱那个让他心疼的男人……
　　傅俨撑着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把顾展揽进怀里，牢牢抱住，在他耳边抽噎道：
　　“顾展，我爱你。”
　　傅俨紧紧抱着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对不起，这句话我早该跟你说了，因为我这个人从小自负，没遇到过什么磋磨，当我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强的人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有这么多短板，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事，是我做不到的。我有些怕，不敢面对你，不愿意接受自己没用的事实，所以我像个孬种一样地躲开了，我对不起你——”
　　顾展使了些劲儿地拍拍他的肩，傅俨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搂得太紧，顾展都不好呼吸了。
　　傅俨立马松开手，疼惜地顺了顺顾展的后背，然后扯着他的手臂来回查看，紧张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顾展摇了摇头。
　　“可吓死我了。”傅俨吊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眼含泪光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替他拨弄额前凌乱的湿发，“顾展，我以后再也不伤你的心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骂我打我都没关系，但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想补偿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树林里浓雾绵绵，光线昏暗，傅俨看不清顾展眼里的神色，只是感觉他的身体微僵了几秒，而后把头别开，“傅俨，我……”
　　他的声音是那样冷淡，遗憾得让人不愿再听下去，傅俨忙开口打断：“还有……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刚才你没过来的时候，我说的你可能没听见，我……”
　　“我都听见了。”顾展抬眸对上他的眼，“可我不想再来一次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咱们回不去了。”
　　“怎么会回不去呢？顾展，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费这么多心思注资C牌，不单单是为了跟乘浪斗，因为我知道你想要C牌的独家，我想帮你拿下它。我已经跟他们的高层协商好了，注资合同签完，C牌明年的独家就是Slungshot的。”
　　顾展似是想起来什么，“对，你不是已经回京城了吗？这外面大风大雨的，你签完合同赶过来的？来得及？”
　　“今天下午不签合同，时间早改了，合同前天就签好了，今天只是约了Aaron他们喝下午茶。”
　　“你故意放的消息迷惑陈浪？”
　　“嗯。”
　　“傅俨，你现在果然变厉害了，连陈浪那种老滑头都能耍。”
　　傅俨攀上他的肩膀，“所以你现在根本不必处处受他掣肘，顾展，我们不要再当对手了好吗？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实现你的抱负，Slungshot会越来越好。”
　　顾展撇下他的手，“Slungshot好不好，早就跟你没关系了。傅俨，我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咱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说你爱我？”顾展苦笑一声，“你今天觉得我重要所以爱我，明天又觉得你的自尊重要，我又不值得你爱了，傅俨，我跟你不一样，爱对我来说是承诺，不是出尔反尔，随心所欲。我其实挺感谢你曾经带给我的那些温暖，那些陪伴，让我知道我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可惜，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你还是不相信我爱你是不是？”傅俨眸光熠熠地望着他，“你怪我一年前跟你分手？其实我抛下你转身上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但我没办法，当时我必须要借助小汪他们家的关系，才能帮我爸分担一点，而且当时那种情况，我如果不跟你分手，势必会连累你、拖累Slungshot，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是，你能想到最好的选择，就是抛下我。”
　　“不、不是的。”傅俨拼命地摇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抛下你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我有多难挨，白天我能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总是止不住地想你，沪上到京城的机票都快被我翻烂了，我每天都特别想你，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一张机票就能见上，可我们之间又那么远，就算我站在你面前，也还是配不上你，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尽快变好一点，再好一点，然后我才敢来见你。”
　　“行了。”顾展转过身去，“下山吧，再耽搁下去，山路积雪就麻烦了。”
　　傅俨跟上去想搀住他的手，被顾展不露声色地躲开了，“我指南针坏了，你包里有吧？”
　　“嗯。”傅俨举着指南针在树林里找方向。
　　顾展在后面跟着，宁可拄着登山杖防滑也不愿意靠近傅俨，始终跟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刚才傅俨趴在悬崖边上说的那些话，他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而且他的心里很动容，尤其在傅俨以为他出事急得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快控制不住内心的叫嚣，想要冲上去抱住傅俨，回应傅俨；可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让他冷静下来，如果这一次，傅俨又抛弃他了呢？如果以后，他们又分手了呢？
　　他还有精力和心力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感情挫折吗？不可否认，傅俨是他迄今为止的感情生活里出现的最重要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能对他造成的影响和冲击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
　　他怕了，他认输，他玩不起了。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逐渐淡忘这个人曾经带给他的伤害，如果现在，就这样原谅他，那他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一个人首先应该做的，是好好爱护自己，与其把精力放在跟一个早已错过的人的不断试错上，不如多去关心关心身边的人，他不想再让顾茹在这方面为他操心了。
　　他累了，不想再谈一场会让他交付出自我的感情，有些人错过了就让他错过吧。
　　“所以傅俨，我不爱你了。”


第51章 
　　顾总你想找对象了？
　　两人下山到达民宿的时候,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大家见他们有惊无险地回来，都松了口气，同时觉得又累又困, 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先休息几个小时, 等天亮再出盛山。
　　次日上午, 风雪都停了, 天地间恢复到一派祥和的景象。
　　傅俨一醒来, 就着急忙慌地把民宿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没见到顾展的人。
　　Chris在庭院里喝茶，“傅总醒了？过来坐坐。”
　　傅俨走上前, “顾展呢？”
　　“顾总已经走了，回老家看他母亲。”Chris给他倒了一小杯新茶。
　　傅俨根本无心喝茶, 焦急地盯着Chris追问：“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Chris望着他停了一会儿, 然后遗憾地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 但他说，所有该说的话，昨晚都跟你说过了。”
　　傅俨失神地一下蹾坐到石凳上，昨晚顾展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顾展把这五个字原封不动地奉还，到底是真的内心对他一点感情都没了？或者只是在怨他怪他还不愿意原谅他？
　　傅俨宁可是后者, 他宁可相信顾展是因为在生闷气，所以把他当初的话原样奉还，让他也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
　　一定要是这样啊, 否则, 如果顾展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那么他心里就连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紫砂茶杯捏得死紧，溢出了一些水来，Chris瞥了他一眼，“傅总一会儿什么安排？一起回京城吗？”
　　傅俨回过点神来，“Chris先生，你不留下来找人了？”
　　“巴黎那边有新的工作在催我回去了。”Chris抿了口茶，叹息道，“算了，经过昨天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大概缘分这回事是强求不得的，傅总，你也想开点吧。”Chris在他肩上安抚地拍了拍，起身回去收拾行李了。
　　想开？他一年来日日夜夜对顾展的思念早已累积到无法计量有多深，他在生死关头终于明白顾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这一切，叫他怎么想开？
　　顾展到家时快十一点了，周六顾茹不上班，刚好在忙午饭，她见自家儿子回来了，高高兴兴地提着菜篮子又出去买点菜，中午给儿子加餐。
　　顾展想让他妈别忙了，他其实并不是很有食欲，但望着他妈挎着菜篮风风火火的背影，还是止住了嘴，算了，他妈高兴就好，正好他也想先去洗个澡，调整一下情绪，昨晚真累，身体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累。
　　舒服的热水洗去了一身尘埃，也将他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洗去不少，他套着一件米色的V领毛衣走出来。
　　“洗好了？刚好，来吃饭。”顾茹兴冲冲跟他道，当眼神不经意瞟到他的领口时，摆碗筷的手僵了一下。
　　顾展这件毛衣好几年了，是家里的旧衣服，V领洗多了垮得厉害，脖颈间露肤面积挺大，他顺着顾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左边锁骨的位置有个还没消下去的吻痕。
　　顾展轻咳了一声，将衣领拢了拢，表情有些尴尬，他刚刚随手就拿了一件毛衣，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吃饭吧。”顾茹的神色已恢复自然，递了筷子给自家儿子。
　　“好。”顾展接过筷子，闷头吃饭。
　　顾茹见儿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主动打开话匣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妈，我没……”
　　“这么着急否认做什么？你心虚了？”自己养大的儿子，顾展的一个微表情、小习惯，都难逃顾茹的法眼。
　　“我……我是怕你又……”
　　顾茹埋头扒了一口饭，“都一年了，我再介意，还能介意一辈子吗？再说又不是自己亲生的，我要是打断你的腿，回头警察还要来调查我。”
　　“妈，养恩重于生恩，别说我亲生父母不要我了，就算他们在我面前，你也永远是我最好的妈妈。所以，你如果不希望我跟人有……有接触，我一定注意不影响到你，而且如果你在这方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
　　“傻小子。”顾茹吸溜了一下鼻子，低头夹菜，“我有要求？我能有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儿子能早日有个归宿嘛，你当妈妈这些年总是催你成家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个相互照应的人啊。”
　　“妈——”顾展望着她，眼眶有些发热，他一直以为顾茹总催他结婚，是因为他妈想抱孙子或者形单影只惯了想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事实上，他妈心里一直考虑和在意的只有一个他而已。
　　顾茹一边吃饭，一边故作轻松地闲话，“其实妈上网查了有关你们这些人的资料，也看过相关的书籍，书上说，有些人变成你们这样，是因为后天的一些成长环境导致，妈就想啊，是不是你小时候，妈对你的关心还不够，才让你变成这样，妈妈有责任啊……”
　　“妈，你别这样说。”顾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能当你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我对你的关心不够，你把我养这么大，我都没好好报答你。”
　　“我儿子这么出息，妈看着就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顾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但你别嫌妈唠叨，妈想说多说两句。”
　　“妈，你说。”
　　“虽然说你喜欢的不是大姑娘，但妈对你的要求没变，你在外面妈管不到你，别以为就可以乱来，别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妈支持你正儿八经地谈个恋爱，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样妈妈也能放心了。”
　　“嗯妈，我知道的。”顾展不住地点头，眼里泪花盈盈。
　　他太感动了也有些开心，时隔一年，他跟他妈之间最大的心结终于解开了，这是不是也意味他是时候无所顾虑地向前走，勇敢地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呢？
　　“愣着做什么啊，赶紧吃饭。”顾茹先将泪花汪汪的眼移开，笑着招呼儿子，“多吃点妈妈做的菜，哦还有这个……”顾茹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这是我从学校食堂打包的，尝尝。”
　　“你总说做得特别好吃的那个？”顾展咬了一口，“是不错。”
　　“是吧，我们学校食堂自从半年前重新装修之后，不仅菜色更新了许多，味道也变好了，据说特意从沪上请的大厨，口味不错吧，以后你就不要总操心妈妈吃食堂没营养了，真的很好吃，比外面的馆子都做得好。”
　　顾展颔首，“妈，最近天冷了，你肺没有不舒服吧？”
　　“没事，好得很。”
　　“你可得注意，平时穿暖一点，哪里不舒服赶紧去医院，别拖，自己不行就打电话给我，我又不是在国外，回来一趟不麻烦的，可别再像上回一样，拖到后面越来越严重还要住院。”
　　“好我知道的，其实上回哪需要住院啊，都是那医生小题大做。”
　　“你肺炎都烧到快四十度了，还不住院，发烧不是小问题，一点不能掉以轻心的。”
　　“行行，你怎么比我还啰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
　　“嗯。”顾展夹了块肉到她碗里，“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顾展在家陪了顾茹两天，周一她去学校上课，他也回了公司。
　　不出意料，首先找上他的还是C牌的事，C牌的负责人直接拿了合同来Slungshot找他，商定签约明年的国内独家。
　　顾展大致将合同看了一遍，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看得出来傅俨成为C牌投资人后做了不少工作，这份合同简直就是上赶着要来跟Slungshot合作，上赶着要来把这份便宜给顾展捡。
　　然而，顾展拒绝了，一来，现在傅氏给C牌注资了，他要是再跟C牌合作，不是明摆着脚踏乘浪和傅氏两条船嘛，这一年来Slungshot有不少业务跟乘浪有关联，他跟陈浪不可能说割席就割席。
　　二来，当然是因为傅俨，他不想跟傅俨重新来过，自然不可能再要他任何东西，他要彻底把这这个人从他的生活中翻过去。
　　晚上下班早，顾展收拾了一下，去了常去的那家清吧。
　　这清吧老板老早就总跟顾展打听过他的喜好，想帮他介绍合适的男朋友，之前，顾展没心思想这些事，不过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该往前走了。
　　“真的哇？顾总你想找对象了？”
　　顾展从钱包递了张卡给他，“开瓶你们最贵的酒。”
　　“啊呀，顾总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认识的圈子里的人多，帮您介绍一个不是顺手的事嘛，再说了像顾总条件这么好的，您要是能看上我朋友，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啊。”老板一边吹着彩虹屁，一边十分老实地将卡收了下去，亲自去挑了一瓶好酒。
　　他一边给顾展倒酒，一边问：“顾总，那您喜欢什么样的？”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嗯……性格好一点的，交际圈子单纯的。”
　　“明白。”老板笑得露出八颗白牙，“温柔体贴，宜家宜室的居家型男孩。”
　　两人聊得真欢呢，杜蛰横着两条大长腿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顾展旁边的高脚凳上，表情还有些气鼓鼓的。
　　顾展看看他，又看看酒吧老板，老板尴尬一笑，“实在抱歉，顾总，阿蛰是我兄弟，在给您介绍合适的对象之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即将痛失所爱，不搭把手啊。”
　　杜蛰没好气地剜他一眼。
　　老板很有眼力见地闪了，“行，你们聊，你们聊。”
　　杜蛰耷拉着大脑袋，斜眼看顾展，“展哥，你这段时间不接我电话，不回我微信，我以为你是想冷静冷静，谁知道你竟然背着我出来找乐子！”


第52章 
　　没人有义务在原地等你一年。
　　‘找乐子’？顾展无奈一笑, “杜蛰，我只是……”
　　“你只是想找新男朋友了！”杜蛰扑闪着眼睛委屈地望着他，“展哥, 我朋友说你托他帮忙留意合适的男生，怎么？我不行吗？你想谈恋爱了,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
　　顾展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杜蛰……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都没试过,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杜蛰想了一会儿, “是不是跟傅俨有关系？他现在是C牌的投资人了, 你是怕他为难我？”
　　顾展抿了一口酒，“我不太喜欢将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
　　“傅俨是不是又干啥了？我下午听产品部的人说，你拒绝了C牌明年的独家, 这件事是不是跟傅俨有关？”
　　顾展看了他一眼，大致将傅俨和C牌还有自己之间的渊源讲了一遍, 当然, 一些少儿不宜的细节只是含糊地一带而过。
　　“岂有此理！”杜蛰怒地灌了一大口白兰地，“傅俨是不是有毛病？你早都对他没意思了, 他还追到姑苏去？还敢威胁你！有些人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根本不干人事！展哥，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现在应该不想搭理他了吧？”
　　“嗯。”顾展点头, 展臂环视了一圈四周，意思他都准备开启新生活了, 哪里还会搭理一个过去式。
　　杜蛰眯眼望着他，“可是展哥，你之前不都一直说没准备好吗？这也没过多久, 你怎么一下子想通要找对象了？你该不会是为了躲傅俨吧？如果是为了让傅俨死心, 我可以……”
　　“不是。”顾展打断了他, “杜蛰，很感谢你对我的……厚爱，但……”
　　“打住，后面的话说出来就伤人了。”杜蛰握上顾展的手，表情正经又认真，“展哥，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跟C牌的合作会受到影响，我想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傅俨要对付我封杀我，我也没在怕的。”
　　顾展对上他晶亮的眼睛，愣了一会儿，说实在的，他有些感动，至少这一刻，他能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他是真心的。
　　“杜蛰，你喜欢做模特吗？你们这行也算是青春饭，你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走秀了，要去做些什么吗？”
　　杜蛰垂头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倒还没细想……其实我挺想拍戏的，我经纪人也帮我接过几个客串，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正儿八经的角色估计也轮不到我。”
　　顾展望着他，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那如果要你离开T台，离开镜头呢？”
　　“啊？这……展哥你是知道的，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沾了体育特长生的光才上了个不错的大学，我这人……说白了就是有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顾展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别笑，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但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基本清晰的，总之我二十岁之前一直活得很废，直到阴差阳错地当了书模，拍了几张照片，在圈子里小火了一下，我才有了那么点成就感，所以如果真的要我离开T台和镜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杜蛰垂下了大脑袋，有些垂头丧气。
　　顾展伸手勾上他的颈，轻抚了抚，“所以杜蛰，你是天生要在T台上、要在镜头前的。”
　　两人现在的姿势靠得很近，近得杜蛰一抬头，发梢几乎要擦过顾展的脸颊，“展哥，你不考虑我，是因为不喜欢我的工作，是不是？”
　　“你喜欢你的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顾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哐——”地一声，杜蛰屁股下的高脚凳被带翻在地，而杜蛰本人被提着衣领，从座位上拽出去老远。
　　杜蛰第一反应是震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好好地在跟顾展谈心，怎么突然来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拽飞出去了呢？
　　原来，他们两人都坐在柜台的高脚凳上，位置离得本就近，然后顾展还把手搭在他的后颈，从某些角度看，很像是在……接吻。
　　好死不死，汪颜乔也在这家酒吧跟朋友喝酒，刚才一撞见顾展就发了微信告诉傅俨。傅俨正在公司加班呢，听说顾展跟杜蛰两人在酒吧喝酒，气得直接就杀了过来，当时傅楚音也在公司，见他哥脸刷黑得跟包公一样，不放心地也跟了过来。
　　傅俨一进门就看见刚刚那一幕，气得直接上手把杜蛰拽开，怒目警告道：“离他远一点！”
　　“你脑子有那个大病吧！”杜蛰本来就对傅俨憋着怨气呢，现在人送上门来，他一言不合就挥拳冲着傅俨的脸怼了上去，“还敢扒拉我！”
　　傅俨躲避不及，左脸实实在在挨了一拳，他动了动火辣辣的脸颊，上前拽住杜蛰的衣领，把人逼推到柜台边上，“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杜蛰也不甘示弱地提起他的衣襟，“怎么？想威胁我？你除了这一套还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灌我酒的那天，你tm在一楼花坛边上对展哥做了什么，我在窗户都看见了！你个老流氓，老早就想打你了！”
　　“哦？做了什么？”傅俨挑衅地勾起嘴角，“比那更过分的，我都做了，你能怎么样？”
　　“禽兽！”杜蛰抡起拳头又想打傅俨，被傅俨歪头躲开了，杜蛰不甘心地拽着傅俨反将他抵按在柜台上，顾展在旁边劝了几句，但这两人都箭在弦上，半点听不进去，甚至扭打了起来。
　　傅楚音上前拉了一把，被杜蛰甩了一膀子差点推倒。
　　大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上来围观，顾展见一时半会也劝不下来，只能给老板递了个眼神，这两人加在一起至少算一个半公众人物，闹大了影响不好，老板会意地把客人都送出去了，不得不打了烊。
　　汪颜乔从包厢里走了出来，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怎么还打起来了？”
　　“傅俨，我早就想教训你了！你把展哥当什么了？”杜蛰咬牙将人甩到了一旁的软座沙发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你不懂得怎么爱他，就请你离他远一点，别再伤害他了，你个辣鸡！”
　　“我和顾展之间的事，你懂什么？”傅俨将杜蛰逼退到桌角，捏着他的下巴，“少多管闲事！”
　　“我就要说，怎么了？你以为自己阴魂不散的，很深情啊，我呸，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你以为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吗？你tm凭什么啊？”杜蛰伸出长腿想要踢傅俨，反被他控住小腿。
　　傅俨捏着杜蛰的手腕一个灵活的转身，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压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到玻璃茶几上，杜蛰想挣扎却只是被按得更紧，脸都有点变形了。
　　“傅俨，你够了啊，还不住手！”顾展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他蕴藏着怒火的声音让傅俨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松了手。
　　杜蛰趁机直起身，重重向旁边推了一把身上的人，这回不知道是傅俨走神了还是什么原因，他后背直直地撞到酒柜上，然后跌坐在地，“哗啦——”酒瓶碎了一地。
　　顾展怒目瞪着他，“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非得把一切搞得鸡飞狗跳，你才满意？”
　　“我不是……”傅俨的脸部抽动了一下，大概是后背撞得不轻，他仰脸看向顾展，“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对，我是想补偿的……”
　　酒吧昏暗的光线里，顾展的表情阴晴难测。
　　“谁稀罕你的补偿！”杜蛰上前，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没人有义务在原地等你一年，傅俨你早该认清现实，展哥他不要你了。”
　　“真的吗？顾展，是这样吗？”傅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热切地注视着一旁的顾展，可顾展只给了他一个晦暗不明的侧脸，他迫切想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读出些什么，可那双眸子却好像不愿再为他停留了。
　　“杜蛰，我们走吧。”顾展撂下话，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
　　杜蛰松开了傅俨的衣襟，重“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顾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哪里受伤吧？”
　　“没事。”杜蛰朝他温柔一笑，随手搭上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出了酒吧。
　　傅俨在后面将指节攥得泛白，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汹涌而上一股力量，亟待爆发却又无处发泄，无能无力。
　　傅楚音把他塞进车的时候，他双眼都是空洞的，瘫靠在座椅上，汪颜乔推他他也没什么反应，“楚音，你哥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啊？”
　　正在开车的傅楚音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应该没事。”他刚才一直盯着呢，傅俨虽然跟杜蛰起了肢体冲突，但最多也就是脸被打了一拳，后背撞了一下，其他都没打到实处，问题不大。
　　汪颜乔一脸抱歉，“都怪我，不该给傅大哥打电话的，我本意是想帮他们，可谁知道现在……”他伸手在傅俨眼前挥了挥，傅俨还是一脸呆滞，“我感觉傅大哥好像有点不对劲，楚音啊，真的不用送他去医院吗？”
　　傅楚音神情凝重，似在想什么，“先送回家吧。”
　　“那也行。”汪颜乔担忧地望着傅俨，“傅大哥可能是太累了，看睡一觉会不会好点。”
　　汪颜乔搭了把手，帮傅楚音把傅俨架着送上了楼，傅楚音熟练地从他哥家找出医药箱，帮傅俨处理伤口。
　　耽搁到这个点，时间也不早了，汪颜乔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先闪了。
　　傅俨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傅楚音挨坐在他旁边，拿棉签一点一点替他清洗脸颊上的伤口，刚才在酒吧还看不出什么，现在脸颊又红又肿，看上去有些骇人。
　　再加上傅俨一脸颓丧地半眯着眼，更显得惨烈，傅楚音心里都替他哥疼，他从小高高在上的哥哥，是金玉一般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伤？何曾这样颓废过？
　　他心疼地顺了顺傅俨额前的碎发，轻唤了一声，“哥——”
　　傅俨依旧没什么反应。
　　傅楚音缓缓将手伸向他的衬衫纽扣，“哥，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第53章 
　　拿下顾总那个渣攻！
　　傅俨双眼半开不开地瘫靠在沙发背上, 一副很好摆弄的样子，傅楚音把他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纯白的衬衫被轻轻扒开, 露出了小麦色的肌块分明的胸膛，傅楚音将傅俨带向自己, 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然后腾出手来缓缓除掉了他的上衣, 让他趴睡在抱枕上。
　　傅俨的后背果然青了一大片, 还有些擦伤，傅楚音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凑上去轻轻呼着温暖的气, 生怕他哥疼似的。
　　处理完伤口，傅楚音又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替傅俨换上, 望着他哥闭眼窝在沙发里, 蜷成一团的样子，傅楚音突然产生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原来他强大优秀无所不能的哥哥，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也有这样需要人安抚和呵护的时刻，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有点……长大了。
　　说长大好像也不太准确, 他只是无比希望自己能保护眼前的这个人。
　　傅楚音抱膝坐在地毯上，把头歪在沙发边上, 静静望着傅俨，“哥，我跟你打个商量好不好, 别喜欢顾展了, 喜欢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 那也太难了，我看顾展很伤心，你也这么伤心，你们何必呢？如果你答应我忘了他，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成为一个厉害的CTO，你一个人的CTO，我们一起把傅氏做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公司。”
　　傅楚音轻笑一声，“听上去有些不切实际是不是？但我想永远陪着你的心是真真切切的。”他轻轻抚摸着傅俨的脸颊，“哥，别难过了，我一直都在。”
　　他替人盖上软乎的棉被，然后轻轻在傅俨额上落下一吻，像他小时候，傅俨常做的那样。
　　“哥，晚安。”
　　傅俨睡了，安静地睡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到实在睡不着了，就爬起来找酒喝，因为他受不了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一清醒就会想到顾展，想顾展对他愤怒又失望的眼神，想顾展跟杜蛰肩并肩走在一起，想顾展对他说‘我不爱你了’。
　　那个曾经只对他笑，只对他哭，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的顾展，把周身那道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重新高筑起来，任他怎么敲打撬掰、软磨硬泡，却再也见不到内里的柔软了。
　　他的顾展……不要他了……
　　傅俨只能不停地喝酒，直到大脑停转，就不会那么想顾展了，心也就不会那么疼了。他就这样睡醒了喝，喝累了睡，肚子饿了随便吃点东西，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有意识的时候，傅俨感觉有人拽着他的手臂在猛烈地摇晃，还有人在他耳边声嘶力竭地呼唤，他迷蒙地睁开眼，发现家里闯入了一堆人。
　　汪颜乔扑在他身边伤心抽泣，花玖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傅楚音在旁边焦急地打救护电话。
　　“怎么了？”傅俨睁开惺忪的眼，所有人瞬间都停了下来，热切地注视着他。
　　“傅大哥，你醒了？吓死我们了。”汪颜乔可怜兮兮地擦着自己眼角的泪。
　　花玖也坐到地毯上，凑到傅俨身边，“俨哥，怎么喝这么多酒？”
　　傅楚音走到落地窗边，把家里严丝合缝的窗帘都拉开，耀眼的阳光倏然照进来，满地的酒瓶还有些丢弃的披萨盒、零食袋，傅俨所在的沙发地毯周围一片，几乎无从下脚。
　　“哥，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傅楚音有些生气，他不过出差了几天没顾上他哥，他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之前，傅俨跟花玖定了两幅画要送给客户，可到了约定时间，花玖电话微信都联系不上，去了公司也说傅俨最近没去上班，不放心就上门来看看，结果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应。花玖猜测一定是出事了，就打电话叫了人过来。
　　傅俨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嗓音低沉无力，“你们不用管我。”
　　“不管你？那你倒是拿出点不需要人管的样子来啊！”傅楚音走上前，提着他哥的衣领把人拎坐起来，“我可以不管你，那公司你也不管了？大伯最近还要去医院定期复查，你也不管了？”
　　傅俨抬手用手臂挡住了眼睛，胸腔起伏着，虽然没有声音，但傅楚音知道他哥哭了。
　　“呜呜呜——”汪颜乔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傅大哥，听说你已经五天没去上班了，你该不会五天都没出家门，一直就躲在家喝酒吧？呜呜——都怪我，都是因为我那晚害你和顾总起了冲突，呜呜——我这就找顾总解释去。”
　　傅俨伸手拉住了他，“小汪，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他仰脸躺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旁的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冷冽的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青黑的胡茬一直淌到脖颈间。
　　花玖在旁边看得不明所以，据他所知明明傅俨现在应该跟汪颜乔在一起，顾总？顾总不是已经跟傅俨分开一年多了吗？他们还有啥交集？
　　汪颜乔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下，花玖更加目瞪口呆了，想不到傅俨有一天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样？
　　他是跟傅俨谈过恋爱的，他其实一直没明说，之所以跟傅俨分手并不完全是因为傅俨为他弟弟的病花了很多钱，让他心有所愧；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完完全全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的，傅俨他爱得理智又克制，自己对他来说就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他一直认为傅俨这样的人，爱人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可原来不是，再理智的人，真正坠入爱河，也是不可能保持理智的。
　　最具戏剧化的是，让傅俨真正坠入爱河的，竟然是他曾经觉得最不合适、早晚会分手的顾展，花玖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一句：卧槽，真是孽缘。
　　花玖轻拍了拍傅俨的肩，“俨哥，你这样颓废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真是对顾总非他不可，那你去追啊，重新追他。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破镜重圆也是大有人在的啊。”
　　“嗐——”汪颜乔摇头，“小花花你不知道，傅大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追顾总，顾总有多难追，我是亲身体会过的。”
　　“会不会是你们的方法不对呢？”花玖凝眉分析，“快说说，你们都用了哪些法子追顾总？”
　　汪颜乔挠了挠头，“嗯……我以前的话，送花约饭，撒娇卖萌，甜言蜜语，撩骚壁咚，真的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试过了，但没一样奏效的。”
　　“哈哈。”花玖轻笑了两声，“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奏效吗？”
　　“为什么？”汪颜乔双眼乌溜溜地注视着花玖。
　　连一旁眯眼瘫在沙发上的傅俨，也不由地耳骨一动。
　　“因为，顾总本来就对你一点意思没有，所以，你放弃是对的。”
　　“哼——”汪颜乔丧气地撇了撇嘴，“那傅大哥呢？顾总是喜欢过傅大哥的呀，怎么他追也没用？”
　　“俨哥都怎么追的顾总？”
　　“嗯……我听杜蛰的意思，好像傅大哥强吻顾总。”
　　傅俨猛地一下睁开眼。
　　汪颜乔瞟了傅俨一眼，见他有了反应，又故意道：“还不止呢，听说还有……还有比这更过分的，我怀疑是在盛山那晚，傅大哥你是不是强行把顾总给上了？”
　　傅俨实在忍不住了，恶狠狠地瞪向汪颜乔。
　　花玖见状配合地继续逗傅俨，“那怪不得不行呢？强取豪夺，都是渣攻常干的傻逼事。”
　　“我没有……”傅俨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汪颜乔一拍大腿，不可思议地指着傅俨，“啊？原来……原来你……”意有所指地指指上边，又指指下边，“想不到顾总竟然是这样的人，强上了你，还不负责，俨哥，你太可怜了。”他故意滑稽地吸溜鼻子。
　　花玖也在一旁捂着嘴笑，搂小姐妹般亲切地搂了搂傅俨的肩，“俨哥，没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帮你，拿下顾总那个渣攻！”
　　傅俨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想解释又无从下嘴，虽然有点郁闷，但知道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在安慰自己逗自己开心，所以没有真生气。
　　只有傅楚音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他们究竟在聊什么？能把他哥的脸聊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好在，他哥好像比刚才有精神多了，于是，他也坐在沙发边上，耐心地听他们谈话，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汪颜乔侃侃道：“是不是得先把杜蛰这小子处理掉？这小子三天两头围着顾总转，真担心他把顾总转晕了。”
　　“他一个大活人，你要怎么处理？再说了处理掉一个杜蛰，还有李蛰，王蛰，你不是还说，顾总有意愿找新男朋友吗？你还能把所有人都处理掉。”
　　“也不是不行。”汪颜乔眼珠子乌溜转，“我认识的人多，要不我去圈子里吼一声。”
　　“吼什么？”
　　汪颜乔坏笑着凑到花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花玖惊呼一声，“卧槽，你这也太缺德了吧。”
　　“哈哈哈——我们吃不到的肉，不能让苍蝇叮上。”
　　傅楚音在一旁很想问一句，他们在说什么。
　　傅俨有些听不下去了，“行了，能不能有点靠谱的建议？我觉得现在问题的关键……”他深吁了一口气，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哀伤，“可能……顾展真的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下，花玖和汪颜乔都垂下了头，爱情这回事，天王老子来了，都强求不得。
　　傅楚音望着同时垂头丧气的三人，头顶亮起一个小灯泡，自信凿凿：“哥，顾展他应该还喜欢你。”


第54章 
　　明明是你……强的我……
　　“你说什么？”
　　其他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珠子, 望着傅楚音。
　　傅楚音撇了撇唇，“哥，前段时间, 我查了你家小区大门口正对马路的那个监控，发现从去年开始, 车牌号为京A6377的那辆黑色跑车, 总是隔三差五地停在你家楼下。”
　　“6377？”汪颜乔激动地叫出声, “这是顾总的车啊, 傅大哥，你都不在京城了，他还停在你家楼下是……？”
　　傅楚音又接着道：“每回五到十分钟就走, 不长不短，哥, 我猜, 那辆车的主人是在……想你。这一年来，他跟你一样, 白天若无其事地上班，可在寂静的夜晚，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拿出五分钟的时间放纵一下自己，望着你家的方向, 假装你还住在里面。”
　　汪颜乔目瞪口呆，“天呐, 顾总竟然会……他也太痴情了吧，当时傅大哥明明狠狠地伤害了他，他还是这样默默地念着傅大哥, 我太感动了……呜呜……顾总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 其实心里很重感情。”他委屈地佯打了一下傅俨的肩膀, “傅大哥，你有今天真是活该呜呜……你个渣受！”
　　傅俨没心情跟汪颜乔分辩什么，听了傅楚音的话之后，一下坐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灰败了这么多天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光，“楚音，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那他最近有没有来过？”
　　傅楚音点头，“前几天还来过，我写了个警报程序，只要他一来，手机就能收到短信提示。”
　　“卧槽，楚音你也太牛了吧。”汪颜乔赞道。
　　“还有……”傅楚音想起了什么，“上次平安夜，他也来过，我就是那晚看见了他的车觉得奇怪，才想到要去查监控的。”
　　汪颜乔挠挠脑袋，“平安夜？平安夜顾总也来了的话，那说明他根本没有跟杜蛰在酒店过夜？傅大哥，有可能是我的情报有误，误导你了。”
　　“确实。”傅楚音快速地瞟了他哥一眼，又低下头，“我调查了杜蛰，他跟顾展应该还没有发生什么。”
　　傅俨的声音不由地放大，“楚音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因为我不希望你这么喜欢顾总。”傅楚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不吐不快，“哥，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就全是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总是以我为傲，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男朋友，就批评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总是站在我这一边，你以前说过你最喜欢我，可是顾总出现之后，你好像就没那么喜欢我了……”傅楚音的声音矮了下去，委屈地耷拉着脑袋。
　　傅俨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楚音，哥哥还是最喜欢你，但这种喜欢跟对顾展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真的吗？哥哥你还是最喜欢我？”傅楚音红着眼眶望他。
　　“当然。”傅俨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脑。
　　汪颜乔在旁边笑出了声，“楚音啊，你以后没事还是少看点书，多谈点恋爱，你看你读书都读傻了，连‘喜欢’和‘喜欢’都分不清楚。”
　　是这样的吗？顾展会在他哥走后一遍遍地到他家楼下来睹物思人；他哥会为了顾展变得时而暴躁时而颓丧；他为了他哥拼命读书上进变成一个跟他哥一样优秀的人；他哥曾经因为他一句话半夜从城南跑到城北就为了买一块他最爱的黑森林蛋糕……
　　这些‘喜欢’竟是不一样的吗？傅楚音有些迷惑了，正巧这时，他的手机“吱吱”响了两声，是来了短信。他看了眼手机，然后神色庄重地瞟向他哥——顾展又到楼下了。
　　傅俨曜黑的眸子瞬间亮起，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奔。
　　“欸，哥你先等等。”傅楚音叫住了他，眼神躲闪地垂下头，“还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傅俨迟疑着还是坐了回来，自家弟弟这个闷声出大瓜的性格，他不听完，还真不放心就这样去找顾展。
　　傅楚音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就是关于之前优凡的竞标方案……”
　　傅俨搭上他的肩，“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会还非要哥帮你去讨个公道吧？”
　　“不是。”傅楚音对上他哥的眼，“顾总他是清白的。”
　　傅俨愣了几秒，“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晚他明明查看过顾展的电脑，里面的技术方案不翼而飞了，他本人没有删除，而顾展家里的电脑又不会有第三个人碰，只能是顾展自己动过那份方案，并把它删了。这是傅俨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难道不是这样吗？
　　傅楚音面色羞赧，“我那天在办公室跟你吵完架后，你不许我去找顾总当面对质。我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心，就黑进了他家的私人电脑，我发现那份文件的最后打开时间就是那晚视频会议的时间，也就是说顾总没有动过那份方案。”
　　“所以，那份方案是你从顾展的电脑里删除的？”
　　傅楚音噘着嘴，“我熬夜写的方案，凭什么留在他的电脑里？”
　　！！！
　　傅俨懊恼地直想拍自己脑袋，他从一开始就误会顾展了，顾展根本不是个为了事业、为了工作不折手段的人，顾展不会为了赢得一个项目就毫无底线地剽窃男朋友弟弟的方案，也愿意为了爱的人放手一搏。
　　他为什么这么傻？如果顾展真的把Slungshot看得比他重要，又怎么会在雪夜里不顾一切地追着他的车求他别走，不顾一切地说要帮助傅氏呢？
　　那个时候如果顾展真的跟傅氏站在一起，对Slungshot来说可能造成多严重的打击，顾展不会想不明白。在傅俨和Slungshot之间，顾展明明早已做过选择了，明明早已选择了他。
　　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辜负了一段真挚的感情，这份感情是顾展为他卸下所有的伪装与骄傲，把自己完全放到以前永远不会站的弱势位置，捧出一刻滚烫的心，只为了他……
　　然而，他没有接……
　　现在顾展伤了心，不知道还肯不肯为他停留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已走远了？
　　傅俨一刻也等不了了，直接冲下了楼，直奔对面的小区而去。
　　汪颜乔在后面招手喊他，“欸……傅大哥……你不整理一下……”
　　花玖拦住了他，捂嘴笑着，“不用，俨哥现在这形象，只会加分不会减分。”
　　傅俨到对面时还在因为方才的奔跑而微微喘息，时隔一年，望着眼前这道熟悉又陌生的门，他轻吁了一口气，才郑重地按下门铃。
　　清脆的铃声之后是长久的寂静，他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应。
　　不可能啊，他刚刚上楼之前特地去地下车库看了，顾展的车在里面，人已经到家了，他透过猫眼瞄了一下，里面有光亮。
　　傅俨望着门上的密码锁，搓了搓手心渗出的薄汗，紧张又激动，期待又害怕地开始输入密码——他和顾展的生日。
　　当时，自从他搬过来跟顾展同居之后，顾展就把门锁的固定密码设置为两人生日的拼接，如果真如傅楚音所说，顾展这一年并没有忘了他，那么他的门锁密码，会不会也没有换呢？
　　傅俨颤抖着手指输完，不自觉地闭上眼，“滴答——”一声，门开了。
　　那一刻傅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好几天没好好吃饭血压有点低，他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就要跳出胸腔，大脑里的血液也在放肆鼓噪。
　　他恍惚地缓缓走进屋，正对上一个白花花的身体围着条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艹——”顾展的脏话还没飙完，傅俨就冲了上去，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收紧双臂，深深的，想将人揉进身体。
　　顾展正要开口骂人，傅俨已经趴在他肩上呜呜抽泣起来，“顾展……呜呜呜……你没走……你没走真是太好了。”
　　顾展的手臂愣在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傅俨，你又发什么神经？”
　　傅俨把人放开，眼眶红红的望着他。
　　顾展这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刚才不是他的错觉。
　　刚才他一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大个子出现在他家里，他差点以为家里进了什么动物园逃出来的动物，可再一看吧，这动物……好像是傅俨。
　　傅俨平复了一下情绪，“顾展你说你不爱我了，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其实这一年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瞎扯——”顾展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拍落，微微别过头去。
　　傅俨察觉出他的躲闪，“那二十分钟之前呢，你在哪里？”
　　顾展警惕地瞥他一眼，轻咳道：“楼底下抽根烟。”
　　“据我所知你们这栋楼并不禁烟，你为什么非跑到我家楼下去抽？”
　　“不想弄得家里有味儿不行吗？你管我在哪里抽烟？傅俨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管你想说什么，停止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脑补，你现在这种深更半夜登堂入室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傅俨抚上他的脖颈，将他的脸扳正，直直地望进那双眸子，“是我私闯了吗？那你为什么还用我们俩的生日当门锁密码？”
　　“没想起来换不行吗？你以为你是谁啊，分手了就分手呗，值得我特意为你把用惯了的门锁密码换掉吗？”顾展的眼神变得锋利，“傅俨，我不管你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我们之间，我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你能不能别三天两头地来打扰我？傅总也是体面人，咱们好聚好散的，不好吗？”
　　傅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挫败，“顾展，别说这样的气话好不好？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会疼。我知道一年前是我太蠢了，我辜负了你，当年你愿意为了我不惜赌上Slungshot，不惜赌上你十年的心血，现在你能不能再拿出当年哪怕十分之一的真心，回头再看看我呢？”
　　顾展冷笑一声，“你配吗？傅俨，你有多少前男友两只手数得过来吗？你自己对感情付出了几分的真心？你的真心又有几分长性？如果你的真心不值钱，而我身边并不缺人，我为什么要跟你玩呢？”
　　顾展冷冷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傅俨一着急下意识跟上去，两人脚下一绊齐齐跌到旁边的床上。
　　傅俨身体不受力，不小心趴倒到顾展身上，他一激动就出手压制着顾展，凛声道：“我不许你找别人。”
　　“不许？你凭什么不许？”顾展咬牙推着他的肩想把人推开，但没有奏效，“傅俨，你又要干嘛？又要来强的吗？你tm是不是就这点出息！”
　　傅俨冷静下来，把手松开，“没、没有，前几次是我犯浑。”他垂着头，从顾展身上下来，转身到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浴袍。
　　顾展也从床上起来了，刚洗完澡的他，乌黑的头发微湿，莹白的肌肤因为方才的争执染上了一层薄红，腰间的浴巾也松松垮垮的，不用扯就要掉的样子。
　　傅俨喉间止不住一紧，慢慢走上前，尽量不看他，侧着头把浴袍披到他身上，经过他的耳边时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强的我……”
　　“你——”顾展的耳朵顿时烧红，紧攥着拳。
　　他没法接话了，盛山的那晚，确实是他没抵抗得住诱惑。男人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说一套做一套，床上一个样，床下一个样，顾展真恨不得把自己精虫上脑的脑袋一拳打碎掉。这下好了，傅俨这老小子该不会又要抓着这个事不放，做文章吧？唉——
　　在他懊恼的间隙，傅俨已经把他的浴袍穿好并系上了系带。
　　傅俨见他一脸懊悔愣怔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大手抚上他的头顶捋了两下，“快去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离我远点，脏兮兮的。”顾展皱眉把他推开，闻闻自己左肩，又嗅嗅右边，“这澡白洗了。”
　　傅俨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打量了下自己一身油板板的居家服，左右穿反了的棉拖，然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狼藉的脸颊和头发，赧然道：“那……那什么不早了，你早点睡，我先、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消失在顾展面前。


