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得像么   作者:Cuou   简介:   程倾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   他自出道便跟了岑远,两人各取所需,岑远给程倾资源,而程倾则需要扮演好他的白月光——青年影帝楚知钰。   但程倾第一次见到白月光本尊,就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模仿好像出了差错,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影帝在现实生活中冷淡的要命:“我说过,别来烦我。”   -   程倾知道岑远的手段,但他没想到岑远会用这么低俗的方法逼迫对方就范。   楚知钰站也不稳,素来淡漠的眸色终于有了波动,狼狈艰难地吐字:“别走。”   想到他能和岑远比肩的家世,程倾的心里有了答案,谁料拍摄以作要挟的照片没能派上用场。   对方的脸比前晚更红,第一句便是扭捏:“你别跟他了。”   程倾愣了下,接着软声回应:“好啊。”   他开始两面逢源,但事情总有败露的那天。   程倾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对峙,最后被囚在了不见天日的别墅里。   楚知钰发了疯:“你答应过我什么?”   程倾却笑的无害:“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演你演得像么?”   -   漂亮无心大美人受   ?金主和白月光没有感情线   万人迷、修罗场、狗血、渣受、替身、包养、强制爱、换攻、后期全员恶人 第一章 01 替身   “进组以后,什么该说,什么该做。”   “你是知道的,对吗。”   听到这句朝他劈落而下的话语时,程倾的心情是既无波又无澜的。   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或者说,一个完美无瑕,能够给予对方正主所没有的爱意的替身,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既要识趣,又不能显得无动于衷。   只是他有些微妙的好奇,好奇岑远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敲打他。   他跟了岑远五年,除却最初见面那次的彼此言明要求,岑远就再未对他有过敲打,更别提其中语气含有如此明显的警告意味。   他需要资源在娱乐圈立足,而岑远则是需要个听话懂事的替身。各取所需的关系,他的表现也向来都很让岑远满意。   岑远正站在他面前不远,指缝间夹着根烟,高定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处,烟雾丝丝缕缕的上散,将深邃俊朗的脸托衬得迷蒙。   他没有看程倾,只是将刚燃还未过半的烟捻了熄。明明神情平常,却因久居上位,举手投足间都满是压迫味道。   久未得到回应,语气也是不疾不徐:   “程倾。”   气氛的凝固又持续了一阵,程倾才恍然回过神。他点头,却也没有看岑远,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拓出小片的阴影:“知道。”   短短两个字,清晰的咬字却不难察觉颤意。   岑远很少会直接喊出他的名字,程倾大概能够料想,那是因为那会提醒对方,陪伴他的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就可以见好就收了。   “岑先生。”   程倾眨了眨眼睛,将刚刚逼出眼眶的细泪释开,再抬头时眼下还留有些水润痕迹,很轻声地道:“谢谢您给我这个角色。”   岑远许久没有喊他名字,他也许久没有用过这种距离拉远的恭敬称谓了。   明明是在懂事地将彼此隐在暗处的关系点明,观感却像是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只能用作这种方式,来闹闹脾气,正发泄心中的委屈和不满。   岑远的城府一向很深,唇角还是平平,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可五年的时光毕竟不是白费,观察到对方右眉微不可查地提了几分,程倾知道,岑远现在的心情应该不是太好。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晚上还有行程。”   他垂下眼从房间里后退,他的金主也终于舍得将视线投射过来。可在漫长的注视下,直到他退出门,岑远都始终没有给他半个字眼。   -   岑家的主宅是座庄园,位置在京城北边一处寸土寸金的别墅区,统共也就十几户,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   很中式的庭院布局,大片浓郁的翠竹,修剪平直的灌木,雍容华贵的石砌,愈衬托得门禁森严。   五年内程倾也只来过那么一两次,虽然他不是路痴,但如果没有前方领路带他出去的管家,他肯定还是会迷路。   程倾刚从大门走出不远,回过眸刚巧能够看到方才和岑远谈话的房间窗沿,他定定地看了几秒,才迈开脚步跟上。   管家将他引至院门,期间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来接他的车远远驶来,才极为规矩地弯下腰:“程先生,慢走。”   程倾微一颔首,笑意却不达眼底。   来接他的人是岑远分派的助理,足够保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年来换了几个。而现在这个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好看透的一个,简单纯粹得不像是在蹚娱乐圈这趟浑水。   上车后,程倾不经意和他在后视镜中对视上一次,他便迅速将视线移开,后面也做贼心虚地再不敢看他。   程倾知道他对自己的那点心思,不过他不在意,何况现在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事去思考。   程倾垂下眸,细长的指尖在屏幕轻点,继而回滑,屏幕上出现的正是今天微博的热搜头版——“程倾碰瓷”。   【Omg程倾这哥怎么又出来了】   【你有事吗?碰瓷上瘾?又穿同款?是你家工作室买不起别的衣服了?[\疑问][\疑问]】   【望周知:cq不仅这次,上次,上上次,上N次都能扒拉出玉米的同款,知道的是你家请不起造型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组团来玉米衣柜偷衣服呢[\龇牙笑][\龇牙笑][\龇牙笑]】   【听说这大哥还是同性恋哎[\吃瓜]】   【这资源咖能不能不碰瓷了[\疑问]从出道开始就雷打不动[\疑问]搞不清楚的还以为知钰是他爹呢[\龇牙笑][\龇牙笑]】   【牛逼还得是您程倾牛逼,我们玉米高攀不起哈,祝您和您的工作室早日独立行走呢】   ......   配图的第一张是他今早机场被拍的实况,而后面跟配的三张,自然则是热点话题中的第二人。   ——名声正燥的青年影帝,楚知钰。   前年刚成年时被星探挖掘,出道便拍摄担任了国际知名大导的电影主人公,横扫各大奖项。家境殷实成绩一流,拍戏于他只是副业,两年多的时间仅拍了两部电影,却都口碑名利双收,早便坐稳一线。   程倾之所以那么了解他,不是因自己同他捆绑挨骂,也不是因为同在圈内,而是有着另外的原因。   毕竟金主心上的人,作为替身,总要费神探究学习一二。   他很早就知道楚知钰的大名了,在岑远的手机里,只是当初并未多做留心。后面楚知钰一朝走红网络,他便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谁。   程倾的记忆力很好,他刚跟岑远时,见过几个另外同样被包的。结合他们当替身的五官同楚知钰对比,实在太好猜。   那几个人,后面程倾再没有见过。   当时他便猜测,原因其一是他的长相是最为接近正主的,其二便是自己最令岑远满意。   屏幕之上的照片被放得更大。   秉实而言,楚知钰的帅是客观意义上非常标准的,剑眉星目,五官相搭极富英气。他和楚知钰脸型几乎完全相同,挺立的鼻和薄唇也生得极其相近,长相大同小异。   只是他生了一双桃花眼,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所赋予的气质足矣令人第一眼便下意识将他们的相像忽视埋藏。   他也当然最被满意,尽职尽责地将衣服照搬全套,就连同岑远相处时的性情,也向着通过新闻揣摹楚知钰的而靠拢。   所以才会出现黑极当下的境况。   程倾不觉得委屈,本就是一场相互利用的交易,他也从没向事先说好只负责给资源的岑远暗示什么。   风评愈演愈烈,以他二线艺人的后台无法逆转,最后同经纪人商讨出的解决对策,便是选走黑红路线。   甚至可以说,今天的热搜,也有他的一份力。   程倾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漂亮缱绻异常的桃花眼却是微弯,但又很快敛下,将屏幕按了关。   他还在思索岑远今天对他的敲打,想清变化的产生不在于他犯了什么错处,那么缘由便显而易见——岑远已经厌烦了找替身。   可能岑远以为自己不过是他意外撞见的一个与楚知钰样貌相似的人,又恰巧想要对他的权势有所借力,但当初他是故意的。   他在高档会所当了两个月的服务生,借此了解上流社会的权贵,才会有着岑远意外撞见他。   程倾不会委屈自己,他既要手握大权的,也要相貌出众的,而岑远就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证明,程倾的选择也没有出错。   当初他在岑远这个岑家的私生子和他的弟弟岑铭间犹豫不下,最后选了前者。没过两个月,岑铭和那时岑家当家作主的,也就是岑远的父亲,一个被送出了国,一个进了疗养院避不见外。   岑远的手段快准狠,一跃成为岑家家主,数二十家上市公司的掌事人。   那些顶流家族的密辛程倾也不太能了解,只是现在他知道,他和他年轻有为的金主的关系,已经敲响了预示末尾的警钟。   方才岑远给他的资源是前所未有过的好,国际电影圈知名大导陈枞的新戏《错浮笙》。那是陈导首次踏足电视剧圈,就连配角都是挤破头都抢不到,他的角色却是戏份不少且极易出彩的反派。   想着,程倾微不可查地挑了瞬眉。   今晚他有个应酬局,讲得通俗易懂一些,便是借着吃饭对在场的老板作以讨好。趁着未到地方,程倾又打开手机,将微信切到了除工作号私人号以外的第三个号。   好友不多,只有几十个,但都是些看得过去手里有钱能拿资源的富二代。   程倾在联系人那行翻阅了一阵,时不时还点进去看过几秒,唇角勾起的缓慢无声。   -   酒过三巡,程倾脚步微颤地推开包厢门,向厕所走去。踏入的刹那之间,他的腿便不受控制地一软。   他酒量不错,但接连被灌陪着喝了大半斤白酒,一时也有些上头,这才出来躲避片刻。   大理石制成的洗手台冰凉,用手撑住后凉意顺着掌心向上攀爬,让理智稍稍回清。程倾支着抬起眼,镜中之人面颊泛红,神态氤氲。   他的思路断了一阵,又开始发散。   几分钟洗过脸后,程倾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编辑起消息:“哥哥,今天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   他一直是那么喊岑远的,岑远默许,想来其中也有着楚知钰的不少缘故。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岑家老宅的隔壁便是楚家,楚知钰的楚家。   收钱办事,何况那么好的资源。   男人的劣根性都一样,他知道岑远哪怕对他没有感情,哪怕不会承认表露,也想要看他什么样子。   可是这句话还是因模糊的视野而敲得缓慢,程倾漂亮的眉型蹙起,改为按下了语音录制,声音却软得能掐出水来,不显面色的半分不耐:   “哥哥你——嘶!”   他的话被从背后袭来的拉扯感蓦地打断,程倾艰难地侧过脸,辨认对方面孔。来人的长相不算太过出众,但金钱下长成,浑然带着贵气。   程倾依稀记得这张脸。   他在会所当服务生时曾和对方有过交集,只是姓名因混沌的大脑而卡了壳,一时便没发声,对方的声音就已先达而至:“喊谁呢?”   他的下巴被恶劣地掐住抬起,男人语气轻蔑地问道:“是你勾搭的岑家靠山,还是背着他又勾引了哪个新的?”   程倾微眯起眼,终于想起:“......赵晨阳。”   “是我。”赵晨阳冷声说,“又见面了。”   话落,用指腹在程倾殷红的唇上狠狠一压,似乎是想羞辱他,又情_色暧昧地缓慢摩挲起来。   程倾仰着脸目光虚虚地看他,唇缝被捻得开了些,刚洗过的脸水光潋滟,显得既可怜又无辜,媚态盎然。   赵晨阳盯得眸色愈沉,心想他又在勾引人。   如果不是见过对方在会所里的的清高姿态,听过对方拒绝自己时的花言巧语自爱说辞,没过两天却又发现他跟了岑家岑远,那他也一定会被骗到。   赵晨阳确实没胆子碰岑远的人,但被耍了这么大一通,就这么过去他实在难抒恶气。   “程倾,你最好祈祷别被他玩腻,否则——”   嘲讽地笑了一声后,赵晨阳凑近到他耳边,咬字道:“你会死的很难看。”   送甩开手,他本以为会收到程倾狐假虎威横眉冷对的一句“滚”,像以往一样。   可这回程倾却笑了起来,头顶炽白的光线打下,眼波流转。他的眼眸很深邃,被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总会有种自己正被深爱的错觉。   “怎么死呀哥哥?”   程倾看起来不像是在意有所指,可话却是:   “你也想包我吗?”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三观的狗血文   如有不适及时止损   【受程倾,白月光楚知钰,金主岑远】   【不是Np 平台规定不让写】   - 结局未定:买股/oe/独美   - 金主年上 白月光年下   - 金主(不洁)受(只跟过金主不洁)白月光(洁)文中其它喜欢受的角色(都洁)   ps:娱乐圈内容少 主要为剧情铺垫 作者没追过星不会写 写的部分如果有什么差错多多理解欢迎指正 第二章 02 “来讨好你,哥哥”   明知道是对方在有意引导,可随着画面在脑海中显现,赵晨阳的心跳还是停顿了一刹,接着开始疯狂鼓动。   他的思路百转千回,强持着方才那副冷面,问道:“你什么意思?”   程倾没有回答他。   赵晨阳的注意都落在程倾那张面若桃花的脸上,裤腰却突然传出了触碰感。他垂下眼,细长洁白的几根手指正轻落落地搭在自己的褐色的皮带上。   色泽对比强烈,隐秘的快感滋生。   可那只手似乎不是有意,只是在此停顿,很快便又挪移。程倾从兜里掐住他的手机,抽离后摇摇晃晃地对着他的脸解了锁。   再次还给他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串号码。   赵晨阳眯起眼,笑得带上些痞气,半嘲讽半认真地问道:“怎么,岑远当真不要你了,现在就迫不及待找起了下家?”   可问题才刚脱口,他便蓦地意识到了答案。   赵晨阳不信岑远会不要程倾。   先不提岑远自从五年前养了个小情儿开始,便变得洁身自好,就说又有哪个有能力的男人,会不想将美丽的事物据为己有呢。   程倾就是美丽的。   或许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不算合适,但就像是轰动世人的瑰宝,生来就为人所觊觎遭受拼抢,而瑰宝也从不会让人想起性别之分。   程倾疑惑地眨了眨眼,语气无辜地嗫嚅着反问:“可是......不是赵公子想要包我的吗?”   就像现在,没有男人会说一个“不”字。   赵晨阳忽然就觉得,他不想报复程倾了。   程倾仍是那副懵懂的模样,只是眼神暗示性地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低声告辞:“我先回去了。”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碰面,最后却演变成为了各自安好地道别。   赵晨阳没有阻拦他,回味着程倾的惺惺作态,笑容被扯得更大,最后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发_骚的小婊子。   -   等到应酬结束,时间已至凌晨。长安街上车行空荡,道路畅通无阻。   程倾靠在后排的座椅上,听徐夕景讲述着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安排。   瞥见他微蹙的眉关,徐夕景才讲了一半,便没再理会经纪人发来的必须知会给程倾的繁琐信息,只放轻声音问了一句:“程哥,回公寓吗?”   “嗯。”   得到回应,徐夕景便自觉地不再发声。   程倾静静地阂着眼,手肘支在车窗上,撑住脸借风散着酒气。夏末的晚风微热,打在面庞似正温存。   一副醉了的样子,脑海却是清明。   他还在权衡。   当下娱乐圈鼎力的两家公司其一是盛界娱乐,其二便是岑远的葑代传媒。他18岁出道,于葑代传媒签约,六年的条款至今还剩不到一年。   程倾知道,以他的条件,就算当初没跟岑远,也不愁有公司要他。可他既想要快速向上爬,又想要安稳,所以找个强大的靠山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他会在演艺路上碰到无数个赵晨阳。   甚至赵晨阳都还算好,起码不是岁数上去仍不改色心的丑东西,起码也不会仰仗他人鼻息,可能随时会把自己人送给他人取乐卖好。   他还没有爬到能够抗衡资本的高度,所以目前的岑远,在他心里仍留有分量。   毕竟不是谁都拥有岑远的权势地位,也不是谁都能长岑远那张令人舒心的脸,更还不用担心产生感情纠葛。   找到比之更好的选择绝不是易事。   至于网上关于他的风评,程倾倒不是很在意。   由楚知钰牵扯出来的黑料,也无非都是些不涉及原则的小事,以及暗讽他出道即好过头的资源是靠卖出来的,拿不到实证。   是没人敢将涉及岑远的料暴露在公众视野的。   而彻底逆转风评只需要一个契机,现在他被骂得越狠,翻盘以后也会红得越爆。   所以他决定试探一次。   “不回公寓了。”   程倾缓缓睁开眼,向前排的司机吐露了另一个地址出来。   打开手机,屏幕仍停留在方才消息打至一半的聊天框。   他留给赵晨阳的微信是私人号,通过了对方发来的好友申请,那段残缺不全的消息倒是没被删去。   知道他要去见谁,徐夕景自觉在半路就下了车。临走前眉眼垂下地支吾着,似乎想说很多,但最终只是道:“程哥,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小徐。”程倾坦荡地微微一笑,故作不知对方的低落情绪是因何,“好好休息。”   徐夕景走后,司机很快便开到了地。首都三环的好地段,富贵人家的栖息处。   岑远的居所不少,平日又不爱住酒店,有所需求的时候一般都会去送他的那间公寓,但工作日的夜晚基本都会歇在这里。   可以说,程倾今天是来碰运气的,但更应归类于对岑远的了解。   凌晨三点有余,别墅区的外观仍是灯火通明。   一般而言,没有预约是进不了岑远的门的。但基于程倾的明星身份不好在外久留,加之他同岑远的关系于岑远的身边人也不是什么秘密,程倾只按了几下门铃,便有佣人出来迎他进去。   “哥哥在这里吗?”   “在。”   “睡了吗?”   “这......我们不太清楚,先生一点多到的家,上楼后就再没下来过了。”   程倾身上的酒气很重,状态也算不得太好,放他入内的佣人忐忑又道:“要不您先在楼下稍等片刻,我去告诉先生。”   站在楼梯上,程倾的身型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抓稳扶手后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上去。”   岑远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数米距离,程倾整洁的衬衫便被揉得半皱不皱。衣领微敞,让两小截精致漂亮的锁骨外露。   敲门声只“咚咚——”的响起了两道,仿若只是走个流程,门便被急不可耐地推开。   岑远还没睡。   似乎是刚洗完澡,他裹着件贴身的黑色睡袍,静静地靠在台桌前沿。   屋内光线微弱,只留有远处阳台的一盏昏黄吊灯开着,细密地打在岑远背后,为肩宽窄腰的好身材描摹出一层金边。   见程倾跌跌撞撞地闯入,他也并未着急发声,神情完全隐没在暗里。   半晌,才问:“喝多了?”   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   程倾勉强撑住墙面,似乎是希望借此维系平衡。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软声说:“没有,哥哥。”   得到回应,岑远才终于动了。他缓步走至床前坐下,接着向他招了招手。   程倾摇晃着过去,没几步的路却还是被自己绊了一跤,倒下的瞬间又被扶稳。   从环绕的手臂汲取到安全,程倾渐渐卸下了力,不自知便趴伏在了岑远的大腿上。仰起细巧的下巴,他的动作似乎与轻蹭扶在脸侧的手掌无异。   岑远居高临下地问他:“来做什么?”   程倾声音清亮,答得乖巧:   “......来讨好你,哥哥。”   作者有话说:   【常见问题解答】   - 到底是不是恩劈:不是   原本想写恩劈平台规则变动不能写了 但受的人设本来就是哪个也不爱 改完大纲主要就是脚踏两条船阶段不能做 结尾不可能大团圆 当恩劈看就完了 你要问我是不是恩劈 我只会说不是 因为真的不是 我也不敢是   - 打换攻tag是不是定股了:不是   定股或oe作话会说 文案也会写上说明 攻肯定要换 但也肯定被踹 统一起跑线   所以问这些问题就不再在评论区回复了   没人比被迫改大纲的我更痛 (??т? ??т??)   结局还是看看大家意愿再定:买股/独美/oe   定下来作话会说   ↓   买股党关键须知:受从头到尾都只爱自己,能给的只有名份,如果1v1这种he算不算圆满自行定义 第三章 03 “偷情的感觉怎么样?”   岑远第一次见到程倾,是在京城一家会员制的私密会所里。   下午竞标拿下中关村科技拓展新区的一块地皮,有人打着放松庆祝的名号请他来这边作些讨好,而他恰巧在前往包厢的路上被偶然碰见的合作伙伴绊住脚步。   打发走上前向他寒暄的人,一转身,便看到了蹲在地上蜷成小小一团的程倾。   他的角度能够看到是恰巧。   程倾穿着服务生统一的服饰,蹲在吧台后,抱着本单词书口中念念有词。舞池的灯光浮跃跳动,为了看清将头埋得很低。   他并未看清程倾的长相,也并不在意,只是短暂地被违和的场面吸引了一阵视线。   直到进了包厢后不久,送酒的进来。   仅凭直觉辨认,抬眼的瞬间,岑远便识出此刻站在他面前忐忑的小男生,正是方才自己在吧台碰见的那位。   小男生长得极为出彩,程度大概就是他的名下有涉足娱乐圈的企业,旗下大红大紫的明星不论男女比及都略逊一筹。尤其是一双未被成年人世界渲染玷污的眼睛,澄澈动人。   而他虽然拥有雌雄莫辨的漂亮,但也并不会第一眼被人错当成女生。他周身的气质并不柔弱,反而有种别样的坚韧。   对于程倾的身姿样貌,那几个有求于他的组局之人虽有心动,但都有意将程倾向他身上推。   见他并未有所表露,这才蠢蠢欲动起来。   随着几双手有意无意地触碰而上,程倾始终安静地站着,仿若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只是细节有所出卖,不论是无所适从地敛下眸,还是身前交叠的手被攥得愈紧。除了进门朝他示意问好的一句“岑先生”,就再没开过口。   看上去是被教过规矩的,也知道这间屋内谁最大,但却丝毫没有向他求助的欲_望。   认命,接受。   岑远见过不少人,或是家境贫寒想赚快钱来此打工的,或是贪慕虚荣来此寻求傍大款机会的。但不论是哪种,都无非自己决定。   观感倒是比些又当又立的好看许多。   只是他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他对程倾的印象不错,也可以拉对方一把,但对方若是无心,他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可最后他还是拉了程倾一把。   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冲着一个年轻小孩色性大发的禽兽模样着实有些倒胃口。他直接叫人出去,替程倾解了这场围。   应酬结束,他在门口被程倾拦住。   少年的眼睛很亮,眼神带光,小心翼翼地喊他,语气里满是感激孺慕:“岑先生,谢谢您。”   微醺的状态下,岑远有瞬恍惚,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的画面主角与现实仿若重叠。   他是在那个时候觉得程倾像楚知钰的。   回过神后,他语调无波地反问:“谢我?”   程倾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兜中摸出纸笔,写了串号码上去,接着递给他:“如果有我能帮到您的地方的话......”   一句话越说越心虚气短。   他的胳膊在空中尴尬地悬着,直到忍不住快要下落,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才被接过,转到了岑远的手中。   岑远的目光定在他那张懵懂漂亮的脸上,紧促逼仄:“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我知道。”程倾说。   出乎岑远意料的,答复的迅速。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酒店。   岑远问他:“成年了吗?”   程倾看上去太嫩,还像是个高中生,而虽然任何工作都对年纪有所要求,但但会所的高薪工作的确会有人通过伪造身份证年龄来获取就职资格。   “成年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程倾很快速地补充道:“上个月刚过的18岁生日。”   他的秘书早先便调查过程倾的背景,如果对方有什么问题,那么那份报告便不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来前岑远只粗略地扫了一眼,提取出了两个关键词语——“孤儿”、“极度缺钱”。   所以岑远在向程倾讲述了自己的要求,得到对方同意后,接着开出了一年三百万的高价。   他对身边的情人从不吝啬。   始终对他的话未有置喙的程倾这时却摇起了头,声音虽小,眼神坚定:“我不要这个。”   “我想演戏。”程倾说。   一句话,开启了岑远为他砸资源的演艺生涯。   程倾就这样跟了岑远。   ——漂亮体贴,懂事顺从,安分守己。   简直就是所有男人梦想中的情人模样。   不过岑远倒是说不太清,对方作为替身是否合格。很多时候他甚至模糊了当初自己选择程倾的原因。   每经发现,又很快被拉回。   只是可能真是听程倾喊自己的次数多了,记忆里当初的那句“哥哥”,转为替代的,全是程倾在许多场景下用不同语气喊他的清脆的声音。   而程倾,在他情人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五年。   就连在性_事上毫无长进的样子,也极合他的心意。   岑远垂下眸去看,他的手臂正环在程倾细窄的腰间,将下意识逃跑的人稳稳圈住。   而程倾的膝盖则正撑跪在床面上,腿根颤着抬起腰,没过几次就又是一幅进退两难的神情。   突然受到刺激,也只会将环住自己脖颈的臂膀收拢,蓦地攀附更紧,情动难忍地喊他:   “.......哥哥!”   五年前的程倾,在他身下就是这样。   似乎以为自己已经藏好了对未知情_欲的胆怯,求助式地抬起眼看他,可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懦懦的语气更是出卖:“......岑先生。”   为数不多的不同是称谓,还有时过境迁以后,程倾眼底小心藏匿却又漏洞百出的爱意。   岑远清楚程倾对自己那抹隐晦的情意,但他视若无睹,不作置评。毕竟只要程倾能够一如既往地守好本分,那这点小情绪他也并非不能容忍。   所以对于下午程倾的抗议,他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莫名有股淡淡的躁意绕着他莹莹不散。   不过,不听话的孩子需要惩罚。   “怎么现在知道叫哥哥了?”   岑远语气平淡地问着,将搅动在口间的手指抽离,泛着些湿漉漉的光。   程倾的脸仍埋在他颈间平复着急促的喘息,过了几秒才抬起头,眼尾染红地狡辩说:“明明一直都叫哥哥。”   也有意对下午的那句先生避而不谈。   岑远眸色愈深,伸至衬衫内被以遮挡的手下移,抚至了他正紧绷的小腹。   作为演员,程倾的身材管理很好,入行不久就练出了腹肌,而肌理流畅的线条极大限度地掩盖着什么。   温热的掌心要了一阵在感受到微凸下按,依托于他的腰肢在顷刻便剧烈弓起,赤_裸裸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腿开始大阵痉挛。   “唔——!!”   直到这一刻,岑远始终无动于衷的俊朗面容才终于显露神色,隐隐带上些因愉悦而产生的笑意。   “不是要讨好我么?”岑远没有戳破和他争论。   低沉的嗓音稳稳刮过程倾耳廓,意有所指地叙述着说:“那你还需要再努力些。”   结束的时候,程倾已然昏睡得很熟。   岑远替他做好了清理轻盖上被子,又提前嘱咐几条工作上的消息,才准备回床上休息。   “啪嗒——”   拾起掉在地面的衣物时,程倾的手机从兜中脱离掉落。这部手机是他送给程倾的,上面有他的面容识别。   岑远弯下腰,指尖与之触碰的瞬间,屏幕便亮起了光。   拾起手机站起身,他的视线缓缓从屏幕上挪移,看向在床上隆起的小山包,眼神晦暗不明。   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消息是——   “宝贝儿,背着岑远偷情的感觉爽不爽?嗯?”   作者有话说:   我们每1万海星加个更好啵????.??????   开文的时候貌似是1w2 第四章 04 出了差错   烈日当空,时间快至晌午。   阳光细密地打入窗帘缝隙,落在床前不远的地面形成一道狭长的明暗分界。   程倾冷白的皮肤被打得浮上层暖意,如果不是恰迎微光似有所感,眼睫不大明显地煽动了下,精致漂亮得就像是个陶瓷娃娃。   他的醒来用了不久。   刚微微眯睁开眼,便先是被光晃了一瞬,迷朦的视野中才隐约显现出了男人轮廓。   ——岑远没有去公司。   出于对这条信息的获悉,片刻后,程倾又不动声色地将眼闭合。   他知道,岑远素来非常注重自身事业。   当初争权夺位的时候,他踢掉了不少对公司毫无实用的蛀虫及他父亲那波的人,引起了内部股东和高层人员大幅度变动,造成岑式的企业一时间问题百出。   可就当所有人以为岑家就此落魄,岑远却独身将岑家从破产的线上扯了回来,并且一路往上。   时至今日,岑家虽不及当年鼎盛,但也已然重新坐稳了头部。   而像这样一个有手腕有魄力又抱有明确目标的人,先前自然从未在周一晨会的时间缺过席。   事出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极为短暂的时间内,程倾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昨日的细节,这才缓缓启眼从床上撑坐起身。动作时,被子从颈窝处坠落,露出的皮肤遍布吻痕。   他揉着眼,语气不大确定地唤问:“哥哥?”   “嗯。”   岑远坐在书桌前,见他转醒才轻放下手中的文件,淡淡地抬起眼道:“那去洗漱,饭在楼下,徐夕景说你下午有行程,十二点半会来接你。”   表现却又似乎与往常无异。   话一讲完,他便重新拾起了文件,不再将注意投注过来。   程倾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思路的百转千回。   他很快莞尔,乖巧地应道:“好。”   洗漱过后,程倾是和岑远一同下的楼。   并不算早的早餐是程倾惯吃的中式,岑远早先便用过早点,坐上餐桌也只是用手机处理着工作相关事宜,他们便几乎全程没有交流。   直到这顿早餐接近尾声,岑远才终于放下手机同他对话,问说:“陈枞的戏下个月开机?”   程倾点点头,回道:“这个月还有些原定拍摄和活动要出席,然后就是开机前的一些准备工作,留时间背台词参悟角色,还有定妆照什么的。”   他知道岑远这么问他的意思——为了寻找他们均为空闲的时间见面。   岑远从不要求他为自己改变行程影响工作,哪怕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实际意义上,岑远是个很好的金主。   所以抛却相互利用,程倾也在当好替身上下足了功夫,作为回馈。   话一讲完,他便垂下眼小声嘟囔:“我又要忙起来了,哥哥......我能找时间从横店飞回京找你吗?”   程倾没有看见,在他讲话的时候,岑远深邃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等他再抬头,岑远早已神色如常,淡淡地说了句:“不用,我会去探班。”   从别墅区坐上来接的车离开,程倾才从兜中掏出手机。打开后的页面是早先便被切至私人号的微信,而置于顶端的账号很陌生。   昵称空白,头像是张赛车的照片。   看不清面孔,但程倾知道这是赵晨阳。   对方发来的信息他没有看过,但属于未读信息的小红点却并未显现。   ——“宝贝儿,背着岑远偷情的感觉爽不爽?嗯?”   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程倾除却最初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神情冰冷得再没有一丝变化。   又或许,用冰冷来形容不算贴切,更应该是——漠不关己的冷淡。   -   接下来半月多的时间,程倾都再没见过岑远。   他依言忙着自己的行程,每天头不着床,但还是会像往常一般,保持一个不长不短的频率,每过三天给岑远发些嘘寒问暖的消息。   接着再在难得的休息时间去看有关他金主白月光的微博,就连剧本都是抽着碎片化时间才再复看过一遍。   不过公司对他倒也没太剥削过度,几个代言拍摄重叠的忙碌告一段落,便留给了他一周的休息时间,只等剧组定妆照拍摄和下月月初进组。   程倾尽职尽责地向岑远告知了这件事,并发去见面邀约,最终换来的则是对方出差的消息。   既不用工作,也不用陪金主。这段时间于他,便是少有的清闲自在了。   晚上回到公寓,程倾先去泡了个澡。   等到疲惫的身体顺着缸壁下滑,静静地呆了一阵,他才打开手机准备去刷微博。   自从早先知道楚知钰开始,他便经常在微博上关注对方的动态,或是和对方有关的内容。再后来一到无聊的时候,他也常会登陆去看看。   原因也挺无聊的。   由于自己和楚知钰某种意义上的绑定,被大数据推送给他的常有对方粉丝大费笔墨,从辱骂自己碰瓷到写些本人都不知道的“黑料”,还算有趣。   程倾算是养成了这点小习惯。   而为了防止手滑误点,艺人的账号通常都在公司手上,他一般登陆的都是出道前便在使用的小号。   长久积攒,他的点赞列表便变得不是和楚知钰相关,用以琢磨对方的性情处事,就是些有关自己不切实际的黑料。   只是这回点开微博,他还没能来得及翻阅品味,便先被顶头的热搜吸引了视线。   【楚知钰程倾合作】   【古装大IP《错浮笙》主演阵容官宣】   【程倾碰瓷】   【楚知钰楚靖宣】   【楚知钰陈枞导演将二搭】   【往生镜小说《错浮笙》即将影视化】   【陈枞导演首部执导电视剧】   【张靖妍李妗雅】   ......   高挂的热搜被依次顺点,最后停留在了最初一条上。   几乎是在看清的瞬间,程倾便大抵想清了,岑远那天突如其来的警告缘何——自己包养的替身即将见到正主,总归是要敲打一番的。   在此以前,他倒真没留意询问过他的经纪人,这部剧的其他出演有谁。毕竟陈枞的戏,必然不是些实力派老生,就是些高咖位。   而上次见岑远,对方说要来探班的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先前也发生过不少次。不过现在看来,情况应该也不会是像往常一样再做完走人了。   因为岑远要探的,另有其人才是。   盯着屏幕,程倾很轻地笑了声。   他笑,是真觉得好笑。   在这波热搜里,就连以美艳闻名的一线女星张靖妍的女主官宣都占据下位,反倒是他一个没作品没奖项风评还差的二线演员,和男主角一起被顶在了最头。   黑红又怎么不算红呢。   半晌,程倾笑容渐收,向来情绪不显分毫的眼里竟真有着片刻流露。   有喜悦,但更多的是野心。   毕竟黑红同真正意义上的红还是不同,黑红的意义是因被黑出圈而打广知名度、受人熟知,等待路人缘翻盘的时机。   而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距他不远了。   澡泡得差不多以后,程倾便没怎么再刷微博,回到床上准备享受难得的早些入眠了。   反正不用想也知道,运营替他发过的官宣下面早就已经骂声一片。他的确是不在意,但也没有恶趣味到想要去看的地步。   只是说来奇怪也并不算太奇怪,同在娱乐圈三年,他竟一次也没见过楚知钰。   里面虽有楚知钰忙于学业的缘故,但不论是在红毯或是颁奖典礼,群星璀璨的场合他们之间却总会有人缺席。   程倾对楚知钰无疑是好奇的。   但这点好奇所引来的探究性幻想不多,依据长久以来对对方的剖析,在他脑海里生成形象得迅速。   涵盖而言无非用两个词来形容——“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青年影帝”。   没想多久,程倾的意识就因困意而变得涣散。可就在即将入睡的时候,他的手机却极其突兀地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些临时工作通知未被收到,他一般是不给手机设置静音的。   来电是串未知号码。   他些许不耐地眯起眼盯了片刻,才点了接听。对面男声桀骜,直入主题地命令道:“下楼。”   程倾的一句“赵公子”声音才刚出了个头,对方便似乎比他还要不耐,打断道:“给你五分钟,你不下来我会上去。”   接着,电话便被按了挂断。   程倾的唇角忍耐地抽搐了下,起身换套了件短袖,又从鞋柜上抓了个口罩戴上,才踢上鞋下楼了。   走出楼道时,他状似无心地向后一瞟。   深夜的小区街道少人,如若不然,赵晨阳这辆颜色骚包到极点的粉雾色敞篷跑车一定弥足吸引视线。   赵晨阳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靠在车门上,见他从楼道里出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程倾才刚坐下,对方便伸手去扽他那头的安全带。被他挡下,赵晨阳的神色毫不掩饰不悦,说:“自己拉。”   “你要带我去哪?”程倾平静地问。   “带你去哪?把你卖进山里。”   赵晨阳阴阳怪气,见他不动作势又要上手,直到他被逼无奈地系好安全带,才将车启动,继续问说:“刚在做什么?”   “睡觉。”   见他不正面回答,程倾没有半点继续对话的意图,阂眼道:“到了叫我。”   一副将他当司机的作派。   赵晨阳扭头便要发作,却在看见程倾眼下泛起的青时,这些天积攒又被骤然点蹿的一通火气顿时便偃旗息鼓。   程倾一路睡到了地方,赵晨阳打着“带你见见世面”的旗号,将他带到了一家会所。   但不是当初程倾打工的那家,而是隐私性更强,进入门槛更高,名副其实的名流休闲交际场。   他曾来这里找过岑远,但在门口便和岑远迎面,倒是没有进去过。   想及此,程倾的神色带上些不易察觉的生怯。   赵晨阳嗤笑着看他,直到屈腰的侍者等待许久,才迈开了步。   被侍者引去的包厢门刚微开,蓬勃的酒气便弥散而出。而包厢内的场面,程倾甚至不用猜就能够料想。   作陪的男女数十,消费的却只有两个,争先抢后地依偎进他们怀里,明显是赵晨阳的狐朋狗友。   程倾跟在赵晨阳身后,见他同那两个公子哥语气熟稔地打过招呼,才脚步半顿半迈地走进。   他一坐下,满屋的视线便向他聚集。其中传达的情绪很多,人性本存的肉/欲或是嫉恨,但都异常丑陋。   “晨阳,你行啊。这么漂亮的少见,上哪儿弄到的?等你腻了不如......”   “呿!”赵晨阳将胳膊搭上程倾的肩,一副护食姿态,回以笑骂,“明星。”   “扯什么七八,换着玩儿过的小明星还少?”   接着,便越说越不堪入耳。   似乎是无法忍耐这种羞辱,程倾撇开了肩上的臂膀,小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距包厢不远,没几步路的距离。越向走廊深处过去,气氛便明显静谧,惹得头脑发胀的浓重酒气也散了不少。   程倾推测,里面似乎是没人的。   他刚走到门口,便很快被赵晨阳怒声赶上,扯住了后领。   “你什么意思?”   “先前给你发信息,你就一直不回。遛我就算了,我都没跟你计较,带你来见我朋友,你就当众下我面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让你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程倾的眸底闪过丝冷意,说:“松手。”   赵晨阳从没听过程倾语气如此明显不悦的抗拒,他愣了一瞬,手上力道松懈,竟真被轻易挣脱了开,活像是自己听话顺了对方的意。   而这无疑是非常影响对峙时的气场的。   此消彼长,程倾顷刻便占据了上风。   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眼神在不经意间瞟过走廊间的摄像头,向后倒退半步进入死角,才展颜一笑:“这就生气了?”   赵晨阳眉头一横:“废话,你——”   “别生气嘛,哥哥。”程倾笑得灿烂,打断他道,“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我们现在是偷情,岑远还没不要我。”   “......”   赵晨阳被这句噎住,半晌,手悄然环上程倾腰肢,眯起眼说:“什么都还没做,算什么偷情?”   话音刚落,便将程倾从公用洗手台旁向男厕里带。只是还未进到隔间,程倾便再次抗拒着阻碍了他的动作进行。   赵晨阳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了,他攥住程倾的小臂手掌不自觉地开始收拢,眉目间凶态毕露,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样?”   可程倾对他却不惧也不怕,只是清脆的声音染痛,细声说:“你弄疼我了。”   这回赵晨阳不心软了,他顿了一阵,只是减轻了些力,没再松手。   气氛僵持不下了一阵。   “赵公子。”   程倾的语气和称谓都变得严肃了许多,叹了口气说:“我真的很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要睡着了,你知道我已经连轴转了多少天吗?”   闻言赵晨阳的面色稍软,但语气还算不上太好:“几天?”   “半个月。”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程倾就开始面不改色地扯谎:“只有今晚能睡个饱觉,明天早上十点还有行程。”   “那你为什么非要当明星,岑远不给你钱?”赵晨阳说着,表情逐渐就变了,不敢置信地问,“不是,他是以权逼人搞白嫖这套的?”   话一出口,他便自觉不合适,尴尬地别了下脸。   可能是方才的冲击太过,也可能是莫名的比较欲骤升,赵晨阳最终松开了他,说:“......那你回去睡吧,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但他还没彻底失了理智,目光接着锁紧程倾,问道:“但你遛了我那么久,今天你工作累也不是我的问题,就这么放你走我也太亏。我是不是该收你点利息,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   “好。”程倾安抚他,“等忙完这几天我们再见面。”   赵晨阳挑眉,语调暧昧:“在哪见?”   程倾勾起唇笑,像罂_粟,迷人却危险。接着仰起脸靠近,几个字便令赵晨阳热血翻涌:“酒店,或我家。”   似乎是看出了他想一走了之,赵晨阳在短暂的晃神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追问:“那补偿呢?”   程倾眨了下眼,语气正经地像是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问得无辜:“亲你一口可以吗?”   “不......也行。”   看他判若两人的几幅面孔的次数多了,赵晨阳倒不气了,反而觉得好笑,话说了一半拐了个弯。   本来他还想跟一句“这利息是不是有点太少”,但想到薄利多销,他和程倾以后的时间还多也不急于一时,便不再计较这点。   对于赵晨阳的难缠,程倾愈发不耐地在心里啧了声,面上却依然挂笑,缓缓地垫起了脚。   “......哎!这不是小钰吗!”   双唇差之毫厘的时候,外部却骤然传出声响,程倾的重心瞬间便落回了地面。   对于方才出言的回话紧随而至,清润的男声很有味道,像是钢琴,每个音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感:“许叔,好久不见。”   他和赵晨阳距男厕的大门不远,只是恰好站在了门外看不见门内、门内也看不见门外的双向视角盲区。   伴着淅沥的水声,距他们一墙之隔的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   “确实是好久不见你啊,是......来上厕所的?”   “不是,许叔。刚在这边听了一会导师发的语音,和手里进行的项目有关,比较急就临时出来了。”   “啧,我要是老楚,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可是开心坏了。喔对,我和你王叔在一块谈业务呢,他也好久没见你了,等你忙完过去陪我们喝两杯?”   “嗯好,您先回,我尽快过去。”   水声终止,对话同样。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程倾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出了些距离,表情又变回了方才进到会所时的原态。   他是面对门的,自赵晨阳的肩膀之上,同踏入之人正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也很符合程倾闻声赋予对方的形象。深邃的瞳孔颜色黑得发冷,眼尾微挑,既不显得秀气,也不过于凌厉。   直到视觉中心开始扩散以前,程倾那副被逼无奈的求助神态都维持得很好,可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相貌极为惹眼的,熟悉的脸。   程倾绝没想过,他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境遇,见到楚知钰。   他更没想过,不论是在普天报道里,还是在自己数年来的印象里,甚至不久前他还在想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会是这样。   对方的目光很冷,唇角抿得平直,面上没有一丝笑意。虽给人的感觉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种冷,却又和岑远的冷不甚相同。   岑远是冷血,而他是凉薄。   程倾的思路很卡又很慢,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两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艰难拼凑完成。   ——这样一个人,会像自己演出的那般,冲岑远笑得灿烂,和喊“哥哥”吗?   ——楚知钰方才说他在这边呆了一会,是有多么的一会,又究竟听到了多少呢?   他都没有答案。   出了差错。   不论是他一直以来的模仿扮演,还是过于超脱他掌控的事态。   程倾鲜少会有现在的感受,前者带来隐隐的不悦,后者带来烦躁不安。   “楚......楚知钰?”   赵晨阳转过身,也多少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感到震惊。   楚知钰淡淡地将视线从程倾身上转移,瞥他一眼,冷漠地点了下头示意,薄唇轻启:   “你好,麻烦让一下。”   作者有话说:   谴责他   无情的谴责他,冰块怎么追老婆! 第五章 05 捉奸   赵晨阳是认识楚知钰的。   ——楚家独子,从小到大做出的成绩都一向非凡,就是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错了,放着好好的继承人不当非得进娱乐圈玩一圈。   赵晨阳不是家中独子,他本身没什么事业心,上面有大哥顶着,兄弟关系也还算不错,大可以一辈子都拿着分红荒唐纨绔到头。   但那有个前提,或者说不管是否为家中出力,他都需要做到——不能得罪得罪不起的人。   虽然以他家在京圈的名声地位,需要留意的家族不多。但不巧的是,岑家算一个,楚家又算一个。   就连整个赵家都对他们讨好不及,自己一个指着家里养活的那就更不能了。何况岑远的辈分对位的是他父亲,而楚知钰则对位的是他哥这个继承人。   他是荒唐,但还绝没荒唐到没有脑子的程度。   所以在听见楚知钰话的第一秒,赵晨阳下意识便往门外退了。他也想扯程倾走,但程倾没有动。   赵晨阳是不敢在楚知钰面前闹,瞪了程倾一眼,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便只好自顾自地扭头先走了。   倒不是因为他同程倾的关系见不得光。   和程倾不同的是,虽然知道楚知钰方才正在外面,他却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往公说,楚家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岑家则是房地产项目发家,两家并无重点生意往来。往私说据他所知,楚知钰和岑远也素来都没什么交情。   而他认为楚知钰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向来都是漠不关心的,就别提多嘴多舌到跑去向岑远打这个小报告。   赵晨阳还觉得,楚知钰甚至就连程倾是岑远包养的小玩意儿都不知道。因为不在意、不关注,所以不知道。   在赵晨阳离开后,看着面无表情同他擦肩的楚知钰,程倾也是差不多这么推测的,并且他不认为自己会在看人方面下错判定两次。   当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谁下错了判定。   他还以为楚知钰总会是温声温气的,倒不是对白月光的刻板印象,只是以岑远这种永远从利益出发、控制欲强还面热心冷的男人,总要配个小太阳才搭。   现在小太阳没有,小冰块倒是有一个。   程倾想得太认真,哪怕没有始终盯着楚知钰不放,但在这种场所里光站着既不办事也不离开,也俨然是有些冒犯。   半晌,楚知钰的目光重新移回了他身上,眉头微微一压。   “您好。”   好在程倾很快便意识到了在自己头顶徘徊的视线,他抬起眼迎上,笑得灿烂,像永远对待岑远展露的那样,说:“我是程倾。”   “我知道。”楚知钰说的平静。   他说知道,就有些出乎程倾的意料了。   程倾当然清楚他认识自己的唯一途径是什么,无非是网上铺天盖地的碰瓷论调。   长久以来都被位不知名演员跟个臭虫一样捆绑在一起,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见到“臭虫”本人却还能保持这样的风度。程倾现在觉得,楚知钰的涵养是真的很不错,起码在他见过的人里是头一位。   从优渥的家世背景、高雅的气质和学识、良好的风度修养,再到他的脸和身材,也难怪岑远会喜欢他。   气氛凝固片刻,楚知钰看向程倾的目光写满了一句:“有事?”   程倾却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话令他自己有些害羞,有些腼腆地笑了下,说:“只是觉得好巧,我一直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楚影帝。”   “不用......”楚知钰皱了皱眉,“你。”   程倾从善如流地继续接上,掏出手机,语气真挚地看着他说:“我没想到会在定妆照拍摄前遇到你,其实本来是想在那天问你要的,就......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沉默片刻,楚知钰问:“你没进剧组群?”   “......”   见他不解地怔住,似乎是不想与他再作多言,楚知钰将话补全:“群聊第二个,我的微信昵称就是我的名字。”   很尴尬的对话,但程倾的笑容不但没有僵硬,反而扯得更大几度,眼睛都笑弯起来,像是在真心实意的喜悦。   他说了这次会面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   -   从卫生间离开,程倾也不打算再回那间恶臭弥漫的包厢,但他在会所门口碰到了赵晨阳。   对方似乎是被楚知钰的突然出现败坏了兴致,车窗摇下后出现的脸面色算不得太好,朝他招了招手:“过来,送你回去。”   和来时不同,程倾对搭一趟顺风车倒是没什么意见,很快便拉开副驾的门便上去了。   赵晨阳意外的沉默,车开了一阵,他才出声:“你认识他?”   “楚知钰?”程倾仰靠在车座上,漫不经心地答复说,“不认识。”   “那我拽你你不走?”   程倾转变口风:“也算认识,新戏是和他一起的,他比我咖位大很多,见面总得打个招呼。”   赵晨阳嗤笑一声,说:“只是打个招呼?不是又发/骚了想多找几个下家接岑远的盘?”   又开始发疯,程倾充耳不闻。   “我可好心奉劝你一句,他和岑远和我可不一样。人家里老头是从政的,顽固保守的很。他又是独苗,从小着重培养,他家里要是知道他整同性恋那套,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程倾看上去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心里却想的是,他要是动了楚知钰,根本不用对方家里出手,岑远就先要让他好看。   不过,如果他真的想,也不会在意惧怕这些。他可是名狂热的赌徒,否则当初又怎么会找上岑远。   回去的车程比来时要快,没多久车便重新停在了程倾的公寓楼下。   “上去吧。”赵晨阳说。   可当程倾真的下车,他又敲了两下车窗,等程倾回眸,补上一句警告:“你最好别再耍些什么花样。”   程倾俯下腰,凑得近了看他:“我能耍什么花样呀哥哥,那要不你现在跟我上去?今晚就......”   赵晨阳的呼吸绷紧了,眯起眼问:“又不困了?”   “嗯。”程倾肯定他说,“不困了。”   程倾住在三层,电梯明明很快,但看着红色跳转的楼层提示,赵晨阳却第一次觉得等待到达的时间那么漫长。   “一会你在门外等我一下。”   “怎么?”赵晨阳不悦地阴阳,“难不成你家里还藏男人了?”   程倾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转瞬即逝,说:“怎么会,是太乱了,需要整理一下。”   赵晨阳还来不及笑他一句“德行”,便电梯门开。紧随而至的,是“嘭——”的一声巨响,令他反应无能地僵在原地。   程倾把门砸上了。   门内的程倾颤抖着,似乎是泄了力,指尖一点一点地从把手上滑落。他的呼吸很急,渐渐没了节奏,变得抽泣起来。   转过身的瞬间,他对上了一道犀利的视线。   岑远坐在沙发上,望向他的目光沉静得可怕,也不发声,似乎是在等待着。   程倾的瞳孔缩小了,他慌忙地抬手去蹭眼眶中的潮湿,却反倒帮了倒忙,令泪水溢出顺着面庞下滑,问的有些语无伦次:   “哥......哥哥,你怎么在......?”   作者有话说:   当然是如你所愿来捉你的奸噜 (??? ????)   宝宝 演得开心 第六章 06 “你迟早被这贱人玩死!”   屋内没有开灯,只是客厅的落地窗没拉窗帘,外界夜色间浅淡的光落进来,打在岑远身体一侧,令面庞一半微亮一半暗淡,说不出的危险味道。   可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虚虚抱臂环在胸前,除却右手的食指下下在臂膀轻点着,没有任何动作。   “......贱人!”   门外的赵晨阳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又一次被耍,开始破口大骂,伴着“嘭咚嘭”用力对门手拍脚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板传了进来。   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够压下声响,程倾的背死死贴在门上,身体根本分不清是自己在颤抖还是随着门的震感而抖动。   他的害怕很小声,抽噎着又喊了一句:“......哥哥。”   半晌过后,随着指尖富有节奏的无声敲击停止,室内过于寂静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只是,场面并没有变得更好。   “刚刚出门了?去做什么?”   岑远问话的语气稀松平常,仿若闲谈。   他似乎极有耐心,等了一阵见程倾仍在支吾,又换了个问题:“门外是谁?”   可这却无疑是个更犀利,也更令程倾无法回答的问题。   程倾的唇开又闭合,不断重复着。他呆呆地看着岑远,胸腔的起伏愈发大了起来,面色流露的慌乱胆怯一眼可见。   “过来。”   岑远不再难为他,向他勾了勾手指。   程倾无疑是听话的,他在原地僵了半秒,便颤颤巍巍地迈开步,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过去。   走了几步,玄关的隔挡消失,视野开阔,程倾即将下落的下一脚步却又蓦地回收了。   沙发的另侧还有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不太清面孔,只是不似岑远那般靠的随意,屁股仅落上一半借力,前倾的身体微弯朝向岑远,一副恭敬姿态。   程倾的视线从男人身上缓慢挪移回岑远,对方那双狭长凤目不悦的微微一眯,语速和缓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把话讲两遍。”   几乎是下一秒,程倾的脚步便极其自觉地重新迈开,一点都不敢多作耽搁。   接着,他看到了更多——正在茶几前排行成列的黑衣保镖。   带着晃动不安的心绪在岑远身前站定,对方却没有看他,先是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挥了挥,等到那群保镖收到指令颔首出去,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坐。”   很快,门外爆发出了一阵持续不久的打斗声。   赵晨阳的呼痛和叫骂似乎是某种催化剂,令一旁的男人面色焦急愈显,没忍住插话:“这......岑总,小弟是不是跟您有什么误会?”   被一打断,程倾没再坐下。   岑远却没被打断,就连余光都没分给男人一寸。他看着程倾,很深地看着,眼里满是些读不懂的情绪。   掌心贴上程倾沁满泪水的脸颊,随着摩擦,湿润在其间升温。   不知道是不是程倾的错觉,在这样的动作下,岑远的目光似正温存。可他又很快收回手,声音冷寂:“去洗把脸。”   程倾似乎是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懵了,听见命令便仿若抓住了主心骨,头迅速地下下点着,听话从客厅里离开。   转过脸的瞬间,他面无表情地抬手蹭泪,方才的慌张失措荡然无存。   岑远的出手时间已经比他预计要晚上太多,自从当初看见赵晨阳给他发来的暧昧信息被读过,岑远当天又并未发作以后,他就料想到对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了。   这就是能办大事的人么......程倾内心无波地想,只这样看的话,他也不比岑远差在哪。   岑远称得上是名耐心的猎手,为了以局设他,不动声色地头顶绿帽子一个多月,一旦下手便又手段雷霆。   只是略有些可惜,谁说猎手才是真正的猎手?被请入局的猎物不能是有意呢?   一箭双雕。   从遇到赵晨阳找茬的那天他便计算好了。   他既借了赵晨阳的手,能够试探岑远如今对他的态度,也借了岑远的手,能彻底解决掉赵晨阳这个大麻烦。   人都是贱的,一个东西只要留在自己手里久了,就算不在意,也轮不到他人争抢。所以不论岑远是否对他仍有感情,也势必会对赵晨阳出手。   只是程倾没太看出来,岑远方才的表现究竟是归根于男人本存的劣根性,还是对他留有久伴的那么一丝感情。   让他暂时避开也不见得算是心软,毕竟以岑远的性格,应该不会太喜欢在外人面前与他清算,更像会在过后再秋后问斩。   “哗哗”的水声覆盖,盯着镜子里梨花带雨的脸,程倾恹恹地想——这场捉奸的戏码,只是这样有些无聊,还是得加点料才有趣。   回去的时候,方才的陌生男人正手臂高抬,接着重重下落,甩了被保镖桎梏着下跪的赵晨阳一个巴掌。   “——哥!”   别回脸,赵晨阳的表情不敢置信:“那他妈不就是个玩意儿!你就为了他打我?”   程倾看见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刹,又抬手就又给了他一个巴掌,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混账东西!还不快向岑总道歉!”   赵晨阳终于是反应过来局面,不作声吵闹了。   他大概能够猜想,赵晨阳他哥心里此刻想的是——“是不至于,但就算是个玩意儿,也得看看是谁的。”   怪吵的。   可能岑远也是那么觉得的,毕竟他比程倾要看得更久,淡淡地出言制止:“够了。”   赵晨旭转瞬收起怒容,讨好地笑着,低眉顺眼地说:“舍弟年纪还轻,还要您多担待才是。”   “我要是不想担待呢。”   岑远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   赵晨旭的笑意僵硬,问:“那您的意思是......?”   岑远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不疾不徐:“年轻气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令弟应该是......读书的年纪?”   “诶是。”赵晨旭应的迅速。   “赵总管教令弟的方式未免太放纵了些。”岑远似乎是在亲切地同他探讨教育子弟的方式,提点道,“出国深造不惜为条正途。”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便给赵晨阳下了死刑。   赵晨旭不敢和岑远讨价还价再作交涉,再次郑重地致歉,便准备带着赵晨阳离开。   在长达数十分钟的整套流程中,没有人将注意留给站在客厅一角,垂着头毫无存在的程倾。   除了赵晨阳。   他不再试图从保镖的钳制下脱身,带着纷乱的发丝和红肿的脸,眼神是暴怒后的平静,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在某个瞬间,程倾的表情是割裂的。眼神还是方才的胆怯,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朝他微微一笑,挑衅意味分明。   下一秒,明明早已偃旗息鼓的赵晨阳便再次开始了疯魔一般地挣扎,额前青筋蹦起:“......贱人!贱人!!你是故意的!”   他不信。   他不信以程倾的心计会令他们的关系被岑远发现,更不信今天的这一出其中会没有程倾的手笔。   似乎是被吓到,程倾往岑远身后错了一点,手紧张地攥住了沙发。   “——按住他!带走!”   赵晨旭愣了下才反应,朝保镖喊完,背后已冷汗密布。接着小心翼翼地冲岑远颔首,说:“改天再向您致歉。”   赵晨阳几乎是在嘶吼地骂着,用词比方才更脏,也更用力。哪怕人从公寓消失,声音也仍在楼道里回响。   最后一声依稀可辨的话是:   “岑远!你他妈迟早会被这贱人玩死!”   作者有话说:   一起祝炮灰哥一路走好 第七章 07 在动摇   程倾眼神空洞的眼睛很快再次变得朦胧,但续出的眼泪还是没有落下,无措而下意识地望向岑远,小声说出的话因克制哭腔而变得断断续续:   “哥、哥哥.......我、我错了。”   岑远今天少有穿的不怎么正式,款式简洁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领间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鼻梁上还驾着一副细框眼镜。   看上去不像是威名赫赫的岑式掌权人,反倒更像名大学校园里极受欢迎的禁欲教授。   ——斯文败类。   程倾对岑远一直以来的印象。   听过那些恶毒的咒骂,他的表情也依然是风轻云淡的。留意到程倾的视线,也没回视。   岑远先兀自从茶几上拾起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衔进唇间,才终于斜过眼看他,语气淡淡地反问:“错哪了?”   像是已然洞悉事实于心,真切地在给他机会坦白。可程倾不这么觉得,也不可能会被诈到。   岑远是很少抽烟的,起码在程倾面前是。   据他观察推测,对方似乎仅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抽上几根,借靠尼古丁来疏解心绪。只是最近,岑远情绪不稳的次数好像有些多。   程倾垂下的手在背后交叠着攥紧,又抽噎了两声,说:“我不该和他出去……”   岑远吐了口烟,问:“只有这些?”   烟草味不算难闻,淡淡地飘过来,似有若无地萦绕在程倾的鼻尖四周。他垂下眼,继续嗫嚅着回答:“还、还不该瞒着哥哥。”   这回岑远沉默不语的时间有点久,直到烟尾燃尽,似乎是在思索着这份隐瞒的内容含义。   但程倾知道,且不说他和赵晨阳什么都没有发生,岑远也是不会相信一个“深爱着他”的人是会红杏出墙的。哪怕岑远生性多疑,在经过方才的一番试探过后,也总会将对他的怀疑彻底放下。   接下来,无非便是等着看岑远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了。   如果对方不咸不淡地便将这件事掀篇翻过,那么找下家的事,他就真要提上日程了,可如果不是......   岑远又续了根烟,但提在手上没有抽,说:“继续。”   “......继续什么?”程倾像是真的不懂。   岑远望了他一眼,少有将话讲的如此直白,问:“既然知道不该瞒着我,又为什么不说?”   破绽。程倾压下的脸唇角一勾,在敛起笑意的两秒后,哭腔又压不下地显了出来:“我、我不敢......他说我只是您的......又没有错.......”   接着很快,便泣不成声。而被他们之间被刻意省略的关系不用言明,也已然呼之欲出。   不短的时间里,岑远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没有出言继续这段对话。还是程倾先缓和过来,他吸了吸鼻子,语气暗含期许,弱弱地问:“我、我可以吗?”   程倾混淆了概念。   一个随时可能被丢弃的替身,的确没有资格向金主要求更多。但被包养的玩意儿本就该做到只委身于金主一人,涉及到底线问题,向金主寻求庇护也是应该的。   这是个圈套,可一旦顺着他的思路踏入误区,就很难再在一时之间走的出来。   岑远的视线是飘忽不定的,半晌,终于提起烟压至唇边,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把脸洗了,去休息。”   程倾站在原地踌躇了下,还是听话地去了。   再次出来时,屋内却已无岑远身影。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意外,盯着烟灰缸中隐约上散的细碎烟雾,很轻地啧了声。   看来......   某人今夜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了。   -   岑远的心情的确不算太好。   离开后他驱散守在门外的保镖,在程倾的公寓楼下逗留一阵,最后驱车回了距离甚远的岑家老宅。   其实他很讨厌那里,除却每月象征性地回去一天,意愿之中都绝不会再回。因为那个生他的女人死在里面,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没人在意。   他甚至都不愿喊她一句母亲。   从很小的时候,岑远就知道,他是个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人。他所谓名义上的母亲,正忙着缠住他那位所谓名义上的有妇之夫父亲不放。   权贵的世界本就是扭曲的,顶着私生子的名号,他虽然没怎么享受到权贵的生活,自然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假惺惺的自诩正义三观。   只是她太没用了,打着为他好的名号,从未顾及过尴尬的身份赖在岑家,既不敢承认自己是个求爱不得的可怜人,又没能如愿以偿地将当时的岑夫人挤下去。   岑夫人身体不好,是自己病逝的。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能上位。   都说人在死前是有预感的,可能是意识到她也快要去了,在她死前的四五天,她向自己十余年都未曾给予过关爱的儿子献起了殷勤。   可还是没几句就原形毕露。   岑远记得清晰,她死死拉住他的手,说:“小远,你要争气,妈妈没做到的你要做到。”   他觉得挺好笑的,原来在岑家恬不知耻地赖了这么多年,她都一叶障目到没意识出岑家名正言顺的婚生子岑铭是个废物。   自私愚蠢到可怜的一个女人。   其实稍微有点能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当时的岑家已有趋于落魄之势,只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和岑铭那两个蠢货丝毫不知。   他当然可以,也完全可以自行创业,但他还是愿意满足一下生身之人的遗愿,把内部已被蛀虫噬空的岑式接手。   她死了,对岑远在岑家的日子倒没什么产生什么影响,都是一样的不好过。私生子的身份本就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更别提这种圈子里婚生子对于私生子的排外性了。   他是在那个女人死后不久,岑铭的成人礼上,见到楚知钰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日子,岑铭不会喜欢他的出现,可岑铭也从不会放过当众羞辱他的机会。   具体的记不太清,只知道岑铭高傲地奚落了他一番,而他一向懒得理会,没能解恨的岑铭便举着香槟向他从头浇下。   他借口离开,便在后院的池塘旁遇到了楚知钰。那个时候的楚知钰年纪还小,虽仍有青涩,但挺拔身姿和俊朗面容已初见雏形。   他知道这是谁——万众瞩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楚家少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人在暗里,对光亮产生好感似乎是必然的。   只是有些出乎岑远意料的是,对方却俨然不太认识他的样子,凭借年龄推断,礼貌地喊了他一句:“哥哥。”   他已经记不太清,已经有多久没人用这种态度和他讲话了。既不是佣人那种假心假意的尊敬,也不是明晃晃的不屑,只是用普普通通的语气,作着普普通通的对话。   好像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别人都没什么不同。   后面他们又短暂交谈了几句,岑远记得对方好像是以为他迷了路,告知他方向寻找侍者领他下去更衣,后面便分开了。   楚知钰无疑在他少时死水一般的心境中带来了波澜,这一记,至今又是十年有余。   从车上下来,岑远挥退迎上来的管家,缓步走至当初初见楚知钰的地方。   夜色下竹影微晃,池塘间月明如初,就连脚下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都没有变化,磨损都看不太出。   在池塘前站定后,他又徐徐点上根烟。   岑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来这里确认,又是想要确认什么呢?   可恰在这时,明明想的是过去,程倾哭泣的脸却又一次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问:“我可以吗?”   虽然知道对方于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这还是第一次,对方明知僭越却还是不守本分地问出了不该他问的话。   直到这一刻,岑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想要来此。   他该呵斥的,又或者像以往一样,把生出妄念又不听话的玩物直接换掉。可他只是离开,就连语气不轻不重地责备敲打都没有。   他的情感在动摇,所以想要确认归属。   岑远还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好像也是程倾这些年来除了在床上留些生理性泪水以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是因为那张脸看上去太像楚知钰,哭得又太可怜,所以他才没能忍心的吗?   又或是因为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情根深种,不可能两面三刀,却还是因为他的试探而受了惊吓委屈,他也有些愧疚,所以才没能忍心的吗?   可后者又很快被他否决。   愧疚?这种情绪,岑远向来没有。   作者有话说:   废话 你当然没有愧疚 但你有一颗爱老婆的心   虽然老婆马上就不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八章 08 不知名的追求者   程倾觉得,岑远和他是有点像的,因为他们都喜欢将一切控缩于自己掌心。   虽然岑远的这点可能是来自于常年大权在握,眼里才会容不进一粒沙。   他们这样的人,对于自身的要求一定远比对周边的人事物要更为苛刻。所以一旦当岑远发现,自己对玩物产生了不该有的情绪,那么过后都会极其的心烦意乱,需要一段时间的调解。   哪怕对陪伴四年有余的人产生心软只是人之常情。   就像程倾自己,现在想到楚知钰也依然会有一丝烦闷一闪而过。   事态的发展如同程倾所料,那晚所发生的水过无痕,自岑远突然袭击又从公寓不辞而别后,后面几天都再没联系过他。   背台词对程倾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享受着独身一人的假期,他也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前去叨扰。   只是可能是真的忙得太久太过,突然闲下来,反倒有些百无聊赖。   随着剧组定妆照拍摄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徐夕景开始定时和程倾打视频抽背起台词,这也算稍微给程倾解了解闷。   毕竟他的小助理在看着他的时候,用的总是一种恨不得从屏幕里钻过来的目光,偏偏行为言语上又不敢过多打扰。而且,都还不用程倾有意撩拨,他通常自己就会脸红一片。   人在对于被喜欢这件事时是很难生厌的,程倾也是。但还是有点不同,因为他完完全全地不在意,厌烦或自得的感受都没有。   他只是偶尔觉得,徐夕景的反应还蛮有趣。   接着会想——徐夕景不如他,因为他永远不会在岑远面前这么不知分寸,越过了界是会惹人生厌的。   早先定好的定妆照拍摄日期前夜,程倾的经纪人和他打了通电话。可能是出于他同楚知钰关系的尴尬,以及这次合作的制作班底均是业内顶尖,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一阵。   “程倾,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李笙说。   “我知道。”   作为圈内的金牌经纪人,李笙手下当然不止他一个艺人。但程倾是那个后来的,被岑远强硬塞入。   李笙却一点都没有放下心来,语气不减担忧,说:“这样,有什么事让小徐随时和我联系。”   “好。”程倾将一切都应着,“我知道了李姐。”   “我知道你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不会受网上那些言论的影响。”终于快要结尾的时候,李笙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但人都是情绪产物,你还是少上网专注拍戏。”   可能别人是,但程倾从不觉得自己是。   可他还是语气乖巧地再次说:“我知道了,李姐。”   “嗯,你听进去就好。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对你的业务能力很放心。”   最后这句是在半个小时的电话下来,程倾唯一同她拥有共鸣的话。   隔天程倾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一到六七月份,北京的天气就总是这样,间歇性地下场雨,闷热又压抑。   今天接送的车另派了名司机,生面孔,想来是岑远吩咐下去的。徐夕景不用开车,就坐在了副驾,扭过头和他讲话。   “程哥,你早上吃饭了吗?”   “垫了一口。”   “那你要是饿了喊我。”   “好。”   才刚把身子坐正,没过多久徐夕景的头就又扭了回来,问:“昨天休息的怎么样?过去还要一阵,用不用再睡会?”   “没关系。”   这回,程倾朝他笑了下。   有关生活琐碎的问题答上一句两句还行,再多就有些烦了。好在徐夕景有眼色地没再发声,一路安静到了地方。   都说天气是能影响人的心情的,可在下车的时候,对着阴沉的天色,程倾的心情却不降反升,甚至在口罩下勾了勾唇角。   他很期待见到楚知钰。   不是之前的好奇,而是更进一步的期待。   他很期待看到真实的楚知钰是什么样子,也很期待挖掘出岑远和楚知钰背后的故事,更期待他的金主会对他这位冷冰冰的白月光采取什么措施。   威逼利诱?你追我跑?虐恋情深?   程倾很少会有无法预测的事情,只能依靠小说里的常见桥段去加以想象,虽然这些放在岑远和楚知钰的身上俨然非常离谱。   鬼知道两个冰块会怎么谈恋爱。   程倾颇有兴致地想着,上行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提示,随之打开。   他迈步出去,四处望了望,看见了导演陈枞正同几个服化道的老师激烈地作着辩论。而在桌上被几人指指点点的是套女款骑装,像是这部剧的女主张靖妍的服饰。   看上去就不好上前作打扰的样子。   “程老师。”   一名挂牌的工作人员很快小跑过来,站定后向他颔了下首,接着边领他向里走,边说:“您先这边请,里面会有老师先给您试妆。”   “好,辛苦你们了。”程倾莞尔。   工作人员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没事。”   走廊里众多工作人员穿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向里走了一段,程倾就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因为其间路过的休息室都静的异常。   可正当他想作出询问,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段“咻咻”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包装花束的材料摩擦所产生的。   这让程倾的脚步顿了顿。   能在这种场合把花送进来的,多半是剧组某位的朋友送来用以庆贺。   程倾没想回头,但可能是他跟的慢了一步,先前领他的工作人员回过身等他,眼神却渐渐爬上些他不懂何来的惊愕。   他保持着在大多数人面前一贯的温和的笑,语气委婉,问的却又直接:“方便问一下,楚影帝什么时候到吗?”   “.......啊,楚老师已经来了。”   几秒后,工作人员才收起表情,恢复了专业态度,抬手指着他的身后,说:“您要找楚老师吗?他的休息间在那里。”   程倾转过头。   现在他知道对方在惊愕什么了。   一个看上去像是楚知钰的助理的男生,在贴着“休息间4”牌子的门口徘徊不前,怀里还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束。   鲜红、热烈。   包装也美轮美奂,只是好像没有用以留名或祝贺的卡片,但总之红玫瑰也不是朋友会送的。   可能别人会不知道这束花的来源,接着在心中暗自猜测青年影帝拥有的某位不知名追求者是谁,但程倾不可能不知道。   莫名地,他的眼皮跳了下。   “......”   “啧。”   作者有话说:   小倾疑惑:所以究竟是《霸道总裁爱上我》还是《高冷影帝放肆撩》 第九章 09 “但那不是给我的”   程倾没有将视线在楚知钰的休息间门口多做停留,他转回身,微垂下眼一笑,礼貌的无可挑剔:“我还是过一会再来打招呼比较好。”   “……好的。”