第55章 
　　我的时间有多久，顾总应该还没忘吧。
　　傅俨离开后, 顾展一个人坐到飘窗上，点了根烟。
　　窗外夜色斑斓，傅俨家的公寓楼淹没在璀璨的点点灯火中, 叫人根本辨不清它到底在何处？
　　顾展木然地猛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由肺入心, 模糊了心底的一些痛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傅俨这个人只要一出现,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温柔的他还是暴躁的他，总会给顾展的心带来一种纠扯的感觉。
　　大概他明明想忘了傅俨，却又忘不干净；明明刻意疏远, 傅俨却又总是阴魂不散。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因为傅俨的出现又一团乱麻, 这样他还怎么心无旁骛地去开始新的生活？
　　有时候, 顾展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如就跟傅俨玩玩吧, 等傅俨玩腻了、倦了，自然就会像一年前一样离开，还他一个清净，反正从一年前的经验来看, 这个时间也不会持续太久。
　　第二天上班，顾展像往常一样去路边坐车, 可意外的是司机小李不在，等着那里的是傅俨，像曾经的每个清晨一样, 傅俨来送他上班。
　　傅俨换了一身簇新的烟灰西服, 胡子修剪成长度合适的络腮, 衬得侧脸棱角分明，颇具男人味。见顾展走出来，他嘴角勾笑地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去帮人开门。
　　顾展没好气地睖他一眼，“小李呢？”
　　傅俨含蓄一笑，“我让小李先下班了。”
　　“傅总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的员工，你凭什么让他下班？”
　　傅俨倾身凑到人耳边，“以我们俩的关系，顾总还那么把我当外人，我可是要伤心的。”
　　“你——”顾展愠怒地瞪向傅俨，可傅俨却只是用一种无辜又委屈的眼神望着他，傅俨如果像之前那样跟他针尖对麦芒，他根本不会有半分退意，可傅俨现在竟然这样……
　　他曜黑的眸子敛去了所有的锐利，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般专注地望着人，这……叫人还怎么对他凶得起来。
　　顾展避开他的眼神，“我自己开车去。”
　　傅俨拉住他的手臂，从容不迫道：“你的车今天限号。”
　　顾展抿了抿唇，无奈地僵在原地。
　　傅俨用他低沉的嗓音温和道：“好了，上车吧，要迟到了。”
　　他殷勤地把车门拉开，做出邀请的姿势，顾展没法伸手打笑脸人，只好上了车。
　　门“嗵——”地关上，密闭的车室内还是熟悉的松木调清香，傅俨在这方面的喜好倒是很专一，这么久了车里的味道从来没变过。
　　顾展系好安全带后，就闭目靠在椅背上养神，因为这样可以避免跟傅俨多交流。
　　另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熟悉的松木香很能让他放松，如同从前每个忙碌一整天的傍晚，他也是这样坐在傅俨的副驾驶，放松地闭眼休息，有时候太累了，他会不知不觉地睡着，到家的时候，傅俨会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地唤他，然后替他松开安全带，笑着问他，‘累了啊？‘
　　脑中正不自觉地遐想着，那熟悉的剃须水的味道忽然盈满了他的鼻腔，恍惚间真切得好像真回到了一年前，但顾展很快睁开眼，警惕地睨向凑上来的傅俨。
　　傅俨正倾身笼在他身体上方，近得他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自己的鼻息会缭扰了对方的睫毛，尽管顾展此刻其实很想深呼吸。
　　他憋忍着怒意质问：“傅俨，你想干嘛？”
　　“别那么紧张。”傅俨轻轻一笑，伸手拨理他的安全带，“没系好。”
　　顾展垂眸瞄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安全带确实绕了一圈搅在一起。
　　傅俨耐心地将安全带理顺，还轻轻捋了两下，拉平整，“好了。”
　　他坐回驾驶位，一手扶着方向盘，却不着急发动车子，目光温煦地望着顾展，认真道：“顾展，前几次是我犯浑，我今天郑重地给你道个歉，原谅我之前太傻，我误以为只有利益能打动你，只有我变得足够强才能吸引你的目光，只为我一个人停留，是我错了，从今以后，除非你自愿，我保证不再做任何强迫你的事。”
　　“呿——”顾展语带不屑，“说的比唱的好听，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把小李打发走？”
　　“那你不能连追求你、关心你、照顾你的机会都不给我吧？”傅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而且我会一直这么做下去的，直到你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
　　“硬的不行要来软的了是吧？傅俨，你真没必要这么费尽心思，我们今天就摊开来说说，是不是我拒你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格外让你有征服欲？是不是你太子爷还没吃过闭门羹，所以我越挣扎你越兴奋？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个人没那么多宁死不屈，如果你还没玩够，盛山那晚我现在就可以还你，只希望你吃够了赶紧拍拍屁股走人，咱们各自安好，谁也别在烦着谁了。”
　　傅俨轻笑了一声，朝他凑近了些，“盛山那晚……还我？你自愿的？”
　　顾展不甘示弱，“是。”
　　傅俨饶有趣味地眯眼望着他，“现在？这里？”
　　“可以。”顾展硬着头皮。
　　“真是让人心动的提议。”傅俨的语调转而变得暧昧，“好像我们还没试过……在车里。”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可惜我十点还有个会，恐怕来不及。”他咬着顾展的耳朵道：“毕竟我的时间有多久，顾总应该还没忘吧。”
　　顾展恶狠狠地别过脸去，不想搭理他。
　　傅俨欣然笑笑，“先送你去上班吧。”他手指轻勾了一下顾展的下巴，嗓音磁性道：“晚上再来讨。”
　　说完，他发动了车子。
　　下午的时候，陈浪打电话给顾展，约他出去打牌。
　　其实主要是陈浪申请的一笔资金迟迟没有批下来，他就约了那个银行的行长想活络一下关系，增进一下友谊。
　　陈浪跟这家银行有不少资金往来，顾展之前也跟着应酬过几次。按说这件事跟顾展关系不大，但巧的是，那个行长的儿子之前也一起跟他们吃过饭，而且还是个弯的，对顾展很是崇拜，好几次明里暗里表达出对顾展有点想法。
　　可惜顾展对对方没有兴趣，但陈浪最会做人的，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套近乎的机会？今天那个行长一说自家儿子下午没事也过去玩，然后顺带问了一句‘顾总有没有空？’陈浪立马get到他的意思，打电话好说歹说来邀请顾展。
　　按照顾展以往的风格，他肯定会寻个由头推拒过去，但是今天……
　　他想到早上傅俨的意思，好像是晚上还要来接他下班，他就存心想给傅俨找点不痛快，让太子爷知难而退。于是，就答应了陈浪。
　　他知道傅俨晚上如果来找不到人肯定会问小陈，还特意叮嘱小陈，要跟傅俨说，‘他跟×××行长的儿子一起打桥牌去了，不确定今晚还回不回家住。’
　　傅俨傍晚的时候果然来了Slungshot，还跑了个空，他果然问了小陈顾展的去向，小陈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只能按照老板的吩咐，一字不落地把原话复述给他。
　　小陈察觉到傅俨眼中隐隐升起的不快，眼见他攥着拳气势汹汹地走了。小陈立马给顾展汇报这一情况。
　　此时的顾展正在俱乐部跟一群人打桥牌，他见小陈的电话来了，朝那个行长的儿子微微一笑，“余星，你帮我打一会儿吧，我去接个电话。”
　　余星一愣，有些受宠若惊。
　　他二十出头，还在国外读大学，性格腼腆，一直乖巧地站在他爸身后看牌。
　　他爸知道他是个gay之后，也是为他操碎了心，生怕宝贝儿子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搞出点什么事情。同时，他爸也觉得儿子性格太内向，有机会就经常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一个偶然的机会，余星第一回见到风度翩翩的顾总，登时脸就红了，知子莫若父，他爸回去一顿威逼哄诱，余星就把自己的心事老实交代了。谁知道他爸竟然不反对，毕竟顾总年少有为，如果真和自己儿子在一起，也配得上。
　　他爸知道后，就经常想法子撮合他们，他爸跟陈浪熟啊，少不得找陈浪帮忙，陈浪一知道，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了余星对顾展的心思，但他自己依旧扭扭捏捏的，还总想藏着掖着，既不敢主动跟顾展说话，又总是会在顾展跟他说话时吓得退避三舍。
　　此刻他就闹了个大脸红，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展见他这副模样，主动上前把他拉到自己的座位上，语调温和道：“没事，你就随便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旁边有眼尖的人调笑，“哇——，顾总真体贴。”
　　“是啊，人家也好想帮顾总打牌。”
　　“这儿有你的事吗？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哈哈哈——”
　　众人嘻嘻哈哈地玩笑，顾展也附和地笑了两声，唯独苦了余星，两颊红得堪比熟透的苹果。
　　顾展出去接了电话，“喂，小陈。”
　　“喂，顾总，不出您所料，傅总刚才真的过来了，我按照您的要求原话复述给了他。”
　　“哦？那他什么反应。”
　　“傅总……傅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走的时候，一副要跟人去火拼的架势……”小陈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自己办了什么坏事。
　　“行，我知道了。”
　　顾展挂了电话，他要的就是傅俨这个反应。从前傅俨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很介意这些事，永远理解不了他为什么要应酬，永远接受不了他跟人逢场作戏。
　　顾展反倒能理解他为什么接受不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自然不需要向任何事妥协，永远可以保持精神和灵魂的高贵。
　　不管傅俨现在是没吃够还想再来一回，或者是真像他说的有那么真心，顾展都想让他知道，他们看似在一个圈子，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他想让傅俨认识到他们不合适，他想让傅俨早日迷途知返、知难而退。
　　顾展接完电话回到包厢。
　　陈浪笑眯眯道：“顾总你可算回来了，小余这牌技不精啊，都快被他老子赢光了，你赶紧教教他。”
　　顾展微笑着接话，“好啊，我来看看。”
　　他坐到了余星旁边的位置，乍一看，两人挨得还挺近。
　　余行长跟陈浪对视一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局打完，余星想让给顾展自己打，顾展见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把他按坐下来，“还想打吗？”
　　余星耷拉着脑袋点头。
　　“那你就继续。”顾展晏晏地同他打趣，“正好我喜欢教人，你可不可以让我好好过一把当老师的瘾？”
　　余星刷得一下脸又红了，根本不敢再看顾展，只是不住地点头。
　　“哈哈哈——”包厢内笑作一团。
　　顾展的本意是想让傅俨过来看见这一情景，可惜左等右等，傅俨迟迟未来。
　　这回顾总的算盘真是打错了，傅俨气鼓鼓从Slungshot离开后，没有来找他要说法，只是回了趟家。
　　前段时间，傅俨萎靡不振地躲在自己的公寓，公司没去，积压了不少工作，他今天上班忙了一整天，同时他也好久没回家了，既然顾展有事在应酬，他就先回家陪父母吃个晚饭，再去接人。
　　到家的时候，管家已经把一桌菜都安排好了，但琳琅满目的一桌好菜面前，却没有人。
　　管家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一楼的卫生间，表情有些抱歉的样子。
　　傅俨走到卫生间，推开半掩的门，他爸正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衫，眯眼对着镜子梳头。
　　傅宏平很少这副样子，即使在家里或者生病的时候，他也总是穿着得体的居家服或是成套的真丝睡衣，将自己收拾得整齐又威严。
　　他最沧桑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染头发的时候。稀疏泛白的头发耷拉在脑门上，为了怕沾上染发剂只穿半旧不新的白T恤。
　　他见傅俨推门进来，从镜中跟他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嗯。”傅俨走到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密齿梳，“爸，我来吧。”
　　傅宏平把梳子给了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喟叹道：“爸爸真的老喽了，再怎么把白发染黑，也年轻不起来。”
　　傅俨望着他眼角沟壑的纹路，“爸，你一个从无到有，这么多年操持这么大的公司，一定很辛苦吧。”
　　“呵，现在知道爸辛苦了？你以前不是总说爸爸势利，眼里只有钱，不关心你，不关心你妈，别的小朋友亲子活动，有爸爸妈妈一起做游戏，你就只有妈妈一个人……”
　　“哎呦爸，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傅俨三十几的人了，还被人提起幼儿园的往事，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哈哈，你还知道羞愧啊？”
　　傅俨讪讪一笑，继而从镜子里认真地望着他爸，“爸，你放心，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傅氏还有我。”
　　傅宏平欣慰一笑，拍拍傅俨搭在他肩上的手，沉吟道：“听说你上周都没去公司？”
　　傅俨低下头，“遇到点事，不过爸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那就好，这一年，你成长不少，爸爸都看在眼里。遇到事儿不怕，人不遇到点事儿啊，长大不了。”
　　“嗯。”傅俨点头，这一年他确实改变不少，皆是因为一个人——顾展。
　　如果不是因为顾展，他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像他爸这样的商人，真的会在乎家庭、在乎情感吗？如果不是因为顾展，他一个从小生活优渥的太子爷，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别人的某些难处。
　　傅宏平见他低头不语，眨了眨眼问：“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想那谁啊？”


第56章 
　　想干什么你就赶紧干……
　　傅俨抿了抿唇, 没有言语。
　　傅宏平如炬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傅俨脸上，“听说你要把C牌明年的独家给Slungshot？”
　　“嗯，人家没要。”傅俨有些挫败地垂下眸。
　　傅宏平轻笑一声, 打趣道：“从沪上回来后，就信誓旦旦要帮我去开拓国际业务, 我当你是真有啥雄心壮志呢, 现在看呐, 你就是假公济私, 想不到我儿子还有当昏君的潜质。”
　　“爸，我有分寸的，我不会……”
　　傅宏平摆手打断了他, “你自己拿下的C牌，有权决定他的归属。不过……咱们家和小汪他们家是世交, 你又比小汪大好几岁, 如果你俩处不下去，得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 不然别人会指责你不懂事。”
　　“我明白的爸，过两天我就去汪叔家登门致歉，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傅宏平颔首应道。
　　傅俨一绺一绺地梳理着他爸掺白的头发，“爸, 下回去理发店染吧，自己家染得不太好。”
　　“呵那是你手艺不行, 你妈染得可比理发店好多了。”
　　傅俨想起刚才管家一脸抱歉地指了指楼上，“妈今天怎么了？还不下楼吃饭？”
　　傅宏平叹了口气，“本来还好好的, 说给我包了燕皮小馄饨等我回来吃。结果我一回来听说我今儿没去医院复查, 就不理我了, 连头发都不给我染了。”
　　“你怎么没去复查？”
　　“这不是忙忘了嘛。”
　　“您五个秘书全都忙忘了？他们没一个人提醒你？我看是你自己不想去吧。”
　　“哎呦喂，别跟你妈一样唠叨了，明天去，明天一定去。”傅宏平自己对镜拨弄了两下头发，不禁喟叹，“从长第一根白头发起，就是你妈替我染的，她说我以后的白头发都归她管，谁知道一点小事就不管我了，哼，说话不算话。”
　　傅俨望着他爸笑笑，“那你怎么不上楼去哄哄她？”
　　“不哄，给她惯的……”傅宏平正嘀咕着，林岚悄悄走到了两人身边，傅宏平惊得身体弹了一下，“你走路怎么不吱声啊，下来得正好，等你吃饭呢。”
　　“呿——”林岚白了他一眼，“我是来跟我儿子吃饭的，谁要跟你个糟老头子吃饭啊。”说着挽起傅俨的手臂，笑眯眯地朝餐厅走。
　　“谁谁……谁糟老头子！”气得傅宏平面色涨红地在后面叫唤。
　　另一边的俱乐部内，顾展也正在跟陈浪他们吃饭。
　　陈浪貌似是有意为之，和余行长两人一直撺掇顾展喝酒，顾展推脱不过，虽然没喝很多，也还是喝了一点。
　　酒足饭饱，陈浪腆着肚子靠在沙发椅背上，眯眼望着身边的余行长，“老余，怎么样？咱二场走起。”
　　“不、不了吧……”余行长嘴上拒绝，眼里却透着跃跃欲试，瞟了一眼身旁的儿子。这人离异好几年了，平时最爱跟着陈浪这个老司机四处混了，今天儿子在场，不得不装装样子。
　　陈浪怎会读不懂他的意思，瞟向一旁的顾展，“顾总今天喝得不少，还行不，一起去玩玩啊？”
　　“哎呦，不、不行。”顾展连连摆手，“我这喝得路都有点走不稳，就不扰了陈总和余行长的雅兴了，你们去玩，你们去玩吧。”
　　“呀，路都走不稳啊，那麻烦余公子送送顾总呗。”陈浪适时地接上顾展的话，还冲他眨了眨眼。
　　顾展本意是不希望余星送他的，这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奈何对面两人一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他不好不给面子，只得应道：“那就辛苦余星了。”
　　“嗯。”余星瞄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迅速埋下头。
　　余星搀着他，走出了俱乐部。
　　刚到门口，顾展就想把他的手臂松开，“余星，有点晚了，我们住的不近，你送我太折腾了，我自己叫代驾回去吧。”
　　“可是顾总，你今天不是没开车过来吗？”
　　“哦我……”顾展正懊恼呢，怎么顺嘴说秃噜了，他今天是司机送来的，限号没开车啊。
　　一双暗黑色的皮鞋映入眼帘，两人几乎是同时抬眸，对上傅俨一脸严肃的面庞。
　　顾展的目光冰冷冷地从他脸上扫过，转而朝余星身上靠了些，一副喝多了走不稳路的样子，余星忙又将他挽得紧了些，一手搭上了他的腰。
　　傅俨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挡在二人面前。
　　余星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不知道二人的过往，也不认识傅俨，一脸愣怔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傅俨沉默了片刻，顾展瞄到他手背的青筋在一下一下突动。
　　半晌后，傅俨轻咳一声，慢吞吞道：“我是代驾，来接顾展的。”说完不由分说地架起顾展的手臂挂到自己脖子上，顾展想抽回手，被他使劲按住了。
　　余星一脸迷惑，“代……代驾？可顾总没开车啊。”他还愣在原地呢，傅俨已经架着人走远了，一把拉开车门，把顾展塞进了副驾驶。
　　余星挠挠头，“现在的代驾……还自己开车来？”
　　呼呼行驶的车内。
　　顾展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傅俨面容沉静，表情还算淡定。要不是不想跟余星多接触下去，担心人家会错意，顾展不会这么听话地上傅俨的车。
　　不管怎么样，他今天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他现在就想看看傅俨的心里是不是真和表面一样这么淡定，看看傅俨还能这样淡定多久。
　　两人一路无言，顾展也不想跟他说话，就闭眼养神。
　　傅俨直接把车开进顾展家的地库，下车的时候，还特意绕过去扶顾展，顾展其实没喝多少，自然不要他扶，把他的手甩开了。
　　傅俨也不恼，忙从车后座拿出个袋子，跟了上去，“要不要吃点宵夜？解解酒。”
　　顾展没有搭理他，径直进了电梯，傅俨手一横拦住了将要合上的电梯门，侧身走了进去，面带微笑，语调温和道：“走这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
　　顾展本来闭目靠在电梯轿厢内壁上，倏一下睁开眼，他受不了傅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傅俨，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傅俨嘴角一勾，“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他后半句的声音明显矮了下去，低哑的声音带着蛊人的意味，他挑起顾展白皙的下巴，手指沿着他的胡茬轻轻搔动。
　　顾展缓缓闭上了眼，他感觉傅俨的脸越凑越近，感觉傅俨带有温度的呼吸在他脸颊来回流窜。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傅俨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道：“到了。”
　　顾展猛地睁开眼，推开人，快步朝电梯外走去。
　　傅俨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他很熟练地跟在顾展后面，很自然地随手带上门，一切都好像跟一年前一样，他们之间从未产生过那些分歧、争执、破裂、难以愈合的伤，好像只是曾经的一个寻常夜晚，他接顾展下班回家。
　　可当傅俨无比自然地打开门边的鞋柜，把手伸进右数第二格时，他的表情僵了僵，那双属于他的驼色棉拖早已不在里面了。
　　傅俨的手在空中空晃了两下，然后默默拿了另一双客用拖鞋换上。他进屋后径直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又到浴室拧了一块温热的湿毛巾出来。
　　他坐到眯眼靠在沙发上的顾展旁边，拿热毛巾轻轻帮他擦脸、擦脖颈，顾展喝了酒还像从前一样安静、乖顺、有点任人摆布。
　　他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顾展摁住了他握着毛巾的手，倏然睁眼，傅俨朝他温柔一笑，“醒了？想不想吃点燕皮小馄饨。”
　　顾展淡漠地望着他。
　　傅俨又道：“我妈亲手包的，她听说我要来看你，特意叮嘱我带来的，你可不要辜负她一番心意。”
　　顾展用了些力地将他握毛巾的手甩开，“傅俨，你真没必要这样，特没劲你知道吗？”
　　他受不了傅俨在他面前装得体贴又有风度，受不了傅俨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意到底有多真，傅俨甚至又把他父母牵扯了进来。呿——，父母？说起来一年前，早在他们还是炮友的时候，就已经见家长了。
　　‘见家长’这一对大多数情侣来说既慎重又紧张的事，对傅俨来说好像只是随意又简单。既然心里其实寡情得很，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招摇撞市？既然只是要玩一玩，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走心呢？
　　他一把将傅俨推到沙发上，恶狠狠道：“想干什么你就赶紧干，等明天我后悔了，别再追着人不放，搞得跟我欠你什么似的。”
　　傅俨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地喉结滚了滚。
　　顾展半跪在他小腿两侧，侧扬着下巴，三两下抽掉了自己的领带，从傅俨这个躺着的角度，正好看到他微敞开的领口内，尖削的锁骨和撩人的红痣。
　　傅俨霎时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倒流，他倏一下坐起身，直朝着肩颈的那一点红色含了上去。
　　他温柔地在顾展颈间亲吻、舔舐、啃咬，有温度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背，然后捏握着他的后颈，慢慢将人放倒在沙发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衣衫凌落的地板上。
　　宽阔的大床上，顾展沐浴在温煦的晨光里，舒服地翻了一个身，他下意识地嗅了嗅鼻，空气中有诱人的饭菜味。
　　他倏一下睁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脑中轰然像炸开了烟花，记忆开始归位……
　　昨晚！他又把傅俨给上了！？


第57章 
　　幼稚。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展沮丧地坐在床上, 一脸懊恼。
　　他明明是想把盛山那晚还给傅俨，明明是想跟傅俨划清界限，明明不想再给傅俨任何纠缠他的由头, 现在怎么反倒越理越乱、越欠越多？
　　他昨晚都干了什么？傅俨昨晚都干了什么？
　　顾展揉了揉昏涨的头，其实他昨晚喝得并不多, 一般来说, 这点量还不足以让他酒后失控、兽性大发, 可是！傅俨他自己……坐上来……脐橙了……
　　卧槽, 这谁顶得住？
　　两人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其实玩过不少花样，但一般都是自己做1的时候, 可劲儿折腾做0的对方，毕竟大家以前都是1, 还是习惯在床上占据主导位置, 每回做0的时候吧，虽然说也配合, 但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顾展已经回想不太清楚自己昨晚具体干了什么，反正，他she了好几次，而且他家里没套儿, 好像还she在人里面了。
　　卧槽！顾展抬手抹了把脸，表情复杂地捂着额头, 我tm真是个禽兽！
　　“醒了？”傅俨笑容洋溢地走进来。
　　明明是温柔又好听的语调，落入顾展耳中，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 缓缓放下掩面的手, 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俨，只是木然地望着他。
　　傅俨朝他温煦一笑，在跳动着金色小颗粒的阳光里，仿佛这笑容都带上了光。然后他慢慢弯腰，一件、一件地将两人昨晚乱丢一地的衣服捡进洗衣篮。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虚，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顾展总觉得傅俨慢慢弯腰、略显僵硬的动作，是在刻意暗示他些什么。
　　救命啊，顾展真想把自己精虫上脑的脑袋给捐了！他三十多年以来，一直十分相信自己的大脑，可是怎么一遇到傅俨，一遇到这些事，他智商优越的大脑就不靠谱了呢？
　　傅俨这家伙真是心机深沉啊，居然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在玩什么？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吗？想让他心软，想让他愧疚，想让他感动？然后再让他乖乖地心甘情愿地上钩？
　　顾展愤恨咬牙，这人太狡诈了，他才不会这么轻易落入贼人的圈套，他才不会这么轻易落入歹人的温柔陷阱！
　　“哦，对了，今天记得穿高领啊。”傅俨一边捡衣服，一边瞥向他叮嘱道。
　　顾展垂头看了看自己锁骨一带的吻痕，气恼地刚要出言反击傅俨，一抬眸看到傅俨斜襟浴袍的领口、喉结附近也有好几个吻痕。
　　顾展抿舔嘴唇，轻咳一声支吾道：“嗯……你也是。”
　　傅俨欣然答道：“好，已经让管家去对面拿换洗衣服了。”他把收拾好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朝顾展叮嘱道，“早饭好了，起床吃早饭。”
　　顾展慢吞吞地下了床，心里是又无措又懊丧，欸——，可是覆水难收，现在也没后悔药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傅俨做了小米粥，炒了个鸡蛋，炒了个青菜，还有几样应该是昨晚他从家里带来的咸菜。
　　傅俨殷勤地给他盛了粥，还笑眯眯地提醒他，“小心烫。”
　　顾展瞟了他一眼，“你也坐下吃，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哦好。”傅俨表情略显尴尬地一手扶着桌角，慢慢坐到大理石座椅上。
　　故意的！他一定是在故意卖惨让人产生同情心。
　　尽管顾展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他还是搁下筷子，从沙发上拿了软垫过来，扶着傅俨的后背给他垫上。
　　“嗯，谢谢。”傅俨小声道，不知道是不是顾展的错觉，好像他脸颊还有点泛红。
　　“咳——”顾展一边埋头吃饭，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闲话，“你这样能上班吗？不然在家休息吧。”
　　傅俨笑笑，“不用，我还要送你呢。”
　　顾展的语速不由加快，“我要你送什么啊？没你我还不上班了吗？我有司机。”
　　“我给了小李一笔奖金，他最近去欧洲度假了，没人接你上下班。”
　　顾展有些气愤，“他这是收受贿赂，明天就把他开了。”
　　傅俨好整以暇道：“对，那你还是没有司机。”
　　顾展犟道：“那我还不能再雇一个吗？实在不行我自己开车……”
　　“可我想和你一起上下班。”傅俨抢驳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顾展不用看，也知道傅俨曜黑的眸子专注地只望着他一人时，那模样多有杀伤力。他不敢看了，躲过傅俨的目光，继续埋头喝粥，半晌后，含糊说了一句，“一会儿，我送你吧。”
　　傅俨皱着眉，“不方便吧，我晚上还有饭局，得开车。”
　　“晚上你就不能找个司机吗？”
　　傅俨斩钉截铁，“不能。”
　　顾展叹了口气，无奈道：“行——，晚上我也去接你。”
　　“好啊，我回头把地址发你。”傅俨眉开眼笑，给顾展夹菜，“来，尝尝我家厨师腌的雪里蕻。”
　　顾展望着他得逞的笑容，恶狠狠地吞了一大口粥。
　　晚上九点。
　　顾展如约到达了傅俨饭局的地点，他给傅俨发了条简单明了的微信：到了。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傅俨走了出来，只是不止他一人，同行三四人，走路都摇头晃脑的，应该是喝了酒。
　　其中有个穿土黄色毛衣的年轻人，跟傅俨勾肩搭背地凑在一起，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手里还在兴奋地比划，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而且这年轻人走路脚下有些飘，应是喝了不少，傅俨贴心地将人送到他的车边，还替他开车门、关车门，直至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傅俨的脸上都挂着和悦的笑容。
　　傅俨心情不错的样子，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微笑，走到顾展的车边，上了副驾驶，“等久了吧？”
　　顾展没有言语，凝眉望着前方扬尘而去的车。
　　昨晚，傅俨没有因为他跟余星走得近而发脾气，顾展还以为是傅俨现在已经懂得体谅和理解他了，原来并不是，只是因为傅俨自己也已融入其中、如鱼得水。
　　顾展本性看上去高冷，所以即使是有些需要逢场作戏的场合，他也还是习惯跟人不失礼貌地保持一些距离；傅俨就不一样了，他那样温柔好接近的性格，随意起来，还不是到处拈花惹草。
　　傅俨见他没说话，侧头瞥了一眼，意识到他表情严肃，目光凝滞地望着刚才那个朋友远去的车。
　　傅俨饶有趣味地望向他，“在想什么？”
　　顾展径自发动了车子，没回答他。
　　傅俨了然道：“刚才那朋友是个大直男，李游介绍认识的，合作过两回，不算太熟。人家喝多了，我只是照顾一下。”他嘴角转而一勾，“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呿。”顾展冷笑，“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吃的哪门子醋？”
　　“哦——？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顶多算是再就业‘炮友’，或者你可以理解成像盛山那晚的‘买卖关系’。”
　　傅俨轻笑了一声，打趣道：“那这位先生，昨晚的费用，您是不是还没结清？”
　　“你——”顾展哑口，愤恨咬牙，“行啊，一会儿就微信转你。”
　　“哈哈。”傅俨大笑了两声，转而神色变得郑重，“顾展，我现在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地去限制你的人际交往，但不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推脱不掉的应酬，更不是因为我对你跟什么人接触不在乎、不介意。我对你永远小心眼，永远爱吃醋，但我更愿意相信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会有更高更远的天空。”
　　一时间，顾展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揪了一下，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车室内的气氛似乎在急剧升温，他有些口干舌燥，片刻后，他实在受不了这安静又躁动的氛围，不咸不淡地煞风景道：“你念诗呢，搞这么文绉绉。”
　　傅俨哈笑了两声，大手抚上了顾展随意搭在腿边的手，亲昵地捏了一下，顾展迅速把手抽回，“别打扰我开车。”
　　傅俨也不恼，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没多会儿就到了，顾展把车停在傅俨家楼下。
　　傅俨不甘心地看看对面顾展家的居民楼，“就停在这里？”
　　“不然停哪里？”顾展目光有所意味地瞟了瞟傅俨的下半身，“你就消停点吧，还想挨操？”
　　傅俨暗暗望了他一眼，将安全带松开，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正好……我可以操|你……”紧接着就吻上顾展的唇，熟练地将他的上下唇瓣都品尝了一遍，没等顾展反应过来要咬他，他就很快退了出来。
　　“算是你没结账的利息。”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暧昧地望着顾展，“要不去我那儿坐坐？”傅俨遥遥望了一眼，“就在最南边的那个顶层，晚上要是睡不着，随时欢迎你来骚扰我。”
　　顾展没好气地剜他一眼。
　　傅俨笑笑，“行，那我走了。”
　　他正要开门下车，顾展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脱口而出：“你刚刚说，你家是哪户？”
　　傅俨回头举起手指认真指了一下，“就那户啊，在最南边，很好认。”
　　顾展眼中一亮，“平安夜那晚，你在家？”
　　“对啊。”傅俨又坐了回来，“平安夜你其实没跟杜蛰一起过吧，是不是跑到我家楼下来睹物思人了？”
　　“你胡说什么？”顾展不明白傅俨怎么会知道？那晚他在酒店撞见汪颜乔跟人开房了，如果那个房间里不是傅俨，为什么汪颜乔的朋友圈又会发一条跟傅俨牵手的照片呢？那只手绝对是傅俨的，他一眼就认得出来。
　　“楚音都撞见你在我家楼下了，你还抵赖？”傅俨看他锁眉深思的样子，“哦，我也该跟你解释一下，那晚你在酒店看到跟小汪过节的人不是我，是他的新男朋友。我之前其实跟你解释过，我跟小汪只是双方父母眼里的在一起，各取所需而已。”
　　“那他朋友圈呢？”话到嘴边，顾展直接就问了，问出来才意识自己好像表现得有些过于在意傅俨了。
　　傅俨脸上露出会意的笑，“你果然很介意我跟谁交往，还特意去翻了小汪的朋友圈。”
　　“不是你想的这样。”顾展冷冷解释。
　　“那是小汪发给他妈看的，他家里管得严，不是跟我出去，他妈不同意。”
　　顾展沉默了，所以他一年来遥遥望着的那户顶层，一年来总是没亮灯的那户顶层，确实是傅俨家的，所以他没有找错。那么，傅俨所说的，一年来一直也在想着他，也是真的吗？这一年来，他们都在相互思念着彼此？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眼里涌动着一些复杂的光。
　　“还有问题吗？”傅俨轻声问他。
　　顾展摇头，依旧木然地望着傅俨。
　　傅俨被他有些呆愣的模样打动了，趁机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那我走了，明早来接你。”
　　说完，麻溜地下了车。
　　顾展捂住脸颊上被‘侵犯’的地方，郁愤地骂了一句：“幼稚。”


第58章 
　　快也是挺快的。
　　傅俨走后, 顾展将车窗摇了下来，伸手到车前柜里摸出了一盒烟。
　　打火机轰然亮起的橘色火苗，照亮了他凝白的额, 眉头紧蹙。
　　他凝望着那个风衣飘飘的高大身影缓缓走进小区，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知道为什么, 顾展总觉得傅俨的背影很冷, 大概是傅俨背身而去的样子, 总是会让他想起那个风雪萧瑟的夜晚。
　　见识过一个人最冷的样子, 又怎么再去相信他会给你温暖呢？
　　一个曾经深深伤害你的人，现在又回头来说爱你？
　　顾展接受不了。
　　他能跟傅俨不走心地随便玩玩，然后平静地接受傅俨有一天会再次离开他这个事实；却接受不了傅俨有可能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他曾经将一颗真心捧出来给过傅俨，可是傅俨没要,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再捧一次了, 只能牢牢保护好自己的心。
　　接下来几天，傅俨早上依旧会来接他上班, 可晚上总逮不到人，顾展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应酬。
　　年底了，应酬确实多，傅俨自己也很忙。他往Slungshot跑了几回空趟之后, 就学聪明了，收买了小陈, 每天打听顾展是不是在公司，能不能正常下班。
　　答案基本都是，‘顾总今天又去陪客户吃饭了。’
　　然而, 小陈是个有底线的秘书, 不管傅俨怎么威逼利诱, 她都不愿告诉他，顾总究竟去哪里吃饭了。见客户涉及公司机密，小陈选择不说也是正常，当然其实主要还是顾展知会过她，可以说他不在，但不能告诉去向。
　　傅俨大概也能猜到这是顾展的意思，他最近每天接人上班，顾展虽然说没有很抗拒，但也没有很热情。基本就是他故意找话题，顾展只是敷衍一二，不至于太失礼，却冷冰冰的。
　　但傅俨没有灰心，或许他确实追得有点紧了，该给顾展一些喘息的空隙，该张弛有度。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把高冷的顾总重新焐热，变成那个会对他笑、会对他哭的鲜活的顾展。
　　这天，顾展又出去应酬，快十一点才到家。
　　一进入暖气充沛的房间，顾展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今天这客户是个高尔夫狂热者，顾展陪他打了一晚上的夜场高尔夫，打得时候还出了些汗，停下来后，北风一吹，还真有些冷。
　　顾展扭了扭疲累的脖颈，机械地在玄关处换鞋，肚子咕咕叫了两下。
　　夜场高尔夫约的是晚上六点，公司事情又多，顾展图方便就在食堂匆匆对付了份晚饭，到了球场之后，他忙着跟客户套近乎、谈项目，也没顾上吃什么，现在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
　　他想着去厨房看看下个水饺，刚一过去，餐桌上的吊灯亮着，温黄的光里摆着一个保温桶和一副干净的空碗勺。
　　保温桶上贴着便签：你喜欢的冬瓜排骨汤。
　　隽秀苍劲的字迹，顾展认识，是傅俨的。
　　他攥着便利贴，有些失神。
　　在寒冷的夜晚，当你忙了一整天回到一个人的家，发现有人为你亮了一盏灯，有人为你温了一碗汤。
　　毫无疑问，这是顾展一直以来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一年前他之所以会对傅俨产生那么深的感情，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傅俨给了他温柔体贴的陪伴。
　　他根本拒绝不了这种直抵内心深处的温暖，他太想要了，可越吸引人的东西，往往越危险，一旦你沉迷于他、离不开他时，就是你悲剧的开始。
　　顾展把手里的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去了阳台。
　　阳台上呼呼的夜风十分冷冽，能吹去他心里涌上的热流，使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将手支在窗台上，点了根烟。
　　烟这个东西，他本来早就戒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沾上了，现在好像还有了瘾，虽然顾展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是，认识傅俨之后，他的每根烟，都是为傅俨抽的。
　　“吱吱吱——”他的电话响了，是常去的那个酒吧的老板。
　　“喂，顾总，睡了吗？”
　　顾展与他说笑：“还没有呢，这不你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是啊，顾总最近也不来酒吧帮我创收了，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啊？”老板意有所指道。
　　顾展苦笑，“哪儿来的新人啊，孤家寡人一个。”
　　“那正好，顾总上回不是让我帮忙留意嘛，我还真帮您物色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人在研究所工作，朝九晚五，今年三十比您小两岁，长得很显嫩，是个博士呢，估计跟您也会有共同语言，您感兴趣的话，要不抽空见见？”
　　顾展想了一会儿，“好啊，但年底公司有些忙，可不可以缓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不急。就是还有个问题想……请教顾总。”
　　“嗯，你说？”
　　“就是……就是那个……”酒吧老板有些支支吾吾，“最近圈子里传您些风言风语，我想应该不是真的，但我这人，帮人介绍对象向来尽职尽责，不想好心办坏事，而且我那个朋友也听说了有关您的风言风语，问起了我，那我想着，出于慎重还是跟您确认一下，那些风言风语应该不是真的吧？”
　　顾展不解，“什么风言风语？”
　　……
　　另一边，傅俨正抱着本睡前读物，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他一看，微信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叫【为何会有这个群】的新群，里面有汪颜乔、花玖还有傅楚音。
　　傅俨一看这人员配置，就知道多半是来八卦他的。
　　花玖：发出了和群名一样的疑问【为何会有这个群】
　　汪颜乔：啊呀，当然是帮傅大哥一起脱单用的喽。
　　汪颜乔：誓要拿下顾总那个渣攻！
　　其实汪颜乔想起来拉这个群，是因为昨天傅俨去他家登门致歉了，而他本人当时还在外面跟小男朋友你侬我侬。听管家说他爸一直黑着脸连口茶都不愿意给傅俨喝，直到傅俨好说歹说，外加连输了他爸三局棋（以前他爸从来没赢过傅俨），他爸的表情才缓和了不少。
　　汪颜乔心里很愧疚，因为一开始假装情侣这个事情，就是他提议的，他想去沪上学表演，正好傅氏也需要帮忙，他才拖了傅俨下水，现在他有了恩爱的小男朋友，傅俨还在为爱苦苦挣扎，再加上傅俨和顾展也是他一路看（嗑）着过来的cp，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一帮傅俨。
　　汪颜乔：@傅俨傅大哥，快快快，汇报最新进展。
　　傅俨：首先，请纠正一下措辞‘渣攻’的‘攻’。
　　花玖：哈哈哈，俨哥终于想起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了。
　　汪颜乔：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汪颜乔：那么请问，您最近做1了么，做1了么，做1了么？
　　傅俨：……
　　傅楚音：？
　　花玖：哈哈，别聊这些了，感觉要带坏小朋友。
　　汪颜乔：傅大哥，赶紧说啊，你们现在啥程度了？
　　傅俨想了想，回道：上周，接送我上班了。
　　花玖：！！！
　　汪颜乔：啊啊啊，你又双做0了，做0了，做0了。
　　傅楚音：？
　　傅俨撤回了一条消息。
　　汪颜乔：傅大哥你撤回干啥嘞？所以顾总这是慢慢开始接受你的意思？
　　花玖：最近有单独约会吗？
　　傅俨：还没有，慢慢来吧。
　　汪颜乔：卧槽，傅大哥出事了！
　　花玖：怎么了？
　　汪颜乔：现在有不少群在传你……阳痿……
　　花玖：什么群啊？
　　汪颜乔：就是我以前加的约|炮群，但也不都是约|炮，也有正常交友的，而且郑重申明，我绝对绝对没约过。
　　花玖：现在谁关心你约没约过啊，俨哥那个……到底怎么回事？
　　汪颜乔：好像说是顾总？跟人说的，亲口说傅大哥那啥。圈子里好多人都认识你俩，也知道你俩谈过，现在好多人越传越离谱，说你俩一年前分手，就是因为双方都不行。
　　花玖：等等，什么叫双方？都不行？
　　汪颜乔：顾总那个……可能……是因为我？
　　花玖：你怎么了？
　　汪颜乔：还不是上回在傅大哥家我说的那个法子嘛，为了防止顾总被圈子里的苍蝇叮上，不得不牺牲一下顾总的威名。
　　花玖：你这也太缺德了，不过，顾总好像一直蛮受欢迎的，你随便诋毁他，大家能信？
　　汪颜乔：当然，编排人讲究半真半假，真的编得真了，假的自然也真了。
　　花玖：你说啥了？
　　汪颜乔：我就说了三句话。
　　默默潜水的傅俨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汪颜乔：长是挺长。
　　汪颜乔：粗也挺粗。
　　汪颜乔：快也是挺快的。
　　傅楚音：。
　　另一边的夜风中。
　　顾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什么玩意？”
　　酒吧老板语带尴尬，“我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么说，反正大家确实都这么说，说您……说您早|泄。我估计这话很有可能是傅总找人传的，你想别人谁敢惹您顾总啊，上回他跟杜蛰在店里起了争执，回去估计想给您找点不痛快，最关键是，这话要是想让人信，那傅总他……确实有发言权。”
　　“……”顾展愤懑地涨红了脸，“他tm才阳痿呢！”
　　顾展挂了电话，气得冲到厨房，把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哗哗全倒了。
　　他靠在厨房的橱柜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越想越生气，依旧觉得不解气，又冲到门口，啪地拉开门，biubiubiu按了几下。
　　把门锁的密码换了……


第59章 
　　要……
　　第二天一早, 傅俨来接顾展的时候，顾展还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早啊。”傅俨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
　　顾展看都没看他，直接上了车, “以后你不用来接我。”
　　傅俨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顾展斜了他一眼，“我不是不行吗？你缠着一个不行的人做什么？”
　　“我不也不行吗？”傅俨嬉皮笑脸, “要不咱俩凑合凑合, 负负得正？”
　　顾展“呿”了他一声, “以后别随便进我家, 密码我已经改了。”
　　傅俨正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顾展，你不是同意跟我保持……‘买卖关系’？”他原本以为, 这意味着顾展在慢慢松口。
　　“那也是我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 全凭个人意愿, 而且你要明白，早晚有一天, 这种不正当的关系是会结束的。”
　　“要不你办个年费会员？三十年、六十年的那种？一辈子的最好，还有亲情价。”
　　顾展横了他一眼，“行了啊，你知道我从前就不吃这套, 别当在哄小朋友。”
　　车室内，空气突然安静, 静得让人心慌。
　　半晌，傅俨认真道：“你如果真的是介意那个方面的事，我可以找人帮你在圈子里澄清。”
　　“你知道我真正介意的不是这个。”
　　车子急刹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拉起刺耳的鸣叫, 公司到了。
　　“傅俨, 我早晚要有新的生活, 你阻止不了。”顾展打开车门，款款而去。
　　他走远后，皱眉按了按酸胀的头，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令傅俨不开心了，可他才没时间管傅俨到底开不开心呢。
　　他最近公司很忙，’飞凡精选’上季度新推出了自营的护肤品，销售效果出乎意料得好。他预备加紧这个项目，争取明年出一套全新的系列护肤产品。
　　顾展很自豪，看着Slungshot从一个做国际代购起家的小网店，发展到今天已经拥有自己成熟的品牌线，就像是抚养一个孩子，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自家‘孩子’养得好了，自然也少不了来觊觎的，陈浪一看‘飞凡精选’的护肤线做得这么好，越想越不甘心自己当初竞标的时候棋差一着，现在他跟顾展是盟友关系了，就又想来掺和一脚。
　　顾展本来没打算找合作商，陈浪非要投钱进来，还建议顾展趁着上季度的热度，扩大生产规模，主动提出自己有可以投产的厂子，甚至还安排人做了一系列的宣传规划。
　　顾展不是傻子，一看陈浪这些操作，就知道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壮大‘飞凡精选’的护肤品牌，来对抗傅氏的护肤品牌。
　　有人投钱给你做品牌，自然是好事，况且乘浪这种实力雄厚的大公司，顾展相信他们不会投亏本的买卖；
　　另外，如果他的品牌真能跟傅氏硬碰硬，是不是对傅俨放过他也有促进作用？
　　傅俨对他再执着，可面对一个屡屡撬墙角的竞争对手，也总该动摇了吧？就算傅俨依旧恋爱脑，傅宏平总要对傅俨产生点意见，总要对他施加压力了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好像都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但顾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说不清这种不安到底来源于哪里？
　　或许是他现在年龄越大，做事越畏首畏尾了？还是陈浪入股把摊子铺的太大，让精明的顾总有了警惕感？又或者是……他其实并不想真正地跟傅俨成为对手，真正地跟傅俨兵戎相见？
　　当顾展发现自己脑子里有最后一种想法时，忙用力晃了晃自己发热的脑袋，赶紧把这种想法甩了出去。
　　他没空去细细搞清楚这里面真实的原因，因为还很多项目的实施细节等着他去落实，陈浪那边他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安排人先去做详尽的项目评估。
　　快傍晚的时候，他刚下了一个会，小陈过来提醒他晚上约了一个厂商的老总吃饭。
　　“顾总，你脸怎么这么红？”小陈望着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忙碌的老板。
　　顾展没抬头，继续看手里的资料，“嗯？可能是会议室太闷了，刚开了两小时的会咳——”
　　“顾总，我给您倒杯热水吧。”
　　“好，可能开会话讲多了，咳咳——嗓子有点难受。”
　　不一会儿，小陈将热水送进来，顾展去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顾总，你手也好烫，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是吗？”顾展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感受不出来什么，“没事，你下去忙吧。”他喝了口茶，忽然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下意识地用力地眨了眨眼。
　　小陈见他这状态，“顾总，医务室有温度计，要不我拿来给您量一下|体温？”
　　“也好。”
　　量完体温，顾展果然是发烧了，38度，不算特别高。
　　大概是昨晚打完夜场高尔夫又吹了冷风，着凉了。真是越忙的时候，身体越不争气，但没办法，发烧不是小问题，顾展只好把晚上的应酬推了，回家休息。
　　这天，傅俨也忙得分身乏术，早上顾展的话让他蛮受挫的，好在，忙碌的工作让他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
　　晚上七点多，他独自回到了家。
　　傅俨今晚没提去接顾展的事，他想顾展早上已经说了不需要他接，他怕自己追得再紧，反而惹人反感。
　　他坐在自家露台上，遥遥望着马路对面，一整片灯火璀璨。
　　傅俨开始能体会顾展曾经是怎么思念着他，怎么爱着他的。那密密麻麻的灯火里，曾经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的，即使他现在找不到了，终有一天，他一定要把那束光重新找回来。
　　越这样想着，傅俨就发现自己越想顾展，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发了条消息给他，问他‘下班了没’，等十几分钟无人回应，他不甘心，又联系了小陈。
　　“喂，小陈，顾总今晚又有饭局吗？”
　　“没有，顾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傅俨语调转急，“不舒服？他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大概是最近气温低着凉了，再加上我觉得他最近太忙，估计累着了，有点发烧，傍晚就回去了。”
　　“发烧了？那去医院了吗？”
　　“没，吃了药在家睡觉呢。”
　　“行，我知道了小陈，谢谢你。”
　　傅俨挂了电话又立马打给了顾展，一开始都是无人接听，直到打到第三个的时候，嘟声突然停了。
　　“喂——”听筒里传来顾展虚弱又迷糊的嘟囔，像是刚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顾展，你终于接电话了。”傅俨的声音不由地温软下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人在家吗？”
　　“在……”顾展只是条件反射地淡道。
　　“需要我去照顾你吗？”
　　听筒对面是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没人说话。
　　傅俨又道：“我只是不放心，去确认下你的情况，你如果不希望我留在那里，我很快就走，顾展，行吗？”
　　听筒对面依旧没人回答。
　　傅俨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喂？顾展，顾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喂……顾展我是傅俨，你回答我……顾展——”
　　“嗯……傅俨？”电话那头断续又有了些声音，顾展像是刚晕睡过去又醒了过来。
　　傅俨不由地有些着急，“顾展，你还好吗？要不要我过去照顾你？”
　　顾展的声音虚软无力，“要……你来……”
　　顾展说完就又睡晕过去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就觉得手里一滑，手机在脸颊蹭了一下，好像对方就挂了。
　　“喂，喂——”傅俨将手机移下来看了看，顾展已经挂了，他好像烧得有些严重的样子。
　　傅俨心急如焚，外套都没来得及拿，揣着手机就飞奔下了楼。
　　在路上时，他想起顾展家密码已经换了，就又打电话给了小陈。
　　“喂，小陈，又打扰了。”
　　“没事，怎么了傅总？”
　　“你知道顾展家大门的密码吗？他最近好像换密码了。”
　　“额……这个我不清楚，我以前给顾总安排保洁或者采购，都是用顾总手机的动态密码，家门密码这种私密的东西，没有顾总的许可，我也没有。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傅俨挂了电话，连输入了两遍密码，都是错的。
　　果然，顾展已经把密码换了。
　　傅俨只得又给顾展打了两遍电话，不出意外，没人接，大概他又睡了过去。
　　此时傅俨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四的电量，他不敢再随便打电话折腾了，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顿觉有些无措。
　　难道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开锁？可顾展只是生病了在家休息，他要是因为自己忧心就强行把人家门弄开，顾展明天清醒过来会不会因而更反感他？
　　但如果就让他这么放任不管、回家睡觉，他也实在有些担心。顾展吃了药按说应该不会有大事，可万一呢，刚刚电话里顾展好像很需要人照顾的样子，一想到这个，他就心如蚁噬，今晚说什么也要进去看一下顾展，才能安心。
　　正在他内心焦灼的间隙，他的微信响了，【为何有这个群】里汪颜乔又开始蹦哒：傅大哥，晚上好，今晚有什么新进展吗？
　　花玖：拜托，这个点你发消息，这要是有什么进展，也被你打扰了。
　　汪颜乔：哼，人家宝贝今天上网课去了不理人家，人家无聊了嘛。
　　花玖：你能不能别在这个群秀恩爱。
　　汪颜乔：哦哦，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傅俨：有进展。
　　汪颜乔：傅大哥，你出来了？快说快说，有什么进展？如果有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不方便说的话[坏笑.jpg]，需不需要我把小楚音踢出去？
　　傅楚音：。
　　傅俨：顾展发烧在家，我被锁门外了。
　　花玖：啊？顾总生病了，如果你现在好好照顾他，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啊。
　　傅俨：但我进不去，他睡着了，没人应门。
　　汪颜乔：找开锁公司？找警察叔叔？
　　傅俨：顾展今早刚跟我表达了希望我离他远一点的意思，可能我最近确实追得紧了些，给他压力了。
　　花玖：俨哥你担心没有顾总的同意，兴师动众地把他家门锁撬了，他明天病好了会责怪你？
　　傅俨：嗯。
　　汪颜乔：那这怎么办？要不我找个地下开锁公司，只要给钱啥锁都开，你像田螺姑娘一样悄悄进去，照顾完顾总，再悄悄出来？
　　花玖：……
　　傅楚音：其实我能黑进顾总的手机，他一回家手机肯定就连上家里的WiFi了，我上次黑进他书房的电脑的时候，就把他家网关也攻克了，他家那个门锁好像也连了WIFi，我远程开个锁不难。
　　花玖：[大佬/大佬/]你们有钱人做事，不用考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吗？
　　汪颜乔：我觉得小楚音这办法可行啊，要是一不小心楚音进去了，咱就说傅大哥为了追人不惜折进去一个弟弟，这样顾总说不定一感动就答应了呢？
　　傅楚音：[不敢动.jpg]
　　傅俨：你们别刷表情包了，我手机快没电了，能不能有点靠谱的法子？
　　花玖：你现在人被关在门外？
　　傅俨：对啊[瑟瑟发抖.jpg]
　　接下来花玖刷了一堆表情包，还有小视频。
　　汪颜乔：小花花，你怎么了？搞什么破坏呢，该不会你其实对傅大哥余情未了吧？
　　花玖：别瞎说，我男朋友要吃醋了，我只是想把俨哥手机搞没电。
　　汪颜乔：为啥？？
　　花玖：在顾总家两公里左右的地方，应该就是你们那片儿的派出所吧，我之前好像路过过。
　　傅俨：是的。
　　花玖：那你一会儿跑过去报警，说跟媳妇儿吵架被锁门外了，而你媳妇儿还在里面生病发烧，你太担心了，请民警帮你开门。
　　傅俨：这……
　　花玖：记住一定要着急地跑过去，突出你的担心，最好把自己搞得狼狈点，这样一会儿开了门，顾总不仅不会怪你，说不定还会很感动。
　　汪颜乔：可傅大哥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
　　花玖：因为他手机没电了。
　　汪颜乔：那他也可以先回自己家开车去派出所，或者给手机充个电啊，为什么非选择脚跑，这种智障又自虐的方法呢？
　　花玖：你懂什么？两公里不近不远的，回家开车折腾个来回，不一定比跑去快，再说了俨哥太担心了，一着急就直接奔过去了，那想得了那么多？
　　汪颜乔：[妙啊.jpg]
　　“吱吱吱——”然后汪颜乔也刷了一堆小视频，有的还是带音乐，很快，傅俨的手机就因为没电熄屏，自动关机了……
　　很好，他现在似乎没得选择了，只能实施花玖的方案。
　　傅俨从来没想过，自己三十二岁的人了，竟然还会为了追求一个人、打动一个人，大半夜地在马路上、在夜风中狂奔。
　　其实他也没必要真的像花玖说的那样，那么用力地奔跑，但是他想跑，想不顾一切地奔跑，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扬上天际，他没穿外套，身体很冷，心脏却滚烫，这感觉……太奇妙了……
　　即使是傅小俨在青春期也没做过这么……中二的事情，不，这就是青春，傅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很多，奋不顾身地爱一个人会让你变得年轻，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去做很多你曾经以为幼稚的、无聊的、没必要的事。
　　他冲进派出所的时候，满头是汗，头发炸毛得四处乱飞，拖鞋也跑丢了一只，把派出所值班的民警同志吓了一跳。
　　傅俨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我……我要报警……”
　　“怎么了？”两个值班的民警都一下站起来，瞪着警觉的双眼望着他，“这位同志，你慢慢说。”
　　傅俨平复了一下气息，脸颊也不知是跑红的还是怎么，“我……我被我媳妇儿锁门外了，能不能找人开个锁？”
　　民警眼里的光瞬间散了下去，“开锁你找备过案的开锁公司就行了，找物业管家一起上门。”
　　“不是，那不是我家，是我媳妇儿家，我跟我媳妇儿还没领证。”
　　“哦——”民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跟旁边另一兄弟打趣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开放，没过门儿，就一口一个媳妇儿的，哈哈。”
　　另一个民警兄弟附和地哈笑了两声，“那也没关系啊，你们开了门儿，叫你媳妇儿跟物业打声招呼就行了。”
　　傅俨一脸难办，“关键我跟我媳妇儿吵架了，他现在生病自己在家，还不让我进去，我担心我媳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民警一听这话，“嘚，我知道了，家庭纠纷，这我们擅长。”二话没说就跟傅俨过去了，还贴心地给傅俨找了双备用的拖鞋。
　　只是他们没明白，这年轻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放着好好的一双完整的备用拖鞋不穿，他非只穿了一只脚，另一只脚还穿原来的，这……不别扭吗？
　　可是等他们开了锁，进了家门，看到他‘媳妇儿’目光动容地盯着他别扭的拖鞋移不开眼时，两位民警同志不禁要感叹一句，妙啊。
　　此时的傅俨风尘仆仆，头发蓬乱，鬓角仔细看还挂着汗珠，最扎眼的当然是他脚上，一左一右，两只风格迥异的拖鞋。
　　顾展听到动静已经从客厅的沙发上起来了，他头有些昏沉，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屋里忽然涌进一拨人，还有警察，这无论是谁都睡不下去了。
　　两位民警同志一看这所谓的‘媳妇儿’惊得下巴耷下来，“这……这就是你……？”
　　傅俨朝他们彬彬有礼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没事没事。”民警连连摆手，露出了新奇又会意的表情，“正常正常。”
　　顾展看看自家的门锁，又看看屋里穿着制服的人，刚清醒了一点的大脑，瞬间又晕了起来，他是被气的，傅俨这兴师动众的是做什么啊？不就因为他换了密码吗？傅俨竟然找人来把他门锁给撬了？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他气得扶额，“你们干什么的？”
　　“嗯？”两位民警陷入了迷惑，“这位先生说，你们……你们是情侣关系啊，但是吵架了，有些家庭纠纷。”
　　顾展没好气道：“谁跟他是情侣？”
　　“啊？你们不是？”民警又看向傅俨，这年轻人看着挺真诚的，不至于说谎费这么大劲跑到人家家里，就为了撬个锁吧。
　　“当然是。”傅俨硬着头皮道。
　　民警有些严肃地望着他，“那你怎么证明屋主和你的关系？如果你无故闯入警局，找我们来随便把人家门锁开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傅俨想了想，“我媳妇儿身上哪里有颗痣我都能给你们数出来，他要是不承认，我就现场数给你们看。”


第60章 
　　别跟我说你愿意被人压一辈子。
　　顾展：“……”
　　“嗐, 这倒不必，哈哈。”两位民警同志笑作一团。
　　顾展脸红到脖子，不知道是发烧发的, 还是被此情此景羞的，他真怕有些人疯起来, 真做出什么二百五的事情。
　　民警见气氛有些尴尬, 又适时地出来打圆场, “这位媳……不……这位先生, 你男朋友知道你生病在家都快急疯了，跑到我们所里都跑丢了一只鞋，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就生怕你自己在家出点什么事。”
　　“是啊, 多好的男朋友啊，你就别生他气了。”
　　“年轻人啊, 对待感情可不敢太作, 作多了，回头后悔都来不及。”
　　“俗话说得好, 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情侣之间不能总吵架，要相互体谅，吵架伤感情, 你以为你们吵的是架，其实吵的是家……”
　　顾展咬牙看着傅俨, 复杂的眼神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气恼，他对眼前的人真是一言难尽，很想好好骂傅俨一顿, 可他知道, 如果他现在还不松口, 会被这两位热心尽职的民警同志叨叨‘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展转而脸上挤出些笑，望向两位民警，“谢谢，我们知道了，今晚真是辛苦二位。”
　　“没事没事，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你们……”顾展瞟了瞟门口，好想把这两尊‘大佛’送走。
　　“行行。”民警会意地望着‘小两口’，“你们自己再好好聊聊，可不敢再吵架了哦。”
　　“放心。”顾展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还特意朝傅俨旁边走了两步，傅俨瞧准时机，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亲昵地搭着他的肩，与他相视一笑。
　　两位民警看了一相亲相爱的二人，满意地离开了。
　　门一关上。
　　顾展就抬肩把傅俨的手顶开，冷冷转身朝里屋走去。
　　他傍晚回来后点了份外卖，准备喝点粥再吃药睡觉，谁知道坐沙发等外卖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睡得不省人事了，到现在身上还穿着西装，里面的衬衫也被虚汗浸湿了一层又一层，
　　顾展走进换衣间，扒掉身上的脏衣服，正准备换件家居服。
　　傅俨走了进来。
　　顾展赤|裸着上身，眼神警觉地睨向他。
　　傅俨连忙转过身去，“顾展，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担心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问你现在担心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他换完衣服朝门外走，经过傅俨身旁时，被傅俨拉住了，“顾展，你就非要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吗？即使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需要你？”顾展冷笑一声，“我需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能够在生活上跟我相互照顾的另一半，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登堂入室咳……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咳咳!”他一下没控制住情绪，言辞过于激烈，急得捂胸咳嗽起来。
　　他被汗水濡湿的鬓发贴在绯红的脸颊上，咳嗽时湿哒哒的睫毛难受地轻颤着，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惹人怜惜。
　　傅俨看着看着，一把扛起他，大步流星地朝朝卧室走。
　　顾展在他肩上拼命挣扎，捶打着他的后背，“傅俨你做什么？你tm放我下来咳咳——”奈何他现在虚弱无力，根本抵抗不了傅俨。
　　傅俨径直走到床边，把人甩到绵软的大床上。
　　顾展面露慌色，瞪着油亮的眸子惊恐地望着他，“傅俨，你要干什么？”
　　傅俨笑着靠近他，却只是轻轻替他拉过棉被，“放心，我说过不会再强迫你，就不会乱来。”他转而嘴角一勾，“再说我要真想干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根本反抗不了。”
　　“你个老流氓！”顾展切齿骂道。
　　傅俨会心一笑，“好久没听你这么叫过我了。”他安慰地轻抚着顾展的背，把人半哄半诱地塞进被窝，“生病了嘴还这么硬，顾总可真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登堂入室？那每回占便宜的不还是你吗？”
　　顾展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时语塞。
　　傅俨熟练地从他家柜子里找出了医药箱，并拿额温枪帮他测温，38度1。
　　顾展瞑眼靠在枕头上，他已经无力反抗也懒得反抗了，反正无论他好说歹说，还是愤怒斥骂，傅俨都赶不走，已经赖上他了。
　　傅俨替他量好体温，又去门外把他被风吹凉的外卖拿了进来，把粥热好，端到他的床边。
　　顾展又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
　　“起来，吃了药再睡。”傅俨在他耳边轻轻唤道。
　　顾展缓缓睁眼，望着在暖灯里朝他微笑的傅俨，又看看床头柜上的悉心准备好的粥和药，别过头去，语调看似平静：“傅俨，你不必对我这样。我知道我最近对你态度不算好，那是因为我只能对你这样了，我接受不了你，你还不明白吗？你如果对我还有几分真感情，你赶紧走吧，别逼我伤害你，我也不想伤害你……”
　　傅俨垂眸静了一会儿，“我知道我以前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都能接受，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如果能发泄你的情绪。”
　　“发泄我的情绪？你指的是总被我上吗？傅俨，别跟我说你愿意被人压一辈子？”
　　“如果是你……”傅俨双眸涌动地认真望着他，“我可以。”
　　顾展一下怔住，他有些不敢再看那双曜黑的眸子，避开那目光讽笑了两声，“傅俨啊，你何必呢？说实在的，你条件这么好，上赶着要跟你好的人，海了去了，你何必委曲求全地总围着我转呢？因为你爱我啊？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傅俨垂下头，他也没勇气再看顾展了，没勇气再看顾展对他几乎交付出全部的感情，那样轻蔑，明明他深深地爱着顾展，顾展也并非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他们之间却好像哪里都不对，难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挽回不了顾展的心了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却还是极力保持着风度，嘴角扯出一点温柔，“不谈这些，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赶紧把药吃了。明早如果还发烧，就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医院。”
　　傅俨说完这些就走了，他不想再待下去惹顾展心烦，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今晚，花玖他们一片好心，想出个卖惨的法子，看能不能让吃软不吃硬的顾总，为他心软一回。
　　可当初要跟人分手的是他，现在死皮赖脸苦苦求人回来的也是他，顾展怎么对他、伤他，都是他自找的，他有什么资格伤心，有什么资格难过，他痛苦、流泪、绝望、疯狂，都该自己一个人受着，有什么资格要顾展看见呢？有什么资格要顾展怜惜呢？
　　卧室门被关上了，他落寞而去的背影在顾展眼前一晃而逝，霍然，顾展心里涌上一阵钻刺之痛，五脏六腑又烧又痛，像是要融化了般。
　　直到这一刻，顾展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根本忘不掉傅俨，他还爱着傅俨……
　　刚才那个民警说他对待感情作，他作吗？他也不是想作，他只是怕了，他想逃，他只敢偷偷地喜欢傅俨，却再也不敢轻易地把真心赤裸裸地掏出来了。
　　顾展把药吃完，就蒙头睡下。
　　他迷迷糊糊做了一晚上梦，梦里有人一直在流泪，看不清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早上醒来整个人都空落落的，烧是退了，一切恢复如常，心像伤疤愈了合，瞧不见里头的惨淡。
　　顾展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将自己打扮成光鲜亮丽的模样，心急又有些踟蹰地下了楼。
　　路边没有熟悉的人和车，是度假回来的小李。
　　顾展松了口气，开门上了后座，嘴角带笑地跟小李寒暄：“回来了？”
　　“欸，是的，顾总。”小李师傅讪讪笑着，“前天就回来了，傅总昨晚打电话叫我今早待命。顾总，不好意思啊，您不会对我有意见吧？我也是没办法，那傅总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好得罪他，啊，当然，我也不好得罪您，我就是一笨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傅……”
　　“我知道。”顾展不耐烦地地打断了他，似乎不想再听到某些人的名字，只淡淡吩咐小李，“开你的车吧。”
　　“欸，好嘞。”小李知道自己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开心地发动了车子。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顾展控制自己不多去想工作以外的事。
　　陈浪继续穷追猛打，想要注资‘飞凡精选’的护肤线，顾展以最近生病项目进度不理想为由，搪塞了过去。
　　其实他在等项目评估报告，一份根据Slungshot明年的所有项目支出和收入，详细做出的护肤品牌投入和风险预测报告，他要在保证Slungshot的资金链没问题的前提下，才会去考虑陈浪加大规模的提议。
　　公司的事正累得他连轴转，一个平静的下午，一通姑苏的电话打了进来。
　　顾展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因为他所有姑苏的朋友都是存了号码的，一般不会有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顾展先生吗？”对方是个中年男人，温厚的声音流露出些许焦急。
　　“是。”
　　“顾茹顾老师是您妈妈吧？”
　　“对。”
　　“我们是学校行政处的，顾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顾展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妈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呢？”
　　“具体原因要到医院检查才能清楚，我也不好说，目前来看，顾老师的情况……”对方叹了口气，“经常听顾老师说起您，您人现在是在京城吧？最好还是尽快回来一趟。”
　　“好，我现在马上回姑苏。”


第61章 
　　阿姨好，我叫杜蛰……
　　顾展赶到医院的时候, 他妈还在昏睡。
　　他先找医生问了一下情况，说是肺炎引起的感染性休克。下午那个男老师之所以说顾茹情况不太好，是因为有同学看到顾茹最近经常剧烈咳嗽, 咳出的痰里有血丝。
　　顾展一听，瞬间脸都白了, 肺炎患者痰里有血丝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
　　那个医生慰道：“您先别急, 具体是什么结果, 要等癌症筛查之后才能确定。现在这个时候，患者家属的心态会直接影响到病人的心情，患者目前还在ICU, 我们医生也需要家属的积极配合，才能尽快帮助病人脱离危险。”
　　“嗯。”顾展失神地点头,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目前还不可以。”医生拍了拍顾展的肩, “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如果您母亲明天情况稳定下来, 很快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到时候您可以多陪陪她。”
　　“好。”顾展颔首。
　　医生走后，他独自在病房外坐了很久，其实他上周跟顾茹通电话的时候, 就发现顾茹咳嗽得有些厉害，他只是催促了她几句赶紧去医院, 其他的就没上心了。
　　这段时间他只顾自己的工作，周旋于跟傅俨没完没了的纠葛，对顾茹的关心太不够了, 明知道她每年冬天肺炎都要变严重, 怎么没带她来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呢, 顾展深感自责，自己这个儿子当得也太不够格了。
　　下午有几个工作电话，他在飞机上没接到，现在顾茹这边他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就把电话一一回了过去，顺便交代了Richard，接下来他可能要在姑苏待段时间，所有会议都切远程。
　　忙完这一切，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晚上九点四十三分，顾展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仰头靠在医院淡绿色的墙上，闭眼静了一会儿，像是在释放一整天的疲惫，然后看了眼病房里熟睡的顾茹，走出了医院。
　　顾展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面馆，他自己发烧也才刚好，可不能再病倒了，现在顾茹需要他，‘飞凡精选’需要他，他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家韩式拉面馆，酸辣可口的白菜酱汤配上芝士、蟹棒，还有Q弹的拉面，顾展抱着热气腾腾的面碗，喝了口汤，很温暖的感觉，一时间让他想起从前，傅俨也给他煮过这样温暖的面。
　　傅俨？顾展用力眨了眨眼，把突然闯入脑海的人逼了出去，掏出手机随便刷了起来，一边吃面，一边看手机打发时间。
　　上午那个酒吧老板闲得无聊又来找他，还给他发了之前说的那个博士的几张近照，他白天没来得及看，现在点出来一看，长得还真不赖。
　　那个老板说他有三十岁？从照片看还像个学生，穿着清爽的牛仔蓝衬衫，发尾修剪得齐刷刷的，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沉稳又干净。
　　顾展对他的初印象挺……满意的。
　　满意？顾展意识到自己像评估一件商品一样地去评价一个人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当然，这酸楚中肯定有对对方有失尊重的愧疚，另外还有些自怜，他好像已经开始像挑选商品、评估项目一样地去选择自己的另一半，更注重另一半跟自己是否合适，而不是注重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好像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去考虑，自己对一个人是否心动。
　　他还会心动吗？他长这么大就心动了一次，结果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一年多了还没走出来。他身体敏感的保护机制一下就学会了将他的心束之高阁，到他这个年纪，好像都已经快不会心动了……
　　正在这时，他电话响了。
　　顾展正愣神呢，被冷不丁的铃声震得一骇，低头一看，是杜蛰的电话，心慢慢安静下来，按下接听键。
　　“喂，展哥，你最近还忙吗？”
　　“有点，怎么？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啊。”杜蛰自从那晚从酒吧回去后，一直没联系过顾展。
　　那晚，他把傅俨给打了，不想给自己添堵，就主动给C牌提了辞呈，其实就是违约书。他跟C牌的合同是刚续的，违约金天价，他经纪人把他骂了一通，说他卖房卖肾都赔不起，死活不同意他违约，杜蛰一气之下就背着包，走川藏线自驾游去了。
　　当然，这些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晚顾展在酒吧跟他说的话。
　　他很喜欢他的工作，也很喜欢他的展哥，孰轻孰重，他做不了决定，于是想试着都放一放手。他一无所有地去旅行，没有工作，也没有顾展，走得越远，心里越牵挂的那个，应该就是他的选择。
　　“展哥，我好想你啊。”杜蛰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见你，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跟我一起吃个饭？”
　　顾展笑笑，“真不是我推脱，我现在人在姑苏呢。”
　　“啊？你又回姑苏了？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顾展顿了顿，“我妈……身体不太舒服，我在医院照顾她呢。”
　　“阿姨怎么了？严重吗？”
　　顾展一时讷言，“不算太差，在等化验结果。等我回京城吧，回京城之后找你。”
　　“好。”杜蛰的语气明显变得失落，“展哥，那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嗯好。”顾展挂了电话。
　　他吃完面，回家帮顾茹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就又赶了回来，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虽然医生不让他进病房看顾茹，但他不想走远，还是守在他妈旁边，比较有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他买了点早饭又去了医院。
　　顾茹已经醒了，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隔着玻璃想跟顾展交流，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还对顾展笑。顾展怕自己再待下去让她情绪不稳定，请护士把粥给她递了进去，就走开了。
　　其实顾展是有点想哭，他不想在顾茹面前哭出来，顾茹摇头是在跟他说自己没事，点头是在劝他别担心，微笑是在叫他加油，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纽带，却依旧有着很强的默契和心灵感应。
　　顾展在心里祈祷，他妈妈一定要没事啊，他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ICU家属不能随便探视，顾展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守着他妈。他只想离顾茹近一点，哪怕他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他抱着电脑，一会儿看看文件、邮箱，一会儿从玻璃窗里看看顾茹，时刻关注着顾茹的监视器指标是否有异常。
　　提心吊胆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顾展靠在长椅扶手上，不知不觉竟累睡着了。
　　晚上十一点，护士轻拍他的肩把他喊醒：“先生，我们医院晚上是不能留宿的，一会儿护士长要来查房了。”
　　“好，我马上走。”顾展抻了抻脖子，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法兰绒的小毯子。
　　难道是哪个好心的医生或者护士见他在走廊睡着，担心他着凉，悄悄给盖的？
　　他想喊住刚才那个叫醒他的护士问问，但人家已经走远。
　　顾展将手收了回来，仔细叠好毯子，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便利贴，写了‘谢谢’两字，贴在毯子上，然后将毯子整齐地摆在长椅上，离开了医院。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神灵在垂怜这对母子，第三天上午顾茹就从ICU转了出来，各项生命体征都恢复正常。
　　顾茹躺在病床上，笑眯眯地吃着顾展给他削的苹果，“啊呀，都是学校太小题大做，他们怕我出事，才故意说得严重点，把你诓回来，其实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就是最近熬了几个大夜。”
　　顾展塞了块苹果到他妈嘴里，“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熬夜做什么？”
　　“这不是快期末考了，我给几个总挂科的学生，整理份讲义。考完试就放寒假过年了，我这不是希望我的学生，个个都能考个好成绩，少被父母说叨两句，过个开心的好年嘛。你从小成绩好不知道，那些期末考差了的，过年走亲戚可难受了，七大姑八大姨总爱问成绩。”
　　顾展笑笑，“是啊，顾老师，您的学生可以被他们父母少说叨两句，但是您要被您儿子多说叨几句了。最近的肺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呀。”顾茹胃口不错，津津有味地又咬了一大口苹果。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得……这么频繁的？”
　　“就最近啊。啊呀，你别把医生问过我的问题再重新问一遍，烦都烦死了。”顾茹嬉笑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轻轻抚上顾展垂丧的脑袋，“儿子，别担心了，妈跟你保证，不会让你再当孤儿的。”
　　“妈……”顾展的声音有些哽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妈的眼睛。
　　“咚咚——”有人敲门。
　　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一个人高马大，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一手提着个大果篮，一手提着两盒保养品，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杜蛰，你怎么来了？”顾展有些诧异。
　　“想来就来了。”杜蛰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墙角，拉下口罩，微笑着跟顾茹点了个头，“阿姨好，我叫杜蛰，是展哥的……朋友。”
　　“朋友……”顾茹斟酌着这两个字，直盯着杜蛰。
　　顾展见状忙补充，“妈，我跟杜蛰还是大学校友。”
　　杜蛰笑着接道：“对，我跟展哥都认识十来年了。”
　　顾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最后也回了个笑，“大学校友啊，好好，小伙子长得真高，跟模特一样。”
　　“嘻嘻。”杜蛰挠了挠后脑勺，“阿姨，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挺好的呀。”顾茹双手一摊，“哪哪儿都挺好的。”
　　“哈哈，我看阿姨精神也不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刚认识就聊得很开心。
　　顾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给杜蛰使了个眼色，要他出来一下。
　　杜蛰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顾茹察觉出了这两人的眼神交流，看他们时更添了几分会意的笑。
　　顾展一见他妈这反应就更加尴尬了，“妈，我跟杜蛰有点事说，我们先出去一下。”
　　“好好，你们去，去吧。”顾茹笑眯眯地望着二人。
　　顾展临走前又想起什么，“护士刚才说，十点半有个检查是吧？”
　　“对，还有一会儿呢，在十六楼。”
　　“那妈我很快回来，我带你去检查。”
　　“好。”
　　顾展带杜蛰走到一个无人的楼道间，“你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了呗。”杜蛰垂着脑袋看他。
　　“别闹了。一会儿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杜蛰撇了撇嘴，“展哥，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啊？”
　　“不是，你在这儿……”顾展不准备跟他拐弯抹角了，“你在这儿，我妈容易误会，你看她刚才的表情。”
　　“阿姨也没有误会什么啊，我就是喜欢你……”杜蛰支吾道，表情好像还略带委屈。
　　顾展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有点不忍心说话太直，沉吟道：“杜蛰，那天在酒吧，我想我是跟你聊过的。”
　　“展哥。”杜蛰乍然抬眼，两汪清眸无比专注地望着顾展，“我不干模特了。”


第62章 
　　想好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顾展静看了他几秒,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那你不做模特了，准备做什么呢？”
　　杜蛰摸了摸鼻子, “这个……我还没想好……”
　　顾展电话响了，摆手跟他示意了一下, 然后走到一边去接, “嗯……项目评估报告昨天大致看过, 没什么大问题。”
　　电话那边Richard又道：“陈浪总今天又派人过来了, 催我们签合约。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合作，乘浪的工厂要采购其他项目的下季度原料，希望我们尽快给个准话, 不要耽误他们的其他项目。”
　　顾展眉间一拧，“你们再想办法拖一拖。”
　　“哎呦顾总, 我们都拖好久了, 您人在京城还好点，陈浪总愿意卖您面子, 可您人不在，他不一定卖我们面子啊。我感觉他们的态度已经开始有点不满了，主要陈浪总这次为这个项目又是工厂让利又是做策划方案。如果我们不合作最好要有合理的理由，否则, 我担心陈浪总对您……”
　　Richard的担忧，顾展何尝不明白呢, 他们另外还有好几个项目跟乘浪的牵连很大，如果鲁莽地和陈浪把关系搞僵，对Slungshot会有不小的影响。
　　顾展在楼道来回踱步, “这样吧, 你带几个部门经理再把评估报告过一遍, 没问题的话就和乘浪那边联系，我们线上签约。”
　　不管怎么样，乘浪愿意投钱给Slungshot做品牌，这是好事，如果项目评估没问题，顾展也不准备畏首畏尾，反正他跟陈浪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相信自己能把握好分寸。
　　Richard说：“好，我这就联系大家开会，那顾总，一会儿还有个项目阶段性复盘，你有时间远程参加吗？”
　　“今天上午我没空。”
　　“那下午的策划评审呢？”
　　顾展捏了捏眉心，“这些你们都先形成会议纪要我再来看吧，最近的工作你们按优先级排序后再发给我，不急的话，就往后排，我不一定有时间处理。”
　　“好。”Richard挂了电话。
　　杜蛰走上前，“展哥，工作的事吗？年底了你们公司应该很忙吧。”
　　“是啊。”顾展吸了口气看向他，“公司还有不少事需要我处理，而且我妈……她可能……”
　　“阿姨到底怎么了？”杜蛰关切地问。
　　顾展靠在白墙上，眉头深锁，“一直有肺炎，最近还咳出血了。”
　　“这……”杜蛰一听这话也是脸色乍变。
　　“其实我现在的状态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只是在我妈面前，我不能把我坏的一面展现出来。”顾展深吁了口气，“所以杜蛰，我现在可能没有精力去处理和你的问题，你还是赶紧回京城吧。”
　　“展哥。”杜蛰宽大的手掌拢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眼底淡青的黑眼圈上轻轻按抚，“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公司的事情需要你拿主意，你还要照顾阿姨，怎么忙得过来？我要留下来帮你一起照顾阿姨，你现在不用分出精力来考虑我们的问题，就当是一个普通朋友，在你需要帮助的，单纯地过来搭把手而已，这样，你也能喘口气。”
　　顾展抬眸望向他。
　　杜蛰朝他温柔地淡淡一笑，“展哥，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他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帮手，这两天，他都是趁他妈休息或者晚上的时间处理工作，可有几个项目正在关键时期，繁琐而困难，不是一两句话跟下面的人交代一下就能搞定的，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白天操心他妈，晚上操心工作，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真怕自己再病倒。
　　顾展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就这样过了两天，有杜蛰在，带顾茹化验检查，提醒顾茹吃药，楼上楼下地打饭买饭……都有人替他分担，顾展确实轻松不少。
　　他看文件的时候，就抱着电脑在病房安静地陪顾茹，远程会议的时候就出去找个地方待会儿。白天匀出些时间多处理点工作，晚上就能早点休息。照顾病人的活儿看上去容易，其实不轻松，两个人一起的好处，就是累了的时候，可以轮流眯一会儿。
　　杜蛰还很会哄长辈开心，顾茹觉得无聊的时候，他会陪顾茹看看视频或者打两局扑克，常常逗得顾茹眉开眼笑。
　　有天晚上吃完晚饭，顾展抱着个笔记本眯眼在他妈身边看合同。
　　顾茹抬手捅了捅他，瞟向沙发里的杜蛰，然后指了指脚边的小毛毯。
　　墙边的单人小沙发里，杜蛰仰脸正坐着，进入了梦乡，大张着两条长腿，睡相不怎么好看，却很真实。
　　顾展领会到他妈的意思，拿起毯子，轻轻给杜蛰盖上，然后又走回床边坐下。
　　顾茹眯眼笑望着杜蛰，压低声音道：“这两天辛苦小杜了。”
　　“是啊，等忙完这阵，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顾茹听了这话，瞪向顾展打量了一会儿，“你们不是那啥……？”
　　顾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妈，你是不是挺喜欢杜蛰的？”
　　“是啊，小杜这孩子挺真诚的。但我这两天听给我挂水的小护士们讨论，小杜是不是个明星啊？”
　　“演过戏，主业是模特。”
　　“嗯，怪不得这孩子长这么高。”顾茹自己小声嘀咕着，然后又道，“那你呢？你喜欢人家不？”
　　“妈，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你少打岔，我问你话呢。”
　　顾展刚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被迫坐了回去，他凝眉思了一会儿，“妈，你想过去京城生活吗？和我住在一起？”
　　顾茹的目光开始拉长，“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一个老婆子，天天跟你一个锅吃饭，你还不得嫌弃我啊？”
　　“怎么会呢？妈，我想买个大房子，等你退休了，多养点猫儿狗儿，咱们也能有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感觉。”
　　“呿。”顾茹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和你那啥一起住，然后天天看你俩恩爱呗。”
　　顾展无奈地笑了两声，转而认真地看向他妈，“我是希望，你能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这样，咱家就能和和睦睦，过美满的小日子。”
　　顾茹凝眸望着自家儿子，“那你觉得妈喜欢什么样的？”
　　顾展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这是我朋友要帮我介绍的，是个博士，在研究所上班，你看看照片觉得怎么样？”
　　顾茹接过手机，眯眼看了片刻，“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错。”
　　“那你喜欢吗？”
　　“我……”顾展低下了头，“我见都还没见过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顾茹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阿展，是你找又不是我找，你管我喜不喜欢呢？你要跟人家过一辈子的，你喜欢才最重要。”
　　顾展望向顾茹，眼中涌动着难言的情绪，他喜欢？可他要怎么跟他妈说，他喜欢的人，根本和他不适合，也不可能给他想要的生活。他们就像两条过交点的线，早已经过彼此，往后只会越来越远。
　　顾展本来打算在姑苏多待几天，至少等到顾茹的检查报告出来，但第二天，Richard就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说是之前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出了问题。
　　顾茹见他手机、邮件响个不停，也烦了，“要不你就先回京城吧？妈又不是快要死了，你总守着干什么呢？”
　　顾展剜了她一眼，坐到床边捏着她的手，“妈，不许瞎说。”
　　“哪里瞎说了，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妈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哪也不会一下子就……”后面的话顾茹没有继续下去，“实在不行，你过两天再回来。”
　　顾展低头静了片刻，“报告是下周三出？”
　　顾茹颔首，“是的。”
　　顾展亲昵地抚着妈妈的肩，“那你等我回来，一起去找医生看结果。”他不想总是让他妈一个人面对一切。
　　“好。”顾茹微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顾展思了一会儿，“我应该会喊杜蛰一起回京城，我帮您找一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怎么样？”
　　“其实我……”顾茹展了展手臂，想说自己其实住了几天院，身体好像好多了，日常生活完全能自理，但对上顾展担忧的目光，她点头，“好，你来安排。”
　　“行，那妈你午睡吧，睡着了我再走。”
　　顾茹嘴角弯了弯，缩进被窝。
　　顾展替她掖好被角，静坐待了一会儿，就回酒店把睡着的杜蛰叫醒，然后收拾行李，一起回京城。
　　杜蛰本来想继续留下来照顾顾茹，但顾展推辞了一下，他也就没再坚持了。
　　顾展觉得，杜蛰这两天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过于草率，反正杜蛰的状态跟刚来姑苏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就连回程的路上，他也一反常态地寡言了很多，一上飞机，就眯着眼睛睡觉。
　　头等舱里没坐满，顾展打量着四下无人，或许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拍了拍杜蛰的手臂，“没睡着吧？”
　　杜蛰睁开眼，侧头看他，“没，展哥，怎么了？”
　　“现在正好有时间，我们聊一聊吧。”
　　杜蛰垂下大脑袋，支吾道：“其实那晚你跟阿姨聊天，我听见了。”
　　“哦？听见了多少。”
　　杜蛰撇了撇唇，“从你要削苹果开始……”
　　顾展讪笑，很坦然道：“那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想法了，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杜蛰不甘心地问，“展哥，所以在你眼里，我根本连跟你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根本还比不上一个你没见过面的人？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不是的……”顾展看他难过的表情，顿时有些自责，“杜蛰，如果你为了我，放弃T台，那我真的很感动，我不介意我的另一半是否跟我有匹配的社会地位或经济能力，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我养得起，但是你呢杜蛰？感情和人生价值，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杜蛰陷入了深思，是啊，如果他放弃了T台，离开了镜头，还能做什么呢？他从小学习成绩就一般，第一次有点成就感，就是当书模赚了钱，给家人买了过年的新衣服。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迷恋上了这种成就感，他想要努力上进，想要趁年轻四处闯一闯，才算不辜负这一辈子。他再一次问自己，愿意一辈子要别人养着吗？答案肯定是不愿意的，他得先是自己，先是‘杜蛰’，才有资格去喜欢别人，爱别人。
　　顾展拒绝他，并不是因为一点都瞧不上他，只是因为了解他，因为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才一直婉拒，不想伤害他。
　　顾展抚上他的后脑勺，“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我看好你。”
　　杜蛰点头，双眸动容地看向顾展，他想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眼神，再望一望他的展哥。
　　那人也嘴角上扬，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回望着他，身后舷窗外，是临驾于白云之上的湛蓝苍穹。


第63章 
　　你跟那个傅俨，现在什么情况？
　　Richard催促顾展回来, 主要是因为一个日牌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这个日牌主营3C数码产品，前段时间刚跟Slungshot签了合作协议，授权了他们家一款经典系列的笔记本电脑给Slungshot, 顾展就趁着前不久的购物节以预售的形式上了这款笔记本，销量十分可观, 这本来是件好事。
　　可眼见着就快到发货期了, 日牌还没把他们预定的货送来。这要是不能如期发货, 不仅消费者会退款维权, 还会影响Slungshot一直以来良好的声誉。
　　顾展一到办公室，就处理了这件事，“联系上日牌的人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Richard把大致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 然后总结道：“主要日牌他们说，跟乘浪那边的手续还有些问题, 所以暂时没法交货。”
　　日牌的这个项目, 当时其实是陈浪帮顾展拿下的，严格意义上来说, Slungshot应该找乘浪拿货，因为日牌直接授权的国内总代理是乘浪，Slungshot只是乘浪的独家分销。
　　陈浪之所以愿意给顾展分一杯羹，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类进口产品，还是Slungshot的用户量更大、用户信誉更高, 乘浪的电商网站是刚从传统商务行业转型来的，要想让更多人知道日牌的王牌产品授权了中国市场，他跟顾展合作, 是双赢。
　　顾展又问：“什么手续？现在距离约定好的到货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 陈浪他们倒不着急？”
　　两家公司趁着购物节一起上的货, 都是预售，Slungshot等着货，乘浪应该也在翘首期盼。
　　Richard一脸难办，“我派人去乘浪问过了，他们也没拿到货，但上次购物节，咱们卖出的产品是乘浪的百倍，他们就算不能如期给消费者发货，退款也退不了多少。”
　　顾展眉间一拧，“咱们的销售额具体多少？”
　　Richard拿手指比了一下，“这个数。”
　　“这么多？”
　　这个数额的销售量，已经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到Slungshot的资金流转了。
　　“是啊，一是因为日牌的王牌产品第一次授权国内怎么会不受欢迎，二当然是咱们网站的用户一直以来对Slungshot品质和服务的信赖，所以上次购物节咱们卖得特别好。”
　　顾展思了一会儿，“这样吧，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去乘浪了解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手续出了问题，必要的话，我亲自出面去找陈浪总。另一方面找财务把现在手头的项目盘点一下，退一步讲，如果真的日牌发不了货，咱们要有资金兜底。”
　　“好，我这就去办。”Richard正要下去。
　　顾展猛地叫住了他，“嗯……我不在这这几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当然有，王总，陈总，李总，还有之前一起打高尔夫的那个……”Richard滔滔不绝地报了一堆名字，对上顾展翻白的眼神，一下住了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老板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傅……傅总也来找过您。”
　　“哦——？他来过？”顾展自顾自地嘀咕。
　　Richard说：“您刚回姑苏的那晚来找过您，不过后来就没来了。”
　　他回了姑苏四天，傅俨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发过给他。之前恨不得每天盯着他屁股后头转的人，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是因为傅俨这几天真的很忙？还是因为那晚傅俨来照顾生病的他，他跟傅俨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伤了傅俨的心吗？或者终于点醒了傅俨，让他想通了，让他放弃了，傅俨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顾展又问：“他来找我没说什么事吗？”
　　Richard打量了自家老板一眼，心说，他每天傍晚到点来接你下班呗，能有什么事啊？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Richard不知道傅俨已经好几天没联系顾展了，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家老板到底想问什么，只能有什么说什么：“当时小陈接待的傅总，她说您母亲身体不舒服，您回姑苏去了，然后傅总就走了。”
　　“就……走了？”顾展下意识地接话，哼，顾茹生病，杜蛰知道后，第二天就来了姑苏，还帮忙一起照顾顾茹，可傅俨连一句问候、一个电话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他呢，关键时候对他一点都不关心。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这一回，傅俨是真的决定要走了，真的要放过他了，他终于能落个清净了。
　　顾展心里这样想着，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却已隐隐流露出失落。
　　善于察言观色的Richard见自家总裁垮下个脸，忙又道：“或许傅总是有什么急事呢，年底了各个公司都忙，而且听小陈说，傅总第二天就去沪上了，一定是沪上那边的分公司有什么紧急的项目，不然傅总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还没回京城？”
　　“小陈早上是这么跟我说的。”
　　顾展脸色缓和了些，转而又严肃地望着Richard，“你们这些人，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少打听八卦。”
　　“是是。”Richard忙捂着嘴退了下去，心说，这年头老板可真不好伺候，正着哄反着哄，都不行，欸——难啊，打工人真难。
　　办公室只剩顾展一个人后，他拿起手机，迟疑地点进了微信。
　　傅俨人在沪上？傅俨这几天没人影是真的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吗？又或者去沪上是为了躲他，不想再见他了？
　　顾展突然又按灭了屏幕，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算了，不想了，就当是傅俨已经离开了吧。
　　虽然傅俨没留下只言片语，没给他一个交代，但都已经第二回，他该有经验了，不该再稀里糊涂地什么都察觉不到，也不该再胡思乱想地期待什么。
　　悄然离场，就是傅俨的告别方式。
　　一年前，傅俨不也是像这样，静悄悄地就搬出了他家，等到别人告诉他，他才反应过来，哦，傅俨已经跟他分手了。
　　一切都跟他料想得一样，傅俨碰了壁，伤了心，早晚有一天会累、会倦、会厌，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好在这一次，他足够坚定，好在这一次，他没有上了傅俨以爱为名的当。
　　顾展捏了捏眉心，从桌上成堆的文件里拿起一份，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处理呢，下周还要回姑苏，他现在根本没心思操心别的。
　　连续忙了两天，顾展才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
　　晚上十点多。
　　他一个人到家，松了松领带，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按下了顾茹的电话。
　　“喂妈，睡了吗？”
　　顾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犯困，“正要睡，怎么？忙完工作，想起来给妈打电话了？”
　　“是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又挂了一天水，感觉咳嗽都快好了。”
　　“那行。”顾展又问，“对了，我请的那个护工怎么样，你们处得来吗？我特意让机构帮忙找个细心又性格好的，怎么样？她人还不错吧？你要是无聊了，可以跟人聊聊天。”
　　“嗯，我们挺好的。”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顾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阿展啊，你这次回京城，有没有去见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博士啊？”
　　“哎呦妈，你怎么比我还急？我这是赶回来处理工作的，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事？”
　　“妈不是急……妈只是想知道，你对那小伙子，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妈担心……你是真的认真要找吗？妈跟你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不要一时意气，妈不催你的……”
　　顾茹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顾展也没搞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大概还是他妈着急了，希望他早点安定下来。
　　于是顾展道：“妈，您放心，我一会儿就问问那个介绍人，看什么时候方便跟人见一面。”
　　“行……”顾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阿展，你跟你之前的那个……就是那个傅俨，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顾展没明白他妈怎么突然提起了傅俨，毕竟在他看来，顾茹不喜欢傅俨，应该也不愿意提及这么个人。
　　他含糊道：“不怎么样，最近都不联系了。”这应该也是顾茹想看到的吧。
　　“哦……”顾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叫人辨不出情绪，拉长的尾音似乎在斟酌些什么，“那……那你早点休息吧。”
　　“好，妈，你也赶紧睡吧。我明天晚上的机票，很晚才到姑苏，你不用等我。”
　　“嗯好。”
　　第二天，顾展又开了一天的会，晚上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天气不好，飞机延误，顾展在休息室等得都快睡着了，才被告知可以登机。
　　姑苏没有机场，飞机班次是京城到沪上的，沪上今晚在飘小雨，飞机降落的时候，因为航空管制又折腾了很久。
　　本该11点55落地的飞机，都快凌晨三点了，才落地。
　　顾展以往回姑苏，也经常从沪上转机，小陈会提前预定专车到机场去接他，可今天实在是太晚了，顾展手机一有信号，就接到好几条未接，还有短信，那个专车师傅因为航班延误耽搁太久，已经下班回家了。
　　现在只能试试出去打车，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好不好打车。
　　顾展提着行李，一到出口处，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扑面袭来，他忙裹紧了大衣，外面凄风斜雨，真冷。
　　他又往外走了几步，前方车辆临时接泊处，一辆打着双闪的SUV鸣了两下喇叭。
　　顾展回头看看，四下无人，这车好像是在朝他鸣笛。
　　嗯？专车师傅不是发信息说下班了吗？
　　顾展疑惑地走上前，那SUV缓缓摇下车窗。
　　车内，傅俨勾着嘴角朝他轻轻笑了一下，“上车。”


第64章 
　　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你怎么在这里？”顾展望着驾驶位上的傅俨, 眼神诧异。
　　“来接你。”
　　顾展觑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傅俨，你不会在我身上安装了定位器吧, 还是找人跟踪我？”毕竟傅俨手机里他在沪上机场的抓拍照，至今也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
　　傅俨见他一脸紧张, 淡笑道：“用得着吗？小陈是我的微信好友, 我问下你今天的航班, 又不是什么难事。”
　　顾展依旧觑眼望着他, 傅俨消失了几天又突然出现，还深更半夜特意来机场接他，忽冷忽热, 究竟在搞什么鬼？
　　“快上车，这里只能临时停车。”傅俨催促道。
　　“我去外面打车吧。”顾展撂下话, 自顾自地朝前走。
　　傅俨忙发动了车子, 缓慢地跟着他，“你这又是何必呢？今天降温还下雨, 深更半夜车也不好打，你别吹风受冻，又把自己折腾病了。你妈还需要你照顾呢。”
　　顾展忽然驻足，转身望向傅俨。
　　看来傅俨确实是知道顾茹生病的, 可是如果他知道，依照他之前每天要接自己上下班的那股狂热劲儿, 不可能这几天都不闻不问。以顾展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工作再忙，都不可能沉迷工作, 而忽视身边的人, 因为对傅俨这样的人来说, 生活永远是最重要的。
　　“发什么呆呢？赶紧上车。”外面是真的冷，傅俨说话时都哈出了白汽。
　　顾展瞟了一眼他被寒风吹湿的鬓发和略显泛白的嘴唇，欸，就算再想跟傅俨撇清关系，人家深更半夜冒着严寒来接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太视而不见，这样太失礼了。
　　顾展一伸手拉开了后座的门，他想跟傅俨保持些距离就准备坐在后面，谁知一开门，后座上并不空，堆了好几个手提袋，有衣服、水壶、保温桶，还有个袋子从开口看好像装着条法兰绒的毯子。
　　这条毯子？顾展眉间一动，好像在哪里见过？
　　“后面有点乱，还是坐前面来吧。”傅俨见他刻意疏远自己，语气透出些许失落。
　　顾展手僵了片刻，还是把后门关上，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进入温暖的车室，顾展顿觉冰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密闭的狭小空间内，气味也很使人放松，是傅俨钟爱的那款松木调的车载熏香。
　　顾展在车内环了一圈问：“这你的车？”他刚刚在外面看到车牌应该是沪牌。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这车确实没怎么，奥迪Q4，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是辆不错的车，可对于傅俨来说还是朴素了点。顾展认识太子爷这么久，就从没见他开过百万以下的座驾，而且他好多车都是限量款，开在路上会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的那种。
　　傅俨见他若有所思，解释道：“去年来沪上工作买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司机，自己买辆车代步方便。”
　　“你太子爷什么时候也瞧得上这些车了？”
　　傅俨笑笑，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道：“随便买的。”
　　沪上到姑苏要开一个小时，车内放着悠缓的轻音乐，顾展能感觉到今晚的傅俨明显比平时寡言了很多。
　　他搞不清傅俨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走了又回来？放弃他了又没放弃？他不想费心思去猜测，索性直接问道：“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傅俨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一勾，“怎么？几天没去骚扰你，开始想我了对不对？”
　　顾展“呿”了一声，“我以为你终于想通，要放过我了。”
　　傅俨沉默了，平静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顾展又问：“今晚怎么想起来接我？”
　　傅俨偏过头看了顾展一眼，他眸光定定，似乎在期待着一个什么答案，傅俨努了努唇，“最近正好在沪上出差，小陈跟我说，你飞机延误，约好的专车师傅来不了，托我来接机。”
　　“这个小陈……我回去说她。”顾展轻咳了声，“麻烦到你了吧？”
　　“顺手的事。”傅俨淡道。
　　他将头扭了过去，不敢再看顾展的表情，不敢再看顾展得知他终于放弃之后那种释然的表情，顾展眯眼靠在座椅背上，好像连呼吸都是轻松的。
　　可是顾展哪里知道，傅俨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姑苏，他得知顾茹生病入院的那晚，就立马赶来了姑苏，可是他却不敢见顾展。
　　碍于顾展对他说的话，碍于顾茹曾经对他的印象，他不知道自己贸然上去，究竟是能给顾展安慰，还是把事情搞得更糟。
　　后来杜蛰也来了姑苏，傅俨远远望着他们三人相处融洽地在医院小花园晒太阳，自己心里却像是发了霉。
　　今晚是他主动找的小陈，主动问的航班，他大晚上不睡觉，在机场等到凌晨两点多，就是特意过来接顾展的。
　　可这些，他都不敢说，不敢告诉顾展。尤其当顾展误以为他要放弃时，那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反应，深深刺痛了他。
　　当你迫切地努力追求一个人，而对方除了后退还是后退的时候，你会不忍心再向前，你只是想爱他啊，为什么却像是在逼他？
　　两人一路话不多，顾展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行，后面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傅俨轻拍拍他的肩，把人喊醒，“这么晚了，应该不去看阿姨了吧？”
　　“到了？”顾展迷蒙地睁开眼，搓了搓脸，“前面路口右拐有个酒店，把我放门口就行。”
　　傅俨默默照做，朝那个酒店开去。
　　顾展侧头瞥了他一眼，“你还回去吗？”他看了看腕表，“都四点多了，你再开回沪上困不困？”
　　傅俨嘴角做出些笑，“你要收留我啊？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傅俨，别开玩笑了。”顾展单方面地认为，他和傅俨总算是心平气和地达成了‘到此为止’协议，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一个半夜来接机的朋友，“要是困的话，就进去开个房间休息会儿，疲劳驾驶太危险了。”
　　车子稳稳地在酒店门口停下，“啪——”地，傅俨按开了门锁键。
　　“我有去处，你不用操心。”傅俨语调平和道。
　　顾展侧头望了望他，傅俨的嘴角甚至还有风度地挂着一丝笑，从外表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可顾展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特别的冷，这样的傅俨好陌生。
　　然而，两人从今往后，可不就该形同陌路吗？
　　他把自己无端飘乱的思绪拉回来，道了句，“今晚谢谢。”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顾展到了酒店房间，澡也没洗，就直接上了床，累了一整天，天都快亮了，他想睡两个小时，洗漱一下直接去医院。
　　可不知道是在车上眯了会儿的缘故，还是酒店的空调外机呼呼吵个不停，顾展辗转反侧根本没睡着，闹铃就响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路对面买了两碗小馄饨——顾茹上回说这家小馄饨不错。
　　“妈——”顾展脸上笑眯眯地提着早餐走进病房，却发现顾茹已经在吃了。
　　病床的折叠桌上摆着南瓜粥，还有松仁芦笋，香拌菠菜，味增鸡丝等好几道小菜。
　　“怎么已经吃上了？”
　　顾茹见儿子来了，脸上绽开笑容，“护工一大早送来的。”
　　“哦。”顾展心想这护工还真专业，早餐的菜色清淡又营养，很适合病人，他将手里的小馄饨摆到床头柜上，无意间瞟到了上面的不锈钢保温桶。
　　这保温桶似曾相识？难不成现在都流行这个款式的保温桶？
　　顾展眉间一动，“那护工人呢？”
　　“请了几小时假。”顾茹埋头喝粥，“他说有点事，我想着你今天也来了，就让他走了。”
　　顾展望着他妈囫囵喝粥的样子，若有所思，“妈，你慢点，别噎着。”他打开一碗小馄饨，“我吃完跟你一起去找医生，张医生还没上班呢吧？”
　　“嗯，说是八点半让我去找他。”
　　母子俩吃完早饭，早早地等在张医生诊室门口。
　　虽然说顾茹最近气色不错，胃口也不错，虽然说住院这几天以来，顾茹咳嗽得越来越少，很明显她的病在好转，但是，到了直面自身真实病情的这一天，母子俩还是分外紧张。
　　顾展能感觉到他握在掌心的手轻微地发抖，他轻轻将顾茹的碎发挽到耳后，慰道：“妈，别担心，一切有我。”
　　顾茹嘴角扯起一抹笑，目光动容地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点了点头。
　　张医生神情严肃地将几份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方眉头舒展地说：“你们很幸运，只是肺炎引起的呼吸道黏膜水肿，造成黏膜下的毛细血管破裂，所以患者有轻微咳血的症状。”
　　“太好了！”顾展激动地跟顾茹对视在一起，相连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眸中有窗外斜入的晨曦，涌动着光。
　　顾茹也眼眶温热，她知道其实她儿子比她还紧张，只不过那个福利院的小男孩长大了，能给她安全感，为她撑起一个家了。
　　顾展又问：“那我妈之前为什么会晕倒？”
　　“那是患者过度劳累外加肺炎发烧感染所致，生病了一定要多注意休息，你要是不听医嘱，那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而且像患者这个年纪，进一次ICU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还是要好好保养身体。”
　　“妈，听到没有？”顾展拍了拍她的手，“平时嫌我唠叨可以，但医生的话可一定要听。”
　　“嗯嗯。”顾茹不住地点头，“那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妈你真是，吃药不积极，出院第一名。”顾展心情好转开起玩笑来。
　　顾茹横了他一眼，“我的学生要期末考试了，我不能放着不管嘛。”
　　张医生望着拌嘴的母子俩，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再观察一周吧，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
　　“那真是谢谢您了，医生。”
　　两人又跟医生聊了会儿，顾展很仔细地问了些注意事项，再三感谢了医生，然后送顾茹回了病房。
　　“妈，我电脑还在酒店，得先回去一趟。”顾展一边替他妈掖被角，一边道。
　　“行。”顾茹望着他青黑的眼眶，“回酒店补补觉，我这儿也不用你一直陪着。”
　　“好，妈你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出去买点？”
　　“不用，你请的那个护工，会准备吃的过来。”
　　顾展瞟了一眼床头柜，刚才他们去见医生的间隙，护工已经过来把没吃完的早餐和保温桶都收拾走了。
　　他凝眉顿了会儿应道：“嗯，那我十二点准时过来，陪您一起吃饭。”
　　“好好，赶紧回去睡吧。”顾茹笑眯眯地跟他连连挥手，丝毫没注意到顾展眼里暗藏的狐疑。
　　作者有话说：
　　关于那个法兰绒毯子，有的盆友可能会觉得疑惑，在61章补充了一下，看得早的小盆友刷新一下就可以看到修改后的新章，不影响整体剧情，只是想加个小细节让情节更丰满。