工作人员不舍地将张望的眼回收,边点头边道,“您这边请。”   试妆工序繁琐,但倒也不用演员出太多力。程倾任由着几个化妆老师在他的脸上涂来改去,期间翻看着徐夕景递来的成册剧本。   《错浮笙》是部古装宫廷权谋大戏,大概讲述的是南朝八十六年内乱横生,棋局动荡,而在经历过骨肉相残、兄弟背叛,二皇子楚靖宣肃清内外,逐渐长成为一代帝王的故事。   整部戏被从男主的成长路线划分成为了7个阶段,按照演员在此阶段的参演戏份敲定整合,厚度各有不同。   而此刻正在程倾手上的这本,上面标注着的是程倾和他饰演的角色的名字,以及“《错浮笙》1”,份量俨然不轻。   这一阶段的内容概括而言,大概是南朝皇帝怠不理政,朝局分党明显,均暗中对太子之位蠢蠢欲动。一派为已故皇后下出两子,景王楚靖宣,及其养子瑾王楚笙,虽坐拥老臣支持,却不及另派贵妃所出三皇子,拥有南朝唯一外姓王湘王势力帮衬。   届时南朝边疆生乱,景王虽无心皇位,但也关心江山社稷,代其弟四皇子楚笙出征,大胜归来之际却被一支队伍以围剿叛军的名号袭击。   楚靖宣逃过一劫,为相国府小姐李妗雅所救,藏于相国府休养生息。相国与亡故皇后为旧识,故瞒下他的行踪,并向二皇子揭露了他在外时瑾王的雷霆手段,铲除异己,已然坐稳太子之位。   很明显,程倾饰演的角色便是楚知钰那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一手将疼他护他的哥哥推入深渊的好皇弟。   这还只是剧本1,他真实的手段远比这部分中所显露的这些更狠戾。按照剧情发展,他干尽的恶事要在4才会大概会被揭露。   景王自然不信自己一向孺慕敬爱自己的弟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更不信自小纯良的弟弟会完全颠覆。要在他眼皮下做到这些还不被察觉的,没有个数年布局和深沉心计是绝对做不到的。   伤养好后,他潜入了太子府,发现的却是被湘王幽禁的楚笙。对方告知了他幕后推手皆是贵妃一党,湘王起了谋逆之心,斩杀三皇子软禁贵妃和他,又将谋逆罪名扣押于他的头上。   楚靖宣无疑是庆幸的,但更多的是心疼。他开始屡次夜探太子府邸与楚笙联络,商讨对策以图解决困局。   李妗雅在事态的发展中,嗅到了丝不同寻常,开始以爱慕为由、相府支持为投名状有意无意向湘王郑息接近。郑息受楚笙之命,将计就计同她作戏周旋,一时瞒过。   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囚禁”,不过是楚笙演的一出好戏。而又所谓的“幕后推手”湘王,实则幼时与楚笙有着深厚的竹马情谊,后从楚笙之命暗潜伏于贵妃之派。如今再看不下去他手染鲜血的模样,在开始劝说楚笙收手无果后,才将他囚压在府邸几日。   楚笙这个人是烂掉的。   从根上烂掉。   在所有人未曾在意的角落,一点一点被腐蚀,内部溃烂致仅剩一个空壳。   他是烂,但他没疯。   演员需要对于角色的把控性非常强,才能演绎出他内心仅剩的良知和挣扎,清醒地伤害和推开。   整部剧以男主视角作为展开,由楚笙引起的反转再反转很多,他呈现给观众的形象是再三变化的。甚至可以说作为反派,他承接起了整部局的发展脉络,就连没了程倾的戏份,也处处都有他。   楚笙和宦臣之党协同,将朝局搅得更乱。楚笙身死后宦官挟天子以令诸侯,接下来的篇幅便是楚靖宣耗费数年处理宦党,与女主也在次次不自主的利用布局中渐行渐远。   由于原著感情线便偏弱,全员搞事业,结尾也采用了开放式,就整体而言便为偏正剧类型。女主张靖妍所饰演的相府小姐虽有名头,戏份却还没有男二湘王或是他这个反派的角色多。   陈枞本身就是资本,自然也不会为资本低头,更改剧本给谁多加戏份。   只是岑远的权势俨然比程倾想象中要大很多。   就连三金影后都没能在陈枞手下讨多半点戏份,他连试镜都没有,这个戏份不少又极易出彩的关键角色便被直接指名给了他。   这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角色。   不仅是在演艺生涯中的难得,更是能够引爆网络占据热点话题,吸引流量绝佳的好角色。   而程倾也当然不在意前者。他早先便将剧本烂熟于心,仅是翻了翻,没过多久便又放下,被站在他身后的徐夕景收走。   “叩叩——”   恰在这时,两道敲门声响起。程倾闻声望去,正看见陈枞推门进来,问:“这边怎么样了?”   “这......”一名化妆老师答得犹豫。   陈枞拧起眉:“出什么问题了?妆不贴?”   见他的注意全在自己的脸上,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程倾便微微一颔首当作打过了招呼。   “陈导。”为首的化妆师站起身,为陈枞的靠近退让出些距离,“没出什么问题,差不多已经能敲定下来了。就是程老师的脸......”   “很完美,不需要过多修饰。”陈枞补全了她的话。   他盯着程倾,眯起眼半晌,说:“那就不按原定方案走,把妆容整体淡化,他的骨相很优越,上镜不会出什么问题。”   等他吩咐完这些,程倾才恭敬地伸出手,终于走起了初次见面的流程:“陈导您好,我是程倾,非常荣幸能和您合作。”   陈枞没有立刻回应他。   他的视线上移,似是落在了程倾身后,晾了他片刻才伸手同他握了握。语气不算随意但也绝称不上上心,用鼻音嗯了声:“你好。”   一句话将没用的吹捧奉承部分带过以后,陈枞目光如炬,话术直接:“你经纪人发给我关于你过去的参演剧集片段我看过了,你以前的角色都是同一类型,温柔善良不需要多少演技的白月光款。”   “楚笙这个角色,你认为自己能驾驭的了吗?”   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说能显得狂妄自大,说不能又并不合适。   程倾不难看出,这位知名大导应该对被强硬塞入他剧组的自己是心存意见的。但据他识人,陈枞性情耿直,应该并非有意刁难,而是真的这么想,所以才真的这么问。   所以程倾没有圆滑地说上一句“我会努力的”,而是从容地笑了下,并不谦虚地说:“我会驾驭好的。”   不是能,而是会。   这句话一出,气氛霎时凝固了一阵。   陈枞又一次地眯起眼,打量他半晌,最后缓缓点了下头:“行。提前先告诉你,在我的组里,我对演不好戏心思还往别的地方飘的演员向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是在替楚知钰敲打他么?   程倾不置可否地抿起唇笑了下。   不等他应答,陈枞便恢复了雷厉风行的姿态,开始接连对一旁等候的服装组的人下达指令,接着从这间化妆间内离开。   他走以后,程倾若有所思地敛下眼,接着朝身后勾了勾手。   “程哥,我在。”   徐夕景从背后贴过来,语气隐隐不悦地小声说:“陈导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刁难你,你别生气别难过,也千万别跟他计较......”   愤慨地替他发了好一通的牢骚,才问:“程哥,叫我是怎么了吗?”   程倾的小臂搭在靠手上,指尖微不可见地在其上敲了两下,才淡淡地摇了摇头,说:“没事。”   除却一些老戏骨,组里的青年主演就只有四个人——饰演景王楚靖宣的楚知钰,饰演相府小姐李妗雅的张靖妍,饰演南朝唯一外姓王湘王郑息的许晟,和饰演楚笙的程倾自己。   女主角张靖妍童星出道,在电影圈摸爬滚打,早早便拿下了三金影后,近些年才踏足电视剧圈。   男二号许晟是归国爱豆当红流量,由于国内的舞台较少,便转型向影视圈发展,上部电视剧反响不错,演技也是可圈可点。   而男主楚知钰自然不用多说,不管是揽获的奖项还是圈内地位,乃至热度都是其中最为出彩的一个。   程倾就更不用多说了。   作为全组最糊路人缘最烂的一位,能和他们搭戏是程倾高攀都攀不上去的事情。就也不怪时隔官宣这么多天,网上有关程倾各大黑料的热度不减反增,骂声仍在发酵。   整部剧下来,程倾和女主张靖妍都没有太多对手戏份。所以定妆照除却需要拍摄单人独自的,便只用同楚知钰和许晟两个人做双人拍摄。   许晟同张靖妍貌似因行程关系都要晚到一些,由工作人员告知安排,他于这部剧的第一次拍摄便是和早先做完妆造的楚知钰一起。   妆造确定后,程倾便被领去了摄影棚。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前期楚笙的服饰便不算华贵,配饰绣纹也偏简洁,楚靖宣的便不一样。   棚下,几位拿着本的副导正在场外观摩。楚知钰还在完成单人拍摄,面态冷硬,眼神锐利。一身淡绿色常服雍容华贵,随着缓步向前,腰间流朱玉佩摇曳作响。   看得出是尚初的年纪,站在那里,却已然是天生的帝王。   非常帅。   男人在认真工作时总有种别样的魅力。   程倾也非常乐意承认,岑远的眼光一绝。   楚知钰的拍摄进行的极其顺畅,前后不过十几分钟,便已经圆满结束。随着一声“咔”,他的凌厉眼神顷刻便消失不见。工作人员也很快便来向程倾示意进棚。   站定在他面前,程倾笑得热情:“又见面了。”   而楚知钰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礼貌地朝他颔了下首,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同自己早有龃龉的演员,而是和任何一个别人都没什么两样。   程倾特别好奇,这样淡漠的人对待岑远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趁着工作人员整理着服饰下摆位置时,他语气真挚地赞美说:“到这里的时候刚巧看见送你的花,玫瑰很漂亮。”   “谢谢。”楚知钰淡淡地说。   一个没有任何情感流露的回答。   仿佛意义特殊的玫瑰同其他花也一样没什么不同。   程倾正准备再进一步试探,楚知钰便已经随着工作人员退出场地而望向了他。他的入戏是在一瞬间的,表情仍然浅淡,眼底为兄为长的宠溺同爱意磅礴,说:“但那不是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晚点有双更? ??   要走榜了 海星 饿饿 喂喂 (然后我们两万海星加更好啵 我记得刚开文的时候是一万多 谢谢宝宝们啾咪啾咪 第十章 10 不听话的狗得驯   ——不是?   程倾这么想,也下意识这么问了。   只是这句追问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也显然有些逾界。   等到程倾察觉自己的脱口,楚知钰的眉已经微微一压。他似乎也是这么认为,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没有署名。”   接着,语气有些疑惑地问:“是送给你的?”   程倾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困惑被藏的很好,他很快笑了下,说:“如果是送给我的那我肯定会很开心,但可惜不是。”   他原本对花束没有署名的事情并不是很意外,毕竟以岑远和楚知钰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将感情生活摆在台面,更何况楚知钰还是名公众人物。   可如果连楚知钰本人都不知道是谁送的的话......   “两位老师准备好了吗?”   程倾的思路被打断了。   他同楚知钰一起朝发声处看过去,杨副导正撇开喇叭,朝身旁的一名场务知会了两句,接着那名场务便向他们小跑过来纠正他们的姿势。   “程老师把下巴再抬高一点。”   “停。”   “楚老师也再往过侧一些。”   “过了点,再回去一些。”   “嗯......OK就这样,都准备进下状态。”   程倾感受到了。   楚知钰的胳膊被放在了他的肩上。而在场务的手刚松时,他的手臂没有立即下落,有些僵硬在空中悬了一瞬,才终于放松。   趁着场务便从场地里离开的片刻时间,程倾将同楚知钰对视的目光移开,短暂地向自己的左肩瞥去。   ——于那里垂落胸前的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打光下泛着淡淡的冷感。   啧。   程倾依稀记得,楚知钰的这双手是在网上被评为年度手控福音第一名的,下面的评论满是对此的浮想联翩。   但他没有走神太久。   孺慕之色在程倾一抬眼间爬上面庞,他的眼神是躲闪的,其中蕴含的情感也是炽热的,仿佛视线相撞会将彼此烫伤。   这是程倾理解中的楚笙。   也就是楚笙。   他对自己的皇兄有爱,病态、扭曲、挣扎、不想承认、与恨相融不分又极其强烈的爱。   绝大多数人都是拥有感情的,只是有人藏得深,有人藏不住。而看似做尽恶事,冷血无情的楚笙就是前者。   虽然程倾自小便从未感受到过能对他产生羁绊的感情,是绝大多数人间的例外,但他也并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大多数。   毕竟对于一位演员,在表演上没有表演痕迹便是他能够收获到最高的赞誉。而将自己代入另一个人,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才是演戏的关键。   可再没有表演痕迹也始终是表演,哪怕程倾并不会和角色拥有任何共情,他也很轻易便能成为。   楚知钰也不是花瓶。   除却刚开始肢体僵硬地一顿,进入到工作中后既专业又专注,他们的拍摄进行的非常顺利。   期间还加了几次道具,有时是书,有时是弓箭,同程倾拍摄的姿态也俨然就是兄弟间的亲密无间、熟稔自然。   “咔——!”   刚一结束,上一秒还同程倾背后紧实相贴的胸膛和擒在程倾双手上拉开弓的掌心,下一秒便抽离得迅速。   热度退却,带来了一丝微妙的空虚。   程倾不疾不徐地别过头,楚知钰早已退出半米开外,此刻唇角正擒着一抹温和笑意,礼貌地冲一旁上前的工作人员依次道谢说着辛苦。   温和......   温和。   现在看起来,有关青年影帝的普天报道中,出现的描述皆是温文尔雅好像也并不无道理。   但程倾就没有在楚知钰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笑容,起先他还以为,楚知钰只是性格如此,对待所有人都一般无差。   原来只是对他不一样啊......   虽然这种差别细微的不能再细微,但在楚知钰这种性情淡漠的人身上,细微也足以说明很多。   真有意思。   程倾的视线落在他的唇边两秒,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才移开。看向工作人员,灿烂的笑里有丝浅淡的玩味,说:“辛苦了。”   影帝的行程总比他多,拍摄刚结束,楚知钰和他的团队便迅速离开了。   程倾完成了拍摄的单人部分,饰演湘王郑息的许晟才姗姗来迟。但和他的双人拍摄便不如同楚知钰那般顺利了,浪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不是专业原因,而是——许晟好像非常不想挨上他。   程倾倒也能够理解,毕竟剧中他所饰演的角色同楚笙竹马竹马,而原著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似不止于竹马情谊,是被原著党拉郎配的一对。   虽然营销绯闻是不可避免的宣传手段,但有着楚知钰在先,他在网上的风评又一塌糊涂,谁又会愿意做被他绑定吸血的那位呢?   这次动作设定是程倾在前面走,许晟亦步亦趋地跟着。微风吹过,程倾发丝飘动,而许晟的手不自知地抬起追随,指尖同发丝擦碰。   程倾看不见在他身后的许晟,但看杨副导及一旁许晟经纪人的表情,应该就不太尽如人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又是一声“咔”。   许晟的经纪人同工作人员一起围了上来,向他小声作着辅导工作,就是不知道是温和劝说,还是严肃警告。   休息的这些天,程倾对同组的演员都作了些了解。   归国前许晟台风妆造一直都走的是邪魅妖艳路线,先前饰演过的角色也都大差不差,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尝试清雅风的正人君子。   ——小狗。   还是那种不怎么听话的。   看着面前正眉间拧紧,神情难掩不情不愿的清俊脸蛋,程倾微不可查地挑了瞬眉。   他可不准备顺毛捋,不听话的狗得驯。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卡顿了,这回许晟的经纪人离开后,他们就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死磕,准备先换拍了下一个动作。   等待机位调整的时候,许晟的舌头顶在口腔一侧,让脸颊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山包。片刻后才收起眉目间的不耐,长长地吸了口气。   在他这口气将要吐尽的时候,程倾掀起眼皮看他,问:“你很讨厌我?”   非常直白,直白到令许晟愣了好一阵。   “什么?”再开口时许晟的语气难以置信。   程倾没什么表情,很有耐心地将语速放慢,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很讨厌我?”   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程倾点头:“好,我知道了。”   “......”   许晟的嘴巴张了张,又卡了个壳闭了紧。   他似乎是在脑海里将经纪人对于艺人的常见吩咐过了个遍,其中有一条是绝对不能同随便别的艺人结仇。在转过来弯后语气紧张语速飞快:“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程倾打断了他。   他的语气很冷淡,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也是。明明居于上位,许晟却有一瞬觉得,自己在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程倾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工作,你是演员。”   “讨厌也憋着。”   作者有话说:   噔噔——   新人物新情敌 第十一章 11 “程倾,少自作聪明。”   许晟又表情僵硬地愣住了,这回愣的更久,接着脸色渐渐就变了。   但很明显,这回不再是因为在这个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虚伪乃是人人常态的娱乐圈里,为程倾难得一见的直接而感到惊讶。   “你现在......”他轻蔑地挑起眉,“是在指责我?”   程倾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没有一点被这种威胁姿态吓到。   这反而令许晟更是气的简直发笑,他微弯下腰,将彼此距离拉近,盯着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勾起唇:“你知道你这种表现叫什么吗?”   “叫——”   “就位准备!”   许晟眯起眼转脸向导演的方向看,他的经纪人俨然对他的主动“亲近”表示满意,正偷偷探手给他竖着大拇指。   “机位!”杨副导在远处拿着对讲喊,还一点不忘提醒,“小许你先别动!这姿势不错,赶紧调整进下状态!”   本来吵架话说了一半被卡的不上不下就有够难受,许晟的心情更是憋屈得要死不活。他咬牙切齿地转回脸和程倾对视,瞪他几秒后神情收敛,却是确确实实地听话没再移位。   ——对待工作的态度倒是可圈可点。   程倾稍微有些意外,他刚刚还以为许晟会抛却理智地当场发作。毕竟身处圈内,他再怎么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更何况还有心作过了解。   许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他的性格往好听了说是真实不做作,说得难听些就是毒舌吃不了一点亏。但他咖位够大,作为全球顶级爱豆归国,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一定会顺着他捧着他。   而就算他在演戏方面专业并不对口,跑来演戏就不同等处于他在爱豆时的圈内地位。但常处高位的人,总会习惯这种于身份所为自己带来的便利,逐渐把那些都当作是理所当然。   终于开拍以后,一切都顺利了许多。   程倾在旁人所苦苦琢磨的演戏方面向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他一心二用地想了想许晟的家世背景,对是否有所利用空间作了个简要评估。   12岁在韩出道,作为全球顶尖爱豆,七年来家世背景都从未被扒出,看来应该家里应该也是非富即贵。   只是会不会拥有能够比及岑远的权势......   有些突兀的,另一个人的名字恰在这时钻进了他的脑海。一个在客观意义上,的确比许晟更好的选择。   ——楚知钰。   名字出现的迅速,消去的也是。   除非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并且在没能确认对方手握着能和岑远匹及的权柄以前,凭楚知钰他如今金主白月光的身份,程倾都绝不会考虑动他。   这点微弱的奇怪没对程倾产生任何影响,在完成和许晟的拍摄后,他向不久前刚来这边的陈枞走了过去。   “......他真有这么好?”   “老陈,咱俩少说认识二十年。我骗过你?”   “呿呿呿,满嘴跑火车的人还好意思说。”   陈枞在和杨副导一起等待原片在电脑上的导出,走得近了,程倾听见了他们的一小段拌嘴来回。   “今天劳您们费心了。”见他们将注意投射过来,程倾微微一笑,“辛苦了。”   陈枞没什么表示,杨副导倒是笑得热情,摆手说:“没有的事,你完成的非常好啊小程,我和陈导刚还在一起夸你呢。”   方才他们口中的焦点人物是谁,程倾心知肚明。此刻陈枞看着他,表情依旧不冷不热,满脸写满了对好友的一句——“明明是你自己在夸,少夹带上我。”   程倾的笑容更大几度,态度既恭敬又体贴,说:“那就好,以后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需要您们提点。”   “那一定。”杨副导直答,“那是一定。”   程倾微笑着颔首,说:“那我就先不耽搁您们的时间了,等横店见再向您们请教角色上的问题。”   “好啊,绝对没问题,快去吧。”   杨副导拍了下程倾的肩,笑得也是合不拢嘴,对身前年轻人的喜爱毫不掩饰,俨然溢于言表。   程倾再次地颔首示意,才转过了身。   接着听见陈枞的一句冷哼,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是有意要让他听清:“怎么就没刚刚狂了呢。”   程倾的脚步没有停顿,笑容未减地离开。   再次见到他们这位些许傲娇的导演,是一周后在金华。   这是程倾第一次跟这么大的组,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大制作是这样的——就连酒店都订的是五星级。   虽然真正进组忙起来一般很少会有机会回来,大部分演员基本都会选择在房车里短暂地睡一小会补充精力。   剧组包了一层连排,他下午到的早些,在走廊里却撞见了到的更早的许晟。   褪去角色的设定,许晟今天穿常服恢复了平时张扬的风格,一件黑粉拼接的短袖,同挑染的狼尾发型相得益彰。   在他开门的时候,正从他旁边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剧本,看见他很明显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短暂接触下来,程倾大概摸清了他的性格。在略微思索后,准备抽空再把自己同他僵硬的关系扭转回来。   如果不是据他预测,许晟不是那种为了营业能在戏外也做做戏的人,影响热度,程倾根本就一点都不在意。   ——反正只是驯服条狗,也不用花多少心思。   剧本围读的时间定在晚上8点,离开始还有一段空档,回房后刚赶完飞机的他就补了一觉。   只是叫醒他的不是闹钟,而是电话。   程倾眯睁开眼看屏幕,发现来电的人是多天未曾再对他作过联系的岑远,迅速眨了两下眼令自己清醒。   没有任何多余废话,接听的第一秒,程倾开篇便听见岑远单刀直入的一句:“到酒店了?”   “......哥哥!”程倾的语气很快作出调整,藏起欣喜,小心翼翼地答,“嗯,已经在了,下午到的。”   “陈枞那边我知会过了。”   “谢谢哥哥。”   “具体哪天开机?”   “7月9号。”   .......   岑远问的都是些有关行程的琐碎,程倾和他一问一答,偶尔再分享式地找话题多讲上几句,然后换来对方的一句“嗯”。   看见时间离他设置的闹钟也仅差了二十分钟,程倾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可能是刚醒到底是有些迟钝,下了床他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结束自己的这段喋喋不休,他问:“哥哥,你是准备要来探我......探班了吗?”   接着看似极没头尾地补充:“我戏份很多,基本一直都会在横店的,主角肯定比我更多。”   岑远那边静了两秒,问:“你很希望我去?”   一语双关。   程倾是,但他不知道岑远是不是。   明明岑远说的话和语气都是常态,也一向高深莫测,但这是他最无从揣摩的一次。   这句话如果是在暗暗敲打,也理应是在敲打。那么程倾会给出一个识时务知分寸的答复,语气再稍加修饰,强忍难过佯装大度就好,令他满意。   可在听感上,他又直觉岑远并不是在敲打他,这只是一个问题。   很古怪。   程倾的沉默比方才岑远的更久。   “程倾。”岑远又一次地喊他名字。   ——岑远素来对他所不满的征兆。   理性上,程倾现在该像原本料想的那样作出回应,可他无法绕开自己一向极准的直觉。   他依旧没有开口。   岑远的不悦是在程倾的意料之中,但也是在意料之外。他第一次听到岑远用这种语气同他讲话。   不悦的很明显。   虽然并非常人一听便能听出来的明显,但对于情绪一向不喜外露的岑远而言,在程倾耳中已然太过了度。   岑远的声音天然便带有命令性,令人不自觉便想要服从,更遑论带着如此明显的不悦:   “程倾,你很聪明。”   “但少自作聪明。”   作者有话说:   你在凶谁?   你在凶谁?   你在凶谁? 第十二章 12 做贼心虚   电话被挂断产生的“嘀嘀”两声消退良久,垂下眼帘盯着屏幕,程倾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岑远这是在生什么气?   少自作聪明。   自己刚刚知趣的太快太假了?   可是不应该。   这个度一向被程倾拿捏的很好,先前岑远也一向是乐在其中。如若不然,这份不满他早就该有所表示了。   不过虽然对于岑远的情绪一头雾水,程倾倒没有感到太纠结。毕竟人不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就算用的再顺心如意,有了更喜欢的、更好的选择,上一个自然就怎么都看不顺眼了。   更何况还是个男人,男人总是极难伺候的。   程倾很无所谓地想着,看来他和自己这位金主的关系真的即将结束,也是时候着手准备找个好下家了。   他刚差不多收拾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程倾估计是快到了剧本围读的时间,徐夕景提前来提醒他。   果不其然,两秒后,门外传来徐夕景的声音:“程哥,你醒了吗?”   “嗯。”程倾很快应答,拉开门,“走吧。”   剧组在地下二层订了间包厢,用来围读。   下去的电梯里,徐夕景开始履行起助理提醒的指责,说:“程哥,陈导的脾气挺直的,而且咱们是没有试戏就被......一会儿你要是对角色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就不要回答,听他说就好了。”   接着小心翼翼地补充:“私下里都随便,我是怕他在那么多前辈的面上为难你,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好,我知道了。”程倾感激地笑笑。   徐夕景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剧组请了原著作者当编剧,围读的时候应该她也会在。”   这个程倾倒是不知道。   “当初试镜的时候,就是她挑人的意见占了选角的很大比例。”徐夕景皱了下眉,“刷掉了不少一线,郑圩砚就是。那可是恒远的台柱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郑圩砚火了十几年,虽然奖项少了点,但在圈内的地位可一点都不比楚知钰低。程倾有些好奇,问:“是怎么不给他留的面子?”   “还没试上戏,进来对眼第一秒就直接一句‘你不合适’。”徐夕景贴得近了些,压低声回,“听说郑圩砚的笑当场就挂不住了。”   ——这样的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带资进组的演员,饰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吗?   这么听下来,程倾觉得,这位角色亲妈的作者应该不比陈枞更好搞定。   几句话的功夫,电梯很快到达。程倾收起思路准备往外走,开门的瞬间,却变故陡生。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只知道是个长发女生迎面向他冲了过来。这种场景先前常有,私生跟踪,朝他迎面扔来些吃剩的果皮或是垃圾,接着跟随而至的便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程倾未落的脚步顷刻间回收,很快退回了电梯里。徐夕景也下意识伸手挡住他的脸,用背护住了他。   可是没有东西投掷而来,也没有辱骂。   徐夕景比程倾更先意识到了不是私生,他的背被戳了戳,接着被力道轻柔却不容反抗地拉开。   露出的女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倾看,表情从平淡逐渐转化为欣喜若狂,低声地喃喃:“果然是......好伟大的脸。”   很快,她似乎是也意识到了堵住电梯门的不妥,主动退让开距离,等程倾和徐夕景出来才率先伸出手,语气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程倾老师,您好,我是《错浮笙》的原著作者往生镜,也是电视剧版的主编剧,叫我Kelly就好。”   “您好。”程倾笑着伸手同她回握。   “当初看到您的图片和视频的时候,我就认为阿笙这个角色非您莫属。您真的好不上相,本人真的......真的......”   Kelly的眼神亮的能发光,歉意地笑笑,说:“抱歉,我实在有些词穷了,希望刚刚没有吓到程倾老师您。”   “当然不会。”程倾莞尔,“我实在担不起这句老师,您叫我的名字就好。这部小说是非常好的作品,我非常喜欢您对其中角色的刻画。”   听到夸奖,Kelly有些腼腆地垂了下眼,接着追问:“是我的荣幸,其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个角色呢?”   “我吗?”程倾说,“我比较喜欢李妗雅。”   对于这个答案,Kelly颇有些意外:“为什么?”   程倾将手里的本递给身后的徐夕景,示意他不用管这边先进去,才不疾不徐地答复说:“她是个具有独立思想的女性角色,而这在封建社会中是非常难得的。”   “我认为在这部作品中,最理智凭借自身利益思考,也不受感情所动荡的就是她。”   “我很欣赏。”   Kelly眼底趣味愈浓,大有一种在此深入探讨下去之势。刚要继续接话,便被跟在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两位老师,要不进去再谈?”   “先进去吧。”程倾颔首笑笑。   Kelly有些失望的样子,但还是说:“好。”   一进门,身为编剧的Kelly便自然忙了起来,没了空隙再同他继续这段对话,在示意后向更内去了。   浅笑着目送她离开,程倾便环顾起四周。   屋内人来得很齐,比如先前未见的张靖妍——清冷风的大美人,娱乐圈中少见的气质,红得不是没有道理。   娱乐圈的人总是带着幅假面,和他互相打招呼时,她的表现极其得体,不管是温和的语气还是亲和的笑脸。既不会自落身份,也不至高傲。   而楚知钰正被几个老戏骨围着,作着交谈,期间神情尊敬。但看那几个年长演员的笑脸,俨然同他相熟。   这个时候,许晟的表现就显得极有意思了。   自他进来开始,早早落座的许晟带着明显不喜的目光便丝毫不加掩饰,时不时斜斜地落在他的身上。   结束寒暄,程倾才神情自然地同他回视。   对上视线,许晟先是愣了下,接着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咕咕囔囔地移开了头。   程倾淡淡地收回了眼。   工作人员同他示意,依据角色关系,自己的座位是被安排在在许晟旁边的。而他的右边是楚知钰,楚知钰的右边则是张靖妍,依次顺延的便是些饰演栩帝极重要朝臣的老戏骨。   只是楚知钰距离交谈结束俨然还要阵时间,张靖妍也是自有事做,现在落座的人便只有一个许晟而已。   程倾自然不介意去陪他。   在许晟旁坐下,程倾的视线望着远处,浅笑着说:“又见面了。”   许晟的回应是瞥他一眼,接着很不耐烦地将身体向另一侧移动。   “下午我在走廊里看见你了。”似乎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身旁之人的忍耐,程倾继续火上浇油地同他搭着话,“但你走的太快,我没有来得及问。”   许晟别过脸看他一眼,眉头皱着,妆容加持下比及上次显得有气势的多。半晌,语气不算太好,但总算是应了一句:“问什么?”   但这点程度,在程倾眼里就显得不太够看。   就像是条凶恶的狗,无论如何也不及野性与生俱来的狼。哪怕在外人面前再怎么狂妄,只要找到主人,在其面前自然也就学会乖顺忠诚了。   他默了默,问:“你还在生气吗?”   “废——”话。   这个问题在许晟看来,回复这一句是在所难免的。可当他鄙夷地再次去看程倾,发现对方正神态无辜,弱弱地看着他时,脱嘴的瞬间又让他给憋了回去。   好像他是个在欺负为难对方进行霸凌的恶人。   “你......”许晟卡了个壳,“不是,你干嘛?”   程倾似乎是不敢再看他,睫毛煽动着垂下眼,说的很小声:“对不起啊......那天讲你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程倾用余光看见,许晟的耳尖不自然地红了。   ——想的没错,吃软不吃硬,还挺纯情。   他垂下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眉关微微一挑,拿捏好语气又加了把火,嗫嚅着说:“我一直很喜欢你。”   许晟的反应像是不吃这套,起码说的话是,语气却不免跷脚,用鼻音哼了声问:“是吗?喜欢我?那我新专叫什么?”   “《梦》,主打歌叫‘醉爱’。”   这个时候,程倾过目难忘的记忆力就发挥了极大的功效,他的回答很诚恳:“你的第一张个人专辑中文名叫《许诺》,我很喜欢其中的那首‘Wish’。”   许晟的大火是在韩成团之后,而《许诺》在他风靡全球的数张专辑中就显得很不起眼。虽然有人考古,但这首“Wish”在其中也是最少有人注目最不为人所知的一首。   很难有人会不被这种答复打动。   程倾整理好表情,气定神闲地抬起眼,正准备验收自己的成果。   可他仅是看见了许晟攀上红晕的脸颊,还未来得及对上对方躲闪的眼神,就先一步撞进了另个目光平静却深的眼底。   楚知钰正站在许晟身后,视线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在此停留,同他对视一瞬便不疾不徐地移开。   可能是不久前这套话术才刚同楚知钰用过,也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太干净,干净到一切在其中都显得无从遁形。   在这一刻,只这一刻。   程倾竟萌生出了种做贼心虚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小楚:你还要对除了我以外的几个人这么说 第十三章 13 他是我的   许晟整张脸的温度都在更进一步地逐渐攀升,促使着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怎么?”   组织好语言嗤笑了声,再开口时却仍是嘴硬:“上网查的?为了唬我还特意做攻略?你真以为我会蠢到相信?”   程倾轻微的跑神被一连串的逼问拉了回来,他的眼神很快裹挟上落寞,轻声地说:“那你要怎么才会相信?”   “别光说,唱一段听听。”许晟没底气地挑眉。   许晟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歪打正着——他的歌,程倾是一首、一个片段都没听过。   但程倾一点都不心虚,他只是别开头,平静地说:“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接着顿了顿,用攀放在腿上的指尖扽了顿裤料,才继续道:“我只是想跟你为那天的事道歉。我怕你讨厌我,也怕你因为太讨厌我而耽误工作。”   “我知道,大家好像都很讨厌我。”   “讨厌一个人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事情,当被讨厌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恶意解读。”   说最后这句时,程倾的语气仍旧平淡和缓,只是难以控制地哽咽了一瞬:“没关系,我习惯了。”   而这一晃而过的难过,被许晟捕捉到了。   其实许晟在听到自己的专辑《许诺》从程倾口中脱出时,他就已经大抵相信了对方是喜欢他的,先前也可能的确是存在误会。   再听完这么一大段话,他方才犯冲的话就好像是在一遍遍地扇自己巴掌,愧疚澎湃地从头顶浇灌而下,压的他根本喘不上气。   许晟磕巴了一下,想要安慰,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只是不知所措地僵住。   程倾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有着网上关于程倾的风评,再加之经纪人先前对他关于离程倾远点的警告,自己明明从未和对方有过接触,就已经先一步为他安了一个极差的形象,潜意识就带着厌恶。   ——他就是恶人。   许晟没有来得及整理好思路,和程倾说点什么,陈枞便恰时从内室出来,张罗着着众人聚集落座,准备开始走流程进入剧本围读阶段。   见楚知钰在右侧坐下,程倾无视掉左侧烘烤般灼热的视线,神色淡淡地伸手去拿身前桌面摆放好的各自剧本,打开翻阅起来。   既不知道说什么,又有正事要干,许晟也不得不先作罢。   前期程倾的戏份不多,女主和男二也是同样,再加之幼时同楚靖宣的剧情需要铺垫也有小演员饰演,他便主要听着导演陈枞同楚知钰和老戏骨们讲戏。   楚知钰今天穿了件极普通的衬衫短袖,扣子被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顶头,身上散发着股清淡的香味,但不是雅致的香水,而是洗衣露或洗发水的味道。   抛却他腕间名贵大气的限定款手表不看,这应该就是褪去明星身份,回归校园的楚知钰。   完全就是青春文学中白月光的样子。   且短短三面,他就见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楚知钰。   从出入名利场所时矜贵淡漠的富家公子,到饰演角色时坚硬却柔软的未来铁血帝王,专业实力过硬的青年影帝,再到今天的清冷少年。   ——可塑性真的很强。   而且身材也是绝顶的。   虽然被穿着衬得清瘦出尘,但曾被坚实的肌肉包裹的程倾知道,楚知钰的身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单薄。   程倾略带欣赏地审视着,视线却在下滑时,不自觉地停滞留落在了楚知钰的裤子隐约鼓囊的一大团上。   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何处后,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紧接着,一个难以避开的疑惑悄然在脑海间萌生。   ——啧。   ——岑远和楚知钰两个条件都这么优越,是怎么在床上解决体位的?下面那个实在是暴殄天物。   反正他想象不到,楚知钰会屈居下位。   而岑远是绝不可能。   程倾对于这两人的发展实在是万分的拭目以待,就是不知道......   “叩叩。”   “楚笙。”有人敲了两下桌子喊他。   程倾抬起眼,发现陈枞正以极其不满的目光看着他,其他人的视线也向他聚集过来。站在陈枞一旁的Kelly神情有些担忧,但最终只是欲语还休的向他眨了眨眼。   似乎是发现了他短暂的跑神,陈枞拿剧本在桌面上掸了掸,问:“你对角色理解透彻了?”   现在根本还没到他的部分。程倾知道陈枞是看不惯自己,也是在借着向他发难顺带敲打别的演员——理解角色本就不是单一从自身角度化的。   所以他低眉顺眼地没有应答,只是说:“抱歉。”   可陈枞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语气很不客气地继续:“你来告诉我,楚笙对楚靖宣是什么样的感情?”   “很复杂。”程倾微微一笑,“爱恨交加吧。”   一个绝对挑不出错但也没什么内涵的答复。   陈枞表情不变地看着他,杨副导在一旁扯了下他的胳膊,被根本不予理会地一把甩开:“这种答案蠢货都知道,那楚笙对郑息呢?”   “利用。”程倾的答复依然很简短。   “没有别的?一丁一点的愧疚都没有?”   “没有。”   “为什么?”   “他的心被很多丑恶的东西充斥了,留给感情的很少。”面对连番的逼问,程倾放下手里的剧本,婉婉道来,“而那只能是在年少时占领的地盘,全部都给了楚靖宣。”   陈枞的表情看不出对这个终于稍作展开的答复满意与否,但原著作者兼编剧Kelly的惊喜很明显,几次想要张口却都插不进去话。   “楚笙对李妗雅是什么看法?”陈枞又问。   整部戏中,这两名角色的对手戏都只有寥寥几场。关系说认识,都算是攀亲带故的结果。   程倾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反问:“看法?”   在思索片刻后,语气轻柔,说的话却每个字都耸人至骨寒,拖长音调说:“可能——是想杀了她吧,解肢,一点皮肉都不要留。”   话落,场面一度静得可怕。在众人失语的时间,程倾侧脸去看身旁的楚知钰。   对方正极其专注地聆听着,没有被这段惊世骇俗的言论所惊吓,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意识到他突然投掷而来的视线,微微愣了下。   “因为......”   程倾的眼神带着不容忽视的浓浓恶意,轻佻地笑了下,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的所属物品。”   “不是吗,哥哥?” 第十四章 14 “你喜欢我”   虽然剧中楚知钰所饰演的角色的确是他的兄长,但选用“哥哥”这种现代化称谓喊他,程倾的确是心存逗弄之意的。   也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他只是有些好奇,年纪轻轻就内敛深沉的楚知钰,在具有少年人的情绪波动时会是什么样子。   可当他发现,楚知钰只是再次地微愣一刹,接着便再次回归了淡然姿态,他方才的刻意为之就显得太过无趣了。   他也是除却陈枞导演、杨副导和Kelly外,在场唯一一个听完这段话仍能保持淡然的人。   “你......”Kelly是最先发声的一个。   她扒开人群,挤到了程倾面前。站定后抬起了手臂,似乎是想触碰,最后却又无所适从地悬在了空中。   “天呐,我太感动了。”Kelly的唇蠕了蠕,声音带着些哭腔的哑意,“这么久以来,你是唯一一个我没有提点,自己就看出他们中间有不可言说的伪骨科线的。”   程倾抓住了她的手,安抚性地轻拍,媚气盎然的眉眼因笑意而变得柔和。   “咳咳——”   陈枞大声干咳,适时打断了这段抒情。他眼神些许复杂地瞥了程倾一眼,冲Kelly礼貌,却不容拒绝地颔首:“编剧老师,回来继续。”   这段插曲过后,似乎是都被程倾的一席话所震慑,连带着围读的气氛都严肃许多。起初没人敢看程倾,后续渐渐才有视线片刻性地投注过来。   带着探究性的,谨慎的视线。   青年主演最耐不住也当然是早的那批,如许晟同张靖妍。再到后来斜对角的老戏骨们,或是一旁待机的工作人员,都会在间隙偷看。   许晟格外。自从围读开始前的对话产生以后,他的视线就不断追随着程倾走。但程倾并不打算理会,并且在短时间内均是打算如此。   ——野狗总要晾晾才懂得珍惜主人的关怀。   独独楚知钰没有看他。   捕捉到他朝向剧本蹙眉的瞬间,程倾向他凑近了些,绽放出一个热情得恰到好处的笑颜,问:“怎么了吗?”   楚知钰在工作时和平日里不同,虽然仍旧冷淡,可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仅是在意识到距离的拉近时下意识向后缩退,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止住,说:“刚刚你说的楚笙和楚靖宣之间的异样情感,我并没有领会到。”   他很坦诚,也一点都没有向一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三流演员请教而感到怎样,求问的语气礼貌:“可以告诉我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吗?”   比起满足他的求知欲,程倾更想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程倾面不改色地问:“你对同性相爱怎么看?”   “......”楚知钰停顿了一刹,眉头微蹙,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持有不少的怀疑态度,接着语气极其认真地问:“这和融入了解角色很有关系吗?”   “当然。”程倾肯定地说。   楚知钰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给出的答复同说时的语气一样,都对此没有任何避讳,反而像是在探讨什么高深莫测的学术问题:“没太明白你说的看法是什么意思。同性恋是LGBT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直男。   这两个字在一瞬间出现在了程倾的脑海中,而且还是钢铁直的那种。   没有深柜通常表现出的厌恶恐惧,也没有性取向为同性的人在面对这类问题时的敏感。   越自然,便越不像能接受同性。   看来岑远追人到手的路途漫漫。虽然抱着些看戏的心态,但程倾还是在心里由衷替自己的金主些许表示惋惜。   对上楚知钰略带疑惑的目光,程倾想了想,又问:“虽然有些偏私人性,但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或是喜欢过某个人?”   “没有。”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对于楚知钰的回答,程倾没有一点意外。   问得再多,就显得刻意跑偏了。   程倾只好收起更多的心思,开始为楚知钰解惑。他用的是大众所能理解的方式去同楚知钰解释,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同他一样,演戏仅凭理解便能够演好。   “共情。”他说,“你无法体会是因为没能共情。”   “悲伤绝望这些别的情感都还好说,因为可以套用角色的人生际遇加以揣摩想象,从而生成这些情绪。”   “但喜欢是不一样的。”   “毕竟共情的前提就是,自己或多或少能同角色产生联系。”   “如果自己没有体会过那种情感,其实是很难去想象,喜欢究竟是种什么心情。”   ......   程倾讲话的时候,楚知钰听得很认真。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眸时分外明显。凌厉骨感的侧颜轮廓间,微颤的睫毛反着细碎的光,有种反差的脆弱感。   一段话讲完半晌,对方都仍沉浸在思索中。程倾并不急着打断,静静地等待着。   早些年是因为钱包空空,自然没有心思留给,后面则是鉴于岑远的喜好,也就是楚知钰的习惯,程倾便一向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所以此刻,萦绕在鼻尖四周似有若无的香气,便只能是来自于此刻身旁凝想之人。   这回程倾闻出来了——是白山茶花香。   不是洗发露或是洗衣液的气味,应该是放置于衣橱中而沾染的熏香。高贵纯洁,不染俗尘,很符合楚知钰的形象。   楚知钰脱离沉思是在两分钟后,他先是颔首,说:“多谢。”   接着问出了一个旁人只要一听,顷刻便会产生歧义的问题:“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过人吗?”   “我也没有。”程倾有些腼腆地笑了下。   如果这个问题是从别人口中脱出,那么程倾还可能要思考几秒。但如果是楚知钰,他很清楚,这个问题只停留于表面。   也确实表面得不能再表面。   楚知钰偏头看他,眼神写满了不解。   “我没有喜欢过谁,但我追星。”程倾解释说,“那种感受是相近的,都说追星就是在奔赴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   程倾始终专注地盯着他,说到这里却仿佛意有所指一般,在眨了下眼后移开了视线:   “我只追过一个,在两年前。”   楚知钰出道的时间,也是两年前。   “嗯。”楚知钰说,“可我不追星。”   不知道是听懂了,但依旧不为所动,还是根本没有向其外去想。   程倾猜是后者。   他似乎有着一瞬的失落,抿了下唇后才重新绽放笑脸,说:“但我最近感觉,追星和喜欢的感觉也不太一样,所以我找到了一个新方式。”   “什么方式?”一旦涉及工作,楚知钰因不在意的顿感便大大下降,很快抬起眸问。   “心理暗示。”   程倾没有哄骗他,这也确实是他曾尝试体验情感时使用过的方法,只是不太奏效也没有任何必要罢了:“不停地告诉自己你对一个人有感情,强烈,且无法抵抗的。”   只是这回,程倾没有留给他充分思考的时间,很快便插入打断。他侧过脸,朝楚知钰歪了下头,邀请道:“要不要现在就尝试一次?”   楚知钰没有不快,轻点了下头,问:“怎么试?”   程倾的语气同他的一般正经,只是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引人绮念自生,深深的眼眸也似在蛊惑引诱:“想象——”   “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宝宝 我也喜欢你 第十五章 15 第二束花   对于楚知钰而言,喜欢这种情感是极其抽象的。   他既没有喜欢过人,起先也没有演绎过感情戏。所以对于程倾简单的一句心理暗示与想象,他实在很难理解,更难以去进行具体操作。   正想进一步询问该如何去想象,程倾便先一步开口,说:“看着我。”   “你喜欢我。”似乎是早已洞悉他的想法,程倾补上了更为具体的描述,“所以你关心我的喜怒哀乐,你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跟着我走。”   “你想占有我,你想和我密不可分,你希望你也能成为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渐渐地,你认为这种情感无法再用简单的喜欢所涵盖。你发现——我就是你这辈子认定的爱人。”   “如果没有我,起初你将体会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程倾轻缓地摇了下头,“人会习惯失去,也会习惯痛苦,令一切变淡。但失落不会消失,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与你如影随形。”   随着引导愈深的话语,楚知钰有瞬失真的触动,仿佛自己真在一步步地沉沦深陷。   “在遇见我以前,你的人生可能会拥有很多不同的意义。”程倾淡淡地说,“但在遇见我以后,只要没有我,不管你的未来经历再大的成功,过得再精彩纷呈,也不会感受到任何开心。”   “你会像只行尸走肉,会像是条溺水的鱼。”   “最后你发现——”   程倾拉长语尾,短暂地停顿了下,语气和眼神同样,都是不容置喙的笃定:“你人生的意义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   说这些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每个字却又极其清明,传进了楚知钰的耳间。四周的嘈杂之下,他们似乎真的正背过众人,隐晦地描摹传达着爱意。   楚知钰怔了怔。   他好像感悟到了什么,却并没能抓住。最终只是点头,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的。”   “这种东西也不是立刻就能明白的。”程倾善解人意地笑笑,恢复了正常姿态,“我思考了这么久,现在也只是领悟到了些皮毛。”   “你过谦了。”楚知钰说。   方才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仅懂皮毛就能够道出的。   “我也是通过别人的喜欢所推测的。”程倾委婉地否认,“但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而是现实所能接触到的。”   程倾看着他,双眸清澈透亮,说出的话却有些不为人知的意有所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其实可以多观察一下身边。相信你很快就能对喜欢有所感悟了。”   楚知钰微微垂眸,回视他说:“好。”   “对了。”程倾似乎是突然想起,随口一提地问,“上次的那束花,找到他的主人了吗?”   楚知钰摇了下头:“没有。”   知道他不喜谈论过多闲话,程倾只是漫不经意地说:“能被准确无误地送到你的手上,可能是你的某位追求者不敢署名,也说不准呢?”   听见这句,楚知钰的眉心向下略压了压。他本想继续回上一句不是,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在颔首示意后别正了头,重新将专注投给了剧本。   一来是因为他没必要和对方解释,二来是程倾方才说的话提醒了他,他也清楚自己的确对于别人对他的喜欢不甚关注和在意,便对原本确定的答案竟真萌生出了些动摇。   对于对话的陡然终止,程倾并不在意。他脸上灿烂的笑意被维持的很好,将视线从楚知钰的身上挪开。   只是经过再三试探,仍没能收到反馈后,他真的有些困惑——难道真的不是岑远?   可他并来不及深思,才坐正的第一秒,他的另侧便传来声音,问:“你刚刚干嘛和他说话?”   程倾寻着声音看去,神色淡淡地对上了许晟不悦的面色。平静的与之对视片刻,还是许晟先憋不住,开口的语气很冲:“是不是蠢?”   ——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程倾微蹙了瞬眉,没有讲话。他真是不知道,方才还蔫个不行的许晟,现在怎么忽然又变得底气十足。   许晟的眼睛愈发眯紧了,捕捉到对方想要扯他的意图,程倾先一步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许晟跟着他站了起来,宽阔的胸膛压迫性地笼罩,几乎是顶着他迈步往外走。   程倾当然不会选择在这种场合下与他起什么争执拉扯,便顺了他的意,自觉地从围读的房间内出去了。   在门口站定,程倾回头看他。许晟抬起手臂抵在门上,此刻正逆着光,眸色在暗里愈显深沉。   一阵不长不短的两相沉默过去,似乎是见程倾仍然没能领悟到他的深意,才低低地啧了声,瞪着他问:“不是,你还真以为他待见你?”   又等了两秒,见程倾不答,他便继续:“你经纪人没跟你说过进组后的注意事项么?”   接着越说,便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和他那点事有没有误会我不知道,反正你在网上挨了多少骂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后面你再还往他脸上凑,你就等着继续挨骂吧。”   ——原来是狗知道护主了。   好兆头。程倾颇感到些有趣,面上却是不显,冷静地打断他说:“所以呢?”   许晟的表情僵硬了一刹:“还要什么所以?”   “我离他远些,那些莫须有的言论就会放过我吗?”程倾淡淡地说,“还是说我连和他正常交流讲戏都不该配合,去做那个看似我在孤立他,其实被孤立的人是我的这种事情吗?”   好心没好报的许晟被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懵了,生气,却因先前的事而没发起火来,委屈,又不可能允许自己表露弱态,最后只是垂头呆呆地看着他。   好在,程倾很快软下声,说:“谢谢。”   许晟的表情这才些许回温,撇了下嘴问:“谢什么?”   养狗就该打一棒槌再给颗甜枣,慢慢调教。   程倾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真挚:“谢谢你关心我。”   短短几个字就让许晟有些跷脚,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程倾却并没有继续深入,语峰一转,有些苦涩地笑了下,说:“但不用了,和我走太近可能会沾一身脏。”   说完,便轻轻地抬手推他,准备开门回去。   程倾不介意稍微给许晟点甜头吃吃,但也并不打算改变先晾他一阵的决定。   许晟这回是真有些急了眼,侧身把门挡得更死,伸手去拉他。只是还没触到,视野中便出现了位不速之客,令他的动作被迫终止——一名工作人员怀里抱着捧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察觉到有人到来,程倾同样别回头看去。他短暂地愣了一瞬,微怔的眼神又重新变得无动于衷。   依旧署名卡纸空白的第二束花。   只是同上次所见的大马士革玫瑰相比,这束花既不品相贵重,对于爱意的表露也不够直接。   由蓝白满天星包裹的蓝花鸢尾。   岑远最喜欢的花。   作者有话说:   小岑   我提前叫你声前夫哥不过分吧 第十六章 16 不差他这一位   这束蓝花鸢尾的下场和先前同样,明明被精准无误地送到了楚知钰面前,最后的状态却依然是无人认领。花束被放置在桌面不远处无人问津的角落,片片花瓣不减娇嫩,其上的水珠在光下细亮。   ——很好看。   关于岑远的审美,程倾一向是持认可态度的。不论是看他这几年间凭喜好购入收藏的古董画作,还是更细节上,对于日常服饰的色彩搭配款式选择,但最为直观的体现还是......   盯着看了几秒,程倾收回眼,继而将目光投给了身旁座位正与原著作者Kelly作着交谈的楚知钰,在心里轻啧了声。   只是这回,他的驻目也没能停留太久。   因为与此同时,程倾敏锐地感知到了方才某个与他同往同回的视线,现在也正落向了一个人——陈枞极为短暂地瞥了他一眼。   抬头时,程倾没有来得及与他对上视线。仅是捕捉到了对方唇角还没来得及尽数消散,不悦的下抿。   相比上次作为整部戏的起点的定妆照拍摄,今天这个场合便俨然不是闲杂人等能够将花送入的,也是绝非合适如此的。所以身为导演的陈枞被花束吸引注意,这并不令程倾感到意外。   他有些意外的是,陈枞虽然不悦,但却并没有发作。并且,陈枞看向了他。   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导演,居然能够妥协默许,对自己剧组谈情说爱的事视而不见。拥有这种能力,又在剧组中与他有所联系为陈枞所知的,除了岑远也别无他选。   而陈枞自然不可能得知岑远隐秘的情感,该是误会了这束花的归属,所以才会看向他。   虽然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但陈枞的反应无疑是为程倾作了确认。所以程倾意外,意外手段狠绝的岑远,居然真的会用这么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追求人。   说的再通透一些,反差就更有些好笑。   虽然岑远自包养他后身边都没有别人,但以前就算玩得不花也绝称不上洁身自好。都二十七八的老男人了,怎么还搞起了纯爱这套?   程倾不介意替金主和他的心上人在导演那边挡一遭,而且再细想想,白月光本就和旁人不同,对待方式的转变好像就也没什么了。   围读在晚间十点左右画上了句号,陈枞通知了明日开机仪式的时间安排后,便放散了众人。   但还是有着不少演员没有动,继续对仍留有疑惑的剧情作着探讨。老戏骨不走,年轻演员不管是为表认真还是真的有惑未解,一时也便留下了。   只程倾是个个例。   一来是他知道陈枞不待见他,留下也讨不得好,二来是他本就已对角色领悟透彻,就更没必要做那个表面工夫。于是在礼貌向导演组和前辈招呼后,便从房间内离开。   徐夕景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边按下楼层按钮,边征询着问道:“程哥,明早六点半就要出发。用不用我给你带早餐在车上吃?”   “剧组不是和酒店沟通过,会有提前早餐吗?”程倾几乎是复述着半分钟前陈枞刚讲过的话在问。   “起太早了......”徐夕景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快听不见,“我怕你没睡够休息不好。”   “我下午补过觉。”虽然被岑远打断。   程倾目光柔和安抚地看他,潜义拒绝了,说:“而且不合适,我总不好在大巴上那么多前辈面前搞特殊,让他们看着我吃早饭。”   似乎他的视线是什么滚烫岩浆,徐夕景很快躲避地低下了头,在几秒后才应:“嗯嗯,好。那程哥你早点休息。”   隔天的确是起了个大早,程倾下楼去吃早点的时候,外界的天色还全黑着。他到得早,大厅内还没有多少人,来的也都是些身上有任务的工作人员。   直到快要吃完,看了眼表发现时间距出发还有四十余分钟,程倾正准备从大厅离开回房间再休息一会时,才有演员陆续在取餐处出现。   看见熟悉的人影,他下一步便迈出大厅的脚步又顷刻回停。绕了个圈回到了最初取餐的地方,重拿了个餐盘。   “早上好。”程倾笑眯眯地跟上前打招呼,“昨晚休息得好吗?”   楚知钰想是刚去过健身房,身上穿着件无袖背心,额间系着条运动发带,脖子上还搭着条用以擦汗的毛巾。颜色都是纯白,皮肤被衬得宛如凝玉一般光洁透亮。   相比于他的热切,只是头轻点了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早。”   程倾向盘中拾了半勺滑蛋,问:“刚刚是去健身了吗?练的是哪里?”   “肩。”楚知钰言简意赅地答。   “你的肩颈肌肉线条真的很漂亮。”哪怕楚知钰没有看他,程倾的笑容也因真诚的想要夸赞而绽放得更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楚知钰默了片刻,说:“可以。”   ——不情不愿。   虽然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是一贯的平和,但程倾直觉楚知钰是不愿意的,只是碍于同组的关系应了这么一句。   程倾原本打算再跟他耗顿饭的时间,此刻便打消了想法,从善如流笑了下,说:“好,那我先走啦。”   他想和楚知钰处好关系改变风评,又不是想要结仇。能够答应就很好,自然不能逼人太过。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程倾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也没有机会养成这个习惯,和他分开后便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和楚知钰聊那么两句的时间,他的盘子里已经出现了另份夹好的滑蛋吐司。虽然有意将量放少,但对于一个半饱并习惯于少用的演员来说,就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了。   给徐夕景发了信息自己已经在吃早点后,为了吃得不那么艰难,他的视线便盯着远处开始放空起来。   放空着,他的目光又因胃部的酸胀不得不重新聚焦。程倾拧了下眉,视野里不经意捕捉到了走廊上的张靖妍。   空位所剩不多,张靖妍正端着盘子环顾,最后向一处位置走去。她在站定后停顿了一阵,似乎是在同对面的人交涉。在她坐下后,对面被遮挡住的楚知钰才显露了出来。   程倾的角度恰巧是个他能完整看清楚知钰的脸,对方却看不到他的单向视野盲区。他便边强塞最后那几口,边观察了片刻。   两人虽谈不上交谈甚欢,但气氛明显不算凝固。楚知钰深邃的眉眼依旧是冷的,他很少开口,却并不给人以不近人情的视感。   可他在自己面前,就不太一样。   先前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自觉从未对对方有过得罪的程倾挑了瞬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楚知钰好像的确很讨厌他。   意识到这点,程倾的心情却半点没有变得沉重,反倒因解决了最后一口而稍放轻松愉悦。   ——可惜了。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站起身,他很没所谓地想。讨厌他的人多了,也不差楚知钰这一位。   更何况,没人能在和他接触后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宝宝说的都对 嘶溜嘶溜舔一下 第十七章 17 “别来烦我。”   每个剧组对待开机仪式都非常重视,会按照惯例上山访寺,拜佛烧香,以求整部戏的大爆长红。   登上大巴,程倾没有再刻意向楚知钰靠近,而是随便找了个中段的空位便进去坐下了。   徐夕景跟着在他外侧坐下,趁着四周位置还没人占据,小声提醒说:“程哥,一会儿山上肯定有娱记和粉丝或者代拍蹲点,到时候你离......反正有多远站多远。”   被省略隐下的名字是谁,换做任何一个旁人听完整句话,都能够做到心知肚明。   程倾没有正面应答,只是笑笑,说:“我会注意的。”   江浙一带山上的风景的确好,清晨起了些薄雾,伴着初生的太阳,远处峰峦叠嶂蒙上层暖影,恍然间仿若置身仙境。   拉开车窗,程倾勾起半边口罩绳,很深地呼吸了口山间空气,才重新将口罩戴上调整贴紧。   后续的流程和每次开机都大同小异,演讲,拜佛,上香,剪彩......只是大剧组更豪华了些,来的娱记也更多。   车门刚开,混乱嘈杂的声音便爆发出来。   黑红就是这点好处,顶着光是内地的粉丝加起来就有两亿的那三位,镜头顶向最多同呼喊声最大的却是程倾。   “程倾!”   “请看这里!请问您和楚影帝组内关系如何?”   “别挤——这里这里看我一下!先前的碰瓷传闻您本人知晓吗?为什么从未作出过回应?”   “这件事有对你和楚影帝的拍摄造成影响吗?”   “程倾!请回应一下!”   话题中心的程倾被徐夕景护着,由工作人员开路引向寺内,才从密集的闪光灯下逃有空隙。   寺内气氛沉静祥和,和其外的喧扰完全分割。但对面山头仍时不时短促的细闪,满是敬业精神可见一斑的代拍在蹲点。   场合正式,许晟的目光也收敛许多,只是几次想要向四周空空的他靠近,但都被助理制止。   进殿上香的时候,程倾看见,先前上过一轮的楚知钰重返,又多燃了一支。   念及此刻有着建筑的遮挡,不会被拍,略微思索过后,他提着香走上前,轻声地问:“你求的什么愿?”   伴着殿内焚燃的檀香,回荡的脚步声更显空寂。   楚知钰正双手合十地阖着眼,晨间的微光从他背后的殿门撒入,清晰硬挺的轮廓被暖橘色的光晕得柔和,描摹上层佛性。   “家人平安。”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语气淡淡地回。   家人这个范畴是程倾鲜少无法涉及的,他想了想,没有顺着深入找寻话题,而是说:“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征询过你,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   “——哥哥。”   程倾的这句令楚知钰有些猝不及防,他的动作明显滞了下,看过来时正对上程倾专注认真的视线,问他:“按照角色这么喊你可以吗?”   “我记得你比我大。”楚知钰平静地说。   “按理来说,我应该该叫你一声楚老师,但看之前用尊称喊你的时候,你都不太习惯。”程倾一副逗弄得逞地笑了起来,边将香嵌进炉中,边问,“那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盯着他明显揶揄的笑颜,楚知钰的眉头皱了一下,才缓缓舒展:“可以。”   这是他们在整个开机仪式间唯一一段对话。   回程的路上,程倾打开微博翻看。果不其然,“程倾碰瓷”的词条同“《错浮笙》剧组开机”一起,再次冲上了微博热搜前排。   因为被徐夕景严丝合缝地挡住,选取的配图倒是看不清脸。只是一张他开窗时口罩半掀的片刻也被跟拍的镜头捕捉,下放到了评论区里。   除却抵制辱骂,也只有那条评论下的楼歪得可以。   【沃日[\疑问]这是程倾?】   【别说,以前没仔细看过,程倾长得还挺好看的啊】   【从隔壁合影过来,cq虽然黑料满天飞,但脸是真没得说,跟他们几个站一起一点不输啊(路人莫喷,你骂我我就骂你)】   【隔壁过来+1】   【本来就是,你见他们什么时候骂过程倾长相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额[\擦汗]你们三观跟着五官走啊】   【也没人在聊他三观啊[\擦汗]这不好好说着脸呢吗,找什么事,别给你家哥哥招黑了[\擦汗][\擦汗][\擦汗]】   ......   对于少见没有多余诋毁的评论区,程倾仅是扫了几眼,便点退出去。   这不是第一次有路人聚众点评他的脸了,他比谁都清楚,这层楼很快就会在舆论的洗刷下消失,接着仿若从未出现过。   将微博切进小号,他开始翻阅起楚知钰的相关推送。   程倾是有粉丝量的,甚至不少。只是两千万中至少有一千五百万都是黑粉,剩余就基本都是坚定不移在舔颜的。所以别家粉丝来找他家撕逼的时候,替他讲话的基本就是无踪无影。   因见过他本人而黑或路转铁粉的也的确是有,但比起磅礴的舆论造势下,粉增远远不如黑涨。   ——所以,他只能,也必须从身处舆论的另位正主入手。   陈枞不允许自己组内的演员使用替身,虽然大部分演员都已经在接拍后私下练习过一段时间,但在真正开机前,仍是会有一周时间对关于骑马、仪态等的集训。   而在这段时间,他需要找清楚知钰和他之间的问题所在,并且解决刻不容缓。   他实在不认为那个原因会是所谓“碰瓷”,那又会是为什么呢......   程倾依旧想不通。但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直接去向楚知钰询问,那么对方一定不会回答。   片刻思索,他将手机按了关。   下午的日程也很满,都是些剧组和演员对接的琐事。剧组的拍戏顺序通常都是每个取景的戏一次性拍完,这就涉及到演员情绪的调整,下午围读又具体就即将开拍的重要戏段进行了深入解析。   围读一直进行到了晚间,回到酒店房间,程倾在微信找到了早先加上好友的楚知钰,发了条信息过去——“明早你还去健身房吗?”   搭配了一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   楚知钰的回复在十分钟后:“抱歉。凌晨有行程,应该不去。”   “好噢,注意休息。”程倾回他。   接下来几天,只要是在剧组的行程里,程倾都始终秉持着热情态度,同楚知钰作着交流。晚上回去,也都会执着地给他发去消息询问。   程倾知道,对方应该并非不善于应对这类热情到直白的话术,只是碍于同组演员的身份,他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上一句“离我远点谢谢”。而是采用冷淡的态度来表明意愿,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而不正面回应恰恰给了程倾机会。   【程倾】:明早有空一起去健身房吗?   【楚知钰】:抱歉,不在酒店。   【程倾】:好噢~   【程倾】:回来了吗?   【程倾】:明早有空一起去健身房了吗?   【楚知钰】:抱歉,行程。   【程倾】:好噢~   【程倾】:明早方便吗?   【楚知钰】:抱歉。   【程倾】:明天呢?   聊天记录里被拒绝的次数愈攒愈多,理由逐渐省略,到了最后,甚至是已读不回。   而且,他有感觉,楚知钰先前不管私下如何,但在明面上总是会同他交谈两句,最近却莫名在现实面对他的态度都更冷淡许多。   就连许晟都从嗤他到了完全不理解:“你干嘛非得热脸贴他冷屁股?他有病你也跟着犯病?”   但程倾要的就是对方完全的不理不睬。   如若他直接询问对方对自己是不是有意见,像楚知钰这种平日便清冷少言的人,会有无数借口将他的感受一带而过成为错觉。只有对方真正对他视若无睹的时候,他才有了可乘之机。   这些天绵绵不断执着追问的消息,都是他有意惹得楚知钰厌烦的。只要拿捏好分寸,便也不会到达在对方心中形象无法逆转的程度。   最后一天关于小四方步的围训结束,程倾便觉得差不多就到了时机。   回到酒店,他先是回房洗了个澡。白皙的肌肤被热气蒸得晕红,尤其柔嫩的脸颊和鼻尖更为明显,多了些楚楚可怜之态。盯着镜子片刻,程倾满意地勾了瞬唇,才准备出门去找楚知钰。   今晚是剧组开拍的前夕,无论如何对方都一定会在。   楚知钰的房间离他的不远,但需在走廊内拐过个弯。顺着房间门牌号找寻过去,程倾的脚步却在拐角处蓦地停顿。   ——有人比他抢先一步敲响了楚知钰的房门。   那人穿着一身板肃的正装,不像剧组的人,更不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但程倾却并不是凭借他的穿着进行推断的,而是他认识这个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曾在岑远身边见过对方,而对方的身份除岑远的助理或秘书其一也别无其他可能。   原来除了那几束花,岑远倒不是没有其他行动。   程倾饶有兴致地抱臂环肩,斜靠在了墙面,静待着事态的发展。   门在数十秒后打开,但楚知钰没有从门内出来,以程倾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那人讨好式地笑了声,喊道:“楚少。”   “我是岑总的助理。”他先是自报家门,接着小心翼翼地笑问,“岑总想让我问您.......”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性情虽冷但涵养脾气均是尚佳的楚知钰。助理停顿的片刻之间,正在程倾猜测楚知钰会作何答复时,他却极其意外地听到了楚知钰没有风度的打断。   楚知钰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起码在程倾有限的印象中是:   “回去告诉他——”   “我说过,别来烦我。”   作者有话说:   悄悄咪咪求一个作者关注 第十八章 18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简短的一句话,便让程倾怔了数秒。直到门被伴随着不轻不重“嘭”的一声关上,眼睛仿佛也因震感传过而轻眨了下,他才回清了神。   ——这是什么发展?追求还是结仇?   在这一刻,程倾的心情实在很奇妙。   他一边觉得好笑,岑远能把楚知钰弄出这个反馈,也算是厉害。一方面又因真心实意地考虑起自己的位置而头疼,如果岑远追不到楚知钰,那么自己替身的位置实在很难说还要再做多久。   他不可能一直给人作玩物当替身。   虽然现在还不能走到自己成为资本的一步,离了岑远也需攀附他人。但他想,就算到了那个时间,只要岑远没把他的白月光追到手仍需要他,他也不可能和岑远撕破脸皮,和岑氏这座大山相抗衡。   就是很让他难做啊.......   程倾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深邃的眸底像是汪一望无际的海,海面宁静祥和,其下却暗流涌动,危险重重。   他难耐地啧了声,咬字说:“废物。”   连追个人都搞不定,高岭之花的类型又不难到手,何况岑远还先天条件占优。   见岑远的助理准备往拐角走,程倾顷刻转身往回,小跑几步才将步调放至了正常。   快要抵达房间门前时,果不其然被从身后叫住:“是......程先生吗?”   程倾闻声转过了身,看着面前之人,眼神有些茫然。   “看来您不记得了。”岑远的助理摸了摸脑袋,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是岑总的助理,先前在公司遇见过您。”   “实在是抱歉。”程倾表情舒展地笑笑。   “没事没事。”助理匆忙摆手,语气真挚地回道,“其实也就是短短一面,您不记得也正常。是您实在是太好看了,我对您的印象非常深刻。”   程倾莞尔,截停了这个话题,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助理的表情有着一瞬的凝固。   察觉到对方的难言,程倾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笑容难以控制地收了几分。他垂下眼帘,放低声音地问:“那哥哥是也来金华了吗?”   “没有。”这回对方答得很快,助理掩饰尴尬地笑笑,答复说,“岑总在宁波开会,昨天刚到,这几天都会比较忙的。”   程倾轻嗯了声,勉强将笑容扯大回方才的弧度,善解人意地说:“好。已经很晚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欸欸好,您也是。”   目送着岑远助理的离开,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电梯间,程倾的手都仍搭在自己的房门把手上。   可正当他权衡起,自己是否要继续选在这个时间去找楚知钰时,似乎是知晓他的犹豫不决,兜里的手机低低地震响。与之相贴的皮肤随即传来一阵酥意,促使着迟迟不落的腕间压下,替他作出了抉择。   推门进去,程倾盯着屏幕上“岑远”的名字微微皱了下眉。自从上次自岑远发了通不知何起的火后,他们又是小半月未曾有过联系。   或者说,是岑远单方面没有联系。   程倾给他发了些信息,大意就是致歉,并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犯。几次发过去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白话,至于是哪里错了,鬼会知道。   他接起来,语气一提,喊道:“哥哥?”   岑远好像半点没有受到方才楚知钰的影响,不知道是还没有来得及看助理的汇报,还是助理在转述楚知钰的话时委婉了不是一星半点。   岑远嗯了声,说:“过两天我会抽空去探班,具体时间会在确定后发给你。”   “好噢。”程倾语气乖巧地应说,接着迟疑片刻,才试探着接上问题,“哥哥过来的话,会在这边呆多久?”   “半天,或者一天。”岑远说。   那边时不时传来些纸张翻页和笔触游转的声音,像是在审阅文件,交织在一起并不沉闷,反而有种使人平静的听感。   静了两秒,程倾问:“哥哥,你现在还在忙吗?”   “嗯。”   岑远简短的一个字,却也没了下文。他不挂断,程倾自然也不会蠢到先一步为这通电话说上结束语。   明白对方正在等待着他开口讲些什么,程倾沉默了一阵思考,才问:“哥哥,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岑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程倾听到,笔触的声响不太明显断了一刹,才继续。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程倾很少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和岑远说话,也从未如此出言顶撞过岑远:“你说我在自作聪明,可我没觉得啊。我要是聪明的话,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当时在公寓你就突然走了,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那天也是,你又一直不回我的消息。”   但他的下一句紧随其后,又开始透露出些委屈:“加起来你都已经跟我生气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我很笨的,你别生气了嘛.......”   吸取教训,这回程倾没再提起楚知钰半句。   片刻后,岑远的回应是一句:“没生气。”   “真的吗?”程倾吸了下鼻子,糯着语气,寻求再次肯定地问。   “嗯。”岑远似乎是放下了笔,说,“真的。”   他的这两句,程倾半个字都不信。   但总归是把这通无名火给哄得散了,程倾的语气重新带上笑意,说:“那我等哥哥过来探班,就先不打扰你忙啦。”   接着宛如常态地同他讲着今天的日常,补了一句:“我跟你说,我今天起得好早,明天也要。所以一会儿就要睡了,哥哥要像我一样早点休息噢。”   岑远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同意了这通电话的结束,沉稳的声线钻入耳廓带来一阵酥麻:“晚安。”   