第65章 
　　她在用自己的一生爱一个人。
　　中午11点40分, 顾展出现在医院。
　　他故意跟顾茹说自己十二点准时到，又提前二十分钟过来，就是想看看那个所谓的‘护工’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晨傅俨来接机的时候, 顾展无意间在他的车后座看见了几个乱堆的手提袋，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傅俨, 而且和傅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傅俨平时是那么爱好整洁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匆忙, 绝对不会把东西随手丢在车后座。
　　而且那些手提袋里装的——保温桶、毛毯、还有类似医护制服的蓝色套装，如果傅俨不是刚从医院出来，车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 那只保温桶跟他今早在顾茹病房的床头柜上看到保温桶一模一样，这一切太容易令人产生联想了。
　　还有那条法兰绒的毯子, 上周顾茹还在ICU时, 他守在门口不小心睡着，有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怕他着凉, 给他盖的毯子，和傅俨车上的也一模一样。
　　这么多的巧合，顾展再察觉不到异常，也有点对不起他的智商了。
　　顾展几乎肯定地走进病房, 果然看见顾茹正和一个提着饭盒的人说话，而那个人不是什么‘护工’, 正是傅俨。
　　一瞬间，屋内两人的表情都僵怔了，顾展的手紧攥着门把手, 笃笃地睨向傅俨。
　　傅俨迟疑了半分钟, 把手里的饭盒摆下, 嗫嚅道：“顾展，我……”
　　“你给我出来！”顾展声量不大，却几乎是咬着牙。
　　“阿展，你先别急，小傅他不是有意瞒你的，你们好好谈。”顾茹见状劝道。
　　傅俨给了顾茹一个安抚的笑，“阿姨没事，我出去跟他聊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到了尽头的茶水间。
　　傅俨后进来，想想还是把门反锁上了。
　　顾展瞪眼质问道：“你上周就来姑苏了是不是？所谓的到沪上处理工作不过就是你的幌子？”
　　“嗯。”
　　“我守在ICU病房前的时候，你在？”
　　“嗯。”
　　“我回京城之后，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妈？”
　　“嗯。”
　　顾展强忍被欺骗的情绪，“我妈怎么没把你赶出去？”
　　傅俨面露赧色，“我一开始假扮成你雇的那个护工，戴着口罩也不怎么说话，阿姨没发现，过了两天阿姨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相处得不错了，阿姨也就没怎么为难我。”
　　顾展叉腰对窗口站了片刻似乎在隐忍什么，而后转身睖向他，“傅俨，耍我很好玩是不是？几个小时前，你刚跟我承认自己已经放弃我了？我以为咱俩之间终于可以结束，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发现之后会很惊喜，很感动？你以为自己默默付出很伟大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后面几乎是用吼的，顾展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反应或许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太子爷屈尊降贵地来照顾他、照顾他妈，无怨无悔，他这是作什么呢？除了他以外，傅俨应该还没有为一个人做到过这样。
　　可他就是不想再跟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在一起了，不想自己以后还有可能再承受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感情失败，那感觉太难受了，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样，直到现在，他都没缓得过来。
　　他想保护自己，有什么错呢？他三十二了，就想要一份稳定的感情、安稳的生活，有什么错呢？可傅俨就是不让他如愿，死气八赖、反反复复，一遍遍地来搞他心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次次地说服自己拒绝一个自己爱的人到底有多难。
　　傅俨见他表情痛苦，也有些不知所措，“顾展，我没想要你感动，也没觉得自己多伟大，我做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自发地想关心你，想照顾你，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守在你身边。”
　　他试探地慢慢靠近顾展，双手轻轻攀上他的肩，“可我又怕自己对你情不自禁的关心，给你造成困扰，给你带来负担，所以才选择保持沉默。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像现在这样纠结，我爱你，能为你付出我就很开心了，无关乎你愿不愿意给我回应。”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觉得身体所有的情绪都在打架，他根本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该开心还是悲哀，感动还是愤怒，只是无力地苦笑一声，“傅俨，你有必要为别人这么低三下四，这么委曲求全吗？你贱不贱呐？你看看你现在，还像你自己吗？”
　　“早就不像了。”傅俨闷声说，“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才慢慢变成完整的自己。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天生优越，盲目自负，永远发现不了自己只是个漂亮的空壳子。你说我为你改变是贱，我不这样认为，顾展，是你让我变得更好。”
　　顾展挣开他的双臂，“我没那么大能量，也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们在一起过的，可是结果呢？你觉得我们真的适合吗？我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决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也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你现在为了打动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妥协，那以后呢？你愿意为我妥协一辈子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就是我们俩注定不适合在一起的原因。”
　　“咚咚——”外面有人敲门，一个清亮的女声，“谁在里面？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啊，有什么事请出去聊。”
　　两人静了下来，对视良久，半晌，顾展别开眼，冷冷说：“你走吧，我妈我自己可以照顾。”
　　傅俨不甘心地动了动唇，还欲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沉默地离开。
　　顾展闷头回到病房。
　　顾茹见自家儿子眼神疲惫，望着窗外姣好的阳光，沉吟道：“阿展，陪妈去楼下走走？”
　　顾展抬头望了她一眼，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应道：“好。”
　　医院小花园内，草青风静。
　　顾展挽着他妈的手，慢悠悠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两人走了很久，顾茹方叹息道：“阿展，你还喜欢小傅是不是？”
　　“妈，我……”顾展下意识地就要反驳，被他妈摆手制止，“跟妈说实话，妈都看得出来。”
　　顾展望着他妈的眼睛，确认顾茹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反常的情绪后，承认地点了点头。
　　顾茹长长吁了口气，“上个月，我们学校刚落成了一座图书馆，我的学生们现在不仅能在学校看到丰富的图书，还有宽敞明亮的自习室，望着他们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阅读自己喜欢的书籍时那种投入的神情，妈真的很欣慰。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想看书可没这待遇，要走好远的路到市里的图书馆，妈记得，你有次是看一本科普吧，看入了迷，人家都闭馆了，那个管理图书的阿姨赶你走，你还舍不得走，抱着书委屈巴巴地看着人家哈哈……”
　　“哈哈。”谈起这些往事，顾展也笑了起来。
　　顾茹的语气又恢复得认真，“还有之前捐的体育器材，半年多前学校翻新的食堂，特意从沪上请来的大厨……”
　　顾展眼中闪过惊异，“这些……都是傅俨做的？”
　　“嗯。”顾茹颔首，“妈也是前一段时间，无意间在校长办知道的，而且小傅做这些事都是匿名，只有一些内部人员知道捐赠者是谁。还有这次，小傅来医院照顾我。”
　　“妈你现在对傅俨……？”一时间，顾展还真有些咋舌，他对顾茹和傅俨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顾茹在家门口用礼品盒愤怒地砸傅俨，声嘶力竭地要赶人走。
　　“妈对他的改观很大，当然，妈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替他说好话，也不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妈只是觉得，小傅这孩子，对你很用心，你应该要正视他的心意。”
　　顾展垂下头，陷入沉默。
　　顾茹牵起他的手，捏在手心拍了拍，“妈知道，你从小没有安全感，在和小傅有过一次不愉快的感情经历后，更加不敢轻易地把自己的感情寄托给任何人。你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但阿展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愿意永远不离不弃地守着你，发生任何事都不放弃你，不会是因为你们合适，也不会是因为任何外在条件，要有这么强大、不可磨灭的意志，只会是因为，他是真的爱你。”
　　顾展侧头望进他妈的眼睛，那皱缩得不再年轻的眼眶微微发红，任何人跟他说这样一番话，他都有可能会觉得是矫揉造作、纸上谈兵，但是顾茹跟他说这些，一下就触及他心底。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茹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套老破小的旧房子不愿意搬家。甚至在顾茹还没成为他的妈妈之前，明明顾茹还没那么老，她有稳定的工作，虽是个寡妇但徐娘半老，完全有机会重新开始一段不错的婚姻，但她没有，毅然决然地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
　　守着一个家、一张照片，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时至今日，顾展终于才明白了顾茹——她在用自己的一生爱一个人。
　　那么傅俨呢？这一次，傅俨真有顾茹以为的那么认真吗？他可以再相信傅俨一次吗？他可以再给他爱的人一个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机会吗？


第66章 
　　你刚刚牵我手了。
　　顾茹身体没有大碍, 顾展待了两天就被千催万嫌地赶回了京城。
　　傅俨在那天跟顾展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就已经回京城了。
　　顾展本打算回来之后找傅俨谈一谈，可飞机刚落地, 就被Richard十万火急地叫到公司，因为那个日牌发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不仅如此, 乘浪的人还来找他们讨要‘飞凡精选’护肤自品牌投产的资金。
　　Richard一见这情形, 就知道自己兜不住了, 得赶紧找老板。
　　顾展皱眉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怎么回事？日牌的货怎么可能还没发？”
　　他去姑苏之前，特意去见过陈浪一面, 这人答应得好好的，会妥善处理好发货的问题, 没想到都三天过去了, 还是悬而未决。
　　Richard垂丧地埋着头，“您不在的这几天, 我一直在找乘浪的人催发货，可他们总是避重就轻地打马虎眼，然后我就直接想办法接触到日牌的负责人，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据说不是因为他们不发货，而是他们这款笔记本电脑有个芯片的固定厂商上半年倒闭停产了, 所以他们换了新的芯片厂商，数据显示新芯片的各项能力表现只增不减，可乘浪却以他们更换了产品芯片货不对板为由, 拒绝接受新批次的货物。”
　　顾展眼中闪过锐色, “乘浪一直不告诉我们缺货的实情, 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顾总，你也觉得陈浪总或许是故意的？”
　　“卡着日牌的货物不发，我们就拿不到预收的尾款，这笔款项数额巨大，拿不到的话，很难开展接下来飞凡精选护肤线的研发，恰好这个项目，又是和乘浪合作的，如果我们到期拿不出来钱就是违约，乘浪可以起诉我们，前后夹击，陈浪这是挖好了坑在等我跳呢！”顾展怒地在桌上锤了一拳。
　　“陈浪总这也太卑鄙了。”Richard气得直咬牙，“一直听说他手黑，没想到咱们跟他合作这么久了，他都不放过，这人人品太垃圾了！”
　　“我去姑苏之前，让你盘点手头项目的呢？我记得，当时正好有个项目准备投钱，赶紧、赶紧把那个项目停掉吧，先来填这边的窟窿。”
　　Richard一脸抱歉地望向自家老板，“已……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这个项目不是预计下周才投产吗？为什么提前了？”
　　“项目经理常建推得顺利，当时还没预料到有这个事，常经理说要提前联系银行打款，这个事情是跟您报备过的，当时您人在姑苏……”Richard略显胆怯地瞟了他一眼，“您没有反对，我们就提前打款启动了。”
　　顾展无奈扶额，他这段时间心思都在顾茹身上，确实对公司的事情投入不够，“这个常经理，我印象不深，是不是刚来公司没多久？”
　　“一年左右吧，不是您聘的可能没怎么见过。”
　　“多大年纪？这个项目不小，既然才来公司一年，怎么会让他总负责？”
　　“四十不到，之前在傅氏干过，蛮有经验的，主要产品部最近缺人，有两个骨干休产假了，常经理就顶上去了。”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去把常经理给我叫来。”
　　“好。”Richard快步下去，不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进来。
　　原来，这个项目经理常建昨天已经离职，心虚跑路了。
　　Richard战战兢兢说：“电话打过去已经停机，估计是有意躲着我们。”
　　顾展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其实他料到了，这个常建多半是乘浪渗透进来的，努力推动这个项目，提前打款就是为了帮陈浪挖坑，让Slungshot的资金链出现问题。
　　Richard提议：“顾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想想办法融资？”
　　“事发突然，现在融资怕是来不及，再说，陈浪费尽心机将我们坑入局，肯定也有办法让我们融不到资。”顾展咬着牙，“找几个机灵的人，去常建家里看看，找到人别打草惊蛇，先联系我，他既然帮陈浪做事，就有可能是我们对付陈浪的突破口。”
　　“是。”Richard点头，刚要迈步下去，又转身问：“不对啊顾总，只盯着常建有用吗？咱们的项目怎么办？什么都不管等着开天窗吗？”
　　“别急。”顾展微眯的眼闪出一道锐利的光，“陈浪现在握着一手好牌，要打我们一个落花流水，那就等他出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没过几小时，陈浪亲自打电话约顾展喝茶。
　　地点就定在陈浪常去的那家茶馆，顾展步伐镇定地走进去。
　　陈浪见他一脸气定神闲，笑眯眯地给他倒了杯茶，“顾总看上去状态不错，令堂身体好了？”
　　“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顾展没心情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道，“陈总，说正事吧。”
　　陈浪哈笑了两声，“顾总是爽快人，我最喜欢跟爽快人做生意了。想必顾总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清楚了吧？”
　　顾展讽笑，“姜还是老的辣啊，陈总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提吧。”
　　“哈哈哈。怎么能说是要求呢？顾总您看，你们现在的资金链出了问题，‘飞凡精选’护肤线的摊子又铺得这么大，工厂现在都等着开工呢，Slungshot拿不出钱，前期的投入可都打了水漂，而且违约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哥我现在哪里是在跟你提要求啊，我是要帮你啊。”
　　“哦——？那陈总要怎么个帮法？”顾展心说，人至贱则无敌，陈浪都把他坑到这份儿上了，还敢腆着脸说出这样一番话。
　　陈浪笑得红光满面，“顾老弟，既然Slungshot一口吃不下整个‘飞凡精选’，那我来帮你啊，你把‘飞凡精选’的股份卖给我，剩下的资金我帮你填窟窿。”
　　“哈哈。”顾展笑了两声，“陈总的算盘打得真响啊，你想控股‘飞凡精选’？”
　　“是。”陈浪胸有成竹，“顾总，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如果答应我，咱俩还能继续合作，我吃肉的时候，还能分你碗汤；可你如果不卖掉飞凡精选，不仅飞凡品牌做不起来，日牌那边我也不会让你发得了货，这会对Slungshot的信誉造成多大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觉得，你有能力跟我抗衡吗？”陈浪不屑地笑了一声，抿了口茶，好整以暇地望着顾展。
　　顾展握着茶杯，垂眸望着清澈的茶汤入了神。
　　他确实没办法跟乘浪硬碰硬，他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才有了Slungshot，可在乘浪这样的商业巨擘面前，依然是任君拿捏，他凭实力一手孵化的自营品牌‘飞凡精选’，陈浪说要就能要走！他不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能拿Slungshot的信誉做赌注。
　　“他有能力跟你抗衡！”一个低沉男声从门外飘进来，音量不大却中气十足，傅俨步履款款地走到顾展身边，将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居高临下地望向陈浪，“Slungshot再加上一个傅氏，没有能力跟陈总抗衡吗？”
　　“傅总，怎么哪里都有你？”陈浪扯起嘴角奚落道，“你是想帮顾总把‘飞凡精选’的资金窟窿填上？你又要来助顾总一臂之力，像一年前那样吗？哈哈——”
　　他说到‘一年前’三个字时，眼里充满了嘲讽与挖苦地瞟了顾展一眼，好像顾展再信傅俨一次，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孬种。
　　傅俨见顾展略显窘迫的表情，心里忍不住自责，他咬牙瞪着陈浪，“陈总想得真美，我出钱帮顾展可以，但凭什么让你跟着赚钱？‘飞凡精选’这么好的项目，你不配参与。我这人没陈总这么大的气度，我吃肉的时候，绝不让你喝汤，我会把你踢出局，让你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付出代价！”
　　不知道是不是傅俨说这番话的时候气焰非常，竟然镇得陈浪这个老江湖心虚地愣了几秒，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笑容，回击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很正常，别回头哭着回家找你老子就成。”
　　傅俨攥拳睖着他，强忍情绪才没让自己一拳抡上去，现在没必要跟这人多纠缠，他朝顾展递出手，“我们走吧。”
　　顾展望向傅俨，那人正朝他笑得温煦，又望向眼前这只宽大温厚的手。
　　“顾总，你可想清楚了，你今天要是跟他走，从今往后，咱俩可就一刀两断了。你从前帮我做了不少事，你觉得傅宏平能容得下你？还有你手里跟乘浪合作的项目，你就这么让这些项目黄了……”
　　陈浪还欲危言耸听，顾展已经牵起那只手，两人并肩走出了茶馆。
　　傅俨车内。
　　顾展凝眉坐在副驾驶上，表情凝重似是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傅俨并不着急发动车子，侧头注视着他，“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后悔跟我出来了吧？”
　　“没有。”顾展依旧低头沉思，傅俨依旧侧头认真地望着他。
　　没多会儿，顾展注意到这人灼烈的目光，“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嘲笑我与虎谋皮，终于有一天被虎咬了吧？”
　　“没有。”傅俨嘴角漾起温柔的笑，“我是很开心，你刚刚牵我手了。”
　　“神经。”顾展横了他一眼，“你不用太得意，我只是觉得你有句话说得不错。”
　　“哪句？”
　　“‘飞凡精选’是我一手打造起来的品牌，陈浪这种人，不配染指。”顾展眼里闪过狠厉的光。
　　正好此时，顾展的手机响了，是Richard。
　　“顾总，我们按照公司员工信息登记的地址去常建家，但他人已经搬走了。听邻居说，他老婆前段时间怀孕了，常建带他老婆挺着个大肚子连夜搬家，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畏罪潜逃啊。顾总，我们要不要报警？”
　　“没法报警，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他违法行为的证据。”
　　“那怎么办？”
　　“你们先找找他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老婆怀孕了，应该走不远。”
　　“好。”Richard挂了电话。
　　顾展眉头紧锁地握着手机。
　　傅俨看向他，“在找常建吗？”
　　顾展眉间一动，“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以前在傅氏干过。”傅俨眼神忽厉，“而且我调查到，一年前傅氏工厂出事，跟他有关。”


第67章 
　　追媳妇儿就是要脸皮厚。
　　“一年前傅氏工厂生产的面膜检测出致癌物质, 原因是那批面膜使用了过期原料。当时我们展开了调查，结果是一个小职员弄错了原料的生产日期标签，虽说是个人疏忽, 但总归是傅氏的员工，傅氏难辞其咎只能吃这个闷亏。后来这件事就以那个小职员的辞职告终, 常建作为采购部经理连带责任也被辞退。当时没有人注意常建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直到这次, 我听说你们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傅俨说到这里瞟了顾展一眼, 眼神显得小心翼翼，“我不是有意要调查你，只是了解你的个性, 哪怕再需要帮忙，恐怕也不会向我开口, 我跟你一样不希望Slungshot受到任何重创, 我只是担心你，想帮助你……”
　　“行了, 直接说事情。”顾展打断了他的絮叨。
　　“哦。”傅俨忍不住嘴角勾了一下，“常建利用职务之便，跟陈浪里应外合给你挖坑，如果他现在是陈浪的人, 那么一年前或许就已经是陈浪的人了。我找人调查了他，发现他身怀六甲的妻子, 竟然是陈浪的远房表妹。我们调取了一年前他值班时候的监控视频，发现就在问题面膜投产的前几天，有一段缺失, 楚音想办法把视频恢复了, 果然是他篡改了原料的产期, 那个小职员根本就是被他顶出来背锅的。”
　　顾展恨得牙痒，“看来常建根本就是陈浪的走狗，帮他干了不少脏事儿。”
　　“那我们现在要报警吗？”
　　“报警的话，就算警察调查陈浪，他依旧可以卡着日牌的货，Slungshot的问题还是没解决。”顾展锁眉捋了一把后脑勺，“当务之急是找到常建，如果他可以帮我们指证陈浪，就能以此跟陈浪去谈判。”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问了傅氏一个从前跟常建交好的员工，他说常建有次喝多了说漏过嘴，说乘浪的大总裁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傅俨眼中一动，“我猜测应该是常建帮陈浪干那些脏事的时候，都留证了。”
　　“很有可能。陈浪是怎样的小人，只要接触过他的都看得出来，常建替他做事自然也要提防他哪一天反咬一口，留点把柄自保，是很有必要的。”顾展皱了皱眉，“可惜的是常建现在跑路了，我派人去他家没找到。”
　　傅俨的手机吱吱震动了一声，他瞄了一眼，“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你怎么找到的？”
　　“楚音追踪了他的手机、个人电脑、还有车……反正能定位的都定位了，他刚给我发了个地址。”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随便定位别人是违法的？”顾展无语地斜他一眼，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傅俨追踪过。
　　“这我当然知道，你放心，警察要抓就抓我一个，不会连累你的。”傅俨顿了顿，瞄着他的脸问，“顾展，要是我被警察抓走了，你会不会来看我？”
　　“神经。”顾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上回在医院跟你说的话，对你丝毫没影响是不是？我发现你现在脸皮的厚度，真是随着年龄与日俱增。”
　　傅俨笑笑，自我打趣，“小汪给我支过招，追媳妇儿就是要脸皮厚。”
　　“艹！”要不是还有正事，顾展真想拿把尺量一量，傅总现在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好了，不逗你了。”傅俨微笑着将手机递出去，地图显示在京郊的某个地方有个闪烁的红点。
　　顾展凑上前，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看地点那一片好像是个山林，是不是西郊的别墅区啊？”
　　一时间，傅俨没有回答，因为他现在有些愣怔。
　　这么久以来，顾展第一次主动靠近，他温软的指腹有两下不经意碰到了傅俨握手机的手指；他的上半身倾靠过来，发丝撩过傅俨的下颌，有些痒；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傅俨太怀念这样的顾展了。
　　“欸，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顾展偏头看他。
　　傅俨望进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没有言语，很快傅俨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顾展也意识两人靠得太近了些，坐直回座位上，拉开些距离，“我要到西郊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傅俨脱口而出。
　　顾展瞥了他两眼，躲开他的目光，斟酌道：“你离开姑苏之后，我妈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知道你这一年来为我和我妈做了不少，我打算重新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这个人你多少有些了解的，有很多的顾虑，就算我重新思考，也未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帮我，傅俨，我真的还没想好，或许我、我们……”
　　“顾展，你想太多了。”傅俨伸手勾着他的下巴，将他低垂的脑袋抬起来，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但傅俨的手只是在他的下巴上一撩而过，很快就缩回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温声道：“你不必有负担，陈浪干了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事，我本来也不可能放过他，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眼睛，里面有真诚、信任与交付，这眼神暌违已久，时至今日依旧能引得他沉迷，抛去结果不说，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非常享受跟傅俨并肩作战的感觉，因为那让他觉得，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好，一起去。”顾展望着他，认真道。
　　两人开了两个多少小时车，终于到达京城西郊。
　　那一片的山上，零零散散有几幢别墅，但没开发得起来，几乎没人住。
　　傅俨根据GPS的指使，将车停在离常建不远的一条隐蔽的小路边。他松了安全带，蹦着手臂到后座拽来一只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只4K望远镜递给顾展，“看看，应该就是东南那幢尖顶别墅。”
　　顾展接过望远镜掂了两下，“不错，还带了装备，有备而来啊。”
　　“没想到你这么快会从姑苏回来，早就计划好今天要来会一会常建，临出门知道你要去见陈浪，不放心才过去找你的。”傅俨今天穿了件深色冲锋衣，确实跟平时的穿衣风格不太一样。
　　顾展干笑一声，“呿”道：“不放心？不放心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他欺负了不成？”
　　“那谁知道呢？”后半句傅俨声音矮了下去，有些没底气又不吐不快地嘀咕着，“反正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你，其他人想都别想。”
　　顾展努了努嘴，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傅俨低头藏下了嘴角的笑。
　　“你看这是不是常建？二楼最西边那个房间，在窗户边上。”顾展举着望远镜探看了会儿，又把望远镜递给傅俨。
　　傅俨凑上去细看，“就是他，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顾展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他老婆进来了，大着肚子，看样子没多久应该快生了。哇哦，你还有这个？”
　　傅俨像个叮当猫似的又从他的双肩包里摸出一个平板模样的东西，这东西样式老旧，屏幕分辨率也不高，但好像还蛮灵的，展示的正是常建所在的实时画面。
　　画面主要被一整片书橱占据，常建坐在书桌前，正在跟他老婆说话，两人有些小幅度的肢体拉搡，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顾展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你们黑进了常建书房的摄像头？”
　　“嗯，这东西是楚音中学的时候做着玩的，临时拿过来凑合用用。”
　　“厉害啊。”顾展玩笑道，“你堂弟在傅氏干得还开心吗？介不介意跳个槽？”
　　“顾总现在挖起墙脚来了？刚才不还说这样违法吗？”
　　“那得看你堂弟跟谁混，他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一定引导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正经的地方。”
　　傅俨嘴角半勾，“你的意思是，我不正经？”
　　“难道你正经？”顾展讽道，“傅总一定是没好好照镜子。”
　　密闭的车厢内，两人本来离得就不远。
　　傅俨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我也只有在你面前不正经。”刻意放慢的语速，低沉浑厚的声音，引人无限遐想。
　　“滚！”顾展手肘在他的胸膛顶了一下，嫌恶地皱起眉，“越老越油腻。”
　　傅俨听了这话倒也不恼，手掌轻抚着自己胸膛被顶撞的地方，望着顾展傻笑了一会儿。
　　顾展看了片刻摄像画面，分析道：“这个镜头的位置正对着常建书房的书橱，你看第二排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个保险柜吧？常建说的把柄，会不会就在这个保险柜里？”
　　傅俨的表情也恢复得认真，“很有可能，常建特意给这个保险柜安了个摄像镜头，里面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把常建约出来谈谈？”顾展摩挲着下巴思考，“哎呀不行，太轻率了，我们手里一点谈判的资本都没有。”
　　正在这时，平板吱吱震动了起来，画面里的常建很快也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顾展惊奇地打量着傅楚音的杰作，“别告诉我，这东西还能监听电话？”
　　傅俨有条不紊地从双肩包侧袋里掏出一副耳机，插到平板的耳机孔上，自己带了一只，另一只递给顾展。
　　顾展迟疑地接过耳机，不情不愿地凑到傅俨身前，吐槽：“怎么还是个有线耳机？我郑重地提个用户需求，该升级成蓝牙的了。”他矮下脑袋刚准备带上，一不小心撞到了傅俨的头，“哎呦，这耳机线还这么短。”
　　两个身材高健的大男人缩着身子，凑到方寸的小屏幕前，脑袋挨着脑袋的样子，颇具喜感。
　　“嗐，楚音好多年前做的东西了，你就将就一下。”傅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狠狠地给傅楚音点了个赞，这真是个优秀的产品，绝对满足用户需求，他太喜欢了。
　　傅俨止不住地喉结滚动，因为只要他微微偏头，几乎就能蹭上顾展近在咫尺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淡红色柔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楚音内心os：啊啊啊‘嫂子’刚夸我了，好险，这下能坐主桌了吗？


第68章 
　　他想帮你一起守护Slungshot。
　　顾展感受到旁边灼热的目光, 偏过头睖向傅俨。
　　傅俨没有躲避，敛着眼睫望进顾展的双眸，曜黑瞳孔里酿着的情愫逐渐升温, 直至难以克制地溢出来，包裹住眼前的人, 弥漫着整个密闭的车室, 渐渐地, 他灼热的目光往了下, 落在顾展淡红的薄唇上，他轻轻阖上眼睫，慢慢朝那唇上靠去……
　　“陈总啊, 您怎么又联系我？”
　　耳机里骤然传来的洪亮男声，一下打散了车内的氛围。
　　两人晃过神来, 神情窘迫地斜眼瞟了瞟对方。
　　傅俨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 顾展剜他一眼，亮了亮一口好牙, 似乎在提醒他自己曾说过的‘亲一次咬一次’。
　　傅俨强忍住没笑出声，很快，两人都恢复得严肃认真，侧耳听着常建说话：“晓雯都怀孕了, 您就不能让我们夫妻俩过点安生日子吗？”
　　对方的声音通过电磁波的传导变了调，但依旧能辨别出是陈浪：“看你说的, 晓雯是我妹子，我怎么会不希望我妹子过安生日子呢？但常建啊，前提是, 你得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
　　常建忙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陈浪嗤笑了一声, “你就别在我面前演了，晓雯都告诉我了，你是不是有个U盘，里面有些重要资料。”
　　常建斜了旁边的妻子一眼，晓雯心虚地垂下头。
　　“只要你把这个U盘给我，我可以再给你一笔钱，你带着晓雯去国外生活，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们，也没有人能打扰到你们。”
　　常建顿了会儿道：“陈总，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了，U盘我不能给您，但我愿意带着晓雯一起去国外。我一个小人物，背井离乡地从您眼前消失，实在威胁不到您什么，您也该把心揣肚子里了。我替您做了那么多脏事，去到国外一时难找到像样的工作，我们夫妻俩下半辈子的衣食住行由你来供，也不过分吧。”
　　“哈哈哈。”陈浪不忿地笑了几声缓和情绪，最后无奈地姑且同意，“行吧，你给个地点，我让人帮你们办签证，再给你们送点钱过去。”
　　“好，就西郊附近吧，明天上午。”
　　“可以，明天早上银行一开门，我就让人去取钱，你拿了钱，立刻就带晓雯走。”
　　“这么急？”
　　“必须急。”陈浪今天在茶馆听出了傅俨话里有话，心虚得很，就想把常建这颗定时炸弹赶紧扔出去。
　　“行吧。”
　　电话切断了，画面里常建跟他妻子开始交谈，应该是在商量什么。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问傅俨：“你觉得常建明天会不会去赴陈浪的约？”
　　“会吧，我猜测常建这回干完就跑路，多半是顾忌他老婆怀了身孕，从今以后金盆洗手，打算过安定日子，他也想把自己从这浑水里捞出来，跟陈浪拿钱出国，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顾展点头表示赞同，“但以我对陈浪的了解，这人巨贪婪、善变卦，他明天恐怕不会轻易放常建走。”
　　傅俨捉着下巴思索，“确实，从刚才两人的谈话来看，常建是不愿意交出U盘的，而陈浪不会容忍自己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或许还会剑走偏锋……除掉常建？”
　　“那我们得阻止常建去赴约啊。”顾展扶着额，“实在不行还是报警吧，啧，可如果现在警察就介入的话，咱们跟陈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把他逼急了，他肯定更加不会放日牌的货。”
　　傅俨眼含思量，“这次日牌如果不能如期发货的话，是不是对Slungshot影响很大？”
　　“是啊，主要这次上的是日牌爆款，销量很大，就算我们退款，停掉一些项目又或者融资来填补资金空缺，依旧解决不了发货的问题。Slungshot一直以品质和服务在众多电商中脱颖而出，发不了货太影响Slungshot的用户信誉了。”顾展烦躁地捋了一把后脑勺。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拿到陈浪的把柄，跟他谈判。”傅俨斟酌道，“这样吧，我们赶在陈浪的人之前，去见常建，他不就是要钱吗？我们也可以给他钱，只要他愿意把U盘交出来。”
　　“可他凭什么相信我们，不拿陈浪的钱呢？”
　　傅俨分析道：“一是陈浪这个人，常建对他的人品多半也没什么信任可言；二是我们可以许诺保他安全，并且把陈浪送进去，只有陈浪受到法律的制裁，常建跟他老婆才能真正过上安定的生活。”
　　顾展思索片刻，“貌似可行，就算谈不成，我们也可以报警，反正陈浪这回是跑不掉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常建？”
　　“等等。”傅俨眨了眨眼，“明天上午在常建出门之后去更好，你想啊，常建明天出门不确定会不会带上那个U盘，如果他刚好没带，我们就兵分两路，一个去收买常建，另一个去他家拿U盘，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拿到那个U盘，那么跟常建谈不谈得成，也就不重要了。”
　　“可以，但那个保险柜呢？怎么打开？”
　　“你忘了楚音黑进了那个摄像头，他刚跟我发消息，说里面有常建之前打开保险柜的影像记录，他有把握能破解密码。”
　　“行，明早之前，如果他破解成功，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兵分两路。”
　　“嗯。”傅俨颔首，“今晚咱们得在车里委屈一下，在这里盯着常建，以防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慢慢将手探到顾展微蹙的眉间，轻轻按捻，“你就别操心了，先睡会儿吧，一切有我。”
　　顾展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目光柔暖地望着他，“你先睡，开了这么久车你不累吗？看看你最近的黑眼圈。”
　　如果说顾展又忙公司的事又操心顾茹，累得够呛的话，那么傅俨只会比他更累，傅俨自己本身也有公司的事情要忙，还跑去姑苏照顾顾茹，现在又帮忙调查Slungshot资金短缺的问题，傅俨有多累，顾展完全能感同身受。
　　傅俨捕捉到他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心疼，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嘴角勾了勾，笑望着顾展，“好，那我先睡，后半夜换你睡。”
　　“嗯。”顾展应了声。
　　傅俨侧转着身子，偏头靠在座椅背上，直勾勾盯着旁边的人。
　　顾展问：“你不把座椅放下睡吗？舒服点。”
　　“不用。”傅俨歪着头，眼睛半眯不眯，一边酝酿睡意，一边嘴角含笑地望着身边的人，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顾展的余光能感受到旁边的目光，但他这次没有出言制止，只是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看一些文件打发时间，让自己不至于睡过去。
　　没多会儿，顾展感觉到自己的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微微侧头看去。傅俨双手环抱在胸前，将自己缩成一团，已酣然入梦。
　　顾展慢动作地轻脱下自己的呢大衣，缓缓盖到傅俨身上。
　　一时间，车室内这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定格了一帧的美好，恍若永恒。
　　第二天，顾展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顾展迷糊地按下接听键，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完全亮。
　　“喂，是顾总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我哥好像出事了。”
　　“嗯？你是……傅楚音？”顾展转头在车内环了一圈，还真没见傅俨的人，他去哪儿了？
　　“是的顾总，我哥两小时前，进入了常建的别墅，大概是想乘人不备去取U盘，但被常建发现了，现在两人正在离你两公里远的山坡上，他被常建劫持了！”
　　顾展眉间一拧，“什么叫劫持？傅俨他身手不错，常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常建手里有刀？”
　　“不是刀。”傅楚音的语气让人心中一骇，“是枪。”
　　“什么？他为什么会有枪？”顾展脸色瞬间大变。
　　“常建收手不干，一开始陈浪是不放人的，所以他准备带妻子逃走，又担心陈浪手黑，所以找人从境外买了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太危险，我立刻报警。”顾展一把推开车门，急忙冲下车，就要挂电话。
　　傅楚音阻止道：“顾总等等，我想我哥是不希望你现在就报警的，他之所以瞒着你独自去取U盘，就是想帮你拿到跟陈浪谈判的筹码，你要是现在报警，他就功亏一篑了。”
　　顾展气恼，“说好的明早一起行动，他为什么趁我睡着单打独斗？”
　　“大概是因为我之前破解常建的境外邮箱，看到他在暗网的枪支购买记录，我哥知道常建手里有枪，他是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所以骗了你，自己提前行动。”
　　顾展气得大骂：“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明知有枪还冲上去？”
　　傅楚音顿了顿，哽道：“我哥说，他想帮你一起守护Slungshot。”
　　“公司再重要，哪有人重要！”顾展边急匆匆地往山上跑，边跟傅楚音说，“麻烦你赶紧报个警，然后把你哥具体的位置发我手机，在警察来之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第69章 
　　顾展，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常建表情凶狠地咬着牙, 一手举枪抵在傅俨额头上，一手死死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朝悬崖边上拖。
　　“住手！”
　　常建怔得手上一抖, 眼神警惕地瞪向来人，“顾总？你也来了！”他拿枪口对准顾展, “你！”又迅速划到傅俨脑门上, “还有你……你们今天是来跟我讨债的, 对吗？”
　　“顾展你怎么来了？赶紧走！”傅俨脸色涨红, 脑门青筋暴突，脚下用力蹬踩着，却又不敢太大动作地反抗, 万一常建一时冲动，按下了扳机, 后果不堪设想。
　　顾展摆着手, 试图让气氛稳下来，然后慢慢靠近, “常建，你做的事我们都一清二楚，我们知道陈浪才是这一切的主谋，你先把枪放下, 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哼？从长计议？你和傅总一样，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U盘而已！”常建紧紧扣着扳机, “你别过来！你们这些大老板，一个比一个会算计，就不肯给我条活路！既然我已经暴露, 那我死也要拉你们给我垫背！”他将枪口朝上, 愤怒地鸣了一枪, 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轰隆”的枪声划破密不透风的树林，林间小憩的麻雀瞬间骇得四下飞窜，树枝惊颤不止。
　　顾展猛地止住步伐，他不敢靠前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敢，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可以洞穿一切的枪声，都会吓得背脊生汗。
　　傅俨在用眼神疯狂暗示他，赶紧离开，别再靠近，可他怎么放心就这样离开呢？此处僻远，警察要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依照常建现在这疯狂的样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他的心扑通跳个不停，一抬眸跟傅俨眼神交汇，纵然两人现在心里都没底，但一触即到对方的目光，还是不由觉得心底一暖，任何局面都有对方相伴的那种安心。
　　顾展深吁了几口气，“常建，没有人要你死，我们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合作。你如果及时弃暗投明，那你还有希望。”
　　“希望？我还能有什么希望？我的双手已经脏了。”常建表情狰狞地捂着脑袋，“我本来不想干这些脏事，是陈浪逼我的！晓雯是他的表妹，我如果不帮他，他就不同意晓雯跟我在一起。”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如果你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顾展极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用一种可靠的眼神望着他，“你在Slungshot也工作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多少有些了解的是不是？我跟陈浪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把U盘交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真的吗？你们真的愿意放我走？我要带晓雯离开！”常建的眼珠瞪得血红，“我要钱，你们给我钱，让我出国。我的U盘里有陈浪干那些脏事的证据，你们必须保证把陈浪送进去，否则我就算出国，逃到天涯海角，陈浪也不会放过我！”
　　“好。”顾展答应下来，“我们可以给你钱，很多钱，也更加不可能放过陈浪，你的诉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但请你能不能先把手里的武器放下，刀枪无眼，如果一不小心伤了人，那可真就酿成大祸了。”
　　常建眼神动容，可表情依旧有些犹豫。
　　顾展见状继续游说：“想想晓雯，想想你们的孩子，你现在虽然做了些不好的事，但还不至于走上绝路，但如果你要是背上人命，那可没有那么好脱身了。常建，冷静地想一想，你还想跟晓雯一起过安定的生活吗？你想陪着你们的孩子一起长大吗？”
　　常建的手慢慢松开，忽然又握紧枪柄抵上傅俨的太阳穴，“那你现在就打电话筹钱，我要五千万，让人拿着钱在机场等着，两个小时之后，我到机场拿了钱，安全离开，自然会放了傅总。”
　　傅俨问了一句：“那U盘呢？”
　　“U盘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从云端传给你们，我说到做到。而且我还指望你们，用U盘把陈浪送进去呢。”
　　顾展跟傅俨交换了个眼神，傅俨冲他微微点头。可傅俨湿润的鬓发，脏损的衣服，还有略显发白的嘴唇，都显示出他刚刚应该是跟常建经历过一番打斗，他现在又被常建从身后死死锁着喉，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顾展顿觉心里不是滋味，故作难办地对常建说：“可以，按你说的办，但五千万实在是太多了，我一时真拿不出这么多，不然这样吧，你用我做人质，让傅总去筹钱。傅总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一定能在两个小时内，给你弄到五千万。”
　　“顾展！”傅俨睖向他，眼里满是拒绝，“常建，你别听他哭穷，他有多少私房钱我最清楚。顾展，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舍不得为我花钱是不是？你骗我上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咳——”顾展内心无语，这都什么时候，太子爷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对傅俨挤眉弄眼地嗔骂：“傅俨，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就要说，你个负心汉，既然五千万都不肯为我花，那你走好了！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哼！”傅俨语气玩笑，脸色却十分正经，眸中聚光地疯狂给他顾展使眼色，这里太危险，虽然常建现在情绪暂时稳定下来，可万一呢，万一有什么变故常建忽然情绪失控，局面又无法控制了呢？他还是希望顾展别管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展上山来就是想帮警察拖延时间，他怎么可能放任傅俨独自面对这么危险的境地，但他又不敢表情暗示得太过，毕竟常建就在他对面，他怕常建察觉出什么异常，只能顺着傅俨的话继续扯皮，“我就不滚，你让我滚就滚，我又不是耙耳朵。”
　　“够了够了！”常建被这两人吵得烦躁起来，斜着眼珠在两人身上游走，早就听说顾总和傅总之间有过一段，但他吃瓜吃得不全，传闻中两人现在应该是势不两立的怨侣，可传闻不如一见，他不傻，怎么会听不出两人都在替对方着想，想自己当人质保护对方。
　　“少在我面前秀恩爱！”常建语带戾气，勾着傅俨脖子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松开了些，推着人往山下走，又拿枪指了指顾展，“麻烦顾总在前面带路，咱们先回别墅。”
　　顾展猜测常建应该是要回别墅接上妻子，然后一起去机场。
　　“好。”顾展依言走到了前面。
　　常建跟上去，拿枪指了指他示威，“顾总别光顾着走路，赶紧打电话筹钱。”
　　“好。”顾展的后脑勺在别人枪口下，只能照办。他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在脑中揣测着警察可能上山来的方向，刻意地把人朝大路上带，以求尽快得到警方的援助。
　　常建挟持着傅俨跟在他后面，浑然未察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山下走，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脚步踩踏落叶的细碎声。
　　越往下山的路，植被修剪得越整齐，树缝筛落晨曦，灰暗褪去，天地间越来越亮。
　　霍然，一串刺耳的警笛穿过林间，三人几乎是同时眼色忽变。
　　“你们竟然报警了！我就不该相信你们。”常建瞋目裂眦，拿枪直指着两人，“你们真该死！该死！”
　　顾展摆手，极力想让他冷静，“常建，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不听！”常建疯狂地摇头。
　　“嘭——”地一声巨响，常建又向空中开了一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傅俨下意识地冲向顾展，顾展朝他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两人一个闪身，向左侧一个幽僻的小路躲去，那条路灌木丛生，或许能掩护遮挡。
　　常建见他们二人趁机溜了，怎肯罢休，对着灌木丛就是一枪，可惜打偏了，他瞪着血红的眼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嘭——嘭——嘭——”
　　身后是一声接着一声失控的枪响，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枪油味，他们牵着手疯狂地朝前奔跑，迟疑半秒都会被死神追上。
　　突然，傅俨一个纵身，将顾展扑倒在地。
　　“举起手来！”
　　树林里，涌出一批特警，将常建团团围住。
　　常建最后又瞄了一眼山脚下的别墅，三楼右数第二个房间，灯已经亮了，他的晓雯应该起床了吧。他说好今天起床，就带她走的，他恐怕要食言了。
　　灌木丛里。
　　傅俨噗地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压倒在顾展身上。
　　“傅俨——，傅俨你怎么了？”顾展扬着脖子想查看傅俨的伤势，但又不敢太大动作随便搬动他，只能任由傅俨这个大块头趴倒在自己身上。
　　傅俨将埋在人颈窝的脑袋慢慢抬起来，艰难地吸了口气，强撑着精力答道：“中……中枪了。”
　　“你中枪了？”顾展脸色瞬间刷白，“你怎么会……？你是为了替我挡……你太傻了……说好天亮一起来找常建，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别……别说了……”傅俨吃力地眨着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无力地闭上，“我有更重要的话要和你说，我怕……我不说，就再也来不及我……我想、想说……”
　　顾展眼眶染红，声音哽咽，“你tm想说什么？”
　　“我就想要你一句实话，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傅俨曜黑的眸子闪着湿润的光，“顾展，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第70章 
　　我当然爱你。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 暗涌的情愫在两人的视线间来回流转牵绊，饱满得要夺眶而出，可顾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终于明白盛山那晚, 傅俨几近绝望地跪在地上、扒着悬崖边，一遍遍拼命呼喊他的名字时, 是怎么样的心情。他现在又何尝不想跪地祈求上苍, 保佑他爱的人平安无事；牢牢抓住傅俨的手, 告诉他‘别走, 永远别离开我’。
　　生命有时是这样的脆弱，当你爱的人就要永远地离开你，你内心所有的顾虑、彷徨、迟疑都变得不重要了。
　　‘顾展, 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
　　顾展轻轻合上眼，颤抖地吻上了傅俨, 他温柔地抿碾着傅俨的唇瓣, 探出舌尖一点点深入，疼惜地一遍遍追逐、缠绕、安抚着傅俨的舌, 用这种最缱绻的方式，诉说着自己的深情。
　　顾展担心傅俨的状态，没敢亲太久，便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最后留恋地含住他的唇角，轻轻咬了一口。
　　傅俨吃力地掀开眼皮再看顾展时, 顾展的眼角已经湿糊一片，傅俨霎时也忍不住了，啪嗒掉泪, “你……”
　　“别误会, 我就是想咬你, 你tm太招人气了！”顾展嘴还在硬，眼神却早就温柔得化开，嗓音哽咽，“你个笨蛋为什么要一个人冒险来拿U盘？我需要你为了Slungshot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吗？”
　　傅俨扯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唇朝顾展凑了凑，“那你……再咬咬。”
　　都什么时候了，这笨蛋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展眼角成串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滑，“傅俨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挺不过来，那么有些话，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傅俨动容地望着他，“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要是挺下来了，这些话……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嗯。”顾展含泪望着他认真应道，又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这次顾展吻得更深了，握着傅俨的后颈，仰起脖子热烈地在人口中舔舐，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真的好怕，好怕傅俨就这么走了，好怕自己会永远失去傅俨。
　　救援医生来的时候，傅俨已经虚弱地昏倒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顾展一遍遍在他耳边呼喊着他的名字，“傅俨……傅俨，你一定不要睡下去，你一定要醒过来……”
　　傅俨、傅俨、傅俨……
　　顾展坐上救护车后，仍旧一直拉着傅俨的手，不停地叫人的名字，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停地叫着傅俨，傅俨一定就不舍得走，一定会回头应他的，可无论他怎么呼唤，傅俨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人回应他。
　　当手术室那扇冰冷的大门将他拦在门外时，他都快急疯了，却只能无力地蹲坐在墙边，除了干等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揪扯着一阵一阵地疼。
　　傅家几个人都赶来了，傅楚音自责地抱住头躲在角落哭；傅宏平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嘴上不忍责怪这些小辈，但急得当场血压飙升，林岚只能先带他去看私人医生。
　　离开之前，林岚望着顾展叹了口气，她虽然表面上对顾展没有怨言，但顾展心里内疚极了，傅俨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之骄子，今天却为了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傅宏平夫妇没有当场‘削’他，已经是很有修养的了。
　　直到这一刻，顾展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真是太不懂得珍惜傅俨了，太不懂得珍惜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了，如果傅俨今天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就这样心痛又自责地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两个多小时，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后来，医生终于出来了，手术很成功，也可以说，傅俨其实伤得没有想象中严重。
　　傅俨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早就知道常建手里有枪，今天来找他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呢？他穿了防弹衣，子弹并没有击穿他的身体，只是巨大的冲击波伤到了内脏，尤其是肺部，挫伤较重导致出血，所以在树林里才会口吐鲜血。
　　顾展先给傅宏平的手机去了个电话，是林岚接的。
　　他把傅俨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了林岚，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展听到一些细微的呜咽声，应该是林岚捂住脸在低泣。
　　除了‘对不起’，顾展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林岚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反倒来安慰他，“没事了就好，顾展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小俨那边，还要请你帮忙多照看着点，你傅叔叔这里，我暂时还走不开。”
　　“嗯，没问题，傅……”顾展顿了顿，要让他叫傅宏平‘叔叔’？他一时还真有些叫不出口，“傅董他怎么样了？”
　　林岚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生涩，倒也没介意，“没大碍，吃了药正在休息，他这人就这暴脾气，容易激动，我不放心得守着他。”
　　“好，那等傅俨醒了，我让他给你们回个电话。”
　　“嗯好。”两人结束了电话。
　　正巧，傅楚音提着份打包的饭菜走了进来。
　　他跟顾展没见过几面，所以有些社恐地偏侧着头不敢看人，他将饭菜递给顾展，“先吃点东西。”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顾展从早上开始就没顾上吃任何东西，这一天经历了巨大的情绪起伏、□□磋磨，到此刻总算是尘埃落定。
　　顾展吁了口气，接过饭菜，跟傅楚音说了声“谢谢”，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楚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嗯。”傅楚音点头。
　　顾展语调放柔说：“你哥中枪是意外，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不用自责，反倒是这次调查常建，你帮了很大的忙，我应该要好好谢你。”
　　傅楚音诧然地抬头瞟了顾展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私下跟顾展接触，他完全没想到，生意场上时而圆滑玲珑时而锋芒毕露的顾总，私下竟有这么真诚温和的一面。
　　“没事。”傅楚音摇了摇头，又迟疑道，“顾总，其实有件事，我该跟你道个歉。”
　　顾展目光专注地望向他，一副倾听的样子。
　　“就是……之前那个优凡竞标的技术方案，由于我的原因，我哥或许对你产生过一些误解，而且因为我的私心，没有第一时间在我哥面前帮你澄清，可能……或许你们一年前分手是我害的……”傅楚音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展听罢神情豁然，“我和你哥分手是主观原因，我也是经历了这么多才想明白，我们俩以前都太爱自己，就算没有技术方案的事，就算不是一年前，我们早晚有一天也会分手。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在教我们，怎么去珍惜身边的人。”他的目光笼罩在静静躺着的傅俨身上，像暖黄的月光，温柔如水。
　　傅楚音凝望着眼前的两人，忽然开始有些理解他哥说的，‘顾展是一个可爱的情人，也是一个可敬的对手’。或许以前真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顾总是个不错的人，配得上他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哥又对顾展这么死心塌地，如果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他也该释然了。
　　“倒是你。”顾展笑笑，“我感觉你以前应该不怎么喜欢我，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也会主动跟人道歉？”
　　“因为……我哥喜欢你。”傅楚音抬眸认真地望进他的眼，“顾总，我哥从来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你一定要再给我哥一个机会。”他太希望傅俨能幸福了。
　　“小鬼头。”顾展笑着搭了搭他肩，“真是个孩子，我和你哥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今天你也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放心，你哥这里有我。”
　　傅楚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傅楚音离开后，顾展先吃了点饭，然后就一直守在病床边。其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日牌、陈浪，哪一件都迫在眉睫，可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静静地等傅俨醒来，因为他知道，傅俨醒了第一眼一定最想见到他。
　　傍晚的时候，傅俨终于有了反应。
　　顾展见他睫毛颤了颤，然后像只受伤的动物般，轻轻睁开迷茫的眼，“傅俨，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
　　“心……脏……”傅俨嗫嚅着，想要说话，但声音很小。
　　顾展见状凑上去，倾耳贴到他嘴边。
　　傅俨吃力地道：“心……有点疼……”
　　“啊？那怎么办？”顾展焦急，“该不会心脏也有挫伤吧？要不找医生再来看看……”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俨一抬手抱住了。
　　“这样……就好了。”傅俨搂住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间，双手环抱着他，贴了好久，两人都闭上了眼，感受着彼此鲜活的心跳。
　　半晌。
　　傅俨在他耳边低咛，声音温柔，“吓坏了吧？”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顾展的后背，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顾展的眼眶一下子又涌上温热，他将脸埋在傅俨颈间平复了很久情绪，才把眼泪收了回去，直起身眼眶发红地望着傅俨，“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嗯。”傅俨点头，含笑望着他，“顾展，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什么话啊？”顾展别过头，故作不明所以。
　　“顾总一诺千金，该不会要反悔吧？我晕倒前，你明明答应，只要我醒来，就要亲口跟我表白。我这火急火燎地醒了，就为了赶着听顾总的真情告白呢。”
　　顾展望向他，大眼瞪小眼地酝酿了半天情绪，最后抿了抿唇，轻咳了声，“我出去打点热水。”
　　作者有话说：
　　傅小俨内心咆哮：打你mb的热水？？？