电话挂断,程倾多少回味了片刻。他感到有些奇怪,明明听了四年的声音,他却仍然欣赏,半点没有腻味。   岑远的脸和身材也都同样。   如果不是知道,以对方的资本,是绝不可能甘愿自降身段,程倾倒还挺乐意在未来和他和他开展一段平等开放的炮友关系的。   ——他只是讨厌低人一等,又不是讨厌岑远。毕竟岑远除了最近莫名其妙的两次生气,对他也绝对称得上一个“好”字。   想着,程倾又已经开始履行起最初的策略,重新回到了楚知钰的房门前站定。   收起唇边似有若无的浅笑,他轻叩了两下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程倾看清了楚知钰眉眼间的潜藏的不耐。而对方在看清来人是他后怔了瞬,不耐消退几分,但微蹙的眉却并未舒展。   “是有什么事吗?”楚知钰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淡。   似乎是被问得愣了,程倾盯着他,发出了一声:“啊,我......”   “我”了半天,却许久没有说出“我”些什么。   楚知钰的眉心愈发下压了,捕捉到对方正要再次开口询问,程倾的眼眶唰得一下便变得湿润。   被他陡然之间的神情变化弄得懵了,楚知钰的表情也罕见地有些茫然无措:“你——”   一颗晶莹泪珠从眼眶挣脱,滑落的瞬间,程倾垂下眼帘,接上了他短促的开头,哽咽着问: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作者有话说:   香喷喷的小白莲一朵请查收 第十九章 19 “那天你都听见了吧。”   这种情形的发生,在楚知钰二十一年的生涯里都并不少见。   在踏足娱乐圈以前,是女生因向他作着自知失败的告白,在讲话时难以控制地落泪。在踏足娱乐圈以后,便是粉丝因见面的激动而哽咽。   但这些情况比及当下都有着显著的区别。   ——他在被审问,在被用泪水审问。   在这一刻,他甚至无从记起自己明明只是婉拒了对方几次偏私人行程的邀约,同并不熟悉的人保持了正常社交距离,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能想到视野中程倾垂泪的眼尾,和自己好像确因失礼而伤到了对方的心。   楚知钰皱眉看了他片刻,抿直绷紧的唇缝才终于溢出字句,说:“我没有讨厌你。”   很干瘪无力的一句自证,或是解释。   理智稍许回归,楚知钰也同时意识到,让同组的演员站在走廊里,尤其是在他的门前哭泣似乎并不合适。但被入侵私人领地,于他而言也同样不被允许。   两相交击过后,是前者占据了上风。   “......先进来说吧。”   楚知钰有些无从下手地提住了程倾袖口的一角,将人轻扯进屋。跟在他的身后,程倾仍在垂泪的眼睛有丝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   楚知钰房间的布局同别的房间都大同小异,床面很干净整洁,只是床前的地板上有只草草摊开的行李箱,里面除了衣物便是些学术类文件,似乎是还未来得及收揽。   ——看来没有骗人,的确是行程在外刚刚回来。   程倾四下张望的眼神在楚知钰回眸时收敛,他被按坐在沙发上,桌上的抽纸盒子也被向他这边推过。   做完这些,楚知钰又开始不知所措。他在原地顿了一阵,再为自己找了件事做,转身进了厨房。   伴着热水壶蒸汽外溢的声响,程倾问:“是因为碰瓷吗?”   他知道不是,但他总要在楚知钰面前为碰瓷事件给出一个解释,否则他不可能同对方打好关系走得更近。   水流声停止,楚知钰端着杯子出来,看起来似乎借着倒水的时间很快整理好,表情恢复平常的镇定。在递给他后才在一旁坐下,问:“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是因为碰瓷吗?”程倾又问了一遍。   明明是在对对方进门前才说过的话充耳不闻,继续执着着同一个问题,可没人会觉得,一个眼眶含泪声线微颤的人是在无理取闹咄咄逼人。   “不——”   “抱歉,前几天一直缠着给你发消息。”   楚知钰的否认还未来得及全盘脱口,程倾便已先恰到好处地接上。他垂下眼帘,戏谑地苦笑了声,说:“很没分寸吧.......”   虽然的确,但这点介怀被对方抢先一步道出并作出致歉,令楚知钰产生了些微妙的愧疚。   他张了张唇,说不出一句扯谎安抚的“没有”,也无法做到坦然接受,说“没关系”。   “没事的。”似乎是洞悉于他的想法,程倾说,“给你发那些的时候,我看着也觉得很不舒服。”   停顿了下,吸了吸鼻子,程倾继续讲道:“其实我不是想约你健身,而是想和你解释有关碰瓷的事,从刚碰到你就想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但我实在很难启齿,找到别的借口约你单独出来。”   “你还记得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我很喜欢你吗?”   “嗯。”楚知钰终于有所能够回应。   “那围读那天我说的追星呢?”   捧住纸杯抵在膝上,程倾垂下眼帘,交叠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说:“从你出道,只有几千个粉丝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了。”   关注,但不是因为追星和喜欢。   ——两句看似有所关联的实话,引导拼凑出了一个虚假的真相。   “那个时候我没多少粉丝,也一直很糊,没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所以私下买了些和你的同款穿。可是忽然有一天,我碰瓷你的事就被在网上爆出了热搜。”   “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确是个不受关注的三线小演员,但你已经是热度人气均在前沿的影帝了。”   “我不想再对你产生影响,后面也并没有再穿你的同款出门,可是已经......”   舆论哗然,风波难停。   他已经在恶意解读间难以脱身。   楚知钰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本已饱和收住的泪又随着这段话的道出变得难以控制,开始密集地下落。   他有些无从应对突如其来的情感,和被输入的过多内容,沉默片刻才说:“我不在意。”   “但我不希望你误会。”程倾说。   在楚知钰的世界里,交际的人只分为两种——有关和无关。   程倾便被划为了后者的范畴间,所以无论程倾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他们的人生只会有着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相交,他的人生轨迹也不会因对方造成任何的影响不同。   所以对于这件事,他甚至没有想过,又何谈误会。   在他沉默的时间,程倾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头,楚知钰也终于看到了他红着的眼。甚至就连贴近的几簇睫毛,湿答答地黏连都分外清晰。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种情形与以往的另一个不同——程倾是名男生,漂亮到令他无从察觉违和的男生。   接着,他听见程倾问他,哭过后的声音像是汪被雨洗过的清泉:“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对吗?”   很快回过神,楚知钰皱了下眉:“什么?”   “你......”似乎是被他吓到,程倾又垂下了眼,一句话只有开头后续因过于小声而悄然消失。   但问题出口的瞬间,楚知钰也已然想清了对方的意思。他只是因一时心思另作他用,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但其实前言后语并不难理解。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要在此那么纠结,好像比及粉丝维护自身在偶像眼中的印象,都有些超过。   楚知钰发现,程倾好像很能猜透他的心思。起码在短暂的接触中,自己的每句话都不会落地。   “因为我不想只是不讨厌而已。”程倾说。   他声音里的哭腔已然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颓寂,而这种语气是楚知钰所熟悉的——同以往情形的女生一般,诉说着明知失败的请求时所用。   “我知道我很贪心,但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程倾咬住唇,停顿结束放开时被咬出了青白的齿痕,最后呢喃着重复了遍,“所以我不想只是不讨厌而已......”   楚知钰还未作出回应,程倾便将话题迅速一转。短短的时间内,楚知钰便因对方的直白而再次有些不知所措地怔愣。   程倾几乎是在陈述着问他:“你都听见了吧,那天在厕所。” 第二十章 20 “我没得选”   眼见着楚知钰的面部表情从微怔过渡到平静,程倾虽了然于他对这件事的默认,但他仍不确定对方那天究竟听到了多少。   ——是只有关他和赵晨阳调情的部分,还是连同透露他和岑远关系一起的全部。   他很快就被告知了答案。   楚知钰的目光并不犀利,只是垂头看他时,背过顶光的角度为双眸蒙上层暗影,说:“如果你指的是你在被谁包养的事,我不会外传。如果你指的是你正背着你的金主偷情,我也同样。”   他把话说的非常明白,程倾大概清楚,对方是不想在这件与他无关的事上多做纠缠。   但无论如何,程倾恐怕都不能令他如愿。   一来是他有意在今天就将隔阂彻底消除,二来是他也捕捉到了楚知钰说这些时,平静语气下的,那丝冷意。   他知道,哪怕自己刚刚说的楚知钰并不在意,也自然是被听了进去。现在对方再听到他提及这件事,八成是会以为自己方才讲的全部都是铺垫,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做戏。   可这回,程倾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楚知钰便捕捉到他的想要开口,先一步说:“你不用为了维护在我眼里的印象而解释,那是你的私生活。”   剩余隐没的半句也显而易见——“我不在乎。”   可程倾在乎。   他不但在乎他同楚知钰的关系好坏,还明白岑远那边追求的进展,不能因为他和岑远关系的缘故而截停。   “可你多少在因为这件事介怀......”所以明知惹他会不愉,程倾却迅速地接上继续这个话题,“如果我不解释,我好像就没有办法向你靠近了。”   这句显然逾矩的话没有令楚知钰的眉心再向下压半分,但他站了起来,送客意味明显。   “我很抱歉,所有的事。”眼见似乎再无法深入,程倾极为识趣地跟着他站起身,语气歉疚地说,“今晚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楚知钰的回答只是颔首客套:“你也是。”   成年人的默契很简单,相视无言不过两秒,楚知钰和程倾便一同向门外走去。   走廊很短,几步的路程,楚知钰宽阔的背顶在程倾前面。似乎是不准备继续达成他的目的,程倾同他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与偏侧过身让出过道的他擦肩,才在临踏出门前的最后一刻才轻声开口:“我刚刚说谎了。”   楚知钰准备将门推合的手一顿,继而搭了停。   “我一开始关注你的时候,不是因为喜欢。”程倾停顿片刻,自我确认一般地重复,“羡慕。而是羡慕。”   程倾缓缓抬眸,和神色不明的楚知钰对上视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淡淡的失落,眼眶却早已不再含泪:“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幸运,能够拥有命运的选择权。有的人更幸运,不仅可以掌握自己还能够主宰别人。”   说最后这句时,他替楚知钰将门拉合。随着对方在缝隙的缩小下渐渐消失,程倾自嘲地轻笑也像阵被夹至四碎的风,一触即散。   “我没得选,有人替我。”   -   既身处权贵顶层,哪怕干净清高如楚知钰,不沾染但对于腐臭阴暗面的明晰也是必然的。   ——所以程倾不需要把话讲的太明白。   他只在最后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给对方,而他相信,楚知钰会自己脑补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至于他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自然是不能直言道出,后面再找机会为岑远在楚知钰眼中的形象另作竖立就好。   而昨日话术的效果虽然不多,也显然存在。   开拍第一天的上午,程倾没有戏份,剧组主要拍摄的是楚靖宣同楚笙幼年时期朝局上的剧情铺垫,但作为大男主的楚知钰便需要在场。   隔天在片场遇到时,楚知钰正站在殿堂之上,被三两个剧务的工作人员围着整理服装细节。瞥见他过来,眼神微愣一瞬,程倾刚微微扯起唇角,对方便不大自然地移开。   程倾不甚在意地笑笑,同样移开眼,和在场的其他演员打起招呼。   受了他多天冷淡的许晟,闻声别扭地撇了下嘴,才慢吞吞地哼声回了句:“早。”   这场戏是群像大场景,并非程倾同楚知钰的对手戏。剧组的拍摄顺序也并非依据剧情走向,而是按照场景划分。   程倾的戏份主要集中于宫廷之内,近期他同楚知钰的双人戏份便会很多,所以他并不着急于立即要求关系的迅速拉近。   ——既然已经将种子在对方心里种下,他便需要给予时间,等待其自己生根发芽。   待所有演员就位,陈枞拿着扩音喇叭,同在场演员讲述了下这场戏的重点注意事项,力求一次拍过。   这是程倾在《念浮笙》剧组拍摄的第一场戏,也正是此刻即将准备拍摄的内容。   ——南朝边疆生乱,早朝时皇帝商议政策,择人出兵。谁也不知,这是争抢太子之位立功积攒人望的大好机会,亦或是将朝政拱手相让令对方掌控权柄的大段时间。两党明争暗斗之下,皇帝准备派遣最不受宠属意的四皇子楚笙出征。   这个时期的楚笙是没有存在感的,在外人看来怯懦又自卑,毫无身为天家皇子的气场,更无法担当相应责任。   他需要做的只是在人群之中藏匿,直到话题引及自身,最终颤颤巍巍地走出跪下,接着念出本场唯一的一句台词:“臣楚笙领旨谢恩。”   整场戏于程倾都不需要用上什么演技,而这回许晟的进入状态也很不错,没有再拖后腿。整体拍摄很顺畅,一镜到底的拍摄,一次便全员通过。   程倾今天原定的下一场戏是晚戏,间隔四小时左右。导播喊“咔”后,徐夕景便迎了上来,跟在他身后朝场外去时,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是出什么事了吗?”程倾问。   “程哥。”徐夕景小声地说,“你又上热搜了。”   对此程倾不以为然,面上却眸色稍暗,安抚地朝他笑笑,才继续问道:“是吗,什么热搜?”   “......天王许晟片场对程倾黑脸。”   程倾几不可查地挑了瞬眉,望向不远处。   许晟也正和他的助理站在一起,他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仰头浅抿了几口,在片刻后感受到视线,找寻同他对视上,很快又没好气地扭过了头。   ——好吧,确实黑脸。   程倾颇有几分感到搞笑,在心里啧了一声。毕竟网上有关他的恶向舆论从未停止,这回的报道倒是难得的的确不是虚构。   作者有话说:   一个蛮重要的tips:   小楚只知道倾宝被岑大佬包养 不知道替身白月光的事 第二十一章 21 意外   程倾的房车不是公司分派,而是岑远所赠予的,否则以他的咖位绝不可能用上内设配置均为顶级的款式。与一排剧组其他艺人的房车停靠在一起,都并不因车型低廉而突兀。   今晨不用早起,程倾睡的觉足,回到车上便没有小憩,而是翻起剧本提前过了一遍晚间戏份的情绪与台词。   他花费了约半个小时结束,才刚合上剧本,想另找些事做,房车门便被敲响。   徐夕景去开了门,程倾抬眸看去,只是徐夕景还没来得及转身告知他来人是谁,对方便已从台阶登入。   是许晟。   他已经褪下了戏服,只是妆还未卸,气息微急,额前有层薄汗,似乎是刚刚完成今日的戏份便赶了过来。   ——程倾也依稀记得,今日的晚戏没有许晟的名字。   徐夕景对于与他不善的人一向都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许晟蹿上来的太快,没有看清他的神情,否则以许晟这种脾气的人绝对会立刻炸毛。   程倾向徐夕景使了个眼色,待对方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去,门缝关严,他才重新将目光投给许晟。   见他不先开口询问,许晟在同他对视片刻后干咳了一声,不得不先表明来意。说话时缓解尴尬地将视线移向车顶徘徊,问:“你看微博了吗?”   “坐。”程倾问,“什么微博?”   他见好就收,没有再多给许晟冷脸。毕竟以许晟一点就着的脾气,现在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太容易,调教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许晟在他对面的沙发椅坐下,搭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地搓了下,说:“就......就......”   好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   见他如此难以启齿,程倾没了逗弄的耐心,不再继续佯装不知。盯着许晟的眼睛微微偏了下头,柔声说:“如果你指的是《许天王片场对程倾黑脸》的娱乐新闻,那么我不介意。”   “可我、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许晟蹩脚又着急地解释,“这是恶意解读!”   “但舆论不就是这样么。”程倾淡淡地说。   一句话,便令许晟怔住。   他垂下脑袋,手搓得更厉害了,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半晌,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   “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片场看你那个表情的,我没想到会被拍,还有之前的事算咱俩都有错吧,也还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许晟破罐子破摔一般,一口气地讲完,接着抬起眼,语气有些难查地小心翼翼,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程倾眸底浮上的笑意在同他对视前一刹收敛,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我和你说过,和我靠太近对你的影响会不好,现在风向的恶意都冲着我,但难保以后不会误刮伤你。”   “都是屁话。”   听见他说不生气,许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又变得跷脚起来,不屑地讲:“我会在意这些?我的粉丝会因为我和谁交朋友就转黑?”   很有底气。   身为顶流的底气。   程倾挑眉笑笑,说:“我只是这么一说。”   “这么一说也不行。”许晟的姿势放松起来,向后靠去,一副指教他的姿态,“你得对自己有信心,你以后一定会火的。毕竟你还挺招人喜欢的,反正我就这么觉得。”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条小狗。”程倾突然说。   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讲自己,许晟的表情僵了一阵才变化,明明是在凶人,却因搭配向柔和化去的妆容而变得些许滑稽:“你说什么?”   “很可爱呀。”程倾莞尔,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每次生气都气势汹汹的,其实你人很好,根本不会因为发脾气而做什么。”   许晟听得有些发懵,他甚至没弄清楚这段话是在夸他还是贬他,最后撇了下嘴,瞪他一眼说:“行了行了。我警告你啊,没有下次。”   程倾笑眯眯地拉长语调说好,有种淡淡的宠溺的味道,接着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没有戏份了就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怎么,你想赶我?”许晟皱眉,“我就不走。”   程倾忍俊不禁地垂下眼,说:“那你去拿你的剧本,我离下场戏还有些时间,我们对下台词,这样行吗?”   “这还差不多。”许晟嘟囔。   许晟去拿剧本的功夫,程倾给徐夕景发去信息,告诉了他自己要同许晟对台词的安排。知道对方收不住表情管理,还特意跟了一句如果不想回来可以先不用跟着他没事。   如他所料,徐夕景对许晟有怨,回了句——“好的程哥,那我在附近转转,给你买点特产小零食带回去。”   和许晟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助理。   程倾感受得到,对台词时对方的眼神始终提防地落在他的身上。很可能是并不希望许晟同他一起,只是鉴于许晟的经纪人不在,他不敢相劝又知道劝了也拗不过许晟,才不得不跟了过来。   他们一直对台词到程倾回片场整理妆造前的时间,许晟才依依不舍地从剧本中抽身。   程倾和他们一起下了车,期间许晟同他讲话,说:“你真不是科班出身?台词功底那么好。”   “不是。”   下着最后一级台阶,程倾笑着回他,望向前方时视线却刚巧与正往一旁房车里入的楚知钰撞上。   他不太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会在怔了一瞬后,突然向他这边迈步。   或者说,用冲更为准确。   哒。   脚步落定在地面,程倾在片刻后才反应,楚知钰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身侧。接着他看清了同样向他冲来,却被助理强硬向后扯去的许晟。   ——出了什么意外。   程倾知道。   他的视野在偏头的瞬间定格,接着被一片漆黑覆盖。只能听见一声似乎是解了恨的嘶吼,渐慢地,在耳间扩散:“程倾!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小宝呜呜呜呜呜揉揉 第二十二章 22 “别怕,我来了。”   出于对危险降临的下意识,程倾闭上了眼。可在过短的反应时间内,抬手抵挡的动作与之相比便显得冗长,令他还是没能幸免被泼了个迎面。   ......   啪嗒。   ......   啪嗒。   很长一段时间,程倾认为,他好像都和外界嘈杂混乱的声响分割成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   感官是逐步回归的。   浓稠的液体缓慢在脸畔下滑,从额前至鼻尖,从鼻尖至下颌,接着一滴滴的滚落。   湿润浸透戏服的布料,黏腻在皮肤间蔓延,假发被打湿成绺,液体甚至渗进头套。   “别睁眼。”   谁说。   有些奇妙的是,由于耳廓也被液体间断性堵塞,程倾没能听出是谁在讲话,但他听到了对方气息的晃动未平。   落在他脸上的手却很稳。   纸张轻柔地捻过,将液体一点一点地擦干。   半晌,才再有声音,而这回程倾听了出来。   “抬头。”楚知钰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给人平白以安心,“屏住呼吸,只是擦弄不干净,需要倒水给你冲一下。”   如果程倾现在慌乱失措,那么很容易便会把对方当作主心骨。   只可惜程倾不是。   抬头让对方为他清理的时候,似乎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楚知钰少见的多言,一直在讲着话。   “不用太担心,只是颜料。”   “刚刚你的面中被挡住了一部分,现在只是左脸下侧有点上色,这种化学原料的染色是可洗褪的。”   “人被许晟压走去向剧组沟通情况了,他们那边会着手报警。还有你的助理,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等程倾睁开眼,最先看到的便是楚知钰玉砌一般的眼睛。他的唇蠕了瞬,似乎想说很多,最后却只是说了声:“谢谢。”   “没事。”楚知钰摇头,用眼神示意他转身,“周围可能还会有狗仔,先上车。”   进到车上,鉴于一片狼藉的身上,程倾没有坐下,楚知钰便也没有。他们几乎是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无话可说地沉默着。   还是程倾先问:“要坐么?”   “没事。”楚知钰说。   接着便又是一段沉默不语,但这回楚知钰更先主动。他垂下眸看他,语气很郑重:“抱歉。”   程倾清楚这句道歉的含义,就像楚知钰自己也明白这点一样——对方有着高达99%的概率会是这位私生的正主。   “别那么严肃,没关系的。”   程倾弯下眼笑笑,说:“我早就习惯了这种恶意,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真的有人泼得那么完整到我身上。”   ——看似是在安抚,可实际却又在加重对方的愧意。   毫无疑问,程倾是故意的。   他做事从来都是利益为先,既然已经出了这种事,结局无可更改,那就总得作用,否则他就是白挨了顿泼。   “......抱歉。”楚知钰又说了一遍,接着停顿片刻,问他:“上次你说羡慕,是羡慕我什么?”   程倾反问他:“你希望听到我回答什么。”   他用余光看见,楚知钰的眼神一怔,接着愈发变得复杂起来。   “良好的人气和风评,刚一入圈就能拥有的好剧本,还是生来就拥有的权势地位。”程倾一语点破他的猜想,又淡淡地否认,“说没有这些太虚假了,但那不最主要的。”   “我.....”楚知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程倾打断:“我是个孤儿。”   可能在他眼里,程倾是在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伤疤,勉强地笑着。但这回他说的话,又全部都是实际。   “其实羡慕你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你恰好拥有我所缺少的全部,并且在那些方面拥有的都是能够拥有的顶级。”   程倾展颜,微微一笑:“但你其实不用太把那天我说的放在心上,因为我不在乎。那天说的只是一时兴起,我对你的羡慕也只存在于很短的一个瞬间。”   这回楚知钰是再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了。   得知消息后,剧组来人很快,众多人涌入了车内。不论如何,演员在片场内发生这种事故,剧组都是难咎其责的。   陈枞面容肃立地盯了他几秒,既是承诺,又是一锤定音地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给你一个结果。”   他带了几个专业人士来为他拆脱头套和戏服,期间,同一旁的剧务吩咐:“通知下去原定夜戏延期,和老杨说一下调整戏份顺序......”   “你没事吧?”程倾正侧耳听着,许晟挤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对方便早已是副咬牙切齿的姿态,低骂道:“疯子。还有我助理,回去就给他换了,要不是我他瞎拉我,你还能遭这种罪。”   程倾觉得好笑,说:“好了,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也是......”许晟的情绪又一朝变得低落,他垂下眼,抿起唇片刻,检讨着说,“都怪我没有挡住。”   比初见的时候可爱多了。程倾莞尔,用安抚小孩子那样的轻柔语气说:“和你也没有关系。”   很快,拥挤的车内便重新回归了静谧。   许晟并不想走,但鉴于戏份拍摄安排的变动,陈枞需要临时联系演员,而没了戏份又恰好逗留在场的许晟便被抓去当了那个苦力,便不得不随着陈枞的离开一同离去。   对于艺人而言,容貌都是最重要的。对于脸的处理刻不容缓,于是徐夕景还没回来,陈枞便先安排了人手将他送回酒店淋洗,并抓紧对此作出解决处理。   好在颜料的染色效果并不强力,在用酒精擦拭并作出清洗过后都尽数褪掉。   反复确定没有造成恶性后果后,程倾才从浴室里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翻看微博。   果不其然,查看时间,他被泼的事前后间隔不过半小时便已然登上了热趋第一。   而评论区的声音褒贬不一,有的说活该,但大部分人都秉持着同一个观念——私生不对,恶意伤人更是不行,但在就事论事之余,对他的观感也依旧没什么改变。   可还是有着少部分人,在因可怜他而微弱转变口风。   ——一切都在料想之中顺利进行。   不论是楚知钰,许晟,还是网上的风评。程倾罕见地感受到了更多愉悦,垂下的眼眸间笑意滋生。   “叩叩。”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程倾的神色转瞬收敛。可他才刚起身走至门前的两米走廊,随之而来的便是刷门卡认证通过的声音。   徐夕景吗。   只有助理那边会有艺人的第二张门卡,而在这个时间,也不可能再有酒店的人来做卫生。可程倾刚刚整理好的表情,却又在下一秒,又一次地被迫作出转变。   是岑远出现在了门前。   程倾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在岑远向他走过几步之后,他才似乎刚刚反应。眼睫颤动,细微的声音下委屈磅礴:“......哥哥?”   岑远很轻又很紧地环住了他。   应是才从隔壁的城市赶了过来,他的外套还带着空调的凉意,但他的怀抱却既宽阔又温暖,像是个安稳的巢穴。   包裹降下的声音也是:“别怕,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金主哥扳回一局 加分 第二十三章 23 英雄救美(2w海星加更)   抱住他以后,岑远始终没有急于发声,这个向他敞开的怀抱似乎是场无声的安慰,程倾便也没有开口打破氛围。   ——他一向很懂该如何取悦于人,何况岑远此刻明显是想做那个英雄救美的英雄。   岑远身上的古龙水是浓郁的木质香调,深邃,清爽,凝心安神。在把额头向他的颈窝处深埋了埋后,程倾便被环得更实。许久以后,才被拦腰从原地拔起,平稳地抱去了床前。   直到坐在岑远的腿上片刻,他才微微在怀抱里抬起下巴,闷着声问:“哥哥,你的工作都忙完了吗?”   “嗯。”   程倾环住他的脖子,努力扬起笑脸,说:“那就好,我一直到明天下午都没有排戏噢,应该可以多和你呆一会会。”   岑远并没有搭他的话,而是喊:“程倾。”   对于岑远喊他名字这件事,程倾总有些下意识的反应。在确认对方并无任何生气迹象后,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随着他将身体后仰,早已挡在他脑后护着的手轻轻开始动作,揉了揉他的头发。岑远盯着他的眼睛,双眸像是宽阔的海域,说:“我会处理。”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这么跟他说了。   但相比剧组能够做到的将人送进局子蹲个十天半月,毫无疑问,程倾会更喜欢岑远的处理方法。   “你希望他拥有什么下场?”岑远问他。   程倾怔了怔,下意识反问:“下场?”   “嗯。”岑远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叙述着的事情并没什么大不了,“引导网爆,让他受点精神折磨。或者更简单些,他家还算是有点小钱,破产就好了。”   程倾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他不但记仇,别人要他难,他还向来都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没有思索,也没有任何掩饰心思的意图,他的语气轻却肯定:“我都要。”   岑远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置喙,只是又揉了下他的脑袋,颔首说:“好。”   “哥哥......”似乎是讲完才想到这点,程倾垂下眼眸,“只是那个人自己的错误,我却让他们全家都不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善良?”   “不会。”岑远说的语气是理应如此,他的想法与程倾总能在有些地方不谋而合:“那个人之所以做出这种事,无非是家庭教育的失败与金钱权势所给他带来的底气。并不是你在牵连他的家人,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共同体。”   可能是他并不是对方简单情人更是替身的缘故,岑远并不是每次找他都是为了肉体欲望,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他们就像情侣一样。   躺在床上的时候,程倾枕住他的胳膊上,阂着眼喊他:“哥哥。”   “嗯。”岑远说,“怎么了?”   “我听说像你们这种有钱人都多少涉黑,所以刚刚你问我想要他什么下场的时候,我还以为会......”   程倾的皮肤很敏感,身体在擦拭颜料残余时因摩擦留下了大片的泛红。可能是领口有些敞开,岑远看见了部分,指尖先是在他的胸前轻滑而过,才像哄小孩子入睡那样节奏地拍起他的背,接上话问:“以为什么?”   “以为你们会把得罪你们的人抓住关起来,然后暴打一顿杀掉。”程倾小声嘟囔。   岑远的声音携上丝笑意:“从哪里听说的?”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程倾在岑远的怀里拱,撒娇着说,“我真的很好奇,所以是不是这样嘛。”   “是。”岑远勒了下他的腰,见他安分不动才说,“但那是在很多年前,现在是法制社会,做那些是犯法的。不过门路总是有的,只要把人骗到国外一切就好说。”   “噢......”   “如果你想那样,我可以安排。”岑远将他蹭掉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不过我想你不会希望我用那种方法,毕竟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种落差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后面他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阵,其中较为重点的是岑远告知给他身边多加派了人手,言语中似有对徐夕景失职追责,想要将他换掉的意思。程倾摇头说不用,岑远一向尊重他的意见,便未再在此多言。   在他的臂膀中,程倾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隔天程倾一直睡到快十一点才起床,还有工作安排的岑远陪他吃了顿午饭,接着让司机先送他去了片场,才准备离开。   下车的时候,程倾仰头在他的下巴啄了一口,说:“哥哥,我走啦。”   岑远的回应是又揉了下他的头,片刻后才摇下车窗。   徐夕景对于这件事的自责态度可见一斑,他不可能没眼色到打扰岑远和他的相处,事件发生后忙于处理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见他,刚刚也是自己驱车来的。   跟上程倾,他几次哽咽,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程哥对不起......我......”   “好了。”程倾安抚地笑笑,“我没事。”   半天过去,徐夕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那个私生被扒出来以前的很多事,现在在被网上声讨,还有剧组早上发了声明的事情......你有看到到吗?李姐说让你赶紧给她打个电话。”   岑远的手段一向雷厉风行,程倾知道,所以网上有关这件事的腥风血雨他都没有怎么去关注。更何况,岑远也一定不会曝光那位私生的真实粉籍,从而把楚知钰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在接过徐夕景递来的手机时,程倾短暂地因热搜上高悬的“楚知钰回应程倾私生事件道歉,二人疑似冰释前嫌”的词条而微怔一瞬。   徐夕景解释时的语气带着微妙的别扭:“楚知钰转发了剧组的微博,但李姐并未收到对方经纪公司关于此事的联络,应该是艺人方私自发送的。这件事中你的回应会很棘手难做,所以她让你尽快给她电话。”   “好。”程倾淡淡地应下,似乎这件事于他并不算重要,可他的视线却久久在屏幕上停驻,微眯起眼。   [@程倾 作为公众人物,我很遗憾并抱歉自己并未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在此,我谨代表某些因喜欢我而犯下过错的粉丝向程倾先生致歉。我始终认为,爱不能成为伤害的理由,望共勉。//转发@念浮笙剧组官微:有关私生恶性伤人事件,我方在此郑重声明......] 第二十四章 24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毫无疑问,楚知钰的道歉回应将本就热度不低的这件事更推上几倍层级。   只是虽然有着正主的发声,对于程倾的普天谩骂稍减,但固有印象却并不是如此好转变的。   脱离楚知钰的评论区下,评价依旧不太美妙。   ——楚知钰的道歉在所有人眼里,除了体现出他极其端正的三观,其它作用微薄,并不意味在为“碰瓷事件”和解。   比如,某些词条再次奔上了热搜,又很快悄无声息地被压下不见。   【#程倾金主 cq背后势力可以啊,都能让楚这种咖位的顶流低头道歉[吃瓜]虽然公认粉丝行为正主买单,但私生不算粉丝这不也公认的吗,明摆着和楚没关系[吃瓜][吃瓜][吃瓜]】   【我就说[调皮] #程倾金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调皮]不道歉#程倾金主就要对我家哥哥耍些阴暗手段了捏[调皮][调皮]程倾能不能亖啊别来沾边了脑缠】   【我怎么记得一开始没爆出来那私生粉谁啊,明摆着和楚没关系的事,怎么还把脏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好奇怪...... #程倾金主】   ......   程倾又扫了一眼,眼神因思索而闪过一瞬沉凝,才将手机递还,说:“告诉李姐,不用主动联系楚知钰那方,这件事先不用回应了。”   “那......”   “让她听我的。”他回过眸去看徐夕景,目光似乎有种魔力,令人不由自主便心悦诚服。   昨晚原本的夜戏被挪到了明晚,而在此开始以前,程倾下午的戏份主要是和许晟的对手。大致拍摄的内容都是在楚靖宣藏匿于相国府阶段,楚笙和湘王在背地里做的一些谋划和阴事。   刚换服上妆进入片场,程倾便一眼看见了在遮阳伞下,蜷在椅子上小憩的许晟。他记得许晟在今早也有戏份,应该是被昨晚临时变动的排表折磨得不轻。   还是对方的助理先一步看见他,没顾上喊许晟起来,便先朝他小跑过来。走得近了,又步伐生怯,垂下头难以启齿的样子。   “程倾老师,昨天的事实在很抱歉......”   “还有真的......谢谢您帮我在许哥那里说话......”   视线扫视一周并未发现楚知钰的身影,程倾便示意徐夕景先去向经纪人回话,这才看他笑笑,柔声安抚说:“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许晟的助理却有些急了:“不是,我是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没有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叫什么?”程倾问他。   “.......您喊我小李就好。”   “好,小李。”程倾无奈地迈步,边引着忘记职责需要将人唤醒准备开拍的他往许晟那边过去,边说,“他当时只是情绪上来了,其实就算我不提,他也不会真让你丢掉饭碗的。”   “不是的......”许晟的助理哽噎失声片刻,蹭了下眼跟上他,“我知道许哥对我们都很好,但昨天他是真的生气了。小事都没关系,但一旦涉及到他底线,那我就很难再跟着他了,可我不想被调走。”   ——底线?   程倾在心里觉得好笑,表情语气却很关切正色,问:“可你是在履行职责,保护自己的艺人,触犯到他什么底线了?”   “就......”小李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被问住了。   “好了。”程倾拍了下他的肩,“别多想,现在已经没事了,不是么。”   许晟的起床气蛮严重,被叫醒的时候表情很凶,睁眼看到程倾的时候愣了下,又迅速换了面孔。站起身抓住他的双手摆动,四处在他身上乱看,着急地问:“还有事吗?”   “没有。”程倾被他晃的犯晕,轻撇开他双手逃离桎梏,“快开拍了,我只是过来叫你起来,快去补下妆。”   许晟不悦地将眉一横,和他对视两秒,又慢吞吞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噢。”   晚上是场群像大戏,天色才将将变黑,应到的演员便早已尽数到齐了。楚知钰到达片场的时候,程倾刚巧结束下午的拍摄。   这场戏十分关键,在整部剧中起到转折,也是楚笙作为一个前期毫无存在感的角色,第一次在观众视野中爆发出能量的时刻。   内容刻画的大致是楚靖宣在几次因泄密而造成任务失败后,对楚笙的疑心再次被拿起,在找楚笙对峙时被拿下的场面。   程倾去找楚知钰的时候,对方才刚刚完成妆造。可能是见他拿着剧本过来,以为他想要对戏,楚知钰便向身旁的助理颔首示意这里暂时不需要他,令对方退开。   “好点了吗?”他问。   对上楚知钰干净的目光,程倾轻轻地嗯了声,说:“没什么事,拿酒精擦掉了,等过两天闲下来再去找医美机构专业处理一下。”   直到对方起身去拿自己的剧本翻页,似是丝毫不打算再提及因昨日之事他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的道歉声明,程倾才轻轻地勾了下他的手,说:“我不是来找你对戏的。”   明显逾越的动作,但他的手出得快,收回得也是。   程倾的指尖还带着外界的热度,在经受空调风吹的手背皮肤泛起微妙的一丝涟漪,令楚知钰不太明显地怔了怔。   他放下剧本,站在桌前回眸,语气是一贯的淡漠疏离,问:“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程倾静静地回。   “但是没有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没写到减分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25 碰面   程倾的声音不大,但这种明显冒犯大胆的言论,还是被四周不少工作人员所听到,令化妆室内蓦地静了几秒。   她们的呆滞只持续了片刻,便很快一个个地礼貌性往旁让开距离。只是随着尴尬开始在不大的化妆间的空气中浮动,探究的目光还是难掩好奇,时不时地扫视过来。   楚知钰的反应一如程倾所料,剑眉微蹙,唇角渐渐抿至平直,眼神也凝了些许。   “抱歉,我是开玩笑的。”   似乎是才意识到这句话的逾举,他耷下眼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见楚知钰没有立刻回答他,程倾便从善如流地表明来意,说:“其实我是想来问你,今天拍摄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顿夜宵,我请你。”   程倾原本以为,经过先前的事情,再加之自己以退为进的话术,他不会再迎来碰壁,可他显然低估了楚知钰的原则与难搞。   对方的拒绝很流利:“抱歉,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在四周侧耳的工作人员似乎也被尴尬所传染,静谧间开始响起一阵没事找事的忙音。程倾却并没有就此打住,为此给出了一个不好拒绝的正当理由:“我想为你在网上替我讲话而道谢。”   甚至明晰对方的仍要拒绝,又先一步将路堵死:“我知道你会说没有必要,因为那是你该做的。可你完全可以对网上发酵的舆论放任不管,不是么。”   “给我个机会。”不仅是请客表达感激。   程倾知道楚知钰听得懂,问:“可以吗?”   楚知钰的回答很微妙,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而是皱起眉,在沉默数秒后,反问他:“做朋友的步骤是一定要在一起吃夜宵吗?”   片刻,程倾的唇角渐渐提了起来,愉悦地轻笑出声,说:“当然不用。”   -   不管是为了打发走他而随意应付,还是真心应允了他的靠近,得到想要的答案,程倾就不会再在这个时间同楚知钰耗下去,就是一个过犹不及的道理。   从化妆间离开,他便没有再回房车内休息这么短暂的半个多小时,而是回到了片场边在一旁围观其他演员拍戏,一边扒了两口盒饭垫肚子。   场内现在只有正在拍摄的是两名小演员,分别饰演着楚笙和楚靖宣的幼年时期。许晟估计是还要赶着去换装,程倾四下扫了一眼并未发现对方的身影。   只是拍摄的进展貌似不太顺利。   两名小演员短短十分钟便被咔了六次,此刻陈枞正蹲在他们面前动作丰富双臂挥舞地讲戏,手里握着的剧本都被蜷成了个柱状。   可能是着急也没用,杨副导从监视器后走了过来,跟他打起招呼:“小程,来了。”   “杨导。”程倾笑笑喊人。   “诶。”杨副导将手搭上他肩,关切地问,“怎么样,回去后检查了没有?身体没事吧?”   “没什么事,烦您担心了。”   杨副导又上下扫了他一眼用以确认,才拍拍他肩,将视线转回场内,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说:“看来又得拖延。你等着吧,马上你们陈导就得发火。”   程倾咽下嘴里的豆角,浅笑着摇头:“倒也不至于吧,刚刚过来的时候陈导就很耐心地在给他们讲戏。”   “哝,你自己看。”   他将视线同步过去,便听杨副导小声告诉他:“一旦他讲了几次演员听不明白,那发火可是不管不顾的,管你什么咖位什么年纪,指定得挨骂。”   小演员的眼睛都瞪得很大,明显很认真的在听,乖乖回了句什么好像又没领悟到陈枞的意思,再次赢来了陈枞一阵极其抽象的比划。到了最后,甚至插腰站起身,边瞪眼边手舞足蹈的。   “这不就快了。”杨副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啊,就是简单粗暴的小孩子脾性。”   程倾很给面子地应承:“还是您了解陈导。”   “那个.......小程啊......”   “嗯?”   杨副导的语气突然低下,稍带歉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但他压根就不是不待见你,你能明白吗?”   “您不用替陈导向我解释,我都理解。”程倾朝他轻眨了下眼,笑着点破,“他就是憋了口气出不去,但是我又始终不犯错没能给他这个撒火的机会。”   杨副导端详他半晌,最后相视一笑:“怪不得我一见着你这孩子就喜欢,这机灵的,不过这话可别在他面前说。”   “知道。”程倾点了下头。   场内进度的缓慢不前一直持续到他差不多吃饱,程倾将盒饭盖子扣起放在桌上,才提议着问道:“要不......我过去去看看?”   “你就不怕引火烧身。”杨副导不认同地看他。   “毕竟还挺有缘分的,饰演的是我角色的小时候。”指了指场内眼泪明显忍着才没有下落的小演员,程倾无辜地说,“我总不能看着他挨骂。”   杨副导的回应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看着办吧。   往进走的时候,程倾用余光看到,站在不远的徐夕景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盒饭,朝他小跑过来跟上。他微不可见地挑了瞬眉,隐约透露出些什么内容的表情又很快隐没。   陈枞在圈内的传言果然不是假的,一张嘴光是说就好像能够把人吞吃入腹,横眉冷声地问:“翻来覆去就这么点事,很难听懂吗?百花那个最佳新人谁给你颁的,评委是都瞎了?”   饰演楚笙的小演员的情绪在他走上前的几秒内便收敛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了起来,呜咽着说:“对、对不起......”   “陈导。”程倾笑着插入,同他打招呼。   陈枞斜他一眼,象征性地问了声“没事了吗”,在得到肯定后,便又是很没好气地不再给予他注意。   程倾自顾自地蹲了下来,柔声问小演员:“你是哪里没有听懂,惹陈导生气了,告诉哥哥好不好?”   “陈导......他、他一开始说我看楚靖宣的眼神不够喜欢,可是我在家里看我哥哥就是那样子的,然、然后我收了一点,他又说我看他的眼神不能这么清白,我不知道怎么才好。”   一个六岁的孩子,自然是不能理解爱情的。   何况是如此复杂扭曲的爱情。   程倾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给出的解释却很好理解:“那你试试把他想象成你最喜欢的玩具,但是这个玩具很脆弱,只要被别人接近就有可能损坏。但是这个时候你又并没有能力保护他,而他又要比你要珍贵的多,你只能看着。”   小演员又抽噎了片刻,才压下哭腔,说:“谢谢,麻烦你了哥哥,我差不多懂了。”   “不麻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倾贴近他的耳朵,用一个不高不低,陈枞仔细听恰好能够听到的音量告诉他:“其实这些都是陈导教会我的。”   经此以后两名小演员的拍摄便是水到渠成,戏份结束,小演员还特意跑来朝他道谢。程倾看见,对方的经纪人也正站在远处,朝他感激地点头。   他笑了笑,从徐夕景那里要来两块平时他低血糖会用的常备糖果,塞进小演员的手里,才推对方离开。   下场戏即将开拍,楚知钰的进场是在楚笙同郑息先起镜后,便先在远处等待,而许晟刚刚过来便被场务领去了踩点。   陈枞在场务同样领他往过时挥手招退了对方,边自己领他过去,边语气诡异地说了句:“你该不会以为,卖我个好我就会领情吧?”   “我并没有想要卖您的好。”程倾浅笑着回话,语气恭谨,“本身我就是受过您点拨的演员,同一个角色,我只是在和幼年时期的我交流对您指教的心得一二罢了。”   陈枞嗤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地说:“你倒是会做人。”说完便拿着对讲往一旁走去,指挥着这场大戏的布景。   陈枞一直都是个完美主义者,甚至是个细节狂。这场戏的发生是在月下的东宫,世上除皇宫之外最雍容华贵的府邸,从长廊地面的生灰,再到略有不齐冒头的花丛,每一处都被扣得很死。无一例外的显示了确有荒废之势,但又并非无人打理已久。   月光落在殿堂,楚笙缓缓在明暗交界之下踱步,脚下是因走动起风而被带起的细微尘埃。蓦地,一把刀压在他的颈边,反射出一道眩目的光亮。   楚笙没有任何僵硬,也没有回头,似乎是笃定了来人不敢伤他,用指腹缓缓推向了锋利的刀刃。   轻轻一推,便掉落。   楚笙轻抿起唇片刻,在一瞬内展颜回眸,欣喜地唤道:“皇兄,是你来看望我了吗?”   料想之中的人却并非料想之中的神情,对于这种亲昵的语句,楚靖宣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半晌才道:“是你吗。”   很轻,轻到语气消退,根本不似是个问题。   “什么是我?”楚笙的面容爬上疑惑,流珠因风晃动作响,打下的暗影恰好遮挡住了双眸,“皇兄,你在问些什么,阿笙听不懂。”   楚靖宣的无动于衷令他眼帘垂下,片刻的沉寂似是汪泥沼,每一息都更为深陷,永绝逃生可能。   他张狂放荡的笑便是在此开始的。   由轻,到重。   接着抬起眼,往日的怯懦一点影子不见,陌生得毫无道理可言。楚笙近乎挑衅地舔了舔唇角,眯起眼道:“我的好皇兄,你是不是发现得太晚了些呢。”   楚靖宣明显愣了一瞬。   或者更该说,是脱离角色的楚知钰,第一次因对手演员的压迫太强自己没接上戏而愣了一瞬。   但是这件事,除了楚知钰自己和程倾谁都没有发现,导演也并没有喊咔。   楚靖宣的手臂被绷得更紧,额前暴起的青筋似是在因克制而鼓动,眼神中的失望痛心磅礴:“缘何。”   “什么缘何。”   “缘何骗我。”   视若无睹,楚笙漫不经意地回道:“骗?”   楚笙抬起手,像以往一样亲昵地抚过整理起对方衣领,只是指尖方才被刀刃所滑破,一点血色在其上氤氲,又很快不见。   他的笑容是愈发灿烂的,却似乎又有着什么在随着面具一同,逐步破碎。   语气淡淡地道:“我可没有骗你,是你自己蠢,从始至终都愿意相信我的为人,替我臆想出的一切呢。”   .......   “咔!”   “拍的可以!群演先都别动,那个小许留下补拍几个特写,其他人可以先收拾收工了!”   出戏的瞬间,楚知钰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同程倾背对。盯着他的背影片刻,程倾也极为识相地没有上前同他搭话。   ——看来是入戏动情没缓过劲了。   这种事情的确常在拍戏时发生,只是程倾从未经历过罢了。毕竟他演戏从不靠感情,全是演技。   褪下服饰后,程倾特意在服装间内多留了一阵。   脚步声的响起是在五分钟后,只是他推门准备同楚知钰“恰巧”迎面,从而交流片刻的打算在门缝刚开时迅速打了消。   来的人的确是楚知钰,却又不止楚知钰。   短短一瞥,程倾看到了中午才说离开的岑远,此刻正同楚知钰一起站在门边不远。   虽然岑远是背对过门的,但就算是背影,几年的陪伴下来,程倾也绝不可能会认错。而楚知钰的表情也绝非上次面对对方助理时那般的厌烦明显,平静,淡然。   两人的手礼貌性地交握片刻,又松开,在交谈了句什么后,楚知钰点了下头,便向门边过来。   程倾迅速将门扣严,转头的瞬间,却又突然发现徐夕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来不及分辨,他的手腕便被擒住,整个人被拉入了换衣的隔间。   换衣间还算是宽敞,但两个成年男人的挤入便显得有些逼仄,尤其是在徐夕景几乎是半压着他的情况下。   ——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他的确不想进行一场身份尴尬的三人会面,将局面变得更为复杂。就算徐夕景不拉着他进来,刚刚的他也会那么对待徐夕景。   没有人使用的隔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程倾也没有心思再将目光留给徐夕景,通过表情揣摩对方方才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含义,而是将全部注意用于侧耳倾听。   开门声在两秒后响起。   有人径直进了他隔壁的换衣间,伴着不远等待踱步的声响,隔着一面墙,衣服和肉体的摩擦却更在耳畔间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靠的久了,程倾紧贴墙面的背部都开始发起热,对方才从换衣间里出去。   接着,他听见了楚知钰的声音,徐夕景悬在他头上的呼吸和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却模糊了对方的语气,只辨别出他说:“走吧。”   程倾蹙眉将身前散发热度的胸膛往外推了推,却只来得及听到岑远问:“明早有行程安排么?”   “没有。”   “那今晚......”   “啪——”   作者有话说:   今晚什么   今晚回去都给我跪搓衣板 第二十六章 26 带着酒气的吻   关门声似有余韵,在耳边回荡数秒,程倾才轻轻抬手,扒开徐夕景从狭窄的隔间内出去。   盯着早已紧闭的门,他的视线微微呆滞,心下思索着什么。   “程哥......”   半晌,徐夕景沙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程倾又僵滞了片刻,才偏头与之接上视线,苦涩地笑笑,说:“我没事。”   他对岑远的“喜欢”,从来都展示在任何人前。   ——何况是在位岑远的人前。   所以徐夕景此刻的反应便不算奇怪,对自己上司的情人有情,又同喜欢之人一起,亲眼目睹了上司同别人相携离去,产生些替他的怨怒倒也正常。   往日沉默老实的人此刻格外放肆大胆,抬手捧住他的双肩,小臂绷得血管凸起,力道却未落在实处,低低地问:“哥,咱们能不跟他了吗?”   程倾的反应似有些迟钝,半晌才回神,蹙起眉唤道:“小徐。”   “不行吗?为什么不?”徐夕景的情绪失控一刹,垂头干笑了声,又被克制压下,冷静地说,“哥,我知道圈内足矣和葑代匹配的只有盛界娱乐,但只要你想去,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安排。”   “小徐你......”   “演戏的话也不用担心,我手上不缺好剧本,哥你想演什么就拍什么。”徐夕景似乎是想把握时机尽快说服他,语速变得更快,“其实我——”   “小徐。”他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这回程倾的语气加重了些许,将对方顷刻间震慑。他魂不守舍地在另侧扬头,似是想藏起眼角细碎的泪光。   可还有比此更为难辨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那满目的失落痛心之间,短暂滑过了一瞬锐利。   猜测得到确认,也没必要再继续听下去。程倾轻缓地眨了下眼,才重新看他,黯淡的双眸令对方欲言又止,只是说:“回去吧。”   徐夕景的手在片刻后骤然无力地垂下,咬字艰涩地说了声:“......好。”   虽然和徐夕景一同目睹,但程倾却并不像他那般以为,岑远和楚知钰那两句似是而非的暧昧语句是真的有所暧昧。   否则岑远和楚知钰早先就携手与共了,也不会有他这位替身什么事。   他没有刻意打听岑远带着楚知钰去了哪里,回去睡了个饱觉。但隔天一早,他们昨晚出入了哪些场所、干了些什么事情的信息,却还是以一个文件夹的形式出现在了他的桌面。   睡醒后刚洗过澡,程倾的头发还濡湿着。他将手指插入发丝拢了拢,看了眼在自己身前站立,眼神倔犟、抿紧唇不语的徐夕景,才在茶几前坐下开始了翻阅。   看得出来,这份文件是被打开过的。   因为一沓照片被至于最上方的那张,是其中岑远和楚知钰距离最为贴近也是最暧昧的一张。   ——岑远稍侧过头在同楚知钰讲话,而楚知钰附耳过去,以照片刁钻的拍摄角度看去,两人几乎是在亲密的咬着耳朵密语。   这私家侦探不做狗仔真是可惜了。程倾颇有些趣味地想着,一张张将照片拾起翻过。   如若他不是个深谙跟拍的内行人,恐怕换谁看见这组照片,都能说上这些冒着粉红色泡泡的照片中的两人有一腿。   最后一张是他们在酒店门前交谈,两个身高腿长面容俊朗的男人站在一起,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就氛围感十足。   而每张照片的右下角标注了精准的时间线,他们于九点一刻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下车,参加了一场拍卖会,岑远拍下了一樽精致的瓷瓶,而这樽瓷瓶于十一点半二人从酒店离开时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楚知钰的车上。   自徐夕景以新助理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开始,他就知道,这么一个在刚开始工作时毫无经验笨手笨脚的年轻男孩,是绝不可能被岑远分派过来的。   那么答案便只能是——他有关系,还并不简单。   所以在对方看他眼神描摹着隐晦爱意时,他并没有告知岑远这点,选择了放任不理。甚至在于前天出了那种工作失误,岑远试图把他调走时,也是他有意把对方留在了自己身边。   虽然情理之中,但在意料之外,程倾还真没想到以徐夕景这种木讷老实的性格,还有胆量做出找人跟踪偷拍岑远这种事。   面无表情地将照片重新塞入文件夹,程倾从沙发上站起来,将其递还给了它的主人,接着转身,语气淡淡地说:“我不想看这些。”   说不想,却不说让对方不要继续这种行为。   徐夕景沉默着,将拾文件夹的手背过,单膝跪地,把早先带上来的早点包装袋摊开,低声地讲道:“哥,吃饭吧。我晚点再过来接你去片场。”   徐夕景年轻气盛的倔犟为他行了便利,后来的一段时间内,只要岑远再来剧组或酒店找楚知钰,他们的约会行程便总能被整理放置在程倾眼前。   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他们的见面并不频繁。有时是在杭州的画展,有时是马场,有时是下午茶,总之都是些高雅场所,绝不是些声色犬马的地方。   对于这些,程倾都佯装不知。一边于拍戏途中在楚知钰面前刷起好感,一边“不算刻意”地替他的好金主在白月光心中挽回形象。   而他的热情也终于是将冰块融化了分毫。   楚知钰虽然依旧冷淡,但程倾能够感受到,对方到底是允许了同自己日趋愈近的关系发展。   从他一大段话都换不来对方的半句接上话题的回馈,到赢得简略应答,再到发掘出老成持重的楚知钰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性情——有时被逗急了眼也会别过头故意不理人,程倾总共花了两周的时间。   这天拍的是场楚靖宣受伤,楚笙夜探相国府看望的戏份。楚知钰只穿着里衣,腰带却在拍戏时突然松开,胸膛顿时袒露在外,下意识伸手去够的程倾,正巧摸在了对方小腹的位置。   他们均是一愣,但都很快反应。先是程倾将手移开,后是楚知钰将衣服一拢,继续将戏演完。   导演喊咔后,气氛便变得微妙起来。   介于对方的身份,程倾可丝毫没有和对方微妙的打算。他立马采取措施,笑眯眯地看他,视线调戏地从他的眼睛向下,又挪移回去,用调侃打破僵局,作势恨恨地说:“早就说了嘛,你身材那么好,还不教我健身......”   楚知钰还没讲话,一旁喊服装助理过来看下的陈枞闻声嗤他:“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差不多得了。你还能差好教练?”   这种若有所指的话能够听懂的人不多,不过明晰他同岑远关系的人,楚知钰和陈枞恰好是三个中的其二。   程倾坦荡地笑笑,小声继续接上这个玩笑,也有意向楚知钰解释:“我已经没有跟金主了。才没有人给我找好教练,还是得你教我。”   “是么。”从方才的那丝微妙里脱身,楚知钰边任由着场务在他的服装上作着处理,边淡淡地垂眸看他。   “当然啦。”   “嗯。”   程倾抓住机会,没有放过这个话题,歪了下头,状似不经意地说:“虽然之前跟你说过,我的确没得选择,但其实他挺好的。”   见对方皱起眉,似乎是在对他前后矛盾的一段话而质疑,他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既不显得对岑远留有旧情,也不算是完全坦荡,接着笑着抬起眼解释,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说:   “他很优秀,人也很好。”   “而且其实他还挺洁身自好的,我跟他的时候没见过他身边有别人。平时社交圈很干净,对我也大方,脾气也不错。”   “我很幸运,那个不得已的选择是他。”   在楚知钰那里,他和岑远的关系已经没办法再作隐瞒,程倾也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替岑远造造势了。   等岑远和楚知钰的关系尘埃落定,他就该好好抉择一下是许晟还是徐夕景了。又或许不用抉择,他可以两边都要。   楚知钰一如既往淡然的模样,好似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轻嗯了声便截停了这个话题。   但听了总比没听要好。程倾在心里啧啧两声,流利地转换话题,继续趁着没开拍前同他多讲几句话打深关系。   夜不停歇地在横店住房车拍了两天戏,晚上回到酒店,程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泡了个热水澡。   戴上口罩,带着半干的头发下楼去便利店买点零嘴时,程倾收到了徐夕景发来的前一天岑远和楚知钰的约会行程。   ——自他说不想看后,对方发来的便都是电子版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屏幕便被来电提示所占满。而来电人,正是前晚才和自己白月光共进过晚餐的岑远。   用肩膀夹住手机,程倾压下眸底的揶揄,提起袋子从便利店出去,往酒店走,甜腻腻地拉长语调喊人:“喂——哥哥。”   唇角挂着淡笑,程倾的语气却是恍然不知,有意问他:“是你的工作都忙完了吗?”   那边停顿了片刻,才嗯了声,问:“在哪?”   简短的几个字,一贯的没有任何情绪输出,程倾却直觉岑远此刻的心情应该不是太好。   “我吗?我在酒店楼下。”便利店离酒店不远。   程倾下意识向四周张望,岑远的出现却是令他来不及看清的,便被强硬地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   这......   被楚知钰拒绝了?不应该吧......   嘶......他可是跟楚知钰灌输了对方的好男人形象很久了,那么难搞吗.......   虽然并不害怕被拍,毕竟从没人敢将有关岑远的事情发在网上,但剧组订的酒店门口也的确不是什么应付醉鬼的好位置。   程倾试图在紧密到窒息的怀抱里脱身,可他的一只手在刚刚抵至对方胸前,便被一把攥了紧。   “你是喝醉了吗哥哥?”   像是掷入山谷的石子一般了无回音。   他努力扬起下巴,却发现对方黑漆漆的双眸在夜风中没有一丝温度,冷静的可怕,正沉沉地注视着他。   “没有。”岑远说,“但我希望我醉了。”   ——又是一句程倾听不懂的话。   他怔的一瞬,后脑便被大掌扣住,下巴也被掐着抬起迎合。   岑远的态度是那么强硬,但落下的吻却格外轻柔,几乎要让程倾化开。从浅尝辄止趋于深入,酒香开始在他的唇齿间流连。   细微嘤咛的声响同外溢的津液一同被密不透风的吻吞咽,似乎从中起到某种催化作用,柔风细雨渐渐转为了狂风骤雨。   程倾的手早已没了桎梏,却只能为了借力,被迫就近攥紧了岑远胸前的领带。   说实话,在这种时候,因情/欲而发热的大脑很难再作出当下的迅速分析,只能陷入似飞入云端一般所产生的晕眩。   ......   他不知道这场亲吻持续了多久,直到结束的时候,程倾的眼前都是一黑。   低调纯黑的劳斯莱斯隐没在夜色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来等候着的,岑远半拥半抱地带他上了车。   没人看见,酒店门口的盆景后正站着个人,目睹了一切的全程。   他淡漠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动,可他的视线却在车辆驶离的数分钟后,都仍然没有挪开分毫。   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转身。   作者有话说:   《无处不在的小楚》   ——   入v通知:   周日的更新挪到下周二一起更噢   当天入v 还是说一句逐章订阅不喜欢及时止损不要骂人噢 保护作者脆弱的小心脏   喜欢的话大家多多评论投喂我海星叭么么么么么爱你们 评论就是我更新的动力 ??????????つ? 第二十七章 27 又被抓了个现行   还未从缺氧中彻底抽离,程倾的唇便再次被擒住,温热的掌心推住后颈,避无可避。思维发散的时间数十分钟,车程便足矣岑远把他带回自己落脚的酒店。   进入豪华套房的瞬间,天旋地转紧随而至。   不记得是被推倒,还是他自己因无力而下坠,直挺挺地倒在了床面。灯光刺目的视野迷朦间,程倾像是个精美绝伦的礼物,被一点点剥开褪下了包装。   炽热黏腻在空气中蔓延流转。   混乱,不清。   程倾紧紧抓扯住床单的手,被大掌覆盖,继而攥紧。他像处在正经历着狂风骤雨的大海上的小舟,哪怕一夕能够勉力站稳,也只能跟随着小舟在大海上漂浮动荡。   并很快又被浪卷落,打湿。   岑远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虽不是向来闷声,但也绝不会如此沉默。与愈深的压抑感同来的是,对方堪称粗暴的动作。   “哥......唔......”   两根手指插_入口腔,开始情_色地搅动。   在这一刻,程倾蓦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发生了转变。从前是替身,现在是玩物。   岑远以往绝不会这么对他。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将脸埋在臂弯中,程倾难耐地咬住唇,忍住声响的外溢。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被留有喘息的余地,敏感脆弱的腿根被一朝掐住下拽,试图梳理想清事态的大脑便再次被情_潮所吞没。   ......   还没有结束。   程倾的眼皮都已经疲惫地耷下,身体却还在下意识作出反应,一抖,又是一抖。   掌控他全部感官的人似是有意带来刺激,脊椎骨被一节节缓慢地推滑而过,次次承受不住而弓起的腰又次次被按住压下。   基于本能逃窜,被毫不费力地镇压。   程倾蠕着语气,简短几个字的句话都说的气短:“我明天还要拍戏......”   “我让陈枞换班。”声音似乎离他很远,却有轻浅的呼吸打在程倾脸侧。   岑远以前也从不会行使职权,影响他的工作。   程倾的呼吸越来越重了。   在这场近乎发泄的性_事上,他的身体始终都很诚实,一步步拖坠入欲_望的深渊。   ......   再次醒来的时候,程倾睁眼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酒店房间。他的身体被清理过,汗水和更多别的所带来的黏腻感已然消退。   坐起身呆滞半晌,他眯了下眼,空寂的房间内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啧”。   ——他是真想知道,岑远究竟疯成了什么样子。   答案是岑远还是留了情的。   虽然往卫生间去找镜子照,下床的第一步,他还是因腿软而险些绊倒,扶住床面片刻缓和酸胀,才做到了看似无恙地顺利行走而去。   上镜暴露的地方如颈间皮肤光洁完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胸前背后大腿这些区域,便不再属于留情的范畴。   星星点点的红痕在光下闪烁着暧昧的光晕,程倾知道,这些要不了多久,便会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形成好似暴力带来的淤青。   难道是......   不通。   逻辑还是接不上。   垂下眼帘将视线从镜中回收,程倾不动声色地想着。据昨晚岑远的表现来看,他们关系的终止应该很快便会到来,但岑远的心情不佳又是来源于什么,他记得徐夕景发来的报告中,并未有任何岑远同楚知钰发生争执的片段传来。   徐夕景可没那个心机将这些刻意省去。   还有昨夜岑远的那句话同先前的莫名生气.......   令他想不通的细节越来越多了,程倾每次几乎快要捋清,便要推翻重导。而足矣令所有通顺的关键性证据却好像缕细腻的风,正要捕捉,便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徐夕景是在他醒来后的一刻钟后推门而入的,估计是听见了房间内的响动,早先在岑远离开酒店时便被喊来接他了。   喊了声人把行程的变动阐明,履行完助理的责任以后,一路上他始终没再开口讲话。小孩子一样,似乎是想用沉默来表达抗议与不满。   被岑远打过知会延迟拍摄的戏份,程倾最终还是同陈枞联系不必推后,在原定时间赶到了片场。   陈枞对于带资进组原本就是厌恶,好不容易凭借演技与吃苦耐劳的好脾气在他面前赚回了些好脸色,这码事一出,陈枞对他的态度又是急转直下。   程倾换好戏服出现在片场时,陈枞正拿着保温杯,吹着杯口上散的热气。他仅是上下扫他一眼,把保温杯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便别开了头,没有丝毫理会他招呼的打算。   好在这场戏并非有与楚知钰对手,没有得知拍摄因他延后,从而再影响到第二个程倾刚刚挽回些许的印象。   这场戏他的对手演员只许晟一个,目睹陈枞的反应,程倾还未走过去,便远远地看见了他皱起的眉。   站定在他面前,许晟没顾得上对方才作出表示,便先因再三调整变动的通知作出了接连询问:   “你哪里生病了?”   “不是,你怎么没和我讲啊?”   “而且不是说你身体原因要延迟吗?”   “现在又来片场你身体能扛住吃得消吗?”   “好了。”程倾弯下眼笑笑,打断了他的各种,“我没事,就是当时有点胃疼,助理看我难受就自作主张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胃疼?”   许晟似是想要跟问到底,但杨副导的上前纠正站位准备开拍,却阻碍了他们的对话进行。   直到这场戏顺利结束,脱离角色,许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急地握住他的手腕,问:“怎么回事,你有胃病?”   对于这种明显亲密的举动,程倾却没有反抗。   许晟自己也是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逾越的,他的脸嘭得一下蹿热,刚想顿顿地收手道歉,便撞入了程倾呆愣又转瞬羞赧躲避的眼底。   这一下,就像是星点火光在林间炸开,迅速攀升成为大火扩散,将一切燃尽。   不管岑远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程倾可一点都不打算暂缓另找靠山的打算。徐夕景那边的人设他还应沉浸在对岑远的苦恋中,而对许晟的下手便无需顾忌更多。   “你......”许晟哽了片刻,才很不自然地别开眼放手,讲话也变得有些磕巴,“我就是担心你身体,所以才......”   程倾抿起唇,很轻地嗯了声,说:“我知道。胃病不重,吃药能控制。”   说完很快抬头,留给他一个似有掩饰欣喜娇嗔的眼神又低下,接着转身。   还来不及将眸中情绪收敛,程倾再一次直直地对上了某双干净清冷、令一切都好似无从遁形的眼睛。   ——又被抓了个正着。   这一刻程倾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真是苦恼于自己在楚知钰身上的运气程度。   楚知钰坐在方才陈枞所坐椅子内侧的座位上,此刻正静静地抬眸看他。这个角度很刁钻,只露出了对方的小上半张脸,剩余的半张都被监视器所遮挡隐没。   浑身僵硬一刹,程倾转瞬将表情调整至自然,浅笑着上前同他打招呼,说:“我记得你今天的戏在外场。”   楚知钰今天格外的冷淡,只是轻点了下头。   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程倾也依旧是笑着的,语气带着近日渐长的熟稔:“而且上午就该结束了,怎么,是过来看其他演员拍摄的吗?”   但他的有意逗弄玩笑,这回没能令对方的眉头蹙起分毫。或者说,楚知钰对此甚至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倾的心跳先一步地漏了一拍。   楚知钰将腿上的剧本推放在桌上站起身,明明是冲他颔首,视线却冷漠地没有看他,口吻礼貌也疏离:“抱歉,失陪。”   程倾站在原地停顿了下,接着好脾气地跟了上去,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   楚知钰没有刻意加快步伐,但他个子比程倾高,腿也比程倾长,程倾还是要小跑着才能踩住他的影子。这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先前能够同排而行都有着对方的刻意等待在其中。   程倾的眼神沉了沉,还是没有放弃跟随。在工作人员里穿插而过,已经有不少人将视线在他们身上聚集。直到周围人群稍散,他才再次开口解释:“是因为我因为私人原因影响剧组拍摄吗?”   他直觉不是,可除了这些,他也找寻不到其他能够惹得对方不快,也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些其他什么解释。   总之陈枞也绝不可能把他告假的真正原因告知旁人就是了,哪怕他和楚知钰的关系再亲近,岑远的参与也打消了那点可能。   “当时我胃疼晕了一阵。”程倾像敷衍许晟那样,给出了同一个解释,只是并没有当时装怜,快速地解释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助理已经替我告了假,其实没那么严重,后面我和陈导说明完情况就过来了。”   盯着面前无动于衷的背影,他将方向果断一转,避重就轻地引导着说:“还是因为刚刚我逗许晟你觉得不好,那我以后不......”   他的声音因身前之人的突然停下脚步而戛然而止。   楚知钰不疾不徐地转过身,介于英气凌厉的五官,他的面态本身就是冷的,在没有表情时。而人在没有表情的时候也本就显得遥远,此刻在他身上两相叠加。   “和我无关。”他说。   程倾没太反应过来,问:“什么?”   楚知钰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甚至将这句话更为补全:“你说的这些,都和我无关。”   “可......”接二连三的变故,令程倾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下,他只好先试探起对方生气的程度,接上了这句话,“可我们是朋友啊,你说的。而且你现在很明显在生我的气,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是我说的。”   楚知钰没有否认这一点,也仅仅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以后不是了,我也没在生你的气,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他把话说的非常直白,简短的几个字便为程倾整个月的努力判了死刑:“我们不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说:   介么勇 老婆不想要啦 第二十八章 28 “求你,帮帮我”   突然之间的态度转变令程倾一头雾水,不论是岑远,还是楚知钰。   当天的拍摄结束,他收到了岑远的一句抱歉。虽然没有为昨晚的失控行径作出解释,但也难得。毕竟作为一名花了钱的资本家,岑远就算再怎么如昨晚一般粗暴,也既没有恶劣折磨他,还率先为此低了头。   而相比岑远行为与口径的冷热不一,楚知钰的一夜之间判若两人便更有些莫名其妙。程倾能够感受得到,楚知钰对他的态度甚至还不如初见的时候,对待一个陌生人。   这种冷淡,并非对他一句不理,恰恰相反,楚知钰从不会在公众场合令他难堪。只要程倾同他搭话,他每次都会给予答复。可这种交流就像中间有堵摸不出厚度的墙,有着无法消磨的隔阂横挡。   就连在人际关系上极其单细胞生物的许晟,都对这种不对劲的氛围有所察觉。在一场三人均有参与的戏份拍摄结束后,没忍住问道:“你们闹矛盾了?”   程倾愣了下,说:“没有。”   实话实说,许晟却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程倾只好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   “那你们那么奇怪。”   “可能是他还因为......心有芥蒂吧。”   程倾说着,便看见许晟的表情从一本正经,变化到窃喜收敛不住。他皱了下眉,问:“你干嘛那么高兴?”   “既然他不理你,你也别再往上贴了。”对于他的提问,许晟全当没有听见,努力板起脸指教他,还顺带拉踩了楚知钰一脚,“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大度。”   程倾很给面子地作出一副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他戏谑地点头,说:“这样啊。”   “先去吃饭。”这会许晟的脸皮倒是很薄,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今天你起码得把一半米饭吃完,听见没有。”   自从程倾在他面前说自己有胃病以后,只要他没行程,就算没有他的戏份也会留下盯着程倾吃完午饭。   被拉走以前,程倾的目光漫不经意地落向正在反光板前补妆,准备下一场戏开拍的楚知钰身上。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碰撞,水过无痕。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又是两天后,一场空气预报中都没有通知的暴雨的来临。   这场雨刚落的时候,陈枞本想调整拍摄顺序借此先将几场雨中戏拍了,毕竟人造雨同天公作美还是有所区别。但棚才刚搭起来,颇有意境的渺渺细雨转瞬便变得磅礴,一盆水一样从天上倾盆泼下。   