第71章 
　　适合玩些医院play啊什么的。
　　顾展提着热水壶进来, “渴吗？要不要喝水？”
　　“嗯。”傅俨点头。
　　顾展倒了半杯热水，兑了些矿泉水，然后不放心地递到唇边抿了一下, 确认温度合适，才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 送向傅俨。
　　傅俨全程注视着他, 见他将水杯送到到自己唇边时, 不由地两眼放光, 喉结滚了滚，谁知又见他伸手从抽屉里摸出根吸管，眼里的光瞬间散去, 故作失望说：“欸——，还以为你要嘴对嘴喂呢, 我这大难不死的, 顾总也不知道心疼人。”
　　傅俨暂时还不能大动作地动弹，顾展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轻轻抬起, 一只手端着水杯递到他嘴边，“太子爷可真难伺候，我这样端茶送水地喂到你嘴边，还不够心疼？”
　　傅俨“嘿”笑了声, 嘬着吸管猛吸了两口，一天没喝水了确实有些渴。
　　“慢点。”顾展叮嘱, “刚动过刀子，喝这么急做什么？”
　　“我渴啊。”傅俨听话地慢了下来，“对了, 常建怎么样了？被警察带走了吗？还有陈浪呢？”
　　“常建当场就被警察带走了, 现在正在接受调查, 你刚刚没醒的时候，警察还来医院找我做了笔录，应该明天也会来找你。”顾展短吁了口气，“可惜，陈浪暂时还逍遥法外。”
　　“为什么？”傅俨不解，“常建没咬他？就算常建不说，你做笔录的时候没提那个U盘吗？”
　　“我肯定实话实说提了的，常建自然也把陈浪供了出来，可是那个U盘……警察从常建的别墅里找到了，但里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傅俨眉间一拧，“难道U盘被人掉了包？”
　　顾展略思索道：“我估计也是，而且大概率就是陈浪找人干的。”
　　“会不会陈浪早上约常建见面就是调虎离山，趁常建离开别墅，派人进去拿U盘？可是他怎么能保证常建不会把U盘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呢？或者是常建的老婆？她是最方便对U盘动手脚的人。”
　　顾展颔首，“很有可能是她，警察去别墅搜查的时候没见她人，她到现在下落不明。”
　　“她自己想躲着警察？还是被陈浪的人带走了？”傅俨凝眉思索，“她挺着个大肚子，能去哪儿呢？”
　　“行了。”顾展轻捻他的眉头，“你个病人就别操这些心了，好好养你的病。”
　　傅俨目光温柔地望向顾展，弯起眼角应道：“好，听你的。”
　　顾展轻笑了声，又将水杯朝他送了送，“还喝吗？”
　　傅俨就着他的手又吸了一口，“喝好了。”
　　顾展将水杯摆到床头柜上，轻轻放下他的脖颈，然后仔细帮他掖被角，探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明早想吃什么？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适当进食了。”
　　“啊？”傅俨面露遗憾，“你晚上不在这里陪我啊？”
　　“我……”顾展转脸看了看身后的陪护病床，又看看傅俨窝在病床上不便动弹的可怜模样，“好，我晚上在这里陪你。”
　　傅俨笑逐颜开，继续得寸进尺，“那你别睡陪护床，跟我睡好不好？”
　　“别胡闹。”顾展示意地瞟了瞟他身下一米的病床，“这么小的床，我们两个怎么睡得下，万一晚上压到你。”
　　傅俨遗憾地咂嘴，“怎么没去我家那个医院？那里条件好多了，我还能住豪华套间，两米大床，私密性还好，适合玩些医院play啊什么的。”他说到后半句，眸色一暗，眼波暗戳戳地勾向顾展。
　　顾展一伸手，将他曜黑的眸子挡住了，“不好意思太子爷，您当时命悬一线，实在顾不上挑医院，市第一医院靠得最近，医生权威，就带您入住了。”
　　“那好吧，下回咱们去试试咱家医院的‘大床房’。”
　　“没个正经。”顾展啐了他一口，转身到后面的衣柜里翻找睡衣。
　　其实不用傅俨说，他早就打算晚上留下照顾傅俨，下午已经让小陈替他收拾了换洗衣物送来医院，“我先去洗个澡。你手机在枕边，这个点你妈他们应该还没睡，打电话报个平安。”
　　“好。”傅俨斟酌道，“我手术的时候他们来了吧？我爸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虽然傅俨了解他的父母，通情达理，大概率不会迁怒顾展，可他爸有时候脾气暴起来也是蛮吓人的。
　　“没有，你妈还安慰我来着呢。”顾展对上他的眼，“傅俨，你有一双很好的父母。”
　　傅俨笑笑，他看出了顾展眼底的艳羡，认真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他们也可以是你的父母。”
　　顾展背对着他翻找衣服的手臂一僵，片刻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白天的时候，傅董见你情况不太好，血压有点高，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吧。”
　　“嗯。”傅俨不放心又问，“你晚饭吃了吗？”
　　“吃了，你刚刚没醒的时候，还是你弟弟给我送的。”
　　“你们……？楚音他没跟你闹吧？”傅俨心里有些没底，毕竟傅楚音一直不怎么待见顾展，这次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道傅楚音这个脑袋一根筋的，会不会莫名其妙地把错怪罪到顾展头上。
　　“没有，我们聊得挺开心。”顾展找好睡衣转过身来，玩笑说，“再聊两回，我就能把他挖到Slungshot来了。”
　　傅俨“呿”道：“楚音才没那么好骗。”
　　顾展哈笑一声，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傅俨已经打完电话，又睡着了。
　　毕竟是刚做完手术的人，身体肯定又虚又累，刚才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估计也是为了让顾展悬着的心放松下来，才强撑起的精神。
　　顾展轻手轻脚地走到人床边，将床头柜上的加湿器调小了些，望着傅俨没有血色的脸颊，心疼地轻轻抚了上去。
　　傅俨睡得浅，感受到动静倏然睁开眼，然后迷蒙地望着人，歪起脑袋，将脸颊凑到顾展的掌心摩挲了两下，半梦半醒的声音带着些鼻音，“不跟我睡可以，但你能不能上来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你再换去旁边，我很快就能睡着的。”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顾展将手抽了回来，嘴上嗔怪，行动却很利索地将床头柜搬到了墙角，然后一使劲儿把陪护床推了过来。
　　两张床并排靠在了一起。
　　“哇哦。”傅俨眼皮沉沉地扑闪着，还不忘开玩笑，“我有两米的大床了。”
　　顾展躺了上去，“这下能安分睡觉了吧。”
　　他伸手关了灯，房间一瞬间陷入黑暗。
　　刚才还困得眼皮打颤的傅俨，一下似乎睡意全无，眼前的黑暗，耳边的静寂，莫名让他心里发毛，就像是他中弹晕倒之后的感觉，漆黑死寂，他想喊却发不出声，想拉顾展的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刚动了动唇，正想跟顾展说说话，手背忽然附上一抹温热，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
　　是顾展的手。
　　顾展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软，“是不是想想还有点后怕？”
　　傅俨犯嘀咕：“我心里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否则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特别粘人？”
　　被戳中心思的傅俨用拇指他蹭了蹭他的手背，“中弹的那一瞬间，倒没觉得特别害怕，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口口声声要帮你对付陈浪，结果敌人还好好的，先把自己折进去了，活该你不稀罕跟我在一起。”
　　顾展听罢默了许久，问：“一年前，你去沪上那天，在机场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不是说的我？”
　　‘想为人撑起一片天……’
　　顾展曾以为，这句话是傅俨对汪颜乔说的。
　　当时他们刚‘在一起’，小情侣双双奔赴一个新的城市，共建一个美好的未来，顾展以为，这话是傅俨对新男朋友的真情流露，可后来，傅俨告诉他，自己跟汪颜乔从头到尾只是做戏，而且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一年来，傅俨一直为他做了很多，所以，这话哪里还会是对第二个人说的？
　　“你看懂了啊。”傅俨的语气透出低落，不似平日里那个风度自信的傅总，“想为人撑起一片天，其实后面还有一句，却遮住了他头顶的光。当时傅氏工厂出事，我自顾不暇，还拖累了Slungshot，眼睁睁看着陈浪欺负你，却根本没能力保护你，那是我长那么大，头一回受挫，头一回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大概在自己真正爱的人面前，我们永远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傅俨，这一切都是陈浪这个小人在背后使阴招，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责怪自己。你其实给过我特别多的温暖，甚至在子弹下奋不顾身地保护我，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没用，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带给我安全感的男人。”
　　傅俨鼻头一酸，良久，声音有些哽咽说：“顾展，我想亲你。”
　　窗外胧月斜入，洒落一地温柔。
　　顾展支起身子，摸黑凑上去，在傅俨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傅俨见他要走，不甘心道：“就这样？刚才还说，我是唯一一个……”
　　他话没说完，顾展的吻就堵了上来，然后是他的嘴角、鼻梁、眼眸、眉毛……
　　“傅俨小朋友，可以乖乖睡觉了吗？”
　　傅俨嘴角上弯，语调缱绻，“晚安。”
　　“晚安。”顾展替他掖了掖被角，也躺了下来。
　　两人手牵着手，十指相扣，一夜安眠。


第72章 
　　我发现你现在真是爱惨了我。
　　午后, 阳光晴好。
　　顾展推着傅俨在医院花园散步，一周过去了，傅俨的伤势逐渐稳定, 但还不能过分劳累，剧烈运动, 只能像这样坐在轮椅上, 出来转转。
　　“就前面吧, 咱们歇会儿。”傅俨指了指前头高大的橡树。
　　顾展把他的轮椅推到树荫下, 自己挨坐到旁边的木条长椅上。
　　傅俨与他闲话：“我最近都没啥大碍了，你怎么还天天往医院跑？Slungshot不忙了吗？”
　　自从傅俨住院以来，顾展每天只有上午去公司待一会儿, 中午都会来陪傅俨吃饭，然后照顾他、陪着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这对自己生病都舍不得歇一歇的顾总来说, 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展偏过头看他，“怎么？我天天在医院陪你, 你倒不乐意了？”
　　傅俨拉过他的手臂，歪靠上去，“怎么会呢？巴不得你一天24小时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只是担心Slungshot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展沉吟片刻, 他本来不想告诉傅俨这些事，扰乱他的静养, “停了好几个项目，有关部门在做清查，所以我就闲下来了。”
　　“怎么回事？”傅俨眉头一拧。
　　“乘浪的账目有问题, 在接受税务稽查, Slungshot跟他们有不少项目牵扯, 所以也被迫停掉一些项目配合清算。”顾展搭上他的肩膀，“但你不用紧张，我早有准备。陈浪这人做事，你多少也能猜到，小动作不少，我料到自己早晚有跟他割席的一天，所以很多合作都给自己留了余地，Slungshot我敢保证，账面上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乘浪就难说了。”
　　傅俨眼角含笑地望他，“原来你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我媳妇儿不愧是我媳妇儿，真厉害！”
　　顾展嘴角勾了勾，“与虎谋皮，不得放聪明点。三天前，我把这一年来项目上的账目问题做成报告，去找陈浪谈了一下。”
　　“你想以此作为筹码，要陈浪供日牌的货？”
　　“是啊，现在最棘手的就是日牌发货的问题，如果到期发不了货，我们可以给消费者退款，但是用户信誉会大打折扣。”顾展难办地蹙起眉，“可惜啊，陈浪这个老狐狸完全不受牵制，我们都把常建捅了出去，他大概也猜到我们不打算放过他，所以索性跟我撕破了脸，就不给我日牌的货，想借此打压Slungshot。”
　　“所以，是你去税务局检举了他？怪不得乘浪会被查账。”
　　“是啊，既然都明牌了，有炸弹攥手里也没用。当然，陈浪既然选择撕破脸，说明他有信心能把账面做平，毕竟乘浪家大业大，欸——”顾展吁了口气，“已经报警了就不想这些事了，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傅俨捏着人的手叹息：“又是停项目接受调查，又是日牌发不了货，可惜了，顾总这回要少赚好多钱，Slungshot的用户信誉，也要大大受损。”他凝眉陷入沉思，不能坐以待毙，得为顾展做点什么。
　　顾展反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我早就不心疼这些东西了，你还替我心疼啊？”
　　“你不心疼吗？Slungshot可是你一手创办起来的，到现在发展得这么好，而且要你总在医院陪着我一个病人，日理万机的顾总，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还好。”顾展望向傅俨，眼角弯了弯，“最近在医院，每天跟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睡前还能聊聊天，几乎屏蔽了外界的一切琐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觉得这生活还挺不错。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品牌形象不好可以再建，什么都比不上人重要。”
　　傅俨对上他的眼，目光灼灼。
　　其实何止是顾展改变了傅俨，不知不觉中，顾展也早就被傅俨改变了。
　　他不再追求那些虚华的东西，看清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一个人的内心变得强大，就不再需要任何外在的东西来装点自己。
　　傅俨从来没敢想，这样一番话能从顾展嘴里说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傅总觉得自己每天都幸福得冒泡，都快成泡泡机了，还是会唱小情歌的粉红色泡泡机，嘿嘿~
　　傅俨扬起脸看人，玩笑道：“啧顾总你完了，我发现你现在真是爱惨了我。”
　　“所以傅总又想再折腾一次了是吧，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偏爱玩些你追我赶的游戏。”顾展紧抿薄唇，睖向他。
　　傅俨一看这眼神瞬间慌了，“哎呦，我哪敢啊，顾总这么难追，我可不敢再弄丢了。”
　　顾展笑笑，“你知道就好。”
　　清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橡树相互致意。
　　树下，两人说说笑笑，头靠着头，肩抵着肩。
　　在顾展的悉心照顾下，傅俨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由下床走动了，主治医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再观察几天再出院。
　　这天快中午，两人正在吃午饭。
　　李游和汪颜乔提着大袋小袋的保养品，走了进来。
　　汪颜乔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傅大哥，你没事吧？你真是太可怜了，怎么会中弹呢？呜呜呜……”
　　“行了，早就没有大事了。”傅俨打断了这过分煽情的画面，“你们要真有这么担心，怎么我都快出院了才来看我？”
　　“没良心，兄弟这不是帮你办正事去了吗？”李游把一个文件袋甩给傅俨，眼神不自觉地瞥了瞥一旁的顾展。
　　傅俨接过文件袋，“妥了？”
　　“那肯定，也不看是谁出手。”李游沾沾自喜，“你检查下合同没什么大问题，这事儿就定了。”
　　傅俨又问：“没把我暴露吧？”
　　“放心。”李游自信满满，“这老小子，现在天天搞钱填账呢，偏偏遇上你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正中下怀。”
　　“那就好。”傅俨笑笑。
　　顾展的目光来回在这两人之间转换，发现李游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直觉这个文件袋里装的东西可能跟他有关。
　　但傅俨好像不打算现在跟他说这个事，接过文件袋，就利索地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恨不得赶紧藏起来。
　　李游又多看了顾展几眼，然后打量着两人面前的餐桌，傅俨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面前一堆虾壳，白花花的虾肉全在顾展碗里，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他本就对傅俨穷追猛打，还上赶着挨了一枪的行为不敢苟同，现在当面见到这景象，心里那个恨铁不成钢啊，遂臭着脸调侃起自己的赔钱兄弟，“你俩这是在医院过起小日子来了？”
　　其实李游这回是误会了，前几天一直是顾展在伺候傅俨吃喝，今天医生说傅俨恢复得很好，他才一时兴起，主动要替人剥虾，没办法，傅总就是这性格，会心疼人。
　　傅俨跟顾展相视一笑，转而望向李游：“还没给你们正式介绍过，这是顾展，我男朋友。”
　　汪颜乔在一旁暗戳戳地鼓起了小掌，哇，终成眷属了呀！
　　“嘿——”李游却气得龇牙，“顾总我能不认识吗？用你介绍？”然后环着胸，一脸审视地睨向顾展。
　　虽然傅楚音已经跟这些朋友解释过了之前对顾展的误会，李游也耳闻了不少两人爱得‘死去活来’的事迹，但他作为傅俨的朋友，还是不太放心。
　　没办法，人总是护短的，他先见到的就是生意场上精明世故的顾总，傅俨嘛，外表成熟稳重，其实没啥心机，他真怕自己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被这顾总算计进去。
　　顾展当然也丝毫不惧，自信又沉着地望进李游的眼睛，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审视。
　　汪颜乔在旁边推了推李游，小声提醒：“李游哥，你这是干什么呢？太没礼貌了。”
　　傅俨也在对面给他使眼色。
　　得了，人正主都心甘情愿的，他这是瞎操什么闲心呢？感情这回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游的目光软了下来，嘴角转而勾笑，“顾总别见怪，没别的意思，这个人直来直去，喜欢先兵后礼，既然这样……”他转头冲门外吼了一声，“进来吧。”
　　一个瘦瘦矮矮的小男生，垂着脑袋，慢吞吞走了进来。
　　“你走快点，磨叽啥，是不是爷们儿？”李游没耐性地勾着人脖子一拉，将那小男生拽到身侧，然后顺手一直搭着他的肩膀，“这是我表弟，顾总应该还有印象吧，当初傅俨刚回国的时候，在酒吧冲撞了您。以后顾总就是咱自己人了，我这表弟年纪小不懂事，今天带他来，就是跟您赔个不是的。”
　　李游说完拍了拍愣怔的小表弟，他忙低下脑袋，连连点头致歉，“对……对不起，顾总。”
　　傅俨在旁边有些惊异地望着李游，心想这兄弟平时嘴是挺臭，但人真的讲义气，当初在酒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顾展一巴掌的事，他其实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但又不知道在何处找补，李游这家伙，这回竟然主动带着人来道歉，真是好哥们、够意思！
　　“没事了。”顾展摆手，脸上带笑，“李总既然都说是自己人，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再说，要不是这个小兄弟，我跟傅俨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结下梁子，嗐不是，结下一段缘分。”
　　“是啊。”傅俨见这小表弟一直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多半来之前就挨了李游不少教训，忙接话安慰，“多亏这个小兄弟，我和顾展才不打不相识，李游你别怪他了，他可是我和顾展爱情的Cupid。”
　　“哼！”汪颜乔在一旁不高兴了，撅起嘴，“要说丘比特，第一个不该是我吗？”
　　“好好。”傅俨无奈，“你是头一号丘比特，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咱小汪啊。这样吧，你们还有谁想当丘比特？挨个排队取号，我不嫌多，一个个认证。”
　　李游不屑，“呿——，天天光身子遛鸟的小屁孩儿，谁稀罕谁当！”
　　“李游哥，你真是个一点不懂浪漫的大直男！”汪颜乔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哈哈哈——”
　　一时间，病房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探病的几人走后，顾展把餐桌收拾了一下，然后倒了热水，准备给傅俨吃药。
　　他拉开抽屉想拿药片，无意间又瞥见了里面的文件袋，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傅俨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到底里面是什么？
　　从卫生间出来的傅俨，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顾展忙把抽屉一把关上，将药片递给傅俨，“到了吃药的时间。”
　　傅俨看了看抽屉，又打量着顾展若有所思的神情，“想知道文件袋里是什么？”


第73章 
　　我们要错失医院这个场景了。
　　顾展对上他的眸, 眼里是默认。
　　“本来打算事成之后再跟你说，现在既然被你撞见，就告诉你吧, 免得你多想。”傅俨拉开抽屉，将文件袋拿给他。
　　顾展接过, 狐疑地打开, 翻看了一会儿, “这是……？你要从乘浪手里买下日牌的国内总代理？”
　　“是啊, 我请李游出面帮忙办的。”傅俨把药片一口吞下，“这是意向书，明天李游和陈浪正式签合同, 我正好出院过去看看。多亏了你去税务局举报陈浪，他现在砸锅卖铁, 四处搞钱填账呢。”
　　顾展盯着合同, “可这个价格……得赶上陈浪原本跟日牌签订的十倍了吧？傅大太子爷，怪不得李游说你人傻钱多。”
　　傅俨笑笑, “现在把代理权拿下，立刻让日牌那边供货，应该差不多还能赶上Slungshot发货的最后期限，一个品牌的用户信誉是最重要的, 我认为花多少钱都值得。”
　　他双手搭上顾展的肩，目光真诚地望进他的眼睛, 担心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言语。
　　原本，傅俨之所以想事成之后再告诉顾展，就是怕顾展觉得这钱花得不理性、不值得, 或者怕顾展顾虑太多, 有心里负担, 拒绝他的帮忙。
　　顾展略思了片刻，没有正面拒绝，“其实，陈浪的事情，我这些天一直也没闲着，都在安排人追查，只不过你需要静养，所以具体进展没告诉你。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掌握了能击溃他的重要证据，他嚣张不了几天了。”
　　“那这些证据，能帮你解决日牌发货的问题吗？”
　　顾展顿了顿，实话实说，“倒是不能，但是……”
　　傅俨用拇指堵住了他的唇，手掌拢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摸，“你可以这样想，表面上看，现在确实花费了远超出市价的价格买下日牌代理，但这样就可以及时挽救Slungshot的用户信誉，免得你以后，还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和精力去修补，所以这份合同，是不是其实就是合理的呢？”
　　顾展默了片刻，确实，亡羊补牢肯定比不上防微杜渐。如果他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资金，或许也会考虑直接拿下日牌的代理，毕竟Slungshot是他一手养大的‘亲儿子’，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傅俨没必要啊，这是他顾展的事业，又不是傅俨家的傅氏集团。他想起了傅楚音说‘傅俨想帮他一起守护Slungshot’，一直以来，傅俨真的把Slungshot看得比他自己的事业还重要。
　　“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你这样……简直败家……”舌灿莲花的顾总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傅俨察觉出了他眼里的动容，笑得欣慰，“当然是因为……我爱惨了你呀。顾展，所有你看重的东西，在我眼里也是同样重要的，我们以后就不该分彼此，对吗？”
　　顾展眼眸晶莹地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点头，“嗯对，以后我们不分彼此。”
　　“至于，你嫌弃我败家……”傅俨思了思，“以后咱家你来管钱，反正家里的钱给媳妇儿管，总没错的。”
　　顾展瞪向他，“天天媳妇儿媳妇儿，叫得挺顺口啊，是不是好久没给你‘正夫纲’了？”
　　“你来啊。”傅俨笑着挑了挑眉，“正好陪我睡会儿午觉吧，李游他们过来吵死了，今天还真比平时累。”
　　“那你赶紧躺下。”顾展忙将人扶到床上，“你现在就是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不该操心的事别操心，来，乖乖躺下。”他将棉被掀到傅俨身上，仔细地给他盖严实。
　　傅俨拽住他的手臂，“你不上来吗？”
　　“我把陪护床移过来，陪你一起躺着。”
　　“不许。”傅俨靠上去，环抱住他的腰，腻到他怀里，“你……不想我吗？嗯？”
　　顾展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眼皮跳了一下，娓声推拒，“别闹了啊，明天就出院了，你急什么？”
　　他当然急啊，两人好不容易重归于好，本该天雷勾动地火，谁知道硬件设备掉链子，还天天看得着吃不着，现在终于，设备修好了，这谁还能忍得了？
　　傅俨在他怀里蹭了蹭，低沉的声线透着暧昧，“正因为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再不抓紧时间打卡，我们要错失医院这个场景了。”
　　“神经。”顾展推了他一把，碎步走到房间另一边的矮柜旁，一脸正经地倒水，然后一口气咕咕咕喝了大半杯。
　　傅俨不甘心，继续目光深邃地脉脉盯着他。
　　顾展哪里敢看，斜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神移开，继续抱着水杯喝水，含糊道：“别动歪心思了，你现在身体虚弱，难道还攻得了人？”
　　傅俨不死心，准备以退为进，先把人骗过来再说，继续用眼神勾挑着顾展。
　　“我也不想攻你。”顾展无情拒绝。
　　因为心疼，傅俨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平时多散一会儿步，他都担心人累到，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着急对一个病人做这种事，万一影响了傅俨的恢复，留下什么病根，他可舍不得。
　　虽然，傅俨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定定望着他，很需要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很有保护欲，让人很想……
　　顾展猛地放下见底的茶杯，“你好好午睡吧。”语罢，快步离开了这间病房，一定是房内的暖气开得太足了，他要出去冷静一下。
　　傅俨望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嘴角弯了弯。
　　……
　　第二天一早，办完出院手续，两人并肩走出了医院。
　　顾展把行李往后备箱塞，傅俨在旁边看着大包小包的想搭把手，愣是被顾展推开了，“这个重，你别碰。”
　　傅俨的手愣在半空中，嘴角泛起一抹笑，有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顾展装完行李，绕到车侧，替人开车门，细心地护着车顶，生怕人磕到碰到，把傅俨安全送上座位，才又绕回到驾驶座，“怎么样，觉得累吗？”
　　“我就走了两步路，累什么？”傅俨轻笑。
　　“这不是咳……”顾展轻咳一声，“担心你昨晚过度劳累，今天没劲儿嘛。”
　　傅俨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顾总这么会心疼人，昨晚又不让我做到最后，累什么？”
　　“好了，我开车了。”顾展把发烫的耳朵移开，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嗯。”傅俨听话地系好安全带，“先去长安路那个茶馆吧，一起去会会陈浪。”
　　“好。”顾展发动了车子。
　　没多会儿，就到了陈浪常去的那家茶馆附近。
　　傅俨发了个消息给李游，李游回了个‘妥’，两人对视一眼，下车进了茶馆。
　　此时的陈浪以为自己刚从一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手里，捡了个大便宜，正在殷勤地给人倒茶，“李老弟，试试这个生尖，能尝出年份不？”
　　李游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陈总客气了，您算我的长辈，怎么能劳您亲自给我倒茶呢？”
　　陈浪笑眯眯地继续倒，“哎呀，这次多亏了李老弟江湖救急，这盏茶算我敬你的，以后老哥有发财的机会，一定忘不了你，哈哈。”
　　“陈总言重了。”李游面容谦逊地接过紫砂茶杯，递到鼻尖轻嗅了一下，忽然抬脸望向门口，“傅俨你丫终于来了，要不要尝尝陈总的生尖？我也不懂茶，人陈总说了，这杯是敬江湖救急，我看还是你来喝比较合适。”
　　陈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硬，“傅总和顾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傅俨走到李游身边，接过他递来的合同翻了翻，嘴角勾笑地看向陈浪，“当然是，来拿我的合同了。”
　　“是你买的日牌代理？”陈浪腾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瞳孔张大，又看向旁边的顾展，愤恨道，“傅总是要帮Slungshot？”
　　两人目光平静地望着他，默认了。
　　陈浪早就跟顾展撕破了脸，他没想到顾展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自己这次忙活来忙去，还没捞到‘飞凡精选’，但至少Slungshot的品牌信誉会遭到一定打击，这样就算他四处筹钱填账，心里还能平衡点。
　　可谁知道，顾展竟然能撺掇傅俨一下子弄出这么多资金，直接将日牌的国内代理买了回去！陈浪西服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攥得死紧，他好气啊，后悔自己急着筹钱急糊涂了，怎么没多考虑考虑，就把日牌的代理卖了呢？
　　纵然心里再后悔，面上还是不能输，陈浪“哼”笑了两声，故作镇定地坐下来，讽道：“区区一个日牌代理而已，傅总花了市价十倍的价格拿下，你老子知道吗？傅董这么会精打细算的人，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从病床上跳起来？哦对，他该不会已经病得管不了傅总了吧？”
　　“少阴阳怪气！”傅俨怒地上前提溜着陈浪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嘴巴放干净点，我爸也是你能随便乱嚼的吗？”
　　如今的傅俨早已能适应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可一碰上陈浪这个总在他爸跟前上蹿下跳的傻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点都不想对这样的人客套礼貌，这傻逼不配！
　　“年轻人火气就是大。”陈浪掰着他的手指，嘴角带笑，“我说的可不是你老子，我说的是你啊，记得半个月前，也在这间茶馆，傅总口气可大得很。说要把我踢出局，说自己吃肉绝不让我喝汤，可结果呢？”
　　他顿了顿，眼含不屑地望了身边的秘书一眼，秘书迎合地跟着窃笑。
　　“结果你上赶着给我送了这么多钱，这可比我原来卖日牌的货挣得多多了，还不费吹灰之力，站在合作方的角度，我要谢谢你啊傅总，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我要是有傅总这样的败家崽儿，我也得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哈哈哈。”陈浪以胜利者的姿态大笑。
　　他公司几个陪同来的下属，见老板吵架占了上风，也顺着话风哈哈大笑，用嘲讽的目光望着傅俨。
　　傅俨怒目瞪着他，紧抿着嘴唇，似在隐忍。
　　不多时。
　　“陈总。”顾展淡看向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您是不是没仔细看合同？”


第74章 
　　诚挚地邀请你跟我回家。
　　顾展从随身的公文包里, 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浪。
　　傅俨见自家男朋友镇定从容的模样，方才难抑焦躁的心情得到了抚慰, 怪不得刚才下车的时候，顾展特地把自己的公文包带上, 看来他今天也是有备而来。
　　“陈总, 这份是我们之前签的日牌供货合同, 您应该不陌生吧。”顾展推了推金边镜腿, “补充协议第五类第二条，乘浪作为日牌N94系列笔记本的国内总代理，在与Slungshot签署的分销合同成立的前提下, 乘浪以除以下途径外的任何方式盈利，却拒不给Slungshot供货的话, 将要付给Slungshot两倍的盈利所得, 作为赔偿金。”
　　听着顾展严谨的官方用语，陈浪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手指不受控制地飞快翻到补充协议那一页，目光凝重地注视着上面的字。
　　顾展的视线在傅俨手里的合同上扫了一下，“你们今天签的合约，我大概看过, 陈总您真是一如既往地精明，仗着甲方的身份漫天要价、随意拿乔, 您出售的是日牌半年的国内代理权，类似于租赁的形式，在这半年内, 日牌国内代理的使用权在李游总手里, 但所属权依旧是乘浪。然而, 您的这项租赁所得，并不在我们之前签的供货合同规定的盈利方式内，所以，您刚刚说您赚了多少？市价的十倍？”
　　顾展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那么也就是说，依据合同规定，乘浪要付给Slungshot市价二十倍的违约金。”
　　陈浪这个时候的脸已经憋得凝黑，死死盯着手里的两份合同，不懂在酝酿什么，旁边的几个下属也都变了脸，交头接耳地小声商量对策。
　　半晌。
　　“哈哈。”陈浪讪笑了两声，语气转而变得轻松亲切，“顾老弟，你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日牌的货嘛，你别急，我现在马上联系日牌负责人，最快今晚就可以给Slungshot调货。咱们都合作这么久了，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陈浪笑嘻嘻地给顾展倒了杯茶，“来顾老弟，坐下喝杯茶，老哥知道，咱们两家最近有点误会，但盟友之间，什么误会不能聊一聊呢？聊清楚了，大家还是一起打交道的兄弟嘛，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不要动不动就把违约挂在嘴上，和气生财。”
　　顾展冷笑一声，他在生意场上混了十来年，自诩是个厚脸皮的人，实在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像陈浪脸皮这么厚的人。上一秒还在对你耀武扬威，下一秒又能点头哈腰地跟你称兄道弟。
　　适当的脸皮厚，是执着坚韧、心理素质好，可无底线的脸皮厚，就是寡廉鲜耻，俗称‘臭不要脸’。
　　他早就明白陈浪是这样一个言而无信、见风使舵的人，一年前跟他合作，只是迫于局势和陈浪的威逼利诱，如今有选择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还跟这样的人统一战线。
　　“盟不盟友的，陈总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顾展牵起身边傅俨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浪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面色涨红地捏着合同，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
　　顾展好整以暇地望向陈浪，用他的原话回敬，“还有，陈总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还是慎重些，免得被气得跳起来。”
　　“哈哈哈——”李游没忍住，在旁边大笑出声，给顾展输了个大拇指，然后表情隐晦地压低声音，“傅俨你丫以后要小心了，找了个这么伶牙利嘴的，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辈子，吵架你是别想赢了。”
　　傅俨撇了撇唇，警告地斜了李游一眼。
　　“嘭——”地，陈浪重重将合同甩在桌上，怒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顾展，“你别高兴得太早，Slungshot有多少项目跟乘浪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会忘了吧？还有‘飞凡精选’，我能让你赔得血本无归！傅家太子爷再有本事，能把这些窟窿一个个填上吗？”
　　陈浪越说越气，咬牙切齿地直指两人的鼻子，“傅宏平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们两个嫩崽子竟敢跟我叫板，我会让你们好好知道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窗外，一阵刺耳的警笛声飘过街道。
　　陈浪的耳朵不由地抽动了一下，他察觉到这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就要停在楼下，趾高气扬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这是……？”
　　顾展冲他淡淡一笑：“陈总想得没错，是来接您老的。”
　　“你！你tm做了什么？”陈浪深陷的眼窝流露出些许惊惧，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陈总以为拿到U盘，控制晓雯，再拿捏住常建，就能抹掉自己干的那些脏事了吗？”顾展厉眼睨向他，“我来之前已经报警，把有关你的犯罪证据全部交给了警察。”
　　“顾展你混蛋，这一年来要不是有我带着，Slungshot小门小户能有那么多好项目吗？是，这次是我贪心，打了‘飞凡精选’主意，但你也不是第一天在生意场上混了，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我带你认识了那么多老板、富商，咱们做了那么久的盟友，你如果真把‘飞凡精选’让给我，我会亏待你吗？你tm可真狠啊！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又是去工商局举报，又是死拽着常建的事不放手，你tm就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陈浪气得龇牙咧嘴、破口大骂。
　　“我承认这一年来陈总对我多有提携，所以你卡日牌的货，觊觎‘飞凡精选’，我都可以忍，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可你构陷傅氏工厂，恶性竞争，与傅董为敌……”顾展紧咬牙关牵动下颌的肌肉跳了一下，“你还总是欺负我的人，很抱歉，我忍不了！”
　　傅俨听了这话心头一热，顾展终于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与他同仇敌忾。
　　“呸，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陈浪眼珠瞪得浑圆，“你tm是不是早就跟傅氏是一伙儿的，你们里应外合算计我呢是不是？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他情绪激动地扬起手，想打顾展。
　　傅俨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抓住陈浪的手腕，使了些劲儿捏得陈浪吃痛表情扭曲，然后才重重甩开，警告道：“陈总，你有什么脸倒打一耙，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一样肮脏龌龊？你对傅氏，对Slungshot做的那些脏事，我都不想说了，恐怕还不止我们吧，你仗着乘浪在行业里的地位，明里暗里干了多少仗势欺人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展也不忿地攥着拳，“陈总，您的商业成就本来是很令我们这些后辈敬仰的，只可惜……，希望您进去之后，不要再总想着跟谁叫板，好好想想您这一生的得与失。”
　　“呿！两个小兔崽子也配教训我？呸！你们拽什么拽，走后门的变态玩意儿……”陈浪气急败坏，还欲污言秽语，被上前的警察勒令制止。
　　顾展和傅俨相视摇了摇头，不理身后的乱吠，并肩朝茶馆外走去。
　　楼下，三人站在车前。
　　李游扬了扬下巴说：“真不一起吃饭？这不正赶上饭点儿了嘛，今天出院，哥们儿带你去吃顿好的。”
　　傅俨摆了摆手。
　　李游转着车钥匙又看向顾展，“傅俨这小子忒不识抬举，顾总，您赏个脸走呗。”
　　顾展笑笑，“李总客气，但傅俨刚出院，最好还是吃点清淡的，我们过去怕扫了你的兴。”
　　“是啊，今天就算了，回去还有事。”傅俨搭上李游的肩，“这回多亏你帮忙，下次一定请你吃大餐。”
　　“呦，这是急着回去有啥事啊？”李游会意地眨眨眼，调侃道：“人顾总说要吃点清淡的，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回家开荤吧，哈哈——”
　　在傅俨咬着牙要揍他之前，李游迅速地躲上了自己的车，“行了，不开你俩玩笑了，我吃饭去了。”
　　“嗯，再见。”两人笑着跟他挥了挥手，也坐上了车。
　　傅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那个U盘果然是被陈浪掉包的？”
　　“嗯，晓雯一开始还是比较信任她这个表哥的，所以帮陈浪从常建手里偷换了U盘，甚至在事发当天，还在陈浪的忽悠下跟他走了。”顾展发动了车子，答道。
　　“那你又是怎么弄到陈浪的犯罪证据的？”
　　“我找人继续调查陈浪，发现他将晓雯带走后，派专人照顾晓雯的吃喝，却不让她出门，变相地把她软禁了起来，”
　　傅俨眼中一暗，“陈浪是想拿晓雯做把柄，要挟常建？”
　　“是的。”顾展点头，“陈浪企图让常建替自己扛下所有的罪，但他没想到晓雯虽然背叛了常建，其实心里对常建还是有感情的，她知道自己丈夫已经犯了罪，向陈浪妥协，是为了求这个手眼通天的表哥救救她丈夫，可谁知陈浪不仅不救，还反踩一脚，晓雯终于看清了陈浪的真面目，通过替她产检的私人医生，将U盘的备份交给了我。”
　　傅俨微微颔首，“她这么做倒是不笨，陈浪进去后，常建只能算是从犯，估计能少判几年。”
　　“是啊，这样她的孩子，也能早些见到自己的父亲。”顾展握着方向盘，叹息道。
　　傅俨注视着他，默默抚上他的手，“我们顾总心真软，是不是可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顾展默了默说：“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傅俨哪能听不出这话的弦外音，顾展这是推己及人，因为他从小被抛弃在福利院，即使后来被领养，也只有顾茹一个养母，童年的他应该是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吧，有妈妈，又有爸爸。
　　在医院的那晚，顾展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带给我安全感的男人。’
　　傅俨现在越想这句话越有感触，还真是，对大多数的孩子来说，人生第一个获得安全感的男性角色，大概就是父亲，可是顾展从来没有过。想到这里，他握着顾展的手更重了些，丝毫不愿松开。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顾展瞥了一眼旁边注视着他的黏糊糊的目光。
　　傅俨笑笑，继续偏着头盯着他看，“我又不用开车看路，你管我看什么呢？”
　　顾展任由他看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受不了他这么直勾勾的目光，腾出一只手来挡上傅俨的眼睛，“身体刚好，也不多休息，你就不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傅俨担心再看下去，扰他开车分心，“行吧。”他轻笑着听话地靠到椅背上。
　　车窗外的街景一帧一帧走过，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大街上张灯结彩，挂红贴金，颇有年味。
　　顾展担心颠到傅俨，刻意放慢速度，开得很稳，
　　傅俨望着一路喜庆的灯笼红联，心情愉悦，“你今年回姑苏过年，还是留在京城？”
　　顾展偏头看了他一眼，那曜黑的眸子里流露出期待。
　　他知道傅俨在想什么，抿了抿唇回答：“还没定，年前还得回公司待两天。最近公司的事没怎么顾得上，得去把一些事情收个尾，不然接下来还要放一周的春节假，容易耽误事儿。”
　　“哦——”傅俨点头，若有所思，他了解顾展，除非心虚，平时讲话不喜欢解释太多。
　　顾展这是担心他提议要一起过年吗？顾展是不想和他一起过年，还是不想和他爸妈一起过年？虽然因为中枪的事情，顾展情急之下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他，但其实心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呢？
　　傅俨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不知不觉，都快到家门的路口了，他忙出言提醒，“欸，你开去我家吧。”
　　“怎么？”顾展不明所以地瞟他一眼，“我那里吃的喝的，都提前让小陈准备好了，你不用我照顾？想自己一个人住？”
　　“那怎么可能？”傅俨一口打消他这个念头，解释说，“这么久了，你一次没去过我那儿，李游他们都经常过来玩。”
　　顾展远眺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寓楼，那个他曾经以为自己再没机会上去的地方。
　　“那你不也没正经喊我，去你家玩啊。”顾展一直认为，之所以一年前，在他跟傅俨好的时候，也一次没去过傅俨的公寓，是因为在傅俨的潜意识里，就习惯爱人爱得有所保留。
　　像傅俨这样的人，喜欢轰轰烈烈地进入别人的生活，却吝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真实又细节的所有。
　　傅俨目光深沉地望着他，邀舞般递出一只手，认真问：“顾展先生，诚挚地邀请你跟我回家，愿意吗？”