因着这场变故,横店的所有剧组都停了机,演员也自然收获了几天不知何时画上终止的假期。   岑远便是在这个时候派了人手来接他。   气压低沉天色昏黄幽暗的雨天格外催生困意,金华到上海,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程倾一路睡到了岑远下榻的酒店门口。   侍者撑伞为他打开车门时,他的眼睛还因没能完全脱离睡眠而半睁不开。是下车踏出的第一步冰冷的雨水飞溅,打在他精细的脚踝,才令神志清醒。   程倾的确不知道,岑远顶着浙沪一带的暴雨突然喊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在总统套房的超大沙发上思绪放飞了不知道多久,玄关才传来声响。   只是来人不是岑远,而是一排抱着带有透明膜的高档礼服的工作人员。他们依次排队进来,为首的征询了程倾的穿衣喜好。   他最后选了一套白色西服,领口悬下枚设计感的银链,胸前还有亮钻点缀。是既不会显得过于隆重,也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款式。   岑远安排给他妆造的人数众多,这种架势一看要带他去参加的便不是简单场合。不过妆容最后倒是没上,化妆师盯着他的脸沉思半晌,只给他涂了个润唇膏。   岑远似乎是卡着点的到来,他被通知下楼的时候,刚好完成一系列的流程。   岑远今天照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却一点没令人审美疲劳,举手投足间优雅矜贵毕露。   前排车座后镶嵌的液晶屏亮着光,他冷淡的侧颜轮廓被照得分明。此刻正微微垂眸盯着手中的文件,操着一口流利性感的英伦腔作着线上会议,喉结凸起滚动。   程倾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哪怕他不是产业遍布各种领域的岑式掌权人,单凭这么一张脸,在娱乐圈中也绝对能够独占一峰。   他没有打扰岑远,直到对方收拢起文件,才眨了眨眼,问道:“哥哥,你要带我去哪?”   “李家宴会。”岑远将文件递给前排提前迎来接手的助理,为他作了解释,“李家是在南方一带做证劵资金的,关系网会比较深。”   程倾不是不理解这种场合带他前去的目的,很多人都会带着样貌旖丽的情人给自己涨脸,只是岑远以前却从没有带他去过。   据他推测,一来是岑远自己的意愿,不希望这段关系为圈内人士所知晓,也还可能是对他存有一丝保护之心,不想让他沾染势利污浊。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太多个和以前的不一样。   对于这些变化,程倾都极其敬业地故作不知。很快抵达举行宴会的庄园,笑意盈盈地挽起岑远的手臂,陪同他入场。   程倾本以为,闭口不谈那晚,是他们所约定俗成的事情。但在又目送走了一位主动上前向岑远招呼的人后,岑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疼吗?”   他太了解程倾皮肤的轻轻一掐都能留印,程倾也太了解他经常一句没有出处的语句是在说些什么。   “不疼,哥哥。”程倾亲昵地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好似依赖的深沉连岑远的失控都没能达到减退半分,“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岑远的眉眼凝了片刻,半晌才回:“好。”   程倾官方式的笑容是一直维持到身后突然的一句“岑总”的到来的,声音很熟悉,他甚至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欺骗被当场拆穿,以及这种正式场合下碰面的尴尬与难以善后,便下意识先一步看向了岑远。   岑远的表情却和方才面对林林总总上前同他讨好含蓄的人时都没什么不同,唇缝抿平成一条线,下颌微抬,看人时有种孤傲的睥睨之态。   他被带着一同转身,程倾的视线还未偏离至来人,烦躁感便已四下开溢。   ——他实在是不想本就一言难尽的关系会变得更糟。   楚知钰提着香槟,冲单手插兜的岑远率先颔首,说:“听李子修说您也来了这场宴会,我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岑远同他碰杯,语气自然:“和朋友一起?”   “嗯。”楚知钰说,“偶然碰见的。”   “多认识些人也好,对你未来会有帮助。”   .......   后面他们谈的都是些生意场上他所听不懂的话题,好像长辈在同小辈交流点拨。程倾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楚知钰同岑远七岁的年龄差,便是差了整整一个辈份。   可细听,交谈又好像确有所古怪。   明明一个比一个自如,气氛柔婉平和间却有着暗流涌动。   程倾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在岑远和楚知钰的脸上来回,从始至终,这场三个人的聚集他都只是一个边缘人,没有谁将目光分给他分毫。   直到他们极有默契地一同望向他。   楚知钰漆黑的瞳色冷得瘆人,而岑远的眼神晦暗,城府深沉情绪难辨。   ——感情好原来这俩人是在因为他互相生气?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好像又有什么对上了。   程倾后知后觉地迅速松开挽住岑远的手臂,极有眼色地垂眸,低声说了句:“抱歉失礼,我先去趟洗手间。”   可能介绍陪同之人身份的环节更有些尴尬,岑远没有阻拦他的离开。可背后紧随的两道视线炽热犀利,程倾直到走过四五个拐角,都没有回头。   他在卫生间足足呆了有半个小时,才从中往出。甚至他想,如果岑远不联系他,他自己也完全可以从庄园内离开。   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有了前车之鉴,在岑远没有表态应允之前,他不会自顾自的行动。   从卫生间出来后,程倾在大厅的边缘处找侍者提了杯红酒,便在些无人的走廊开始了独自的徘徊。   庄园的装修风格偏欧式,走廊两侧悬挂的壁画和吊顶的炽灯,都很有韵味。托着杯轻晃了晃,程倾抿了丝红酒入口。   随着踱步的逐渐深入,再往前便是一片漆黑,庄园主人的开放似乎仅限于此。   程倾转过身准备走回头路,电光火石之间,手腕却被猝不及防地掐住一歪。剧烈动荡之下,酒液飞洒而出,大多都顺着袖口倒灌而入,湿凉感很快蔓延至了肘间。   痛感反而迟钝,程倾后知后觉才作痛出声。   “嘶......”   来人的腰躬着,此刻拼命抓住他的手臂凸起蜿蜒青筋,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勉强借力站稳。   几次试图挣脱桎梏都没能,程倾眯起的眼在痛感被些许习惯后才有所睁开,他的表情是不耐而冷寒的。   可这种情绪在视野中出现的是楚知钰极为不对劲的神情时,尽数转化成为了怔愣。   他是一向知道岑远的手段的,但他没想到岑远会绝到用这么低俗的方法来逼迫自己的白月光就范。   楚知钰面泛潮红,素来淡漠的眸色终于有了波动。混沌迷乱的眼神之下,方才飞溅至他脸颊的几滴猩红酒液此刻正缓缓下滑,像是滴血泪,有种格外的糜烂之美。   他残存的理智似乎仅仅能够做到辨别出来人,否则程倾知道,只要楚知钰还有一丝多余清明,就绝不会也绝不允许自己说出这种话。   楚知钰的恳求很小声,气息不稳地道:   “......求你。”   “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哟 这不是小楚吗   一章不见怎么就这么拉了 第二十九章 29 “你要去哪?”   对于岑远和楚知钰之间的发展,程倾向来都是选择袖手旁观的,这次也当然不会例外。尤其冒着得罪岑远的风险去打乱对方的计划安排,显然是得不偿失。   可同样显然的是,此刻于他不应掺和的事件中脱身,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很难做到。   这句话才刚截止,于他腰前匍匐的楚知钰似乎是再也无法勉力站立,几乎是扑一般地朝他倒了过来。   “你......”   程倾几乎是下意识抵抗身前骤然袭来的重量,可抬手推扶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成年男人并稳住身型,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他一路倒退,被压着撞在墙面才停。背严丝合缝地顶在墙上,右脚从楚知钰的两条腿间穿插而过前伸,顶着力才没让对方和他一同滑落地面。   这种姿势无疑是非常亲密的,就连在戏份之中,程倾同楚知钰都从未如此紧贴过。   楚知钰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脸颊贴靠在他的颈间,错乱的鼻息喷打。隔着两层厚度的礼服,身为支点的程倾都能感受到身上的热度滚烫。   如此僵持片刻,他的鼻尖都细密地冒出了汗。艰难地推了下楚知钰的胸口,他蹙紧了眉,试探地去唤楚知钰的名字,说:“醒醒,我快撑不住你了。”   “带......”   程倾没有听清,努力偏低下头问他:“什么?”   唇瓣在不经意间擦过颈间,在皮肤上留下暧昧不清的热度,战栗感在一瞬间便蔓延全身,令程倾整个人都激了一下。   楚知钰喃喃着重复,明明声音模糊在炽热吐吸间,却因过于贴近而在程倾的耳廓间清晰。   他说:“带我走。”   紧接着,程倾的肩膀便又是一重。   他的意识似乎完全消失殆尽了,留下的只有难耐的粗喘,和因克制身体止不住的微颤。   而在确认对方真的再毫无反应后,程倾深长地呼吸了一轮,将积蓄的力气全用在了将这块烫手山芋从自己身上撇开。   可把楚知钰放靠坐在墙边地面,直起身,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盯着对方明显裹挟情_欲的脸,颇有些趣味地盯了片刻。   ——没人会不喜欢高岭之花跌落神坛的反差。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楚知钰的反应似乎也依然是清高的,没有任何出格举措。他仰着头,崩凸的青色血管在脖子上攀爬蔓延,抵抗着不属于他本身意图的冲动。   他很成功。   可潮热的气息,不稳起伏的胸膛,抿紧咬红的唇,都无一不在透出从未有过的媚态。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诡谲地融合起来。   很诱人啊.......   程倾近乎观赏地注视了他片刻,才面无表情地整理起被扯乱的领口,头也不回地从走廊往出。   聚会仍在进行,方才走廊间发生的一切都不为人知。   站在静谧与纷扰的分界线上,程倾在四下搜索后捕捉到了岑远的身影。对方正举杯同一个面相年轻的人交谈,看样子似乎是先前便认识,此刻相谈甚欢。   略微思索仍是没能拿捏好对方态度,他便没有选择在此时出现。只是悄无声息地从边缘绕过,在对方背后且面朝相反的一袭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聊这个了。”   那人同岑远笑了两声,语气漫不经心地打趣着问:“你那个藏了两年都没带出来见人的小情儿呢?这回终于是舍得带出来了?”   岑远听不出意味的回笑了声。   “怎么,我说错了?”那人又问。   岑远嗯了声,说:“很快就不是了。”程倾从他淡淡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些迫不及待。   听声音那人拍了两下岑远的肩,接着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啧声感叹道:“哎我刚我好像看见楚家那个了。唯一继承人,可金贵着呢,到底是跟咱们不一样啊。”   “呵。”岑远用鼻音冷笑了声,“出息。”   “你还别说,我看他挺有商业头脑,人还聪明。要是不在娱乐圈干,回家继承王位了,你这不得和个小辈平起平坐了?”   .......   侧耳听着,程倾的眉渐渐挑了起来。   将酒杯放至前方的桌面,他不动声色地站了起身,重新向昏暗无人的走廊间步入。   程倾不是没有了解过楚知钰的家世背景,只是得到的讯息都非常片面,甚至大多来自于分析。   如对方自一出道便能够拥有不亚于岑远提供予他的顶尖资源,如对方的谈吐教养,如网上扒不出任何有关对方家庭的报道,再如先前赵晨阳口中一带而过对方家里老人从政,都能证明对方的出身非富即贵。   可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他与岑远相对比,让程倾拥有了对于对方家世的最直观切实的感受。   既然那样,这件事于他便不再仅是个烫手山芋了,而是变得有利可图。虽然参与其中的风险并没有降低,但富贵本就是险中求。   ——他少有的改变了主意。   程倾的离开不过十分钟,楚知钰仍在原处坐着,只是原先被摆正坐下的姿势已经变动。他整个人都紧绷地蜷着,脑袋垂下地侧过身,用双手撑住地面,身体的颤抖更大幅地反应在了两条手臂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失态片刻,程倾才大发慈悲地在他身侧蹲下,勾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谁?做什么?”   楚知钰的反应很迟钝,他抬起眸,情欲滋生的眼底目光却依旧犀利,随之而来的声音像水洗过一般湿哑。   程倾甚至觉得,他已经根本无法做到辨别来人,因为对方视线中的警惕在片刻的时间内始终都未有减弱。   咬牙带着并不配合的他撑站起来,程倾说:   “是我。”   “我来带你走。”   像是什么暗号密码,输入正确的瞬间,楚知钰安心放弃了挣扎。   好在带对方走出庄园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困难,可能是酒精催发了药性,所以岑远好像并没有急着派人去盯梢找寻楚知钰的位置。起码程倾在带他往出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他们的被有所留意。   鉴于演员的身份,和楚知钰如今的状态,程倾打了辆隐私性强的豪华专车,随意定的送达位置。   将他挪上车,程倾才问:“醒醒,你住哪?”   ——使用艺人本人身份证开房必然是不可取的,他更不可能将对方带去医院,或是岑远下榻酒店。   推了得有四五次,楚知钰才略有反应,迷蒙地答了下榻的住址和房门号。   程倾将位置复述给了司机,又用微信多给他扫了四百块的车费用作更换地址的补偿,接着便将阻隔前后的挡板拉了下来。   随着“啪”的一声,气氛顿时变得安静又微妙起来。   程倾同楚知钰各紧贴着最后排的左右两边车窗而坐,程倾能够听到,后者开始逐渐不安分。   ——能够忍到这个时候,的确已经是韧性十足。   对着一个意识不清的人,他也没有再演的必要。   程倾的语气漠不关心,就连光明正大上下扫视着他的视线都没有半分收敛,扔了包抽屉里放置的纸过去,说:   “你自己解决一下。”   毕竟他所需要的只是给自己留下一个能够用以威胁但用不用还另说的日后保障,真把人给憋坏了那可就不妙了。   楚知钰的领口已经被自己胡乱扯开,几层厚度的礼服之下,裤沿位置仍早被撑起。欲求不满在他身上各处都体现的淋漓尽致,直直搭放在腿上的双手却微张又攥紧。   反复的次数太多,程倾没了耐心,环臂挑起眉问:“怎么,不会?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当然不会收到回应。   对方的垂眸隐忍之下,程倾蓦地笑了出声,语气轻浮暧昧地引诱着说:“你会的,每个男人天生都会。”   “为什么要抗拒本能呢?”   “你知道该怎么做。”   “对吗?”   ......   宽阔的掌心好像都是什么敏感地带,程倾伸手勾了下,楚知钰便是浑身剧颤,许久都仍在猛烈地喘息平复。   垂眸盯着指尖捻起的白_浊片刻,他嘴角浅淡的笑意似有若无,竖起那根手指慢斯条理地解开衣领,将那抹白蹭在了胸前。   一次。   两次。   三次。   楚知钰在恪守的界限下痛苦并痛快地呻吟。   从胸前到颈间,从颈间到耳后,再到唇沿抹开,暧昧的痕迹令他的身体也变得狼藉。   程倾似乎终于因不忍而舍得出手相助,他扒开了楚知钰的衣服,又将裤子褪至大腿,接着将自己的上衣从头一瞬脱下。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盯着相册中骤然出现的几张图片,程倾仍是不太满意。他抬手去按上方灯的开关,接着毫不留情地掐住了楚知钰的下巴,强迫对方仰起了头。   与动作的狠戾不同,程倾的声音却在温柔作哄,说:“看着我。”   在楚知钰的眼神中的混沌稍退,最为原始的欲望倾盆的一瞬,程倾同时双目含泪神色胆怯,接着收获了这组图中他最为满意的一张。   他甩开对方下巴的手是干脆利落的,接着便自顾自地穿上衣服,又再次挪回了原本的一侧。在将楚知钰的那份扔了过去后,命令说:“穿,快到了。”   接着,便像艺术家欣赏自己的作品那般,眼神微有爱恋地停留驻足于屏幕之上。   ——这就只是他为自己日后非不得已不会动用的保障。   以楚知钰的性情与家世来看,那么如果出了这种恶性威胁事件,那也一定会选择自己解决。就算未来他和岑远走到了一起,这件事也被岑远所知晓,那他这组照片的功效便更是一举两得。   只是一旦选择威胁,那自己便会一路悬空走起钢丝,直到鱼死网破的一天降临。   楚知钰下榻的地方是间能够一览东方明珠的高层公寓,到达以后,程倾将人半扛半拽了上去,最后把他放倒在了浴室。   想着好人做到底,程倾又把他推进了浴缸,并替他在浴缸里放起了冷水。甚至又在公寓里绕了一圈找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几排的冰块回来倒入。   可能是刚刚几次疏解了些药性,虽然身体还在难耐地轻微扭动,但此刻楚知钰的面容冷肃些许。他的头发都被水濡湿,水流顺着发丝在面中下滑,有种静态,显得整个人也都安分不少。   对着镜子将身体上不属于自己的液体稍作清洗,程倾才拍拍手准备离开。可原路返回门边,压腕开门的瞬间,他的背却突然密密麻麻地爬上冷意。   “啪——”   不轻不重的一声,一只手从他头顶穿过按在了门上,才刚开了条缝的门又严丝合缝地闭合。   突然回关的门,也令程倾下意识后退,可他的身后好像也突然出现了堵墙,撞上并纹丝不动。   在极度压迫的笼罩之下,他听见一声语气极冷的质问,语调平平地说:“你要去哪儿?”   程倾的身体完全地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 小心引火自焚 第三十章 30 “你别跟他了”   留给转身的空间太过逼仄,略回过神,程倾就连扭过头的动作都做的极其困难。   被宽阔身型覆盖的一片漆黑里,除了远处没有拉床帘的落地窗透出些光亮,只有面前出现的一双眼睛,瞳孔中闪烁的光点。   “你要去哪儿?”楚知钰又问了一遍。   程倾的唇张了张,眉关渐渐压了下来。他试图在黑暗中分辨此刻对方的清醒与否,可紧随而至的,便是与冷清肃立的语气截然相反的动作。   楚知钰渐渐垂下头向他颈间埋过,温热暧昧的鼻息危险地喷打其上,像是蛇在捕猎时对待猎物的常用手段,盘桓收紧窒息。   他现在知道他的清醒与否了。   出于对危险的敏锐察觉,程倾的目光仍直直地同他对视着,只是垂至身畔的手却再次向背后的把手压了过去。   “啪——”   “不许走。”他冷冷地说。   转瞬之间,程倾的手腕便被擒住。因为是背手反折的姿势,并不想受罪骨折的他几乎是没得任何反抗余地,硬生生被楚知钰重新拖了回去。   “嘶......”   “楚知钰!楚知钰!!”   楚知钰对他的呼喊全部置若罔闻,见他挣扎得厉害,直接拦腰把他扛了起来。   刚好走到楼梯,程倾薄薄的腰卡在他肩膀坚硬的骨骼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顶得移了位,表情霎时因痛苦而扭曲几刻。   头晕目眩之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一阵猛烈的咳嗽结束后吼道,声音却由于颠簸而忽停忽续:“你......清醒点!我去联......系你助理让他给你找......医生!”   楚知钰急切的脚步渐缓,接着停下,似乎是在驻足思考医生的含义。   见状,程倾迅速地补充:“你现在难受对不对,医生可以帮你。你知道自己是公众人物吧,我刚刚就没敢带你去医院,你把我放下来,我联系你助理去找个信得过的——”   话语被打断,颠簸又开始了。   程倾实在有气无力再说些什么,直到被“嘭——”的一声抛在了床上。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去,他的视野中,楚知钰被欲望充斥的目光像是轮深邃的漩涡,居高临下地降临。   “为什么要找别人?”   话语迎面砸下,楚知钰的语气带着真心的疑惑:“你答应要帮我。”停顿了下,自言自语地顺起了思路肯定:“我已经有人帮了。”   说着,他的手便本能地伸向了程倾,往衣服的领口上扯。   程倾瞪大了眼,说:“我是个男的!”   楚知钰的手顿了顿,似乎是在问“怎么了”,他迅速又吼了一声道:“你也是男的!你不是直......”   依旧没有停下。   程倾近乎嘶吼的声音因意识到沟通无能而蓦地变小,在这一刻,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好笑,接着才被凝重的情绪席卷。   ——他说的没错,每个男人天生都会。   哪怕清冷如楚知钰,到了这种时候也依然会像条发_情的狗一样,知道该做些什么。   程倾的眼神冷意蔓延,脸色很不好看,可这些对于完全没了神志的楚知钰毫无威胁作用。他又狠狠抬脚去踹,但力量又太过悬殊,被楚知钰毫不费劲地掐住了小腿肚,按坐在了屁股之下。   楚知钰的动作太杂乱,好半天,程倾的双臂被衣服勒着抬起,脸都裹在礼服内衬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扣子几次磕划,他的鼻子酸得生理性泪水溢出眼眶,又很快被布料吸干,上衣才被拽下一把抛开。   视野回清的瞬间,程倾最先看到的,便是楚知钰跪在他身上,单手脱衣的动作,和随之暴露的肌肉线条流畅的身材和性感的脸。   他敢保证,没人见过这幅模样的楚知钰。   也没人会不被这样的楚知钰所引诱,拒绝他的求欢,和他做_爱。   除了程倾。   只有程倾。   ——不行。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放大,在楚知钰向他压下的瞬间,程倾将头一偏。薄唇在脸畔擦过,许久后仍留有似正温存的触感。   对方被他的躲避惹恼了。   程倾两只细巧的脚腕被扯住,分开下拽,下半身几乎完全腾空地向着他的腰间过去。   好在楚知钰的反应同样也是迟钝的,程倾咬牙向床头柜的方向去爬,伸手捞住一盏台灯,死命也没放手。   可随着程倾的力气渐渐亏空耗尽,抵抗无能被拖拽而下,台灯线也被不断勾长一同带了过去。   “嘭咚!——!”   一声巨响,床头柜被扯出的线带歪倒地,上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全被扫在了地上。程倾被楚知钰从背后环紧,几乎是被挤入了胸膛。   这种领域明显是楚知钰未曾涉足的。   那双被全网评为最漂亮的一双手,此刻一只兜住了程倾的腰,另只正在他的胸前乱摸,用狭长的手指青涩地点火。   “唔......别......”   他的身体本就敏感,又被岑远调教的太好,这种毫无章法的手法都足矣令他的面庞浮上春色,忍不住嘤咛出声。   ......   而这给了程倾积蓄力气的时间。   ......   “嘭!!”   又是一声巨响。   程倾被压着倒在了床上,不稳地喘着粗气。他紧攥台灯脚的手骤然一松,台灯在床面滚了滚,又停。   好半天过去,才气息稍平。   压在他身上的楚知钰一动不动,可腰间环绕的手臂却依旧毫无松懈。程倾挣了挣,却仍没能撼动分毫,只能被迫在床面里愈发深陷。   程倾简直是被楚知钰的突然袭击弄得精疲力竭,他的手机也早不知道随着衣服被扔到了哪去。确认既无法联系旁人也无法自己做到脱困,他便没再徒劳于挣扎想要离开。   他几乎被楚知钰扒光了,只剩裤衩半掉不掉的坠在了大腿上,严丝合缝地同对方的肉体贴合。   在极其不适的姿势下,他努力调整到了一个有些不适的姿势。对着没有拉帘的落地窗,眸色在月下愈发幽暗起来。   他微眯起眼,冷冷地扯了瞬唇角,骂道:   “.......妈的。”   ......   他这一觉睡的极其难受,一个晚上醒了数次,被砸晕的楚知钰都没有清醒。程倾生怕砸出了问题,期间还勉强别着胳膊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在确认只是肿起了包并没有流血后,才又调整姿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摇醒的。   或者说用摇并不准确,他是被突然一下的巨大推力所震醒的。在有所反应的瞬间,程倾忍住了犯起床气不善的面色,将表情转换为发懵。   “我......”身后传出的楚知钰的嗓音很哑。   程倾没有急着回应他。   感受到身上重量的消失,趴在床面的他的转身却还是无比艰难。被压了一夜后,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着僵。   直到对上楚知钰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划过、极其精彩的脸,他才稍微感到受了这么些罪的好受一点,接着听见对方再次欲言又止的一声:   “我们......”   再没人发声。   楚知钰明显是因清醒后这一幕的冲击太过巨大,一把将他推开,从床上撑起,把半褪不褪的裤子拉了上来,后脚虚虚地点在地面,此刻还保持着半退不退的姿势。   程倾只是一扫,便垂下眼帘,磕磕绊绊地撑住床面下床,自顾自地去拿地面上凌乱散落的自己的衣服穿。   他只捡到了一件内衬,好在皱巴巴的衬衣足够长,足够遮掩至大腿。单穿很像在做偷穿男友衣服的情趣,他以前为了取悦岑远就这么穿过,可现在他根本找不到其他衣服都被昨夜发疯的楚知钰扔去了哪里。   实在找不到,程倾才扶着被压酸的腰转身,在床沿坐下,以一副因被折磨得狠了,疲惫无力到无能表露任何情绪的面孔,重新对上了楚知钰的视线。   楚知钰躲开了。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程倾身上的何处,不停转换着地点,又突然垂眸。脸比前晚更红,接着说出了第一句组织完成的话:   “你别跟他了。”   这个“他”是谁,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后面这句,程倾就不懂了。   并且他也并不明白,前一天说是还待他冷若冰霜都不为过分的楚知钰,仅仅是因为自己帮了他,这句明显逾越对方为人处事内外界限的话是从何而出的。   楚知钰的语气很认真:“他人品有问题。”   程倾愣了下,楚知钰便已很快继续接上,语序混乱语气无措地说:“抱歉......我、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负责。真的很抱歉。”   说话时,视线时不时偷抬眼偷瞟,又几次神情羞赧地垂头,不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程倾的目光跟着他的流转,最后锁定在了自己领口被扯得极开的胸前。上面留下的青紫痕迹,是岑远对所属物打下的烙印。   所以是......   程倾低声地问:“你是第一次吗?”   甚至不用是个情场老手,哪怕稍有经验都能够轻易辨别出来,这些痕迹的颜色深度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形成的,反而是留存已久。   他第一次看到少年老成的楚知钰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这么好看透。楚知钰猛地抬起眼,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很轻地嗯了一声。   接着手忙脚乱地去从衣柜里找衣服给他穿,站在很远的地方递给他,似乎生怕再次同他触碰,说:“对不起,你先穿着,马上我就找人送点药和你尺码的衣服过来。”   “昨晚......”楚知钰抿着唇,停顿了下,“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被下了药,然后你帮了我,我......”   说到一半,似乎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但人在尴尬的时候,总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情绪。他腼腆的终于像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小男生,因为做了错事,而红着脸垂着头。   虽然睁眼面对的场面是恐怖偏近了事后些许,但做没做的区别还是很大,程倾本以为楚知钰是能够辨认出来的。可如果是个处男,且丧失记忆的中了药的话......   误会与否就很不好说了。   程倾当然不可能澄清这个误会不去利用,毕竟原本只想卖他个人情顺便捏个把柄在手,虽然阴差阳错演变成为了暧昧不清的局面,但达成的目的俨然要比料想之中的要更好。   既然对方主动提出要负责,他当然相信,不管是以楚知钰的为人承诺便一定会做到,还是以楚知钰方才贬低岑远的意思,资源、感情......这种“负责”便绝对不会比岑远此刻为他的承担付出的少。   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程倾静静地抬眼看他,问:“他人品有问题?”   “嗯。”   “你别跟他了。”没看出他的抵抗情绪,楚知钰拿捏好用词又一遍地说。似乎是想说服他,他继续讲道,“之前你说没得选,现在你不用再......”   语句被打断。   程倾轻轻地笑了下,软声回应:“好啊。”   作者有话说:   岑总(拳头硬邦邦):他不讲武德,背地讲我坏话。   小楚(冷漠):你人品有问题。   岑总(故作冷静的炫耀):下章他就是我的人了。   -   家人们???? ???????   不是我不想让他吃 是平台规定不让他吃。。原本是一夜情的 第二章 作话有说过这个问题 理解一下 没人比被迫改大纲的我更痛 第三十一章 31 换个关系   一句话,堵住了罗列清晰准备出口的所有。   “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答应么?”程倾问他。   被说了中,楚知钰僵了一阵,才轻咳着别开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种反应可比他先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要有趣的多,程倾有意逗他,姿态似对方才做好的决定又心生踌躇,轻声细语地说:“你说他人品有问题,可你也知道,我和他只是交易关系。”   明着不从暗地给人下药这种手段,虽然是强硬直接,也没那么高明,但程倾从不觉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楚知钰那方看来,一句人品不行的确都算是在恪守教养之下的轻言。   而且岑远虽然心狠手辣,但在对待情人方面,的确是个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金主。对于这一点,程倾从未有过怀疑。   谈恋爱才需要看人品,找金主不需要。   楚知钰罕见的面色上能看出些急,但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说出最开始想说的那些。因为太过清楚有钱人的游戏规则,所以才更无从反驳。   程倾大概清楚,平时高高挂起绝干不出背地讲人坏话的楚知钰,此刻迫切于想要诋毁的原因是什么。   答案当然不是因为“一夜情”,肉体纠葛所产生的精神移情效果,有点喜欢上他,而是简单粗暴的共性。   ——男人不就是喜欢,劝风尘女子从良,拉良家女子下水么。   这个女从来不是指性别,而是适用于社会上同女性面临境遇相同的所有人。比如他,一个拥有极度美貌,且没权没势方便拿捏的商品。   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无数前来做慈善的富商,在看到他的瞬间,都是想把一个干净懵懂的孩子带回家养成独属于自己的趁手玩物,拉他下水。   在会所当服务生时,赵晨阳也想拉他下水。   和岑远达成协议被捡回去,是被拉下水。   在他身边看久了被迫浮沉的徐夕景,前些日子突然爆发,便是想劝他从良。   而楚知钰的此刻,可能更甚。   就他在楚知钰面前竖立的只能被迫随波逐流、被欺压惨了的人设来看,救赎他成为他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诱惑力太大。   欣赏够了对方的这幅神情,程倾转移话题的手段很高明。他也不太打算说些别的,昨天吼了好多声,现在他的喉咙很哑。   他的视线从盯着楚知钰的眼睛,转而向下游移,有意让对方察觉,停落在了赤裸的胸膛上面。   虽然都是男人,但经历过昨晚,这种暴露程度对楚知钰而言俨然就有些超过。   程倾有些无味地想,就算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睡都睡过了,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很没必要整这套贞洁烈女的做派。   但他太了解楚知钰,也知道他的将会离开。   果然。   直到这个时候,楚知钰才蓦地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不雅,有些狼狈地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衬衫往身上一套,说:“我去找人送药过来。”   他在昨晚给楚知钰放冰水的浴缸里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送东西的人已经来过了。衣服是名牌,明显是从奢侈品商场刚买下带过来的,还有着包装盒。   等他换好衣服再出来,楚知钰正在餐桌摆粥。应该是某个高档订制的粥品牌子,因为程倾记得那个外包,岑远和他第一次的事后,他在酒店倒了三天没起来,岑远也一连给他点了三天的粥。   出于“事后”的冲击和尴尬,楚知钰明显还没太能反应接受过来,用餐时他们都没作多少交谈。   只有程倾问了一句:“你那天为什么跟我生气?”   这个困惑已经盘桓在他心头好多天了。   楚知钰提着勺子舀粥的动作一顿,但动作继续,话语却没有跟随。他似乎很不愿意提到这个话题,好一阵过去,才言简意赅地答复道:“岑远。”   的确。程倾和他说过自己和岑远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但他陪同岑远撞见楚知钰是在昨天,时间是对不上的。   倒推回去......   “你那天在酒店门口看见他强吻我了?”程倾问的直接,也问的巧妙,算作同时给出了一个解释。   楚知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程倾了然于他的默认,他不追问昨天和岑远为何同场出现,程倾也刚好不想多撒些谎来填补谎言。   他到底没有安慰照顾纯情小男生“破处”的心情,何况对方的愧疚也于他有利,他完全没必要削弱,这种沉默的气氛便又延续。   吃完早点,程倾婉拒了对方送他的请求,独身从楚知钰的公寓里离开。刚一出门,他就把提着的一兜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处理好楚知钰那头,该他操心的就是岑远了。   程倾绝不能让岑远知道,他到手的鸭子飞了这件事有自己参与其中。否则在这场滔天震怒里,承受怒火的只会有他一个。   他直接打车回了岑远下榻的酒店,思索一路,他在下车的时候调整出了一副颓唐消沉的神情。虽然是演出来的,但昨晚的确睡的太糟,休息不够,给他本就毫无痕迹的演技又平添了几度信服力。   刚出现在门口,和两个门童极其突兀站在一起,穿着燕尾服直搓手的酒店经理便瞪大了眼看他,接着飞快地向他小跑迎了过来,好像他是什么转世再生父母。   “程先生!您是程先生是吧?!”   程倾一看他的架势,便知道岑远有在找他。他几乎是被对方的迎送强迫性地加快脚步,快小跑起来进了电梯。   豪华套房内,岑远正阂眼坐在沙发的一侧。他的眉头微微蹙着,手肘支在扶手上,用蜷起的食指骨节顶着太阳穴,俊朗冷肃的面容的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眠,已经在那静置许久。   他在程倾走进客厅的第一秒睁开了眼,对视的瞬间,程倾无力疲惫的面庞上缓缓挤出一个笑,喊道:“哥哥。”   不用岑远开口,他便已经自觉向岑远靠近过去,在一旁的小沙发坐下。只是笑容没能保持太久,垂眸便嘴角掉下。   “昨晚去了哪儿?”岑远质问,语气却不像质问。   他知道以岑远的手段,查出来楚知钰的去向不是难事,但他不知道,岑远此刻究竟是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给他一个机会坦白从宽。   楚知钰的公寓和岑远下榻的酒店距离不远,昨天的司机几乎是按本来路线到了地方,甚至在原处还停了下,显示截单后才向右一拐,往楚知钰的高档公寓小区过去。而且举行宴会的地方明显是处私人住宅,没什么监控。   所以他不确定。   但他在昨晚送楚知钰上去的时候,在附近街道看到了一家酒吧,那一片都是富人吃住娱乐的地方,好些金碧辉煌的建筑。   为情所伤的人最适合不过去酒吧喝场闷酒了。   程倾的反应有些迟缓,半晌才摇摇晃晃地点了下头,说:“昨晚在宴会,之后我自己打车走了,然后我......”   像是酒后记忆不清,一点一点地捋顺回笼。最后蓦地反应出事情的后续,缄口不语。   “对不起。”程倾道歉说,“给你添麻烦了哥哥。”   岑远久久不语,视线在他头顶上发热,令程倾内心愈发忐忑。   但最后,对方似乎是信了他所表现出的细节,从而自我推断出的结果,没有追究他的失踪,跨过了这个问题,只说:“以后不要乱跑。”   程倾轻轻地嗯了声,抬眼问道:“哥哥,你昨晚是找我有事吗?”   看方才经理着急的那样,他还险些以为,岑远是知道了什么。但对方此刻的态度,又很难说是有所怒意。   “嗯。”岑远对上他的眼睛,“有事跟你说。”   程倾装作勉强提起精神,长长的睫毛煽动眨了下眼,便静静等待着他的开口。   “你很敏锐,也很聪明。”   岑远听不出褒贬地说,但他很快给了下句,轻描淡写的语气有种笃定:“你知道楚知钰。”   当然不是俗成意义的知道。   岑远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明说,自己是作为替身陪同在他身边的,也更加没有提起过心中白月光姓是名谁。   有点奇怪。   程倾直觉。   不像是包养协议即将到期,想要提前结束关系,现在点明楚知钰存在向他摊牌的样子。   岑远身上的烦躁感蓬勃,并且自程倾进门后,都未有减弱趋势,甚至愈增。他似乎是想要抽烟缓解,但手在摸到烟盒的瞬间,又突然回收了。他的手指克制地蜷了蜷,问:   “你想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么?”   程倾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程倾,还是该为一个楚知钰的附属品。但情人程倾需要试图探究,程倾自己也挺好奇。为保不出差错,所以他失落地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见他不答,岑远声音平静,自顾自地讲道:“我和楚知钰很早就认识了,我在没什么势力的时候,第一次见他。”   “你应该也知道,我并不是第一继承人。当时我在筹备夺权,所以被岑铭泼了一头香槟,就没当场和他讨还这些烂帐,从聚会里离开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唇角漾起一抹居高临下讽刺的笑。   程倾知道,得罪他们这种人,最后的下场都会很惨烈。而被岑远“送出国”,早就在权贵圈销声匿迹的岑铭现在可想而知。   “但他不一样。”   “他天生就拥有着家族无人置喙不用争抢的继承人位置,所以在园林里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很触动。”   “他对我的态度不像身边排挤我的所有人,很礼貌,很正常。没有乐于助人的怜悯,也不是落井下石。”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前,程倾从没想过会这么无聊。   但紧接着,岑远的用词便令他怔了怔:   “我以为我喜欢他。”   接着,程倾听见对方冷漠理智的分析:“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是,我对他心动,然而实际我并不喜欢他。”   “我只是像大多数人喜欢钱,喜欢名利一样,不过还对他当时对我的态度有些感激,记了很久。”   “与其说我是喜欢他这个人,不如说我喜欢的是那时当下,我想要旁人对我的态度,喜欢他身上我所没有的权势地位,喜欢一个在我臆想中,我所赋予他的一切。”   所以......   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   没滋没味地听完,程倾实在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才算合理。只能难以察觉地挤了下眼睛,泪水盈眶地看他,声线颤着,问:“真的吗?”   岑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一瞬袭来的郑重感令他的眼泪险些都逼退回去。温热的指腹眷恋温柔地蹭过他的眼尾,岑远说:“程倾,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抱着拿你当替身的念头包养了你,但其实我除了最开始见你的那面,后面再没觉得你们像过。”   他说:“对不起。”   他问:“你能原谅我吗?”   岑远在跟他道歉。   这个认知令程倾用另只垂在身侧没被注意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痛感袭来的瞬间,他大概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   “我喜欢你。”岑远说。   说实话,程倾没有因为得知这个讯息而惊讶太久。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太多,形形色色。只是可能作为一个所属物在岑远身边待得太久,太清楚他的利己与冷漠,他险些就要忘记,哪怕再冷血无情的人,也是具有血有肉的躯壳。   ——被他吸引沦陷,再正常不过了。   岑远的语气里有着程倾从未听见过的小心翼翼,甚至紧张,他用征询的语气问道:“我们换个关系。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程倾稍一晃神,再定睛时,岑远的目光在逆光下更显锐利。像是把外观柔软,却极其韧利的刀,出鞘必会见血。   在岑远的眼眸里深陷,他甚至记不起不过一小时前楚知钰让他别跟岑远,自己才说过的一句好。   他只有一个念头。   程倾毫不怀疑,虽然有些偏差,但岑远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他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他们都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此刻他说一句不,自己未来的下场就是被强取豪夺,永远圈禁在岑远身边。   寸步不离。   作者有话说:   芜湖 第三十二章 32 是情侣   一切先前所无法捋顺的事,终于被线索串联,有了极其合理的解释。   程倾在面上愣了片刻,可他心里算计得清楚,自己此刻该做出什么选择,给予什么回应。   而他的久未回应,被岑远解读成为了由于面对过大欣喜突然来临的难以置信。   岑远从不怀疑程倾喜欢他这件事。   甚至他也丝毫都不担心,程倾会拒绝他。   次次,每次,程倾看他的眼神都饱含藏不住压不下的爱意。长久以来他的难过,他的失落,岑远也都看在眼里。   可他还是在紧张。   他轻轻地揉着程倾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安抚自己。最后语气放软却又冷静地说了句:“不急。”   许久,程倾开口:“可你和他明明......”   语句戛然而止。   “你指什么?”岑远忽然很浅地笑了下,“如果指的是这段时间跟踪我的人偷拍的那些,那么只是生意上的事情。”   他把徐夕景所做的顺理成章地安到了他的头上。   程倾不动声色地将眼神转变,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接着便听他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前些天我去杭州处理的单子,楚天砜有和我联系过,希望未来参股合作。”   “楚天砜是他父亲,而他作为继承人,刚好在附近又有时间,所以来和我了解情况,从而才有了几次的碰面。”   “至于拍下给他的的藏品,是给楚天砜的。来杭州前在北京,楚天砜给我送了礼,我的还礼由他代为转交而已。”   “楚家早年从政,楚老爷子退位之后,楚家老二进了政治场,楚天砜从的商。虽然楚家发展的主要生意方向和我做的没有太多关系,单看并不是一个绝佳的合作伙伴,但以他家从政的背景来看,楚家在招标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乍一听,好像的确像是那么回事。   程倾相信岑远喜欢他,但只是喜欢,不足矣令他对另寻备胎下家产生动摇。变心这种事可太轻易了,何况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野心压在谁对他的感情上。   更何况,只是这种感情。   岑远能对一个自己记挂数十年的白月光,作出如上冷漠利益化的分析,能目的性地在近期和楚知钰的多次碰面里试错,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转头告诉他一句喜欢,成分自然不用多说。   这份心意在一个向来骄傲的人的放低姿态下,的确看上去很重。但同时,一个自我利益高于一切的人的喜欢,他可不认为容易拿捏,于他有利可图。   有钱人家的孩子本就早熟,十四五岁便大多对性有了尝试。可在岑远二十八岁的年纪,却第一次像个没接过吻的毛头小子,紧张缓慢地向程倾靠近。似乎是对方流露的一丁点抗拒,都能令他退却。   是程倾迎了上去。   往日岑远那双在做_爱时会掌控非折磨式掐住他脖子的手,此刻正些许青涩地捧在了他的脸侧。   明明是场并不深入激烈,只在唇关徘徊的亲吻,可却似乎蕴藏着极其深厚的能量。   ——他们在彼此确认着什么。   结束的时候程倾的唇被磨得微肿,湿漉漉的泛着粼光。他细细地喘着气,接着感受到了岑远被牵带而出的欲念。   可岑远只是看着他,没再有动作。   片刻前才作着蹂躏唇瓣的暴行,在片刻后如君子般坦荡,说:“抱歉,没有忍住。”   程倾破涕而笑,回视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只是这回是以往对岑远从没有过的拒绝与放肆,抱怨着撒娇:“那你后面要忍住,我好累呀。”   他的头发被揉了揉,不是普通的揉,很有股在床上时赢得奖励,裹着重重欲望的味道。   “那去睡觉。”   岑远这么说,浓稠的视线却丝毫没有放过他,可是一点都不惹人反感。   说实话,如果不是楚知钰的指甲昨晚在他的大腿根抓出了几道划痕,程倾现在真的很想和他做爱。岑远这个人,成熟又斯文败类的魅力在他身上总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哪怕那两道划痕极其的细微,人在对待不属于自己的手笔都极其之敏锐,何况可岑远不是对于性爱极其懵懂的楚知钰。   ——他可不会认为岑远会相信这种痕迹的产生会是拥有什么别的缘由,出了什么意外。   “嗯。”   “......人找到了,联系那些都撤了......”   “不用......嗯。”   明显一夜未眠的岑远没有立刻跟他一起上床休息,程倾听见了他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但没说几句外面就没了声音。   程倾晕晕乎乎地快要睡着,迷蒙间,被从背后环住。   岑远的吻落在颈间,薄唇最后停留在颈椎棘突的那块小骨头上。那个地方几乎没有肉,隔着层薄薄的皮肤研磨的感觉,几乎是真切意义上的深入骨髓。   岑远在逗他。   过了一阵程倾便难以忍耐,在他的怀里半侧转过些身,黏黏糊糊地质问:“哥哥你干嘛?”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岑远的声音和行为一样,都带着捉弄得逞的笑意,问他。   程倾不说,他就又是继续。   最后程倾把身子完全转正了,嗔怒地瞪他一眼,接着扑进了他的胸膛,小小地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嘟囔着给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情侣。”   “我们现在是情侣,哥哥。”   这场突然袭来的暴雨来的快结束得也快,程倾补好觉起来,只在上海又呆了半天,便赶回剧组了。   有些巧合的是,他同楚知钰搭的同一班飞机。   在VIP候机室里没有遇到,是在头等舱的舱位里碰见的。但他们倒也没巧合到会坐在一起,是楚知钰意料之外的主动,请求同坐在他身侧的女士交换了座位。   他主动换坐过来,打完招呼却一言不发。   从飞机滑行进跑道,再到起飞升天至平稳,好半天的沉默过去,才扭捏地低声问了一句:“你......好点了吗?”   程倾来上海陪岑远是私人行程,楚知钰来上海处理事务也是同样,所以他们身边都没有助理跟随,只是徐夕景没有跟来还是有些别的缘故。将口罩往上又提了提,控制好音量,程倾说起话来便没太顾虑起其它。   他淡淡地嗯了声,说:“我没事。”   楚知钰又一次地没了声音,程倾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盯着窗外破开的云层。好像他们是对极其熟悉的多年老友,此刻的安静于他并不是什么尴尬。   半晌,楚知钰才又说:“明天的戏你要吊威亚,应该腰会不太舒服。我去和陈导说过了是我的私人原因,会把那场戏份延后。如果其它戏你也难受,你一定要告诉我。”   看来是回去做过功课了。   他的腰确实难受,但绝对没有激烈地做一晚上爱要更酸痛。   程倾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突然扭回头看他,楚知钰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下意识慌乱地闪避了一瞬。他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凑近了问他:“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程倾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能在对方脸上的那张口罩上穿透而过,径直看到对方微微泛红的脸。   “没有。”楚知钰的喉结滚了滚,觉得要问也该是他问这句话才对,“为什么这么问?”   程倾真诚地讲道:“可你刚刚一直都不太想和我讲话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还没有消。”   “没有。”   楚知钰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可能是也自己知道太过简短没什么信服力,想了想,又补充了说:“我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有些......”   “愧疚。”程倾这回接上了他的话,“还有害羞。”   “......”   楚知钰抬眼看他一瞬,一贯的语气却让程倾听出了些恼怒的味道,说:“你能不能不要再逗弄我了。”   气氛算是一朝破了冰,程倾笑了几声,才又不再装作懵懂认真,用正常的语气说:“知道了。”   接着又以一个好兄弟的姿态轻轻地撞了下他的肩,问:“那我现在是可以和你做真正的朋友了吗?”   他看的出来,楚知钰现在看他的眼神很暧昧,虽然只是“肉体纠葛”所带来的,但如果放任不管,那么这种情绪很轻易便会演变成为情感。   程倾只想要暧昧的误会,但他并不想让这种误会演变成为现实。   因为楚知钰不是别人,是岑远的白月光。其他人程倾都可以做到倒打一耙,但如果真的招惹到了他,难保岑远还会像当初处理赵晨阳一样,心里的信任天秤再次向他倾斜。   ——他不会去赌这种可能,哪怕只有一丝。   楚知钰的回应有些迟缓,可能是对于话题的突然转变而没太能反应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膛好像空了一瞬,但从短暂的微妙感中脱离,他应得很认真:“嗯。”   两地的间隔不远,没过多久飞机便落了地。程倾和他一起从飞机下去,却没有一起走出通道。   因为他很清楚,楚知钰火到这种地步,哪怕是私人行程,票务信息也会被卖出,机场门口一定会有粉丝接机。   而他们的身份俨然不太适合一同出现。   楚知钰有些踌躇,似乎是知晓他的忧虑但仍不希望因此便刻意不去同行。但在他安抚的眼神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和助理汇合后告诉我一声。”   程倾弯起眼笑了下,说:“好。”   通道外等候的粉丝果然人山人海,机场派了密密麻麻的一排保安在一旁维护着秩序。徐夕景接到他上车的时候,程倾因方才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用他开口,徐夕景便先提醒了司机一句:“把温度调低些,过十分钟再调回去。”   程倾用余光看见,讲完这句,徐夕景便将隔板拉了上去,似乎是想和他交谈些什么话题。   但徐夕景没有立即开口,程倾便先如约给楚知钰报了个平安,接着神色淡淡地浏览而过许晟在这两天内给他发过的积压一众的信息。   期间徐夕景都静的异常,半天过去喊了句:“程哥。”   “嗯。”程倾抬起眼问,“怎么了?”   徐夕景有些支吾,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令他难以启齿,程倾等了片刻,见对方仍未开口便没再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了浏览。   许晟的消息从最开始的日常问候,发来些有趣的事物,再到质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最后变成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是个非常流畅也非常符合他性格的转变。   程倾没有全部看完,用一贯的敷衍手段,回了句:“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生病了,没有怎么看手机。”   但中间有几条长达六十秒满的语音,程倾还是比较好奇他是说了什么的。可在他去点转文字的时候,他的手腕却极其突然地一歪,按到了播放。   语音播放了个开头,屏幕便被雷霆按了黑。   程倾完全没必要很像掩饰的这么做,但可能是这两天的精神实在有些紧绷过了头,做贼心虚之感尤存,令这段语音在一个极其引人误会的地方截了停。   是徐夕景拉住了他。   他的声音和许晟的语音两相夹杂,手机音量不大,但足矣令徐夕景听清。两个声音一同开始,又一同停下。   徐夕景是缓慢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   许晟则是语速飞快,冷冷地质问:“程倾,你不回我信息是什么意思。不想理我?你都已经和我做了多少次。”   作者有话说:   “做了多少次保证不会不回我信息”   -   好了家人们,基本上密集修罗场要开始了。但小楚和小岑的会靠后一些,主要是助理小徐、天王小许和我们亲亲爱小楚的修罗场,还有没有新人物现在还不太确定。   ps:所以你们买金主股还是白月光股 让我看看民意(>﹏<) 第三十三章 33 深渊   徐夕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几天应对各种棘手情形下来,程倾此刻根本懒得解决对方的情绪,何况他并非不清楚徐夕景想要说的是些什么。   ——虽然不太棘手,但也会是个处理起来很麻烦的事情。   幸而,他也太过清楚,目睹他对岑远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的执拗“喜欢”,徐夕景根本不会往别的地方去想,从而误会这段被中途掐断的语句。   而且有了这么一出,徐夕景应该也再没了继续方才想道出口的心情。   半晌,程倾看见徐夕景仅是垂下眼,敛起暗淡的目光,好脾气地说了句:“程哥,你先忙。”   将许晟安抚好,回到酒店,程倾难得地享受到了一整个下午的宁静。   休息的时间,他又仔仔细细地将这段时间他和楚知钰、岑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事态捋了一遍,思索起如果按照岑远所说,那么他当时便已察觉存在的纰漏。   ——楚知钰的药会是谁下的?   除了岑远,程倾找不到任何旁人。   岑远对他讲述的那番话,看似情深不寿,却明显是在避重就轻,略微思索便能明晰其中的漏洞百出。   他将他和楚知钰的碰面塑造成为公事,可先前那几束花的存在宣告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他也根本从未有过提及他是如何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楚知钰的。   ......   还有更多更多的细节。   程倾当然是相信岑远喜欢他的。   可人这种动物本就复杂,同时喜欢两个人的情况存在且不算罕见。何况以岑远的地位,既要还要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更为合理的解释是——岑远在追求楚知钰的同时,意识到他同时并不愿意舍弃自己,才选择双管齐下。在楚知钰那边碰了壁,便先掐稳了自己。   虽然程倾本来就对岑远的这份所谓喜欢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如果是这样,他就需要重新衡量一下和岑远的关系是否需要终止了。   毕竟他也并不指望自己帮楚知钰脱困的事,能瞒得过岑远一时,又会瞒得过一世。   程倾今天没排戏,花了很少一点时间留给思索,便在酒店的床上边拿平板看完了上次看了一半的楚知钰前些日子刚出的综艺,边做了做拉伸。   晚些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程倾的脸上正挂着张刚敷上的面膜,垂眸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唇周的面膜纸轻微地因似有若无的笑意而掀起,又被按下。   他记得楚知钰今晚是有排夜戏的,而徐夕景表白被卡了一半应该需要时间疏解心情,所以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应该只会有刚刚下戏,火急火燎从片场赶回酒店的许晟。   程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给他开门,迎面看见的就是一大兜子的药,脚步被顶得后退。   许晟挤进门内,单手提着另手翻腾着袋子,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清,一字一句地道:“这个是胃疼吃的止痛药。这个是调理肠胃用的。这个是感冒药。这个是退烧药。这个是发炎药。这个是维生素......”   程倾弯起眼笑了下,调侃着打断,说:“你是要把整个药店都搬来吗?”   “还不是你体质太差天天生病。”许晟很凶地瞪了他一眼,话里话外却都是关心,“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   “你是下周六休假吧?”许晟又问。   程倾点头,乖乖地应:“对。”   “我认识个很有口碑的老中医,下周六你必须过去看,让人给你好好调理调理。”许晟忿忿不平地嘟囔,“看你下次还有没有借口不回我信息。”   很奇怪,程倾的那双桃花眼明明是妩媚轻佻的,可他的注视总能给人以种极度真诚的观感。只是笑眯眯地盯着看他,甚至便完全盖住了语气中所携带着的漫不经心。   许晟听见程倾说:“不会再有下次的。”   他每次保证的时候都是这幅面孔,可许晟却还是每次都会相信。   在这一刻,许晟突然诡谲地萌生出个念头。   ——就算前方就是万劫不复,对着那双眼睛,也没人能够做到长了记性,只会反复掉入深渊。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扫瑞 北京暴雨飞机晚点了   (and我知道这章短)   今天会狂补更新 大概1万字+ 第三十四章 34 “都是朋友”   许晟今天的戏很满,起了个大早又一天无休地守在片场,面上明显泛着疲态。   程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了。本想继续和自己呆上一阵,可当程倾开口劝他回去休息,他都没太使得上力和自己拗劲,放下药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剧组在横店的拍摄日程大概有小两个月,直到现在已经只剩了三周的时间,排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   程倾忙,岑远作为掌控数二十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自然更忙。   他们虽然从包养关系转换为了一个看似平等的情侣关系,但之间的相处方式俨然没有过多转变,只是在双方的各自忙碌中,互发信息的次数变得愈发频繁了起来。   他们的热恋期,好像早已经在漫长的五年时间里消磨度过。   岑远没时间,或是一贯地不会来剧组打扰影响他工作,程倾都喜闻乐见。   他和岑远保持着一个更远的距离,不能说是此消彼长,但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和目前的目标许晟的距离自然就变得近了。   程倾和许晟在私下里的氛围变得越来越黏黏糊糊,始终未被戳破的暧昧积攒得浓稠起来。   许晟也算是好顺毛的那卦,还没有混乱不清的三角关系,实在不用像是对着岑远或是楚知钰那样举步维艰,需要耗费脑力太多。   而且最近,程倾和一向极其难搞的楚知钰、岑远打交道也都变得轻松许多。   岑远是和他感情关系渐渐稳固,楚知钰则是因为“一夜情”所产生的复杂因素,明显对待他的态度和蔼容忍更高。   就连徐夕景,也好像许多天都没从上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告白中缓和过劲,安分守己了不少,在他助理的位置上再没有过越界。   一条路通顺,条条路无阻。   程倾每天在片场不是和楚知钰呆在一块,就是同许晟腻在一起,有时候他们都在同场戏份也会三人一起。   楚知钰话少,拍摄的间隙通常都是程倾与许晟闲话,程倾再主动将话题抛给楚知钰让他接上几句,总体相处也还算和谐。   许晟能在圈内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人前也是很有分寸,不会和程倾讲些关系暧昧不清不楚的话或是开这种玩笑。   可气氛的微妙变化,一个普通人都能够有所察觉,程倾并不认为少年老成的楚知钰,哪怕面上看上去不动声色也会对此一无所觉。   而相比许晟对程倾喜欢的遮遮掩掩,反倒更容易看出,程倾却是没有刻意收敛,始终都坦坦荡荡。所以在明眼人看来,基本都是许晟一股脑热陷入暗恋的架势。   误会也好,不在意也罢。楚知钰的淡漠态度,都到底让程倾先前在脑海一晃而过的念头稍微放下。   所以渐渐地,他又开始时不时地逗弄楚知钰了。   程倾发现,楚知钰对于工作的认真态度完全不包括售后服务。从前楚知钰接的戏都没有感情线,而这次的剧本,明显是个cp大乱炖的共赢局面,楚知钰却对此毫不在乎。   他不在戏外作戏,但作为少见和楚知钰关系亲近的人,网上传播的他和楚知钰的双人路透便也拥有了别样的味道。虽然评论区依然对他骂声一片,鲜少会有人买账。   程倾对于如今的发展走向非常满意。   他对自己的演技有着十二成的把握,只要这部剧一经播出,自己的风评就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甚至一飞冲天。   毕竟他为人所诟病的从不是专业素养,也从不是身材容貌,而是一些没犯法甚至称不上是不道德,被捕风捉影的黑料。   毕竟就连不爱给他好脸的导演陈枞都为他在演戏方面的天赋与造诣所打动,和他的关系变得和缓起来,甚至几次程倾都听到他询问自己是否留有档期去拍他的下一部电影。   持续两周的顺利,让程倾的心情变得很好,甚至好到难得有些体会到了乐不思蜀。   在最后一场于横店宫墙里的大戏开始拍摄前,同时也是整部剧于时间线上程倾的最后一场戏,程倾和岑远煲了好长一通电话粥。   鉴于最近对他的“冷落”,担心作为投资商的岑远真的会再来探班,程倾半哄半告知地和他说明了近期的行程安排——再过一周,自己的大头戏份结束,便是七天有一日的拍摄了。等到那个时候,他的行程安排几乎都被安排在北京。   虽然岑远应该不会不清楚。而且程倾认为,自己后续工作的展开全部巧合地密集在北京,其中一定有着岑远的手笔。   “哥哥。”程倾目光平静地笑着喊他,声音里却满是眷恋,“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去见你啦。”   岑远嗯了声,问他:“不先休息几天?”   程倾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迷蒙:“去找你也能休息啊.......”片刻后才反应,半羞半燥地喊道:“哥哥你!”   “不是马上就要拍摄,去忙吧。”岑远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因逗弄到他而携带上一丝愉悦。   程倾又和他聊了两句有的没的,才依依不舍地将电话挂断,去找造型老师作妆造。   整场戏的内容大致讲述的是楚笙兵败,楚靖宣攻入大殿,楚笙孑然一身在高堂之上相迎。楚靖宣仍对自身宠爱多年的皇弟想要加害于他的原因想要个答案,而两人之间所发生的对峙,其中牵扯出了一桩他们上辈的陈年旧事。   已故皇后极其痛恨先皇,他和别人通奸产下一子,恐为先皇发现,为了保全亲子杀害了冷宫婢子,最终弑母换子。   不是亲身骨肉,所以幼时对待楚靖宣自然算不得好。据当年宫婢所言,先皇后甚至有次快将仍在襁褓之中的楚靖宣活活掐死。   在那一刻,楚靖宣的情绪是极度复杂的,有感到荒谬可笑,也有感到可悲,可更多的却是些道不明的混乱。   楚靖宣问道:“所以你恨我,是因你是被换走的幼童?”   他的剑仍对着楚笙纤细的脖颈,在强烈的愧疚之下,几乎快要忘记楚笙将朝堂搅乱所做出的那些不利于国民的极恶之事。剑锋似留有不忍,隔开几丈距离,最终缓缓降下。   与其一同降下的是讨伐的坚定,低低地又道:“可我从未想过与你争抢,我也并不知晓.......”   “你是先皇后的血脉。”楚笙淡淡地打断他道,“她是太恨了,恨先皇的骨肉,恨的最终疯癫。以帝王的多疑,定是对你验过的,而冷宫婢的孩子为一侍卫之后。”   楚笙嘲他天真,皇家哪有那么多阴差阳错。   可按程倾所想,已故皇后最后疯到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孩子,并且遭遇软禁,哪里有本事将孩子再换二次。不过到底是不想楚靖宣余生在痛苦之中度过,因楚靖宣而心头留存的最后一抹善意,也留还给了楚靖宣罢了。   楚笙早就不想活了。   他故作温情地去拉楚靖宣的手,却猝不及防地攥紧他的手提剑,快准狠地直捣自身心间。   他说:“我做的恶事太多,不想被处以极刑。”   他说:“就这样死于你的手中,还算无憾。”   他说:“皇兄。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了。”   彻头彻尾的悲剧。   导演喊咔的时候,程倾正躺在楚知钰的怀里,看见了他的脸上沾上几滴他吐出的血,缓缓下流的渍迹像极了那晚宴会上被泼洒沾染的红酒,加之战损的妆造,颓唐的美感淋漓。   楚知钰许久许久都没有出戏。   他的眼泪好像止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程倾的面庞上。明知是在演戏,可程倾却很容易被激发出一种错乱认为他的此刻是在为自己狼狈落泪的爽感。   身边不断踱步而过的工作人员都自觉地没有管他们两个,留给演员时间缓解情绪出戏。   程倾想去拍他的背,可被环得太紧,只能勉强挤出一只手去捧住他的脸,不断地安抚地笑着,不断地说:“已经没事了。”   楚知钰的反应很迟,半晌过去,僵硬地将他更往怀中揽紧,似乎这样就能令他不离开,喃喃地说了声:“抱歉。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他说一下,其实也又抱了很久很久。   在他怀里静静地陪伴着,程倾的思路扩散得很广。他先是思索了一番这场戏的路透和后续热度应该都会很精彩,又想还好许晟今天有行程没在片场,否则看见这一幕又是有的可跟他赌气。   等楚知钰最终放开他,又说了句“抱歉”便离开,脚步和神情都颇有些失魂落魄。   所以晚上回到酒店,楚知钰会来找他,这是完全正在程倾的意料之中的。   虽然楚知钰和他的关系现在不错,也偶尔会在晚上和他一起吃顿夜宵,但对方在交际上恪守的距离,令他其实还是鲜少会在这个休息的时间段去叨扰他人。可今天的他,明显就非常需要自己的疏解。   ——拿捏的好,不愁将关系的亲近更提上几个层级。   程倾引他进来,善解人意地没去询问他的来意,只是说:“聊聊?”   刚刚坐下的楚知钰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动作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点了下头。   他们的交谈内容很公事,只是聊了聊双方对于剧本的见解,以及人物的塑造和对其心理的深度剖析。   直到半小时后的结束,楚知钰明显从角色中跳脱释然不少,颔首致意地道:“抱歉,打扰你了。”   有时候太过完美的人品教养,在人际交往中实在显得很呆板,虽然也没别人再被应允拥有这个接近楚知钰的机会。   “怎么会打扰?”程倾有意轻松气氛,笑着调侃他说:“朋友本来就是这样,只要需要,那么什么时候来找都不算打扰。别说你今天是九点多来,就算是半夜三更,我也会给你开门的。”   楚知钰好像对半夜三更这个词表示不认同,微微蹙起眉说道:“不太合适。”   “这个时间的确私人,可我们并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情啊。只是你心情不好,作为朋友我陪你聊了聊剧本。”程倾想把他的那套逻辑掰正过来,否则以楚知钰待人的标准,就算他和楚知钰再要好,在旁人看来都只会是大众标准的普通朋友。   ——那样就很没必要。   程倾可没有交朋友的打算,他想和楚知钰亲近的目的,本来也就是服务大众,从而吸粉达到利己。   程倾一字一句地为他顺道:“就像你今天在一个你认为并不合适的时间来找我,那你真的会做越界的事说越界的话吗?”   “你当然不会,我也同样。”   “所以时间不是评价行为礼貌或是越界与否的标准,只要我们自己心中有那条线,那就算做的事看起来再不合适,实际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最后程倾再次肯定加重了一遍结论:“普通认识的人之间的确不合适这么做,但我们是朋友,所以可以。”   楚知钰还没来得及应答,门便极其突兀地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他们都愣了一下,程倾刚站起身准备去开门,门后的人便似乎很没有耐心,敲门的声响一道比一道急切起来。   程倾能够料想门外的人是谁,可楚知钰跟着他起身,此刻站定在他身后半米的距离。他无辜地和楚知钰对视片刻,才背过身对着门,不悦地眯了瞬眼,脸颊也因舌头顶在一侧鼓起了一个小包,问了一句:“谁啊?”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许晟语气里的不悦很浓,隔着厚厚一层的门都没被消融完整。但他很快又变得高兴起来,说:“快开门,给你写的歌demo做出来了,我赶来拿给你听。我要拿他当我新专LOVE的主打。”   这种局面有种诡异的尴尬。   程倾迅速做出当下的最佳选择,准备继续坦坦荡荡,去给许晟开门。就在他的手搭上扶手的一瞬间,身后有人压了过来。   楚知钰没有阻拦他的动作,可这种感觉无限和上次在对方公寓准备离开时相似重合。先前体会到的压迫威胁在错觉中无差地降落,令程倾的手腕下意识地停顿,最终没能压下。   他的停顿被楚知钰收入眼底。   楚知钰也听出了门外是谁,明明想问他不开门么,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一句:“朋友?”   半夜找来,只为了让程倾立即听到他给他写的歌,甚至准备让这首歌成为如此带有暧昧意味名称的专辑主打。   按照程倾刚刚所向他描述的......   那么,许晟也是程倾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小楚:你朋友好多 第三十五章 35 不喜欢不拒绝   楚知钰这么想,却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程倾的指尖还搭落在把手上,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又不能装没听见,只能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接着才慢吞吞地将门打开。   出现门外的许晟在看清程倾身后有人后,满面春风的笑意在僵滞片刻后转瞬消失。好在他很快反应,重新将唇角提起,到达一个礼貌的弧度,自然地打起招呼:“好巧,楚老师也在啊。”   程倾看过太多次,面对旁人楚知钰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因为从前他也是那个旁人。他只是微微颔首,回说:“好巧。”   本就尴尬的气氛一度因此凝固。   片刻,程倾率先开口,一边抬手示意似乎不打算要走的楚知钰回去,一边领着许晟向内,说:“许天王,不是要放给我听吗,进来吧。”   哪怕许晟再想让程倾第一时间听到这首歌,也当然不会乐意,程倾第一次听自己写给他的歌,会是在有着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   所以他进去,根本没再提起这回事。   他不主动再提,也没人会去揭起这茬。他们三个便像以往在片场一样闲聊了会,面上倒是都显得自如,却明显暗流涌动。   程倾感觉到许晟边交谈,边不动声色地向自己靠近了。他本身就同许晟一起坐在较大较长的那条沙发上,楚知钰单独坐在一侧的小型沙发上。这么一来,这个占有欲呼之欲出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连小学生都不一定做得出的幼稚排挤。   许晟知道自己不该把事情做成这样,可他冥冥之中就是有种本能,或者说,更像是种雄兽对于自身伴侣被他人觊觎时的直觉,直觉自己就该如此。   甚至还恰似随口一问地说:“楚老师这个时间是来找他讲戏的?”   “这个时间”的四个大字,还被不太明显地刻意加重了。   好像明明都在同一时间来找程倾,楚知钰讲戏这种正事就是错处,他来给给程倾听自己的歌这种暧昧的事就应该。   “嗯。”楚知钰举起桌前方才程倾为他倒了水的一次性纸杯,抿了一口,语气淡淡地应,“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程倾甚至不用看就能够知道,许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定被楚知钰气了个半死。当然,楚知钰也一定不会是有意。   “这样啊......”   许晟听不出太出语气地说,总之绝不是虚心求教:“那楚老师能不能和我也说说?”   楚知钰真的给他讲了起来。   程倾实在懒得插入他们两个一位阴一句阳一句、一位无动于衷语气淡漠的对话,撂下一句“我去倒水”就起身了。   说实话,程倾还是讶异于楚知钰的没有离开的,他可不认为是自己方才的那么一番话起了什么成效。   所以只能是......   楚知钰有话想要跟他讲。   相比时不时便情绪深沉难测的楚知钰,程倾自然更愿意一个已经十拿九稳到手的猎物受些委屈,后面再哄就好了。   所以在回去的时候,程倾开口赶了人。   虽然道明意图得极其隐晦。   他把倒好的水递给许晟,说:“你今天在外有行程,这么着急赶回来一定很累吧。”   许晟才喝了半口,掐着杯壁的手紧了紧,又放下。几乎是在听见这话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倾看得出来,如果楚知钰不在,那么现在许晟紧接着要说的就是一句“你赶我?”。但他脾气傲,自然不可能愿意在楚知钰面前同他质问,好像低了一头。   许晟的离开是带着气愤和委屈的。他将那杯水灌一样地大口喝完,接着空空如也的纸杯被不轻不重的“啪”一声放在了桌面,似有片刻余韵。   门被许晟拉合后,程倾才收回眸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知钰,等待起他的下文。   楚知钰没有半分吞吐,说的直接:   “他喜欢你。”   “但你不喜欢他。”   程倾有时候真的会因为楚知钰拥有一双好像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而生厌,理由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没人会喜欢赤裸裸地站在谁的眼前被任由扫视。   岑远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可程倾就没从没对岑远有过这种感觉。但略微一想,都说眼睛是通往心灵的窗户,这种感觉的存在好像就并不奇怪。   他们是两个极端。   一个目睹太多算计,太多手段,所以眼底各种污秽冗杂,再肮脏的事物在他眼里都显得不过尔尔。一个心性淡漠,对什么都并不在意,所以眸间清澈见底,其中出现一点污秽都会显得格外明显。   ——前者会因拥有欲望,能被利用欺骗,后者反而不易,所以程倾有时会反感楚知钰的眼睛。   程倾收回神,拿捏好一个不太自然,又算不上尴尬的表情,很长地“啊......”了一声,接着慢吞吞地问道:“你知道?”   “你也知道。”楚知钰的语气算是肯定。   对他的反应没太意外,楚知钰又有些好奇地问他:“所以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明明不喜欢又不拒绝,不觉得麻烦么?”   程倾想了想,倒也不算撒谎,说:“麻烦,但如果拒绝会更麻烦。”接着更进一步地解释道:“就算不提我们是朋友,考虑人情世故,我们现在都在同一个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直接戳破就会很尴尬。”   他看见楚知钰的眉头渐渐压了下来,接着久久不语。接着,对方情绪突然一瞬的凝重,程倾却没太明白造成这种转变的缘何。   “我先走了。”楚知钰突然说,“今晚打扰,好好休息。”   他离开的脚步不比方才许晟慢上分毫。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楚知钰才渐渐停了下来,眼神茫然地抖动了几下。   虽然如果换作他是程倾,那么他一定会干脆利落的拒绝对方。但他一向尊重别人的处事原则,也从不会置喙。可就在方才,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想要插手的冲动。   强烈到如果不立即离开,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上次是在自己出言试图劝说程倾,放弃他和岑远关系的时候。   岑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径,人品实在难登大雅。所以他在程倾面前对岑远的点评可以称得上坦荡,制止劝说的行为也可以为是在以朋友的角度为对方好。   可许晟呢?   他好像单纯就是看许晟不太顺眼。   .......   好乱。   为什么。   来不及深入,脑海间掠过那晚的零碎画面,喘着气的思路又不自觉地向歪了拐,脸蓦地便发起烫。   .......   砰砰。   砰砰砰砰。   