第75章 
　　推倒
　　“可以松开手了吗？”顾展瞟了眼两人相连的手。
　　自从刚刚在车里, 他牵上傅俨递过来的手之后，傅俨就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
　　光天化日之下, 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高调地手牵着手，一路从车库到家门口。如果不是因为傅俨是个刚经历过生死的病人, 考虑到他内心可能还缺乏安全感, 顾展绝对不会腆着老脸, 纵容他这种小朋友行为。
　　傅俨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这才松开手，伸到口袋里去摸钥匙。
　　口袋里传出“吱吱”的手机震动声。
　　顾展瞟了他一眼，刚刚在路上傅俨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动, 貌似微信一直有人找，这才刚出院, 太子爷就又有应酬了？
　　傅俨本来想直接开门, 不理手机，可是接连震得他半边腿都麻了, 而且顾展眼神不辨阴晴地盯着他口袋里的手机，他要是还选择忽略，好像显得在藏着掖着什么。
　　他只得掏出手机，汪颜乔竟然拉了个群视频, 【为何会有这个群】里：
　　汪颜乔：啊啊啊傅大哥到家了没？
　　汪颜乔：我要看现场直播！
　　花玖：小汪要不你安静会儿？我觉得俨哥这个时候应该不想被打扰。
　　汪颜乔：可是人家想看直播！直播！直播！
　　汪颜乔：人家想嗑cp！cp！cp！
　　傅俨无奈地把视频掐掉，然后按灭了手机, 对顾展解释：“小汪他们，问我是不是到家了。”他边说边旋开了钥匙，刚推了一点门缝, 手忽然顿住, 伸开做出请的姿势, 示意顾展，“你在前面。”
　　顾展笑着摇头，心里吐槽，第一次上门而已，也不用这么有仪式感吧？
　　他一推开门，铺面而来的玫瑰花海，地板上、沙发上、餐桌上……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全是冶红的玫瑰，墙面上还有用气球摆成的大大的‘欢迎回家’字样。
　　顾展愣怔了两秒，偏头看向傅俨，“汪颜乔他们干的？”怪不得刚才傅俨的微信一直有消息。
　　傅俨一时也有些木然，他只是在群里说，出院后想干一件人生大事，拜托他们去他家简单布置一下，汪颜乔拍着胸脯保证说包在他身上，可现在这个阵仗……
　　“虽然我是第一次来你家，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顾展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求婚呢？”
　　他笑眯眯地向往屋内走，好不容易在玫瑰花丛里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个箭头标志，两边用蜡烛摆出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向客厅外面。
　　顾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他的心开始轰然跳跃，尽管他并不是个会轻易被鲜花蜡烛打动的小姑娘，然而一猜到傅俨接下来有可能要做的事，心脏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怦然。
　　他极力保持着镇静的面容，眼含探究地看向傅俨。
　　傅俨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向前走。
　　其实傅俨现在心里也在疯狂鼓噪，他以前就很有仪式感，喜欢搞些小惊喜、小浪漫，但这一次，他没来由地很紧张，甚至当顾展向前走去时，他在人身后暗自攥着拳，深吁了好几口气。
　　“这……？”顾展走到沙发前的地毯时，忽然驻足，气氛骤变，他惊呆地看着脚下踩中的某品牌小纸盒子，上面八个大字——超薄超润、3D激爽。
　　傅俨忙冲上去，一脚把盒子踢进沙发底下，讪笑着解释：“这一定是小汪的主意。”
　　微信视频又在响了，傅俨气恼地一把掐掉，他就不该这么信任汪颜乔！这小汪太胡闹了，这么重要的事还这么不严肃，他现在莫名有点慌，今天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顾展见他羞赧的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嘴角暗自勾了勾，继续朝客厅外走。
　　外面是一大片露台，也摆满了鲜花气球，连露天泳池里都飘着馨香的玫瑰花瓣。
　　顾展按照箭头的指示，停在了一整面照片墙前。
　　照片墙用玫瑰花摆成了一个心型，周围装饰着一闪一闪的小灯，中间是密密麻麻的照片，而这些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全是顾展。
　　大多是侧身照，有回眸的，有提着行李箱埋头走路的，有握着手机路边等车的……没有一张正对镜头，很明显都是抓拍，里面还有一张顾展见过，他穿着今年秋冬新款的绀色风衣，傅俨拿来做手机屏保的那张。
　　他刚想凑上去细看，傅俨突然冲上来，挡到照片墙面前，神色慌张，“这……这些你还是别看了……”
　　“心虚什么？”顾展挑眉睖向他，“这些照片，是不是这一年来，我每个月回姑苏，从沪上转机，你找人在机场跟踪我偷拍的？”
　　“我……不是我……”傅俨一时讷言，急得耳尖发红，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展解释。
　　正巧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汪颜乔又发了群视频。
　　傅俨不胜其烦，终于按下了接听。
　　“哇——，傅大哥接了，终于接了唉。”里面传来汪颜乔欢快的声音。
　　“真的吗？”花玖也说了句话。
　　傅俨别过头，小声问：“你们怎么把这些照片翻出来了？”
　　汪颜乔更加兴奋，“怎么样？顾总是不是很感动？我早就说了，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天天藏起来自己看有什么用，你早就该给顾总看了。唉真是太可惜了，傅大哥我不是让你开直播吗？这么激动人心的画面就应该记录下来，以后慢慢看。”
　　傅俨叹了口气，“我不就让你简单布置一下吗？弄这么多……”
　　他想象中的求婚，不需要这么大阵仗的玫瑰花海，有一捧就够；不需要这么多的烛光，有两盏足矣，最重要的是，对面的人是顾展。他就想在一个温馨安静的环境里，真诚地跟顾展说出他最想说的心里话。
　　花玖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俨哥，怎么了？不会搞砸了吧？”
　　傅楚音也问：“哥，需不需要我过去，劝劝嫂子？”
　　傅俨望了望面前垂着眼睑没什么表情的顾展，眼底难掩失落。
　　汪颜乔噘起嘴，“傅大哥，对不起嘛，这一年在沪上，你有多想顾总，我是亲眼所见的，我只是想帮你。我以为顾总要是知道，你一直都在想着他、爱着他，他会很感动，我以为他会喜欢的……”
　　“行了，今天辛苦你们。”傅俨垂丧地刚想挂掉视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他一激动手机都没拿稳，掉在旁边的玫瑰花海里。
　　“我喜欢。”顾展抬起半垂的眼眸，露出里面藏匿的晶莹，“傅俨，我很感动，这一年来你默默对我付出的一切。”
　　“真的？”傅俨双手搭上他的肩，“你不生气？不会觉得侵犯了你的隐私？”
　　“侵犯隐私是有点儿，但你不是知道了吗？这一年，我也总在你家楼下，像个偷窥者一样看着你家的方向。”
　　傅俨激动地一下把人拥入怀中，捏着他后颈，深深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顾展，我们以后再也别分开了，好不好？分开太苦，你会这么想我，我也这么想你……，我太混蛋了，一年前我不该提分手，你打我吧，打我吧！”
　　傅俨抓起他的手，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抡。
　　“好了，好了。”这大病初愈的，顾展哪里舍得，用力挣开他，反握住他的手，“一年前的分手不全是你的原因，也有我的固执。如果我早就承认，你在我心里比Slungshot重要得多，你也不会对我产生那些误解。傅俨，我们两个太相似，都那么骄傲，要在一起，以后需要磨合的还会有很多。”
　　“我知道。”傅俨抚上他的脸颊，“但我都愿意为你改，没有什么比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更重要。”
　　“嗯，我也是。”顾展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的手，走到照片墙面前，一张张地看，“拍了这么多啊，我每次从沪上转机的都有。”他的目光又落到玫瑰爱心下方的一排艺术字上，“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准确来说，是三百四十九天。”傅俨对上他的眸，“直到C牌看秀，我们在酒店前台相遇，总共有三百四十九天，我没见到你。其实这些照片不是我找谁跟踪你，每一张都是我自己拍的。”
　　顾展的眼里露出些惊诧。
　　“还记得我那辆沪牌的奥迪吗？这一年你到沪上的每一趟航班，我都去接机了，特意买了辆不那么显眼的车，免得被认出来。但我只敢远远地看上你一眼，拍几张照片，挑一张设置成手机屏保，这样，我努力工作的时候，你就好像一直陪在我身边。”傅俨窘迫地抿了抿唇，“不怕你笑话，我这一年都奋斗瘦了，就为了早日成为一个有能力为你撑起一片天的人，只有配得上你，我才能回来见你。”
　　顾展眼眶湿润，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傻瓜，以后只要你想，每天都能见到我。”
　　“好，我以后每天都要见到你。睡前要看见你，起床也要看见你。”傅俨又紧紧搂住人，亲昵地腻在他肩上，蹭在他颈间。
　　两人像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久久不愿分开。
　　玫瑰花丛里。
　　“咦？怎么没声儿？”花玖小声问。
　　汪颜乔也刻意压低声音怕打扰到他们，“嘻嘻，不会那啥去了吧？”
　　傅楚音后知后觉，“哪啥啊？”
　　“小孩子家家，不懂别瞎问！”
　　“喂？”傅俨到玫瑰里找出了手机，走到旁边的铁艺沙发上坐下，瞥了眼还在看照片的顾展，压低声音说，“还有正事要问你们，我东西呢？”
　　“什么东西啊？”汪颜乔明知故问。
　　“就那个，最重要的那个，我在医院避着顾展，亲自交给你的那个……”
　　“哦——那个啊。”汪颜乔有意捉弄人，“傅大哥你自己找喽。谁让你不允许我们到现场去当见证人，连直播都不开，你自己找吧，这是对你的惩罚。”
　　“小汪你真别闹了啊，我今天差点被你们吓出心脏病来。”傅俨焦急地四处环视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快告诉我，这很重要，不能再出岔子了。”
　　花玖难得见傅俨这么着急，“俨哥你别紧张，这可不像你哦。”
　　“这怎么能不紧张？”傅俨下意识地抚了把额上的汗。
　　“放心吧俨哥，东西在一个很靠谱的地方，不会出岔子的。”
　　“是啊。”汪颜乔的语调充满了神秘，“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关键词——推倒。”
　　然后视频中断，主持人结束了会话……
　　傅俨气得想飙脏话。
　　顾展一回头。
　　傅俨瞬间收起躁怒的表情，笑容温煦地望着他，而后眼底一暗，暗示地拍了拍身旁柔软的沙发坐垫。
　　不就是推倒吗？这有什么难？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总这一路走来能把顾总搞定，多亏了他的gay蜜团。
　　小汪洋洋得意
　　花玖沾沾自喜
　　傅楚音：为什么我也在这个团？


第76章 
　　我太想把你套牢。
　　顾展怎会察觉不出他眼中暗涌的情|欲, 可脚步仍是不由自主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双曜黑的眸子像会施展魔力，勾得人目不转睛, 喉咙干涩，顾展微偏着头, 下意识地将修长的手指叉进领带口, 松了松。
　　本是不经意的动作, 落在傅俨眼中却有致命的诱惑力, 他高凸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眯眼望着顾展一步步越走越近，他的眸色渐深, 酝酿的那场暴雨即刻就要倾盆而下。
　　顾展刚走到沙发边，忽然感觉手腕袭上一股大力。
　　像只蛰伏已久的野兽, 猛地一跃而起。
　　傅俨一手捏着他的臂腕, 一手控住他的后颈，将人放倒在沙发上。
　　“你急……”顾展的话还没说完, 一个温湿的东西就堵上了他的唇，然后急躁地开始掠夺他口中的空气。
　　他本想提醒傅俨慢点，这才刚出院，万一磕着碰着, 但是那湿滑的舌尽情地在他口中搅弄，绵软的吻疯狂地在他唇上碾压, 他很快就被这热情感染，无暇考虑其他，纵容地, 报以同样热情的回应。
　　两人都开始粗暴地扯对方的衣服, 双手闲不住地在对方身上游走, 鼓囊硬挺的胸膛抵着鼓囊硬挺的胸膛，粗重的呼吸起此彼伏。
　　就在顾展觉得大脑缺氧，快喘不上气时，傅俨将唇移到他耳边，含着他的耳垂，低沉的嗓音闷闷的，微喘着，“去房间吗？”
　　顾展边沿着他下颌的胡茬亲吻，边腾出唇回答：“这里有……”
　　傅俨一抬头，看见了顾展从沙发软垫的缝隙里摸出来的ky。
　　傅俨无奈至极，他有理由怀疑，小汪是在报复他抢走了自己的男神。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人在他家随手可及的地方摆满这些东西，真的合适吗？
　　顾展见他羞愤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怎么？傅总又要甩锅给小汪？”
　　“不是他还有谁？我今天……”是要求婚的啊，怎么可能在家里摆满这些‘不严肃’的东西？但革命尚未成功，傅俨还不能说露嘴，讨好地亲了亲顾展，“真的是小汪自作主张，你不会乱想吧？”
　　“我乱想什么？”顾展挑眉玩味地看着他。
　　第一次上门，结果家里全是这些东西，这会让人怎么想这个家的主人？现在正是顾展重新接受他的关键时期，任何一点小细节，傅俨都不希望出纰漏。
　　“郑重声明我特别洁身自好，是个正经的单身男人。”傅俨举起三根手指硬着头皮解释。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顾展哪里会真的因为这些小事就误会他的为人，不过傅俨以前不是‘老流氓’吗，竟然也会这么小心翼翼又认真谨慎，还真有点可爱，很好调戏的样子。
　　顾展眼眸定定地望着他，抓着他的手指递到唇边舔了一下，“有多正经？”
　　这下傅俨哪里还忍得了，扑上去一边啃咬他的唇瓣，一边气息不稳地回答：“全世界……只对你一个人……不正经的正经。”
　　顾展轻笑了声，热情地回应着他。
　　亲着亲着，傅俨的手一边在顾展身上游走，一边心猿意马地伸到沙发缝隙里，他一边吻着人的锁骨一边问，“你还有没有摸到别的什么？”
　　“什么？”顾展眯着眼说。
　　当然是求婚戒指！
　　汪颜乔到底把他精心挑选的对戒放哪里了？按道理来说，‘推倒’应该就是提示的沙发或者床上，总不能是泳池里吧？
　　傅俨不动声色地在沙发上，从上往下、里里外外都搜刮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当然，他搜刮沙发的时候，为了不被人察觉，自然也连带着把沙发上的人也摸了一遍，顾展被他撩拨得动了情，伸舌舔了舔他的鼻尖，在他耳边喃喃：“还甩锅给小汪，我看你今天……特别急。”
　　“我当然急！”傅俨咬着牙，他更急的是汪颜乔到底把戒指放哪里去了？这里没有，看来得转移阵地。
　　他一把横抱起了顾展。
　　顾展下意识地勾上他的颈，生怕重心不稳掉下来，“快放我下来，身体恢复好了吗？就这样抱人？”
　　傅俨凑到人耳边，语调暧昧，“马上就让你知道有没有恢复好。”他掂了掂手里的人，心急地往屋内走。
　　卧室的大床上也铺满了玫瑰花瓣，两人齐齐倒上去，陷进了绵软浪漫的花海。
　　傅俨快速地在房间里睃巡了一圈，仍是无果，他现在真想把躺医院病床上的自己拍醒，他真是病糊涂了，才会让汪颜乔这么不靠谱的人，帮他准备求婚。
　　顾展侧过身子，望向眼珠四下乱瞟的傅俨，“你今天怎么有些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傅俨还是住了嘴，哪有求婚当天，发现戒指找不到了的？这还算求婚吗？他本来就够紧张的了，结果还整这出？他也不知道该怪汪颜乔，还是他自己真的太紧张了。明明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他越紧张，就越搞不定。
　　顾展轻轻蹭掉他额角的薄汗，“我们两个能重新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他的声音好温柔，那个在所有人面前筑起铜墙铁壁的顾总，再一次向他一个人展露了柔软的血肉之躯。
　　他的顾展回来了。
　　就这样躺在他面前，对他微笑。
　　望不到边的红玫瑰，衬得他的人，跟他身上的白衬衫，一样干净纯粹。
　　这一刻，傅俨觉得再也等不了了，“顾展，你愿意做我媳妇儿吗？如果你答应做我媳妇儿，我就做你老婆。”
　　顾展怔了片刻，继而被他别致的求婚台词逗笑了，但他知道傅俨不是在开玩笑，因为那双曜黑的眸子满是认真与坚定。
　　傅俨凝眸注视着他，满心满眼地期待着一个答案。
　　顾展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快跳出嗓子眼了，他真想照镜子看看，自己此刻的目光是否和傅俨一样认真，他真怕自己的眼中有半分的疑虑，那是对那样认真的眼神的亵渎。
　　半晌。
　　顾展捏着他的下巴，慢慢凑近，“既然要做人老婆，是不是得先叫声老公来听听？”
　　傅俨失笑，方才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顾总惦记这声‘老公’也真的太久了吧。
　　他一下压到顾展身上，紧贴着人的耳廓，用滚烫的声音，“老公——”
　　瞬间，顾展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红得滴血。
　　傅俨见状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流连在他的肩颈一带，一边亲吻，还一边低低唤着，“老公……老公……”
　　那一个个吻落在哪里，哪里就绽开红冶的花，衬在顾展凝白的肌肤上，甚是可观。
　　傅俨的嘴唇贴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皮，声音蛊人，“好老公，你都是人老公了，那能不能让让我？”
　　都到这个份儿了，顾展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能‘任人宰割’。
　　……
　　顾展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听到厨房有些动静，随手披上件睡袍，脚一沾地，“咝——”，他现在是真的相信傅俨身体已经恢复好了。
　　他慢吞吞地走向外间。
　　“醒了？”傅俨端着两份牛排出来，“先吃点东西。”
　　顾展在餐桌前坐下，“几点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想看时间，忽然发现自己指间有一枚锃亮的指环。
　　“这……”他表情愣怔地望向傅俨，“什么时候戴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傅俨诡秘一笑，压低声音，“在你被做到神志不清的时候。”
　　汪颜乔说‘推倒’还真是‘推倒’，戒指就藏在枕头底下。傅俨当时正在兴头上，想拿个枕头垫一下，无意间就发现了，然后趁热打铁，毫不犹豫地套到了顾展手上。
　　顾展垂头藏下了眼底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牛排。
　　傅俨看这反应，嘴角的笑淡了下去，捞起人抱到自己腿上，“怎么了？你不会要拒绝我吧？顾展我告诉你，我这回会比之前还难缠一百倍，你甩不掉我的。”
　　“没有。”顾展沉吟道，“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快了点？”
　　“哪里快了？你在树林里亲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求婚了。”傅俨摆弄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两枚指环交叠在一起，“我太想把你套牢，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他沉迷地吻了吻顾展的额头，“今年过年，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们两家人可以在一起过年的。”
　　“我……”顾展欲言又止，轻吁了口气。
　　傅俨堵上了他的唇，半是耍赖，半是玩笑道：“你要是敢拒绝，我就做到你不敢拒绝。”
　　“那就……做吧。”顾展眯着眼，递上了自己的唇。
　　傅俨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这样的顾展，只穿着一件睡袍跨坐在他腿上，还这么主动地送上来，他真的脑子完全想不了其他。
　　两人又昏天黑地做了起来，从厨房到客厅，从泳池到露台。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手机震动个不停。
　　傅俨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第三天的下午两点，他和顾展‘久别重逢’，竟然荒唐了整整两天两夜。
　　“喂？哥你还没起床？”是傅楚音。
　　傅俨眯了眯眼，“怎么了？”
　　“今晚不是年夜饭吗？大伯母说在静园的那个别墅，我打电话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哦——”傅俨揉了揉昏涨的脑袋，不知不觉，今天都已经大年三十了。
　　傅楚音察觉出傅俨有些反常，“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出院了还是不舒服？”
　　“没有。”只是这两天有点不加节制，累到了。
　　“大伯母不让我去看你，说要你和顾总需要时间独处，你们独处好了吗？”其实傅楚音不是太明白，他哥和顾总在医院不是天天独处吗？怎么回家了还要独处？
　　傅俨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晚上一起去静园吧，我过会儿去接你。”
　　“好。”
　　傅俨挂了电话，边披衣服边唤：“顾展——”
　　没人应。
　　傅俨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浴室，“顾展？”
　　他的脚步凌乱了起来，冲到厨房、露台，“顾展……顾展……”
　　傅俨着急万分，他把家里四处喊遍了，都无人应答。
　　地板上还散落着他们乱丢的衣物，但只剩他的，顾展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只剩床头柜上还有一张顾展留下的便签条：
　　临时去新加坡出差，年后见。
　　鬼才相信，顾展大过年的莫名其妙出国际差，不是背后有鬼。
　　傅俨慌乱地开始拨电话，可连拨了好几个，顾展的手机都是关机，难道是在飞机上？
　　他又打电话给小陈，但可能今天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忙年夜饭，小陈一时也没接他的电话。
　　现在细想想，顾展这两天确实有些异常，似乎只要一提起‘家人’、‘一起过年’，顾展的神色就有些犹豫，他还在怕什么？在顾虑什么？
　　傅俨好不容易又重新追回顾展，他承认自己是心急了点，那是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一年，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何必要再按部就班地重新开始，浪费时间呢？
　　他太想告诉他家里的人，太想跟身边所有的人宣布，他和顾展是一对的，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难道顾展不是这样想的吗？
　　傅俨难过地扶额，失神地瘫坐在沙发上。
　　难道顾展又不要他了吗？


第77章 
　　阿姨，我想跟顾展结婚。
　　大年初三。
　　顾展出差回来, 直接回了姑苏。
　　他其实挺抱歉的，今年只是视频陪他妈过年，顾茹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仍旧挺开心地包了一堆饺子。
　　‘不就是晚两天嘛，妈等你回来一起吃。’
　　顾展知道顾茹一直是个达观的人, 可自从他被顾茹领回家, 每年都是母子俩一起过年, 头一回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顾茹会不会不习惯？
　　所以，一谈完事情，顾展就紧赶慢赶地, 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和年货，回来安抚他妈。
　　其实, 顾展大过年的出这个差, 原因之一，确实是在躲傅俨。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傅俨说, 他不想跟他回家过年。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傅俨他们家太美好了，有能干的父亲，温柔的母亲, 这对父母还都很爱他们的儿子，这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家。
　　傅俨说, 如果他愿意，他们也可以是他的父母。
　　可真的是这样的吗？
　　顾展不是福利院里那个给块糖就愿意跟人走的小男孩了，他太知道这个世界了, 越是美好的东西, 价值就越高昂, 他担心自己负担不起。
　　虽然他顾总在很多人眼里是年少有为，但跟傅氏比起来，实在是小门小户，傅俨还间接因为他受过那么严重的伤，难保傅家人不会对他心有怨念。
　　还有顾茹，他不确定顾茹能对傅俨接受多少，对傅家接受多少，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一到谈婚论嫁，就是两家人的事。他不希望顾茹因为他遭受到任何不愉快的事。
　　顾展胡思乱想了一路，到家门口，努力整理好情绪，刚提起精神，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又呆滞了。
　　他家大门敞开，傅俨正和他妈，一人一个小板凳，围坐在小桌前，切藕、剁肉。傅俨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他妈开怀大笑。
　　顾茹看向他时，眼角还笑得皱在一起，“阿展终于回来了，午饭吃了吗？”
　　顾展略懵地迟迟回答：“飞机上吃过了。”
　　顾茹抬头看了看屋里的时钟，“两点多了，晚饭还有会儿，你困不困？要不先去睡会儿，倒倒时差。”
　　“哦，好。”
　　“我跟小傅正做你最爱吃的藕夹呢，睡醒了正好来吃。”
　　傅俨洗完手，上来帮他拿行李箱，然后熟门熟路地往里屋提。
　　“先洗个澡再睡吧。”傅俨一边叮嘱，一边帮他去柜子里找换洗衣服，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他家。
　　顾展这才发现，这人身上穿的也是他的旧衣服，一件灰色的宽松毛衣，还挺合身。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展觑眼看着他。
　　傅俨笑眯眯，“年初一。”
　　其实那天顾展走后，傅俨一直魂不守舍的，撑到吃完年夜饭，就连夜赶来了姑苏，他想着顾展就算出差，回来后也一定会先来看顾茹，他要来逮他媳妇儿。
　　“这么早？”
　　傅俨凑到人耳边，“头一回到丈母娘家拜年，不得赶早吗？”
　　顾展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接过换洗衣服，先照着他的背甩打了一记，然后目光陷入深沉，嗫嚅问：“你和我妈……？”
　　傅俨得意洋洋，“如你所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德行。”顾展啐了他一口。
　　傅俨双手搭上他的肩，望进他的眼睛，“你就是想太多，你这么喜欢我，阿姨能不喜欢我吗？”
　　顾展“呿”了一声，一路劳顿，确实有些乏累，他边说话，边朝浴室走，“那你在这儿待两天多了？”
　　“对啊，陪阿姨一起等你回来过年。”傅俨跟上去，半靠在浴室门边，闲适地环着胸，“这两天，阿姨可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呢，我们小顾展干的坏事，这下我全知道了。”
　　“瞎说，我从小品学兼优。”顾展把厚重的大衣脱了下来，刚掀起一点套头针织的下摆，手上一顿又放了下来。
　　傅俨盯着那一截微微露出的白皙的腰线，脑子里还在回味刚刚一晃而过的景象，“吻痕还在啊，顾总身上留下我的痕迹的样子，可真好看。”
　　顾展压低声音提醒他，“别胡说，我妈还在外面呢。”
　　“我知道。”傅俨的手快速地在他腰上划了一把，然后意犹未尽地捻着指尖，似在回味什么，半是调侃半是失落的语气，“顾总可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顾展的脸上闪过些窘迫，“不是给你留字条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和傅俨家人一起过年，最好当面跟傅俨解释，他现在的行为，实在有些逃避的意味。
　　傅俨垂眸静了片刻，再看他时眼里流出些紧张，“顾展，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这几天在这里陪顾茹，傅俨也想了很多，他大概能猜到顾展不告而别是在躲什么，但只要顾展不是不爱他，不是不要他了，他什么都愿意陪顾展一起去克服。
　　顾展慢慢走近，将手搭上他的后颈，轻抚着他的后脑勺，慰道：“让你担心了，跟我过来。”
　　傅俨狐疑地跟着人径直去了卧室，顾展将行李箱拖出来，拉开侧链，找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傅俨翻了两页，眼中一亮，“这是？”
　　“傅氏正在攻克的新加坡能源项目。”顾展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之前偶然在医院听到你跟助理打电话，我知道这是你们明年的S级项目，傅董也很重视。刚好新加坡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个高层，是我大学校友，前两天正好联系我，我想着也好久没见他了，就去新加坡找他叙了叙旧。”
　　“这项目我爸特意成立了一个二十人的专家组，一个多月了还没什么进展，你往新加坡跑了两天就搞定了？”
　　顾展笑笑，“是我这个大学校友给力，其实他们公司一直看中Slungshot的某块技术，我们技术共享了一下，当然，你别有负担，是双赢的技术合作。”
　　傅俨瞪大眼睛怔望着他，“那你给我这份文件是……什么意思？”
　　顾展轻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头，“当然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这……这……”傅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项目有多难啃，顾展两天搞定说得轻松，其实肯定老早就在花精力写方案，还想办法托朋友走关系。
　　他望着顾展累到泛青的下眼睑，眼里满是动容，激动地一下将人搂进怀中，“顾展，你对我真好。”
　　顾展轻轻按抚着他的后颈，“傻瓜，你都帮我这么多次了，我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我媳妇儿怎么这么厉害，对我还这么好，我真是捡着宝了。”傅俨紧紧抱着他。
　　顾展在人耳边轻声说：“你总是想方设法地哄我妈开心，我也想努力在你爸面前表现表现，所以给我些时间好吗？嗯？”
　　傅俨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原来顾展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他更加感动得一塌糊涂，“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傅俨吸溜着鼻子，亲昵地在人肩上蹭来蹭去，“我只是……好不容易你愿意回来……我怕哪一天又惹你不高兴，你又放弃我了……”
　　“怎么会？”顾展将下巴抵在人肩膀上，“只要你不变，我就不变。”
　　顾总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轻言放弃的，人不该被自己的内心打败，如果觉得自己配不上，就努力让自己去配得上，这个道理，是傅俨教他的。
　　顾展轻抚着人的后脑勺，玩笑道：“这回给我老实点，如果你要是敢不听话又闹分手，我就把你腿打断，再关起来，叫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哈哈哈。”傅俨接上他的话，“腿打断，拴裤腰带上吧，我不介意。”
　　“老流氓。”顾展笑骂，拍拍他的后背，“行了，我还洗澡呢，这两天都没休息好，累死了。”
　　傅俨赶紧把人放开，“那你快去洗吧，洗完好好睡一觉。”
　　他勾搭着人的肩，催促地将人送进浴室，“我学做藕夹去了，你醒来尝尝我的手艺。”
　　“嗯。”顾展点头，冲他莞尔一笑。
　　傅俨忍不住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也回了个笑容。
　　顾展简单冲了下澡，就窝进暖和的被窝。
　　棉被上有阳光的味道，顾茹为了迎接儿子回家，应该刚晒过，还有……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干燥又温暖，顾展立马就认了出来，这是傅俨的味道。
　　傅俨这两天都睡在他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被窝里，全是傅俨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顾展挪了挪身体，将被子裹紧了些，好像自己完全被阳光的气息和那熟悉的木质香包围，暖意从心头涌遍全身，又流回心里，将他的心脏都填满了。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
　　顾展嘴角泛笑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他是被晚霞吵醒的，绯红的光斜入六格窗，在房间的墙上作画。
　　他餍足地伸了个懒腰，披上外套，走出房间。
　　外面很安静，客厅和厨房都没有人，只有煤气灶上小火炆着的鸡汤还咕噜噜冒着烟，顾展下意识地脚步放轻了些。
　　他们家住在顶层，客厅侧面开了个小门，可以通到天台。
　　顾展走过去，果然看见顾茹和傅俨坐在小竹凳上，两人一边看夕阳，一边轻声地谈着心。
　　顾茹笑着说起往事，“他小时候可没这么高，瘦瘦小小，很不起眼。我丈夫去世了，一个人觉得太孤独，就想领养个孩子。那段时间，去了福利院好几次，没碰到有眼缘的，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有个小不点拉着我的衣角说，‘阿姨，我是这些小朋友里认字最多的，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尽是对小时候的顾展的宠溺。
　　顾茹接着道：“我就问他，为什么想跟我回家？”
　　“他说，因为见我这个月来了第三次了，说明我很重视领养这件事，是真的想领养个孩子。他说他跟着我，能过上好日子。”顾茹眼角一弯，“你看他从小就聪明，怪不得长大后这么精明。”
　　“哈哈哈。”
　　顾茹眼里又露出些伤感，“我后来才知道，他四岁的时候被弃养过，到了养父母家一年，又被退了回来。”
　　傅俨沉默了，眼含安慰地望着她。
　　顾茹叹息道：“我就是个小学老师，赚不到什么钱，他跟着我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倒是我跟着他，让我过上了好日子。我知道因为一年前的事，阿展一直觉得伤害到了我，可能至今心里还对我有所亏欠，其实啊，他没有亏欠我什么，是我对不起他。”
　　顾茹揉了揉眼睛，“我查过一些书，你们这种人，有些是先天的，有些是后天的成长环境造成的。我有时候想，可能就是小时候，我对他的关心不够，常常让他感到孤独自闭，他才会变成 ……才会变得跟正常人不一样……”
　　傅俨拉起她的手，“阿姨，您的儿子跟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他很优秀，他也会像所有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一个与他相伴一生的爱人。”
　　顾茹眼角泛红，“小傅，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年前的事呢，是阿姨误会你了，阿姨跟你道……”
　　傅俨抢过话茬，没让她说完，“阿姨您千万别说这个，太折煞我了。”
　　顾茹拍拍他的手背，“我先前之所以是那个态度，一是因为事发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二呢，就是我听说你是傅氏集团的公子。你们这些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往往不懂得珍惜人。阿展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我知道他的，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走，也没想过和谁一起，你要是想向他伸出手，阿姨能不能拜托你，永远不要松开。”
　　傅俨对上她的眸，沉静了许久认真道：“阿姨，我想跟顾展结婚。”
　　“结婚？”
　　“嗯，我小时候就是英国籍，是可以跟他领结婚证的。我以前也没想过结婚，就觉得反正自己喜欢同性，也不用考虑生儿育女，结不结婚的，就是一纸证书，跟我爸签的买卖合同一样，太像交易了，如果双方是真的相爱，哪里需要这些束缚。但是现在……”傅俨曜黑的眸子闪着坚定，“我想成为顾展合法的亲人，想像您一样，陪他一辈子。”
　　顾茹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眶蓄泪，连连点头，“好好好，阿姨支持你们。”
　　傅俨也冲她点点头，嘴角掀笑，“不过阿姨，这个事我还没和顾展说，您能不能先帮我保密？”
　　“好，阿姨一定替你保密。”
　　两人相视而笑，眼里都是感动和幸福。
　　顾展就这样悄悄站在他们身后，定眸望着夕阳下的他们，很久。
　　小时候在福利院，老师经常会让小朋友们画‘我的家’。
　　有的小孩会画下自己对父母的最后一点印象，有的小孩会画自己想象中的父母，还有的小孩会画老师、同伴、福利院这个大家庭。
　　但顾展每回都不知道该画什么，他从来没幻想过一个完整的家是什么样，也不敢去想。
　　此刻，他望着眼前夕阳渲染的画面：
　　院墙一隅，有矮桌，有竹凳，还有爱的人，晚霞擦过顾茹和傅俨相视而笑的侧脸，整幅画像是有了温度。
　　嗯，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
　　傅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望见身后屋檐下的顾展，朝他招手，“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顾展嘴角泛笑，从檐阴，缓缓走到斜阳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从此，霸总和霸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愿所有的深情都不被辜负。
　　番外目前构思了三篇，幼稚园版，哨向版和ABO版（双A），分别对应于6岁，18岁还有和正文一样的30岁，是平行时空，想写一下平行时空里的顾总和傅总，如果在不同的年纪相遇，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大家还有啥想看的吗？有想法欢迎在评论里告知，爱你们呦~


第78章 番外-幼稚园
　　不见不散。
　　午后的阳光落入斑驳的铁艺围墙。
　　一个顶着蘑菇头的小男孩坐在绿冠如盖的橡树下, 他抱着膝将自己团成一团，右手漫无目的地在地面上拨画。
　　身后还有一群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围着一架表面磨到发亮的企鹅滑梯, 一个接一个轮流玩得开怀。
　　“请问这里是孤儿院吗？”奶里奶气的声音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蘑菇头小男孩闻声抬头，看见围墙栏杆的间隙内正好卡着一颗圆润饱满的脑袋, 而这颗脑袋的主人正扑闪着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望着他。
　　这种肉嘟嘟的娃娃, 小男孩只在年画上看过, 一时间看愣了神, 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年画娃娃歪了歪头，撅着屁股用力把铁艺门推开，走到小男孩面前, “我叫傅小俨，是来加入你们的。”
　　小男孩依旧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阳光在他柔顺的齐刘海上投下一圈光环。
　　嗯, 有点像家里养的那只孟买黑猫，摸上去手感很好。傅小俨心里这样想着, 就又朝他走得近了些，“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孤儿吗？”
　　小男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是孤儿这很明显，可这个叫傅小俨的, 穿着一双锃亮的圆头皮鞋，成套的衬衫、马甲、小西装, 还背着一只有他半人大的牛皮双肩包，俨然一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打扮，实在不像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
　　“喂, 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儿？”里头廊荫下打盹儿的老师忽然醒来, 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老师好。”傅小俨嘴角连忙甜甜一弯, 踱着小碎步走上前。
　　他嘴角翘翘，声音甜甜地不知道跟老师说了什么，没一会儿，老师就抱起他，带他去见院长了。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小男孩旁边就多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傅小俨本来的位置不在小男孩旁边，是他抱着餐盘挤到小男孩和另一个大一点的男孩中间，扭着屁股愣是把那个大一点的男孩挤走了。
　　傅小俨盯着自己餐盘里两块油亮亮的红烧肉，举着小筷子酝酿了半天，然后很努力地夹起大的一块放到小男孩碗里。
　　小男孩有些愣怔地望向他，他嘿嘿一笑，噘起微翘的嘴唇说：“我不喜欢吃饭。”
　　然后傅小俨就一会儿拨弄拨弄自己碗里的米，一会儿笃笃地盯着小男孩看，等到大家都吃完了，他餐盘里的饭菜都没怎么少。
　　晚间活动，是一起看动画片。
　　小男孩不怎么感兴趣，看到一半就自己回了房间。
　　他们一个班十二个小伙伴，住在一间大屋子里，床铺挨着床铺。
　　小男孩怀里抱着刚从阅览室借的《十万个为什么》，准备躺倒床上去看一看。
　　一开灯。
　　只见他对面床上有一个圆滚滚的身体背对着人墩坐着，正在咔嚓咔嚓地吃什么东西。
　　傅小俨反应迅猛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把塞进被窝里，扭过头，扑闪着溜溜的黑眼珠子看向小男孩，“我没有……没有在吃薯片。”
　　小男孩望着他嘴角沾上的两点薯片渣子，不动声色地坐到自己床上，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傅小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嘴唇上咸咸香香的味道，忍不住从被窝里掏出吃到一半的薯片，“好嘛，我和你一起吃，但你不许告诉李老师，不然她又不给我小红花惹。”
　　晚上吃完饭，一粒米都不剩的小朋友，李老师都奖励了一朵小红花，可是傅小俨没有，他表面不在乎，其实心里可介意了，他也想要小红花。
　　可小男孩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盯着手里的书，没有搭理他。
　　“顾小展！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傅小俨被忽视气鼓鼓地叉着腰。
　　“嘿嘿，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吧。”傅小俨昂起圆糯的下巴，“我给了一包辣条给小明，他就告诉我喽。”
　　“对了，你要不要吃辣条，我还有的。”傅小俨垫着小脚跳下床，从墙边的柜子上抱起他的大书包，跑到顾小展面前，“喏给你，哦我还有这个，脆脆肠，你要吗？”
　　顾小展抬眸对上他热情的笑容，摇了摇头。
　　“哼。”傅小俨一屁股坐回自己床上，“你自己不要的哦，那我一个人吃惹。”
　　然后他就自己一个人像只仓鼠一样咔嚓咔嚓把手里的零食全都消灭了。
　　入夜，小朋友们都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顾小展紧闭双眼酝酿了很久，还是睡不着，这是他的常态，隔三差五地就会失眠。
　　他正觉烦闷，忽然听到“咕——咕噜——咕咕——”的声音从对床传来，有点像在吹泡泡。
　　他们一个屋子十二人的床是分两排摆放的，对面的两张床，床头挨着床头抵在一起，夜深人静，这声音就像在他头顶烧开水一样清晰。
　　顾小展不胜其烦，终于爬了起来，想看看对面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只见傅小俨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见顾小展起来，眨巴着眼睛委屈兮兮地喃喃：“我……好饿哦。”
　　顾小展说了句风凉话，“零食吃不饱的，让你不好好吃饭。”
　　“呜呜我睡不着。”傅小俨像只毛毛虫般扭来扭去，“真的好饿……要被饿喜了……想吃提拉米苏……舒芙蕾……想吃好多好多小蛋糕……”
　　顾小展见他难受的样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递给他。
　　傅小俨的眼珠一下雪亮，“是小蛋糕吗？”他激动万分地拆开手帕，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啊……就是个煮鸡蛋啊。”
　　“爱吃不吃。”顾小展要把鸡蛋拿回来。
　　傅小俨一把藏回怀中，“谁说我不吃，我要吃，我要饿喜了呜呜。”
　　两人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个三角粽子，面对面趴在床头，一个狼吞虎咽地吃鸡蛋，一个默默看着。
　　突然，窗外闪过一道光，像是手电筒。
　　顾小展眼疾手快地扯起自己身上的被子，将傅小俨兜头盖住。
　　门外那道光近了些，在屋内晃了一圈，窗边有轻柔的声音，“让老师看看，哪个小朋友还没有乖乖睡觉啊？”
　　两人提心吊胆地在棉被里克制地小声喘着气，生怕被发现，可越克制呼吸反而越急促，棉被内的空气有限，很快，顾小展的鼻腔内就充斥着一股奶奶的淡香味，他想，这个小少爷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一时间有些怔住了神，等到窗外查寝的老师走远，他都还没想起来把被子掀开。
　　傅小俨不耐烦地一把拽掉棉被，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埋怨说：“顾小展，你要把我闷喜啊！”
　　顾小展回过神来，瞟了他一眼，“你不想要‘睡觉乖宝宝’的小红花了吗？”
　　“哦。”傅小俨意识到刚才顾小展用棉被盖住他，是为了保护他不被老师发现，帮他赢得小红花呢，顿觉有些过意不去，用粉嫩的手指戳了戳人肩膀，“那谢谢你哦。”
　　顾小展转身躺回自己的被窝，盖好棉被，睡起觉来。
　　傅小俨望着被月亮镀上一层柔光的人，又小声说：“还有谢谢你的鸡蛋。”
　　“不客气。”顾小展闭着眼努了努嘴，“这鸡蛋本来就是你的。”
　　“嗯？”傅小俨没有想到，他吃得津津有味的鸡蛋，正是晚餐时自己餐盘里剩下的，顾小展看见了就帮他收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顾小展，你以后叫我哥哥吧，哥哥罩你。”
　　“呿。”
　　“那你今年几岁？”
　　“六岁。”
　　“好巧，我也是六岁，你生日在几月？”
　　“十一月。”
　　“我生日是十月。”傅小俨掰着手指小声嘀咕，“八，九，十，十一……”
　　顾小展翻开一只眼瞟了瞟头顶的人，“别算了，十一比十大，我才是哥哥。”
　　“嗯……好像是这样。”傅小俨不悦地扁着嘴，“可是……我想当哥哥嘛。”
　　“笨蛋，一看就不好好学习。”顾小展小声骂了一句，自顾自地睡起觉来，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徒留傅小俨独自苦闷着，‘我为什么不是哥哥，我好想当哥哥啊……’
　　可他仅仅苦闷了半分钟，就又开心地吃起手里剩下一半的鸡蛋。他窸窸窣窣地吃完，“啊呜”打了个哈欠，望着似乎已经入睡的顾小展，对着人头顶的空气嘬了一口。
　　“mua~晚安，顾小展。”
　　然后他托着腮，屏住呼吸，静悄悄地等着，满怀期待。
　　就在他垂头丧气地想要缩回自己的被窝时，对床那个人轻轻地回了一句，“嗯，晚安。”
　　他兴奋地一下子飞到对面的被窝里。
　　“你干什么？”顾小展被他吓了一跳，蜷着身子躲到一边。
　　傅小俨毫不客气地从背后环住他，把脸搭在他的肩窝里，黏黏糊糊说：“我要抱着眯眼熊才能睡着。”
　　“我又不是你的眯眼熊。”顾小展顶了顶肩膀，想把身上的癞皮狗甩掉。
　　“没关系，我将就一下。”傅小俨反而搂得更紧了些，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享受地眯上眼，“好暖和啊。”
　　顾小展挣扎了两下，发现甩不掉，索性放弃了抵抗，也放松地闭上了眼。
　　——毕竟是真的，好暖和啊。
　　顾小展本来以为身边挤了个人会更加睡不着，谁知道一夜安眠，睡得很香。
　　第二天午睡。
　　傅小俨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本来还想赖到顾小展的床上，可刚坐上床，李老师就进来把傅小俨喊走了。
　　顾小展紧闭双眼，却一个中午没睡着，他等啊等啊，傅小俨都没有回来。
　　下午课间活动，顾小展又一个人坐在橡树下发呆。
　　傅小俨在院长的陪同下从大厅里出来，穿着他来时那一身整齐的小西装，背着那个牛皮大书包。
　　他跟院长说了两句话，就蹦跳着走到橡树下，在顾小展身边坐下，“你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身后那群同龄的小朋友正围着企鹅滑梯追逐打闹，玩得欢快。
　　顾小展将下巴搭在自己膝盖上，没有言语。
　　傅小俨歪着脑袋怼到人面前，“是因为你没有朋友吗？”
　　顾小展淡淡说：“我的朋友都走了。”
　　“走去哪里？”
　　“他们的新家。”
　　“那你没有新家吗？”
　　顾小展抿了抿唇，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缩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曾经有过新家，后来又没了，现在……他宁愿自己永远没有新家，永远没有朋友，这样就永远没有什么会再离开他。
　　傅小俨见他不肯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地伸出圆圆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他柔顺黑亮的头顶，比摸他家的孟买黑猫还轻，果然软软的，手感太好了。
　　“你别难过，我做你的朋友。”傅小俨不开心地噘起嘴，“虽然……我也要走了。”
　　顾小展偏头看他，“你也有新家了吗？”
　　“不是，是妈妈和管家叔叔找到我惹。”傅小俨委屈地眨巴着眼睛，“爸爸不管我，妈妈生气不理我，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顾小展用艳羡的目光望着他，出言安慰，“你有爸爸有妈妈，不是孤儿。”
　　“真的吗？”傅小俨再抬头时皎洁的眼白洇上了红晕。
　　顾小展的声音被穿过橡树枝丫的风吹柔，“你妈妈来接你回家，就是爱你的。”
　　傅小俨吸溜着鼻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顾小展，谢谢你安慰我，我开心多惹。”
　　他眼眶红红地望着顾小展，凑到人面前，伸出两只小手捧起他耷拉的脑袋，“你也要开心，虽然我马上就不能陪你玩了，但我有这个……”他兴奋地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变形金刚模型，“这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还有这个……这个……”
　　他把书包里的小飞机模型，小火车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通通送给你。”
　　顾小展怔怔地望着他，鼻头有些发酸。
　　“等我回家了，我还可以邀请你去我家玩哦。”傅小俨眼珠亮亮的，“我家有比这里大一万倍的大象滑梯，有荡秋千，有摇摇车，还有好多好多小蛋糕。”
　　“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京城。”
　　“小俨，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围墙外一个哭成泪人的漂亮阿姨激动地冲进来，一把抱起傅小俨，“你怎么能离家出走呢？妈妈可担心坏了。”
　　“呜呜妈、妈妈……”
　　顾小展望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嘴角露出欣慰的淡笑。
　　“快跟妈妈回家。”
　　“好，哦等一下妈妈。”傅小俨抹掉眼泪，在母亲怀里扭过身子，鼻头红红地看向橡树下的小男孩，”顾小展，一定要记得来京城找我玩哦。”
　　“嗯。”顾小展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定！一定要来哦，我会等你的。”傅小俨依依不舍地跟他挥手拜拜。
　　“好。”顾小展也朝他挥手，“记得好好学习，不然会变成笨蛋。”
　　“嗯嗯。”傅小俨不住地点头，又有些想哭，“我会变得跟你一样聪明，你一定要来找我哦，我们不见不散……”
　　他奶里奶气的声音渐渐被风吹远。
　　顾小展望着那圆滚滚的一团直至缩成一个小点，晶亮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小声应道：“不见不散。”
　　很多年后，那些偶然邂逅的少时玩伴难以被时光幸免。
　　顾小展或许早就忘了小少爷的模样，也忘了小少爷的名字，但一想起那个相拥而眠的温暖夜晚，他心里的某一块地方，永远、永远地为他温暖着……