他将手缓缓抚上胸膛,感受着自己明明已经震耳欲聋的心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你快一点小楚,看看其他几个多主动   你还没上桌 第三十六章 36 “许晟,你是吃醋了吗?”   程倾对他的突然离开感到些莫名,不过楚知钰总是这样,经历过几次,他倒也已经习惯。在床面捡起手机,他给许晟发去了信息。   【程倾】:他走了,你过来吧。   【许晟】:?   【程倾】:不是写了歌给我要让我听吗。   【许晟】:你今晚不忙着和他交流剧本呢么,哪里会有空听。而且我现在累的很,要休息,没空。   看见他明显阴阳怪气的一大段话,程倾挑了下眉,将手机往床上随意一撂就没再管他,进了卫生间洗脸。   几分钟后,他的房门还是响了。   程倾拍了拍脸上的水,换上一副甜丝丝的笑颜,边开门边问道:“你不生气啦?”   许晟根本不看他,脚步却自觉地往里走,撇嘴说:“没有。”   “那好吧......”他说没有,程倾也不再问。只是靠坐在一旁沙发椅的扶手上,视线密切地看他,似乎是等着对方将歌曲放给他听。   片刻僵持,许晟突然别回脸瞪他,半气愤半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不生气你就真当我不生气吗,你天天跟我耍那些小聪明,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笨过。”   他正气急,攥紧的拳头却突然被入侵,骤然一松。   程倾用将食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轻地晃了晃,满目揶揄宠溺地笑,问:“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见他又要发作,才作势正色了些。   可那也俨然有些过了时。   “我下午还在杭州,晚上赶飞机回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更早的听见这首歌。可你呢?”许晟把自己都说委屈了,哽了一瞬,才义正言辞地继续控诉着道,“你居然在和他讨论剧本!”   程倾愣了一下,接着是真的没忍住,笑出声了一瞬。   “你还笑!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   “怎么会呢。”对于他的无理取闹,程倾勉强忍下笑意哄他,“他找我读剧本是公事,我们又没做什么。而且你过来也没有提前跟我说,他都来了,我总不能把他赶走吧。”   许晟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不说话了。   许晟的好看是富有攻击性的,但又并不凶悍,只是通常表情会很拽所以显得凶。他别开脸,侧颜线条华丽,程倾好像有一瞬看见,光下他的睫毛反射出了几点细碎的光。   ——哭了?   程倾抬手去探,被“啪”的一声打了下来。   人在面对赏心悦目的事物时,好像本身就会多上几分耐心。而且这种看起来凶,实际内里是个小哭包一戳就软趴趴的反差,程倾还是很吃的。   “到底怎么了?”所以程倾好脾气地询问,“不是因为这个,那你是在为什么生气?”   半天过去,许晟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扭扭捏捏地说:“他在跟我炫耀。”   “炫耀?”说实话,程倾实在很难将这个词和楚知钰作上联系,应该也没人能做到。   “你没看见?”   许晟嘟嘟囔囔的,语气却格外笃定,接着给出一个程倾真想不到的理由,一口气地道:“他说话的时候抬着你给他倒的那杯水喝,不就是在跟我炫耀我没有吗?!”   这话一出,程倾难得的愣了好一阵。半晌,才极其放肆地笑了起来,手还顺带捏了下他的脸,说:“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蠢不可爱,蠢得太超过确实是可爱。   “你能不.......搞搞清.......我们现在在......吵架。”   一句话被揉搓地呜呜囔囔,许晟只是稍微挣扎了下,就任由着他捏来捏去,最后被带坐在沙发上彻底不动了。   程倾看着他被自己戳凹又掐鼓的脸蛋,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许晟,你脸好软啊。”   许晟的回应是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气氛不知何时静了下来。程倾玩得够了,转用双手捧住住他的脸颊,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地问:“许晟,刚刚你是在吃醋吗?”   程倾的确不想再陪他玩了。   他要验收自己多日以来的成果,听见许晟亲口承认喜欢他,很喜欢他,喜欢他到能够在不确认关系的前提下仍然不求回报地喜欢他。   这种狗只能先吊着,一旦确认了关系,便会难缠得要紧。而且还极其冲动情绪化,指不定会为他捅出什么篓子。直到确认许晟对他唯命是从之前,他还不打算给对方一个名份。   所以他只是模棱两可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吃醋了”,并非直接的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许晟的反应简直就是典型的纯情,他刚刚明显委屈的掉过几滴眼泪,瞪大的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很像只第一次接触人类,被主人抱进怀里的小狗。   羞怯也是慢吞吞的,好一阵过去才突然低下头,整张脸都几乎被程倾的手所支撑着。他的头发因为接戏而染黑的头发被黄色的顶光打暖,视觉更靠近栗色,像只毛茸茸的小狗脑袋。   许晟不敢看他,却回了他的话。声音很低,却带着些骄傲欣喜的一个“嗯”字。   似乎生怕再听见程倾笑他,程倾还没讲话,他便火急火燎,语气有些凶地反问:“怎么,不行啊?”   程倾又摸了下他的头发,放软声音说:“没人说不行啊。”   “算你有眼力见。”许晟问,“那你......”   “听歌吧。”   程倾将话题掐断的刚刚好,他整个抓住许晟的手,笑着摇了摇:“我真的很期待的,你快点放。”   许晟把录音棚版本播放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也笨拙地攀附了上来。程倾瞟了他一眼,对方的唇角被抿得很直,面容也正紧绷。   程倾和岑远接吻、做爱,却很少牵手。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否应该被称为牵手,因为牵手好像并不裹挟欲望,只是纯粹的想要靠近。而岑远只会拉他一段,将他带到床上。   紧张顺着相贴的皮肤传输,和热度一起攀升,虽然程倾当然不会被带着一起紧张,但许晟这种青涩懵懂的试探,却给了他一种自己也会因纯情而悸动的错乱感。   很奇妙,也很新鲜。   整首歌放完,不知道是自己出的汗还是对方,程倾的掌心都湿润了。他和目光紧张又难藏期许的许晟对上视线,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下。   在某个瞬间,他好像被赤诚的热烈点燃了。   “很好听。”程倾不太懂音乐,但作为外行人都能感受得到其中的超高功底,真心实意的夸赞,“谢谢你。”   其中有句歌词令他印象深刻——“我恨你从不为谁驻足停留的自由,可我又爱惨了你的洒脱。”   为他作的词倒是对他描摹清晰。   程倾边说边回想,许晟要是能把他搞音乐时的精准捕捉,多少放点在感情上,不那么幼稚,他应该不介意许晟现在就成为他的第二个对象。   作者有话说:   小许真的是蠢兮兮的可爱   -   宝宝们更新补完喏   谁懂 写的我有种精尽人亡的感jio   (别走 看见的都给这辈子都没有一天四更日万的我打一句牛b 没错我就是求夸) 第三十七章 37 微妙   许晟走后,程倾关好灯躺上床,见缝插针地在临睡前和岑远打了通电话。那首歌多少让他回味片刻,随口哼了一句被岑远捕捉。   “你很喜欢这首歌?”   “谈不上喜欢吧。”程倾的脸陷在枕头里,传出的声音有些不切实,说的却是实话,“只是觉得还挺好听的。”   岑远又问:“那是有想试试出专辑?”   程倾咯咯地笑了两声,说:“没有,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岑远很清楚,自包养关系开展至今,虽然并非有意如此,但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将程倾打造成为了一只迎合自己喜好而生的金丝雀。所以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口中提及些五年间未有的新鲜事物,此刻便更有意想要了解。   但他没有道出口,只是说:“没事。”   盯着屏幕沉思片刻后,又道:“如果你有喜欢的歌手就告诉我,内地艺人可以把他签来葑代,外籍的话带你吃个饭见一面,或是给你写首歌都不成问题。”   “好噢,哥哥对我可真好。”程倾乖乖地应,却漫不经心地想,他好像已经拥有世界巨星、全球top级音乐人给他写的歌了。   隔天一早,程倾第一次和《念浮笙》的女主张靖妍在片场碰到。他们的剧情本就少有瓜葛,对手戏份总共也就只有寥寥两场,平时拍摄的棚又相隔甚远,所以哪怕同处一地也没见到过。   而这两场戏,一场是楚靖宣藏匿于相国府期间,李妗雅代为运送消息,并对楚笙起疑,另场则是在李妗雅因护及相国府为先,与楚靖宣立场理念均不合渐行渐远后,与楚笙的会面交谈,均为今天需要拍摄的。   进到化妆间,程倾同坐在一旁的李妗雅打过了招呼。她已经做好了妆造,正戴着重重的发髻,挺直脖子刷着手机。   “没关系。”程倾谅解地道,“不用转头了。”   他没想到的是,张靖妍却主动同他搭了话。她将重心向他那侧的扶手靠去,笑眯眯地盯着看他,说了句:“从第一次见你就想说了,你真好看。”   程倾在镜子里和她对上视线,弯起眼笑,真诚地回应道:“这话应该我讲才对,五官惊艳,尤其是睫毛特别好看。”   一句话把张靖妍说的心花怒放。   张靖妍的父亲是混血,睫毛又长又翘,这点遗传给了她,她最满意的便是自己的睫毛。她笑得合不拢嘴,说:“程老师,一会儿我嘴角卡粉可有你的一份功劳。”   她笑够了,才摇了摇头,正色地道:“不过我说真的,娱乐圈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可你就跟其他艺人都不一样。”   “不,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是皮相骨相美的区别,而是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哪怕你长了一张平凡的脸,我也会觉得你很好看,何况程老师的长相在我见过的艺人里也是头一位。”   “那么夸张吗?”程倾似乎不太好意思,垂下眼笑,可眼里却平静的无波无澜,说,“张老师可别折煞我了。”   张靖妍正想再说些什么,开口却被打断。   楚知钰推门进来,朝他们走过来先向张靖妍颔首,才看向程倾。   程倾有些抱歉地同化妆老师示意稍等一下,接着仰头问他:“你今天的戏不是不在这边吗?”横店很大,剧组的另一个棚跟这个几乎是在两个对角。   “嗯。”楚知钰说,“来看看你。”   ——这句话可不像是楚知钰会说出口的。   程倾愣了下,化妆老师也忽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开始不知道做些什么的胡乱忙着。而张靖妍也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在他们身上游动的视线变得微妙起来,接着慢半拍地将目光挪开。   “路过。”   似乎是才意识到了误会,楚知钰淡淡地补了一句。   “噢——”程倾拖长尾音地笑笑,打趣他道,“那我们敬业的楚老师可真是不怕迟到挨批。”   楚知钰一本正经的说话,总有种一板一眼的搞笑:“导演通知延后半小时,我早到了,一会就去换戏服。”   “那你快去吧。”程倾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我也要抓紧上妆了,晚点见。”   说完这些程倾便重新坐正,他在镜子里看见楚知钰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接着头顶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嗯”,楚知钰随即转身从化妆间内离开。   楚知钰走掉,张靖妍才重新将重心靠过来,小声同他说道:“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跟楚老师混熟的?”   语气可不是有些好奇而已。   程倾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说:“很好混熟的,他只是有点慢热。”   “......”张靖妍沉默了好一阵,“......嗯。”   中午休息的时候,程倾倒不是很意外,许晟会横跨整个横店来找他只为一起吃顿饭。但他比较意外的却是,楚知钰也跟着来了。   四位主演第一次在片场聚集,竟然是围在一起捧着盒饭。后面来找杨副导商讨后续拍摄问题的陈枞,看见他们聚集,也一起捧着盒饭过来了,场面最终演变变成为了一场小型团建。   许晟离开的时候明显不太开心,但也很无奈,最后悄悄留下一句:“你得补偿我,晚上拍摄结束我们出去吃火锅。”   程倾无奈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吧。一偏头,却又一次地和许晟身后的楚知钰对上视线。程倾自然地绽放出一个笑容,也向他摆手。   楚知钰却突然向他走了过来,同样突然地问:“晚上有空吗?”   程倾下意识瞥向许晟,他离开的脚步才刚迈出一半,闻言脚步便已截停,站在几步开外回眸。   短短几秒,楚知钰的话语便已经紧跟着,盯着他看平静地问道:“上次你说要请我吃饭,现在还作数吗?”   两道视线之下,留给程倾的空间似乎格外逼仄。他的思路短路了片刻,才想起楚知钰所说的请客是什么时候的事,点点头笑,说:“当然算数啊。”   “好,那晚上见。”   楚知钰一句话说完便大步离开,没有给程倾留下任何解释推拒的余地。他同许晟擦肩,在程倾看不到的地方,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刹。   一个是锋芒毕露的犀利。   一个是暗流涌动的平静。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更新时间改了噢   二三五六日更 第三十八章 38 “你到底想跟我好还是他!”   程倾的确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短暂交锋,但那却并不代表,他没有察觉到不对。目送楚知钰走出一段距离,他将视线偏移至许晟,却发现对方比他看得更久。   久到程倾甚至以为,许晟当场就要发作。   可许晟出乎意料的没有,甚至都没有向他走来质问,只是站在远处回眸,压着眉很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告知程倾,他正等待着他的一个选择。   ——而这个选择无疑是场无形的考验。   程倾知道,这回许晟是真的生了气,所以他便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选择率先处理楚知钰晾着他后续再找补解释。   下午戏份结束的第一刻,程倾便从徐夕景手里要来自己的手机,准备给楚知钰发消息婉拒今晚的邀约。正思索着该如何措辞编辑,在刷新消息的第一秒,他却看见了楚知钰的一句留言——“有很重要的事要向你说。”   除了和那晚的“一夜情”有关,程倾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事,能被楚知钰称之为重要。   程倾微微挑了瞬眉,思索片刻,同样为楚知钰留言。前半段是他原本打算推拒的话,后面随之的结论却发生了改变。   “抱歉啊,许晟提前约了我吃夜宵。”   “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了,如果是很着急的事情等不到明天,那我尽快和他吃完再来找你,这样可以吗?”   楚知钰和许晟今天在同一个棚拍摄,结束时间也没比他们棚晚上多少,程倾才刚上车同司机说定送他去的地点,楚知钰便回了消息。   【楚知钰】:嗯。   【楚知钰】:我来找你。   他不容拒绝的态度更让程倾将事态的严重性高看几度,一时间甚至想及了那夜他们的一同离开是否被人知晓。而那件事一旦经人发现,那么岑远那边很可能就也快要瞒不住了。   他给楚知钰回了句好,将地址发送过去,又继续回复道:“快吃完我给你发信息。”   就连这顿饭的另一位主人公许晟,甚至都比身为局外人的楚知钰要更晚得知具体位置。   横店附近的名人出入较多,大多饭店的私密性都做得不错,就连火锅店也拥有完全封闭的独立包厢,程倾打电话联系了一家周边评分高的火锅店铺预约了一间。   见程倾主动选择赴了他的约,席间的许晟春风得意,但程倾就明显没有这种他的这种好心情。   不得不说,许晟在某些时候还是格外敏锐的。   可能是为他的情绪所影响,许晟的开心稍稍收敛,边给程倾涮肉,边半怨怪半关心地嘟囔着问:“和我吃饭,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程倾将盘子迎上去接他的筷子,隔着层雾气,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对方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说,“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有点走神,不会再这样啦。”   许晟正想回些什么,上菜的服务生却突然进门,带起的一阵风令蒸腾的雾气打散,程倾的面庞顿时在许晟眼底清晰。他和程倾猝不及防地对视,突然的陷入一汪春水,感官好似全部定格在了这一秒里。   许晟知道,这是心动。   他已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为程倾心动过许多次,可还是总会再次被对方不经意间吸引。   等他迟钝地回神,慌忙垂头躲避对视,水雾便已重新从锅中扑起,很快覆盖住他脸颊逐渐升上的红意。鬼使神差地,许晟问出了一个既冲动却又是所想数次的问题:“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他的脸更热,烫得简直心烧。得到的回应也很快,却是一筷子刚煮好的贡菜正在这时被放进了他的盘子里。   “你吃。”   程倾还半站着,似乎是意识到对方等待他开口的姿态,眼神略有些茫态地问:“抱歉,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虽然许晟没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不过一个月的接触就急于同对方确认关系实在有些像在刷流氓,也实在很不负责任。   他并不希望程倾将他的喜欢看轻。   沉默片刻,许晟的凝重突然消退,变得开心起来。既是说给程倾,又在讲给自己地道:“没事。”   总之程倾默许了他的触碰,上次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就算自己的问题被程倾所听清,他也知道他们此刻的关系叫暧昧。   至于更多的......   也不急于一时。   都说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会变得越来越为相像。这点程倾无从证实,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被别人所改变,但他在某些细节上的动作,的确无意识和岑远学习变得一样。   比如在感到烦躁时,岑远常会蜷起手指,用骨节缓缓轻叩着桌面,下下频率相同。   此刻的他也正是如此,观察到许晟的面色好转,并没有继续追问,程倾处于对方视觉盲区叩击的手才戛然而止。   ——毕竟,他现在可没有找理由拒绝许晟后,应付对方胡搅蛮缠的心情。   一顿饭快至尾声,程倾拿出手机给楚知钰发去了消息,又以容易被拍为由,打消了许晟想要和他散步回不过数百米距离的酒店的想法。   他还刻意为楚知钰留晚了二十分钟的空余,以防止这两位碰上。当然,最主要还是防止许晟与楚知钰在火锅店门口相遇,以免多生事端。   “你先走吧。”刚结账回来的许晟虽然不太乐意,也向来觉得很没有必要避这个嫌,但还是尊重了他的想法,“我在这里等会再出去。”   “我助理的车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你先走吧。”   “那我再陪你等会。”许晟一屁股重新坐下。   “不用。”   程倾抬手替他整理了下口罩,迅速用动作封死了对方再次张开的嘴,语气柔和地说:“听话。”   他轻轻一推许晟的后背,许晟便被哄得晕晕乎乎地从包厢内离开了。   程倾戴好口罩按铃,示意服务生来收拾桌上残局,又让她换了壶好劣都谈不上的菊花茶,楚知钰便刚好推门进来。   等服务员出去,他们才双双卸下遮掩。   随着一个文件夹被从桌对面推过来,程倾微微垂下眸,问:“这是什么?”   “给你的。”楚知钰说,“看看。”   在他翻阅的时候,楚知钰解说道:“是我们公司新申办的旅行综艺,第一季准备做六期,嘉宾每期十人,常驻六人,已经定下了三人。”   “算下来第一期的播出时间应该会和《念浮笙》预热时间重合,我认为对剧宣和未来发展都有帮助,所以上面问我是否想来常驻,我就托留了两个空位,拿给你看看。”   影片走向国际的初代港星李缃,拿遍内地奖项退休的三金影后赵以荞,还有长红内地数十年手握多部爆剧的一线女星齐倪儿。   指尖滑过三位已定常驻的名字,程倾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很低很缓地念了一遍:“帮......助......”   他可不认为这个帮助指的是他和楚知钰共赢。   这个资源的确是非常好,但如果楚知钰参加,那这个综艺所能提供给他的话题和热度,与他所带来的相比却是寥寥。以楚知钰如今的位置,又哪里还需要靠这种方式赚取热度。并且程倾还记得,楚知钰先前是从不上综艺的。   但这个资源对程倾来说,就非常不一样了。   虽然岑远同样能给他等高的资源,但岑远却给不了他楚知钰和他的同框,给不了他所需要的彻底拨散迷雾的契机。   程倾自己会抓住。   “如果你来,第一期应该还会邀请张靖妍和许晟——”   “我想去。”   没有听完楚知钰的补充便打断,他抬起眼笑,先前从未在他面前没做伪装的真挚的笑,说:“我想去,和你一起。”   始终盯着他看的楚知钰抿了口茶,只是似乎喝不惯这种粗劣的品相,被呛得视线偏转轻咳几声,耳尖也变得有些红。在片刻后缓和,才说:“那等你和公司沟通好,我再和上面通知联络你的经纪人。”   垂眼的瞬间,程倾的眸底划过一抹晦涩,再抬头时已恢复如初,说:“我会的。”   是要和他的顶头上司岑远沟通好才行呢。   似乎是感觉到亏欠,程倾置于桌面交叠的手的指头不安地摩梭起来。他有些吞吐,越说越小声:“谢谢你啊,其实你不用因为......”   不用说完彼此都能意会的一句话。   他垂下眼,楚知钰也不看他了,半晌才听见难以启齿的对方一句:“没有。”   程倾倒不是真想同他道谢,更不想浪费时间,走完形式很快便重新将话题转入今晚见他的原因:“你说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就是这件事吗?”   他当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可当他抬起眼,却极其意外地看见,楚知钰的脸上出现了同方才试图表白又自我停止的许晟,同先前在车上试图表白被意外打断的徐夕景,甚至乃同当时岑远异曲同工之妙的神情。   程倾的心渐渐下沉了。   因为楚知钰不是没有魄力的许晟会主动停下,此刻完全私密的包厢也俨然不可能存在外界的干扰横加制止,而他更是拥有着如岑远一般令程倾无法拒绝的因素所在。   岑远是无法得罪的权势背景,而楚知钰不但拥有,身上还系着更多——事关他未来星途,路人口碑翻转的机遇。   程倾仍然是副惶然无知的样子,脸上挂着浅淡柔和的笑,只是唇角已经有些发了僵,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嘭!!!”   楚知钰薄唇轻启的瞬间,变故陡生。骤然打开的门几乎是被甩了出去,撞在墙面又发出了“嘭咚!”的一声巨响。   剧变令程倾下意识站起身,而楚知钰微微侧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是方才离开的许晟去而复返了。   程倾这回看的清晰,许晟缓缓地眯起了眼,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与狠恶,和楚知钰的目光短兵相接。   虽然有过期许来自外界的横加打断,但程倾可并不觉得这样的横加打断,会将事情变得容易。   许晟的视线并没有向他偏移,只是话是在向着他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嗯?”   程倾根本没被赋予开口的机会。   许晟紧随接上的冷声质问还带着起伏不平的气息:“或者你要不要解释解释,你为什么骗我?”   .......啧。   强忍下对于许晟无理取闹的不耐,程倾微蹙起眉,推开了身前替他作挡的楚知钰,正准备问上一句自己什么时候骗了他。毕竟今日自己顶多算得上隐瞒,何谈欺骗。   可当他脚步迈出,视野开阔,下一秒就看见了在他口中要来接他的助理,此刻正站在门边。   “你猜我是在哪里看见的他?”许晟自问自答地说:“酒店,还穿着睡衣。”   徐夕景只是站在那,像是一个透明人,没有替他反驳,也没有帮腔应下。   收回向身后瞥去的那一眼,许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继而喊他的名字,接连的问句将程倾个个拼补好漏洞的华席个个撕开成块碎布:   “你向我撒谎就是为了避开我来见他?”   “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想跟我好还是跟他?”   “你就真看不出他喜欢你吗?”   作者有话说:   想跟谁好捏 第三十九章 39 都有病   明明是在危机感理应迅速拔升的时候,程倾的内心却丝毫不存慌乱,甚至还诡异地感到些有趣。   主要是对他的助理徐夕景。   如果说许晟是条野性未褪的狼狗,那徐夕景就是条性情柔和的金毛。他虽然并不如许晟那般气躁,但一旦涉及于他,徐夕景就总能因护主露出比许晟更甚的凶态。   程倾都已经做好了对方此刻不满于许晟对他的态度,挡在他面前不问缘由地先替他开口回击,令局势更为混乱的准备。   可徐夕景没有。   他做不到像个助理该做的一样,于此刻转身离开,给艺人处理私事留下不被他人打扰的空间,站在门口为程倾把关。既不离开,却也没打扰。   对于徐夕景的成长转变,程倾是有些满意的。   许晟的耐心很短,但留给程倾的很长,直到定定地盯着他,眼睑都因克制盛怒而变得渐渐发红,才一字一句地再次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   将毫不尊重此刻场面的无关思绪不疾不徐地回收,程倾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才刚从方才的惊吓里走出来,接着很长地呼了口气。   “怎么,回答不上来了吗?”许晟问。   程倾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样的表情最无辜,他也做给了许晟看。他轻轻地抿了下唇,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有踌躇,纤长的睫毛颤动,在眼下拓出小片忽深忽浅的阴影。   开口时,他语气既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解,依次回答了他的几个问题,说:   “是楚知钰有急事找我。”   “我承认,我的确没告知过小徐让他过来接我,和楚知钰见面也是有意想要瞒你。”   “但是许晟,我为什么要瞒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无非是怕他和楚知钰起正面冲突。   许晟知道,但他不想知道。   被程倾所省略回答的,只有是否知晓楚知钰心意的那一个。可他试图的再次含混概念,令各有其理的双方变成独独只有许晟自己的无理取闹,却并没能没能成功。   因为许晟察觉到了他的避而不谈,似乎从最开始便只是对那一个问题执着,再次地问了一遍:“所以你真的不知道他喜欢你吗?”   他又不蠢,当然不会真以为程倾背着他和楚知钰见面是做了什么事,他只是想要程倾的一个态度,和今天中午在片场时的所求一样。   许晟总觉得,程倾就是阵似即若离的风。而寻风而去的他,整个人都飘在空中,根本踩不到实处。   而他不想再成天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了。   许晟只需要程倾的一句否定。   一句就好。   撒谎骗人的事,程倾向来都是做的脸不红心不跳,何况他也的确是刚刚才有所察觉,说句不知道就更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正准备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   “打断别人的交谈很不礼貌。”   楚知钰的声音没有怒意,一贯冷冰冰地开口,可程倾却从中听出了雄性争偶时对情敌本能的厌恶:“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可没在问楚老师。”许晟短暂地别过眼看向程倾身后,和楚知钰彻底在人前撕破了脸,犀利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警告,“何况楚老师现在不也在打断我们?”   “是你打断我们在先。”   楚知钰完全不受他所挑衅,将他的一句我们拆分。   虽然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这是程倾第一次听到楚知钰的言语用词那么富有攻击:“而且当面议论也并不算好的行为。如果你想和程倾说些什么,那么请你另约时间。”   楚知钰对于许晟问题的置之不理,完全等同于直接承认。对于这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   许晟根本顾不上处理心头盘桓的怒气回击,便将视线猛地回转,望向程倾。他盯得比方才更为紧密,似乎是在迫使着对方开口,几乎是想要让对方在这寸求证的目光下拢死窒息。   好幼稚。   在一贯沉稳的楚知钰和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先控制情绪等待指令下达的徐夕景的强烈对比之下,此刻许晟的毫无长进便更不讨喜。   楚知钰看不见的角度,虽然不是没对许晟挂过脸,但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柔和笑脸的程倾,神色渐渐变得冷淡。   这条狗,他甚至都不想要了。   程倾的沉默每过一秒,许晟的心就下坠一分。   许晟的确生气,但他这么在乎脸面的一个人,原本绝没想过要在外面闹得这么难堪。可人的喜悦越大,在发现是空欢喜时便越是拥有落差。   他幼稚地高兴于程倾在自己和楚知钰的邀约之间赴约了他的,哪怕是先到者先得是理所当然,他却还是忍不住地窃喜,好像程倾所做的选择不仅仅是对于邀约,更是对于他和楚知钰两个人。   所以当看到楚知钰出现在程倾身边,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程倾身边,在程倾刚同他约会过的场地里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程倾身边时,许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体面。   那真的算是约会吗?   许晟问自己。   .......   他原本笃定的答案在程倾无尽的冷漠里动摇,最后被覆盖,完全消失存在过的踪迹。   ......   许晟感觉自己的胸膛好像被挖空了。   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可却又是他当下极其切实的感受,除了这么形容,许晟无法描述出任何别的。   他的唇角些许僵硬地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没有扭头,只是用眼神向身后侧瞟了一瞬。既是伪装难过忍不住的阴阳怪气,又隐晦地给了难以收场的彼此一个台阶,问:“你的助理现在来接你了,还准备走么?”   “许晟。”程倾喊他的名字,视线没有一丝温度,“你走吧。”   愤怒,嫉妒,忿恨,不平,失望......许晟的一切情绪都被程倾骤降零点的态度所扑灭。   他瞬间慌了,想要低头服软的举措却又被大脑强硬遏止。   他很清楚,非常清楚,自己方才所做的行为,不过是借着在和程倾两情相悦的前提下横加指责,却实际没有任何身份给予支撑。   而这个身份,程倾完全可以给他。   所以理智告诉了他,既然已经知晓对方根本没把他的心意看重,自己就该及时止损立刻走掉,在此刻留下只会成为笑话。   他有着无数的理由离开,可哪怕只是预见失去的慌乱,都足矣令他的脚步驻留。众星捧月的少年心高气傲,许晟明明是不后悔的,可在这一刻,他又突然后了悔。   程倾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就连冷淡,也不剩下。   “你不要我了吗?”许晟从没想过,这种无限放低的话会被自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还是在旁人的面前。   方才还气焰无比嚣张的许晟,现在就连声线都在抖着。这种反差程倾一次两次还是吃的,可这并不妨碍程倾觉得他有病。   如果悔悟有用,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行差踏错?   他重新看向许晟,面色却是无动于衷,毫不留情地再次下了逐客令:“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虽然许晟闹的这一出和先前岑远、楚知钰的局面相比,处理起来的棘手程度简直就是尘埃对沙漠,完全就不够看。   但没人会喜欢麻烦。   程倾尤其不喜欢麻烦。   说完,他便向徐夕景递去一个眼神。始终未有动作的徐夕景才突然动了,了然地上前,扽住许晟的胳膊将他向外拉。   起初许晟是想要抵抗的,可程倾轻轻一瞥,他便又偃旗息鼓。   “小徐。”程倾在他们即将消失在门边时知会着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出去。”   透过缝隙,门外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徐夕景的点头。   两人的离开,令程倾心下稍稍一松。迅速变换好表情,才转身去看从始至终都撑在他背后的楚知钰。   楚知钰正眸色微凝地盯着门口,注意到他的转身同他对视,又很快将眉关舒展。他的语气带上些安抚,放轻地问:“还好吗?”   “没事。”程倾很浅地笑了下摇头,只是笑容转瞬即逝。   体谅的安静持续了一阵。   程倾似乎是想要借此挥散烦恼,很长地憋了口气。他的脸颊两侧像是只贪心藏食的仓鼠,各鼓起一个圆滚滚的小包。等到渐渐瘪了下去,状态才恢复些正常。   “刚刚抱歉啊。”程倾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回笑得轻松多了,“你要跟我讲的事现在说吧。”   楚知钰从许晟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想再继续了。   他既不想在程倾明显心思繁杂混乱的时刻再给对方更加一码,又不希望自己的告白,会是在这样一个被搞的一团糟的残局下进行。   “下次再说吧。”   “为什么?”大概清楚楚知钰在想什么的程倾,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甚至更是疑惑地追问,“你不是说,那是很件着急的事吗?”   程倾原本想的是,在利用楚知钰逆转风评前,先用言语将对方心中的所谓喜欢模糊成为“一夜情”的肉_欲所施加带来的错觉,将楚知钰的告白糊弄延后一段能多久是多长的时间。等得到自己想要的,再暗示或明示自己对他无情,楚知钰自然便会放弃。   毕竟以楚知钰的性情,是绝不会也绝不屑于强迫人的。   可许晟出现的一句点破,令这个打算根本无法实施。他可以今天因为烦杂而没能发现楚知钰的心意,可以明天,甚至可以后天,但以他在楚知钰面前竖立的形象,绝不可能多日都没能对此反应过来。   所以,程倾打算立刻就将楚知钰的事解决。   毕竟他不管是早一天表白和晚一天表白,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因为留给程倾的选项只有一个——同意对方。   但是再晚上一天,他在横店的拍摄戏份结束,飞回北京陪在岑远身边,再出什么意外的可能便蹿升了不知道几倍。   “......也不是很着急。”楚知钰有些慢地答说。   程倾是很欣赏楚知钰的人品,但他在这种时候仍在恪守的风度,实在是多少也有些毛病。   “那刚刚许晟说的......”程倾似乎有些犹豫,直到下唇被咬出了几个青白的牙印,才直接地将对话插入正题,“就......有关系吗?”   他说的直接,却又没太明白。   可有的话,又的确不用说的太明白。   看着楚知钰垂下眼帘,似乎是想藏起他又变得些许紧张羞赧的眸色,程倾的不耐一时之间却被某种微妙压下。   他金主的白月光,喜欢上了身为替身的他;高高在上的影帝,爱上一个碰瓷了他久遭全网怒骂的小演员——总处于关系链顶端的楚知钰,偏偏就是为最底层的他而沦陷。   不论怎么看,都值得不止片刻的快意。   楚知钰吞吐一阵,最终嗯了声,说:“但我觉得,今天的你不能再多想了。早点回去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   可他抬起准备隔空推着程倾的背令他往出的手,没有换来对方的任何反应。程倾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突然笑了下,脸颊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很可爱。   楚知钰的心像被无形触摸,轻轻地颤了下。   似乎是为他的反应所取悦,程倾的笑容悄然放大,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在看你。”楚知钰下意识抬眸同他对视,答复说。   隐约的暧昧被简单的一问一答彻底撕下遮掩,视线都似乎因空气的愈发黏_浊而变得朦胧不清。   楚知钰独独能够看清程倾的脸。   而有着邀请在先,他的视线细密地留驻。   程倾生了一双轻佻妩媚的桃花眼,就连其它五官也是媚态盎然,可奇妙的是,却从不会给人以多情的视感。纯和欲好像在他的面庞之上分隔开来,完全相悖,却又共存。   楚知钰躲开那双眼,又陷入其它。   无限下坠的晕眩间,他听见程倾的声音:“如果我说我的答案是好,你还想以后再说吗?”   楚知钰的呼吸一窒。   清醒地看着他步入迷乱,程倾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接着便想到了岑远。   ——哪怕楚知钰再稳重,本质也和许晟、徐夕景相同,一样都是青涩懵懂。在这个时候怀念岑远的成熟,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这个想法很快却又覆灭。   就以岑远能光看着自己白月光几年都不下手来看......   岑远也挺有病的。   作者有话说:   我怨气好深   儿子一连骂仨   ???????????? 第四十章 40 “那你要向岑远告发我吗”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让楚知钰的大脑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他的唇几次开合,才组织好语言,问:“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些什么吗?”   程倾回以他一个不言而喻的笑脸。   再成熟稳重的少年也只是少年,冲动莽撞的劲头可一点也不会变少。楚知钰告白出口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经过细密打算的大脑,快速地讲道:   “我喜欢你。”   直到完全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原先深思熟虑准备的告白段落,楚知钰此刻一个字也想不到,掏不出来。   素来敏捷的思路和能言善道的口才也一点没能帮助到他,只有笨拙的一句喜欢,和想到哪是哪勉强继续的语句:   “不是因为之前中药的事所以才喜欢的,我只是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说很突然,我——”   “不突然。”程倾可没兴趣听他逻辑混乱七扯八扯的一大段告白,甜丝丝地笑着,打断他道,“我也喜欢你。”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天旋地转之间,楚知钰下意识找寻支撑,抓住了程倾垂落身侧的手。他的声音平稳,细听却能听出其中存在着细小的颤意:   “你是认真的吗?”   他抓得紧,程倾原本试图表示诚意地同他十指相扣,却最终没能,只好放弃肢体回应继续作着认真的注视,说:“我当然是。”   楚知钰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他生来便拥有很多——彼此相爱的父母,殷实的家境背景,良好的教育环境,优越的身形容貌,远超旁人的头脑,还有更多更多。   甚至就连大多数有钱人家孩子的悲哀,因父母常忙于工作而疏离家庭,从小缺失亲情陪伴,在他的成长路途中都从未有过发生。   他得到的一切不能说是太容易,但人生却绝对称得上是一帆风顺,而他的得到自然离不开所拥有的幸运。   可这种知道,也只是知道而已。人对自己已拥有的东西从不会太过在意,所以楚知钰也根本不会因自己拥有旁人所没有的产生任何情绪。庆幸感激或骄傲自满,什么都没有。   现在,楚知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   他无比的庆幸,庆幸程倾也喜欢自己,庆幸自己初段感情发展的顺利,甚至连磅礴的激动与喜悦都被庆幸压下。   楚知钰神情都有些浮上恍惚,声音也是:“那我们......”   “我们在一起了。”程倾扑进他怀里,用另只没被锢住的手搂住精壮的腰,再一次地肯定他说,“我们在一起了。”   埋进赤热胸膛的脸没被高温影响分毫,程倾的表情平静得好似此刻面前是个陌生人。直到被臂膀紧张地环紧,他的声音微微哽咽,说:“我好开心啊。”   *****   楚知钰的满面春光被口罩尽数遮掩,和他一起走出去时,程倾没先看见徐夕景,反倒更先是在路边看到了来接楚知钰的。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男的那个程倾认识,是平时跟着楚知钰的助理,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程倾提了提口罩,问:“你经纪人?”   “嗯。”楚知钰答道,“可能是来找我谈事情的。”   听见答复,程倾颇有些调侃地问:“她应该不会乐意你跟我在一起吧?”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除了楚知钰本人应该没人会乐意。   当初楚知钰助理看见自己对楚知钰纠缠,就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好不容易看习惯接受了,结果现在又来了一位顶头上司,被夹在中间两头都开罪不起。   楚知钰的语气格外认真,快速向他保证道:“你放心,公司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发微博表明我们的关系。”   前半句程倾倒还听得无动于衷,后半句瞬间便警觉起来。   “不用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程倾很快软下声音,为他分析利弊道:“这么做的影响太大,不仅仅是剧还没有播出容易被波及,而且粉丝路人反弹不在控制范围内,对你的事业会很不好。”   在让楚知钰过去前,程倾抬眸迎上对方心疼歉疚的目光,将眼神中的失落勉强含量捏得很准,起码要说的话不会被会错意成为口是心非:“真的没关系。”   “我好喜欢你。”   不知道,楚知钰这一刻只是突然好想这么说。   明明为他的郑重所刺痛,可心却像是被裹入一团软绵绵暖融融的浮云。望了眼马路对面已经要横跨过来抓人的经纪人,他最后回眸,说:   “我记住了。”   他会一直记住程倾为他的体谅与付出。   将楚知钰目送走,程倾才收起方才的微微一怔,转身走向来接他的车。   ——好像冷淡的人,就是说这么简简单单一句根本算不上情话的情话,也是令人欢喜的。   徐夕景已经在暗里等待他许久了。   今天的车上没有司机,忽视掉照旧替他拉开后车门的徐夕景,程倾自己拉开前门上了副驾的座位。   “程哥。”上车后徐夕景才喊他。   明明知道他是有话要讲,程倾却只是随意嗯了声,便打开手机开始翻阅起消息。   从免打扰许晟的轰炸,到回应楚知钰关切他是否已经上车,再到给岑远甜蜜地发起日常。程倾看也没看他,却也知道他根本没有给车起火,片刻后才一心二用地讲道:“想问什么就问。”   既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徐夕景没有任何客气,问得干脆又直接:“你是在吊着许晟和他暧昧吗?”   “嗯。”程倾回答得也直接,“还有问题吗?”   自从上次徐夕景没能忍住开口告白,程倾便不再在他面前刻意维持那副人前的温柔假面,有意无意地将和许晟的信息透露给他,能够从中推断出些内容也并不奇怪。   虽然许晟今日是将徐夕景意外引来,不过那样也方便他让徐夕景更加直观的知道,只有什么样能够留在他身边。   ——他要一条完全供自己驱使支配的狗。   既然选择了这么做,程倾就有信心拿捏。确认了狗的衷心那么皆大欢喜,如果用不了那也无伤大雅。   反正岑远那么疼他。   只要不和楚知钰相关,他随便吹吹枕边风,这位僭越暗恋的年轻助理就能被不费吹灰之力的处理掉。   就是会多少有些可惜,程倾漫不经心地想,徐夕景还是岑远为他找来的助理中最为有用的一个。   徐夕景短暂沉默,静静地问:“那岑远呢?你不是一直都很爱他吗?”   “爱?”程倾眉梢一挑,咯咯笑着反问,“我可不爱他。”接着侧脸看他,顺便抛出另一个重磅:“而且我现在和岑远不再是利益关系了。”   “什么......”徐夕景震惊的眼睛在暗里闪烁,接着声音哑到失声。   他对岑远和楚知钰的事知情,起初只想劝说程倾不要因爱生恨,折辱了自己。可在这一刻,过大的信息挤入令他的大脑有些运转失效了。   “都是演的。”似乎是好心替他解释,程倾语气轻缓,“我根本不爱岑远,但是现在我和岑远在一起了,所以我和许晟叫出轨。”   好半天过去,徐夕景才吐出几个字:   “程哥......你......”   “是觉得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吗。”确切描述出对方心中所想,程倾盯着无聊张开又勾起的手指,轻描淡写地道,“可我就是这样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一个人。”   许久没能等来回应,程倾才收手抬眼与徐夕景对视。明明是在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程倾的眼神却有些与之不符的锐利,似乎是在审判着什么:   “这可怎么办,现在都被你知道了。”   “那你要向岑远告发我吗?”   作者有话说:   小徐忍者无敌 后期也是个狠人 第四十一章 41 “宝宝”   程倾在徐夕景的心目中,一直都是良善的化身。   作为艺人,他在工作上刻苦上进,平素待人也很和蔼,从没端过明星架子,也从不给谁多添麻烦。只要与他相处过,就都会一改因听信网络传言而产生的躲避态度。   可受到种种抨击伤害的他,却只会一笑置之,从不生出怨恨,自己都甚至常被反过来安抚。   往日种种,徐夕景很难作出颠覆。   可面前轻浮无谓的笑脸,和在脑海中回荡字字清晰的承认,无一不在告诉他,事实正如对方口中所言。   他的大脑乱作一团,对程倾的维护却已经是刻入本能,哪怕诋毁出自本人之口,也能令他下意识反驳:“程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徐夕景不能接受这种词汇沾染程倾。   他的语气有些急,程倾却没介意,好整以暇地努了下嘴,意思是等他继续,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我......”徐夕景本就思绪混乱,又从未也不可能有过与程倾所不利的念想,反应了好一阵,才感受荒谬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向他告发你?”   程倾的表情看不出对他反馈的满意与否,只是侧身的幅度更大了些,双手交叠着都搭在了中央扶手盒上,朝着他意味不明地歪下头。   “程哥,你对......真的就......”   徐夕景反复确认,难以启齿跟上的一句,尽数在对方无波无澜的眼底殆尽。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并不是无法接受程倾此刻冲他显露的两幅面孔。因为不论程倾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喜欢的。   他喜欢的只是程倾而已。   真正令他所无法接受的,是程倾对于岑远的形容。他跟了程倾多久,就看他爱了岑远多久。可现在程倾说不爱,说做戏,轻描淡写两句便覆盖了所有的所有。   很不正常,明明是件令他得偿所愿的事,徐夕景却没感到半分的开心。   如果爱是能够演出来的,那他作为一个不过几月的旁观者都对这份爱意深信不疑,那处于这段感情中五年的另一位正主岑远,又怎么能够幸免。   太可怕。   也太令人毛骨悚然。   明明生着一副天使面孔,做的却是如恶魔一般恶劣地玩弄人心。透过程倾的沉沉目光,徐夕景好似到达了地狱深渊。   对方的玩味态度展露明显,许晟今日的抓狂历历在目,他根本不会蠢到再去问程倾是否对许晟有情。而出于为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这个时候,他也根本无法作出讨要一句任何有关自己感情的结论。   徐夕景所能做的只是俯首称臣,揣摩不清对方心思,垂下眸哑声发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直到这个时候,程倾的面色才浮露出些满意。   从座位半直起上身,程倾一手撑上了徐夕景头侧的座椅,一手缓缓向着徐夕景的大腿探去。徐夕景一动也不动,不自觉攥紧裤料的双手却泄露了紧张。   “呱嗒。”   目睹他的反应,程倾下探的手极其突然地改变了路径,将钥匙拧开给车起火,接着一下将身子坐了正。   程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希望你想清楚,是成为许晟,还是安心于此。”   一个短暂,一个长存。   徐夕景的沉默很久,最后只是将车启动。   程倾不急于立刻得到回应,因为他知道,徐夕景总会呈给他一个他所满意的答复。   -   回到酒店,程倾在自己门前看见了明显等候他已久的许晟。许晟在走廊里垂着头,前额和手一起搭上门,抵了一下又从门边走开。   程倾走过去的十几米,就是看见他如此反复。   走得近了,许晟听见脚步,也意识到了他的归来。一双眼亮着,想要向他靠近又步伐生怯,最终只能在他门前徘徊。   “程——”   干脆利落地将他拂开,程倾错身开门,又是干脆利落地“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他有些庆幸楚知钰今晚临时被经纪人喊走有事,没能先他一步回到酒店。否则看见许晟仍守在他的门前,他倒是有些难保,素来给予他人处事尊重的楚知钰,在拥有伴侣的身份立场后,是否会直接地跟许晟说上一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男朋友。”   略微思索,程倾打开手机,无视掉许晟又开始不断更新的消息,给他进行了删除拉黑一条龙服务。接着给楚知钰发去了报备信息——“到酒店了。”   楚知钰的回复倒是很快,说好。   【程倾】:不是在谈事吗?   【楚知钰】:嗯。   【楚知钰】:在和经纪人讲我们的事。不用担心,公司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现在只是在聊一些未来风险处理的问题。   就算楚知钰背景加身没人敢管,程倾也当然不会认为事实就会如同对方描述的那么轻松,楚知钰和他扯上关系可几乎等同于在自毁星途边缘徘徊。   他不信楚知钰不清楚这一点。   也不信楚知钰的团队和公司不清楚这一点。   程倾才刚挑了下眉,便看见楚知钰再发来一条信息——“你明天有晨戏,回去早点休息。”   在一起后,楚知钰的话好像都变得多了起来,关切也变得不再遮掩。程倾一跃趴上了床,颇好心情地继续同他打字。   【程倾】:噢。   【楚知钰】:怎么了吗?   程倾按下语音,语气柔柔弱弱,有些委屈地告状:“刚刚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看见许晟了,他又在蹲我。”   【楚知钰】:我去处理。   赶着屏幕上方间断性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程倾拖长音调地说:“不用啦。”   “其实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对,还是和他直接说明白比较好。作为朋友也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我刚刚把他拉黑了,先就当同事吧。”   “而且你去处理的话,不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在他那边就显得没有立场,但我觉得除了双方公司还是不要再有别人知道会比较好。”   程倾抛出问题地告知态度:“你觉得呢?”   【楚知钰】:嗯,你没事就好。   【楚知钰】:已经十二点了,还不准备睡觉吗?   得到满意的答复,程倾勾起唇角,接着将自己先前新开的微信推送了过去。他觉得还是分工明确为妙,工作号就是谈工作,私人号用以当好岑远的小替身,列表全是备选鱼的小号列表则就用于养鱼。   他已经有三个号了,这是第四个,准备给自己新上任的第二位男朋友用。   “这是我的私人号噢。”程倾解释,接着声音带上入眠前的困倦,“那我去睡觉了,晚安。”   楚知钰的回应也的确符合第一次谈恋爱时面对的束手无策,只能一板一眼地说了句:“晚安。”   都已经将屏幕按黑的程倾,突然又起了些逗弄之心,重新打开手机按下了语音:“都已经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句别的什么称呼啊。”   这回楚知钰的回复速度要比方才慢了许多,想象到楚知钰点开语音脸一红,突然地将音量调低失去冷静克制的画面,程倾的心情果然变得很不错。   他很期待楚知钰会喊他什么。   可同时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不提这个要求,楚知钰多半都是会喊他名字的。而就算他提了,楚知钰也只会嗔怒得不轻不重,让他不要逗他,那种极其亲昵的称呼根本不可能出口。   程倾悻悻地想,他比楚知钰大,其实听对方叫句哥哥也算不错,过了一把瘾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给了楚知钰台阶。只是语音才刚念了一半,对方就发了条语音过来,程倾便上滑取消了。   指尖轻点,这条长达十六秒的语音便开始了播放。可前数十秒,程倾都只听见了细碎的杂音,正在他以为是对方误点到了时,耳边却突兀地传来熟悉男声。   不知是在避开旁人,还是因在强忍羞怯,总之楚知钰的声音很低,显得磁性愈甚,喊他说:   “......宝宝。”   作者有话说:   历史证明:有身份的时候请快叫老婆   不然谁替你叫了   你老婆就成别人老婆了 第四十二章 42 脚踏两条船   程倾只是愣了极为短暂的一刹,嘴角的弧度便扯得更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被取悦,低低地笑了两声,说:“我喜欢听你这么叫。”   学着对方静了两秒,他回馈道:“老公。”   等这段无限拉长的晚安告别终于画上句号,程倾才翻身下床,收拾起回京的箱子。明天就是他在横店拍摄的最后一天了,当下的情况虽然和当初设想有所出入,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改善同楚知钰之间的关系,以及找好岑远过后保护伞的备选。   许晟......   盯着手中被精心包装过的CD唱片片刻,程倾向门口望了过去。   虽然蠢东西好骗,但程倾却还是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后者难控却可控,前者易控却并不可控。   正如岑远和楚知钰,虽然需要花些心思去猜去想,但他可以推测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从而作出应对。反而许晟这种说话做事都不计后果的,情绪上来就很容易弄出些意外。   程倾最不喜欢意外。   他可没心思时间继续调教许晟,如果他不能像徐夕景那样自己长进知趣的话......   扣上箱门的时候,唱片被随意地一抛,丢弃在了房间一角。   隔天起床,早早等候的徐夕景来给他提箱子下楼,准备在片场拍摄完成直接去到机场。下行的电梯内,徐夕景向他汇报:“程哥,昨天许晟在你门口等到了凌晨三点多,才被助理给死拉回去了。”   许晟会这么做,程倾不感到任何意外。   虽然这层的监控都因保护剧组隐私被关停,但就这么明晃晃的在走廊里站着,是摆明了不管不顾会被剧组成员得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见他面不改色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徐夕景继续讲道:“他助理房间在我隔壁,我听见他们在门口争论了。大致是许晟今天上午在杭州有行程,但他想违约找你,去片场。”   他几乎是在叙述着说,语气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程倾却淡淡地抬眸看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某种心思。   “你去联系他助理,告诉他说,是我找他帮忙替我转告许晟的。”   片刻后,程倾才收回了这种令人心下发紧的一瞥,一语双关地说:“如果还想见面,那就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今天楚知钰上午也不在片场,程倾在结束拍摄后立刻就登上了回京的飞机。虽说是回京来找岑远,但他同岑远也都有着各自的工作安排,倒的确没想过日理万机的岑远会来机场接他。   在金华两个月,时间已致立秋,北方的温度稍稍降了些下来,但仍留有余热。   岑远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冰感内衬,外套随意在臂弯处搭着,两截锁骨半露不露,光下隐约透出的精壮腰身更是弥足吸引视线。   “哥哥!”   程倾的眼神一亮,眸中喜色分明。   他看见了岑远,徐夕景也自然看见了。   程倾用余光审视着徐夕景,见他在原地驻足盯了岑远一阵,接着才自觉拖着行李离开,上了本安排来接的车,程倾唇角笑意才微不可见地加了大,向岑远小跑过去。   岑远真的像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边垂眸看他,边用另只空闲的手自然伸向程倾背后,提走了他的背包,示意说:“先上车。”   程倾极其自觉地没让金主替他拉开车门,抢先一步抓住把手,钻了进去。   等司机将车辆启动掉头,程倾才乖巧地抬头开口,识趣地没有点明询问对方是否推了工作来此接他:“哥哥,你一会儿还要回公司吗?”   “你后面怎么安排?”岑远的问题给了他否定。   “在这里呆六天半,然后跟剧组去西安找景外拍。这几天只有几个代言行程。”稍回想了下程倾答道,流利地接问,“我们去做什么?”   岑远脸上笑意浅淡,眼底情绪却浓稠得能够渗漏。从中感受到的似乎是宠溺,程倾不适地轻眨了下眼,又转瞬接上了纯良无害的笑容。   他不说去做什么,程倾也没有半点好奇打算追问,反正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他先被岑远带去吃了顿omakase,饭后又和他一起在附近的高档商圈逛了起来。   说是高档,对岑远而言又不算高档。   作为各大品牌的资深会员,岑远从上到下都满是订制。所以似乎是想带他购物的岑远,瞧也不瞧那些奢侈品牌货架外挂的衣服,直接带他进了VIP室。   程倾可不认为,这种情况会是岑远的临时起意,只是他又很难从岑远的这种行径中察觉出动机。   他几乎是看了场大秀,明显事先通知过的模特排队而出,穿着未上的季度新款。   而模特的身型和程倾的几乎一模一样,他连试都不用试,多看了哪位一眼,岑远一个眼神过去,站在一旁的经理便将哪位模特引到了身后站定。   而这些模特所穿着的衣物,程倾料想,今晚就能出现在他的衣柜里。   脑袋突然被只手搭上揉了揉,程倾侧过脸,便对上岑远安稳关切的目光。岑远用征询的语气问他:“累吗?”   程倾摇了摇头。   直到这一刻,他才领悟到,岑远的意图是想要讨好与弥补。   一连看了好几个品牌,程倾才被岑远带走。岑远包场了附近名下一家影院,挑选的片子是程倾出道拍摄的第四十三部,虽然出场画面不多,但很有意义。   程倾还记得,这部影片是在自己和楚知钰的碰瓷风波被爆前上映的,搭档的都是些颇具口碑的大牌演员,当时自己作配于其中角色小爆了一阵,吸了不少粉。   五年的时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此刻看到这部影片倒确实有些感慨。   看过电影又一起吃了顿烛光晚餐,今天的约会才画上圆满的句号,岑远把他送回了公寓。车没有开进小区,程倾就拉着他的手向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朦胧月色下,地面的两只影子靠近重合又分离。   “慢点。”岑远不由将手扽得紧了些,“看路。”   程倾的步伐慢了些,柔顺地“噢”了声。   “程倾。”   现在岑远喊他的名字,已经不再让程倾直觉是自己的犯错了。他停下脚步回眸,看岑远凌厉的五官似都在月光下柔和,说:“嗯?”   直到轻微的一晃神结束,岑远才蓦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要喊他的名字,喜欢喊他的名字。   好像一声声呼唤,令一个为迷雾所笼罩虚无缥缈的身型,渐渐聚拢成了实际。   最终,他只是问:“你今天开心吗?”   程倾的脑袋轻轻一歪,似乎是在思考,才很深地点了下去:“我很开心,哥哥。”   ——岑远想要圆满,那他就给他圆满。   可岑远却不像是满意,程倾继续拉着他慢慢走,从背后而来的视线却依旧紧紧。盯了他很久,岑远才突然地说道:“程倾,我很尊重你。”   “嗯。”程倾随口回他,语气却很认真,“我知道。”   哪怕是在两人天差地别的包养关系内,岑远也给予了他限度内最大的尊重,虽然不是程倾所要的地位平等所带来的客观意义的尊重。   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程倾继续向单元门内过去,却突然被手臂传来拉伸感逼停。只是可能是知晓即将面临视线的分量过重,却又并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回馈,所以他没有回头。   “我知道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包养关系。”短暂停顿,岑远的语气变得严肃:“但我不希望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思考那么多,那么小心翼翼。你该以自己的情绪为先,至少今天,我希望你是真的开心。”   “我们是平等的。”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倾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岑远以前想要的是一个楚知钰的替身,现在想要的是他所饰演的“楚知钰”更为有血有肉。   至于真心或假意,他还不想分辨的太过明白。   因为就算真相是前者,岑远喜欢的也不过是以楚知钰塑造而起,程倾又以此加工画龙点睛后的产物。岑远实际所爱既不会是楚知钰,也不会是他。   程倾所在乎的只有,自己是否从中有利可图。至于岑远想要什么样子,他都能演给他看。   而一个对当了多年替身心有芥蒂的人,听完爱人这么一段感人肺腑的真挚告白,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立刻给予回应呢?   “上楼休息吧。”约莫半分钟过去,程倾听到岑远认输地叹了口气,接着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触感像是文件夹,里面放着并不厚的纸,“我们一点一点来。”   直到岑远渐远的脚步声消失,程倾都仍站在原地。他眯起眼盯着手中还有不过两月便会失去法律效益的文件,似乎是在暗自斟酌着什么。   那当然不会是一份不被法律所承认的包养协议,而是程倾和经济公司的签约合同。合同条款对程倾的限制和公司给其它艺人的罗列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公司所承诺提供的资源与优待却是最好的。单看似乎是个对程倾单方面的保障,可程倾所需要付出回馈的,便完全不会被放上台面。   然而真相却是岑远根本不需要借靠法律,就能将他按在掌心。所以条款存在与否,都并不重要。   这实际就是一份——包养合同。   岑远把这个给他根本毫无意义,真是自我感动的可以,程倾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给事先打过招呼今天会忙个通宵的楚知钰提早发去了消息。   “结束了。”   “老公,我好累噢今天。”   他想要的别人给不了他,也不需要别人给他。   他自己会取。   作者有话说:   小岑你老婆都打好掩护认可你通宵的能力了 你怎么还搞起纯爱这一套   你不行o.O? 第四十四章 43 好想你   程倾看得出来,岑远是真的想要补给他一场恋爱。   接下来的几天,岑远为了陪他似乎是将工作完全地搁置,约会地点的选择也不是什么高尔夫球场这类的高端场所,反而是些年轻人爱去的地方。   晚上他们在大学校园的操场上漫步,可就算程倾戴着口罩,没人看穿他的演员身份,岑远面貌的优越和穿着上不经意外露的财力也足够惹人注目。   “你看那个那个那个好帅啊!”   “我更喜欢旁边那个帅哥。”   “他脸都没露你怎么知道是帅哥,你就不怕口罩杀手是吗?”   “物以类聚懂不懂,帅哥都是群居动物。”   “那我勇者出击去要好友......”   走到球场边时,两个作伴的女生小声窃语,被风吹过灌进了程倾和岑远的耳朵。   程倾停下脚步,似乎是要留给两名女生前来搭讪的机会,笑着抬眸同岑远对视,阴阳怪气地说道:“哥哥的魅力可真大。”   他第一次发现岑远的脸皮也会有这么厚。   “嗯。”   岑远微微抬眉,面容透出些与往日不同的倨傲,那是独属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说:“念书的时候追我的人一直不少。”   可是靠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出现的是女生突然的一句:“......等等!”   “怎么啦大小姐?”另个女生语气无奈,似乎是知晓她就要打退堂鼓。   程倾用余光看见她推了推前面那个,前面那个却并没有动,着急地解释说:“万一人俩是一对怎么办,我过去打扰得多尴尬啊。”   “可是刚刚那个喊得哥哥啊,是兄弟吧。”   “那又万一是人家的情趣呢!”   “开什么玩笑,哪对小情侣大晚上跑出来遛弯手都不拉。而且你看我喜欢那个明显跟咱一个年纪,你看上的那个感觉都大了个辈份,你看他俩像是一对吗。”   “......不像。”女生最终被闺蜜说服,用力地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岑远方才的表情渐渐淡化了,又凝出些一贯的冷霜。他插在兜里的手脱离,伸手去探程倾的准备拉他离开,却被程倾闪避。   “哥哥。”程倾恍若不知他介怀的点,反而若有所悟地点了几下头,毒舌地又一次戳他,“她是在说你老吗?”   岑远的语气加重了些,喊:“程倾。”   程倾不知悔改地咯咯笑了出声,动作却是认了错,反手拉住他手抬到肩膀的高度,极其浮夸地缓慢同他十指相扣。   身后跟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操场外圈一排历史悠久的老香樟树,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的簌簌声响,以及远处的笑闹与球场那头的喧嚣。   夜晚似乎与校园就是那么的相得益彰,给人以祥和美好。   “程倾。”岑远问他,“你想念书吗?”   程倾跟他的时候正是该念大学的年纪,今天他神色的隐隐憧憬与欢喜,让岑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   可程倾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说:“不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如果他需要一份漂亮的履历,那么他会去做,而现在的他没有想与不想。   又或许以后会想,但绝不是现在。   今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毫无遮掩的月牙清晰又明亮。程倾借靠岑远的手臂稳定身型,一点也不看路的仰着头走道。   “小.......”岑远的嘱咐被程倾打断。   “哥哥。”程倾静静地问他说,“给我讲讲你念书时候的事吧。”   已经过去十年的事情,岑远倒也不是记不清晰。只是他的高中被岑铭那圈人压着走,实在挑拣不到什么好事和程倾诉说,念了大学也没留下什么校园记忆,除了念书,就是在筹谋夺权。   所以他思索了很久,才坦白地说道:“我是在美国麻省理工念的大学,那时候没什么社交,一下课就和国内岑式内部的线人联系。”   “念完又过了两年等公司状况稳定下来,才在哈佛读了硕。”说到这里,岑远的语气降了些,隐隐有些不屑,“但也是国内外两头跑,忙着收拾公司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会很累吧。”   程倾侧过脸目光心疼地看他,双眸在夜色间流转闪烁。像是漂亮又坚硬的碎钻,一点一点铬在岑远的心上引起痛感。   岑远没有应答他,只是拉紧了他的手,紧到好像那样就抓住了一切。   装。目睹他的反应,程倾在心中嗤笑一声,接着重新扬起了脑袋,突然地说道:“哥哥,我不想和葑代续约了,想自己开工作室。”   岑远的语气听不出同意或是拒绝,只是问:“为什么?”   “因为......”似乎是有所犹豫,开口时程倾的声音却是恰到好处的坚定,“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包养关系,所以我也不想要你再砸资源捧我了。”   “我知道你会想说你是自愿的,可是那天晚上,你也说过让我把自己放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去。”用指尖挠了挠岑远的掌心,程倾继续讲道,“我想独立,就不能一直做一只依靠着你的金丝雀。”   最后一句,程倾说的简直毫无算计哄骗:   “我要和你站在等高的位置。”   不是“想”,而是“和”。   这是程倾第二次在岑远面前,令他看见自己露出野心的模样。   他的金主也一如第一次,听他提出要求自己想要演戏时的那般,黑沉的眼睛像是笼了层迷雾,看不透想法,但最终说的是:“好。”   -   和岑远的这小段恋爱体验,程倾倒没有太为触动。不过顺利达成在岑远那边过关自己从楚知钰那里拿来的资源的目的,甚至还更进一步的从岑远掌心下外移,他心情的确不错。   但他的好心情,也有一部分是来源于楚知钰。   以楚知钰正派的性格,程倾自然没指望对方会跟他线上聊_骚,可明明每天只是翻来覆去地讲些口水话,却几次三番让程倾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刺激。   和许晟给他的感觉不太相同。   许晟是热烈直接,楚知钰是克制后仍难以潜藏,于冰冷下一点点暴露而出的鲜活赤忱。   程倾突然地意识到,原来那句“和年轻人谈恋爱会让自己变年轻”并非是空穴来风。和谁呆的久了,自然心态也会向对方所靠拢。   正如岑远明明28的年纪,长相英俊也正是风华正茂,可他天天和群四五十的掌权人老头子称兄道弟,自然会被说像是大了辈份。而他和岑远呆得久了,有时候都快要忘记,自己也只比楚知钰大上两岁而已。   此刻屏幕上躺着的是他们方才进行的一小段对话。   【程倾】:你怎么在忙还一直给我发信息,是因为想我了吗?   【楚知钰】:嗯。   【程倾】:你回得好慢,我不信。   【程倾】:见面要听你当面跟我说。   楚知钰又是慢吞吞地说好,接着极其别扭地转换话题——“我现在在酒店和制片吃饭。”   【程倾】:吃的什么?   【楚知钰】:[图片]   【程倾】:看着好香啊,我也想吃。   【楚知钰】:那我把厨子带回北京。   缓缓在屏幕上打下一个问号,程倾是真的觉得,楚知钰有时候呆板的可以。可是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呆板得可爱。   【楚知钰】:金华剧组用的那家酒店是我家开的,你想吃我让人把他调到北京去,给你做。   程倾的下一个问号接踵而至。   【程倾】:不用啦,我只是觉得有点饿了。   【楚知钰】:还没吃饭?   知道他要八成又要说些什么给他点吃的送过去之类的话,程倾快速地点开语音,小声说道:“不用啦,厨子已经在给我做饭了。”   话音刚落,身上还带着些烟火气的岑远从厨房内出来,眉眼柔和于正趴在不远处榻榻米上的程倾:“饭好了。”   “马上哥哥,我在和朋友炫耀。”   “哦?”岑远将围裙从头一把摘下,随手递给一旁的佣人,“炫耀什么?”   程倾流利地切换账号,再将登陆记录删除,一气呵成后起身迎上岑远,笑眯眯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炫耀说我男朋友给我做饭吃。”   这是五年下来,程倾第一次知道岑远会做饭,也是岑远主动提出要做给他吃的。不得不说,如果程倾真的是在炫耀,那么岑远的厨艺的确拥有着让他炫耀的资本。   虽然知道岑远不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但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和居家那挂似乎总是极其违和。   “好吃。”收起一瞬的惊讶,程倾真心地赞叹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啊?”   “初中。”   岑远从初中就从岑家老宅搬出去独住了,虽然有配备的保姆,但岑远却并不喜欢她们进入自己的空间,所以学会了自己做饭。   程倾毫不吝啬夸赞:“好厉害。”   “多吃点。”岑远给程倾盛了碗早早煲在锅上的山药人参排骨汤,“一会我送你去机场。”   程倾总觉得这碗汤有种岑远是被他夸的不好意思,有些封嘴的意思,可岑远的神情是一贯的城府颇深,只是近日来在望向他时稍作消融。   饭后岑远如言送程倾去了机场,准备下车的时候,是岑远替他调整好了口罩和帽子。除却那双摄魂的桃花眼,精致漂亮的面孔没有一丝裸露。   程倾弯着眼睛看他,用眼神作起离别前的温存。   揉了揉他的头发,岑远最后按下他的帽檐,说:“去吧。”   程倾是在起身的时候意识到,他并没有松手的。帽檐因岑远手的停滞而更往下压,视野被尽数遮挡,令他只能一屁股坐了回去。   可能是在黑暗里,感官都被无限地放大,所以即使是隔着口罩,程倾也感觉到了于唇畔落下的极轻的重量。   始作俑者克制,只作一触即离的告别。   自始至终程倾不躲也不避,桎梏感消退,才很轻声地说:   “哥哥,我会想你的。”   两小时后飞机落地。   方才还承诺着想念的程倾,此刻便将岑远完全抛之脑后,笑眯眯地对着另一个人讨要起思恋:“你答应我什么?”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的逗弄,面容俊朗的男生视线不再躲避,只是稳稳出口的声音仍有扭捏羞意:   “我很想你。”   “楚知钰。”程倾说,“我也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到底想谁 第四十五章 44 “我都没生气你怎么还生气了呀?”   这些天下来,程倾在逗弄楚知钰这件事上寻到了乐趣,可隔着屏幕总是不够尽兴。他正准备再更进一步逗弄,看楚知钰羞红脸的样子,去捏对方脸的手却在刚刚抬起时被被对方握住了一根手指。   由楚知钰主动的肢体触碰,倒是程倾所没有设想的。毕竟这才分开几天,又是怎么才能长进到这种程度。   “不行。”他愣了下,才继续笑眯眯地盯着他,很轻地甩开楚知钰的手,解释说,“我助理在后面取行李,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楚知钰却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我是认真的。”   他在面对感情上的事情时的确很懵懂无知,但他听得出来也感受得到,程倾态度里的轻浮与调戏。   “什么?”程倾没能立刻反应。   “‘我很想你’。”   楚知钰用他自带矜贵疏离的嗓音,认真地诉说着可能自己都不以为会是情话的情话:“我说很想你是认真的。”   领悟过来对方的意思,程倾的笑容瞬间更真了几许。   ——哝,就是这样的乐趣。   用余光看见徐夕景身影的出现,他不动声色地同对方挪开到正常社交距离,才似乎是有些害羞的柔柔垂下眼帘,嗯了声说:“我知道,我也是认真的。”   -   外景拍摄要比横店的难拍许多,因为都是些剧组在开拍前实地考察找到的场所,多是些自我开发廖无人烟的地方。光是去往那个地方,就要耗费不少的功夫。   努力的结果自然是值得的。   黄土戈壁的景致得天独厚,风一吹便沙土飞扬,是一眼望去的凄肃孤寂,拍摄效果远超预期。   程倾所剩的戏份不多,只有区区几场,所以并没有跟随剧组住在安排演员下榻的酒店。   留给许晟碰面的机会也只是在片场几次遇到,许晟不是在因戏份拍摄脱不开身,便是程倾有意晾着他向导演那处走过,不给他留有任何上前搭话的机会。   直到程倾杀青的时候,许晟才寻到时机。在众人的围绕之间,试探性地凑近过来,小心翼翼地同他说上一句道:“杀青快乐。”   “谢谢。”   程倾的笑好似他们之间的所有事都从未有过发生,神色自然地分给他一块蛋糕道:“你也加油,好好拍摄。”   方才去拿水的楚知钰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视线很淡地落在许晟身上一刻,望向程倾才又回温,附耳小声问道:“没事吧?”   程倾摇了摇头,说:“没事。”   楚知钰的视线却仍不放松,与收敛克制同量贪恋地在他面部流转,让程倾忍不住笑笑,问他:“干嘛?”   推了推,楚知钰也是不为所动。   “这是在片场。”   楚知钰依旧一动不动。   程倾只好应下几句恭贺,又一次地避开众人小声调侃道:“楚影帝难道是希望一会儿《楚知钰程倾片场眼神调情》和《程倾念浮笙杀青》一起登上热搜词条?”   “......抱歉。”楚知钰这才反应过来,平静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又要好一阵看不到你了。”   作为男主角,楚知钰的杀青自然还早之又早。   程倾心里虽无动于衷,面上却还是给足安抚地笑笑,作哄道:“又不是以后都看不到了,而且不是还要一起拍综艺?”   “嗯。”楚知钰也不知道是在同他讲,还是在同自己说,凝起的神色在抿起的唇角一松时冰山化雪,“我拍戏会避开上课的时候,等到开学我的行程就少了。”   行程变少,课程却变得更多,他的空闲时间可说不准是变多变少。