第79章 番外-哨向(一)
　　军营里那些还没配对的向导，看见上将都走不动路。
　　千万年之后的一场末日大爆炸, 使得各个星球亿年来建立的文明毁于一旦。
　　所有势力洗牌重组，为了在新世界抢占更多的资源和地盘，战乱不断, 最终涌现出几大星际势力分庭抗礼。
　　其中，以水蓝星为母星孕育而生的华国, 无疑是东部地区最强的国家。
　　投胎王者傅俨, 就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子, 从小就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智商和体能, 国王和王后都很开心，以为这个王子会是继续光大华国，甚至给全国民众带来长久太平的希望。
　　然而, 这个希望长到18岁，他还只是个普通人。这里的普通人是相对‘异人’而言的。
　　如今的星际存在两种拥有异能、十分利于作战的稀有人群——哨兵和向导。
　　花园的秋千上。
　　傅俨抱着自己的异能石①怏怏不乐。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觉醒啊？自从六岁那年他的异能石闪过几次之后, 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据他的家庭教师MR·King所说, 异能石闪烁便是觉醒的迹象，一般异能石第一次闪烁之后, 半年内就会觉醒，可他却迟迟没有。
　　大部分的哨兵和向导觉醒的年纪都在十岁到十四岁，他也不是非要自己优秀到六岁就能觉醒，可自从他的异能石初次闪烁, 所有人都期盼着他即将而来的觉醒，可这都‘即将觉醒’十二年了, 还是没有觉醒，不免令人着急。
　　他很希望自己能早日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哨兵，为他的家人, 为他的民众去战斗。想到这里, 少年黑耀石般漂亮的眸子隐隐泛着光。
　　“小俨, 过来吃蛋糕，妈妈新烤了你爱吃的舒芙蕾哦。”优雅温柔的王后笑眯眯地在凉亭里布置下午茶。
　　“谁跟你说我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傅俨别扭地小声嘀咕着，哼，一个战士才不会爱吃舒芙蕾呢！
　　他本来有些烦闷，可一对上母亲和煦的笑容，便不忍心辜负她精心准备的茶点，还是听话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少年的身姿在落日下舒展，金色的霞光将他的身影描摹得高大而挺拔。
　　由于主星水蓝星有时也会遭受战乱的波及，所以傅俨和家人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爱莎星球。
　　爱莎星风景宜人，最难得是距离太阳近，日落有整整两个小时，硕大的日轮挂在天上，泼出的晚霞能将爱莎星上的一草一木都染成淡淡的绯红色。
　　此刻，少年身披绯霞，迈开长腿缓步庭院，恍如玉山频频移来，将身后巨大的日轮都衬成了背景。
　　凉亭里正在布置餐具的女仆，一个个都看呆了。
　　连王后都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不禁赞叹：“我儿子长大了，可真帅。”
　　傅俨闷“哼”一声，将手里的异能石丢在碎花桌布上，不大开心地落座，“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王后一眼看穿了儿子的心思，给他倒了一杯酸甜的树莓茶，慰道：“好了，你整天孵小鸡一样抱着块异能石，你的异能就会觉醒吗？这种事情要讲究缘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的儿子能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战士。”
　　“真的吗？妈妈？”傅俨睁大眼睛看人，“我会不会就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异能。”
　　“怎么会呢？你的血能融入异能石，与之绑定，就说明你是拥有超能力的异人，觉醒只是迟早的事。”王后轻柔地搭上他的肩，“再说了，我的宝贝从小优秀，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呢？”
　　“妈妈，只有您觉得我优秀……”傅俨不悦地喃喃，愤恨地咬下一大口舒芙蕾，嗯，甜甜软软味道真不错。
　　他三两口就吞下一整只香软的舒芙蕾，泄愤般一口气连吃了四个，微翘的嘴唇沾满了白色的奶油，也浑然不觉。
　　“呜——”
　　傅俨正吃得津津有味呢，一阵响彻天际的鸣笛声直冲耳膜而来，把所有人的心口一下揪住。
　　“不……不好了！”管家急匆匆地冲进庭院，“王后，前方有颗巨大的陨石正在朝爱莎星飞来，预计三分钟之内，就会撞上爱莎星，我们得赶紧躲起来。”
　　王后脸色大变，“什么？怎么会有陨石？”爱莎星在主星的环岛保护之下，一直是颗很安全的星球。
　　“貌似是前线敌军干的，他们用导弹撞击了附近的流浪星。”
　　傅俨咬牙，“这帮敌军太狡诈了，竟然偷袭。”
　　“王上怎么样？”
　　“王后放心，王上也正在撤离，我们赶紧躲到地下防空洞吧。”
　　“好。”
　　众人手忙脚乱地飞奔起来，一时间，周围全是叫喊和惊呼。
　　傅俨刚跑出去几步，忽然想起异能石还在桌上。
　　“该死。”异能石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顾身后王后焦急的呼唤，还是折返回去。
　　刚拿起桌上的异能石，傅俨就感觉一层纯黑的阴影蒙上他的手背，然后慢慢向上，朝他整个人爬去。
　　来不及了！
　　陨石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撤离，而且这陨石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几乎能遮蔽眼前的太阳，就算躲到地下也于事无补。
　　傅俨抬眸，感受着爬上他半边脸的阴翳，正一点一点蚕食他整个人。
　　一瞬间，天空像是在有条不紊地拉上无情的帷幕，从白天到无尽黑暗的永夜。
　　爱莎星即将被击中、陨落、弥散……
　　所有人这时都放弃了逃窜，绝望地立在原地，或失声哭泣，或无措地抱住身边的同伴。
　　这一刻，傅俨攥紧了拳，心里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太没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吞噬他的家园和伙伴，而他自己却像个废人一样只能束手就擒。
　　他的异能呢？怎么还不觉醒？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汹涌，惊惧、愤怒、不甘、狂躁……所有的情绪在他脑中叫嚣着，想将头顶的陨石，一拳击碎。
　　下一秒，陨石真的碎了，空中洒下稀稀落落的光。
　　傅俨实在不敢相信，是他干的吗？他能用意念将这么大的陨石击碎，即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成熟哨兵，也未必能办到吧。
　　何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异能石，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没有觉醒。
　　嗯，当然不是他干的。
　　傅俨呆滞地抬头，瞥见那陨石碎片筛落的光柱间，穿过一架敏捷的飞船。
　　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小型飞船，款式是军用的，但因为不配备任何炮火激光设施，基本不具备什么作战能力，简单来说就是驾代步工具，空气中也没有任何硝烟的味道。
　　所以，是飞船上的哨兵！是飞船上的哨兵使用自己的异能力量，隔空击碎了陨石！
　　这真是太强了！大概只有传说中的黑暗哨兵才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吧。
　　整个爱莎星上的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感激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救世主’。
　　而那架万众瞩目的飞船处理完危机，似乎不打算多作停留，下一秒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转身朝远处缓缓驶离，从容地像是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傅俨本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这一刻，他望着这艘飞船从晦明的云层和光柱间划过，尾翼擦过细碎的陨石块，在天上拖出绚烂的白昼流光，美得真如天神一般。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他手里的异能石跳起了光，时隔十二年，他的异能石终于又闪烁了！
　　傅俨激动地冲去找他的老师Mr King，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架飞船上的哨兵到底是谁？
　　可Mr King只是告诉他，那架飞船的型号是军-6377，二十年前就已停产，实在不知道飞船的主人是谁。
　　但是能在星际开着军用飞船的，一定不是普通民众。傅俨决定去前线11号辅星寻找这位厉害的哨兵。
　　既然这位哨兵的出现，让他的异能石有所感应，说不定这位哨兵就是他觉醒的关键，而且这位哨兵拥有如此强大的异能，他太想跟人学本领了。
　　王后自然不舍得自己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去这么危险的前线，当即就阻止了他，还跟他讲了一堆前线有多危险，有多少牛鬼蛇神的故事吓唬小王子，并把他关在房间里。
　　正值青春期的小王子，叛逆非常，妈妈不让干的事，他更要干了。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晚，小王子背上行囊，悄咪咪地离家出走。
　　11号辅星上几乎全是军人，驻扎着纪律严明的军队，时刻准备着应战。
　　傅俨的发小、公爵家的儿子——李游，就在11号辅星当兵。这小子是个A级哨兵，十二岁就觉醒了，曾让傅俨暗暗羡慕了好久。
　　傅俨头一回到11号星，人生地不熟，首先就想到了联系李游。
　　他还没见李游穿过军装，想象中任何人穿上这身端严肃穆的衣服，都该正气飒爽英武不凡吧，可谁知这小子还是一身随性的休闲夹克，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蹲在街边等他。
　　李游一见傅俨，就亲切地勾上他的肩，“呦，王后竟然舍得放你这朵娇花，来前线溜达。”
　　傅俨没好气地啐他一口，“低调点，我自己出来的。”
　　“是吗？”李游从烟盒抽了根烟给他，被他摆手拒绝了，“怎么想起来找我玩？是不是爱莎星上的美人已经满足不了我们王子殿下了哈哈。”
　　“能不能正经点？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哦？有什么正事？”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一边闲晃，一边闲聊。
　　“你知道昨天爱莎星差点被陨石撞击的事吗？”
　　“哦？有这回事？”
　　傅俨大致把经过讲了一下，“你们这里谁用6377型飞船？”
　　“6377？谁开这破玩意？我们早更新换代不知道多少型了。”李游凝眸思了一会儿，“如你所说，异能那么强的哨兵，前线也没几个，可能就是我们飞石上将吧。”
　　“飞石上将。”傅俨默默念了一遍这个从前只在邸报上见过的名字。
　　华国家喻户晓的飞石上将，傅俨怎么会没听过他的丰功伟绩，如今走在11号辅星的街道上，更是随处可见夸耀飞石上将战绩的横幅和牌匾。
　　傅俨仰望着中央广场上那耸入天际的上将铜像，很快就被铜像反射的阳光刺得埋下头，“你见过他？”
　　李游也眯眼看了看那在烈日下发光的巍峨铜像，“去年的庆功宴上远远见过一回，帅得惨绝人寰，军营里那些还没配对的向导，看见上将都走不动路。”
　　“哦？飞石上将还没配对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飞石上将那是黑暗哨兵，拥有顶级的自控力，不需要配对，没有向导的辅助，也能所向披靡。”
　　傅俨“呿”了一声，“哪有什么真正的黑暗哨兵，不过就是书里瞎编的，现世之人用来标榜自己的称号而已。”
　　他环顾四周眼花缭乱的歌功颂德幅，甚至街边还有很多卖飞石上将玩偶的小摊，没忍住讽了一嘴：“我看就是个好大喜功的装逼兵痞子。”
　　李游顺着他的目光环视一圈，笑道：“你说这些东西啊，这些都是大家伙自发搞的，飞石上将是所有军人的梦想，大家伙儿没事就爱看看自己偶像，这也惹着你尊贵的王子殿下了？”
　　傅俨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谦逊内秀，不喜欢这些装模作样的表面功夫。飞石上将自己管辖的11号辅星搞成这样，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英雄。
　　他心里真正的大英雄是深藏功与名，就像那个救了整个爱莎星，却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不知名哨兵。
　　“你带我去军营吧。”他想去军营亲自寻找心目中的大英雄。
　　“别搞笑了，军营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你当是你家开的？”李游怼完发现自己措辞不妥，撇了撇唇，“严格来说，那倒还真是你家开的。不过军队有禁制，普通人不能随意进出。”
　　“那怎么办？”傅俨凝眉深思，或许他亮了王子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军队视察，可他现在还不想让家里知道他出来了，王后肯定会把他揪回去的。
　　李游一拍他的背，“哎呦，我这好不容易出一趟军营，你总想着回去干啥？走，哥带你去体验一把11号的极乐之地。”
　　“什么？”傅俨眉头一皱，希望不是自己想歪。
　　------------------
　　注①异能石：无色透明的晶体，如果滴入异人的血液会被吸收，并与之产生连接，而普通人不会。异人觉醒之后，异能石会呈现不同的颜色，向导是蓝色，哨兵是红色，等到异人配对结合成功后，异能石会再次呈现变化，一般为紫色。
　　作者有话说：
　　预警：本篇会有生子，仅供消遣娱乐，觉得ooc或者雷的小伙伴下面不要买了~
　　精神体是雪豹×雄狮（雪白的肚皮向上的软呼呼花豹×顺毛的眯眯眼大头憨狮）
　　至于谁是哨兵，谁是向导，你猜啊~


第80章 番外-哨向(二)
　　宝贝,你的向导素真甜,想把你一口吃掉……
　　还真不是他想歪！
　　十分钟后, 李游就把他带到一家灯红酒绿的地下酒吧门口。
　　还没进门，傅俨就感受到了里头迸发的激情，质感的金属乐, 躁动的鼓点，还有男男女女的欢呼□□……
　　傅俨不明所以, “11号不是前线吗？”
　　这些穿着暴露扭腰跳热舞的年轻人真的都是当兵的？
　　“你歧视前线啊。将士们没日没夜地作战备战, 偶尔不得放松放松。”李游洋洋地从吧台取了一杯威士忌递给傅俨, “兄弟你赶上好时候了, 这是11号的传统，每当打了胜仗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在这家地下酒吧, 会有狂欢派对。”
　　“这……”傅俨神色拘谨地接过酒杯，王后管得紧, 他鲜少来这些地方。
　　“哎呀, 你放松点，别表现得像个小学鸡。”李游撞了撞他结实的臂膀, 诡秘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兴奋，“脱下那身一丝不苟的军装，神魔鬼怪都会现形。这里这么多腰细屁股翘的向导小姐，你不觉得血液沸腾吗？”
　　傅俨抿了口威士忌, 诚实地摇头，“不觉得。”
　　“靠, 我忘了你还没觉醒。”李游陶醉地嗅了一口弥漫着香甜向导素的空气，“不过你真该多来来这些地方，搞不好有这些向导素的诱导, 你就突然觉醒了呢？”
　　傅俨冷笑一声, 这个方法他还真不是没试过。
　　王上见自己优秀的儿子迟迟未觉醒, 也是煞费苦心，曾经帮傅俨物色过不少出色的向导，可这些向导无论有多清纯可人或多性感尤物，都没办法刺激到傅俨，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闻不到任何向导素的味道。
　　所以，傅俨才会常常怀疑是自己那块异能石出了问题，他可能根本就是个普通人，或者一个性无能的异人？
　　傅俨刚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边又是抽烟又是嘈杂，乌烟瘴气得人头疼，有点想喊李游走了，谁知道一转头，这小子正跟旁边一个大胸向导打得火热，傅俨拍了拍李游，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俨虽然还没有觉醒，但不是一点不知道异人的生理常识，李游现在这种脸红到脖子，对外界降低反应，满眼只有面前的向导的样子，很像是陷入了浅度的结合热。
　　怎么回事？李游好歹也是A级的哨兵，这才进来不到十分钟，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陷入结合热？
　　再看这酒吧的其他地方，很多哨兵和向导甚至比李游他们还亲密，不分场合地纠缠在一起，这狂欢派对怎么跟淫窝一样？
　　在傅俨的认知里，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应该是源于精神的契合，然后才是基因本能的驱使。他们这种头脑一热就随便跟人绑定的行为，真的能获得灵魂的共鸣吗？恐怕只能任务式地完成配对，早日上战场吧。
　　傅俨正在考虑怎么把李游拽走，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涌上一层一层的燥热，这是什么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
　　他扶住吧台，下意识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可一起身就瞥见了不远处的卡座里，有位纤瘦白皙的向导先生。
　　这位向导的脚边还有只抱着根胡萝卜正啃得津津有味的长耳白兔，模样颇为可爱，应该是他的精神体。
　　等等，什么？精神体？
　　傅俨心里一阵激动，普通人和未觉醒的异人是看不见精神体的，所以他终于觉醒了吗？他这次出来没有带异能石，没法确定是否异能石的颜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的身体又涌上了阵阵热流，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他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似的，走向了卡座。
　　傅俨将一杯长岛冰茶摆到兔子面前，低沉的声音透着温柔，“这位向导先生，有幸能请您喝一杯吗？”
　　兔子向导抬眸，扑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这位帅气的绅士。
　　“这东西度数不低，你还是喝这个吧。”
　　酒吧光线昏暗，傅俨这才看清，原来卡座里面还坐了一个人。
　　那人将自己面前的百利甜给了兔子，然后堂而皇之地拿走了那杯长岛冰茶，眯着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望向傅俨。
　　傅俨也不由得被他吸引。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皮夹克，微敞的白衬衫领口包裹着修长的脖颈，细腻的皮肤在酒吧幽蓝的射灯下白得反光，削凸的锁骨尖上还有一颗小红痣，挑逗着人的视觉。
　　傅俨以前从来没觉得皮囊好看有什么用处，但这一刻，他被眼前的美色俘获了。
　　他怔望着眼前的人，足足有半分钟，好像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停止了，等到那双摄人的瑞凤眼跟他对视时，他身体的燥热又开始疯狂汹涌，让他差点没法维持表面的淡定。
　　他企图用自己刚刚觉醒的异能笨拙地探知眼前的人，可一无所获，貌似他的异能还没完全觉醒，他看不到这个人的精神领域，一片空白。
　　又或者，这就是个普通人。
　　军营里并不都是拥有异能的哨兵和向导，更多的还是体格强壮的普通兵。
　　傅俨伸手按住了那杯长岛冰茶，嘴角勾笑，“你想喝我的酒？”
　　那人没什么表情，只是继续觑眼看着傅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分钟前，你刚把这杯酒送了出去。”
　　“那也还是我的酒。”傅俨不愿撒手。
　　两人都按着酒杯，眼神聚焦地盯着彼此，谁都不愿让谁，指尖似有若无地相碰在一起。
　　旁边的兔子被他们争锋相对的气势吓到了，迟疑地起身，打圆场道：“你们喜欢的话，我再去点一杯。”
　　“坐下。”那人语调淡道，甚至都没有看兔子，就让人感到森严的威压。
　　兔子肉眼可见地有些无措，战战兢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傅俨给了兔子一个温柔的眼神，“或者，你也可以坐到我旁边来。”
　　“不许去。”那人的语调更强硬了，像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半晌。
　　傅俨淡淡一笑，“要不咱们比一比？谁赢了就是谁的。”
　　“好。”
　　成排的威士忌被端了上来，动静越来越大，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大动干戈，哪里是为了一杯长岛冰茶啊，分明是在抢旁边那只可爱迷人的兔子向导。
　　酒保一声令下。
　　两人操起酒杯，眉头都不皱地一口灌下，一杯接着一杯，速度几乎一样快。
　　围观的人越看越兴奋，激动地要喝加油，还有很多吹口哨起哄的。
　　眼看着桌上的威士忌越来越少，马上只剩最后一杯了。
　　威士忌的数量是单数，也就是谁先喝的杯数过半，谁就是赢家。
　　说时迟那时快。
　　傅俨刚滚着喉咙咽下，立刻伸出手，眼看着就要够上最后一杯，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扑了个空。
　　人群一阵唏嘘。
　　那人稳稳捏住酒杯，眼角上扬地对傅俨道了句：“承让”，脸上尽是胜利者的骄矜。
　　他自信满满地一口吞下，还没来得及咽。
　　对面座位的傅俨突然腾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握着他的后颈，一手挑起他的下巴。
　　——吻了上去。
　　严格来说，也不算吻。
　　傅俨只是用舌头撬开他的齿，探进他的口，将他嘴里的威士忌卷舌入腹，仔仔细细，一滴不剩。
　　他在抢他口中的最后一杯酒。
　　人群再一次陷入沸腾，为这出人意料的精彩画面，欢呼着，叫嚣着……
　　末了，傅俨轻轻退了出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得意洋洋地望着对面的人。
　　那人竟不见气恼，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淡道：“你赢了、我。”
　　这微妙的断句，其他人都没有明白，可傅俨却成功读懂了这话真正的意思，因为他从那双漂亮的瑞凤眼里，捕捉到了摄人心魄的、让他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觉得浑身都在燃烧，体内涌动着股股冲动要奔涌而出。
　　他就这样被那双眼睛牵引着，缓缓朝门口的楼梯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一起离开了？
　　最懵逼的还是兔子向导，嗯？他们不是为了我才比赛喝酒的吗？现在为什么没人管我？
　　两人来到一楼大堂，这家地下酒吧的楼上，就是酒店。
　　前台小姐拿身份ID识别仪在那人脸上扫描登记的时候，傅俨忍不住斜瞄了一眼，“你叫……顾展啊。”
　　顾展也瞟了一眼他的，“傅俨？”
　　“嗯。”傅俨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顾展欣然回握住他的手。
　　傅俨盯着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有点舍不得放开，怎么这人从上到下，哪里都这么好看？
　　两人从开房到登记入住，在外人看来，表面还算淡定从容，可一进电梯，傅俨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密闭空间内，傅俨觉得口干舌燥，身体里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嘶吼，空气中似乎有股神秘气息一直在勾扯着他，明明闻不出什么味道，却存在感极强，让他思考不了其他，只想疯狂地跟这气息纠缠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他情不自禁地解了两颗衬衫扣子，希望能获得一丝平静。
　　“喂，你克制点。”顾展提醒道。
　　“什么？”傅俨忙将解扣子的手藏了起来，眼神迷蒙地看向顾展，那曜黑的眸子无意识地流露出些无助和慌乱，让人很有保护欲。
　　顾展喉咙一紧，忙将眼睛移开，暗暗说：“这间电梯里的向导素浓得要爆开了。”
　　傅俨此时脑袋昏乱，没有第一时间理清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望着电梯镜面门里反射的顾展一丝不苟的站姿，心里有些委屈地想：
　　顾展一个普通人，怎么定力比他还好？难道异人的基因会让他动情的时候比普通人更难以克制？这就是Mr King跟他讲过的结合热吧。
　　就他现在混沌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让他陷入结合热呢？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驻停了。
　　傅俨望着顾展从容的步伐，不得不也努力克制住身体里的躁动，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是一个哨兵啊，定力怎么能不如一个普通人？
　　等一等，再等一等，马上就到房间了。
　　当顾展刷开房间门的时候，几乎在同一瞬间，傅俨猛地一把将人揪进房间，然后狠狠地按在门后，疯狂地亲了上去。
　　他体内的猛兽一瞬间挣脱了牢笼，疯狂地在顾展口中舔舐，他的手也迫不及待地去扒顾展的衣服，两人的身体用力的纠缠在一起，恨不得融为一体。
　　傅俨本以为，顾展真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结果一关上房门，他比傅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手在傅俨的身上疯狂地揉捏、撕扯，两人在门口亲了一会儿后，顾展就有些等不及了，反手掐着傅俨的后颈，一把将人丢到了床上。
　　傅俨没反应过来这个普通兵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当下他也考虑不了太多，就觉得两人这种近乎兽性的狂热，碰撞出了四射的荷尔蒙，太对味了。
　　他倒到床上的时候，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顾展扯碎了，顾展迅猛地扑到他身上，饥饿地啃咬着他的嘴唇、脸颊、脖颈……
　　傅俨的手也不甘示弱地在顾展身上乱摸，很快就把着人的腰肢，将人翻了过来，他骑压在顾展腿上，继续在人身上煽风点火。
　　宽大的床上，只能看到两具火热的身体扭合在一起，来来回回地压制对方。
　　不一会儿。
　　傅俨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为什么除了顾展的身体，好像还有什么别的力量在压制着他，明明在他看见顾展的第一眼，就疯狂地想把这份美色按在身下享用，可是现在，为什么被按在下面的，竟然是他？
　　而且顾展有几次摸他的地方，好像也不太对，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有时会不受控制地向顾展表现出顺从。
　　这什么鬼？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异能又开始探知顾展的内心世界，这次他竟然看到了顾展的精神领域，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只四脚的软毛兽类，安静地趴在地上，似乎在睡觉。
　　所以顾展根本不是普通人，傅俨以前听Mr King说过，强大的哨兵可以将自己的精神领域屏蔽起来，一般的异人根本无法窥探。
　　傅俨渐渐找回些理智，腾出忙碌的唇，含糊问：“你是哨兵？”
　　顾展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对啊。”又释放了一点压制的信息素。
　　哨兵的信息素跟向导素不同，一般没什么特殊气味，却在陷入结合热时，对向导很有压制力，会让向导不由自主地服从。
　　傅俨终于反应过来，一直压制着他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了。
　　他的大脑轰乱了，“我竟然是……向导？”
　　顾展在他颈间闷笑一声，“废话。”
　　顷刻间，错乱的情绪像密密麻麻的毒虫般入侵他的大脑，他能感受到隔壁房间住户的争吵，走廊里酒店打扫阿姨的抱怨……这些负面情绪窸窣地啃食着他的大脑，让他觉得眩晕、麻木。
　　傅俨难受地抱住了头，两条浓黑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顾展察觉出了他的异常，“你不会……这才真正觉醒吧？”
　　“应、应该是。”傅俨头疼得说话都有些哆嗦。
　　顾展轻笑了一声，笑他自己，原来再强的哨兵，不过一杯加了料的百利甜酒而已，就能把一个还没完全觉醒的向导拐上床，自己真是个禽兽。
　　不过，真的只是药物的作用吗？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向导产生过共鸣，甚至还陷入了结合热，尽管只是浅度，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面前这具身体的欲|望很强。
　　他望向怀里表情痛苦的傅俨，心疼地轻轻安抚着他的太阳穴，耐心地说：“别怕，向导能感知人的情绪，刚觉醒都很难适应。你要学会集中你的意念，从这些冗杂的情绪里找到对自己有用的，然后把干扰情绪都屏蔽掉。放松一点，多试几次，慢慢来。”
　　傅俨闭上了眼睛，按照这个方法试了几次，果然头疼缓解了很多，他迷蒙地睁开眼，用自己觉醒后的感官，新奇地打量起这个对他来说焕然一新的世界。
　　“这就学会了？”顾展亲昵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头，“真聪明。”
　　傅俨曜黑的眸子转而又望向眼前的人，专注的眼神，几分懵懂，几分讶然，像是个纯真的孩童。
　　顾展被这眼神勾得又有些情动，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傅俨的唇，这次没有像刚才那么粗犷，而是温柔地、轻软地品尝着他的唇，像是怕吓着他。
　　原来顾展是这样的，外表看上去高冷不可攀，私下里却可以对人这么温柔。
　　傅俨整个人都被他弄得酥酥麻麻，几番沉迷，几番清醒，但最后他还是挣扎出些理智，把头别开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真可爱，释放向导素勾引了我这么久，还问这个问题？”顾展惩罚性地在他唇角咬了一口，紧接着，雨点般的吻落在他的脸畔和耳际。
　　顾展含着他的耳垂，气息有些不稳，“宝贝，你的向导素真甜，想把你一口吃掉……”


第81章 番外-哨向(三)
　　谁说我喜欢他啦。
　　“不行！”
　　突然的觉醒让傅俨混沌了一晚上的大脑终于拨云见日, 他在干什么？他是一个向导，怎么能随便就跟一个刚认识的哨兵结合配对呢？
　　傅俨使了些力气，将身上的人推开, “不……不行，你冷静点！”
　　‘冷静’这两个字是他对顾展说的, 但其实他知道, 自己现在也没多冷静, 身体里像是有千万只滚烫的蚂蚁在啃噬, 他几乎是使用了全部的毅力才将顾展推开，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顾展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敛下眼睫平静了很久, 再抬眸看他时，眼眶已憋得血红。
　　看顾展这个状态应该也是陷入了结合热, 哨兵不会主动发情, 在向导素的诱导下，才会陷入结合热。
　　“抱歉……”傅俨顿时有些羞赧, “我今晚有些反常，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是说……要不今晚，我们还是算了吧？”
　　顾展没有言语, 肌肉饱满的胸膛难以抑制地上下起伏着，房间里很安静, 傅俨能清楚地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似是在艰难地隐忍。
　　半晌。
　　顾展忽然站起来，开始疯狂地砸房间里的东西, 杯碟、茶几、电视、书桌……转眼的功夫都被他砸得粉碎。
　　他没有使用哨兵的异能, 只是单纯地在发泄身体的冲动。
　　刚刚觉醒的小王子被他吓得立在房间角落, 一动不敢动。
　　直到顾展离开，傅俨整个人还是懵的，这时，他的个人光脑响了，手腕上浮现出一个电话界面的影像。
　　今天傅俨的光脑已经响了好几次，都是家里找他，他怕被定位，都屏蔽了没接。
　　这次，是MR King。
　　傅俨六神无主地按下接听。
　　Mr King的人像在房间中央浮现出来，“孩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刚刚是不是觉醒了？”
　　“是的。”傅俨耷下脑袋，以前他每天都盼着觉醒，可是没想到觉醒的第一天竟是这样的。
　　“怎么了？你不高兴？我看到你的异能石变成了澄澈的蓝色，你从小体能过人，虽然我们大家都以为你会觉醒为一名优秀的哨兵，但在战场上，向导同样有他的价值……”
　　“不是的老师。”傅俨抬起曜黑的眸子，“我没有因为自己是一个向导而难过，只要能保卫我们的家园和伙伴，向导和哨兵都是一样的，而且我也不认为，向导就一定不如哨兵，天生只能给哨兵打辅助。”
　　“孩子，你能这样想很好，老师感到很欣慰。”
　　“但是老师，我、今晚好像闯祸了……”傅俨大致把今天晚上的经历跟Mr King讲了一遍。
　　Mr King思索了一会儿，分析道：“如你所说，你今晚能觉醒很可能是受了这位哨兵的刺激。”
　　“哨兵也能刺激觉醒吗？他们不是不会主动释放信息素吗？”
　　“他们虽然一般不会主动释放信息素，但是如果碰到特别心动的向导，精神领域仍然会不受控制地产生反应，与向导的精神领域有所共鸣，你们这种情况，要么他对你特别心动，要么你们的基因匹配度特别高。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孩子，这都是好事啊，我们的小王子遇到喜欢的人了，啊呀，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国王和王后。”
　　“不行！你一定不许去！谁说我喜欢他啦。”傅俨气恼地抿起嘴。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向他释放向导素呢？”
　　“我没有！我不是！”傅俨急得耳尖通红，“我只是……只是刚好觉醒，都不懂什么是向导素，我没控制好。”
　　“你就别害羞了。”Mr King的脸上满是姨母笑，“快跟我说说，这个哨兵怎么样？他厉害吗？”
　　傅俨歪头思道：“嗯……厉害应该是挺厉害的，他能把自己的精神领域完全封锁起来，让别人无法察觉他是个哨兵，这应该很厉害吧，一般的哨兵都做不到，他肯定是个S级，还有他的力气也很大，貌似比我还大，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更少了……”
　　“太好了，这么厉害的哨兵，你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给国王和王后看看。”
　　“我才不呢，而且我现在也不准备回去，老师你不许告诉妈妈我在哪里！”
　　“额……”Mr King挠了挠头，“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
　　下一秒，画面中就涌入了两个激动万分的人。
　　王后：“什么！小俨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国王：“这个哨兵编号多少？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祖上是做什么的？”
　　……
　　傅俨脸露嫌弃地赶紧挂了电话，还把光脑的定位功能关了，糟糕，刚才打电话的功夫，不会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吧。
　　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只能找客服重新拿了一套酒店服务生的衣服凑合，他想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家里派人过来找他。
　　退房的时候，他想到要处理一下房间内的损坏，结果发现顾展已经赔偿过了，而且结清了房费。
　　他耸了耸肩，走出了酒店。
　　他还是想去趟军营，找那个救了爱莎星的大英雄。
　　Mr King说，他对顾展的这种感情叫‘喜欢’。
　　然而，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觉醒为一个哨兵，谁知现在却是个向导。如果他是一个向导，那么他对那个救了爱莎星的哨兵，就仅仅是仰慕吗？为什么他一想起那个英雄，心潮还是会忍不住澎湃？
　　他想，至少他要见到那位英雄哨兵，才会有答案。
　　傅俨来到了军营，还在犹豫是不是要亮身份进去，一队穿着军装的人就涌了上来，为首的那个看胸徽应该是个上校。
　　这个上校已经知晓了傅俨的身份，恭敬地跟他行礼，脸上始终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可没说两句，就要护送王子殿下回爱莎星。
　　傅俨一下反应过来，是王后来揪他回家了。
　　硬来肯定扛不过这一队当兵的，他先假意说自己肚子饿，把这群人诓去了饭店，才吃了没两口就借口上厕所逃走了。
　　傅俨是第一次来11号辅星，李游这个不靠谱的现在又不知道鬼混到哪儿去了，他真是人生地不熟，没跑多远就被那个上校发现了，召集士兵围堵他。
　　好在，傅俨从小就有过不少军事方面的训练，在街巷里七拐八拐，一时间还没被那队兵追上。
　　他一个纵身，翻进了一户人家的围墙。
　　折腾到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
　　借着微薄的熹光，傅俨发现这是个大户人家啊，院子不小，才走了没几步，忽然窜出一只雪白的毛绒动物，扑到他腿上。
　　他一开始以为是只狗或者狐狸，可仔细一看，这东西体型不小，雪白的毛上点缀着一块块黑色的圆斑。
　　是只雪白的花豹，真漂亮。
　　花豹一抬头，并没有亮出尖锐的獠牙，反倒是冲傅俨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傅俨心里一暖，忙蹲下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花豹就更兴奋了，眯着眼一直在傅俨的手心蹭来蹭去。
　　傅俨忍不住咧开了嘴，“你是谁养的？这里是你家吗？”
　　花豹忽然转身走了，傅俨追了上去。
　　它停在一块匾额前，瞪着绿莹莹的圆眼珠看傅俨。
　　“上将府。”傅俨小声念出了匾额上的字，“这里是飞石上将的住处？”
　　花豹自如地冲他舔了舔爪子，似乎是对他问题的肯定回答。
　　傅俨思了片刻，那他得赶紧离开这里，飞石上将是他爸的部下，搞不好被上将府的人发现，就要把他遣送回爱莎星了。
　　他刚转身要跑，忽然发现裤脚被什么东西绊扯住了。
　　一回头，那只花豹正龇牙咬着他的裤管，墩坐在地上，死命不让他走的样子。
　　傅俨蹲下又摸了摸它的头，“乖，你喜欢我是不是？”
　　花豹冲他扑闪了两下绿莹莹的眼珠子。
　　“但我现在真的得离开，我要去找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傅俨挠了挠它软呼呼的下巴，“你喜欢我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答应会到上将府来找你玩，好不好？”
　　傅俨拍了拍它的脑袋，也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可这花豹又咬住了他的裤管，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还叼着他的裤管使劲把人往院子里拖。
　　“你有地方想带我去？”傅俨察觉到它的异常。
　　花豹又冲他眨了两下眼睛。
　　“好吧。”傅俨考虑了一下，还是跟它往里走，这花豹很通灵性的样子，这样缠着他或许真有什么事呢。
　　他跟着花豹悄悄地来到了二楼的某间房。
　　里头灯火通明，似乎有人。
　　Richard副官躬身立在帘幕旁，“上将，我们拿您带回的百利甜酒做了化验，里头的□□成分比较安全，而且……是王宫流出来的配方。”
　　帘幕内，正眯眼泡在浴池里的顾展忽然掀开眼皮，“看来是王上的主意。”
　　Richard讪讪说：“没有王上的授意，谁敢在11号上兜售这种药品。估计也是这两年军队里哨兵和向导的配对率越来越低，他们迟迟不配对，A级以下的哨兵根本没办法上战场，太容易情绪失控了。王上也是想提升咱们的军队实力。”
　　“那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强行给人配对，没有灵魂共鸣的绑定，早晚会出事。”顾展愤恨地拧着眉，“替我写份公函回去，让王上不要再干涉11号上的事情。”
　　“啊？哦……”虽然上将驳王上的面子也不是头一回了，Richard还是对这些神仙打架的场面有点胆寒，也只有飞石上将敢这样拒绝王上了。
　　Richard透过薄纱帘幕，瞄了一眼里头，“上将您现在感觉怎样了？实在不行，我帮您把那个向导找来吧。”
　　“谁！？”顾展警觉地吼道。
　　傅俨刚走到明亮的房间门口，忽然感觉身体被一股力量掀了起来，下一秒，他就掉水里了。


第82章 番外-哨向(四)
　　我的比你大。
　　傅俨惊慌地扑腾了两下, 发现池水好像只到他腰线，他站了起来，待脸上的水沥去, 慢慢睁开湿哒哒的鸦睫，发现顾展□□地出现他面前。
　　他愣了两秒, “你……是飞石上将？”
　　顾展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没有否认。
　　“可是飞石上将战功赫赫, 十几年前就跟着王上作战了, 你……”傅俨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一遭，“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年纪。”
　　帘幕外的Richard适时地解释：“飞石上将只是个勋荣，我们上将是第二任, 飞石上将所向披靡，各大场合也都是穿着轻甲出席, 除了王上, 没人知道飞石上将到底是谁，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最高的军事机密。”
　　顾展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Richard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大嘴巴了, 猫着身子退了下去。
　　傅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你怎么泡这么冷的澡？”
　　这浴池里全是冰水，里面还有很多冰块。
　　不过他刚问出口，对上顾展凉薄的眼神, 就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现在再让他回想刚才他和顾展独处的电梯里，那浓郁的向导素的味道, 他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展一丝不.挂地泡在冰水里，仍然脸红脖子热，他手臂的肌肉一看就很结实, 雪白的胸膛鼓鼓囊囊, 水线漫到他的胸口, 水面下粉红的两点隐约可见。
　　傅俨眨了眨眼，忙也躺进水里，不能再看了，还是泡会儿冰水澡冷静一下吧。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
　　顾展闭眼靠在大理石池沿上，不咸不淡说：“你怎么随便乱闯别人家？”
　　“不是我，是一只雪白的花豹，它带我来这里的，它特别可爱……”傅俨忽然眼中一亮，“那只花豹该不会是你的精神体吧？”
　　是了，顾展可以将自己的精神领域封锁起来，可一旦精神放松还是能让人瞥见，譬如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顾展的精神领域，里面那只趴着睡觉的四脚动物好像就是这只花豹。还有在自己家的时候，顾展应该也会很放松地，放那只花豹出来嬉戏。
　　顾展觑着眼看他，“你说一匹四足猛兽……可爱？”
　　“确实可爱，他还挺喜欢我的。”傅俨昂起下巴，“也不知道我的精神体长什么样子？”
　　他嘴上这样说着，忽然浴池边蹦出一头金棕色的雄狮，张开巨口，亮出獠牙，冲他嘶了一声。
　　傅俨的眼睛一下亮了，这就是他的精神体啊，雄狮，好威风！
　　对面，顾展瞥了一眼，淡道：“原来你的精神体，是只棕色的顺毛小狮子？”
　　“你管这叫小狮子？”傅俨有些不服气。
　　“不然呢？”顾展并未放在眼里，他迅猛的白豹电一般冲了出来，绿森森的眼睛聚光地锁定着棕狮。
　　棕狮张扬着不羁的鬃髯，仰头挑衅地嘶吼了一声，充满着王者之气。
　　傅俨耀武扬威地瞟向顾展，谁知高兴了还没半分钟。
　　那只雪豹慢慢凑到雄狮跟前，在它脸上探究地轻嗅着，然后忽而吐出半截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那雄狮顿时不动了，脸上张挠的鬃毛似乎都顺了下来，猫下身子驮起雪豹，蹦蹦跳跳地跃到院子里，一起嬉戏去了，丝毫听不见傅俨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唤。
　　岂有此理！你个重色轻主的憨狮子！
　　年少的男孩，总爱较真个输赢。
　　傅俨依旧不服气，虽然他的雄狮智商不高的样子，但，“我的比你大。”
　　他本意是自己的雄狮比顾展的花豹体型大，可谁知道顾展很懂得扬长避短、攻其不备。
　　只见他的目光从傅俨的胸膛慢慢往了下，然后盯着水下的某一处，眯眼看了一会儿，“哦？是吗？”
　　这人在想什么？傅俨羞赧地朝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瞪回去，哼，就算比这个，他也没在怕的！
　　“当然！”傅俨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前拱了一点，“不信比比？”
　　“好啊。”顾展的视线在他整齐的白衬衫、裹身的黑马甲上扫了一眼，“穿这么多，怎么比？”虽然这人穿这种制服还挺好看的。
　　“脱就脱。”傅俨丝毫不带迟疑，三两下就把上衣扒了，等要解皮带扣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僵住了，谨慎地瞟向对面那个刚陷入过结合热的哨兵。
　　顾展嘴角勾了勾，“就是太好骗了。”
　　“呿。”傅俨猛一下冲到他面前，大手揽起他的腰，将他的身体紧紧按向自己，然后挑衅地顶了顶胯，“你才好骗，真脱光了，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呢？”
　　顾展微怔，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这个向导性子还真野，但他表面依旧未露出半点怯色，命道：“放开，又想勾引完人不负责是不是？”
　　他的唇在傅俨的唇边流连，轻轻柔柔的呼吸扫得人发痒，可就是不亲上去，从鼻腔内闷出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暧昧，“这次，我可不会再轻易放过你。”
　　傅俨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热了，准确说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发热，因为他的胸膛和顾展的胸膛肉碰肉抵在一起，他的视线稍微一往下，就能看到顾展白皙如瓷的身体。
　　顾展的身体实在是很可观，漂亮得就像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但现在凑近了看，其实也没那么完美。傅俨注意到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伤口不一，刀剑枪激光……各种各样都有。本该遗憾毁了这一身好皮囊，可傅俨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很性感，甚至有一种想扑上去，一一舔过的冲动。
　　想到这里，傅俨吓地忙松开了人，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把自己埋进冰水里冷静了一会儿。
　　他向Mr King咨询过，他跟顾展今晚的状态应该只是浅度的结合热，自制力强一点的话尚在可控范围内，所以他们才能凭着意志力点到为止。可如果浅度的结合热已经让他这么难受了，想想顾展在房间里疯狂砸东西的样子，还真有点可怕，那要是完全陷入结合热？那种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只想着……，该是什么感觉？
　　傅俨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又要头脑发热。他瞟向蒸腾的水汽间闭目养神的顾展，试探问：“跟你打听个事，你们军营里谁开6377型飞船？”
　　顾展倏地撩开眼皮，审视着他，“问这个干嘛？”
　　“你这反应是知道点什么吗？”傅俨激动地朝他走近了些，“我没有恶意，只是前两天开6377型飞船的哨兵，救了爱莎星，而且他好厉害，能够将精神力剥离本体击碎那么大一块陨石，我想找他学本事。”
　　“只是学本事？”顾展的眸子在湿漉漉的水汽间闪着黑亮的光。
　　傅俨别过头，“只是学本事。”
　　顾展的手缓缓按到他身后的池边，将他锁在自己的身体和大理石池沿之间，“只是学本事，你脸红什么？”
　　傅俨犟道：“关你什么事？”
　　“你不想认识6377上的哨兵了吗？”
　　“当然想，你真的认识？”
　　“嗯。”顾展环胸靠在池边，好整以暇道：“军营里有这么厉害的兵，我能不知道吗？”
　　傅俨急切地攀上他的手，“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不能。”顾展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他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废柴了，你确定要现在见他？”
　　“我……”傅俨凝眉思了会儿，“那你能不能教我些本事啊？”
　　“可以，不过……”顾展嘴角一勾，“你得亲我一下，作为报酬。”
　　傅俨攥紧拳瞪着他，早亲你八百下了，怎么还要亲？
　　顾展遗憾地咂嘴，“你不愿意就算了。”
　　傅俨一狠心，闭着眼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就这样……”顾展的话还没说完，傅俨就气鼓鼓地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含住他的嘴唇，仔细又认真地在人口中□□。
　　他本来只是想糊任务地亲一遍就过，谁知道自己越亲越动情，大手固定着顾展的后脑勺，卖力地在他嘴里吮吸、顶|弄。顾展的嘴唇好软，跟香香嫩嫩的舒芙蕾一样，就他即将沉溺在这柔软当中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又在暗戳戳地压制他，引他沉沦。
　　该死！顾展又在释放哨兵信息素压制他！
　　傅俨没好气地对着他柔软的唇，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咬了下去，直到顾展吃痛，他才咬着牙分开，气鼓鼓地走出了浴池，大迈着两条湿漉漉的长腿朝门口走去，“给我安排一间房，还有衣服、好吃的。从今天开始，我要住在上将府，用你的、吃你的、学你的本事。”
　　顾展望着他气势不凡的背影，用舌尖顶了顶被咬伤的唇角，暗自笑道：“还挺霸道。”
　　另一边的爱莎星上。
　　国王端坐王座，乌黑亮丽的秀发顶着金灿灿的王冠，微微发福的肚子腆着精美的礼袍，美貌的王后身姿窈窕地静立一旁。
　　“报——”情报官小跑着进来。
　　“飞石上将昨晚去地下酒吧调查催.情药的事了，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是王上的主意。”
　　“嘿！”国王气得差点从王座上站起来，虽然他是万人之上的国王，可是利用催.情药提高哨兵向导的配对率这种事到底不光彩，谁知道这情报官大庭广众之下一秃噜嘴全给他说出来了，还有顾展也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实力啊，这小子竟然还不领情。
　　“报——”又一个情报官小跑着进来。
　　“Jack上校未能成功带回王子殿下，因为王子殿下貌似躲进了上将府，Jack上校不好轻易闯入上将府，特来向陛下请示。”
　　“欸——”国王气恼地扶住额，两个最不让他省心的人竟然凑到了一起，这下好了怕不是天都要给他们捅出个窟窿来……不对，咦！国王如炬的目光忽然闪过一道光。
　　下首Mr King请示道：“实在不行，臣跑一趟11号，把王子殿下请回来吧。”
　　国王完全不领情，“你去捣什么乱啊？”
　　Mr King没明白国王的意思。
　　只见国王的嘴角泛起一抹微妙的笑，“两只斗志昂扬的仓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会发生什么？”
　　Mr King斟酌道：“如果是两只公的……肯定斗得不可开交。”
　　“那如果是……一公一母呢？”国王跟王后相视一笑，“会给我生一窝小仓鼠！”
　　国王激动地直跺脚，“快！快去给我算他们两人的基因匹配度！”