当初他所做这个决定的目的,就是让演戏为学业所让步。   可在讲这些的时候,楚知钰却不知道是对此忘记,又或是还记得,却在孰轻孰重的对比过后,下意识便忽视不见了。   当天回到市里时间已经晚了,程倾没有立刻动身回京。他同楚知钰去了家酒店附近评分不错的烤肉店,吃夜宵庆贺他的杀青。   楚知钰在一旁任劳任怨地为他烤肉,程倾一点没有自己动手同他客套一下的欲望,拿起手机翻微博,翻看他角色杀青后爆出的热搜网友反馈。   【程倾又买了[疑问][疑问][疑问]】   【这是干嘛呢.................我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突然觉得czy和cq还挺好嗑.......惨遭碰瓷的高冷影帝x死缠烂打碰瓷黑料满天飞小演员........】   【......?】   【前排抱走哥哥,程倾快别来沾边】   【他俩贴那么近真的是在拍合照?????】   【额,营销号的手段还不明白吗,不动脑子想都知道这俩人怎么可能关系会好。而且就以cq这种强绑着人蹭的嘴脸,要是有合照为啥今天不放(回楼上:emm你的确是失心疯了)】   【。。。阿弥陀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老朽真是罪孽深重,为什么会觉得楚哥会和程倾同框的那么和谐[惊恐][惊恐][惊恐] 】   楚知钰见程倾看得入迷,又扫了眼盘子里烤好有一阵堆积的牛舌,犹豫了下,才用筷子夹了一块,蘸完料送喂到了他的嘴边。   留意到抵在唇边的东西,程倾一口吞进了嘴里。在咽下去后将屏幕偏转,边指着热评第一条给他看边问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楚知钰当然不和他一样觉得。   他的面色愈发沉下,眉关也渐渐笼了起来。   楚知钰想说些安慰的话,也想直接向他要走今天下午他们用程倾手机拍摄的自拍,做出最直接的态度表露。可正主此刻正在他面前笑的开怀,完全没有伤感模样,楚知钰刚刚打开的手机最后只能又被按关。   本就是在别离的关口,现在他的心里更是堵堵的难受。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程倾受到的伤害,根源来自于他。   情绪不大明显地反应在了楚知钰的行动上,他本就话少,这顿饭的后面程倾同他说话,他就回应,其它时候就更是沉默寡言。   等徐夕景将车掉头接他的时候,程倾问:   “你在生气吗?”   他当然察觉到了,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楚知钰生气的样子,所以感到格外的有趣,就没有第一时间点明。   楚知钰这样的人,就连生气也是克制的。   就像现在也很有趣,他知道楚知钰想说没有,可又碍于不会撒谎,只能僵持不下地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倾突然钻进了楚知钰的怀里,抬头说话时呼出的气都打在了他的下巴上。这是他们的第二次拥抱,程倾笑眯眯地问:   “我都没有生气。”   “你怎么还生气了呀?”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我要海星评论 真的写阳痿了   我需要动力(声嘶力竭) 第四十六章 45 天生的妖精   楚知钰下意识护他站稳,用双臂托住程倾后,他静静地垂下眸,眼睛像是汪静谧的星海,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一点没被程倾的轻松嬉笑所打动。   他没有松手,是程倾意识到去前方路口调头的车回转,先一步从他怀里脱身。楚知钰的手臂怅然若失地在空中悬了几秒,才无事发生地放下。   他抿起的唇变得更紧,片刻后,抿夹的唇缝中挤出几个字眼,给出最终结论:“你知道。”   “嗯。”程倾不否认,“我知道。”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楚知钰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可说出的话却不免有些幽怨。   为他的反应所感到有趣,程倾敛唇偷笑了下,才重新抬起脸看他,问道:“你做演员以来有挨过骂吗?”   “嗯。”   没有一个公众人物不会遭受审判与指摘。   “那你怎么看待骂你的人?”程倾又问。看着他皱眉,程倾了然地说,“你根本不在乎,所以你也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楚知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被程倾打断。   “人数多或少并没有任何区别。我知道你不想看我挨骂,不能同这套逻辑划等,但是我不在意,也希望你不要被风评影响。”   程倾用身体挡住视线,悄悄拉了下楚知钰的衣服下摆,话锋一转地道:“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安慰我,我倒是可以给你支个招。”   楚知钰语气认真地问:“什么?”   程倾无辜地盯着他眨眼,矫揉造作得很,撺掇暗示他道:“为什么在网上你就喊我宝宝,可是线下见了面哪怕旁边没人,你也只喊我名字。”   明知他是故意的,楚知钰却还是忍不住躲避视线。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出程倾最初见他那时的拒人于无形,只剩单纯与好逗。   隔着屏幕与当面总归是不同的,楚知钰几次做好心理建设,那两个字却卡在喉咙又被吞咽。好不容易才出了点声:“宝......”   “程哥。”   身后传来声音。楚知钰转过身,开门下车的徐夕景似乎是才看到楚知钰,颔首打招呼的模样是挑不出差错的礼貌:“楚老师。”   程倾可不觉得他有面上那般的无意打扰。   “走吧。”程倾冷淡地冲徐夕景示意,徐夕景垂头凝固了片刻,才一字不发地去为他拉了车门。   上车前,程倾回眸望向楚知钰,露出一个浅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小声作起道别:“我等你杀青来找我谈恋爱,矜持的楚大影帝。”   车辆驶离,楚知钰盯着程倾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抹笑像是绽放在雪山之巅的火焰,远比其它发生的艰难,也燃烧得更为汹涌热烈。   -   帝都的夜沉沉。   屋内的摆设用物无一不显奢靡,程倾轻轻拨开面前由名贵绸缎制成的窗帘,望着窗外的月色,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程倾。”   听见呼喊,程倾欢喜地回过眸,抓住男人的手臂,说:“哥哥,你回来啦。”   岑远身后还跟着一人,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结实的好友,叫黎和辰。也是名富家子弟,却没什么那些人一贯狗眼看人低的臭毛病,所以是岑远为数不多交心的朋友。   上次程倾问过他有关念书时候的事情,岑远才顿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其中也有着想要领程倾在朋友面前过面的意思,于是程倾刚一杀青回京,他便领他来见了。   黎和辰很没好气地扫了他俩几圈,轻嗤一声:“你们两个要秀能不能别来我这儿秀,我这块破地可招待不起岑总您这尊大佛。”   话虽如此,他的手里拿着套刚出去取的茶具,是最近新拍回的孤品,坐下后就开始为他们烹茶。他对继承家产不感兴趣,平日也就爱学学风雅不干正事。   程倾羞赧地垂眼,便听岑远似笑非笑地讲他一句:“好好说话。”   “我只是觉得有趣。”黎和辰突然展颜笑了起来,语气调侃地说,“什么时候我们运筹帷幄的岑总也会有出了差错的一天。上次你来我这找我讨茶喝,肯定没想过会有今天。”   都是体面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黎和辰心里自然有数。他把话讲得不太明白,有意只道与岑远听,程倾却也听得懂一二。   无非是在暗暗取笑岑远,被包养的情人迷了心智。   但也的确没什么恶意,否则以程倾对岑远目前于己心意的预测,岑远的反应不该会是在此刻不疾不徐地掀起眼,半警告半玩笑地挑眉:“总比你一个孤寡老人要好。”   方才已经作过双方的介绍,后面程倾便只是适当的给予些表情反馈,听他们二人闲谈。   黎和辰倒也没那么的不学无术,只不过是志不在此,同岑远从商业布局聊谈到最近新颁的于商法律条款,到了后面才开始聊些闲散的话题。   “听人说你最近热衷搞起慈善了。”   岑远将茶杯抬至唇边不动,意味不明地摇头轻笑了声道:“报纸上可都说你是慈悲在世的活菩萨。”   “可快拉倒吧你。”黎和辰砸了砸嘴,“我要是活菩萨,那当初一手资助全国五十几家山区希望小学的你就得是如来。”   边为见空的茶盏续上,黎和辰边继续讲道:“我那不是最近和朋友合伙开了家连锁餐厅吗,合理避税的事你干得比我多,真好意思调侃我。”   岑远始终拉住程倾的手轻捏了捏示意,用另手从程倾手里取走空杯递给他,才眉梢微挑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清高到不染俗尘了。”   “呿。谁活着不靠钱,有钱不挣那是傻逼。”黎和辰笑着回,“不过再怎么赚也自然比不起岑总万一,多多照拂多多照拂啊,什么时候你那私人飞机和豪华游艇借我玩两天。”   不置可否地应下,岑远轻笑着道:“好像你家没有一样。”   “那肯定还是没你的气派。”黎和辰笑眯眯地将满好的茶杯递还给程倾,才说道,“对了。我最近资助了家顺义那边叫和星的孤儿院,听说了点有趣的事。”   程倾在这场对话中第一次抬起了眼。   黎和辰啧啧数声,徐徐讲道:“这家孤儿院十年前发生过一起打架斗殴。五个小男孩有初中的有高中的,都拿刀了。警察来的时候一个一个浑身都鲜血淋漓,场面那叫一个惨烈,还有一个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直接死了。剩下的四个小屁孩进了警局偏偏一个字都不说,到现在连打架原因都没审出来。就是全是未成年都判不了刑,最后全进去了。之前可是上过新闻的,最后因为社会影响不好被压下来了。”   他感叹道:“年轻气盛啊......”   程倾微微偏转过头,扫见一眼岑远不为所动的侧脸。片刻后,岑远才轻点了下头,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嗯。”   “你就没从中嗅出点什么?”   黎和辰盯了岑远一阵,接着大失所望地将视线转给程倾,却又不敢多看很快便移开。   虽然他方才还在暗笑岑远,甚至在今夜与岑远这位鼎鼎大名上了位的小情人见面之前,他都觉得岑远能为了个玩物走到这步真是被蒙了心智。可他现在知道,程倾好像真的具有这份被爱的资本与能力,轻而易举便能俘获所有人的芳心。   黎和辰总觉得自己但凡多盯几秒,他就是会是那其中的一员,未来干出些什么欺友的事情。   挥散思绪,黎和辰激动地点破道:“你也不想想那几个孤儿有什么矛盾能激化到这种地步,而且警察查过也不是因为领养的缘故,那就肯定是情窦初开抢小姑娘呗!”   “我倒是没看出来现在的黎少喜断案。”岑远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原来是志在警署。”   “不是,你这人怎么还是那么没趣。”   岑远没空理他,感受到相握的手心出了些汗,他看向程倾,放轻声地问:“被吓到了?”   “没有。”程倾安静地回视,冲他安抚地笑了下,“只是觉得黎少说得也不无道理。”   “就是说啊!”黎和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长吁短叹地道:“十几岁的年纪就能让五个男生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可真是个天生的妖精啊......”   随着声音响起,岑远视线别离,一道冷色由程倾的眼中渐生又很快藏匿。   作者有话说:   快分了   没别的原因 因为我想写doi   我现在在想是让小岑那边先翻车还是小楚那边先翻车 ???? 怎么说 第四十七章 46 他决定选楚知钰   快要打道回府,岑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与黎和辰的交谈中,那丝一晃而过的微妙感从何而来。   ——和星。   他见过这家孤儿院的名字。   岑远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只要见过就总会留有些印象。而如果他的记忆不出差错,那么这家孤儿院是曾出现在助理于五年前呈交给他,那份有关程倾的背景调查资料上。   十年前......程倾才只有13岁。   岑远微微侧脸,视线从交握的手缓缓上爬,顺着手臂爬至正因兴致勃勃四处扫视,而变得时有时无的侧脸。于他身旁的程倾正边参观着这栋华贵的建筑,口中边小声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完全不似为方才黎和辰的提及而遭受什么影响。   想到方才察觉的异样,他却还是不怎么放心,启唇唤道:“程倾。”   “唔。”程倾很快反应扭过脖子,一双眼亮晶晶的,好似能将颗心融化,“怎么了哥哥?”   “没事。”   岑远突然便又不忍心问下去了。他轻微地扬了扬下巴,松手示意对方自己于他自己四处转转的默许。   如果对方真的对此留有阴影,起码程倾将面上的无事发生伪装的很好,他不希望又一次地被自己亲手揭开。何况就算没有那些,孤儿身份长大的童年也不该会是什么愉快的印象。   “你对资助的那家孤儿院了解多少?”目送着程倾被跟着的侍者带离他们此刻站立的茶器藏品间,岑远问向一旁的黎和辰。   “你指什么方面?”黎和辰不解地抬眉,“你不刚刚还不感兴趣的吗?”   岑远将空落的手插进裤兜,转向他道:“例如儿童的住宿分区除男女外是怎么安排的,年纪还是入院时间。孤儿院近十年来有没有翻修。孤儿院现在还有没有斗殴发生前就在职的员工。”   “哥,打住。”黎和辰的表情更有些古怪,“你是把当我孤儿院看护还是宿管。”   想了想,才又答上自己唯一一个知道的:“都发生那事儿了在职的肯定全受牵连换人了啊。”   “你问这事儿干嘛?”黎和辰也是个头脑灵光的,很快想到,“哎......你家这位是不是孤儿来着,我听你跟我提过一嘴。他是这家孤儿院的?”   岑远垂下眸,意思不置可否。   虽然岑远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高矜性格,但认识得久了,黎和辰到底也能看出些自己好友意图。   盯着对方打开手机发了些什么,他既有够无语又有够好笑地说:“怎么,敢情好是想查查旧案有没有伤害到你家那位童稚的小心脏啊。我看他也没什么事,你还先替他应激上了。”   这些年岑远身边来去的人很多,称得上是一句情场游刃有余,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一句简单询问都反复多思生怕出错,甚至不惜将事情复杂到先查清楚才会有底道明的程度。   直到将意图吩咐下去,他才蓦然惊觉,自己的这份生怕与小心翼翼。   苦涩,却又沁着甜意。后味无穷,乐在其中。   连他自己都有些无奈地想笑自己曾几何时如此胆小,就也真不怪会被黎和辰调侃。   “不行?”收起手机,岑远不疾不徐地反问。   “行行行。”黎和辰回说,“找个老员工问问多大点事,反正麻烦的又不是你,你也就知会一声的事。”   一墙之隔,程倾推门的手轻贴在门上停顿,眼神被睫毛尽数遮挡。半晌,才重新压腕发出力道。   “哥哥。”他扬起笑脸。   -   隔天有工作安排需要起早,岑远送程倾回了公寓后便驱车离开。   独自进门后,程倾没有开灯,草草进浴室洗了个澡,便赤脚踏在了阳台块块名贵冰冷的瓷砖上。   他随意套上的白色衬衣是岑远留下的,下摆又大又宽,像是条连身裙。岑远为他挑选的高档小区私密性较高,倒是不用担心被拍,便没再套裤子。   随着微风阵阵,未被擦净的水珠从忽隐忽现的大腿顺延下流。程倾的双眸雾蒙蒙的,胳膊肘放松地搭在了栏杆上。   这种意境,似乎总与惆怅的烟雾相搭。   可惜程倾不会抽烟。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好奇烟是什么味道,垂头用唇接住岑远递过的烟尝试,却怎么都学不会过肺。   明明岑远的语气一贯如旧,可声音在夜店狂躁的音乐下传播似乎总能浮上层暧昧,岑远凑近些问他:“真的想试?”   片刻后,程倾点了头。   那是他少有的一次逾越楚知钰的饰演。   抬烟至唇边吸了一口,靠在沙发上的岑远换了另手掐烟。他将提烟的手臂搭在程倾身后的沙发上,向他俯身,接着用左手捏住他的下颌迫使着他的张嘴,尽数将烟渡了进去。   可是岑远没有松口。与其说是渡烟,到了后面几乎是在接吻。过于激烈的唇舌纠缠之下,他只能从间隙汲取空气时,嘴就同鼻子一起发挥了呼吸的功效。   这口烟一半进了肺,一半是被咽了下去。   程倾所想象的这种味道和岑远身上的烟草香气截然不同,反而十足浓稠的苦,夹带更多的还有窒息。   等被擒住的唇关松懈,他咳了好一阵,再抬起眸时看见了岑远波澜不惊的眼神。岑远淡淡地挪开视线,说:“烟不好抽。”   他不知道岑远是不是有意想要他记住这片刻的痛苦,别再存在或做出这种超脱替身以外的思想行径。总之那的确算不上是场好的体验,他也再没想要过尝试。   往事种种,恍在昨日。   虽是有着岑远自身价值够高的缘故,但自程倾拥有记忆以来,岑远绝对是在他身边时间留存最久的那个,也是他最为上心的那一个。   所以他倒不免有些惆怅。   毕竟.......   是时候给岑远一个结束了。   上次在岑远面前过过口风不再续约,岑远便已经知会下去放人的事宜了。等公司那边的协议敲定,应该就会是这两天的事情。   也算是个合适的时间点。   只是原本程倾还没想那么早,打算等到个人工作室成立后运作稳定一阵,把岑远最后的价值榨干,再去考虑脱身。   可惜岑远偏偏就要追究当年的事件。   前几年,他的确本本份份的跟着岑远,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一来是因为不敢开罪,二来则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抱上一条极为可靠的大腿,五年的期限才刚刚开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等待时间逼近好聚好散,再着手找下家。   他甚至想过协议期限到达,岑远不愿放手的情况。不论那时对方是已经和楚知钰这位正主搞在一起,还是并没能得偿所愿,他都愿意和对方继续这段关系。   等到自己变成资本不再需要这条金灿灿的大腿立足,再直接向岑远坦白点醒他们最初的协议就好,以岑远的高傲自然是不可能会纠缠不放的。   只是他没想过岑远会对他说喜欢。   而他在权衡利弊中,也已然做出了协议期内挑选下家的行径。而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阴差阳错和岑远的宝贝白月光搞在一起去。   他从不认为,岑远会因为和他转变关系,就丧失了思考能力与生来自带的高怀疑心。   其它人倒都还算无伤大雅,可在意识到楚知钰心意的那刻起,程倾就已经做好了早晚有一天会被岑远尽数发现的准备。   岑远追查当年,无非是提早了他自己的起疑,并加速了最终发现他真面目的进程。   也是从意识到楚知钰心意的那刻起,程倾在明显要得罪到他本不愿行至得罪这步的岑远的一团乱局下,找到了未来靠山的最优解。   ——楚知钰。   在二者能为他提供的获利同等的前提下,楚知钰怎么看都会是个比岑远更好的选择。楚知钰是君子,就算哪天程倾不再需要他要和他分开,对方也定然不会报复强迫。而他太了解岑远就像了解他自己,他们都道德观薄弱,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百无禁忌。   而且附加的是,楚知钰的喜欢要比岑远的更纯粹,不掺杂任何其它。   所以楚知钰和岑远,他选楚知钰。   不过......跟岑远做_爱的感觉倒是很不错,分手炮可以好好来一场。   将头调转至某个方位,程倾眉眼微扬,似乎是在观赏夜景,可他的视线却恍若穿插而过。   那是程倾记忆开始的方向。   如果不是黎和辰突然提起,他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孤儿院的往事了。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是特殊的。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和看向别的孩子时不太一样,所以比起领悟那些日常生活中的词语,他最先领悟的是漂亮的含义。因为太过漂亮,所以特殊,所以得到更多优待。   程倾很会利用这点,但大多是用来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从中得利。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才进行了第一次真切意义的尝试。   他比旁人更早明白自己的优势,所以想要看看从中而来的利用,究竟可以让旁人到达哪一步。   那时候的他是有些毫无顾忌的。   所以他毫不吝啬自己于旁人的引诱留情,哪怕他才只有十三岁,是刚上初一的年纪,哪怕别人的沉沦会显得那么的天理难容与禽兽。   他都记不太清当时自己究竟刻意恶劣地激化了几个人之间的嫉妒情绪,无辜地装作不懂,当着一个不经意地透露出旁人同样对他的觊觎。   那几个人的关系很快便变得水火不容,有的兄弟反目,有的朋友成仇,可他却并不满意于此。   还没有到达他想要看到的极限。   所以他加大了力度,构造透露出旁人于他的猥亵行径,自己却故作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矛盾不断激化,爆发。   所以他们打了起来,最后甚至还死了一个。   而程倾作为整个事件中的主要角色,因着他们的爱意与保护完全地隐身了。   当时他就站在暗处目睹全程,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心满意足地笑。那时的他虽知道藏匿情绪,却还是做的不够,被一位主管看到。   当晚从警局回来,那位年轻主管找到了他,询问他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程倾当然记得他,那位对他有着幽暗心思的主管,否则这些年也不可能次次领养家庭前来挑选孩子时,他次次躲避却又次次没被人找的情况。   第一次太过强烈的获得感,让他在对方面前褪下了伪装,与对方分享了自己的成果。   他敢说,自然笃定对方不敢前去揭发。毕竟自他对自己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时候,程倾早就在手里,存有了能让对方身败名裂的证据。   谁又会相信亵童之人的一面之词呢。   可惜的是,正因为当时的一念之差,为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破绽。程倾有些无味地掀了掀眼皮。   黎和辰对他的形容还是不太准确,让他想想,当初那位主管是怎么说他的来着。   ——坏种。   天生的坏种。   作者有话说:   没定股 定了作话会说   宝宝们七夕快乐??..??? 第四十八章 47 “哥哥,今晚你还走吗?”   程倾发现,岑远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搞关系深入逐步递进的慢节奏恋爱,他几次暗示明示,分手前好好睡一觉的想法一时间便难以实施。   就更别提这几天下来,程倾都没怎么和他长时间共处一室过了。   程倾倒是没被安排什么行程,只是岑远可能先前为了陪他撂下积压的工作有些多,近期都十分忙碌。   需要应付岑远的时间大幅度降低,程倾自然便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维系和楚知钰的这段恋爱关系上。   往往只有楚知钰自己的报备突然变成了双向,程倾开始无时不刻地和对方分享起日常。等到楚知钰结束工作闲下一些,他们经常一打视频就是一整晚。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楚知钰越来越黏人了。   但他的黏人又总是很有分寸,不会太过紧密令伴侣窒息,又确实无处不在地柔和侵入着对方的生活。   程倾真心的认为,像楚知钰这样的完美伴侣,会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因为哪怕抛开外在条件,他也拥有着一段感情关系中无数引人入胜的美好品质——忠诚专一、体贴温柔、心智成熟、情绪稳定......等等等等。   这回程倾的休息假期有些长,足足有一周的时间。周四的时候,他去葑代处理了些不再续约后续的事宜,签署了些合同条款,终于脱离了这家送他进入演艺行业陪伴五年的公司。   岑远倒是大方的很,把原先拨到他手下的所有人员,全部解约打包送给了他的工作室。圈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也是眼也不眨。   他既然敢给,程倾也自然敢要。   只是程倾最后还是没把经纪人李姐一起带走,他不信任这位葑代的老人,不想把岑远的眼线再放到他的身边。   而楚知钰的时间便显得有些赶了,《念浮笙》剧组在那天才刚刚杀青。程倾从楚知钰那边接下的综艺资源还在由公司把控,不过还有两天的时间便要集结人员开拍,飞往广州。   留给程倾的时间不多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岑远出差的消息。岑远一去就是小两天,要到他去广州的前天傍晚才会回京。   程倾能做的便只有等待他的归来。   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和岑远这个分手炮能不能打上,毕竟他太了解男人,也太了解岑远,把岑远勾引到床上根本不成问题。先前虽然也有过暗示并没能成功,不过只是怕崩了人设没敢太使劲,暗示得都极其隐晦罢了。   从公司出来后,程倾去见了一面徐夕景。   拿到对方为他事先点好的抹茶拿铁,程倾摇了摇手中的咖啡,开门见山地道:   “以后你不用再做我助理了。”   迎接他的是徐夕景的脸色剧变。   程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不该偷这个小懒,选了个离公司近的咖啡厅,而不是选择更私密性的地方来和徐夕景见面,谈论这个话题。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察觉到对方几乎快要崩盘的情绪,程倾赶在他开口前率先将更往上涨的趋势掐停,“我没有在赶你。”   闻言徐夕景的表情僵了僵,神态却还是没有半分放松,再不复先前保持了好一长段时间的冷静,问:“程哥,你.......你什么意思?”   他如临大敌的表现让程倾觉得好笑,所以他也真的笑了,唇角勾起一个轻浮的弧度,语气却是在谈正经事时的肃立:“我要开工作室的事跟你说过,我在葑代的团队全被岑远送过来了,但是李姐我并没有要。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经纪人,并且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   从最开始,徐夕景的目的就是能够寸步不离地陪伴在程倾身边,所以他并不想要脱离助理的角色。   可是太动听了。   不是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一句喜欢,只是一句相信,就让他说不出早已抵达口边的一句——“可是我想跟在你身边。”   程倾想要的,他好像从来都学不会拒绝。   捕捉到他刺猬一样的状态消退,知道他是知了趣,程倾毫不吝啬自己的满意,恍若一切都从未发生过时那般柔声安抚他说:“只要你忙得过来,当我的经纪人你也当然可以跟在我身边。”   后续又谈了谈有关工作室的问题,程倾才自己回了家。正巧赶在楚知钰没有工作安排的时间段,他便拨过去了通视频。   铃响了四五声,视频才被接听。   镜头里出现的楚知钰脖子上还挂着条毛巾,头发一块干一块湿的,看方位应该是刚在吹头发,听到声响匆忙从浴室赶出来拿的手机。   程倾很喜欢对方富带生活气息的样子,远比他平时人前就连头发丝都毫无瑕疵的完美感要更加真实,也更加贴近。   “在吹头吗?”程倾笑眯眯地问。   “嗯,已经吹得差不多了。”楚知钰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不是这么说的。他迅速掀起脖子上的毛巾,随意擦了擦仍在滴水的发梢。身后移动的背景不难看出他正找了个位置坐下,才接着问道:“从公司回来了吗?”   程倾点头,说:“已经差不多弄好了。”   他支着胳膊趴在床上,一张脸挤在屏幕上占据了大半,不知是不是有意,还有下坠的领口隐秘地露出些锁骨,和渐暗下去引人遐想的镂空。   楚知钰又有些害羞了。   程倾知道。但对方害羞的表现与先前不尽相同,此刻楚知钰的睫毛有些羞赧地压下,被笼去些的目光似乎有些沉意,却是不躲也不避,直白地盯着他看。   这也意味着楚知钰越来越不好逗了。   程倾弯了弯眼,正想趁着对方还能有些矜持,再多调侃句什么欣赏他窘迫的反应,却突然看见了置于楚知钰身后地面,大敞的箱子上面的东西。   他觉得有点眼熟。   程倾伸手指了指,问:“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楚知钰回过头去看,动作却顿住了一阵。所以程倾知道,自己的眼神好像并没有出错。   ——那是许晟送他的CD,被他丢在了金华的酒店。   接着他收获了楚知钰的一句:“抱歉。”   程倾没有问这张CD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因为他还记得楚知钰曾经说过的那家酒店是他家的产业,大概就是被酒店保洁发现,因为价值过高不敢藏私,接着便到了楚知钰的手里。   楚知钰的解释和他所料想的大差不差。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你遗忘在那的。”楚知钰说,“我希望是,但也有可能答案会是不是。”   顿了顿,他才继续讲道:“其实我也有想把它扔掉,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楚知钰说的很坦诚,但程倾知道他的道德修养不会允许。果然,下一秒的楚知钰垂下眼帘,低声地说:“可是我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大度到把许晟给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程倾在片刻后笑了出声,语气轻柔缱绻,说笨:“那当然是我故意落下的。”   楚知钰怔了怔,也开始笑。   又一次拿岑远衬衣当睡衣的程倾,穿着另一个男人的衣服,哄着他的小男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还能留别人的东西呢?”   -   一辆漆黑的车停在了巷口,车的颜色再怎么低调,通体的贵气也丝毫没能减弱。岑远抬起手臂,从腕间的订制款手表上看了眼时间,才推门下车,擦得锃亮的皮鞋踏在了满是沙石的地面。   哪里都与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   “那个.......大老板,李垧就住这儿。”   一名打扮邋遢的大爷从车的副驾下来,边指了指前方的一户,边向着这位贵人露出一个讨好且难看的笑。   岑远居高临下的眉压了压,再次抬手时,他的食指中指伸出并拢晃了晃,向后方跟着下了车的特助示意。   特助会意,从钱包中抽了一沓百元钞票给大爷,接着与面露贪婪欣喜的大爷错开,加速跟上岑远的脚步。   屋内倒算不得破烂,可对于一个985高校毕业的高材生,从北京体制内的孤儿院高管,再到住在小县城的一户居平时也就看看超市来说,的确有些过得悲惨落魄。   但岑远看这些就是破烂。   他居高临下地在屋内的陈设扫视一圈,没有丝毫赏脸入座的意思,站在门口直接地表明来意:“我想知道,有关孤儿院十年前的那场斗殴你都了解多少,以及当时在你们孤儿院一名叫程倾的孩子。”   原本岑远是想放手让下面人去查这件事的,但最后他还是等不及半分半秒,索性便自己来了。而方才他的特助已经来过一次,并许诺了相应报酬将事谈妥,结束视频会议后他便从落脚的酒店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想自己去听。   李垧到底是在北京混过,明白眼前之人气质非凡绝对开罪不起,表情要远比方才的大爷更为惶恐僵硬。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您跟他有仇吗?”   岑远的眉梢挑了挑。   “这不是你该问的。”特助面无表情地半叙述半警告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好好好!我,我说!”   李垧眼皮直跳,迅速服软地道:“当时那场斗殴就,就是因为程倾!”   明明已经过了十年的时光,再次提及,他却还是打着牙颤:“那几个男孩是因为他他他打的架,是他,是他勾引那几个男生,激化了他们的矛盾,就是因为想看看这几个人能为他做到哪一步,然后.......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李垧自己都说得心虚。   有时候,他甚至认为那只是一场梦,是他的臆想。否则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凭什么会有这种心计和恶劣去做出这些。   可那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   就在他眼前。   寂静持续了一阵。   半晌,岑远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多的连程倾的心理路程都能说得出来。   “我,我没骗您!真的!我发誓!”   领悟他的深意李垧有些急了,却又不敢太大声冲撞。他想靠近岑远道出这个自己独自守了十年的秘密,可对方冷淡倨傲的眼神令他停在原地,只能将声音压低说:“那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岑远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够说出的逻辑,他微微侧头,向一旁的特助问道,平静的语气暗有施压:“有查过他的病史?”   如果程倾真的如他所言做了那些,那他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将一个本已粉饰太平无人发现的事实透露给别人。   何况岑远根本不信程倾会是那样。   “查过。”特助垂下头,语气恭敬又有些紧张,“他在十年前的事件发生后,三年间总共去医院挂过五次精神科,可是据资料显示都没有异常。”   如若换成旁人,岑远倒不是没可能相信,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会拥有这样的城府与手段,毕竟他自己在那时便已是步步为营。但这点可能也不会太多,毕竟生于勾心斗角的权贵家庭,与孤儿的生长环境也相差过巨。   ——归根结底,他只是相信程倾罢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找了过来,总不能就这样折返。重新抬起眼,岑远勉强提起兴致,问:“既然你知道真相,那你又为什么不上报?”   “我......我.......”   “说。”   单调的一个字,常年居于上位的掌权威压却尽然显露。   想清楚对方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李垧不再犹豫隐瞒地道:“他手里有我把柄,他就是......长得特别好看,那几个男生才会,我也......”   又做了做心理建设,他才舍弃了全部廉耻之心地和盘托出,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说:“我在他更小的时候跟他说过很多荤话,他当时才七岁,我以为他根本就不懂.......结果他录音了,而且留了五年在手。我不想身败名裂,所以就......”   他没看见,岑远的眸色从原本的冷漠,一瞬降至了冻人三尺的冷寒。他向一旁的特助飘去一个眼神,轻描淡写便为什么东西宣告了死刑。   -   回京的飞机上,片刻都未停歇便从机场赶去找程倾的路上,岑远的思路都是久未有过的沉滞。   他既认为那些话语里的真实内容几何都还有待考量,又不认为李垧会有胆量骗他。   他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来此的初衷得到答案。虽然李垧说没有切实做过什么,但有着那样一位禽兽的主管,程倾的童年一定不会是段美妙的经历。   至于其它的......   岑远无法将逻辑自洽。   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乱,似乎怎么也绕不出去个关口。直到他风尘仆仆地站在程倾的公寓楼下,几次想要上去,又最终停下脚步。   岑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倾。   他在楼下抽了两根烟,续上第三根的时候,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稳定下心态再来。   转身的瞬间,却又被从身后叫住。   “哥哥,你回来啦?”   岑远的脚步停顿,很快,两只手从他的胳膊下挤入,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他。程倾的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欣喜,闷闷地透着衣服传来:“我好想你。”   岑远在拥抱里转过身回拥,看见的是程倾在他怀里仰着头,一如既往天真无邪的笑脸。   ——这样的程倾,真的会是李垧口中的那样吗?   他不由自主地看得深了,甚至覆上了审判味道。片刻后才自己反应,目光重新些许柔和,微笑着问:“怎么下来了?”   “我看见你的车停在楼下了。”程倾乖乖地答,语气很快又带上埋怨,“我明天就要走了,哥哥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岑远面不改色地撒谎圆过,道歉说:“落地一直在接电话,刚刚在车上又开了个视频会议,下次不会了。”   程倾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好像并不用交流,单靠眼神,就足矣传达意图。   程倾的邀请是格外的纠结,脸红了好久,才揪着他的衣服下尾,小声地问出一句含糊的话:“哥哥,今晚你还走吗?”   岑远的心软成一片。   他的目光锁紧在程倾的双眸,从对方窘迫的躲避,到最终勇气直接地迎接他的视线。   程倾就是知道,岑远上钩了。   暧昧的味道浓到窒息。   岑远突然地掐住程倾的下巴,吻下去的瞬间,一只手却强硬地搭上了他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后带。或者说不该用搭,连掐带扯的形容才更为合适。   “离他远点。”   一道熟悉的声音袭来,语气却并不熟悉。   程倾的背后瞬间爬出冷汗,大脑也随之飞速运转起来。   虽然早便听出是谁,但随着阻挡住他的宽阔胸膛偏侧,程倾还是和岑远一起看清了来人。   程倾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观摩岑远的表情与反应,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停滞的数秒后,发出了极为剧烈的“咯噔”一声。   原本约好隔天在广州碰面的楚知钰,此刻出现在了他公寓的楼下。   楚知钰的表情像是极寒间的一场暴雪,这是第一次,程倾在楚知钰的脸上看到了如此明显的攻击性。   就连上次对待许晟时,都不及此刻万一。   楚知钰墨色的双眸沉得无法看出情绪,先是和他对视了两秒,接着便挡在他的身前,看向了岑远。程倾为他的眼神定住,根本无法跟随他的偏移,虚虚地落在他背上。   几乎是下一秒,程倾便听见了他毫不客气的质问。没有任何前言称谓,一句话便让局势更降局面更为的针锋相对:   “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三人会师   值得纪念   (好看吗)(好看能不能给我送点海星)(大恩不言谢老铁们) 第四十九章 48 分手   愈发紧张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楚知钰和岑远相互审视着彼此,似乎在作着什么无言的交锋。   虽然楚知钰已经是少有的克制收敛,但相比于岑远极深的城府,还是有些不太够看。   岑远远比楚知钰更冷静,神态也更高深莫测。起码如若程倾没有陪在他身边五年,绝对看不出对方此刻拥有的情绪是兴致被打断的愠怒,以及一些微妙的不解。   楚知钰记得清晰,他们的上次相见,还是在金华的拍卖会上。   当时他对连日来对方是在打着公事的旗号有意接近还是有所察觉。只是碍于岑远同他父辈平层,又有合作在身,加之对方的言辞行为都没有任何逾举,他便并没有直接言明拒绝态度。   可是在那场拍卖进行至半,他还是听到了岑远的告白。   岑远为他讲述了一个故事,有关对方年少时初遇他的故事。他对此毫无印象,也毫无触动。   良好的风度教育令楚知钰从不会打断谁的告白,但是这次,在岑远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他语气冷淡地将对方逼停:“不,你不喜欢我。”   如果喜欢,怎么会是多年的点头之交,在近日才突然筹谋接近。   如果喜欢,又为什么会和其它人纠缠不清。虽然并非有意了解,但楚知钰知道岑远身边人没断过。连自身欲_望都无法控制,这份喜欢究竟价值几何。   出乎意料的是,岑远却并未因他毫不客气的言辞而动怒,反倒认同一般地轻笑,抬了抬手指示意身旁的代理人继续加价竞拍,用一句楚兄将他们之间的辈份关系拉开点明:“先前收到的书法我很喜欢,听说你父亲喜好古画,这幅晚清乾隆出游图算作聊表心意。麻烦你替我向楚兄转达,最近工作较忙,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访。”   楚知钰看不懂岑远。   他也当然不想懂。只要对方如同此言之意一般,想要同他两相安好,那他便自然无所谓。   楚知钰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自己当时,是在为程倾感到气愤与不值。   他并不认为那会是一段良缘,所以在发现程倾明明反复同他说过已经与岑远分开后,和岑远肆无忌惮地在酒店楼下接吻,他既为他的糊涂选择而怒其不争,又感受到了浓烈的被欺骗的气愤。   但是这些,都与他无关。   所以楚知钰选择不和程倾继续交往。   此刻的情绪远比先前感受到的更甚,拥有千百倍的增长。因为他拥有了生气的资格与位置,也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程倾在承诺过他同岑远断得干净后,再一次被他看见他们的拉拉扯扯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可能还有更多。   没人能在来兴冲冲找自己男朋友时,发现对方正和前金主纠缠不清后,还不动怒。   楚知钰不知道他是怎么克制住一拳打在岑远脸上的冲动的,是从小到大的精英式教育,还是对他们彼此身份认知都不适合动手的理智仍存。   在和岑远的两相审视中,他对岑远的为老不尊和厚颜无耻的认识程度,再一次地提升了一整个层级。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岑远大他七岁,当年岑远和他初遇的时候,自己才不过十一岁。对方既来和他说些似是而非的告白,还在同一段时间内对他的伴侣纠缠不清。   正在楚知钰准备质问一句“岑总近日在忙的事就是大半夜来我男朋友楼下骚扰他么”时,却突然被身后打断。   “你走。”是程倾微弱的声音。   程倾做出了对危险规避的下意识反应。   三个人的局面是无法进行处理的,一旦他们再过交流些什么,一切就再无回转余地。所以他选择了让本不该在此的人,也是更好拿捏的人先一步离开。   他抬手揪住楚知钰后背的衣服,等到对方侧身回视,声音是在压抑着嘶吼,再一次地重复说:“你走。”   楚知钰从他的眼里读出了几近破碎的恳求。   满腔的怒火戛然而止,在一怔过后被心痛取代。程倾似乎是不想自己的不堪被他所看见,只是和他对上眼几瞬,便很快垂下眼帘。   程倾推他的手臂,力道却不足矣撼动他分毫。下一秒,程倾的情绪便失了控,不知何时含在眼眶的眼泪几乎是甩了下来,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吼一声:   “你走啊!”   他的声音很小,前面的两句岑远都没有听到。但是这一句,岑远听清了。   他也同样听清了他的哭腔。   还没对此刻的局面作出判定,岑远已经同楚知钰肩肘相撞,向被对方遮挡身型的程倾冲去。   程倾垂着头,抬起手臂抵在眼睛上,肩膀也是剧烈地耸动着。   岑远抬手去抓对方手臂的动作,在看见眼泪从被一滴一滴坠落地面时悬停,片刻后才又缓缓地靠近。他的语气放得很轻,哄问:“怎么哭了?”   触碰的瞬间,却又被程倾用力地一把甩开。   放下手臂遮挡的程倾尽力克制着抽噎,表情是岑远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冷淡又疏离,语气同样:   “别碰我。”   这是楚知钰留在这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要将指骨攥断,才能做到在这一刻留给伴侣充分的信任与空间,转身离开。   用因泪水而朦胧不清的余光瞟见楚知钰的背影消失,心知过完第一关的程倾才心绪稍稳地抬起脸,看向岑远仍在怔愣的面庞。   他的目光浮上,岑远便很快反应。视线重新聚焦后,盯着他的冷态眉心开始不断下压,依旧放轻的声音这回语气严肃了许多:“怎么了?”   他不明白程倾突如其来的崩溃是因为什么。   “怎么了?”   程倾讽刺地轻笑着重复,又是一滴泪侧滑而下,被他蜷起的指节干脆利落地蹭去。他一点都不心虚地倒打一耙:“哥哥,你为什么要问我怎么了?就不问问他来找你干什么吗?”   对于楚知钰的到来,岑远一头雾水。但他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不是来找自己的。   起初看到楚知钰好似以一副捉奸姿态露面的时候,他的确有那么一瞬以为对方是来找他的,可逻辑根本就是完全不通。   可若不是来找他,那又能来找谁呢。   ——程倾。   所有的不可能中的最可能。   但是这些,包括他原本积压在心的一切问题,都在程倾的满目通红下显得无足轻重。而这点可能,也很快变得烟消云散。   岑远看着程倾很深地呼吸平复,接着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勉强的笑容,说抱歉:“哥哥,我刚刚不是有意的。我就是.......”   就是半天,也没有个下文。   “你去追他吧。”最后程倾垂下眸,声音平静的死气沉沉,道别道,“我先上去了。”   岑远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   悲哀与无力沉重地压在胸间,几近要让岑远窒息。他同样知道,自己此刻所能体会到的,远不及程倾万一。   在他刚有转身趋势的瞬间,岑远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将人拉停。这回程倾没有甩开他的手,甚至也没有回头。   “我为什么要去追他?”   这一句岑远说的倒还镇定,可后面便激动起来。   十六岁操盘十亿稳如泰山的岑远,时隔十余年,在此刻的解释甚至还不如十六岁,活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捉急:“程倾我和你说过,我和他没关系。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他的情绪点燃了程倾,程倾再一次毫无征兆地爆发了。积压了五年日日夜夜的怨愤,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你说我为什么不信你。”   被攥住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猝不及防地一扯,可生怕他赌气离开的岑远这回攥得很紧,是被程倾几乎要将胳膊拧断的架势绕了松。   “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你难道不记得吗?!”这次程倾更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替他答复道,“我只是你包养的情人,楚知钰的替身。”   程倾几乎破音地吼道:“最开始你就告诫过我谨守本分,我知道是我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这些年以来不管怎么难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但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戏弄我呢?明明只要你说一句想让包养续约就可以了,但你却非要给我希望说也喜欢我,哥哥你就不觉得可笑吗?!”   “不对。”程倾讽刺地将头下下轻点,说,“我不该这么喊你。这声哥哥,你想听的不是我叫。”   “什么都不是我的。我穿的衣服,只能是是楚知钰平日里的风格。我的喜好,只能是楚知钰的喜好。我什么都没有。”   “这部剧你为什么给我,是因为楚知钰吧。我知道你是想借着探班的借口去看楚知钰,可我都已经那么懂事了,还是不能让你满意,收获的是一句让我别自作聪明。”   “你说你和楚知钰的见面是因为公事,我可以相信你说的。可你给楚知钰送过两束花,起码我看见的就有两束。最后看见那次是在金华,剧组开机前。当时你是在追求他吗?才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说喜欢我。这五年来我有眼睛我也有心,我比谁都清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可在你跟我说喜欢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相信。”   从最开始的激动,他反而越讲越平静,到最后平白地叙述着岑远的罪行,字字珠玑。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程倾犹豫停顿了下,还是叫出了那声哥哥,“哥哥,既然你骗我,为什么不能演得久一点。”   岑远哑口无言。   在这一刻,所有的解释好像都显得格外空乏无力。往日种种,在这一刻化成了刺向岑远的尖刀,一字一句将岑远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岑远却根本无法也不愿无耻地为先前的行径作出无罪辩护,只能继续着解释:“我没骗你,我是给他送过花,但是——”   程倾可根本没有兴致听完,保持落寞地一笑,打断他说:“没什么但是,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每次试图和你亲近一些,你都对我避之不及。我想了很久是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承认你只是腻了,赝品永远比不上真迹。”   明明是岑远所希冀的程倾向他表露真心,但这样深沉繁杂的误解,是岑远前所未觉过的事态严重。他试探地想要去拉程倾的手,却被对方像是竖起尖刺的小刺猬一样的自我防御姿态告消了念头。   “当然不是。”缠绕的误会一时难以理清解决,岑远想先稳住局面,忍住刺痛盯着他的眼睛道,“程倾,你先听我说。”   “那你现在愿意跟我上床吗?”程倾又一次地打断。问着他反手去拽岑远向楼道进去上楼,却根本没有拉动。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做_爱。   岑远也当然根本没能承接住这一瞬的突然变化,等他反应过来,看见的是程倾了然的平静神情。   失了控。   所有。   似乎是预见了失去,空洞感提前开始陡然拔升。岑远下意识想要反握程倾的手臂,可对方的抽离是那么的恰到时机,他的指尖只来得及蹭过对方的一寸皮肤,一瞬的触感冻人三尺。   “我们先分开冷静冷静吧。”程倾说。   “程倾!”不知道是第几次,岑远在程倾转身的时候拉住他,只能无用地寄希望于对方的留驻,“我知道你生气但你......”   他的声音淹没在那双往日灵动无比,此刻却满目疮痍心如死灰的眼睛里。   对于岑远,程倾每次都会回头。   他没有说话,可是岑远就是知道,他在说:“哥哥,能不能不要让我对你那么失望。”   岑远只能在这一刻放手。   也只有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开班 第五十章 49 初吻   同岑远分开,程倾发消息向楚知钰要过地址,又拒绝了对方来接的意图,走出小区打上了辆出租车。他眼角未干的湿润,被面无表情地抹去了。   程倾没有再回公寓。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公寓的上下楼层都被岑远安排了人手。上次他同赵晨阳的事,便是借了那些人的口传达给岑远,以此来让对方替自己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而他暂时稳住了岑远,现在则必须要去稳住楚知钰。不能让楚知钰过来,便只能自己过去找他。   程倾微微垂眸,将聊天框上划,视线定格在屏幕上躺着的他和楚知钰于今日午后进行的最后一段对话。程倾飞往广州的航班时间是在明早,而楚知钰则是在今天下午。   楚知钰也是去机场的路上给他发的信息。   作为回馈,他给对方发去了自己明早的票务信息,并说了一句:“好噢,落地告诉我。我明早才飞,好想快点见到你。”   而楚知钰的再次回复是一张上飞机后向窗外拍摄的图片,以及一个简单的“嗯”字。   现在想想,楚知钰应该是在那时便改了班次,想要飞回北京见他,明早再同他一起去往广州。而对方之所以能在刚刚突然出现,跟自己的那句敷衍收尾绝对是脱不了干系。   可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把情侣之间极其正常的腻歪,当作什么指令,说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可能这种行为对旁人来讲是惊喜,但这对程倾而言,绝对是惊吓是负担。   又想到岑远方才的反应与表现,程倾更是颇有些头疼地轻“啧”了一声。   据他回望审视,岑远同楚知钰的那段沉默交锋,似乎真的不像是对楚知钰留有旧情。反倒是对他几次三番地挽留,完全放下了先前的姿态。   ——岑远对他的在意程度是远超他所设想的。   甚至刚刚的最后,他当着岑远的面向小区外走。   没有想到他的再次转身,岑远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盯着他迅速地问道:“你要去哪儿?你现在情绪不对,太晚自己出去更不安全。你不想面对我,我让人送你。”   程倾连看都没有看他,一句话便打断了他亦步亦趋的紧随,说:“别跟着我。”   实际却并不是如此打算的不去看,而是他没敢,因为担心险些不能接住岑远的问题,所以选择了借靠伤心欲绝的冷漠来逃避。   而他的整套表演的确能够震慑住岑远一时,但绝不可能让对方一辈子都回不过味来。而且如若他没有猜错,岑远消失在北京的那几天,应该是去调查有关他幼时的过往了。   程倾倒宁愿岑远对他假意居多,否则等到事态彻底暴露的那天,对方的恼羞成怒,是他无法与之抗衡的。   他也根本没察觉到,同样根本没想明白,岑远对他的情感是什么时候演变到这种程度的。   一个两个都是那么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他便只需要抱好楚知钰这条大腿,催化对方对自己的情感从喜欢升为爱意。   这样在事态暴露以后,无论楚知钰是无法忍受背叛与欺骗选择和他分开,还是因为责任使然选择继续对他负责想要引他向善,岑远对他的报复楚知钰都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只是先前他对楚知钰拍摄的照片,好像已经完全在岑远那边失去了功效,现在只能对楚知钰一人起到威胁作用。而他既想要坐看两虎相斗从中脱身,便不能再对楚知钰进行使用了。   .......   有点可惜。   还有没和岑远睡上最后一觉。   将这么一大串的混乱逻辑坎坷地过了一遍,程倾紧绷的大脑才稍许放松。他给徐夕景发去信息,知会对方明早去公寓取他的行李,并在机场见面后,便闭目养神等待起车程的终止。   ——毕竟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其实楚知钰同他发来的位置距程倾的公寓不远,他们从公寓楼下离开的时间也相隔不久,只是这辆出租车在市区内绕了好一圈路,才向目的地直驶而去。   所以到达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透过车窗,程倾远远便看见了楚知钰站在别墅区外保安亭的前面,时而垂眸盯着手机时而抬头张望,一副着急等候姿态。好像下一秒,便要冲向某处。   “就停在这吧师傅。”   程倾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令刚轻褪下些血丝的眼睛很快便敏感地再次复红,这才整理出飘忽神态付款下车。   他才刚将车门推开一条缝,车门便被外力扯至大开,楚知钰几乎是半抱半提地将他从车里弄了出来。   整个过程楚知钰都不发一言,也并不看他的眼睛,手臂却还是知道帮他挡住车顶的可能磕碰,似乎是在温柔地宣泄着愤怒。   程倾站好在地面,楚知钰又克制地将车门推关,接着便一把攥住程倾的手,拉着他往别墅区的门口走去。   力气没有大到引起疼痛,但足够强硬。   程倾毫不怀疑,只要此刻对方感受到自己的任何抗拒,他便会立刻受到禁锢。所以他就像是个布偶娃娃,任由对方随意摆弄。   楚知钰在门口刷了脸开门,又是很大步地将他往自己的那栋带。一开始程倾还能跟上,可是越往后面,步伐快得几乎是要小跑起来。   跟在他的背后,程倾开始暗自思衬。   楚知钰始终不开口质问向他发难,这远比直面怒火来的要更加的难以解决。   可他又不能先开这个口。因为以他目前的“状态”,正该是情绪失控后的空乏疲惫。何况无论他怎么对这件事开场,都不会得到妥善。   于是在踏上楚知钰家门前的几阶楼梯时,程倾名副其实地被自己绊倒了。   “小心!”   楚知钰的反应是极其迅速的,可程倾自己有意要摔,哪怕对方几乎是一瞬间便已察觉并向上提他,他的膝盖还是磕在了台阶棱上,划出了一道不粗不细的血口。   程倾连一声作痛都没有出现。   一来是楚知钰的从中作梗让这个伤口远远没有预设的严重,着实有些不太够看,喊一嗓子显得矫情,二来他本就打算对此表现出毫无反应。   楚知钰对此却格外重视,压了一路的眉更往下压,表情也比方才要更为肃立,蹲在台阶上观察他起膝盖那条无伤大雅的小伤。   他不问程倾为什么不看路,压着愤怒的语气竭力平静,说出的话里满是自我责怪之意:“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   他一直很温柔,也一直很包容。   能在这一刻仍在挑拣自己错处,能在那种情形下仍压住情绪先一步护住自己的伴侣,甚至尊重伴侣为对方留出解决事情的空间而离开,楚知钰是真的君子。   程倾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没见过什么好人,但他不会因为自己恶劣就厌恶良善,他对楚知钰是真的欣赏的喜欢。   程倾似乎是在这一刻被融化了。他去揪楚知钰肩膀上的衣服布料,将一小角攥得很紧,很小声地,带着细微的哭腔道歉,说:“对不起.......”   楚知钰将他短裤裤腿上卷,防止蹭到伤处的动作僵了僵。   直到将他的裤腿彻底挽好的片刻后,楚知钰才静静地讲道:“浴室在进门左手的走廊,每个屋都有配备。进去先拿清水冲一下,我去给你拿医疗箱擦药。”   可依旧还是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馈。   程倾大概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楚知钰起身的瞬间,程倾原本揪住他衣服的手骤松偏移,和另只垂下的手一起,托住了他的侧脸,将对方按蹲回去。   “怎......”   楚知钰的一句诧异被尽数吞咽。   程倾毫无预兆地俯下腰肢,没有丝毫升温的前_戏,擒住对方的薄唇便开始了攻陷城池。   作者有话说:   好   稳住吻住 第五十一章 50 “程倾,事不过三。”   这是楚知钰第一次接吻。   或者说,这是他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接吻。楚知钰不记得先前那晚他和程倾之间发生的所有,后续能够记起的零星片段,也都有种观看着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所做出的放荡行径的荒谬与羞愤。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唇上的湿润令楚知钰的瞳孔缩紧了,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与僵硬。可他身体的反应却比意识的回归更先,几乎是程倾吻上来的两秒过后,便自然而然地被汹涌的吻所带动。   程倾的唇很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亲。   每一个瞬间于他都是新奇的,美妙到使任何言语形容都显得匮乏。楚知钰听到了夹杂在彼此急促喘息中,自己格外明显的心跳声。   秉持风度教养,或是上一秒仍在消解的气愤情绪,他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想去想。   现在他只想做他想做的。   攥住程倾的手腕,将覆盖在自己脸侧的双手带离,楚知钰起身的动作令双方所处的地位压倒性地转换。   程倾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腾出的手开的门,只知道好像下一秒,自己便被带入了室内,被紧密地压在门上同他接吻。   屋内没有开灯,只剩一点月色从落地窗盖入,他们的影子暧昧地在那一小块被光线眷顾的地面反复交叠。   太激烈了。   仅是字面意思上,程倾被他亲得毫无招架之力。   楚知钰的探索几乎是在他的口腔内横冲直撞,下一步的行动令人无从得知也无法承迎。他的手只能紧紧地拧住楚知钰背后的衣服,以此来勉强做到令身体不在门和楚知钰的两相交加之下滑落地面。   时间长了,程倾甚至快要以为,楚知钰是有意要让他难受。可当他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将这场胡乱的亲吻截停,却看见了对方眼神微迷的澄澈眼睛。   似乎是在询问着他为什么要停下。   “.......慢。”程倾细细地喘着平复,“慢点。”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楚知钰不像岑远在这种时刻还要装上一装。因为楚知钰的绅士等待只持续了数十秒,便再次向他压下了头。   程倾不介意教他让自己舒服。   楚知钰是在同他接吻,并不是在用绝对的力量将他镇压,所以程倾足矣重新掌握主动权。   他暗暗地引导起这场吻的走向。   可程倾的回吻看似无意,实际经验丰富的人哪怕无意使用技巧,也娴熟得足矣令人察觉。何况是敏锐如楚知钰。   有关他未曾参与了解的岑远和程倾的过往,以及今夜的所见所闻,极其强势地回归占据了楚知钰的大脑。   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温存的时机。他应该做的是停下,先将彼此之间的问题解决。可他不仅难以抵御欲_望,另一个念头的冒出也为他做好了充分的借口。   ——这是他的伴侣,他可以做这些。   嫉妒愤怒与亲近深陷的交叠,作用是转化而成更为激剧的想要紧密。   程倾的主动权再次地被夺回了。   程倾是个好老师,楚知钰的聪慧也确实地体现在了每一处领域。他学得很快,也太快,甚至举一反三,轻易便寻到了程倾口腔内的敏_感。   他知道楚知钰根本不清楚那叫挑逗,因为那是他自己,亲手教授调教出的懵懂好学生。   这回程倾的腿是真的软了。   不是因为外力,只是身体自发的反应。   他的腰被捞了起来,没有了背后冰凉的门来降温,臂膀包裹的热度和仍在交换的唇舌几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的烫穿。   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了。   最后楚知钰的收手,却是程倾着实没有想到的。被拦腰抱放在沙发上,楚知钰带着粗重的呼吸离开,再次出现时胸膛的过大起伏稍有平复。放下手中提着的医药箱,拿着打湿的洗脸巾小心翼翼地为他的膝盖作起了清洁。   楚知钰手上的动作很轻,可到了消毒的时候,程倾还是因抽痛而压了下眉。   “疼?”时刻注意他反应,楚知钰抬眸问道,“忍一忍,清理干净才不容易留疤。”   程倾点了点头,没有讲话,过了好一阵又突然发声。他定定地看着楚知钰,眼神细看却有着轻微的抖动,问道:“你不问我些什么吗?”   楚知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第一次正面回复了有关这个话题,说:“先擦完药。”   “我想现在讲。”程倾低低地重复道,“......我想现在就要跟你讲。”   楚知钰提着棉签的手依旧很稳,可不自觉抿起的唇却宣告了在意。打量着他强装平静的反应,程倾自顾自地开始了对于今晚根本算不作解释的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已经和他结束关系了。上个月我还和你说过,我已经不和葑代续约了,自己独立出去开工作室。”   程倾的停顿很长,似乎是接下来的话格外需要作出心理建设,令楚知钰都暂时停下了包扎的动作,抬眸同他对视。   许久,他才语气正常地顺利坦白道:“我是在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碰到他的。因为他之前是我的金主,所以其实我知道他喜欢你的事。我身边的人有很多他的眼线,他好像是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变得很好,你的性格又一直对别人是不冷不热的,所以他就质问我跟我撒气。我在葑代的约还有一周才结束,他就还是我老板,我不好离开。我也没想到最后他会......”   楚知钰许久都没有给予他回应。   说到方才早已自惭形秽地垂下眼帘,躲避起视线的程倾,再次抬眼开始找寻目光的交接,弱弱地请求谅解:“我知道是我错了,但你能不能不要不讲话?也不要再跟我生气了呀?”   ——他不敢打包票楚知钰会完全相信。   从这一大段论述的最开始,岑远是如何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家楼下,恰巧同他撞见,就已经是极其地不符合逻辑。   一来岑远不会饥不择食地对着一个已经了断的情人,作出如此有失体面的行径。二来岑远要见他,何必亲自过来,随便一声知会就能将他的员工大半夜拉起来出去见他。   楚知钰不发一言地将纱布贴好,又将医疗箱收整好,最终才在沙发上坐好。   他很想冷下脸让程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发生的一切也足矣他冷下脸,可对着程倾可怜又无助的神情,他又实在很难不心软。   楚知钰的语气没方才那么不留破绽的硬了,问他:“那你现在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程倾知道楚知钰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可他却并不打算令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对感情的处理变得那么的透彻与明白。方才接吻时他察觉到了楚知钰那一瞬微妙的转变,他在性上没那么纯白无污,在爱上总要显得清白与懵懂才更迎合男人的通好一些。   程倾的认错态度很诚恳,说:“我不该和他见面......”   “你和他之间是他来缠着你,为什么会是你错了。”楚知钰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说的是我们之间。”   楚知钰等了一阵,最终在程倾迷茫疑惑的神态里认输。他很深地叹了口气,字字句句地告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我不希望你将这种事瞒着我,你能明白吗?”   “两个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信任,从你告诉或是承诺我你和他已经断了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你们还在纠缠不清了。你说什么我当然都会选择相信你,可你在事后才向我解释,就等同于在消耗我们之间的信任,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当你换位思考站在我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在事情发生眼前的那一刻是非常失望与生气的。可是如果你提前和我讲过这件事,我就不会再对你有那种情绪。”   “程倾。”最后楚知钰喊他的名字,距离破冰地拉住了他的手,语气却依旧极其的认真与严肃,“事不过三。”   程倾点头,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一篇会被那么轻易地揭过,犹豫了下又晃了晃他的手,轻声地问:“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问话的时候,他的眼下和嘴唇都仍是一片湿红,抱着并拢的双腿蜷坐在沙发的角落,模样整个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楚知钰发现,不能说是优柔寡断,但程倾就是很好任人拿捏的样子。只要稍微强势一些,他就总会被牵着鼻子走。   接吻的时候是,先前应对许晟的感情时也是,现在处理岑远的纠缠不清更是。   楚知钰提着他的手,将手背放到唇边很轻地贴了贴,垂下的眼中情绪晦涩难明。   他想,他该适当替自己的伴侣作出决策,这样才能保护好对方,和他珍惜的这段感情。   “不生气了。”楚知钰说。   他说事不过三。   他也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三次。   作者有话说:   小楚:底线不容更改   问:怎么让老婆不触犯到底线   错误答案:底线一降再降   正确答案:看住老婆不触犯(他要是再触犯,那就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所以不算触犯。)   —   ps:我码字比乌龟慢应该是众所周知的对吧 ? ??~??? 我也不想但我有罪 第五十二章 51 “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这晚,程倾留在了楚知钰这里。   可能是看他惊魂未定的状态太明显,后面楚知钰便没再对岑远和他的事情多做追问。只是边引他上楼,边和他说:“等从广州回来,你暂时不要回公寓了。”   用的是征询的语气,却并不是一个问题。   程倾的应答很快,说:“好。”   楚知钰担心他再被岑远找上家门骚扰,和程倾自己的想法倒是大同小异。程倾并不想和岑远见面,因为距离越近破绽便越多越明显,他还不希望岑远那么快地反应过来一切。   只不过无论他在哪里,岑远也不会寻不到他,样子总还是要做做。   “我先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你先在我屋呆一会儿。”步入主卧将灯按开,楚知钰向他讲道,“如果想洗澡的话就先在我屋洗,里面有没穿过的浴袍和洗漱用品,都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还有你尺码的衣服和鞋我已经让人往过送了。”   一通嘱咐完成,他才继续起上个话题的询问:“你看你对房子的位置或是房型有没有什么偏好需求,这两天我托人给你找好。”   “还是在朝阳吧。”程倾一点也没跟他客气,“要大一点的复式,我喜欢落地窗,顶楼最好。”   楚知钰没觉得任何不对,好像本就该那样,嗯了声说:“好。那家具我先置办,如果你不喜欢,我再提前找搬家公司从公寓挪过去。”   “好。”程倾点了下头。   话题结束,气氛便突然凝固下来。   可迟来的夹杂着暧昧的尴尬,好像独属于楚知钰一人。两相对视了一阵,楚知钰突然便移开了视线。而明明正该因步入陌生环境而感到局促不安的人,此刻却当着主人的面,自在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床上。   余光瞟见,一瞬的阴暗想法滋生,楚知钰的脸更烧了起来。   ——在他的家里,他的床上,他的环境之中,程倾好像也成为了他的所属物。   “我先去收拾屋子。”楚知钰说。   看着他向门边倒退两步才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反应,程倾感到些趣味地抬了瞬眉。   盯着大敞的房门人影消失,程倾短暂地观察了一阵四周。   楚知钰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被收拾得清爽整洁,整栋别墅连装修风格也很简约,浑然泛着淡淡的冷感。   他轻轻地哼笑一声。   可房子总要住了才知道舒不舒服,不是么?   暂时在两人面前都过了关,程倾便准备泡个澡放松放松,顺便等楚知钰的人送衣服过来。   楚知钰的浴室拥有一个比程倾公寓还要豪华的按摩浴缸,可是对方明显不曾使用过,程倾折腾了好一阵才弄开了机。   等到赤身踏入浴缸靠好,他眉眼舒张地掏出手机,浏览起意料之中会被发来的大段消息。   岑远向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他的误解,将他和楚知钰之间所发生过的所有论述了整遍,又对于先前他们之间的过往进行了认真的道歉。   程倾看了几行没什么兴致看完整,直接划到了这篇小作文的最后。岑远说:“程倾,你在冲动下作出的决定我不会当真。我知道以前我很轻视你的感受,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继续弥补?”   不会当真.......   就算是拖着对方,程倾觉得他也很有必要让岑远意识到,他们已经分手了。   略微思索措辞,程倾开始打字。   【程倾】:我没有冲动决定。   【程倾】:我的确情绪失控了,但你应该看得出来,今天我和你讲的那些绝对不是一时冲动就能说出来的。而是我已经这么想很久了,所以才会这么跟你说。   但起码在现在,程倾还不能将话说得太死,态度做得太决绝。否则将岑远逼急,他绝对会被以雷霆手段禁锢在岑远身边,等到他能够谅解或者说只能选择谅解时,再被归还自由。   所以最后,程倾还说:“哥哥,给我点时间。”   ——给他点时间将楚知钰捏稳。   楚知钰的人带来的不仅有外穿,还有程倾的睡衣。换好从浴室出去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零点。   楚知钰不嫌麻烦的刻意回京,陪同程倾飞往广州买的是同一班次的航班,八点半的飞机,七点左右便要起来。所以楚知钰将他带到收拾好的客房,询问几句舒适便向他道了晚安,说:“早点休息。”   站在房内的门口处不远,程倾将客卧的灯按关,走廊微弱的光斜斜地打在楚知钰高挺的鼻梁上,映出深邃的晕影,程倾的瞳孔也亮着些灼人的光。   告别于他们似乎总是种难事,但这次格外得艰难。   半晌,程倾才轻声地同他说:“晚安。”   躺倒在床上,程倾拿手机大致看了看徐夕景发来的关键日程。   要拍综艺的这两周多的时间里,等到后天有场《念浮笙》的预热直播,再下周的周五《念浮笙》便会和综艺的第一期不同平台同一时间播出,中间休息的时间需要参加几个品牌活动,还要留有一天回京对初运行阶段的工作室进行一些文件签字。   陈枞的作品,楚知钰的参演,成为上星剧不难,揽获众大奖项也不难。程倾从不会怀疑自己会在这部剧播后翻身。   如果是普通的明星,有颜值有演技有身材,可能大红也看命。但他的几项在娱乐圈中几乎就是碾压的存在,根本黑源再因为这部剧得到解决,这回的大爆根本不成问题。   预见取得阶段性的成功,今夜突发情况引起的一切糟心都被盖下,程倾颇好心情地笑笑,接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将岑远反应的时间拉长还不太够,同理,他也该将楚知钰对他的越陷越深加快才是。   何况如果他不出手干预,以楚知钰现在陷入感情的状态来看,可能再过一个月,他们之间还是会保持现在这样尴尬的亲近与熟悉。   程倾没有太多时间,束手待毙也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楚知钰的房间没有锁门。   搭在把手上的手腕压下,程倾用另只手轻轻一推,便开了。除却床畔传来轻浅绵长的呼吸,房间内安静得都没有一丝声音。   楚知钰睡得还不算太熟,程倾赤脚踩上床的瞬间,与翻身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冷冽的问话:“谁!”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太令人始料未及。看见熟悉面孔同样是被吓了一跳的那一刻,楚知钰的表情很快软化,但还是转变成为了仍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惊愕。   程倾跪坐在他的腿边不远,很低地垂下头,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就是有点害怕......”   “没事。”轻咳两声反应,楚知钰将身子坐直了,耐心地询问道,“做噩梦了吗?还是一直没有睡着?现在好点没有?”   他的问题太多,何况那也不是程倾的目的所在,所以程倾只是摇了摇头。   抓着楚知钰的被单紧攥了攥,他突然地抬起眸,眼神里满是强压不下的慌乱,示弱地问:   “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说:   睡睡睡 第五十三章 52 “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室内只有窗帘微微透过的一点月光,程倾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程度的黑暗,他看不见楚知钰的表情,只能隐约看清人形轮廓。   楚知钰的安静持续了几秒,最后向他敞开了双臂,说:“嗯,过来吧。”   程倾钻进他僵硬的怀抱,调整了一阵才找好舒服的姿势,整个脑袋都缩在他的颈窝里,身体也是很没安全感地蜷着。   肌肤紧密相贴的时候,微小的一点肢体动作和情绪外泄都变得格外的明显与清晰。楚知钰一点一点为他揽好被子,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手臂似乎格外的无处安放,搭上他肩也是虚悬地半落不落,渐渐才将力道放实,达成了一个亲昵的拥抱。   楚知钰不敢抱得太紧,他的心跳声很大,大到随着每次心跳,自己整个人好像都被震了震。   他小心翼翼地将下巴压在程倾软绵绵的发顶上,像哄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背,才轻声地讲道:“别怕,睡吧。”   程倾很乖地躺在他的怀里,并没有四处乱动。他似乎是真的困了,微仰起下巴睡眼迷蒙地点了点头,很快便又压下,只是似乎依旧心有余悸,小声的呼吸始终都没能平稳。   其实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在一起一个月。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网上联系,见面接触都很少。程倾知道,如果他不提出这个要求,最后的结果约莫会演变成为楚知钰蹲在他的床前,等到他平稳睡去,一陪就是一整晚。   从最高只达拥抱,到接吻,再到直接跨步的同床共枕,程倾不打算再在今晚更进一级。   他要快,但还不能太快。   与过快的进展同来的是种虚无感,可能当时产生的情绪非常深刻,但等到渡过时回望,一切的发生却都好像是一闪而过,想要捕捉却又很快从指缝间流失。   何况隔天还要早起赶行程,今夜也不太好是个发生关系的时间。   察觉到他的“慌乱”,楚知钰无声地将他环紧了些,程倾也顺势将头更往深钻了钻。   “楚知钰。”又过了一阵,程倾喊他的名字,轻声地问他,“你要睡着了吗?”   “没有,等你睡着我再睡。”   短暂的适应褪去羞赧和尴尬,楚知钰的怀抱开始变得放松,和回应一样都很让人安心。只是可惜埋在他怀里的眼神清明,毫无用武之地。   程倾问道:“你真的不生我气了吗?”   楚知钰的原谅有些太轻易,程倾甚至没有拿准,对方是真的对他太在乎太相信,还是仅是将事情口头过去心里仍有芥蒂。   他知道楚知钰不会撒谎,更不会对他撒谎。所以与其试探,不如直接。   “嗯。”楚知钰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压下,很低也很好听,哄他道,“真的。”   似乎是身体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呆得僵了,程倾在他的怀里扭了扭,拉长语尾地“噢——”了声。   楚知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内容,也很直接地问了出来,语气从平淡的叙述也暗暗带上了些惊喜的味道:“所以你睡不着,不是因为害怕今晚发生的事,而是因为怕我生气?”   程倾在他怀里有些艰难地仰起头,这种角度下的楚知钰优越的骨骼所带来的冷感大大削弱了,反而是睫毛格外的长,很漂亮的长。他承认道:   “.......我还以为你会特别特别生气。”   “我的确特别特别特别生气。”比程倾说得还要再多一个特别。   楚知钰也如程倾所料般地坦诚,他犹豫了下,还是最终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当时看见你们站在一起的第一秒,我就特别想把他打趴下去。后面你让我走,我更生气,因为该走的人是他。”   他一本正经地讲这些幼稚又在理的话,实在有种冷幽默的搞笑感。程倾偷偷地笑了下,才将声音放软下去,说:“可是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接着没等楚知钰讲话,程倾更为郑重地道了一遍歉:“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信任和尊重。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没有提前跟你说,以后真的不会了。”   他可不希望这件事会成为楚知钰爱上他的阻碍。   “嗯。”听见他的反省与承诺,楚知钰的声音也浮上层笑意,同样再次地讲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可能先前还有一点积攒的余气没有散尽,但是现在,是真的全部烟消云散。   直到这个时候,程倾才真的从心有余悸中走出来。他咯咯地笑了两声,反问着说:“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不是态度轻浮随意的取笑,似乎是因为开心而感叹。   事实上,程倾也是真的开心。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知钰对他的喜欢程度就等同于他护身符的管用程度。   “嗯。”郑重而迟缓地抿起唇应下,又为程倾拢了拢因为他乱动而掉落下来的被子,楚知钰继而语气认真地讲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如果我做的哪里不好,你要告诉我。”   楚知钰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好像不太得要领,他的胳膊远不如岑远的枕得舒服,有些硌到脖子,程倾将那只胳膊掏出来搂在胸前,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在摆弄什么抱枕玩具,嘴里还不依不饶地问他:   “楚知钰,那你会越来越喜欢我吗?”   楚知钰被他直白的问题问得一阵脸热,但还是肯定地答复着他,说:“嗯,我会。”   “那如果......以后我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你还会原谅我吗?”   这次楚知钰犹豫了下,才说:“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   程倾根本就没想过要他原谅,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问题做铺垫,从楚知钰口中透个底罢了。安静了片刻,他又问:“那如果我们吵架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坐视不管吗?”   “当然不会。”话题的偏转隐约让楚知钰察觉到些不对,“你为什么这么问?”   程倾没有回答他,很快接上:“那你爱我吗?”   爱显然不像简单的喜欢那样。爱这个字眼似乎在身边许多的情侣口中,都是在情浓时的对话中能够顺口而出的。但对于楚知钰来说,爱是这辈子只认准一个人,爱是一种终生的承诺。   他喜欢程倾,很喜欢,但他并不知道那是否叫爱。突然开窍的情感,和短短一个月的恋爱,说爱似乎又太轻浮,也很不负责任。   所以他想了很久,才说:“我会爱上你。”   楚知钰的语气很笃定,笃定到他甚至没有想过,他会回答得这么笃定。但回答出口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么顺利。   “那你呢?”   楚知钰没有像程倾一样问出一箩筐的问题,他只有一个问题:“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明明程倾才是那个刚刚还在担心对方会离开的人,明明程倾对他的喜欢一直都是有迹可循的,明明除了这件事,程倾对他一直都很热情,可楚知钰始终觉得自己才是更经常、更莫名其妙的感到患得患失。   程倾依旧没有回答他。   楚知钰别开程倾的脑袋压下头,寻找视角垂眸看他。却发现程倾刚刚似乎已经睡了过去,而他的动作将对方吵醒,此刻有些迷蒙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困倦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没有继续追问,很快,楚知钰便感受到了对方在他怀里动作趋于平稳的微弱呼吸。   他因紧张等待回应而绷直的唇角,最后在程倾的发顶落下一吻时松懈。   作者有话说:   快sleep了   我发誓   本来想一口气写到 但发现写了4k还没到 所以等等 第五十四章 53 “我就是耍你玩怎么了?”   清早的机场,明明不是处于人流高峰期的时间,却是人山人海的嘈杂。   下车前,楚知钰替他整理了下口罩,问他却不是个问题:“我们一起进去。”   他紧锁着他的眼神透露出些紧张,但这回程倾倒是的确没打算避开前来送机的粉丝,刻意和楚知钰保持距离。   一来这是公事行程,楚知钰去广州改签到北京再中转的事能被查出来,和他同一班飞机的事也自然能被查出来。二来是剧的上播将近,他本就需要要多和楚知钰同屏出现,以此来剥夺话题热度。   向楚知钰弯了弯眼,程倾说:“走吧。”   接送楚知钰的车中间有挡板,程倾上了车就又睡了过去,楚知钰的助理在他下车后才有机会同他打招呼,小心翼翼地向他喊了声:“程老师好。”   程倾颔首,朝他微微一笑。   于是组合便变得奇怪,程倾和楚知钰和楚知钰的助理,三人在一同前往安检排队的过道时,四周的呼喊身为第三人的程倾走过时变得凝固。可远处的人看不到程倾,依旧在疯狂呼喊着楚知钰的名字,摇动着牌匾。   像是音浪,会在程倾所到之处变低。   虽然大家都知道,网上两家关系势不两立,甚至是单方面压迫,但身为正主楚知钰和程倾在前一阵关系疑似破冰一同拍了戏。不论是真是假,面上总都是要过得去的。   但看到他们同屏出现,冲击力却俨然不是一点而已。   程倾知道这里面有不少楚知钰的大粉,甚至还认出了几个,因为她们曾在网上发布过很多辱骂他的经典帖子,程倾有用小号关注她们。而现在的她们,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楚知钰边向粉丝颔首示意,边不动声色地将程倾顶到了更靠内侧。   徐夕景也是在这时从人堆里挤过来找他的,向楚知钰和他的助理稍打完招呼,便极其顺手地提走了程倾肩上的小包。   “程倾!程倾!!请问你们现在是真的和好了吗?!!”   身后突然的叫喊让程倾回头,虽然语气不善,但这倒是第一次,他在楚知钰的粉丝群体里听到对他的呼唤。   周围叽叽喳喳的哄闹也在那声后渐渐停止了。   程倾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女生的一瞬面孔,便被如临大敌的楚知钰和徐夕景同时拉在了身后。   略错开他们二人,程倾很好脾气地笑着朝人群招了招手,柔声回应说:“我很高兴能和楚老师合作,还请大家多多关注《念浮笙》8月22日的开播。”   于他的不正面回应所不满,四周很快再次哄吵起来,气氛愈炒愈烈,甚至比楚知钰出场时还要惊天动地。   错手帮一旁的机场保安挡了挡人群,楚知钰的助理扬起另手里已经积攒的一沓信,向外喊道:“只收信不收礼物!请大家都注意安全!不要阻碍机场的正常工作!感谢大家!!”   坐上飞机,他们几人的背后几乎或多或少都出了层汗。这一班次的座位较满,徐夕景极其自觉地和楚知钰交换了程倾一旁的位置,和楚知钰的助理一起坐到了后面的经济舱去。   昨夜折腾得太多,程倾直直睡了一路,落地后又经历了一遍几乎是同等的炸场,再困也被逼得完全清醒过来,最后到达节目组安排的酒店下榻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节目固定每期请十个嘉宾,第一期共有六个都是来自于《念浮笙》剧组,导演陈枞带着几位主演,楚知钰、张靖妍、许晟和程倾,以及饰演先皇的老戏骨赵景松。其它四位中是同程倾和楚知钰一起常驻,一对影帝影后夫妻,以及一个常年游于各大综艺的年轻综艺咖,和名老牌主持人,先前表上看见的齐倪儿因为行程相撞缘故改为了后面的飞行嘉宾。   行业内不成文的规矩,开拍前必组饭局。   由于时间定在了晚上,程倾回去放下行李,便泡在了楚知钰那屋。   距离剧组下午原定的宣传直播时间也还有一阵,程倾便和他一起刷了《念浮笙》的预告片,以及好几集陈枞分享给剧组主演已经剪好的剧集。   昨夜过后,他们之间浓稠的暧昧顿然拔升,从青涩懵懂的试探亲近,转化成为了更有攻击性的欲望。   程倾嘴里嚼着颗阳光玫瑰,他不喜欢吃皮,什么皮都不喜欢,也没向楚知钰说过,但对方自己发觉,每次便会剥好皮后自然而然地喂到他嘴里,咽下去后指着平板的屏幕说:“你这一帧好帅。”   “嗯。”楚知钰又喂了他一颗。   又是嗯,总是嗯。   这回程倾没有张嘴,他趴在床上翻了个个,将脑袋枕在了楚知钰盘起的大腿上,抬起手去戳楚知钰的脸。   明明知道楚知钰就是因为害羞接不上他直白的话语时,才总会单字的回复他这么一个字,但他还是毫不掩饰地调侃着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啊。”   楚知钰有些恼羞成怒地别开头,那颗新剥好皮的阳光玫瑰又一次地轻抵在了程倾的嘴边。   程倾的眼睛微微一弯,启唇一口吞了进去,笑眯眯地说:“好吃。”   他正准备重新将身子转趴回去,将已经忽略渡过的视频回调继续播放,却发现楚知钰正一动也不动地看他,背光的角度下目光有些发沉。对视的瞬间,程倾像是被吸进漩涡,整个人都被定格。   他吞咽过后的场景在楚知钰眼中反复,红嫩的舌尖探出,轻缓地在唇周舔掉一圈水渍,反而在光下更显水光粼粼。明明是个正常动作,却格外有种色情味道。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楚知钰突然地回神,身体僵了一刹,猛地挺直的背却在最后一刻被桎梏。程倾勾住他的脖子,问题或是邀请:“是想和我接吻吗?”   楚知钰在一瞬间便压下了脸。   程倾的唇珠被含住,舌头勾扯在一起,刚刚才吃的葡萄甜香味在唇齿间交换流转。够着他亲了一阵,程倾的手臂就无力下来,整个人渐渐后仰倒回了床面。   楚知钰的手上还沾着果汁,只能用小臂撑着床,生怕一不注意用手攀上程倾的头发弄脏。他亲得也不敢太用力,细细密密地下嘴,一点一点地将程倾吻烂吻透。   拥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好老师,加之楚知钰本人惊人的学习天赋,他的吻技可谓是进展飞速。   程倾两侧头旁的床单上各有一小块被攥起的地方,已经因为沾上果汁而变得黏黏糊糊。他的指腹在对方微肿的唇上按出凹陷,将这场吻掐停,粗粗地喘着气:“一会儿还要直播。”   楚知钰的胸膛也不稳的起伏着,他的眼神很深邃,定定地盯着程倾的眼睛,似乎在诉说着很多。   气息暧昧地纠葛又分离,他在程倾的上方缓缓地撑起身子,又用胳膊肘卡住程倾的胳肢窝直接将他在床上换了个地方,最终才坐正回去收拾床单。   他整理的时候,程倾调好视频进度便暂停等着他回来,打开手机刷热搜看。早上他们在机场共同现身的事果不其然还挂在热搜一位上,程倾头也没抬地同他感叹:“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要绑在一起上一辈子的热搜啊?”   自从程倾出道以来,有关自己的热搜就算和楚知钰毫不相干,评论区也都是楚知钰粉丝的侵占。   好在最近辱骂的风头稍微弱下去些,评论区下也能出现些剧粉或是颜值粉替他宣传,没被刷盖下去。   他说得毫无调情之意,楚知钰却被某个词语挑动到了神经,动作猛地一顿,片刻反应才继续拿起湿巾擦拭,既是真话又是宽慰他道:“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他们会认识到真正的你,而不是靠网上的那些风言风语。我见过娱乐圈的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人让我有过这种感受。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一定是会爆火的,并且得到的成绩也会配得上你的天赋与努力。”   程倾微微挑了下眉,接着突然便从床上站了起来,在他的嘴巴上很响地亲了一大口,说:“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楚知钰已经很少会因为程倾的举措和话语露出如此明显的羞涩神态了,多数时候,他的羞意都是程倾凭借对对方的了解,或是借靠些细微的反应推测而出的。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楚知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闻声后脸颊的红意开始不断攀升起来。   程倾被他的反应整得也愣了一下,接着又笑起来,揉着他的头发问道:“怎么啦?突然害羞什么?”   楚知钰的睫毛压下,抿了下唇,很低声地呢喃:“我就是......”   就是觉得这是他第一次从程倾的亲近里感受到了真心实意,一直以来虚悬的心,好像终于......   落在了实处。   -   晚点的时候,程倾回了自己的房间直播。除却程倾和楚知钰以外的那四位已经官宣的常驻嘉宾,节目组对于其它嘉宾签有宣传期前的严格保密协议,所以剧组的人并没有在同一房间内进行直播。   他在屏幕里再一次地看见了许晟。就背景来看,对方应该也是已经到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   他们不经意间在镜头里对上视线,程倾倒是神色自若地移开,许晟的神情却凝固一刻,尤其弹幕正被今天他和楚知钰机场的有关问题刷屏,后面他的表情管理也变得不是太好。   ——还是没怎么长进。   程倾颇有些无味地想着,面上却仍保持着温和的笑脸,从容不迫地回应起陈枞丢给他的话头。   直播在大约一小时后结束,程倾收拾了收拾东西,便出门跟其它人汇合前往聚餐地点。总共十二个人,分了四辆车,楚知钰和许晟分别贡献了一辆,剩下两辆是节目组导演的私家车,大巴出行就太过显眼。   陈枞和赵景松都同楚知钰合作过多次,又一向欣赏他的演技,自然便占据了楚知钰车的两个位置。剩余的一个自然不言而喻,楚知钰很快在人群中回首,用眼神示意程倾跟上。   “——程倾。”陈枞也喊他。   只是人情世故程倾总还要顾忌,自己一个男三和男主导演一起上车,女主角的面子便不太搁得下去了。   所以哪怕明白许晟视线的虎视眈眈,他也并不想和他纠葛冲突,程倾还是推了推张靖妍,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或是归于正主。   张靖妍愣了一下,接着和他相视一笑。   她向楚知钰那辆车过去的时候,迎着楚知钰紧锁的目光,程倾向他无声地对了个口型,说:“放心。”   而这样做所造成的结果也和程倾想象的大差不差,他几乎是被许晟连拖带拽地拉上了他的副驾,好在期间众人的注意并没有投注过来。   坐定在车上,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呼吸声此起彼伏的交融。程倾率先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许晟只是看着他。   一个月的冷淡与断联,许晟从后视镜里斜斜看向他时的视线是复杂的,有难过委屈,也有更多沉淀转化而成的愤恨不平。   可是许晟只是看着他。   最一开始,许晟还想要去求程倾原谅。但他渐渐发现,程倾好像并没打算过要原谅他,无数的尝试不过是空使力气,对方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抽身而退,连一点联系的机会也不给他。   就是现在这样的感受,他饱含情绪的目光被程倾平静的双眸吞噬,令人无力到窒息。   许晟想问得有很多,可是他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因为一切问题的基点都在于程倾的心,不论是追问程倾是否喜欢过他或是程倾是否现在不喜欢他了,他都不愿意承认程倾不喜欢他的事实,更不想听到程倾亲口捅碎那层如纸般脆弱轻薄的镜子。   “啪——”   车门在这个时候再次被打开了。   那对影帝夫妻也被安排在了许晟的车上,他们和陈枞是老相识,刚刚结束了一通寒暄才上了车。   赵以荞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一颦一笑都自有风骨,颔首向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好啊。小程小许长得可都比屏幕上俊多了啊。”   “小心点。”小声亲昵地训斥妻子快撞到头,李缃笑呵呵地依次招呼道,“小程。辛苦小许开车了。”   程倾很快自然地回应,许晟嘴角的笑意扬起的却格外僵硬,被程倾一丝不落地捕捉。   整个车程不算太长,四五公里的距离,只是路况有些堵上,所以路上耗费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后排的两位都是健谈又好相与的类型,程倾同他们聊了一路,时不时再回应下楚知钰的消息。   许晟便始终不属于这段欢声笑语里。   他们这辆车最晚出发,阴差阳错却是最先到了地方的。其它几辆选上了高架,被堵在了后面。   娱乐圈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都可谓是一绝,看出他们之间气氛隐约的不对,似乎是有话要讲,赵以荞和李缃便很快下车,甚至贴心地给台阶道:“我们先进去,小许小程等到他们也快点进来啊。”   “诶。”程倾回应说,“马上就来,还想和陈姐继续聊天呢。”   关上车门前的最后一刻,赵以荞捂着嘴笑,嗔他道:“瞧你这孩子,说话可真好听。”   这对和缓气氛的夫妻一经离开,车内的气氛顿时便一落千丈,回温到最初的零点。   早在心里计算过得失,程倾冷冰冰的开口让气温更降几度:“要讲什么就快说,不要幼稚到影响工作。”   这样的程倾于许晟是陌生的。   或者又并不陌生,初见的那天,对方就是这样的冷淡态度一晃而过。只是后面他们始终温热的交际氛围,让许晟甚至淡忘了最初的那一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记忆突然的回转,让许晟的大脑被完全地打乱了。   如果程倾最初便并不喜欢他,那中间他们的暧昧与贴近,程倾对于自己试探的字字句句的对答如流,又是为什么。如果那段碎片的记忆不曾存在,又为什么回如此清晰。   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只能按照打了一路的腹稿,问出一个此刻好像显得没有任何分量的问题:“程倾,你为什么避着我?你不是说以后不会不回我消息了吗?”   和以前无数次问的都一样,可好像却又不一样。因为这个问题涵盖的内容有很多。他也不认为那是因为自己那天情绪起伏的过失。   答案会是什么,他早就清楚——   “我不喜欢你了。”   程倾说得非常干脆,甚至为了保证他的听清,像是在念报一样再次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许晟,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因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来找我。”   其实程倾完全可以继续吊着他,只是可惜许晟的性格没有丝毫改进,而他也不能再像在片场时那样,不断平衡自己和许晟楚知钰的关系了。   现在的楚知钰排在一切的前面。   说实话,再次看见的许晟第一眼的时候,程倾还是多少有点失望。   因为对方并不争气,他便必须要把许晟甩得干净,否则等到楚知钰自己宣示主权,一来是不利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二来便是许晟肯定不甘心,以他的不可控度自己和楚知钰的事情便很可能会提早暴露。   同样,他甩掉对方的方式也当然不该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了归宿,反而对付他这种格外骄傲的性格,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在玩他反而会效果强劲。   程倾漫不经心地轻掀起眼皮,对上许晟几乎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的双眸。许晟努力克制着情绪,却还是问得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程倾微微拧了下眉,反问道。   为什么总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许晟很深地倒吸了口气,额头上的青筋都一点一点地凸了起来。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可悲地记得程倾上次就是因为自己发火而同他生了气。   许晟的一段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程倾,我为先前的事情向你道歉。可是我也向你道歉过很多次了,你除了躲着我就还是躲着我。”   “我真的不懂,我是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大罪吗?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他自始至终审视着程倾,在意识到对方格外的无动于衷时,再不愿意承认也终于只能承认了事实。他讽刺地咧开嘴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对方还是自己:“好,你现在又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那原因呢?就连一个原因你都不愿意给我吗?你忽冷忽热我就要照单全收吗?!”   “我不认为那需要什么原因。”程倾分外冷静地道,“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不喜欢了就是原因。”   “那算什么原因?那他妈算什么原因?!   他的态度一下点燃了许晟的怒火,可许晟又极其突然地冷静下来,探究的目光犀利剜血:“究竟是不喜欢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程倾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轻轻地耸了下肩。   像被浇灭,许晟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的脸色也愈发得阴沉可怖。可他的声音却不是,既低又失落,语气是不敢置信的恍惚:“你玩我?”   接着又是自我肯定般的一句:“你玩我。”   许晟的脑袋轻轻地晃着,嘴里继而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泪水突然便在眼眶里凝聚。似乎是嫌丢脸,他的身体逐渐转得正了,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压下了脑袋。   盯着他又是笑又是哭像是神经病一样的姿态,程倾刚皱了下眉,对方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重新扭回了身,两只手用力地钳住了他的肩膀,痛得程倾的表情都有着一瞬的扭曲。   他暴起的一句质问却被打断:“程倾,你——”   “啪——!!”   许晟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明显泛红的巴掌印,他的头低低地偏转,停顿,好久都没能再抬起来。泪水在脸上流过,似乎都被滚烫的热度蒸发,像是烧着起来。   程倾已经给过许晟太多超过他价值的耐心了。   可是现在,程倾依然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愿意成为第二个徐夕景。   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盯着对方佝偻着的身体,程倾的目光格外寒凉。他的手却在这时亲昵地攀上才被他扇过的脸侧,语气和缓地问道:   “你算什么东西。”   “我就是耍你玩怎么了?你要报复我吗?”   掐住许晟的下巴,程倾动作轻地将他的脸转正,在看清他眼底疯狂的暴烈与眷恋同生的瞬间,又将那张狼藉却依然好看的脸狠狠甩别了回去。   片刻的温存转瞬即逝,程倾面无表情地捻了捻手指上沾染的湿渍,接着开门下车。居高临下地站在门边,他漠然地审判道:“是你自己没用,才会得不到你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巴掌   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我爽了   立志后面打够两位数   还有知道大家心疼小许 但是小楚和小岑会更惨   -   ps:这是双更合一 3万海星的加更也在里面噜 章节名太长我加不上去了等我改改可能再放上去 第五十五章 54 “我教你”   程倾那一巴掌打得一点都没有留情,人都是好面子的生物,何况许晟这种脸比天大的,今天绝对是见不了人了。不过回去冰敷一晚,等到隔天带妆上镜倒是问题不大。   所以最后,许晟自然没有出现在这场聚餐上。   他在节目组拉的群里表明公司临时安排行程,对这次不能出席表达了歉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已经开车到了地方的人在突然间离开,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情况。   李缃夫妇算是为二再多了解些情况,清楚他的缺席与程倾有关的外人。但他们都极有分寸地没有提及,私底下也没有向他开口询问。撇开他们初次见面并不相熟好于开口,娱乐圈中有很多事情本便该是视若无睹的。   唯一敢问能问也该问的楚知钰,在程倾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跟了上去,避开旁人向他简单询问了情况。   他去的时候,程倾正在洗手池前洗手。此刻微微垂下眼帘,似是在为这段朋友关系尴尬的结尾而感到难过,说:“这次和他把话讲到最清楚了。他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太好吧,然后就走了。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影响明天的工作状态吧。”   再次抬头迎上楚知钰有些发深的目光,程倾的眼神微微一滞,接着小声地笑开哄他:“怎么,你吃醋啦?我只是和他讲了几分钟的话。”   出乎程倾的意料,他没有听见楚知钰低低地“嗯”的一声,反而先看见了镜中保持距离的两个身型的快速拉近。   楚知钰突然地环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唇上压了一口,像是小朋友为了防止心爱的玩具被大人拿走,很幼稚地拿口水标记出个印子。   整个过程快到程倾还没反应太过来,楚知钰就已经松开对他的桎梏,一手扽住他的一双手腕,另手用抽出的纸巾为他擦拭起手上的水渍。   程倾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怔愣,渐渐变得软化了下来。看向楚知钰的满目柔情,活像是将人泡在蜜罐里一般,诉说着无数的甜言蜜语。   很好。   他感受到自己好像更向楚知钰的心里迈进了一大步。虽然并不知道这种转变来源于何,但那是他所喜闻乐见的结果。   这天晚上,程倾再次地以“害怕”为由睡在了楚知钰的床上。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清楚,那不过是他借机留下的借口。   但没有人选择戳破。   再次缩进楚知钰的怀里,程倾小声地问:“明天我还可以来找你一起睡吗?”   楚知钰用指尖拢开程倾耷在眼前的刘海,很轻地“嗯”了声,贴着胸膛传去微弱却又滚烫的震感。   隔天节目的拍摄,许晟的确照约出现在了现场。一夜的时间,足矣他捡起骄傲,在人前重新是张无事发生的假面。   程倾仅是粗略地扫了他一眼,看他的脸应该也是并无大碍,后面便开始专心于了节目。   第一期的拍摄耗时两天便宣告结束,结束的时间刚好是《念浮笙》在平台定档播出以前,剧组的重要角色参演又刚巧到齐,便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以憧憬祝愿《念浮笙》收视长虹。   至于综艺的后续拍摄,或者说整季综艺的拍摄,都是赶着楚知钰这位年轻的顶流影帝的时间来安排的。楚知钰在九月初开学,距离九月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节目组的安排便是两天拍摄一期,赶在那之前将整季都拍摄完成。   而他原先打算使用回京处理文件的其中间隙时间,也其实是留给楚知钰回京面交项目报告和休息的。其他艺人一如程倾,不过是沾了他的光,才拥有了那三天的空余。   楚知钰正在进行的项目程倾不是很了解,只是在许久以前查探了解岑远的心上人白月光时知道,楚知钰有些意料之外地并没有选读商科,而是进入读起了理工科的应用物理。   几天下来,程倾晚上回到酒店,都能看见楚知钰在他一旁的桌前整理着什么数据,密密麻麻的字符一眼扫过去便是晦涩难懂。   他也有过询问那究竟是个什么项目,得来的是楚知钰饱含歉意的一句:“抱歉,实验保密。”   大半个月的时间,除却回京那几天要做的事情有所不同,程倾的行程表几乎和楚知钰的完全地重合。   他们也几乎无时不刻地腻歪在一起。   和将他划入内部范畴的楚知钰相处是件很舒适的事情,程倾不用像在面对岑远时那样,时刻地紧张警惕,揣摩算计太多。   他所需要做的,便只是将对方在这段感情中的付出与照顾照单全收,并自然地给予回馈。   对程倾而言,他们是真的谈了一段恋爱。只是沉沦深陷,自始至终都只是对方一个人的独角戏。   在楚知钰忙碌的时间里,程倾大多也是姿态随意地在对方的床上呆着,和多此一举陪他过来又飞回了京的徐夕景商讨处理些工作室的事情。   等到楚知钰从桌前移回床上,他们总会在莫名的撞上视线后开始接吻,接快要将彼此溺毙的吻和忘情地抚摸。   有时候甚至在拍摄现场,楚知钰看向他的目光也会在突然之间转变,那是属于爱意与欲_望的黏稠交织。   接着在间隙的休息时间,程倾本就上得极浅的口红便会全被他吞没。   有时候他会被压在休息室内的门上,对着激烈的吻被迫抬头相迎。   有时候又是会被拦腰抱起,放坐在化妆桌上。程倾身后的镜子冰凉,而楚知钰贴在他背上的手却热度滚烫,每根手指的游走都分外清晰,力道不重,可错乱感让他感觉对方的揉抚似乎快要嵌进身体。   只是始终顾忌着场合或是隔日的拍摄,他们始终都没有到达最后一步。   可积压的氛围总会到达一个阈值。   回京后各自处理完要务的晚上,程倾去了楚知钰的学校接他。   当然,如果不是楚知钰参与的实验是个远超同龄人能力进入的国家级项目,又介于楚知钰又是个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所以这次回京的行程在网络上高度保密,他的学校门口并不会出现粉丝拥堵,程倾也不会出现在那。   九月底的北方已然有些凉意,只是校门口的银杏树还未见黄,苍翠的绿意伴着晚风晃动。褪离明星光环,楚知钰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和灰色短裤,纤薄的衣衫也被风吹得微晃,更显身型颀长身姿挺立。   那就是青春岁月中白月光该有的样子。   程倾站在原地欣赏地打量几秒,才冲向他走过的楚知钰迎了上去。   和岑远站在校园里时不同,他们完全就像是一对校园情侣,其一在等对象下课一起去吃饭散步。虽然现在还没有开学返校,偌大的校园空旷看不见几个人影,但楚知钰还是不顾被拍的风险,牵起他的手走了一段路程。   楚知钰开了车,在去吃饭的途中,程倾又一次地上微博刷起“#念浮笙程倾”词条下的博文,这是他最近最常干的事情。   程倾爆了。   爆得猝不及防,爆得全网震惊。   《念浮笙》才刚播出两集,有关程倾和楚知钰的各种剧情剪辑便已经蔓延全网。再到今天不过播出六集,先前碰瓷楚知钰的反黑便已经出现在了每一个评论区下高位。   程倾常年骂声一片的知名度本来就高,广泛面积的反黑,不属于爆起的新人,所以不过几天时间微博便涨出了两百万的粉丝量。   营业的评论区已经被先前不太敢吭声的美貌粉演技粉侵占,更有众多路人和《念浮笙》的剧粉涌入,在其中疯狂喊话角色剧情与对先前碰瓷事件的歉意。   程倾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着岑远的手笔。   因为据他最初预测,自己的最初爆点只会是在美貌与演技的轰然,这么多年的黑料,不该也不可能仅在一夜之间就达到逆转风评。   虽然先前楚知钰为他们之间的碰瓷事件发过声,但楚知钰粉丝以及路人的动静只是稍稍变小,一周前程倾还因和楚知钰共赴机场而被骂上了热搜。而这些通通说明,那并不足矣令剧刚开播,就有那么多的人已经嗑上了cp,甚至做到他和楚知钰的剪辑遍及全网。   可是今日凌晨开始,他和楚知钰的剪辑,又在几天的反黑见效过后突然降温,被更多的程倾单人营销宣传所掩盖。   除了岑远,程倾找不到任何旁人有这个能力做到。只是岑远看不下去有关楚知钰和他的捆绑营销,只为了给他反黑不得已为之的手段达到目的便撤下热度,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和楚知钰的后期片场互动爆出,他和楚知钰的cp也一定会捆得牢牢实实,热度真正的爆开扶摇直上。   当然等到那个时候,岑远也该察觉到不对味了。   而岑远也超乎程倾预料的有耐心,在他去广州拍摄综艺的一周时间里,除却对他提出“给我点时间”后回复的一句“好”,便再没有对他进行任何联系。   以程倾对他的了解,这种耐心最高限度,只会是在他结束这段外地忙碌回京后的一周以内。   所以从微博退出,程倾向岑远主动发去了消息,他需要将对方的耐心更往长拉。   【程倾】:明天下午见一面吧。   慢斯条理地将这行字打完,屏幕便被按黑,程倾在后视镜里对上了楚知钰温热的目光。他不躲不避地回视,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程倾和楚知钰去了一家酒馆吃饭,离学校很近寸土寸金的三环地段。酒馆是楚知钰的发小朋友开的,可才刚开业没两天,又走得是奢华路线,不是普通学生能够消费得起的,工作日的晚上便更是没人。   知道楚知钰要来,他的朋友为他预留了一个私密性最好的包厢,酒是亲自调了一排的调饮,除了一些经典还有些自创,连菜一起都是由他单独送上。   他和楚知钰的性格迥异,咋咋唬唬的,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没有一点富二代的臭架子。   朋友明显知道他同楚知钰的关系,目光暧昧地落在他们身上流转,先冲楚知钰做作极了地眨了两下眼,接着笑眯眯地同他打过招呼,便离开为他们留下了独处时间。   楚知钰的朋友在走前调侃,一咧嘴同程倾讲道:“我是真没想过他会和你在一起。”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出些不对,生怕他误会,边摆手边解释:“呃......不是因为网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啊,也不是因为你是男的!”   最后扶着门框探出个脑袋,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却作着好像只想说给程倾听的动作,定定地道:“我之前是真觉得他连人这个物种都不喜欢。”   程倾被他逗得一笑,心里非常认同。楚知钰却对自己好友的戏言根本无动于衷。   盯着一旁面色无波无澜,正捉住他手拿湿纸巾细细地擦拭指缝的楚知钰。门刚一合程倾便摘下口罩,接着他朋友的话根继续逗他。   “喔——”程倾把脸向楚知钰靠近,有意将自己红润发肿的唇暴露出来,拉长语尾地点头,“连人这个物种都不喜欢。”   楚知钰的神情一下便不复方才的冷静,他将程倾偷偷挠他掌心的手指攥紧,等他不再不安分地乱动,才轻轻地拽上,说:“别闹。”   “你自己亲的你怎么还不认......”   程倾故作委屈地努了下嘴,便被一块切至正好的牛排堵上了话。看出他吞咽下去想要继续的话,楚知钰似乎是拿他没办法,又无奈地快速接上一句:“食不言。”   “我知道嘛,食不言寝不语。”程倾第一次在逗弄楚知钰时开起了如此意味明显的黄腔,他故意将意思曲解,小声地嘟囔,“可是睡觉的时候怎么可能一声都不叫,所以吃饭也不可能不讲话啊.......”   楚知钰实在是接不上这套流氓言论,脸唰得一下便烫了起来。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早已稳定下来,别有深意地瞥他一眼。   程倾立刻乖顺下来不再胡闹,指着面前桌上的一盘金枪鱼土豆泥沙拉道:“我要吃那个。”   明天要见岑远,他还不打算让楚知钰今晚把他的嘴啃肿。   程倾今晚喝了很多的酒。   楚知钰要开车,又本就不好饮酒,便几乎是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盯着他的举动微微蹙着眉,眼神却很柔软,声音也隐隐带笑:“很开心?”   他也真心地在为程倾的风评改善而高兴,所以并没有阻拦。   “我很开心。”程倾也笑,“特别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或者说不该单用开心来形容,更是赢下一场天价豪赌的兴奋与刺激。   程倾最后喝到了站不太稳的地步,被楚知钰半搂半抱地弄上了车。   虽然跟岑远的时候对方从未让他挡过酒,可他的酒量还是刻意练过。当时整整一月,他每天都会喝到自己的极限,但又卡着不会不雅观的喝吐,神智也会留有最后一丝清明,以此保证在任何情况下的都能够反应。   渐渐他的酒量就涨了起来,基本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顶尖的好酒量好酒品。   程倾今天和以往练酒时喝得差不多多,所以虽然他浑身都是酒味,车内也满是由他渲染扩散酒精的味道,但他理智尚存。   “楚知钰。”程倾嚅着语气跟开车的楚知钰搭话,“你朋友的酒调得真的很不错诶,你一点都没尝真的有点可惜。”   楚知钰低低地嗯了声,回应说:“你想再喝随时带你来,但是下次不能像今天一样这么喝,伤胃伤身。”   “噢。”程倾乖顺地应了下去,讲话因为微醺而发顿,变得有些慢吞吞的,“对了,你朋友当时对你的形容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吧,从小到大你就没有和谁接触过吗?”   “没有。”说到这个话题,楚知钰的声音似乎变得沉了些。   捕捉到他情绪一瞬的凝固,程倾一句话正中靶心:“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我以前跟过别人,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你会不会非常介意只是不说。”   楚知钰的回应很快:“没有。”   分明不像是没有。程倾没有接话,安静持续了一阵,他吸了吸鼻子,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染上醉意。   “我只是。”楚知钰停顿了片刻,“......只是有点嫉妒。”   酒馆距离楚知钰常住的别墅区也不远,晚上路况车少,几句话的时间他便已经将车开入车库倒好了车。   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体,认真地盯着程倾被酒气迷朦的眼睛,继续讲道:“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的确介意,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因为我是第一次谈恋爱而你不是的介意。”   他后知后觉地终于理解,那晚程倾为什么会害怕他的离开,为什么会患得患失到睡不着觉。   ——程倾面对他时是有点自卑的。   不确认对方是否能在这种情况下听清并记进心里,楚知钰皱了下眉,再次地肯定道:“你不要这么想。”   程倾的身体已经在短暂的车程里从座位上有些下滑,似乎要很努力才能仰起头看他,极其迟缓地点了点头,一副就是没听进去的样子。   楚知钰的表情变得有些宠溺和无奈,接着低低地笑了一声,长臂一捞为他解开安全带,将重心挪回准备开门下车去抱他上楼。   可是当他的朝向转对车门的突然之间,他的肩膀却被重量一轧。等他反应,对上的已经是程倾熟悉的一副逗弄得逞的笑脸。   他很快便明了程倾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醉意。   一顿晚饭到现在被逗好几次,楚知钰有意给他个警告,可他实在很不适合装凶骂人,对着程倾也冷不下脸,就连语气也是软的:   “小骗子。”   楚知钰的车内空间比较大,所以程倾很轻易便从副驾翻身,跨坐在了楚知钰的腰间。他的一只手推在楚知钰温热的胸膛上,另一只则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撒娇道:“我哪有。真的喝醉了,就是刚刚吹得清醒了一些嘛。”   他依然有些迟钝的反应证明了说得不是假话。一段话讲完,才迟缓地偷笑了两声。   楚知钰环住他乱晃快要脱力向后仰过去的腰,很轻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以示自己的不满。   程倾又一次地顿住了。这回的反应时间更久,久到气氛开始变味,与他们暧昧的姿势相融。   达到了阈值。   这个时候,程倾的脑袋又突然发沉地往下坠了坠,微晃着停在了即将撞上楚知钰脸的几寸距离。甚至为了坐稳,还在他身上乱动乱蹭了几下才停。   极其逼仄的方寸间,程倾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微微一眯,接着突然地笑了起来,问:“我教你好不好?”   楚知钰的鼻息热度高得耸人,和喷打在他脸上的酒气相交织,酒精似乎被煮沸,开发出了最大的惑人限度。   他音色因突起的欲念而沙哑:“什么?”   “上次你说你不会谈恋爱。”程倾像是在一只在盯着猎物的狐狸,在挑选下嘴的方位时,轻浅地舔了舔嘴唇,回答他说,“没关系,我教你。”   楚知钰的眼神黑得浓稠,像能滴出墨汁。明明手已经侵略性地探进了衣服,脸也极其自觉地迎接更前,却还是明知故问地问他:“那你现在要教我什么?”   “教你......”   程倾的一句话并没能讲完。   没有男人能逃过本性的牵引,哪怕是楚知钰。是楚知钰高估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的定力与耐心。   作者有话说:   小骗子   ps:话说每次评论少的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写的哪出问题了(疯狂暗示)(但是真的)(我是一个very爱看评论自我怀疑的脆弱作者)(大家是都跟我一样开学了吗)(呜呜)(疯狂蠕动) 第五十六章 55 “喊我的名字”   每次程倾同楚知钰接吻,都会有种诡异的错乱感。因为像楚知钰这样一个正经的人,他的吻却因为跟着自己有样学样,是在暗里带有浓烈挑逗意味的。   而对方并不知道,那是自己会在每次同岑远接吻时常用的欲拒还休。   完美的引_诱技巧,加之上位天生的占有欲与侵略性,程倾几乎是刚被他吮住舌头,身体就软成了一团。   程倾所惋惜楚知钰没有触碰的调酒,现在被楚知钰尝到了。   车库的感应灯捕捉不到车内细微的嘤咛,渐渐暗了下去,热度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隐秘地攀升,空气湿润又黏腻。   程倾的衬衫领口被蹭开,胸前的诱人风光在微弱的亮度下若隐若现。楚知钰的视线很快被吸引,下落的吻也很快不满于唇齿之间,开始向下移动。   “别......”   程倾知道,这种时候没有男人能听得懂人话。所以讲话时他有些粗鲁地一把抓住了楚知钰的头发,迫使对方抬头看他,喘息着强调或是解释:   “别留印。明天有活动要见人。”   饱含欲念的嗓音低沉沙哑,于耳间响起。那似乎是种新型的催情剂,灌入大脑带起了一阵热潮:“嗯。”   车内的空间的确很大,可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个座位上便足够拥挤。被圈住的狭隘范围里,程倾的脸绯红一片,身上也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膝盖跪在车座上,两条小腿挤在楚知钰的大腿和车门、中央扶手箱的中间,将缝隙填了个满满当当。过密的吻令他不自觉地乱动,几次都被磕到。   楚知钰的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起初还是因为想帮他稳固抵挡,很快却又在滑嫩的小腿肚上乱摸,不得要领地四处点火。   车震是情趣,绝不是非得和个尺寸惊人的小处男挤在车里受老罪。程倾勾住楚知钰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腰肢难耐地扭动着:“去......去床上。”   程倾的双腿夹着楚知钰的腰,楚知钰的胳膊夹着他的腿,他就这样被楚知钰托在了身上。   上楼时的颠簸让程倾想起了那晚,楚知钰不放他走拉他进门时的天旋地转,同样的急切与强硬,只不过这回的姿势可要舒适许多。   但也更暧昧。   顶着程倾的东西几乎要把他的小腹烫穿。   ——那笔帐他还没有讨回来。   避开楚知钰迎面的索吻,程倾将头重新埋进了对方颈间。他的嘴唇严丝合缝地贴在楚知钰的耳边,暧昧地埋怨:“怎么那么急啊。”   接着伸出舌尖,极其不怀好意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抵着程倾的胸腔顷刻便发出一道闷哼,楚知钰却一言不发,只将步伐加得更快。程倾另只搭在他脸上的手,抚摸到了对方抿紧绷直的唇角。   探知到自己想要得到来自对方的窘迫反应,程倾毫不掩饰得意快慰地笑。将抚至对方脸上的手移开,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别过胳膊塞进了楚知钰的手中。   楚知钰本以为程倾肆无忌惮的勾_引邀请已经足够令他理智全无,可直到看清的瞬间,他居然有着一瞬变得咬牙切齿。   ——那是一盒避孕套和小瓶的润滑油。   早有准备的床上用品。对于今夜的早有预谋。   天雷地火的开端。   程倾被放倒在了床上的第一刻,楚知钰的双手便将他的按在了头的两侧,同他的十指交握,并俯身吻了下来。   这种吻不再是激烈可以言喻的了。   楚知钰似乎是要将他钉进床里,舌头也几乎要蹿进喉腔。程倾的身体深深陷进床面,床单人影交织的地方皱得根本不成样子。   程倾本以为,楚知钰会对未知领域的探索而多少感到无从下手,可他绝没想到,楚知钰在短暂结束这个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脆利落地扒了他的裤子。   屁股突然大面积的凉意让程倾轻微地愣了下,一晃而过的回神,楚知钰单手脱衣的动作便在眼前和那晚的画面重合。   他的内裤还半坠不坠地挂在小腿上,对方便已经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昏暗里的光线似乎对于这种场景格外偏爱,楚知钰肌肉的纹理和线条被打出色气的光影。   那盒避孕套和那瓶润滑油再次回到了程倾的手上。   楚知钰攥住程倾的手腕,如果不是满脸的意乱情迷,简直就像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   “教我。”   正常情况下,楚知钰绝说不出这种话。但欲_望驱使,羞耻减退。程倾知道,自己好像有些逗弄过头了。   .......   有时候和岑远做_爱,程倾也会在上位。可岑远对他的放任是在欣赏,欣赏一个矜持羞涩的少年拼命地抵御欲_望,却还是发_浪地扭动腰肢,直到承认自己于其中深陷。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程倾掌控着自己,也掌控着强压动作忍耐的对方。   “唔......”   他已经太久没有做了。   程倾的下唇被咬出两个牙印,眼眶也因过于努力而变得发红。   ......   晕眩。   意识同样开始抽离。   但不是来自情_欲,而是来自酒精。身体的意外反应没有逃过程倾的捕捉,但在不知不觉间被翻身按下,他于欲海间浮沉的大脑极其迟缓地才意识到了这些。   程倾想起了楚知钰的那位朋友,在从包厢离开前对着楚知钰意味深长的眨眼与暧昧笑容。   也想起了那一排的调饮大多都用了橙汁作为配料。   橙汁调酒本是个调酒师为中和酒精的苦涩口感而添加的正常用料,可是同理,当这杯调饮中的酒精度数比原本加高时,也会被它所掩盖,从而不易为人所察。   程倾极不喜欢丧失掌控的感觉。   可上一秒还在不悦,下一秒他的身体和思维便在同一时间开始心甘情愿地更换主人。身体被楚知钰摆弄,而思维在为感官所带动。   他根本没来得及教上对方些什么,大脑便开始变得混乱不清。好在聪明人在所有事上都显得无师自通。   到了后面,程倾的眼皮重到根本抬不起来,可他知道自己仍是醒着的。因为他接收到了一波波袭来的快_感,也听见了自己开始哥哥老公的乱叫。   而楚知钰的声音好像距他千里,好像又正在耳边。   ......   月色撒在床前,像是打上一层轻盈神圣的薄纱。   等到结束的时候,程倾已经彻底没了意识。为他做好清理,又将他抱放在另间卧室的整洁床面后,楚知钰从背后环住了他。   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满足让楚知钰在这一刻的幸福感是无与伦比的。在他过去的二十一年人生里,都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甚。   程倾的嘴里仍在胡乱轻吟着些什么。   羞耻感后知后觉地爬升,楚知钰的心脏比方才还要更加地狂跳不止。他小心地靠近,轻轻地亲吻了下程倾的脸颊,听到了一句“哥哥”。   ——明明年纪比他大,但却还是总爱乱喊。   可能人在过于幸福的时候就总是爱没事找事,就像现在,楚知钰并不想听到程倾用往日逗弄他时的轻浮称谓喊他,就是想要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要哥哥。”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幼稚,所以只是轻声地抱怨,也根本没有想要得到回答,“喊我的名字。”   楚知钰将程倾拢得更紧,鼻间满是程倾发间清甜的洗发水的味道,有些脸热地阖上了眼。   可是才过片刻,他的眼睛却再次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在这个晚上,楚知钰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包括一句哪怕是无意识之间的回应。   楚知钰环在程倾腰间的手突然地抖了下。身体似乎因在一瞬袭来过于凶猛的情绪而变得僵硬,极其缓慢地才从床上坐起了身。   他的眼帘垂下,晦暗不明的眼神低低地降临。   岑远。   他听见程倾说,岑远。   作者有话说:   触发关键词:哥哥 名字 第五十七章 56 豪赌   隔天醒来,程倾最先感受到的是醒酒后的头晕目眩,才是事后的腰酸背痛。墙上悬挂的钟表指针已经快向十点,身旁的位置也早已经凉了。   楚知钰该是去了学校。   扶额静置缓和了片刻,他赤脚下床,盯着更衣间里的全身镜审阅起自己的身体。   楚知钰的确很听话,没在穿衣外露的地方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腰线往下见不得人的地方遍布吻痕。他皮肤敏感,大腿根只是被攥了攥还留下了两道暧昧的红圈。   无一不在宣告着占有。   程倾的眉梢微微一挑,眼里划过一抹得趣,前晚短暂记忆缺失的些许不愉也被一同盖下。   向楚知钰发去信息报备自己的醒来,又告知对方他准备出门,程倾才将手机放在软椅上。只是手机却很快响了起来,对方却意外也不算太意外地打了通电话过来。   意外是因为早先楚知钰便和他讲过,实验室有信号屏蔽,不意外则是因为纯情的小孩总是爱在事后黏人。   “——如果我没有及时回你的信息,那就是还在实验室里面,你不要多想。”   当时的楚知钰原本还用着正常的语气向他报备,后面似乎生怕他以为这番话是在意指他是一个敏感或无理取闹的人,又状似无意语气却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就是和你讲一下。”   “那我就不给你发信息。”他故意地回道,“这样我也就不会多想了。”   楚知钰的反应总是很可爱,从愣住到满脸的为什么,再过渡到隐晦地写满了一句不开心的:“不许。”   他在从背后环住对方的脖子,一把趴上去笑开。轻声地哄他,说笨:“我肯定会给你发啊。”   所以程倾的确发了。   而在这几天里,楚知钰却根本没有发生他口中预先可能发生的消失状况。每一次,他的回复时间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电话铃声又响了两秒,程倾才俯身去拿手机,接起来问:“不是在实验室吗?”   “嗯。”楚知钰回道,“刚好出来一趟。”   他的声音还伴着些突然加快的脚步声和不小的推门声响,程倾也不拆穿,只是将手机开起外放放下,噢了一声便有来有往地回应说:“我现在在换衣服。”   接着边继续系起衬衫的扣子,边颇有些暧昧地抱怨着问:“你知道你昨天晚上把我的腿抓成什么样子了吗?”   很显然,楚知钰是知道的。因为他的大腿根有些黏腻感,想来也是对方在走前给自己上过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意料之中的答复,只是程倾隐约觉得,对方好像并没有太被自己逗到。   所以程倾便没再和他多聊,又关切了两句让他好好吃饭也注意休息,询问对方几点结束回家,便善解人意地道:“你快去忙吧,我也要去工作室了。”   “程倾。”只是在挂断前,楚知钰突然地喊他。   程倾笑了笑,柔声回问:“嗯?怎么了?”   今天有点刮风,楚知钰似乎是刚刚走到了室外,呼啸声在收音里更为明显。程倾听到了他在风里模糊的一句:“.....没事。”   “好噢,那我先挂了。”   “我煮了粥在厨房,保温屉里还有水晶包。你记得吃。”   “知道啦。”   “嗯。”   和他讲完这通电话,程倾才慢斯条理地开始了收拾。他还是在出门前为所有的痕迹打上了一层遮瑕以全万一。   程倾的工作室开在了繁茂的朝外,是岑远替他选择的好地段,距岑远平日办公的公司主址不算太远。   ——见面也会方便。   他的确是先去工作室忙了些事务。   为了腾出更多时间来跟着他跑行程,也为了做好他的经纪人,徐夕景下了狠功夫。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室,程倾过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对方遮掩不住的黑眼圈。   而在对视的瞬间,徐夕景的眼睛一贯的亮了亮,语气和表情却学会了潜藏,公事化地喊他:“程哥。”   “注意休息。”对于徐夕景近期的工作,程倾的确是极其满意的。所以进入办公室避开旁人,看着他愈发有些喜色的神情,便软声给了个甜枣,“我还不想要一个跟我走行程时刻可能倒下的助理。”   初运行阶段的工作室事情依然很多,但对程倾这名艺人来说却已经度过了最为忙碌的时期。岑远拨给他的团队一贯是拔尖能干的人才,他只需要拿定一些主意,其它琐碎都轮不得他关心。   作为艺人的这些年,程倾赚了不少钱,平日里也基本没什么花销,使用的房车奢侈品几乎所有都被岑远包揽,所以手中积蓄庞大,对这些人才所开的价位也比他们在岑远手下当差时要更多了些,以此用来收拢人心。   程倾在办公室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自从他的热度一夜爆开,风评也开始了逆转,最近自愿找上门来的时尚资源和递来的本子或是些出席邀约都爆满起来。   对于这些时尚资源方面,他倒不是那么急于快速地接下。因为他的升咖不可能会仅止步于此,很快便会有更为顶尖的品牌主动找来寻求合作。   但对于挑选一个好本子来说,却并不该是以此衡量的。   再精良的制作团队,再厉害的导演,再出名的合作演员,都不如一个本就出彩的剧本重要。   程倾在那一众的本子里挑选,最后摘出了一部先前作品均反响平平的导演的现代文艺片。但以他对当下趋势的敏锐度,他认为这名导演会靠这部作品一炮而红。   对方希望由他来饰演男一,而程倾眼光毒辣地发觉其中一个仅出场不过十余分钟的角色,才是这个绝佳的好本子中最为出圈的。   程倾让徐夕景同那名导演回信,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按约接下了陈枞正在筹办中的下一部电视剧的男主角,才从工作室里离开去找岑远。   这不是程倾第一次来岑远的公司,但这是他第一次来岑氏在北京的总公司主楼。   岑远手下控股掌权的公司很多,程倾本属的葑代传媒便是其一。但他基本都作为背后董事,公司明面都有总裁代掌出席。只有岑氏这个庞然大山,岑远既作为董事长又作为首席兼任。   一般来说,为避免个人权柄过大,董事会与在大型企业中基本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但岑远的手段嗜血,岑氏自岑远夺权后便已然成为了岑远的一言堂。   能力、手腕、权势、财富、地位、甚至容貌身姿,岑远都应有尽有。这便是当初程倾会挑选到岑远的原因。   他被岑远的特助从后门领入楼内上了电梯,最后穿过整层的总裁办,被径直带到了岑远的办公室里。   “岑总正在开会,预计会在十分钟左右结束会议。”岑远的特助恭敬地向他颔首,便从房间内退出,“还请您稍等。”   程倾点头示意自己的知晓,便自顾自地在岑远的沙发上坐下,开始打量起这间外看低调内敛实际却又奢华至极的办公室。   不说墙壁悬挂的大家书法真迹,此刻手下,便是一张订制而成的名贵黄花梨木沙发,有市也无价。   在这个时候,程倾突然地意识到,自己对岑远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岑远的可利用,而是他在岑远身上下的心思太多,岑远早已成为他走到今天,满意作品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是这点舍不得,根本不足矣动摇任何。程倾对做过的选择从不后悔,他也从不会止步。   按照他的预测,那晚楚知钰贸然出现在他家楼下,如今岑远手里所获悉的信息,便必然不止只有发现孤儿院的斗殴事件与他有关那么简单。   岑远会查他和楚知钰的相关。   除了发现在拍戏期间他们关系拉近变得不错,同时也不可避免,会查出那天酒自己是和楚知钰的共同消失。   也是一场麻烦仗。   但他当然可以混过去,毕竟他那么爱岑远,岑远也当然不会在现在便将他和楚知钰联系在一起作些更深的假设。更不会在仍想挽回关系的前提下,在现在便派人对他进行跟踪。   所以一切都可以被解释。   近日来他和楚知钰天天呆在一起,是有着工作原因作保。这几天回京没住岑远送他的公寓,程倾在一家星级酒店订了几天的房,甚至上午出门后最先干的事还是去酒店露了个面,他和楚知钰同居的事情也根本不会被发现。   不过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必然成立。岑远发现一切的真相,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垂眸静想,程倾的眼底凝出一抹盈盈的期待。他正等着岑远发现自己眼光的败错,发现他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而那种场面除却棘手,应该也会非常精彩。   岑远如他的特助所言,在十分钟后极其准点地回到了办公室。程倾坐在沙发上抬眸,只是动作些许迟缓,同淡然步入的他对上了视线。   从前因为行程,他们十天半月不见也是常事,只是如今的半月,似乎意味着很多。   “程倾。”   岑远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程倾的心间却似乎被猛敲了一下,眼神不太明显地一颤。可他却没有躲避地垂下眼帘,只是回视着说:   “哥哥,你来了。”   成年人的体面尽然体现于此,那晚爆发的激烈,在他们二人身上都恍若从未有过出现。   捕捉到他那一瞬难察的抗拒,岑远的眼神微微一暗,到底没有走到他的身边,而是在对面坐下。   不尴不尬的沉默便就此开始了蔓延。   岑远的办公室的隔音当然是顶尖的好,外界没有声音传入,内里更是静得仅剩呼吸。   记忆里他们有过很多次拥有如此距离感的对谈场面,可唯独只有这一次,不是岑远有意促成的。   这种无力感深沉,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   岑远忍不住地去想,以前程倾在面对自己时也是这种心情吗?   可能更甚。在心痛无力的同时,还要小心应付于他的敲打询问,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同类的问题岑远在这些天也想过很多,比如当他揣度程倾的所思所想时,会忍不住地问自己,当时的程倾又是怎么度过日复一日对他的察言观色呢?   直到现在岑远唯一能够确定的,也只是以程倾的聪明,在那晚积压的情绪爆发后一定会想清前因后果,听进他解释的话,并明晰那的确就是事实。   可是人心本就善变,哪里又能够靠条理推断。   正如程倾此刻仍愿意喊他哥哥,态度却依然模糊不清。   聪明人之间的交锋,无须任何交谈,光是对视便足矣获悉许多。   岑远开口打破寂静,语气并不苛刻甚至堪称温柔,问题却一针见血地下出结论:“既然没有想好,为什么来找我?”   程倾的唇轻轻抿了下,便再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他的手放在沙发上,指尖下的凹陷微微深了深,犹豫被完全收揽进入了岑远的眼底。   脱控感在这一刻达致了顶峰。   岑远一向不喜欢这种感觉,既无法预测,也不会接受并非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早先便想好了万全的应对措施。   他有一万种方式能够逼迫程倾就范,可岑远同样发现,原来手段狠绝的自己也会犹豫,会心软,会在一切指向明显的疑问下选择先放置角落不去怀疑,就像这些天的了无行动一般。   同时作为一名狂热的赌徒,他也当然不会拒绝一场高风险的豪赌,因为他赢下这局的报酬足够丰厚。   何况这场赌局,他可能并不一定会是赢家,但也一定不会是输家。   “程倾。”岑远说,“我还可以等。”   他要等待程倾自己选择,再一次地向他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没写到想写的地方啊啊啊 第五十八章 57 眼泪   自岑远进门的第一刻,并没有急于向他发问与楚知钰的相关开始,程倾便知道,对方此刻的态度要远比想象之中的情况更好。   他太了解岑远了。   就像岑远也太了解他一样。或者准确来说,是了解自己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扮演的许多年。   从前程倾总是不能去敢去看岑远的眼睛,后面达成所谓的平等关系,他也很少会长时间的去和对方眼神交汇。   因为那是一匹狼的眼睛。   像是头闯入羊群的饿狼,掩饰,伪装,等待着一击必中的狩猎。就算眼神再怎么柔情万种,却仍去不掉生来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凛冽压迫。   等吗?   所谓等待,也不过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恐慌,逃窜,自己跳入虎口,戏弄取悦罢了。   而捕猎者不会放弃必然到手的猎物。   从进门开始,岑远的动作便再没有过变换。哪怕是翘着二郎腿,他的坐姿也始终透着股随意舒散的贵气。   他的左胳膊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但那只手却并没有托住脸侧,只是虚虚地立在空中。骨节微微蜷着,此刻食指向上和皮肤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两下,似乎在宣告着些什么。   ——那是岑远一贯在下决策前的无意识动作。   对着他的眼睛,程倾突然便笑了起来,只是唇角的负担似乎沉甸甸,微弱的笑意下一秒便要消融殆尽。   他的语气更说不清是释然多些,还是苦涩多些,只是很轻声地说:“好不公平啊哥哥,你怎么总能把我看得那么透彻。”   “你也看懂了我的。”岑远本就紧盯的眼神变得更为凝聚,意有所指的也很明显,“所以没有什么不公平。”   程倾仍旧是看着他的,只是此消彼长一般,目光渐渐变得没有焦点。最后在炽热的注视下,不置可否地敛下眼帘。   他当然能够看懂岑远的心,看懂对方对他的感情不是作假。只是在五年奢望期许又求而不得的日日夜夜里,他早就已经丧失了相信喜事降临的能力。   从前是他咎由自取,如今也是他在作茧自缚。   他自己清楚,根本怪不得任何人。   “对不起。”程倾重复着说,“哥哥,对不起。”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为他积攒了力气,程倾终于极其拖延地表明起今日的来意,一字一句地讲道:“其实那天过后没多久我就想明白了。”   “不仅是因为你那么耐心地对我解释,还是因为本身很多事我就自有论断。只是我的主观情绪太重,一时间没有办法看清,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口不择言。”   “我真的很后悔那天,我不该对你讲那些伤人的话,我也不是有意要看轻你的感情。”   “至于其它的,这些天我都不敢去想。甚至我有意想让自己更忙起来,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这样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思考。”   “可是我知道,没有一点声响的等待会有多难熬。所以最起码,我想清楚了多少就要先和你说多少。回京前我就有想过要来见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措辞,逃避,所以拖到了今天。”   “我不是对哥哥留有误会,或是依然在计较什么。我只是......”   “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我不知道我还要再想多久,但是离我在广州的行程结束还有一周多,后面的一段时间我暂时都不打算再接工作了。”   他一句句讲,岑远一句句听。   阶级带来的距离感始终是难以消磨。他语气里的郑重与认真,足矣将岑远几个月时间的努力抵消,甚至比起最初包养那时更退。   程倾真正的来意在最后一刻点明,他狭长的睫毛犹豫着轻轻煽动,弱声给出了一个不算过分的时间点:“等我再回京后,我会认真想想的。一个月内,我会再给你答复。”   他的话风留了口子,明里暗里都是对岑远的爱意深厚,只是对于转变的难以承接。   而岑远摸到自己想要的底,也自然会给予他想要的宽限。   最后岑远亲自送他下了楼。始终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岑远,手却在最后抚上了程倾的侧脸,指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抵在了他的唇间。   昨夜被亲得太过,虽然早上做了冰敷,但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肿意。   程倾心虚地下意识一避,又在刹那间猛然反应,将自己的动作硬生生逼了停。   岑远低低降临的眼神总是别有深意,只是这一次,好像又仅是单纯因疑点堆积的复杂。他的动作一触即离,淡淡地点评道:“瘦了。”   接着对于程倾近日取得的成就说出一句恭喜:“但也别太累着自己。”   压下方才心底陡升的凉意,程倾很浅地笑了下,低声地道别说:“哥哥,你也是。”   -   往日轻易罗列清晰的数据,此刻置于眼前,却怎么也是混乱一片。   又一次地尝试专注失败,楚知钰用食指蜷起的骨节在太阳穴上轻按,罕见地从实验室里提前离开。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冷淡冻人于三尺。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分心。   脑海间充斥的妒意于他是极其的陌生,恶劣地挑拨着每一根神经,促使产生的恶念甚至疯狂到让楚知钰在成功控制清醒时,会被猝不及防地吓到。   那是楚知钰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的另一面思想。   ——“岑远。”   明明上一秒还在幸福中无比动容,下一秒就有盆冷水在头顶倾泻而下,浇得人寒意刺骨。   程倾为什么会喊岑远的名字。又是怎么样深重的情感,会让程倾在意识全无的时候能够喊出岑远的名字。   是害怕,是憎恨,还是习惯。   更或者说是......   爱?   程倾和岑远有着那么一段他无从得知的过去,他不会知道答案是什么。可仅是习惯,便足矣令他无法做到冷静。   程倾是怎么养成这个习惯的?他们经常做_爱吗?做爱的时候岑远经常会逼着程倾喊对方的名字吗?程倾也会在他身下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对着自己的那副邀请姿态吗?还是说他们玩得更为过火?   他更几乎是拼命才能克制住回想,那些在内心冒出过头的有关于爱的假设的嘶吼破音。   楚知钰知道自己不该去做那么多过分的揣测,可他根本无法止住藤蔓般的思绪,生命力强,拆下又生,在不知不觉间便已长至攀天。   “知钰。”   路走了一半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拉回神,楚知钰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同时也是他这次项目的领头人。   楚知钰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颔首道:“老师。”   过于尊敬反倒显得疏离,对方却对于他态度见怪不怪,将手搭上他肩轻拍,同他一起往校外走了一段。   老教授和他的母家有些交情,在学校里也是对他多有照顾。按说这种亲近关系需要稍加掩饰,但楚知钰作为当之无愧的专业第一,根本给不了旁人机会对此置喙一句。   聊了些有关项目后续和他未来学业上的事,老教授便开始简单闲谈起他的近况,接着才引入正题,像是早先便已洞悉一般地问道:“谈恋爱了?”   楚知钰没有兴趣和旁人分享自己的感情生活,何况他曾答应过程倾。但老教授作为他的半个长辈,楚知钰还是轻抿了下唇,最终不置可否地默认。   “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教授侧脸瞥他一眼,又很快别回,轻叹着笑,说:“你啊打小就是个内敛性格。可我看你昨天高兴今天又有些低落,除了陷入爱情,又有什么能让你的情绪忽高忽低。”   老教授也算是看着楚知钰长大的,过问起他的感情生活也不带遮掩,继而压了下眉问道:“怎么,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答复间,楚知钰的眉间再次不知不觉浮上一层轻浅的躁意:“只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老教授微愣,接着蓦然一笑出声。   虽然知道那是人之常情,不过在得知自己这位天资惊人的聪明学生原来也会因为这种事而绕不过弯来,让他着实而感到些有趣。   “乱猜乱想不能解决问题,唯独沟通。”刚好走至他放车的自行车亭,老教授用手拍了下楚知钰的胸膛,边同他告别边作起提点,“但如果牵扯太多不便开口,那你就问问自己的这里。”   楚知钰微微垂眸,刻意的留意,似乎也令心跳声变得更为明显。   今天他回去的要早些,到家的时候,程倾还没有回来。   明明从小到大更大的房子都住得惯了,可在这一刻,他突然便觉得偌大的别墅孤独得可怕。除了过道里传来些定期来别墅里打扫的阿姨,使用吸尘器时的声响,便仅剩下他的呼吸。   下下,每下。   打开手机盯着屏幕上孤零零躺着的,自己在出实验室第一刻后发送至今半小时过去却仍然未被回复的消息,楚知钰的情绪愈发难以克制地躁动起来。   他不断地和自己说,程倾可能只是在忙,现在还没有看到。   可是理智知道的事情,情感却无法做到。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被充满气的气球,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剧烈的爆炸。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接二连三的臆想再次控制身躯的前一刻,他去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上寄希望于舒散起心情,消磨些时光。   然而没有用。   也当然没有用。   运动过后的身体发起热,让本就滚烫的大脑到像要烧着。楚知钰低低地喘息,最后一头扎进别墅三楼的泳池里,试图找回清明。   泳池的边缘是整整一面落地的单向玻璃,楚知钰看向楼下的道路,在水里呆了很久。   他没有换衣服,布料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渐渐被泡出皱褶。后面甚至感官都变得有些麻木,他也始终没有出来。   直到获悉一辆车停在楼下,程倾的身影也随之出现,楚知钰才些许迟缓地从泳池中撑跳上岸。而他的起身带起了一大片的水落,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了久久未能散尽的涟漪。   楚知钰在浴室草草冲过遍水,又换了身干爽衣物。在他堪堪收拢起外泄情绪,擦拭着头发下楼时,和来找他的程倾迎面撞上。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就出来。”程倾几步便跨上数层的台阶,毫不顾忌地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在深吸过气后笑,“你身上好香。”   虽然此刻是楚知钰的等待,但对方就像是一个终于等到丈夫归家的妻子,殷切到几句话根本没想等到回应,便主动地仰起下巴凑近索吻。   楚知钰绷紧的唇很快便被舔得化开。想要快速过渡结束这个吻,却又不自觉地越陷越深。   吻着吻着,程倾便渐渐察觉出些不对味来。原本打算为表亲昵的浅尝辄止,毫无预兆地突然变成了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激烈。   楚知钰的亲吻带着不同于以往的强势,其中夹带的内容又好像很多,重得他根本无法承迎。   可是程倾站在楼梯上,稍稍后退半步的结局便是踩空。而就在他的想要去探扶手找个除楚知钰以外的支点时,肩周却被猛然袭来的力道重重地一压。   “唔——”   楚知钰的手护住了他的脑袋,可是被楚知钰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按到墙上,程倾根本来不及思索太多,眼里便已经先划过了不可置信。   楚知钰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虽然他的确还没有对该如何开口想出个所以然。也明明是他和程倾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问题,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立即沟通并解决。   可当程倾勾住他脖子的力道松懈时,楚知钰还是近乎本能地扣住了他的下巴,迫使着分离终止。   作者有话说:   我得了一种病   想让倾宝开后宫的病   谁懂 第五十九章 58 “程倾,你确定要骗我吗?”   楚知钰俯下腰垂着头,将程倾按住墙上接吻。他的虎口压住了程倾的下巴,手指也掐在他的脸颊两侧,令程倾的嘴被迫地张开。   半数交换的唾液顶进了程倾的喉管,半数滴落在楚知钰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蜿蜒而缓慢地下滑。   可程倾难受的呜咽声却一点也传不出来,咳呛也同样被堵着吞咽回腹中。   他根本就不知道楚知钰是在发什么疯。   在这个姿势下,楚知钰仍湿到滴水的刘海,很快便半贴不贴地粘在了程倾的额头上。湿润感逼近,令失去声音的程倾只能再次放弃视野,闭上了眼。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用手在楚知钰的后背上乱抓示意反抗,原本挂在楚知钰肩上的浴巾被拉掉。只是紧凑紊乱的呼吸下,那微弱的一声落地便显得格外的微不足道。   缺氧,窒息。   程倾的意识渐渐开始抽离了。   楚知钰是在瞥见程倾眼角泌出的水光,发觉对方神色的痛苦时,才猛然将这段错误掐停。他的眼神很剧烈地抖动,唇紧接着抬起,分离开来的距离却眷恋地停留在了两指之间。   这场平复对他们彼此都要了很久。   “抱歉,我......”低低地喘息着,楚知钰的脑袋也缓缓地垂下,最终额头压在程倾的肩上轻轻一落,那一块的布料很快便被濡湿。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一句句地道歉,“对不起......”   程倾的心跳回平得很慢,在这段时间里,他一一在脑海中审视回渡了能够令楚知钰情绪如此波动,他所做过的所有。   可排除后的结果就是没有。   楚知钰不会有机会发现任何他的谎言,何况今天他与岑远的碰面,也不过仅用了半个小时。   唯一不被他明晰的,便只有昨晚记忆的短暂空白。虽然他也实在是想不到,做个爱又有什么地方能出现差错。   所以程倾更认为,是在什么别的事情上出了问题。   伴着楚知钰仍在致歉的声音,程倾轻轻用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柔声试探道:“怎么了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讲讲吗?”   他语气里的担心与关切是无法作假的浓稠,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通的罪,却根本没对楚知钰方才的行为作任何的质问或指责,反倒是先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   似乎在毫无保留地完全信任着他。   而与对方作比,楚知钰简直是为自己方才的行径和败坏的思想感到了无比的羞愧与可耻。