第83章 番外-哨向(五)
　　我敬仰你的每一份荣耀，也疼惜你的每一份脆弱。
　　上将府的靶场。
　　傅俨耐着性子射出第十一支竹箭, 又一次正中靶心。他抬眸望了望刺眼的阳光，又瞟向不远处在凉棚里闲适地吃着冰镇杨梅的顾展，怀疑这人是在耍他。
　　“现在作战早就是拼飞船机甲了, 谁还用这些冷兵器。”傅俨没好气地把弓箭朝地上一丢，“不想教我就直说, 你别浪费我时间啊！”
　　毕竟射箭这种竞技游戏, 傅俨十岁的时候, 就能射到九环以上。
　　顾展见人气鼓鼓的样子, 气定神闲地走上前，捡起地上被丢弃的弓箭，然后给了随侍的士兵一个眼神。
　　士兵会意地走到旁边的控制室内, 按下开关，四周的靶牌忽然沿着钢轨转动起来, 十架靶牌不仅在绕着顾展转, 自身的活动轴也在迅速自转。
　　顾展从箭筒里数出十支箭，弓一拉满, 他目光忽锐得像是涌聚着力量，丝毫不见半点刚才歪在凉棚里吃零嘴的散漫。
　　他缓缓瞑上眼，耳边是靶牌飞速旋转的呼啸声，哨兵的五感远超常人, 他在用自己的听觉让四围的靶牌慢下来。
　　没有特殊场合，顾展日常也都穿着军装, 这一刻，傅俨能感觉到他军装包裹下、饱满粗壮的手臂肌在微微颤抖。
　　“嗖——”地一声，傅俨根本没来得及眨眼, 十支箭同时飞了出去, 十架靶牌同时停了下来。
　　顾展睁眼环了一圈, 嘴角浮现不出所料的笑容。
　　十支箭通通正中靶心！
　　傅俨眼珠浑圆地呆望着他，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顾展见人这个反应，忍不住又想逗他，虽然他年少老陈，以他的阅历早就没兴趣跟同龄人争个输赢，可是自从傅俨出现，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期待这人崇拜仰慕的目光，也因此找回了一些自己曾丢失的少年气。
　　他嘴角勾笑，望着傅俨，“就算觉得我帅的话，也不用把嘴张这么大，过来亲我一口就成。”
　　傅俨回过神，忙收起下巴，没好气冲上前，一拳击打在他的胸肌上，让你嘲笑我！
　　顾展嘿笑着揉自己的胸口，解释道：“虽然现在作战几乎用不上冷兵器了，但对一个战士来说，反应能力和心理素质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觉得，这箭你还需要练吗？”
　　傅俨低头望着那一张充满力量的弓，认真地从顾展手里接过来。
　　“呜——”远处忽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整个靶场的兵像是听到了召唤，迅速奔跑着列成一队。
　　“报告上将。”Richard冲上前，匆匆敬了个军礼，“敌军又攻上来了。”
　　顾展目如鹰隼，中气十足，“准备迎战！”
　　身后的士兵郑重地踢了个正步，一呼百应地吼道：“迎战！”
　　如今正值战时，11号上的所有人几乎随时都在为战争待命，他们随时都准备好了守护自己的家园。
　　列队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气势汹汹地朝前线奔去。
　　顾展面容严肃地整了整军装领口，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迈着坚定又从容的步伐而去，只是这一次，他情不自禁地回头了……
　　骁勇善战如他，也没法保证自己的每一场仗都能百分百赢，都能百分百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凝望着傅俨，叮嘱：“让Richard找了不少资料，我不在不许偷懒！”
　　“嗯，我一定好好学习，下回出战，要带上我。”
　　“好，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顾展如炬的眼眸似在传递力量，“期待与你并肩作战的那天。”
　　“一定！”傅俨郑重向上峰点头，受那些士兵的感染，他与顾展说话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站起军姿，昂首挺胸。
　　顾展看他的目光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些许柔情，语气仍像是在下军令，铿锵有力，“赢了再回来收拾你。”
　　穿上这身军装，情话都像是军令状。
　　傅俨也不甘示弱，凌厉地盯着他，“输了就收拾你。”
　　顾展轻笑一声，就在他转身要走之时，傅俨向前跨了一大步，将人揽进怀中，按着他的后颈，在他唇上重重地烙下一记。
　　“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
　　顾展上战场后的每一天，傅俨的内心都在煎熬。
　　他只能一天八百遍地询问情报兵战况怎么样了？上将怎么样了？
　　听到顾展将敌军打得丢盔弃甲，他兴奋得直拍手；听到顾展被敌军的激光阵困住，他焦急得恨不能马上上阵。
　　但他知道，他还不能，如果有一天，他有资格跟顾展并肩而战，那么他只有可能是顾展并驾齐驱的伙伴，而不是需要他照顾的累赘。
　　反正也睡不着，傅俨没日没夜地读着Richard给他找的学习资料。这些资料大多是讲向导能力拓展的，虽然传言，飞石上将厉害得跟不需要向导的黑哨兵一样，但哪怕有一次顾展需要他，他也要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整整十四天之后，前线终于传来了捷报。
　　傅俨激动地直接冲到军营里，逢人就问：“上将呢？上将在哪儿？”
　　那些跟他一样激动的士兵，语无伦次地和他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上将到底在哪里？
　　傅俨焦急地在军营里横冲直撞，遇上个熟面孔，“Jack上校，上将呢？他在哪里？”
　　Jack上校摇了摇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上将在哪里，说起来，每次打完仗，好像上将都要消失一段时间。”
　　他忙住了嘴，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隐晦的秘密。
　　傅俨拔腿又去其他地方找，此刻他的心不免有些慌乱了，战场上刀剑无眼，顾展不会受伤了吧，为了不影响士气，所以偷偷躲起来疗伤。有关飞石上将的一切，都是最高的军事机密，所以就算他受伤，也不可以随意让人知道。
　　他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时，Richard出现了，“我带你去见上将。”
　　傅俨打量着Richard，他垂丧着脑袋，实在看不出是高兴的样子，傅俨的心顿时又坠下几分。
　　Richard领着他穿过一道道秘门，一关关严密的把守，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坪。
　　这里光和风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空旷的草地上停着一架军用飞船。
　　——是6377。
　　傅俨微怔，“这……是上将的飞船？上将在里面？”
　　Richard颔首，“这里面是上将最高的机密，您准备好接受他了吗？”
　　傅俨曜黑的眸熠熠闪着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Richard还是将手拦在他身前，“这么多年来，每次战后，上将都是独自面对一切，请您帮帮他。”Richard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舱门打开了。
　　这架军用飞船跟其他所有的飞船都不一样，里面没有先进的装备、高端的仪表，陈设的竟然是一个居住舱，像家一样温馨的小空间。
　　里面有云朵一样的枕头，天蓝色的桌布，小花形状的茶具，掉漆的簧片收音机里悠悠流出轻缓的白噪音。
　　顾展洗去一身铅华，只围着一条真丝的浴巾，躺在羊绒地毯上，干净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傅俨能感觉到他非常累，因为他完全摊开了自己的精神领域，里面污浊得能将一切侵蚀。为了打赢一场仗，他透支了太多的精神力，甚至还有许多积年的情绪废料也重新翻涌上来。
　　看来这个居住舱，就是飞石上将不需要任何向导的秘密。每一次战后，他应该都是独自在这里净化自己的精神领域。
　　哨兵五感高于常人，越厉害的哨兵，五感就会越敏感，而任何东西都是双刃剑，他们能感知得越多，精神也就越容易衰弱，需要精神力强大的向导对他们进行安抚和疏导。由于没办法预测哨兵什么时候会精神崩溃，有时一道强光就能使视觉过甚的哨兵眩晕失控，所以哨兵一般是与配对的向导一起上战场的。
　　当然，也有一种强大得凌驾一切的黑暗哨兵，他可以不需要向导的精神安抚，自我控制能力超强，可以自我净化。
　　但傅俨一直觉得，这样的黑暗哨兵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人能做到，那必定也是一条极端孤独与艰难的路，没有人能够只进不出，这是违背能量守恒的，说不准哪一天这种全靠自我硬抗的净化方式就会全线崩盘，直至更加难以收拾。所以历史上那些有名的黑暗哨兵大多英年早逝，或者下落不明。
　　或许，以顾展的能力，目前为止，他确实还能通过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安抚住自己的情绪，但傅俨不想要他独自面对这一切，他会忍不住心疼。
　　他屈膝坐到顾展身边，轻轻将他的脑袋托起，枕到自己腿上。
　　傅俨伸手抚上顾展紧蹙的眉头，回忆着自己在书里看到的有关精神疏导的方法，慢慢打开自己精神领域，慢慢地靠近顾展，企图一点点将眼前污浊不堪的迷障拨开……
　　他看到了上一任的飞石上将，骁勇善战的上将从战场捡回一个刚刚觉醒的小男孩，小男孩才六岁就已经展示出过人的异能。
　　上将很喜欢他，教了他很多本领，可同时上将也很严厉，经常没日没夜地训练他。甚至有时，上将还会情绪失控，陷入偏执，要求小男孩的动作跟机器一样精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半点失误都会让小男孩一遍一遍地重来，累到晕倒都不容许停下。
　　与其说上将是小男孩的养父，其实更像是教官，说一不二的那种，但小男孩也能理解上将，因为上将作为一个能力超群的哨兵，却很遗憾地在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向导，他的向导不幸战死了，所以这么多年上将只能自我净化，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情有可原。
　　后来，上将也战死了，那一年小男孩才十五岁，他单薄的肩膀不得不撑起那一身沉重的上将铠甲。
　　那一团污浊之中有一个小男孩攥紧了拳身体止不住地抽搐，此刻正躺在傅俨腿上的人，也痛苦地咬紧了牙，紧攥的拳头难以抑制地发抖。
　　傅俨轻轻按揉着他的手，然后展开他的手掌，纳入掌心，慢慢地将他的痛苦转移到自己的精神领域，然后再一点点化去。
　　傅俨还看到了这么多年来顾展独自对面的一切，看到顾展受的每一道伤，中的每一颗子弹，傅俨看到他流血、难受、痛苦……看到他独自承受所有的伤痛……
　　傅俨心疼地将他拥进怀中，亲吻着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顾展缓缓睁开眼，迷蒙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傅俨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嗯。”顾展轻晃了晃脑袋，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明，“你替我做了精神疏导？”
　　“是的，我第一次帮人做精神疏导，可能还不够熟练，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
　　顾展握住他的手，“没有，你做得很好。”
　　傅俨又问：“6377是你的飞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你救了整个爱莎星？”
　　“现在知道也不晚。”顾展认真地望向他，“而且你现在还知道，我不是什么大英雄，跟所有的哨兵一样，我的精神领地会混沌，甚至崩溃，每一次打完仗，我都会躲到6377上来收拾自己的情绪，而那次意外救下爱莎星，也只是我的精神力一瞬间爆发的结果，再来一次我不一定能救下来……”
　　傅俨打断他，笑了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飞石上将不是什么黑暗哨兵，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你依然是我的英雄。”傅俨曜黑的眸子闪着温柔的光，“我敬仰你的每一份荣耀，也疼惜你的每一份脆弱，顾展，我喜欢你，让我做你的向导吧，从今以后的每一场仗，我都要和你并肩作战。”
　　顾展仰脸久久望着他，眸中蓄满了感动。
　　傅俨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怎么不说话，还难受吗？再帮你做一次精神疏导吧。”
　　顾展握住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暧昧地挑了下眉，“你知道对我来说最好的疏导，其实不是这个。”


第84章 番外-哨向(终)
　　一大家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傅俨明白了他的意思, 眨了眨眼，“那我想在上面。”
　　顾展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他，“我刚才还很难受呢, 我是病人，你忍心吗？”
　　“你是病人, 还有精力想这种事？”傅俨不忿。
　　顾展摇了摇他的手, 继续无辜地盯着他, 他养的孟买黑猫想吃罐头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他明知道这家伙平时高冷的很, 只有饿了时候才会朝他卖萌，这些都只不过是战术而已，可他就是拿这种眼神没办法。
　　傅俨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偏过头, 喃道：“那……那你慢点，我、我……”
　　顾展拽过他的手臂, 一把将人按到地毯上, “放心，心疼你还来不及, 一定不把你弄疼。”
　　飞船缓缓升到空中，穿过云层与星河。
　　傅俨的眼前时而出现阳光，时而出现夜空，时而又出现粉紫色的星云, 宇宙浩渺，世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他和顾展两个人。
　　他时而清醒, 时而迷乱，身体只能不受控制地，随着飞船在天地间漫游。
　　再有意识的时候, 他的光脑有消息接入了。
　　什么！国王竟然要给他安排相亲, 勒令他马上回到爱莎星。
　　傅俨气得一骨碌从顾展怀里坐起来。
　　顾展眯开眼, 揽过他的腰，躺到他的腿上，“怎么不再睡会儿？”
　　傅俨脸色难看，“我可能要回趟爱莎星。”
　　顾展也慢慢坐起来，“我可能也要去。”
　　“你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
　　傅俨心烦地挠了挠头脑勺，“我爸要让我回家相亲。”
　　顾展耷拉着脑袋，“组织要给我分配老婆。”他认真地抚上傅俨的肩，“不过你放心，我只认准你一个人，无论他们用什么基因匹配度，还是战事、大局来逼迫我，我也不会就范的。”
　　“嗯，我也是，去他的相亲，都什么年代了，还想包办婚姻，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说得对！”
　　两人手牵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起去了爱莎星。
　　当晚，国王精心举办了相亲晚宴。
　　傅俨跟王后闹了一晚上，才不情不愿地出席，他恨不得一拳打碎这个相亲对象的门牙，让这个痴心妄想的家伙早日断了对他的念想。
　　直到……
　　他惊掉下巴地望着对面同样惊掉下巴的顾展。
　　于是，刚才还百般自轻，说自己万万配不上高贵的王子殿下的飞石上将，忽然昂首挺胸地对国王道：“王子殿下天生贵胄，除了战功赫赫的英雄，恐怕没人能配得上了吧。”
　　“这……”国王一脸懵逼，“可你刚刚不还说战事严峻，实在没心思考虑儿女情长吗？”
　　上将答得义正言辞，“小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国王又看向另一边叛逆的小王子，“你怎么想？”他就没指望这个顽皮的儿子能乖乖听话。
　　傅俨瞥了上座的人一眼，脸颊泛红地埋下头，乖巧颔首，“全凭父王安排。”
　　！？
　　当晚。
　　顾展喝得有点多，刚从席上退下来，就有仆人过来找他，说王子殿下有请。
　　他嘴角一勾，带着几分醉意摸到傅俨的房间。
　　屋内烛光闪烁，点着有情调的香薰。
　　他眯眼轻嗅这令人沉醉的气味，难抑兴奋地继续朝里走。
　　刚走到床边，“咔哒”一声，他忽觉脚踝一凉，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扣上了金属脚链，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咔哒”声，他的双手也被手铐铐住了。
　　傅俨面带微笑地走出来，“上将，你被俘了。”
　　“你要干什么？”顾展抻了两下手铐，没扯开。
　　“你现在是我的战俘，我当然想干什么都可以。”傅俨的拇指用力地在人唇上刮了一下，“包括干你。”
　　“靠！你要造反啊！”顾展嘴上不忿，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人推倒在床上，他想坐起来，可双手被反绑在床头上，根本使不上劲儿。
　　傅俨伸手抚上那身端严的军装，他有力的大手在顾展的胸膛摩挲，虽然隔着布料，仍然让人觉得胸腔发热。
　　他的手指勾上了军装纽扣，李游说，脱下这身军装，神魔鬼怪都会现形。他已经体会过一次，顾展现形的样子，这一次，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再让顾展现一次形。
　　整齐的纽扣，被一粒粒解开。
　　顾展努力想把人推开，扯着手上的束缚，“傅俨……你放开我……”
　　傅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透出玩味，“陨石都能一把崩开，区区一个手铐而已，上将就弄不开了？”
　　他含着顾展莹白的耳垂吮了一口，“我看，是上将自己想被铐住吧？”
　　“少废话，既然知道……”顾展眼的眸逐渐迷离，气息不稳地在人耳边道，“还不快进来。”
　　……
　　不久之后，国王和王后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从此，王子和上将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家长们催完婚之后，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催生计划。
　　哨兵和向导都是有生殖腔的，一般觉醒之后就会开始发育，并且大部分向导的生殖腔都会很容易发育完善，具备孕育下一代的能力。
　　这眼看着两人成婚都两年了，可王子的肚子迟迟未有动静，真是操碎了国王和王后的心，他们早就算过了二人的匹配度高达90%，应该很容易受孕才对。
　　王后担心也许是傅俨觉醒得太晚造成的，所以让医生给傅俨开了很多助孕的药。
　　傅俨当然不愿意吃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吃助孕药？他还要上阵杀敌、舞刀弄枪呢，怀孕多麻烦，他绝对不干！
　　这个时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将就会变得很温柔，把王子殿下搂在怀里，一边哄他，一边亲他，“宝贝，你难道不想跟我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吗？”
　　王子噘着嘴，委委屈屈地看他，“那你喂我。”
　　“好。”
　　顾展欣然将药吞进自己口中，然后吻上他的唇，缠着他的舌头，一点一点喂进他嘴里。
　　娇生惯养的王子殿下很怕苦，可只要顾展用这种方式喂他，他总是嘬得很认真，药都变得甜了，一滴都不愿意剩下。
　　这天，顾展从11号赶来爱莎星，傅俨又生闷气不愿意吃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顾展端着药，悄悄地走到他身后，然后飞速地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谁惹我的宝贝不开心了？”
　　“气死我了！”傅俨看清来人后，更加恃宠而骄，“父王太过分了，凭什么不让我去11号？我不想再待在爱莎星了，我要跟你一去战斗，爱莎星太无聊了。”
　　“好了好了。”顾展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喝了药就带你去，好不好？”
　　“真的吗？”傅俨扑闪着曜黑的眼珠望着他。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顾展欣然将药碗递到自己唇边，想像往常一样喂傅俨，可一闻到这药味，忽然一股恶心泛上来，他捂住胸口，忙冲进洗手间。
　　傅俨担心地跟上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在水池边干呕了很久，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傅俨忙叫了医生过来，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原来，上将竟然怀孕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的好消息啊。
　　整个爱莎星上下都激动得手忙脚乱，傅俨更是把人按在床上，半步都不让顾展乱走。
　　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顾展陷入了迷茫，他不是个哨兵吗？明明向导更容易受孕，为什么怀孕的竟然是他？
　　医生给出了一定的解释，大概是两人的匹配度特别高，再加上顾展也间接喝了一些助孕药，另外可能跟两人平时做的频率还有……深度有关，如果直接she进生殖腔内，怀孕的几率会增高。
　　顾展恶狠狠瞪了傅俨一眼，小声埋怨，“让你别进那么深！”
　　“我进得有你深吗？每次都快被你……”傅俨瞟了一眼床前的医生，考虑到还有外人在，忙住了嘴。
　　顾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在怪我？”
　　“没有没有。”现在顾展怀着孕，傅俨哪有不百依百顺的道理，他忙上前抱住，轻轻晃着怀里的人，“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做给你。”
　　“这还差不多。”
　　顾展自从怀孕之后，脾气就变得暴躁了，傅俨每天要哄他七八回，又是亲又是抱，才能把人安抚住。不过，这也不怪顾展，习惯了在军营发号施令的上将，突然被勒令不允许离开爱莎星，整天躺在床上养胎，他没有脾气才怪呢！
　　而且他还经常孕吐犯恶心，反正一不舒服，他就踹傅俨两脚，哼！谁让傅俨把他肚子搞大的？
　　不过傅俨倒是乐在其中，平日里上将总是端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这一怀孕耍起小性子来，别有一番风情，他特别乐意把他媳妇儿抱在怀里哄，太可爱了。
　　这天，傅俨一不小心又被他媳妇儿踹下了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腹部突然涌上一股剧痛。
　　顾展吓得忙叫来了医生，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王子殿下也怀孕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的好消息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常常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两个大着肚子的孕夫相看生厌，气鼓鼓地瞪着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或者转头又抱在一起，“媳妇、宝贝”地哄着对方，在对方脸上又亲又啃。
　　两人一起孕吐，一起胎动，一起做孕夫操，一起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
　　七个月之后，这个国家，添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从此，一大家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相亲相爱。
　　作者有话说：
　　这篇番外有纠结过要不要生子，因为觉得可能会让人物OOC，想了很久还是写了，毕竟只是平行世界，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顾总家的户口本能够热热闹闹的~


第85章 番外-ABO(一)
　　标记不上就多标记几次。
　　阳光盈室。
　　柔软的大床上, 白皙宽阔的后背红痕点点，脊柱沟内细密的汗珠一路向下延伸，被腰间不解风情的薄被截断。
　　顾展略显疲累地躺在床上休息, 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日前，傅氏集团CEO在自家公司门口, 偶遇忽然发情的Omega员工晕倒在地, 不仅没有上前施以援手, 还无情地拔腿就跑。傅总的这一行为与傅氏一贯宣传的员工人文关怀背道而驰, 不免引人非议，傅总，您就这么怕对方碰瓷吗？哈哈哈——”
　　越念到后面, 顾展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则花边新闻下面还配了当时的视频, 被剪得很鬼畜, 傅俨像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刷一下变了脸, 拔腿就跑，落荒而逃。
　　“你一个S级Alpha，竟然被哈哈一个发情的Omega吓成这样……哈哈——”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堵住了顾展的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快易感期了，还笑话我。”
　　发情的Omega会释放大量的、对alpha具有致命诱惑力的信息素, 引得Alpha发狂咆哮，陷入被动发情，这是基因的本能, 正常状态下的alpha都难以抵制, 更别说是即将陷入易感期的alpha。
　　傅俨委屈地啄了下顾展的唇, 然后腻到人颈间，在后颈的腺体附近嗅来嗅去。
　　“你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顾展捧起他的脸，关切问。
　　今早顾总正在开会，忽然接到管家的电话，说傅俨易感期到了。alpha的易感期就相当于Omega的发情期，会迫切需要配偶的陪伴，本就强烈的占有欲更是会在易感期达到顶峰。
　　顾展二话没说，丢下一屋子员工往回赶。到家的时候，傅俨正抱着顾展的贴身衣物嗅着那上面残存的信息素，缩在床上，浑身滚烫，眼里都迷糊了。
　　傅俨一见救星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扑倒，然后压着一直做到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才稍微停了一会儿，让顾展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好多了。”傅俨像只大狗般趴在人身上，语气中仍有些不满，“只是媳妇儿，我怎么总是标记不上你。”他忍不住亮出犬齿在顾展早已斑驳的颈间蹭来蹭去。
　　“咝——”顾展吃痛，颈间细嫩的肌肤被那尖锐的犬齿勾中，“都是alpha，怎么可能标记得上？”
　　“你好香。”傅俨眯眼嗅着顾展信息素的味道，清冽气质的雪松，不像Omega的那样甜美多情，却仍旧勾得他痴迷，他努力释放着自己橡木味道的信息素，想要将顾展包围，让顾展彻彻底底地浸润在他的味道里。
　　——这是alpha的天性，用自己的气味标记配偶，以宣誓所有权。
　　顾展被他劈头盖脸的信息素勾得晕头转向，后颈腺体又一次被犬齿侵入的疼痛，让顾展清醒了几分，他拍拍傅俨的后背，忽然认真地问：“会不会后悔，没找个匹配度高的Omega？”
　　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的一对，他们基因的匹配度越高，身体所能达到的契合度也就越高。易感期的alpha在配偶身体里成结，再终身标记他的配偶，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
　　而不是像他们两个alpha一样，因为无法终身标记，哪怕精神上再契合，哪怕信息素在对方的腺体里进得再深，也终究会散去。
　　傅俨被他的问题弄得一怔，停下来望进他的眼睛，“那你呢？你会想要找一个跟自己契合的Omega吗？毕竟只有终身标记，才能满足alpha强烈的占有欲。一个永远无法将自己的标记给出去的alpha，永远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随便路遇的一个Omega而发狂，永远要在易感期陷入无尽的空虚和无助。顾展，你会后悔选择跟我在一起吗？”
　　顾展慢慢探手滑到身侧，执起傅俨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无名指上，两枚锃亮的指环交叠在一起。
　　他凝望着傅俨曜黑的眸子，“永不后悔，你也不准后悔，标记不上就多标记几次，反正你这辈子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傅俨感受到自己的手上传来的被握紧的力度，兴奋地又扑到人身上亲亲啃啃起来，“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中听，都说到我心坎儿里了。”他抿舔着人的耳垂，低沉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媳妇儿，再给我yǎo一口。”
　　“咝轻点……”顾展蹙眉，担忧地抚上自己后颈的腺体，“都被你咬làn了。”
　　傅俨听见人不止一次喊téng，终于停下，望向那白皙优长的脖颈，上面布满了吻痕和齿印，有些咬得深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
　　alpha的腺体不像Omega一样会微微凸起，肉眼几乎很难看见，隐藏在后颈的皮肤下，任何一个强势的alpha都不会轻易地向人露出自己的腺体，那就像是他们不可触碰的禁地。
　　但是，为了安抚易感期的傅俨，顾展完全地交付出了自己的腺体。
　　饶是傅俨再被易感期折磨得失去理智，这会儿也不由地心疼，抚摸着顾展的脖颈，“抱歉，我实在忍不住。疼不疼？”他轻轻在那些伤口呼气，“一定很疼吧，我给你吹吹，呼呼~”
　　“没事儿。”顾展亲了亲他满是歉意的眼角，“你一到易感期就特别粘人，我早就习惯了，而且……还挺喜欢。”
　　傅俨被这话臊得脸颊发烫，扭过脸埋在顾展肩窝，“也不知道你易感期什么样子，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顾总粘人起来……”傅俨轻笑一声，“想想就特别喜欢……你怎么还不易感期？我这都第二次了。”
　　“我也不知道。”顾展心里也在犯嘀咕。
　　alpha的易感期不像Omega的发情期一月一次那么频繁，一般一年三次以内，每次也就两三天。两人订婚之前，都是服用药物度过易感期，但自从傅俨求婚之后，顾展就不允许他用药了，毕竟长期用药对身体不好，况且相爱的人一起度过易感期，本就是件非常有爱的事。
　　可是两人订婚大半年来，傅俨都经历两次易感期了，顾展还一次都没有。
　　傅俨又问：“身体应该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挺好。”
　　“你以前每年几次易感期？”
　　“一次？”顾展努力回忆着，“我心思都在工作上，不怎么管这方面的事。”
　　“你作为一个alpha，怎么能对自己的易感期这么不上心？”傅俨佯怒地捏了捏人的下巴，“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我会帮你记着的。”
　　顾展嘴角泛笑，温柔地应道：“好。”
　　傅俨被这笑容勾得又暗流涌动，“不行了媳妇儿，再做一次。”
　　“都快一整天了，你总得让我吃点东西吧。”
　　alpha不像身娇体软的Omega，哪里经得住这样长时间的承.欢，顾展实在惯不动他男朋友了，可他刚坐起来一点，就感觉股间一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弄了这么多在里面！”
　　傅俨又把他按倒在身下，含着他的嘴唇讨好地啃噬，“所以……刚才一直帮你堵着嘛。”
　　顾展：“？？？”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您了，是吧？
　　他推了两下没推动，傅俨仍旧卖力地在他颈间亲吻，企图撩拨起他的欲|望。他无奈地看着天花板，“你都不饿吗？一般易感期胃口不是都会变大吗？”
　　“是变大了啊。”傅俨湿滑的舌尖挑逗着他的口腔上颚。
　　“嗯？”顾展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傅俨张嘴轻轻咬着人的下巴，“一口就能吃掉一个你。”
　　顾展无奈地扑闪着睫羽，“你这样明天还能去试礼服吗？”
　　他们婚期将近，本来约了明晚一起试礼服。
　　“明天恐怕不行，我妈已经重新约到周末了。”傅俨一边亲吻着人，一边说，“你会不会觉得结婚麻烦？”
　　他知道顾展是个喜欢低调的人，所以本意只打算去海边找个教堂，弄个简单的仪式，两人一起宣誓。谁知道傅妈根本不愿意放过他们，定了婚庆公司，定了酒店婚席，越搞越兴师动众。
　　“你嫌烦的话，到时候咱们溜走。”傅俨舔了舔他的鼻尖，“我妈自己搞出来的事，让他们自己应付去。”他温热的声音裹着人的耳朵，“我带你去好地方。”
　　“什么地方？”顾展眨巴着眼珠望向他，这人不会又要搞一次什么求婚之类的吧？
　　傅俨嘴角抿笑，舔了舔他的眼睫，隐秘道：“先不告诉你。”
　　其实对于之前的那次求婚，傅俨心里确实有些遗憾。
　　他当时一出院就生怕人反悔似的赶着求婚，还差点连求婚戒指都拿不出来，实在有些手忙脚乱了些，而且当时顾展有所顾虑，并没有那么心甘情愿，如果可以，他想再弥补一次。
　　他想听顾展心无旁骛地跟他说一句‘我愿意’，他想要顾展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他，他想要顾展的全身心地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一想到这里，傅俨又觉得顾展身上属于他的味道淡了下去，易感期的alpha侵占欲爆棚，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配偶有一点点不属于自己，这个事实。
　　他一边卖力地亲吻挑逗，一边释放大量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橡木气息将顾展团团围住，浓得能叫人窒息。
　　两人的信息素都是木质调，在外人闻来哪怕再融合都单调了些，可顾展不这样认为，他特别喜欢被傅俨橡木的气息包裹的感觉，像是他那棵独屹的雪松，终于置身沉稳宁静又满是绿意的橡木林，让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顾展几乎要溺毙在这浓郁的温柔里，嘴上呢喃着，企图做最后一次挣扎：“真的肚子饿……你到底起不起来？”可眼神却难以自抑地迷离，唇舌无意识地迎合着傅俨。
　　傅俨一看这状态，哪里还会停下，用低哑的声音乘胜追击，在人耳边蛊惑道：“媳妇儿，再来一次，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第86章 番外-ABO(终)
　　结婚去喽——
　　一个月后。
　　两人的婚礼在海边举行。
　　傅氏的太子爷大婚, 真是想低调都低调不来。当事人反正是甩手掌柜，苦了林岚，光是宾客名单就拟了整整三个星期, 傅宏平也发动了他五个秘书，生怕儿子的婚礼, 有半点不到位的地方。
　　在目光如炬的傅董眼里, 这不仅是儿子的婚礼, 还是傅氏的大喜事, 他要邀请他所有的生意伙伴，告诉他们，他傅宏平的儿子眼光跟他一样好, 挑媳妇儿都是挑最好的。
　　傅俨前一晚被他那些‘狐朋狗友’拉去搞单身派对了，他本来不打算去, 毕竟顾展不喜欢他在外面乱喝酒。
　　可李游上蹿下跳的, 竟然不惜用两年某知名品牌的婴儿尿不湿代理权打动了顾展，他还在想办法婉拒李游, 忽然得知顾展要参加他的单身夜派对，这还得了，他绝对不允许他媳妇儿自己跟那群人鬼混。
　　于是婚礼前夜，两个当事人都堕落了, 跟一群俊男靓女蹦迪喝酒，嗨了一整晚。
　　婚礼当天中午。
　　傅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手一横，却没有捞到意想中的人。他腾一下完全清醒过来，睁大了眼前在酒店房间睃巡。
　　完了, 顾展人呢？该不会昨晚被哪个妖精勾走了吧？不对不对, 傅俨捋了捋蓬乱的头发, 他明明记得昨晚他们是一起回房间。
　　傅俨连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就在他慌不择路地在酒店里四处搜寻顾展的身影时，林岚走了过来，“儿子，你总算醒了，赶紧过来换衣服吧。”
　　“妈，你知道顾展去哪儿了吗？”
　　“他跟你爸在前厅招呼客人呢。”林岚的眼里藏不住的欢喜，“阿展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看你睡到现在，要不是阿展拦着说你昨晚被李家那小子灌了不少酒，我早把你叫醒了。”
　　“哦。”听到是顾展惯着他睡到现在的，傅俨嘴角难掩笑意，“那我赶紧换衣服去了。”
　　“这边这边。”林岚叹了口气，“化妆师在这边房间，你抓紧吧，仪式要开始了。”
　　傅俨紧赶慢赶地到达大厅时，顾展正和傅宏平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傅宏平笑得红光满面，时而跟来宾握手，时而凑到顾展身边跟他引荐一些有价值的生意伙伴。
　　傅宏平一看到儿子过来，脸忽然冷了下来，小声怪道：“怎么现在才来？”
　　傅俨语有歉意，“爸，我昨晚喝得有点多。”
　　“昨晚阿展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人家怎么没有喝多？你看看你，还以为你这两年长进了呢，跟人一比。”傅宏平嫌弃地摊手，“还是老样子……”
　　“爸。”顾展拉了拉傅宏平的手臂，“昨晚傅俨喝酒，赢了李游两条母婴品牌线，下季度傅氏的KPI能涨好几个点。”
　　“哦，是吗？”傅宏平笑嘻嘻地拍了拍顾展的手，忽然觉得自己儿子顺眼了不少，儿子好不好要看跟谁的比，跟他那些老兄弟们一比，他家傅俨可是‘蒸汽机’级别的，不说学历外貌，哪怕在他从前最瞧不上的性向方面，也争气得喜出望外，他是越看这两人越打心眼里满意，“你们小夫夫俩在这里迎宾吧，我去里面招呼两个老朋友。”
　　“好，爸你去忙吧。”傅俨颔首，跟顾展相视一笑，站到他身边。
　　两人穿着同款的西装礼服，唯一的区别是顾展的带一点燕尾，都是圣洁的白色，胸前都别着一样的胸花。这样两个同样高大英挺的人，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起，不真实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引得到场的宾客又是拍照，又是频频回头观望。
　　傅俨一边微笑着跟来宾点头，一边暗暗勾了勾身边人的手指，“这些人你认识吗？哪来这么多？”
　　“谁知道啊？”顾展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微笑，小声说，“都站这儿三个多小时了，好像人还没到全。”
　　“你累不累？脚都酸了吧。”傅俨的语气中流露出心疼，“我们走吧，谁爱迎宾谁迎去。”
　　“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他凑到顾展耳边，“这是我们的婚礼，我们说了算。还记不记得，我之前问过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当然记得，我们意见一致，在海边。”
　　“是天涯海角。”傅俨补充了他的答案，“在即将消失的夕阳里，对你说永远。”
　　顾展轻笑一声，“你还真准备了？”
　　“当然。今天是我们最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顾展抬起手上的腕表，“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八分，距离日落还剩22分钟，傅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都这个点了！那我们赶紧走吧。”傅俨焦急地牵起身边之人的手。
　　“好。”顾展回握住他的手，眼角一弯，“我数123，一起溜？”
　　傅俨迎上他的笑容，点了点头。
　　“一、二、三——”
　　两个白色的身影忽然飞奔了出去，不顾身后不明所以的叫喊。
　　他们直冲出酒店，朝着蔚蓝的大海，无边的沙滩，手牵着手，狂奔而去。
　　此时，日轮斜挂在海天交界处，把天地都染成金色。
　　剧烈的奔跑，让顾展有些喘，“我……我们要一直这么跑吗？”
　　傅俨瞟了眼即将落幕的夕阳，喘着粗气还在拼命奔跑，“来不及了……找个代步工具吧。”
　　两人停在一棵椰树下。
　　顾展指着树下的沙滩摩托，有些想笑，“我们要坐这个？”
　　“对啊。”傅俨自信地跨上车座，冲人歪了歪脑袋，“上来，我载你。”
　　顾展欣然上了后座，“傅总车技靠谱吗？”
　　“顾总放心，老司机了。”傅俨攥着人的双手搭上自己的腰，“抓稳，带你飞。”
　　话音未落，摩托就风一般飞了出去。
　　“哇喔——”风驰电掣的感觉让顾展惊叫出声。
　　“哈哈。”傅俨的发丝被吹上天际，“结婚去喽——”
　　两人在金色的海滩上，疯狂地追赶着日落，微扬起的礼服燕尾，像是给这辆幸福号的飞车插上了翅膀。
　　天上忽然飘下片片飞雪。
　　顾展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直到脸上有丝丝凉凉的感觉化开，他抬头望了望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直升机，“这……你干的？”
　　“对啊。”傅俨在开车怕人听不见，大声问他，“喜欢吗？”
　　顾展没有回答，只是怔望着那片片飞雪落在傅俨的肩头，染在傅俨的黑发里。
　　“你说过你喜欢雪的，既然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希望，你以后每次想起它，都是最美好的回忆。”傅俨在风里大声喊。
　　顾展的嘴角慢慢舒展出笑意，他明白了傅俨的意思，傅俨是在弥补曾经那场雪夜的分手，是在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看着那冷漠的背影离他而去。
　　金色的斜阳里，顾展觉得目光所及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光，包括朝他回眸一笑的傅俨，瞳孔是琥珀色的，发丝是金黄色的，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他抱着那宽厚的后背，贴脸靠了上去，任由片片落雪，染白了他们的头。
　　摩托停在了水上的一座小教堂前。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推开了那扇绚丽的琉璃大门。
　　里面有慈蔼的老牧师，微笑地静候他们。
　　傅俨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斜阳笼罩的神台上。
　　几层楼高的落地窗映着将逝的落日，像是能将一切定格。
　　傅俨双眼专注地望着眼前之人，刚准备单膝下跪，忽然脸色大变，焦急地在西服口袋、西裤口袋、全身上下……摸来摸去。
　　什么鬼？又来？
　　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又找不到戒指了？
　　傅俨急得脑门冒汗，窘迫地四下乱瞟。
　　顾展看这人慌乱的样子，轻笑一声，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是不是在找这个？”
　　“你……？”傅俨有些诧异，戒指怎么会在顾展手里？明明按照林岚的剧本，戒指应该由伴郎保管，他们今晚只会在喧闹的酒店礼堂交换戒指。这些人工降雪、安静的小教堂，本该是他瞒着顾展悄悄准备的惊喜啊。
　　轰然，大门又被推开了。
　　“赶上了吗？赶上了吗？”
　　汪颜乔激动地冲在第一个，后面还有傅楚音、李游、花玖……林岚和顾茹手挽着手，傅宏平急吼吼地跑在最后。
　　全都是他们的家人和最亲的朋友。
　　“来得及，刚刚好。”
　　众人兴奋地快速入座，满眼期待地望着神台上的一对璧人。
　　顾展款款下跪，仰着脖子望向对面的傅俨，只一瞬间，傅俨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你都求过一次婚了，这次换我来。”顾展的神情从未有过的虔诚，“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对我不算好，毕竟别人一出生就有双亲，我六岁才有了一个母亲。”
　　顾展朝下面望了一眼，刚听到这里，顾茹已经泪流满面，和眼眶湿润的林岚搂在一起，两人轻拍对方的肩膀互相安慰。
　　顾展继续道：“直到遇见你，傅俨，我才知道老天攒了个大的，在后面等我。你以前说过，我改变了你，让你变得更好。其实，你也同样改变了我，你让我认清自己的感情，坚定自己的勇敢，是你温暖了我的前半生，我想不出，以后的每个清晨，每个良夜，没有你该怎么办？所以今天，我用我全部的诚意问你，愿不愿意，来温暖我的后半生？”
　　“我、我……”傅俨已经感动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跟顾展一样准备好了最浪漫最虔诚的誓言，可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他哭了，热泪盈眶，他很想在这样的场合保持光鲜亮丽的形象，可他完全做不到，最后只能颤抖地伸出手，哽咽应道：“我愿意。”
　　顾展凝望着他的双眸，眼里毫不掩饰深情和真挚，欣然为他扣上指环。
　　傅俨也颤抖地为顾展带上永恒的承诺，那曜黑的眸子里满是炽热，他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顾展，我爱你。”
　　“傅俨，我也爱你。”
　　他们激动地拥吻在一起，这一刻多余的话都不需要了，因为最甜的语言已经炀化在了这个金色的吻里。
　　夕阳落幕，定格永恒。
　　教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最亲的家人朋友眼含热泪地为他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晚宴结束，终于到了最令人期待的环节——闹洞房。
　　最激动的要数汪颜乔，他从小敬仰的大哥竟然拿下了他男神，他哪能满足于闹洞房啊，恨不得躲在床底下围观。
　　傅俨真的是，被这些上蹿下跳的损友，搞得头疼。他用身体堵住门口，企图拦住这群无聊的年轻人，“真没啥可闹的，我俩老夫老夫了，没看头。”
　　“谁说的？”花玖也跟着起哄，眼里直冒精光，“俨哥，我当初在日料店看你们同框的第一眼，就在期待今晚了哈哈。”
　　“对啊对啊。”汪颜乔晃了晃手里的毛绒兔耳套装，朝傅俨眨眼，“我还准备了游戏环节，你们不想试试吗？”
　　李游捉摸着下巴，“这我还真没见傅俨穿过，你们gay玩得这么刺激吗？”
　　“靠！”汪颜乔怒地推了一把李游，“这兔耳是带上跳女团舞的，李游你个猥琐直男，脑子里在想什么？”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只有傅楚音瞪大了眼珠，安静地立在角落，不明所以地盯着那毛茸茸的兔耳装。
　　傅俨看了一圈，恐怕现在这群人里也只有傅楚音一个正常人了，他忙朝人使眼色，“都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楚音，带大家去订好的房间。”
　　“啊？哦。”傅楚音点头，拉旁边的人，“要不我们回去吧，今天哥他们都很累了。”
　　“累什么累啊，俩人都留着劲儿呢。”李游笑得很暧昧，“哈哈哈——”
　　“哈哈是呀。”汪颜乔会意地大笑起来，“小楚音，杜蛰都找你一晚上了，你跟他玩去吧。”
　　“他找我干什么？”傅楚音小声嘀咕着。
　　其他人都还在努力往房内挤，“傅大哥，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是啊俨哥，你就认命吧，别抵抗了哈哈。”
　　傅俨张开双臂，吃力地挡着门，眼看就要扛不住了，房间内，刚上完洗手间的顾展也走了过来，他一把拽下傅俨的手，把人塞进门内。
　　如果仔细看，顾展这时候的眼眶已染上些血色，傅俨冷不丁被拽，愣了一下，他意识到顾展的力气比平时大了不少。
　　傅俨直觉有些不对，但他已经被顾展关在门内了，顾展一个人在门外，对那一群无聊的家伙。
　　“喂？顾展，你在做什么？”傅俨敲了敲房门，门外似乎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片刻后，他难以自制地皱了皱鼻，因为空气中袭来一股冷到刺鼻的清冽的气味。
　　是顾展的信息素，而且好浓，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浓。
　　顾展在用自己S级的信息素压制门外那群人。
　　“怎么回事？顾展，你没事吧？”傅俨担忧地敲了敲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信息素压制是一件非礼貌的事，一般情况下，alpha除非遇到自己讨厌的敌人，否则不会这样具有攻击性。
　　不对，还有一种情况！
　　傅俨又敲了下门，这回，门开了。
　　其他人早就散去，只剩顾展一个人站在门口，眼眶红红，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要不是他现在周身的信息素浓烈得能把一切摧毁，傅俨真要以为是别人欺负了他，还有，他手里那是什么？毛绒兔耳？
　　“顾展你……你是不是易感期了？”
　　易感期的alpha会对配偶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并且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在他认为的安全范围内，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的打扰。
　　顾展忽然扛起傅俨，一把将人丢到床上，然后认真地把门口的防盗链锁了好几道，还推了把椅子堵在门口。
　　“顾……展，你还好吧？”傅俨被他这一系列的反应弄得有些懵。
　　在确保房门不会再被随便打开之后，顾展电一般地冲到床边，扑进傅俨怀里，对他又亲又抱，死死抱紧，把人勒得不好呼吸的那种。
　　“欸哟——”傅俨的后颈传来一股刺痛，alpha的腺体被戳破并不会有任何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被侵犯的痛，他轻拍了拍顾展的肩，企图让人冷静些，“你……你慢点。”
　　顾展感受到了对方基因本能里的抗拒，停了下来，眼眶湿润地望向傅俨，噘起嘴委屈问：“为什么？老婆，你不爱我了吗？老婆。”
　　噗——
　　傅俨惊呆了，想不到易感期的顾总是这样的，不仅粘人，还是个哭包？
　　“老婆，要抱。”他朝傅俨展开双臂。
　　傅俨被他这副模样萌化了，立马揽进怀中，心疼地亲了亲他泛红的鼻头。
　　顾展感受到了对方的热情，又开始在傅俨身上啃咬起来，没多会儿，傅俨就被他扒得精光。
　　傅俨能明显地感受到，易感期的顾展比平时心急多了，甚至都没耐心做准备工作，直接横冲直撞地进入他，那一下，疼得傅俨捂住了脸。
　　然后，顾展又哭了。
　　傅俨简直莫名其妙，他今晚一直在顺着人，怎么顾展又哭了？
　　顾展表情憋屈地拉下他的手，一边啪嗒落泪，一边却更用力地冲撞，“呜呜老婆，老婆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呜呜？”
　　傅俨只得把人抱紧，哄了半天才停住眼泪，然后认认真真地对上那双眼，将自己深陷情|欲的每一个眼神，暴|露无遗。
　　就这样折腾到天都快亮了，傅俨以为顾展的情热应该退了大半，吻醒怀里的人，温柔地问：“要起床吃点东西吗？”
　　顾展一有了意识，立马又抱紧了傅俨的腰，把脑袋嵌进人颈窝里，带着起床气，“不要，老婆不要走呜呜。”
　　傅俨听他的声音又有些不对了，担心他又哭出来，拍着他的后背轻哄：“好好，我不走。”
　　易感期的alpha如果没有标记，会特别没有安全感。这一点傅俨自己也是alpha，深有体会，一想到顾展童年缺少关爱，肯定比普通人更难捱，他将人搂得更紧了，心疼地亲吻着人的耳朵，“不走不走，小可怜，我一直都在的，一直一直陪着你。”
　　顾展这才满意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没多会儿，顾展好像睡不着了，起身下了床，在房间里四处乱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傅俨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要找什么？我帮你……”
　　傅俨缄口，想问撤回还来得及吗？
　　顾展正举着那套毛茸茸的兔耳套装，笑眯眯地望着他。
　　“不是。”傅俨抿了抿唇，“顾展你可能误会了，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用的，这是穿上跳女团舞的……”
　　顾展听了这话，乌黑的眼眸登时更亮。
　　“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跳女团舞……”傅俨忙住了嘴。
　　因为他看到顾展哀怨地垂下脑袋，扁着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婆明明答应……要穿裙子给我看的呜呜——”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你有！”
　　“没有吧？”
　　“你有！”顾展神情哀伤，几欲落泪。
　　“好了好了，不许哭鼻子。”
　　傅俨认命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我真的答应过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