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大半,眼角的湿意也不知是来自紧紧相贴的程倾肩角布料,还是什么别的。好半天,才低声地道出一句:“我怕你离开。”   程倾冰冷漂亮的双眸静静地闭上了。   ——看来只是正常的患得患失。   谈恋爱的时候,人会做出一些往日性情做不出的事情,好像也不显得太过奇怪。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放宽心后程倾便更显得游刃有余,既有些不解又是作哄地问道。接着抓住他垂落的手紧紧攥住,认真地作起保证,“我不会的。”   可楚知钰紧接着横空劈来的话便让他愣住:“程倾,我的父母想见见你。等从广州回来以后,我可以带你去吗?”   “什么?”程倾下意识压眉反问。   他的神态顷刻便不复轻松,过快接连抛出的问题也使语气显得有些急了:“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家里人了?什么时候?”   程倾就从没想过见家长这种事会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是孤儿,岑远又没有尊敬的长辈。以前没想过,现在也更不可能。   他和楚知钰才谈了不久,认识时间也不超半年,放在普通情侣身上都操之过急,更何况是在楚知钰这种家庭。   一句见家长,无异于是给程倾下了死刑。   他可没有为了利用楚知钰,就在楚家长辈面前上演一出穷小子攀上富家少爷虐恋情深的戏码,在得罪岑远的同时,再得罪一整个庞然家族。   “嗯。”慢慢说着,楚知钰的语气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但程倾的心却愈发发凉起来,“和你在一起前就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父母很好说话,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怎么不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能让向来真实情绪隐藏很好的程倾如此反应,说明他当然清楚楚知钰家里的那点情况。   ——“我可好心奉劝你一句,他和岑远和我可不一样。人家里老头是从政的,顽固保守的很。他又是独苗,从小着重培养,他家里要是知道他整同性恋那套,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赵晨阳的嗤声警告还言犹在耳,与楚知钰现在在所讲的话中暗意不谋而合: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讲过我家的事。”   “我家祖上世代从政,直到我父亲这辈才开始经商。对于他们来说,同性恋是个极其严肃的作风问题。我已经我父母面前过过了关,只是老一辈的思想比较顽固,所以现在我爷爷那边还有点问题。”   程倾抱住楚知钰的手早已松开,换成楚知钰搂紧了他安抚。可楚知钰在他背后轻拍的手,造成的震感更像是场给予逃命的倒计时,令人不寒而栗。   “那你爷爷……”程倾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问出的这句话,“他现在知道吗?”   “抱歉,我还没有告诉他。”楚知钰为他的隐瞒,也是为对这段感情的不够尊重,而眼神微落了落,“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你愿意的话,等那个时候我再带你去见他。”   这些楚知钰都没有说谎,自他清楚自己心意后的第一刻,他便和父母表明了自己喜欢上了一名男生的事实。只是他并不会因此而心态动荡,也耻于讲出真正的原因。   程倾可一点都不想去见这位老人。   楚知钰的父母同样。   但换个角度去想,楚知钰能在那么提前的时间就为自己在父母那边将路铺平,也必然是耗费了万般心力,同时证明他对自己也是极其上了心的。   短暂的时间内,忽然的窒息又忽然的脱困次数太多,让程倾沉默不语了长达半分多钟,才终于将心境给理平。   “那要是处理不好呢?”他问。   楚知钰的答复根本未见任何思考,从容便道:“那我就这辈子都不带你去见他。他是我的亲人,不是你的。我的伴侣不需要为我而抗这种压力。”   程倾绷紧许久的唇角,在此刻终于泛起了些许的笑意,说:“既然你都不打算让我受这种委屈,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这些离开你?”   “我……”楚知钰似乎被问住了,一句话渐渐没了声音。   下一秒,程倾感受到落在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回去,是楚知钰又一次将头压了上去。   他的视野被宽阔的胸膛完全地覆盖,只能凭借记忆中的位置去摸了摸楚知钰的头发,问:“那你未来有一天会因为承受不住家里的压力,而不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楚知钰说得很坚定,“也不会有那一天。”   程倾微微舒展的眉眼昭示着满意,可他的话却又并不是那么说的。很没好气地掐了楚知钰一把,他秋后算账地嘟囔:“就因为这个折腾我,我的嘴巴都被你咬疼了。”   凝重的气氛被这句轻侃一朝疏散,楚知钰也笑了起来。只是不像是在致歉,反而更像是在作着某种承诺,说:“抱歉,以后都不会了。   -   都说红能养人,但连日来在饭拍或是路透中出现的程倾,却同以往的视频照片都根本没什么变化。   一样的完美无缺,一样的光彩照人。   反而楚知钰倒的确是有些变化,因为站在程倾身边,他的表情变得丰富,神态也都不自觉便变得柔和。   于是在他们的每张同框图下,都会逃不开一句网友的戏称——“这就是爱情的滋润。”   而随着剧播的不断深入,楚靖宣和楚笙这对非官配被嗑生嗑死的时候,楚知钰和程倾的CP也一跃到顶,各项数据指标是榜位第二的五倍之多。   只是程倾实在觉得,他们的CP超话名称简直土到可以。别家的CP都是选用两位正主名字中的各一个单字,再同音组出些意境优美的词语。而他们的不但和名字毫不相干,看起来简单粗暴到不能再简单粗暴。   ——碰瓷。   他们的CP名称,就叫作“碰瓷”。   每对爆火的CP都会逃不开被扒起过往的相关交集,所以哪怕是程倾和楚知钰这段全网周知的渊源,也并不会例外。   网上有人从他们自《念浮笙》定妆照拍摄的初次见面开始,按照时间线整理,连推测带猜谱出了一条他们之间的完整故事线,在热搜上足足挂了三天都没下去。   程倾看过,还拿给楚知钰看了。   因为写的是真的特别像是那么回事。   这位bot主收集了话题中网上所有有关他们的物料,将楚知钰和他从最开始的相看两厌,到一点点转变态度,再到泼油漆事件楚知钰发声,最后因戏生情。   就连他们中间的那段冷淡期也被写在了其中,甚至堪称有理有据。说是因为在片场看见他和许晟打闹而吃了醋,最后察觉心意误会解开,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   配图的最后,还将他们最开始的同框路透与今时今日楚知钰的满目柔情放在一起,作了多组的对照。程倾看着只觉得一开始的相看两厌倒谈不上,但楚知钰最开始对待他的确是与旁人无异的疏离。   最后程倾指着中间那段对于他吃许晟醋的详尽描述,窝在楚知钰的怀里笑,闹他问道:“是不是真的啊?究竟是不是啊?”   程倾是真的火了。   他和楚知钰在广州拍完了后半程的综艺,每天拍摄现场的楼下都是爆满拥挤的人潮。无论走到哪里,也都能造成了通行系统的一度瘫痪。   而在这段上升期间,当然也有些关于他风评在一夜间逆转的恶意猜测,指责那是资本暗箱操作的结果。但他背后的资本也当然不会任由这些言论在网络上发酵。   只是那究竟是岑远的手笔,还是楚知钰的,程倾既不在意也没有问过。   可能是老天眷顾程倾,在他们回京前的一天,楚知钰的父亲临时受邀飞去了法国,且暂归期未定,而他应允楚知钰的从广州回来便随他见家长的约定,自然也便不了了之了。   毕竟如果可以,他实在是不想将这场注定难堪收尾的闹戏,摊在楚知钰长辈的脸上给他们看。   而那些可以预见的未来在见过家长后发生,也无疑是将事态的严重程度更加推上一个层级。   回京后的楚知钰开了学,他今年大四,已经没有什么专业课内容在上,需要做的也就是跑实验室一个接一个的做做项目,并准备一些论文的发表。   而程倾也如同他对岑远说的一样,除了配合剧宣和在回京的当天参加了一次剧组演员的共同扫楼,便的确没再接任何的工作行程。   几天下来,他甚至就连工作室也再没去过一次,只是偶尔会去订好的酒店露个面,便整天地宅在家里休息,等待着楚知钰的归家。   傍晚他们有时会一起逛别墅区里的超市,有时又会一起在其中内建设的小公园里散步,又或者是一起看部电影,楚知钰的别墅里还有一个电影院。   牵手,拥抱,接吻,做_爱。   而这些日子里,程倾也始终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距离他答应给予岑远答复还剩的时间。   二十九天。   二十八天。   二十七天。   二十六天。   ......   二十六天。   程倾的确是想过,岑远极有可能会无法忍耐等待,在一个月还未结束的时候便提前开始联系他。   但他没有想过会这么前。   在他才刚回京的第四天,岑远便打来了电话。   而当对方的电话打来时,程倾才刚同楚知钰出去吃过晚饭。他正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同楚知钰闲聊着,放置于腿间的手机便突然开始了震动。   拾起手机去看,程倾的动作凝住了短短的一瞬。他没有给岑远的电话号码作备注,但那串数字他早已烂熟于心。   好在同他一同留意到的楚知钰,只是瞥过一眼便又移开,甚至还提醒道:“不接吗?”   “不接。”程倾嘟囔着摇头,说,“估计又是推销的。”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将屏幕翻面朝下,却并没有主动将手机按关。   他们已经开到了别墅区的北侧,只是楚知钰家是靠南端,而从那里步行过来大概需要十分钟。   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程倾突然地转过脸笑,兴冲冲地提议:“要不你把我放在这吧。刚刚吃得好撑,等你停好车来找我遛弯。”   几乎是赶在未接听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程倾才将将下车,把这通电话接了起来。他的语气无辜又困惑,甚至还隐隐带着些高兴地喊道:“哥哥?”   “下楼。”岑远说,“我的车现在在你酒店楼下。”   程倾似乎没太反应过来,长“啊”了一声。   “怎么了吗?是现在不方便立刻下来吗?”   岑远的声音与往日同他讲话时无异,带着淡淡的温柔。可看似关切又体谅的问题,此刻却像是把有意放置悬于程倾头顶的尖刀。   “不是的,是我现在在外面。”说着程倾的语气有些歉意,接着便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了扯谎,“抱歉。刚刚我在工作室里看剧本有些入迷,手机开了静音没有立刻看到。”   “那我过去接你。”似乎是对于他这么晚仍在忙碌的不满,岑远的声音转瞬压得低了些。   程倾默了默,按照他们如今的关系,矜持地婉拒道:“不用了,我回去很快。哥哥在那里等我吧。”   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他已经开始在手机上向楚知钰编辑起信息。   程倾计划的很好,他准备以自己工作室临时有事要忙为由,从他主动定好约会的地点里离开。可就在消息发出的前一秒,他落向屏幕的指腹却猛然一颤。   程倾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也一直习惯的都是这些年来岑远同他讲话时的不冷不热、不疾不徐。可当对方将语气中的那丝独属于爱人的包容温度回收褪去,他才惊觉自己对于过往的陌生。   岑远的声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上一句是金主隐晦高深的敲打警告,下一句却又是来自于爱人心软留情的询问直白:   “我一个电话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程倾,你确定要骗我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   反正当初这本还是个脑洞的时候,我的颅内高朝点就都全密集在这块了???? ·? ???? 第六十章 59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程倾掐住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腹相触的地方很快便被挤压出了青白的圈痕。他的视线也下意识向着四周开始发散,巡视观察起来。   方才为了让楚知钰找到他多花些功夫,以此来拖延时间,他已经走进了别墅区建设的中心公园,此刻正站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之中。   这片私密性极高的别墅区是块完全被圈住的地域,仅有业主能够进入,方才楚知钰驱车行驶而过的几条大道除了偶尔看见几名非富即贵小跑着遛狗,连车都没看见一辆。   可环境的空荡静谧,却并没能将程倾心底的紧张警惕减弱半分。   ——岑远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程倾知道。所以他只能赌,赌岑远发现的不多,赌对方仅是刚刚才意外发现自己并不住在酒店,还没有想得到更多。   “是。”   掌心被薄薄的一层冷汗湿盖,程倾忍不住地闭了闭眼,说:“我没住酒店。甚至我还会去酒店大堂露面,也就是故意做给哥哥你看的。”   虽然他并不是在挑衅,可讲话时他的语气难免有些赌气,说出的话也更像挑衅多些。岑远沉默不语的每一秒,都让程倾的心跳空悬未落。   对于他的这番话,岑远的反应却很平静。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声接问:“原因。”   程倾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我之所以从家里出去,就是想要自己静一静。可我也知道,我就这么从家里跑出去,哥哥你也肯定会去查我在哪。这样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觉得很不舒服......”   自始至终,岑远都没有打断他分毫。而刚刚他自觉的占理底气,好像就这么在对方的平静里一点一点地化开了。   程倾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甚至不用岑远主动询问,他便自觉地补上了自己的所在,说:“朋友家,我现在住在朋友家。”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回应措辞根本经不起推敲。   作为一个已经实现跨越几层阶级的孤儿,他能够拥有什么幼时关系维系至今的朋友。而在他风评极差的圈内,他又能交到什么新朋友,做到是他放心在这种窘迫境遇下值得交付的。   ——何况这五年来,岑远从未听他口中提及过任何旁人。   这句话一经出口,程倾便没了退路。就算岑远没查,并不知道他此刻正和楚知钰同居,他这个所谓的“朋友”也会在一天之内被岑远探究个透彻。   可能绊住一时总是好的。   岑远的声音很轻,但却格外清晰地在程倾的耳廓间充斥。他似乎是在问他,可语尾平平,又似乎是在自说自话:“是这样吗。”   岑远的城府早年便被练就得炉火纯青,说话时的话术语气也一贯是高深莫测。没能面对着面,程倾根本无从百分百确定对方的态度。   他的嘴里很干,可却还是喉结滚动,试图吞咽已经干涸的口水,开口时的语气因对方的似在质疑而变得有些硬邦邦:“哥哥,你是觉得我在骗你吗?”   凝固的气氛持续了一阵。   这段相互试探才在岑远的叹气中终止。   “程倾,我只是在担心你。”岑远停顿了下,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是真切地难过,无法令人不动容,“这份关心对你来说只意味着枷锁吗?”   程倾可不认为那是关心,起码不完全是。   当初他利用来将自己和赵晨阳深夜出门的消息传递,那些在公寓楼里早先蹲好的岑远的人手,早在他有意让岑远发现自己和赵晨阳的私联之前,或者说是他自住进那栋公寓里的最开始,便早就已经被程倾发现在那了。   那当然不能是保护。这份关心也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岑远为了消弭自己与生俱来的怀疑,从而达到自我平衡本就会做的事。   和现在一样,虽然程倾的确没什么值得信任的地方,但岑远的低落情绪也只是因为他在为了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愧疚罢了。   可程倾不能戳穿他,也不会戳穿他。   一直都是。   他只会轻车熟路、毫无破绽地扮演着一个深爱着岑远的人,在自己心里那关还并未过去的同时,急于解释却又不想太显焦急,用平平的语气别扭地快速讲道:“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误会受伤。   岑远不说话,程倾渐渐凝聚的目光也是一凛。过于焦灼难做的情况令他安抚躁意般缓慢地舔过牙床,接着软下声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   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所以只能为伤害对方再次地说:“对不起。”   接着,程倾弱弱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岑远短暂外泄的情绪很快收敛,程倾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卖惨,但他的语气又正常得简直可以,听得他唇角微微抽搐了下。   “那天看你瘦了,平时看你在家吃饭会吃得多些,所以等你回京我安排了家里阿姨去酒店给你送餐。”   “但是她这两天敲门一直没人应,送的东西也没被动过。她跟我汇报过,我以为第一次是因为你在外面,后面知道是我让人送的因为你还在跟我赌气,所以故意没有拿。”   “但是那天我助理过去,酒店经理说你一直没叫过客房服务,我担心你出事,就让人去查了监控,发现你的确在酒店出现过,但却根本没在酒店过过夜。”   程倾相信事实如岑远所说,但他不信岑远让阿姨去酒店不是有着试探在其中。可他毕竟理亏,只能小心翼翼地再次说:“抱歉。那哥哥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可惜说多又错多。   “你的工作室。”为了填补谎言的另一个谎言再次被戳破,岑远的语气重新变得冷了些,甚至补充道,“和你的助理一起,看新递来的剧本。”   可是徐夕景没有给他发消息。   一个可能是岑远没去,依旧是在试探,一个可能又是他的确去了,徐夕景在他的看管下没有任何机会给程倾传递消息。   程倾根本赌不起。   他只能“实话实说”,用承认错误的语气低声地道:“我现在不在工作室,刚刚是在和朋友一起,现在他先回去了。”   “嗯。”岑远似乎不想跟他多做计较,“注意安全。”   捕捉到他似要结束这通电话一般的语气,程倾喊住他,问:“哥哥,你今天找我做什么?”   岑远的确如他预计那般,准备将这通电话挂断。最后只留下一句,他说:“程倾,我答应过你让你自己静静,就不会突然来见你。”   嘟。   电话那段已经没了声响好一阵,程倾却始终没有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站在原地沉思深陷了很久。久到楚知钰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他才恍然从中脱身,笑眯眯地转脸看去,说:“你来啦。”   楚知钰自然而然地拉起他手,同他十指交握,在嗯了声后问:“怎么不在原地等我?”   “随便走走嘛。”压下沉重的心绪,程倾无事发生地捏了捏他的手背,“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的。”   他们在散步的时候一般不是讲话不停的。闲散放松的氛围之下,更多的是偶尔兴致所到聊上一段,其它时间就只是步调缓慢地往前走着。   现在就是后者,但又不太像只是后者。   敏锐捕捉到他情绪的不大对劲,走至开阔路段,楚知钰突然地停下脚步,叙述着问道:“你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他的手同时搭落在程倾的腰上,一副环绕姿态,程倾没有否认,主动地钻进他怀里,闷闷不乐地抱怨:“突然有点烦。”   “是出什么事了吗?”楚知钰关切地问。   “没有。”   这种答案的敷衍与不想提及太明显,楚知钰看着程倾在他的胸前小孩子脾气地蹭着,他的想要追问也变得犹豫。   程倾却突然在他怀里仰起脸,无理取闹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哄我。”   “你又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楚知钰的表情故意淡着,不接他这招。可动作却分明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试图从中给予安慰和支持,“你想让我怎么哄?”   程倾也不答话,就那么暗示性地看着他。   楚知钰看似是个沉稳根本毫不在意他人的性格,可他的脸皮真的很薄。听见身后正有着一段脚步声由小渐大地靠近,他低低地道:“有人。”   可程倾的表情也是依旧一改不改。   楚知钰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头却诚实地低下,向程倾抿起的唇靠近,很轻地贴吻了一下。接着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如果你一直不高兴,或者解决不了问题,你就要告诉我,知道吗。”   有时候程倾真的会触动于他的尊重与偏爱并行。   只是有些可惜,他爱错了人。   因为难得的再次逗弄到他,也因着他的话,程倾眉眼间凝起的沉意稍消散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放得更大,说:“嗯。我——”   “嘭!!!”   一声巨响,楚知钰的脸被侧方突来的一袭重拳打至偏移出视野。程倾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句话也根本没能讲完,就被从楚知钰怀中脱离而出。   在这个瞬间,他的大脑乱成一团。唯一冒出的两个念头有且仅有——谁会跟楚知钰动手?谁又敢跟楚知钰动手?   他也根本来不及看清楚知钰后续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被这场袭击打至倒下,迎面便已有两名黑衣的背部遮挡视线。   程倾整个人都在僵硬,他没能做到立刻偏头审视起当下的境遇,是来人主动地插入了他的正面视野。   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头顶树荫遮盖,间隙间降下的月色阴冷又稀薄,光斑打在一双骨感漂亮的手上,将那些细微的动作照耀得清晰。   一只虚虚握住自己的另只手腕缓缓活动,骨节摩擦产生的咔嗒声明显,像在耀武扬威地宣告着自己袭击者的身份。   至于几米开外的楚知钰是在同那几个保镖厮打还是吵闹,程倾不知道,那些声音好像都在他的耳廓间被选择性地模糊不清了。   程倾极其迟缓地抬眸,看向了来人的脸。   岑远。   一个情理之中的必然,却在他短路思绪下并没被逻辑产出的答案。   往往岑远越心烦意乱,面色便越发地冷静,可是现在,岑远是笑着的。而那双情绪晦暗难辨漆黑如墨的眼睛,似乎燃出了将万物吞噬殆尽的熊熊烈火。   程倾从没见过岑远这么生气的样子,所以当对方的手向他伸来探过,他被激发出自我保护一般地骤然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岑远没有打他。   视野消退,其它感官放大。岑远袖口古龙水的轻浅香味凛冽,将他笼罩得密不透风,浓重的窒息感攀爬。轻落在脸畔亲昵滑过的指尖,与皮肤触碰所产生的麻意也令程倾的双腿不自觉便开始发颤。   时间的渡过格外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等待惩罚降临的煎熬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倾才听见岑远声音。   他的语气轻柔和缓,似乎是真的在疑惑,问道:“什么朋友?是会牵手的朋友,还是会接吻的朋友?”   说到这里,岑远的指腹在微微抖动着的唇角停顿,麻意也在那里凝住聚集。程倾几乎要被这种折磨逼到崩溃,他才大发慈悲地重新开始移动。   只不过不再是温吞。岑远一把掐住程倾细巧的下巴,指腹按在唇上突然大力地于其上碾压摩蹭起来。程倾的口水将他手指染湿,也根本不打算停下。   矜贵的嗓音,用词却格外粗俗:   “还是说,是那种把你按在床上,看着你的全身一点点泛红,最后把你做到晕,射_得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朋友?”   “不止一次,程倾。”   方才还不紧不慢的岑远,在这个时候没留给他半分回答的时间。一句突然冷淡的话语,平铺直叙地在程倾的耳畔炸开:   “我好像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 姜还是老的辣 第六十一章 60 谁才是小三   岑远的下颌一贯倨傲地微微抬着,逼仄紧凑的视线也是居高临下地降临。他清楚地看着程倾漂亮的唇形被挤弄得不成样子,那两片唇瓣也开始充血发热,就像每次被他吻透过后那样,渐渐趋于烂熟的暗红。   只是这回不是因为他。   岑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压下立刻将二人拉开的冲动,只是站在那,等待着他们的更进一步的。   暴虐因子的突然燥动,令岑远的力道有着一瞬的失控,几乎是要将对方下巴的骨头给硬生生掐碎。   “唔......”   程倾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他真的很聪明,像是知道那样会激怒岑远让自己更多受罪,就连一丝微弱的反抗也没有,只是任由着自己被完全的控制。   而岑远过激的情绪,又在下一秒被强硬地克制收敛。他的表情一瞬扭曲,脸部的每一寸的皮肉都像机械一般地运作着,才最终勉强做到将方才阴沉到可怖的脸色压下维稳。   将掌下这张不知是因害怕还是作痛,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变得梨花带雨的脸甩开,岑远都没有再分给程倾一个眼神。   他不会去问程倾为什么,也不会问他们的暗通款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一切的追问都是失败者的象征宣言。   而他,永远都不会失败。   何况此刻他还确认了别的什么。   人的无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在楚知钰被他一拳打倒的瞬间,他只在程倾的眼底看见了愕然。   甚至在他没看清来人是自己以前的大段时间里,他也只是自保性地在原地愣住,根本没有半点想要去扶这位奸夫的意思。   ——程倾根本就不喜欢楚知钰。   转过脸看向正被自家保镖团团围住,同他们推攘着想要往过来的楚知钰,岑远此刻一如常态的平静语气,远比情绪崩盘的癫狂要更显可怕万倍,说:“放他过来。”   保镖不敢对楚家金贵的继承人出手,所以他们方才只是僵持。而这其中当然有着岑远的吩咐在先。   同理岑远自己也当然本没想过要和楚知钰动手。只是在看到的那一秒,心头迸发的强烈杀意还是让他失去理智、不计后果、下了死手地打出了这一拳。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根本就没有感到半点悔意,甚至在看到对方的狼狈不堪时更颇有几分爽快。   楚知钰倒下后的左脸直直蹭地,此刻细长的血色擦痕一片,右脸也因被直击而红肿瞬起。右侧的唇角磕划到牙上,破裂渗出的血早在推攘间蹭在脸上哪哪都是,半干半湿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在挣脱开来的第一秒,他却根本没对作为始作俑者的岑远投注半分关注,便直直向程倾冲去,将于夜风间可怜发颤的纤细身影扶稳,不断轻声安抚着什么。   而程倾的头深深地低着,似乎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怕了,没有给予楚知钰半点反应。   可饶是如此,岑远也看清了程倾根本对楚知钰没有半分留情,楚知钰神色间的关切还是深深地刺入了岑远眼底,作出了一副郎情妾意的好场景。   他垂下的手攥得咔咔作响,指甲也深深地扣进了肉里。   片刻后,楚知钰才终于结束了柔声细语,在将程倾向身后推了推后冷冷抬眸,同他视线交接兵戎相见,脖颈间突起跳动的血管在月色下泛着骇人的青。   缓步迎面向岑远过来,楚知钰浑身紧绷的肌肉在一瞬间爆发出力量,凝聚的一拳同冷冽的声音同时迎面砸下,语气间的讽刺毫不遮掩: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岑总除了纠缠恐吓他人男友和非法入侵民宅,还有故意伤人的爱好。”   接下全力以赴的这拳并阻挡它的逼近的确困难,岑远倒退几步,但回话的语气却带着轻而易举的淡定:“我倒是不知道,视察自家产业什么时候变成了非法入侵。”   同另手示意挥退上前的保镖,岑远更使力地掐住楚知钰也不断往前用力的拳头,保持住不进不退的僵持交锋。   盯着对方饱含怒恨的眼睛,甚至还先不紧不慢地轻笑了声,才一字一顿地继续回道:“就更别说什么纠缠他人男友或是故意伤人了。”   在他语峰结束的刹那间,平衡便被打了破。   楚知钰再怎么沉稳早熟也到底是年轻气盛,在岑远面前根本就是显得不太够看。他比不过岑远这种老油条被打碎了牙也能往嘴里咽的隐忍伪装,下一秒便是猛地朝着岑远扑了过去。   “嘭咚——”   “嘭!”   一切发生的太快。楚知钰用另只手一把扯住对方的衬衣领口,一同倒地的瞬间,紧接着便朝对方的颧骨狠狠一拳。   岑远也迅速反应回了击,而楚知钰骑在岑远的身上几乎是要将人揍死的架势,拳头看也不看地就胡乱下砸,双方很快便扭打成了一团。   方才吞咽血液的咸腥味还在口腔里弥漫,原始的味道也更是激化了原始的凶性。楚知钰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妈还能不能要点脸?!”   “先是对我示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紧接着又来纠缠我男朋友。你还知道那时候我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吗?!现在还想着插足当小三?!”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廉耻?!!”   “啊?!看来之前顾念着你的脸面没说是我多此一举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是不需要?!!!”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谁激到这种地步,他也当然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一个人是还能这么的没有下线。   像楚知钰和岑远这种世家子弟,小时候都不是练过拳击就是练过护身术的,打起架来每一下都拳拳到痛。   在这种时候,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岑远本应更有优势。可楚知钰显然也占据了主动先机,所以两个人在这场扭打间都没从对方那里讨到半点的好处。   楚知钰急促紊乱的呼吸不断攀升,俨然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的眼睛也是红血丝遍布,怒不可遏地锁在岑远这张明明已经狼狈到沾满灰土却仍然云淡风轻的脸上,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困兽。   将口中沾染咸涩血腥的唾沫狠狠一吐,似乎是根本不记得这位是存于自己心里数年的白月光,岑远又很快狠狠回敬给了楚知钰小腹一拳,冷笑着反问道:“你的男朋友?小三?这话你最好还是说给自己听吧。”   身体上令人恶心的晕眩感还没缓过,楚知钰就被他黑白颠倒的无耻之谈恶心到更是无比的反胃。再次深刻意识到对方道德观念的败落,他也根本不再想要再多费口舌,忍住剧痛再次地一拳重落。   岑远不是没有脾气。这一下也令他终于被彻底激怒,两个光鲜亮丽的男人就这么抛弃了恪守的风度与尊严,在街边再次更为激剧地扭打在了一起。   闷痛声此起彼伏,谁也不愿意停手。   而身为这场冲突爆发的原因,却又在这场冲突里长时间隐身了的程倾,他终于抬起的双眸,其中情绪冷静得可怕。   或者更应该说,早在岑远出现对他开始那几句逼问的时候,他便早就已经从短暂的慌乱里脱了身。   ——毕竟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无可避免的这一步,他也就只能选择将原先预设提前。   而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反应,也只是想要看看拖延岑远那边时间的骤然缩短,楚知钰是否还已经对他到达情根深种,并对此重新作出当下规划。   所以如果不是知道他再不插手喊停,这两个人明显就是要互殴到只剩一人存活,程倾是断不会在此刻阻碍他们的冲突继续升级的。   但以楚知钰现在的失控反应,倒也足矣证明他对程倾的感情,已经到达了程倾想要的深度。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再次积蓄,又是一个睁闭,惊慌失措的情绪又在程倾的眼中顿然而生。   “停下来.....”他向着扭打的二人小跑而去,最终被逼停在了一米开外,想要拉架又无从下手的手开始在空中空悬四移,“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停......”   可程倾撕心裂肺的劝说声在厮打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最后是一句带着浓重哭腔,破了音的吼叫强硬灌入了他们的脑海:“都给我住手!”   楚知钰热度逼近快要炸开的大脑瞬间清明,动作也是一滞。对方白卖出来破绽,岑远根本就毫不客气地又照着他的左脸补上了一拳,将面前的头打偏过去。   楚知钰的唇被死死咬出血口,再想还招只是浓重得闪过一瞬,他便已经压着身体的剧痛收手,狼狈踉跄着起身。   他想要去替程倾擦掉眼泪,探出的手却又因蓦地反应过来肮脏,在触碰的最后一秒骤停。只能用怒火未散的沙哑声音僵硬地作着安抚,不断地说着:“没事,别担心。我没事。”   岑远的狼狈确实比他少点,但也只是一点。他衬衫的扣子都被楚知钰拽掉几颗,浑身也滚在地面沾染的灰尘。   慢斯条理地将皱巴巴的领带整理出个差不多的样子,他才也从地面站起。   “他好像还搞不太清楚先来后到——”视线穿过被楚知钰护在身后的程倾,岑远冷漠地开口问道,“程倾,你没有告诉他他才是小三吗?”   在岑远这里无厘头的疯话听得太多,楚知钰已经气得连再对他出手的欲望都没了。此刻面无表情地眯起眼,扯唇问道:“如果岑总指的是你们之前的包养关系,岑总该不会老到连结束都能忘记吧。”   “结束?”岑远唇角未提地轻笑,根本没被楚知钰的攻击激到半分,只是继续低眉看着程倾反问,“程倾,是这样么?”   他的眼神似乎在暗述着很多,令楚知钰所格外不喜,下意识便防备地将爱人更往身后压退。用威胁的语气冷道:“我说过,离他远点!”   目光在程倾止不住哭意说不出半句的脸上又落半分,岑远到底没有逼迫对方开口,是自己好心地替楚知钰作了解答。   他吐出一个日期,说:“这天我们的包养关系的确结束了。”   岑远给足了楚知钰回忆这个日期的时间,所以楚知钰也的确想到,那是程倾答应自己不再跟岑远的当日。   程倾没再对他说谎从岑远口中得到印证,楚知钰的心头划过一丝喜悦,他眼神柔软地垂眸看向程倾,接着听到了岑远的一声:“不过——”   戒备地重新抬眼盯住岑远,楚知钰目睹着对方的眼神划过一抹居高临下的怜悯与讽刺,他的心脏便不知为何地加速跳动起来,甚至比方才互殴之时还要更为慌乱。   “——那也是我们确认情侣关系的一天。”   似乎是生怕他听不清晰,岑远一字一顿地论述出了事实。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很平静,平静到令楚知钰所有的底气都被吸褪,从下意识想要反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转变成为了强烈的不安,这句话也堵在嘴边没能出去。   这让楚知钰下意识寻求支撑地看向了程倾。   也只是那么一眼,他便明晰了岑远说得都是真话。   如果程倾只是这样低弱地抽泣着,看也不敢抬头看他,那他还可以寻找理由说对方只是被惊吓过了度。可程倾肩膀的起伏早就已经不再剧烈,却始终没有反驳出半个字。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他垂下在前的右手扽着左手的一根食指,分明就是往日里心虚时的样子。   他方才对岑远的侮辱性攻击,被岑远原路奉还给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扇在他的脸上,比方才遭受的每一拳都更痛,也更加的窒息:“你现在知道,谁才是不要脸面、不知廉耻的小三了吗?”   楚知钰的语言功能在这一秒完全地崩溃了,他说不出半个字给予回击。   他有多希望程倾能够说些什么,让自己不要处于跳梁小丑的可笑局面,哪怕只是动一下,哪怕只是微弱地摇摇头。   可是程倾没有,一点都没有。   楚知钰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呆滞地看着从未抬头回视着他的程倾的发顶,视线开始因过于密聚而发虚。同时感知着自己的心间像是空了一块地作漏,被穿过的夜风刮得痛不堪言。   岑远无动于衷地收揽着楚知钰的心碎一幕,甚至毫不体谅地给了他最后一击。从保镖那里拿来湿巾将手擦净,他不疾不徐地将手向程倾伸去:   “程倾,过来。”   他不会在楚知钰面前就将他们之间的难堪铺开。   而虽然不愿意承认,直到这一刻,他也竟然是真的愿意再给程倾一个机会。   岑远是一直都知道程倾和楚知钰走得近的。   甚至可以说,他们两个就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变得亲近。   早在给程倾接来了这部同楚知钰合作的戏,程倾这回进组之前,岑远便让人去看住了程倾和楚知钰的一切相交。其中不止程倾的助理,他在组里也还安排了人手。   不过倒不是怀疑程倾会在他的敲点之后,仍有那个胆量逾越。只是防止对方说些不该说的,或是做些不该做的,为保万全而已。   所以当他得到程倾接近楚知钰的讯息,他也不过将此归为这位深爱自己的情人对待情敌的好奇与试探。既程倾管住自己守好了本分,他也对对方暗戳戳的行径选择了放任不管。   只是岑远的确没有想过,程倾会真的能和楚知钰变得要好。   直到那天楚知钰突然出现在程倾的公寓楼下,回去后他才仔细审视起后面那些传回的信息,同时猜测也得到验证。   ——那晚的楚知钰必然是来找程倾的。   而若是程倾和楚知钰的关系真的不错到了这种地步,岑远便不再认为,程倾会不知道他和楚知钰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暧昧不清。   理性告诉他,程倾那晚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可理性也告诉他,五年的日日夜夜,程倾对他的爱也根本不是作假。   死局。   两种想法各想争出个高低,将另方吞并。由此而生的各种怀疑是无休无止的。   而也因有了这些,岑远很轻易便将楚知钰在被个想要上位的小明星斗胆下药的宴会那晚的消失,和程倾的消失,放在一起作出了联系设想。   查出的结论也当然不出他所料——当晚的程倾是和楚知钰共同从宴会里离开,又一起去往了楚知钰的一处房产,足足停留了一晚才出。   岑远当然不相信,和男人共处一室一夜会什么都没发生的屁话,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被下了药的。   但那些似乎盖不住五年。   的确如他所言那般意外的得知的程倾费尽心机的欺瞒,此刻正和楚知钰同居的事实,也依然盖不住五年。   甚至岑远今天找来这里,也不是因为怀疑程倾对自己的心。而是近日在网络里那些铺天盖地关于楚知钰程倾的照片里,他意外看见了一张,看见了楚知钰垂眸看向程倾的眼神。   娱乐圈里营销炒作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他见过的挂着形形色色面具的人也太多,所以轻易便能辨认出其中的真心或假意。   而楚知钰看向的眼神绝不能是作演,那是来自一个男人对所爱的深沉占有与宠溺。   岑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自负。   因为不管是得知他们曾共处一室一夜,还是得知他们现在正在同居,再到他就站在这里看见他们接吻,甚至直到此刻,他都没对程倾的心有过半点的怀疑。   他只觉得程倾爱他,所以程倾因爱生恨。   而这样一个有着小聪明又时常自作聪明的孩子,所能想到报复他的途径与手段,不过就是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   可那个答案岑远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振聋发聩。   一直毫无动静的程倾,此刻颤颤巍巍地伸手,没有搭上他一尘不染的手掌,反而是向一旁楚知钰血迹和砂土混杂的肮脏指尖探去。   岑远看着他艰难地抬起脸,其中怯意肉眼可见。可他还是直视着自己,清清楚楚地说完了整句话。   “我们已经分开了。”他说。   十指交握的手被拉起至他的胸前,岑远却始终只是死死盯着他的那双因害怕晃动,眸色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睛,听着他将往日于自己的偏爱给予旁人:   “我现在是他的伴侣。”   作者有话说:   写得太忘我…一打开长佩全是催更   扫瑞大家 ???????????   我码字真的很慢,我今天也要上早八我也不想这么晚的(话说回看一遍这章我cpu都烧干了 第六十二章 61 啄伤人眼的金丝雀   这种惊天反转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想到的。   一瞬涌入的巨大惊喜,令楚知钰被程倾拉住的手僵硬,时隔数半分钟仍是虚力地垂着,才骤然反应地攥了实。   他的回握很紧,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将他们彼此分开。可方才在地面厮打间掌心叩进的砂石,明明细微的硌感早在其它更大的疼痛下隐身,此刻却越挤压便越发地存在明显。   ——和他明明早经捅穿,此刻却被喜悦洗礼填满的胸口一样,不断预警着冲刷过后的仍然空洞。   但在这个时候,楚知钰根本不敢去想这个念头。身处绝境的他只能本能地抓住求生的最后一丝希望,一如明知隔阂作痛也要紧紧握住程倾的手。   地狱登天堂,天堂坠地狱。   可是本该得意快活的人实际此刻并不感到好受多少,本该心碎恼怒的人表情也并没看出半点失常。   虽然对岑远的为人极为的不齿,但在这个时候,楚知钰的确是颇有些敬佩岑远的隐忍的。   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程倾遭拒也好,还是一个唯我独尊的掌权人承接忤逆背离的打击也罢,岑远所做到的面上功夫都实在是万众均难以企及。   和方才似乎是笃定了程倾会选择他,从容地抬手相迎那般,哪怕当下的结局不如他意,岑远淡然的表情也根本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将空悬等待的手不紧不慢地回收放下。   他深邃的眉眼融进夜色,波涛汹涌的情绪只在最初出现和方才程倾握住了别人的手时的短暂一瞬破口泄露而出,现在完全地隐没不见了。   程倾只是看出,对方漆黑瞳孔间的星点亮光,仍然没有改变落向他的方向。并隐隐感知,岑远现在好像并非是内心过于复杂激剧,表面反而无法作出回馈的平静。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现在的岑远,让程倾不能对他的后续行径作出半点预测。   甚至当以程倾对于岑远的了解,对方该要恼羞成怒采取强取豪夺措施的场面真切发生,他都不觉得这场无声的威胁是真在威胁。   随着岑远向身后微微一瞥过眼,程倾也一同被带去视线。   岑远身后是整排蓄势待发的保镖,而更往后面的一块,是接到举报前来查看情况拉架的别墅区保安,又在远处被一名身着浅绿色西服的人阻挡。猜测不差那人应该是这片区域的最高负责人,在岑远看去的转瞬便向着岑远反应赔笑。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述说着一句——“你真以为他能护得住你吗?”   这是程倾有史以来最看不懂岑远的一刻。   但他只能选择脱离不看这位唯一一个不按剧本走将整场戏码上演变得极为古怪的演员,按照原定设计作好自己的饰演。   程倾的唇被咬得愈发死了,另只空坠身侧的手也攥紧了裤子,明明尼龙不是个易褶的材质面料,此刻却皱皱巴巴成一团。   他向着身旁的肩膀靠近挪动半步,似乎是想要以此昭示着对于自身选择的不改不悔。   可强权之下的反抗是无伤大雅的微薄,在上位者的眼中显得分外可笑。   转还回脸,岑远才终于屈尊降贵地下落目光,看向他们交握的双手,视线又由此攀延而上至于楚知钰脸上。明明眼神浅淡,其中不屑之意却是深沉。   程倾自己似乎也是知道这点,正因明白任何言辞的无力,所以对于这场无声威胁没能说出一个字予以回击。   楚知钰知道此刻自己正该维护自己的伴侣,可除了侧过肩膀挡在程倾身前,保障他的人身安全,他根本没有底气说出一句插入他们之间的交锋。   因为无论如何,程倾并不反驳的默认,宣告了他才是那个确确实实的后来者。   而居上的后来者并不光荣。   如果说先前不知不觉间犯下的错误,他都可以用自己同样是一个并不知情的受害者来作掩。但自他选择将真相暂且逃避不看,用力回握住程倾手的那刻起,他所遭遇来自道德的强烈审判,对他而言便是足矣致命的。   所以当岑远又一次地提起手腕,楚知钰也同样根本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躲也不避地等待着面临,自己犯错后应得的惩罚与下场。   楚知钰的肩膀挡住了程倾的大半视野,直到岑远的肘已抬至胸前,才被程倾目睹获悉。   “够了!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指责制止的怒声顷刻之间响起,程倾的反应快到几乎是未经思考全凭本能地扑了出去,猛地闪到楚知钰身前作挡,同时在最后一秒再次地将眼紧闭。   “程——”   楚知钰根本来不及将他错回到身后,只能一把将他的脑袋搂进胸膛,用臂膀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可是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岑远的一声轻笑被程倾完全捕捉,紧随而至的便是不知因何而作的鼓掌声传入耳间放大清晰。   一下,两下。   程倾根本不明所以。   岑远的反应简直就像是正在欣赏一出大戏上演的旁观者,毫不吝啬地向台上的饰演者抛出自己的赞叹。   而实际上岑远也的确如此。面不改色地看着楚知钰和程倾这幅争前恐后保护双方,恨不得要是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样,他用叙述着说的语气讲出一句:   “程倾,你可真让我惊喜。”   也是随着这句,程倾的睫毛在密闭的黑暗里不稳的微煽,扫在皮肤上纤细的痒意被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楚知钰。   不知道对于作演有些没了底气,还是本就如此设计,总之比及方才程倾的气势弱下去得太明显,可他还是再次重复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知道。”岑远只是平静地回以三个字。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一点一点地推开遮挡视野的臂膀,程倾跌进了岑远眼眸的深渊,“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会如你所愿。”   岑远却不对此作出任何回馈,像在逗弄自己的宠物,只需勾勾手示意,便足够令他自己主动的跟来上前。   这不是程倾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程倾宁愿岑远暴怒,引得楚知钰直接和他两相对峙。可对方的平静明显造成了自己的入局,其中楚知钰也必然不会插手的,只有他们彼此之间句句打着哑谜的交锋。   感受交握的手上力道的一紧又一松,程倾最终还是脱离楚知钰的范围,向岑远迈开了步,半湿半干的泪痕在走动带起的微风下泛起阵阵凉意。   而自始至终,岑远周身的气场都只是无害。   无害得令程倾的每一次呼吸都无比的发空发虚。等到在他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下站定,静待着岑远继续起这段独属于他们彼此的交谈,就已经濒临窒息。   可是程倾再一次地猜错了对方的意图。岑远不但没有立刻对他执行死刑,反而是多此一举地复念起审判之语:“你还应该知道,只要是我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这么说,明明是要让程倾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准备出手。   程倾实在厌烦于这样无休无止的承接,抬起眸同他对视的动作快而犀利,可表情却依然是个只能随波逐流的弱者,无辜到了极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之前的确是我不该那么讲你。”岑远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他绕圈,不知是在真心夸赞还是反讽地道,“你不是只有些小聪明,你是真的聪明。”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这一刻,都足矣令程倾方才强压慌乱的虚焦眼神渐渐变得凝聚。   楚知钰远远投注而来的目光,也愈发紧凑了。   只是不是由于对待岑远的防备与警惕,反而是感到无比的奇怪。奇怪他们之间的氛围太平静,一点看不出是因感情纠葛的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他们更像是在谈判。   可任由他们这段时间内的万般揣测,岑远的心境到底如何,有也当然只会有他自己知道。   没了程倾爱他的假象在前作掩,一切的逻辑串联都无比的顺利。几乎是在反转发生的几息之间,岑远便想清了所有。   而对于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五年间他却从未对之有过起疑的认知所带来的羞辱和败落感,在那一瞬的确要盖过所有其它。   毕竟他也曾设想过事情的走向可能不会令他得偿所愿,到达不得不动用些外力手段的地步。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态会是因程倾这边的完全脱轨失控,从而发展到达的最坏一步。   可他的暴怒戛然而止了。   不管是心痛如绞也好,还是恼羞成怒也罢,都比不过岑远在意识到自己正棋逢对手时,被激出带着血性的磅礴兴奋。   是他自己遗忘了一只金丝雀,哪怕是在笼中豢养多年,哪怕模样再怎么乖巧懂事、精致无辜,鸟也生来就是个会啄人的生物。   他怪不了任何旁人。   岑远缓慢地向着自家这只格外漂亮也格外聪慧的小雀俯下身体,直到嘴唇同程倾仍在发红的眼睑停在了同一水平线才停。   “只可惜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岑远毫不避讳,也毫不保留地提点道,“再精心筹谋的完美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前都只会起到零作用。”   程倾下意识后退半步,不经心地磕在地面的鞋跟令他险些没有站稳,语气也显得晃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听得懂。”岑远情绪深潜的眼睛终于浮现内容,那是一抹偏执又疯狂的宠溺笑意,“就像你刚刚就已经听懂,我现在不打算直接把你绑走一样。”   而他后面紧随而至的一段低声细语,也让程倾许久以来毫无破绽的假面,第一次的彻底崩裂于人前。   在岑远像是期待着拆开什么精美绝伦的礼品的注视之下,程倾方才还无助失措的眼神顿时子虚乌有,化成了深不见底的冷漠。   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三个真的没一个蠢货 第六十三章 62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可在有些时候,只一个瞬间便也足够。   哪怕持续时间很短,过去时间已经很长,收获到自己所满意的反应,岑远还是欣赏回味一般地微微眯起些眼。   他缓慢地俯下身将唇凑近,吐出的每个字气息都打在程倾耳边,引起一阵细小却又存在感极强的战栗,说:“一个月。程倾,我还是会给你一个月。”   而程倾却一动也没动,像是因他方才的一席话而僵滞,就连目光也并未追随着向侧方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为眼中收揽对方再无动于衷的态度惹恼了,还是后面想要说的引起了他情绪的震荡不平,总之说完这句,岑远停了停。他斜斜落下的目光突然沉凝下去,接着一把钳住了程倾的脖子。   “呃——”   岑远一点力道都没有收,来自气管掐断最为直接的窒息感,使得程倾发出了一道破碎的长音,同时被迫向侧上仰头。   转瞬之间,这张面若桃花的漂亮脸蛋便涨得通红。   岑远毫不怀疑自己存在着某一刻,是真的想将程倾给硬生生地掐死过去。毕竟死了,就没办法再红杏出墙勾三搭四和水性杨花。   他实在给了程倾太多超越底线的包容了。   在一个只有利益没有情感的病态环境下长大,岑远不知道如何去爱,甚至对爱始终是不屑。直到意识到自己对于程倾的感情,他才开始去学去改变。   感性压过理性,利己主义开始换位思考,一切都是无声的努力与付出。   可是程倾让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成为了笑话。   “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逼迫着达成一个对视,岑远毫无保留地向程倾展露出了自己的最后底线,既是明晃晃的威胁又是不容反抗的命令,“当然,前提是我今天能够收到你从他家搬出去的消息。”   在楚知钰反应过来不对,跑来即将攥住他的手腕的前一秒,岑远先一步地收了手。   轰天闹剧的开局,最后却以明明是来惹事生非的岑远,自在地于众人的恭敬护送下转身离开,画上一个平淡到堪称烂尾的收场。   表演从来对于程倾而言,都不需要太多力气。泪水挂在眼眶,他的周身也因方才须臾情况所感到后怕而微微颤抖。   模糊不清的视线追随着岑远一步一步地走向车边,直到那辆车又的无影无踪地消失在街口,他的耳边始终回荡着的都是对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程倾,我也相信你会作出一个聪明的选择。”   岑远的语气太自信,自信到连一向自信的程倾甚至都开始动摇,自己走到如今局面所作的是否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当然知道,岑远的自尊与胜负欲让他是想扳回一局,看着自己主动走向他,所以才仍有了一个月。   可......   完全收敛起心绪,程倾才别过眼去看楚知钰。虽然还没理清,但他还不想被岑远牵着鼻子走。   程倾要自己手上拥有完全的主动权。   来自脸畔的灼热始终一断不断,让他知道对方一直都是看着他的,也让程倾做好了直面视线的准备。可在对视的瞬间,他却还是愣了愣。   降落的眼神很陌生。但楚知钰不是没有这么看过他,只是相隔时间太久,足矣令人淡忘。那是楚知钰面对对待无关紧要的人时的态度,冷淡,疏离,平静,无形便拒人于千里。   “楚......”   细弱的睫毛在这一刻承担不住泪珠的半悬不挂,一句话同时而出。可程倾甚至还来不及喊完他的名字,楚知钰便已经抛出了问题打断:   “他说的是真的吗?”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程倾当然知道无论他如何辩解,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被逼无奈不敢反抗的受害者,也都已经瞒不住楚知钰他被三的这个事实了。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吸了下鼻子,无声地垂下眼帘。楚知钰却似乎非要听个肯定,补充着追问道:“你在已经和他在一起的前提下,接受了我是吗?”   虽然楚知钰面色冷淡,清润的音色也透着股一贯对待旁人的疏远,但程倾这回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颤意:“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楚知钰当然明白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可他还是想听程倾说上一句不是。他的大脑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他的心又不愿意知道。   否则在这一刻,楚知钰怎么会清醒地想着——   既然程倾已经骗了他那么多次,那为什么就不能再多骗他一次呢?这样他便拥有了理由可以抛弃痛苦,不再在道德三观与心之所向中两难。   刚刚程倾和岑远就站在距他几米开外,交谈着他听不见的内容,他数不清有多少次想要冲上去把程倾拉走。可是这种强烈的冲动,也每次都会在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身份与立场时堙灭。   去而复卷,死又复生。   楚知钰只是在挣扎着深陷。   他认真地看着程倾不断启又闭合的唇,甚至用力,似乎是想从中比听到更先捕捉字节。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度过的时间一分一秒,足够早已破碎淋漓的伤口血流成河。再次开口时,楚知钰的语气轻了些,在风中一触即散:“很难回答的话,那我换个问题。”   “——你喜欢过他吗?”   那句已经被释怀的哥哥和岑远,再一次地狠狠深扎在了楚知钰的心头,让他就连呼吸都在抽痛。   可不是缄口不言,就是答非所问。   楚知钰垂着眸,只看见身前的身躯微微一顿,接着终于听到了无底气的回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和他的......”   这段话是被他的一声轻笑所打断。程倾还是第一次听到,楚知钰存在嘲弄的语气。   接着楚知钰便什么也再感知不到。   楚知钰的耳边只有阵阵剧烈轰鸣,眼前也是出现血色一片。他根本没有勇气听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无边无际的苦痛。   他只能自顾自地转身,迈步,最起码要先逃离这个已经令他足够难堪的场所。   可是程倾的声音紧紧追随着他,不管楚知钰想不想听,最终还是有着一两句解释插_入了他的脑海。   “......我早就跟他提出分开了,上次你来找我在我公寓楼下看见他,就是他不愿意放手所以来纠缠我。”   “那天我们吵架,我跟你保证过我就一定会做到,我真的已经跟他完全说清楚了,可今天他还是来找我而且以这种身份自居我也没想......”   楚知钰更加快了脚步。   这回楚知钰没有像上次生气时那样有意暗暗等他,每一步都迈得比他更快更大,程倾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一直紧跟住他。   夜晚的天气已经转至很凉,方才满脸湿泪现在奔波,程倾整张脸都被吹的疼得不行。   同时他的嘴里还在没个停歇地解释,说了好一通,程倾终于是没了耐心。他缓缓减速停下,半屈着腰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一句:“楚知钰!”   他的确没太想到,口舌劳顿长篇大论都没能让其止步的楚知钰,却在这一声后真的停下了脚步。   楚知钰只是微微别回脸,视线不知落向何处,总之没有看他。而那小半张脸所带着的骇人的伤,也大多被昏暗的光线所柔和淡褪。   他总是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哪怕身上再怎么肮脏狼狈,袖口都被扯烂。或者更浅显些形容,应该就是学校里明明是主动寻衅滋事打了架,老师一看却只会觉得他是受害者主动包庇的类型。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虽然早已猜到楚知钰不会这么轻易就将这件事过去,但程倾没想过楚知钰会将话讲得这么直白,直白到前所未有的阴郁伤人:   “你和我说过三次,你已经和他断了,但是你都没有做到。我也和你说过不下三次,如果无法处理需要帮助就告诉我,但是你也都没有。”   “那么我只能认为,你并不是不能处理,而是你不想将这件事处理好。”   楚知钰还是听了进去。   讲到这个地步,可他却还是问不出直截了当明明白白的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由自己口中变相承认程倾对岑远的心意。   很奇怪,明明片刻前还在奢求着程倾骗他。片刻后他又无法控制地发出质问。语调死寂,声声泣血:“你究竟还想骗我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尊嘟没有人猜小岑对倾宝说了些什么这么大反应吗 第六十四章 63 “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在楚知钰句句到点无懈可击的质问下,程倾没有沉默太久,几乎是只一两秒过去,便颔首说:“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骗了你。”   他坦荡荡地承认,好像那并不是什么不坦荡的事情,回答的快速也像是早将自己从这滩烂狗血里摘得干干净净。   楚知钰却没有他的本事。   光是站在这里,面对着一个他不愿面对也无法面对的真相,就已经足够让他压不住翻涌不息的情绪。   何况此刻,他主动替爱人拼命遮掩的骗局又被对方亲手撕开,展露的内容鲜血淋漓可憎可怖。   楚知钰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成拳,掌心方才划破的口子虽然已经凝成血痂,却由于挤压而再次破开渗血。   他攥得极为用力,似乎是想借着身体的疼痛警示清醒,可与心脏千刀万剐的痛楚相比,一切却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蠢的。   可是他想要一直做傻子,却又转瞬便被剥夺了这项权利。   “你利用我。”楚知钰的喉咙像被压紧,每个字的吐出都无比艰涩,“从一开始,你就是有目的地在接近。你有很多预选,最终你在许晟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因为我的家世更加符合你的预期。”   慢一拍的,楚知钰审视的目光向着程倾投射过来。可夜色深沉,光线寂暗,像是为相隔一米开外的对方蒙上了层层雾影,就连面孔都模糊不清。   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对于这段推导进行求证:“——是为了成功地逃离岑远的身边吗?”   一差不差。   程倾知道楚知钰聪明,但在事情发生后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便能捋顺到这个程度,他的聪明也的确让程倾讶异了一瞬,才再一次地坦白承认,说:“是。”   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语气和缓地叙述说着,程倾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有些虚散开来:“我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孤儿。”   “认识岑远的那年,我刚满18岁。我被岑远选中,做了他的情人。”   “我没有能力中途掐断这段关系,就像我没有能力拒绝他的邀请一样。我只有等,等为期五年的包养结束。可是就在快要到我和他约定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我发现他并不打算放我独立。”   一个完全的谎言是无法再次将楚知钰蒙骗过去的,一直以来都是半真半假的谎言才更使人信服,所以程倾不选择否认整个事件的产出框架,而是在此基础之上删改填补一些内容,以此来改变整件事的意味。   略微停顿了下,他才继续讲道:   “至于岑远,我的确对他有过好感。”   “当年的我只是一个从孤儿院出来每天为了温饱发愁的穷人,可是岑远给了我良好的吃穿住行,还给了我继续念书的机会。是我想要赚钱,想要更快的自立更生,所以选择进入了娱乐圈。”   “虽然不是以我愿意的方式,但是他帮了我,我知道有得必有失,所以我对他依旧抱有一定好感。”   “但是没能演变为喜欢,我见的世面越多,我就越知道我和他的差距有多大,何况我只是他的情人,所以这点好感早在五年前跟他后没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也就在我手足无措万分焦急的时候,我意外发现许晟喜欢我。”这是程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是在有意吊着许晟,“所以我始终都没有明确拒绝他。”   “但是从最开始接近你,我的确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喜欢你的作品,所以想在你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和你有一个好关系,不希望你误会。”   “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上我。是在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才开始有了目的。和对许晟一样的目的。”   “可是后来,我意识到......”   “——够了!”   程倾的接下来的言论却被楚知钰打断,同一时间,他看见了楚知钰颤抖发红的眼睛。   楚知钰不知道,程倾是以何等心境才能做到平静地将整个骗局勾勒在他眼前重现。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程倾,面前的这个人,实在令他感到陌生得可怕。   在这一刻,楚知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倾是一名演员,一名极其出色的演员。当作为影帝的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戏时,就为对方的演技所惊艳震撼到折服的演员。   所以才能扮演出一个同样喜欢着他的角色,将他们两情相悦的关系饰演的无缺无暇,让他几乎察觉不到任何怪异。   他无法不去想,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发生,程倾是不是根本没有打算跟他坦白一切,自己是不是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是楚知钰不想问,也不需要问。   他的唇几次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又克制的没有真正启唇开口。   因为一切都和他方才质问的一样,苦衷永远不是欺骗的挡箭牌。他给过程倾许多次机会将困难交付,哪怕只有一次,程倾向他将这些坦白,只要足够真诚,自己都会选择谅解。   “我不想再听了。”意识到自己突然地高声打断听感过于凶恶,几息过后,他将音调克制着降下,转过身说。   是楚知钰高估了自己,哪怕耗命,他也无法坦然面对真相。   他不敢再听,更不敢再看,明明已经停下脚步,却宁愿半途而废将方才所做的努力归为流水。   可是当他重新开始走着,程倾的声音也依旧跟着,继续着方才未完成的那段话——“可是后来,我意识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不再是欣赏和仰慕的那种喜欢,是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我的确是在和你在一起后才意识到的这点,但我不是在那个时间点才喜欢上你的。我想,否则当初在你和我告白的时候,为什么我会那么快的答应,留给权衡利弊的时间又那么短呢。”   在他轻飘飘的尾音里,楚知钰的脑海不自觉便浮出他们过往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而那绝不是完全的真心,他也不太能够认定那就是完全的假意。   而且——“一辈子”。   太动听,也太诱人了。   抛弃对方对自己的戏耍欺骗不看,楚知钰竟然真的可耻地感到些快慰高兴,只是因为自己是三方中唯一被真正爱着的赢家。   可是他不能回头,更不能停下。   或者说更多的是不敢。   他不敢在已经被骗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再一次地将信任交付给程倾。更何况楚知钰清楚,只要自己再一次地驻足,就一定会冲动地抛弃一切的尊严与底线,作出一个令他良心尽丧的选择。   而他更不想那样。他不想在未来的每一天,都会被迫承迎无休无止的拷问与不安。   这段路途,接下来再没了任何解释声音。   程倾只跟他走到他家门前。   不知是只理智上清醒,身体仍旧保持着先前的习惯,还是挣扎之下有意隐晦地在为他留下余地,总之先他数步的楚知钰没有在进去后就将门甩关。   而不管有没有岑远的那句威胁,程倾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选择在步步紧逼后再更进这一步。   庭院的门被风吹上又吹开,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细响。程倾站在庭院外几步驻足,目送着楚知钰踱过石路向房子正门而去。   “楚知钰。”他跨上台阶,程倾喊他。   许久沉默的他在这一刻抛出问题,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楚知钰做了逃兵,他逃避沟通,更逃避回答。像是绝情到没有任何留恋,程倾就连他脚步的微微一顿也没有捕捉。   至于第二扇门有没有再为他留开,程倾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因为早在对方握上把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收起惺惺作态,面无表情地转身。   反正,现在的他重新拥有了第二选择。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宝宝们 第六十五章 64 他依旧要选楚知钰   讲来也算富有戏剧性,兜兜转转,程倾最终还是去住了自己原本开来做戏遮掩的酒店房间。   他喊了徐夕景来接送,除却楚知钰中药那晚是唯一的一次,成为公众人物后他就再没打过车。   工作室离楚知钰这里不算远,程倾在路边等得不久。他刚上去,徐夕景便发现了他微微发肿的眼睛,踌躇着问道:“程哥,你......是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见他一无所知的模样,程倾就知道事实如他猜测,岑远根本就没去他的工作室,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接连对他使诈。   “开车。”系好安全带,程倾向后一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休假提前结束,后天开始可以安排行程了。”   明天的眼睛可能还是消不了肿,影响工作状态。   养条听话的狗在身边就是这点好,只会护主,可不会没眼色地多问。   后面一路,他和徐夕景的对话内容也不过是围绕着休假后复工的行程事宜展开。把他送到后,徐夕景便自己驱车离开了。   十点半的酒店大堂少有再来办理入住的客人,除却前台卫生这类服务人员本应空旷,可越过迎宾门童,程倾看见了像是举行例会一般扎堆聚集的酒店人员。   为首的管理层身旁,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程倾见过他,不止一次,甚至距离上次碰面的时间也不久。半月前他去岑远公司时,便是这位特助领的自己上楼。   忽视他们向自己聚焦的视线,以及大松一口气的反应,程倾没有改变自己向着电梯去的径直路线。包括发现这位岑远的特助,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同上了电梯,目睹对方抢先一步恭敬地替自己按下订房的楼层,程倾才轻轻颔了下首,启唇说:“谢谢。”   “抱歉,程先生。是我失礼唐突您了。”特助摇头婉拒这声道谢,并语气低位地表明来意,“岑总担心您的安全,让我送您上楼。”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不是担心,是监视。   不过也当然不会将话讲得太过明白,程倾只是谅解地笑笑,提了下口罩柔声说:“辛苦。公司里应该很忙,这么晚了却还要处理上司的私生活。”   岑远的特助总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城府也算学了个十分之一,闻言仅是面不改色地道:“劳烦您担心。不辛苦,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程倾轻抬了下眉,觉得没趣,这段短暂的电梯之旅便回归了寂静无声。   从兜中掏出房卡准备刷卡开门,程倾才同岑远的这位特助说上了最后一句,侧过脸后眉眼微弯:“还请麻烦您帮我转达他一句话。”   “当然。”特助点头,“您请讲。”   “就说我会仔细考虑,不过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盯梢。”程倾第一次不再在岑远的人前作演,他的语气仍然温柔,甚至有些为难委屈,好像别人听不出其中明晃晃的不客气,“会很碍眼呢。”   嘀的一声,房门打开,程倾轻笑,冲他眨了下眼睛:“其实早在我住进他送的那栋公寓就这么觉得了,忍得太久也是会烦的。”   讲完,他也不管对方如何承接这句,便慢斯条理地进门将门关严锁死了。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在岑远那边,他也就没再有什么演戏的必要。   想起今夜岑远贴在他耳边同他说的一大段的话,程倾冷漠平静的眼神微缩,揭下遮掩过半面庞的口罩,嘴角的笑容却明显是加得大了。   他还是低看了岑远。   不仅是头脑与手段,更重要的是,岑远比他对岑远的原先印象远要有意思得多。   当时的他正不卑不亢地面对着岑远,哪怕对方降临的神色诡异又离奇,只听岑远开口讲道:“不管是在靠上我后逐渐膨胀,还是我们之间的相遇原本就是你的一番策划。你的野心都要比我想象之中大很多。”   “不过程倾——”岑远很快地语锋一转,“你的聪明的确足矣匹配你的野心。”   他完全地戳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全部饰演:“比如知道借靠另一颗大树来抵御背叛欺骗我后被发现的怒火,而楚知钰也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利用对象。当然,因为我猜是后者。”   原本岑远那么快反应出不对,便已经是让程倾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能在他选择楚知钰的顷刻之间,便推断出这些......   岑远的确太超出程倾的意料之外了。   但只是这样,还不足矣他为之动容。   真正令程倾感到有趣的是在后面。   接下来很快,没有任何停顿,岑远便开始同他分析利弊,温声细语像是在教授一个幼童读书认字:“但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他的确要比赵家老二处理起来麻烦上升不止几倍,但一个能和岑式相抗衡的楚家宝贝继承人,也只是一个继承人。”   “我想从他手里把你带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不管是现在,还是明天后天。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只要楚知钰还坐在继承人的位置上的每一天,他就都没有足够的底蕴能够和我一个完全的掌权人相抗衡。”   “已经说到这里,我相信以你的头脑当然也不会认为,他家里的那些老东西,会放手让自家继承人在离经叛道被一个男人蒙了心智的前提下上位。”   “就算他真的坐上了和我同等的位置,都是庞大的家族企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又凭什么心安理得、不管不顾地利用家中势力,为了满足私欲争个男人就将两方都撞得头破血流。”   “他护不住你。”岑远说,或是在宣读着什么至理名言,“而且他也护不住自己。”   “就算现在我没有任何理由地把他一条腿给打折,你又难道真的以为,楚家就敢拿我怎么样么。更何况实论是非,我本身就是占理的那方。”   岑远的气息仿佛伴随着微风,刮落在他的颈间缠绵悱恻,带来些温吞的痒意:“程倾,你说——”   “我回去要是告诉楚知钰他父亲,他儿子和一个跟了我多年的小男明星搞在一起,被我发现后还和我大打出手,楚知钰会不会被带来给我赔礼道歉呢?”   如果只是这个问题,答案会是程倾所肯定的。毕竟以楚知钰的性格,就算岑远不逼迫要求,自知犯错的他也一定会真心郑重地向岑远低头道歉。   但是岑远所说的的其它,每一句都让当时的他对于当初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与动摇。   短,但确实存在。   因为那些都正在点上,没有一句歪曲。   程倾清楚,岑远知道他的清楚,所以才又有了一个月。   外乎于爱,只是单纯利益的博弈,已经成为岑远手中拿捏住他最好的筹码。   再加之一些有力的威胁,如果他是岑远,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对于自己重新选择的结果产生任何担心,同样会选择在今夜放手离开。   他所加之岑远的落败与耻辱,岑远是想要让他自己主动将那些回收吞咽。   等程倾从浴室出来仰躺在床面,时间已经逼近零点。吊顶的水晶灯发出的光柔和,不是很刺眼,只是他敷着张补水的眼膜,不得不眯了些眼。   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岑远刚刚给他发来了一条回应信息——“人手已经吩咐撤了。”   试探的结果算好,也算不得太好,因为岑远好脾气得似乎对于他的以下犯上的挑衅没有任何恼怒。   就是因为好脾气,所以才像陷阱。   程倾不信任岑远所说的既往不咎,等他落到岑远手里,还不是对方说什么又是什么,想怎么报复怎么报复。   不过岑远这番言论出口,那么对他而言,走向岑远便无可厚非是个必然抉择,这也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程倾依旧不想。   他不想也从不会被谁牵着鼻子走。   而他不信任岑远,却信任楚知钰。虽然客观意义上,知晓楚知钰的确斗不过岑远的事实,但他相信楚知钰的承诺与能力——他既然答应了哪怕分手也会保住自己,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人品,却不是爱。   到了这一步,程倾已经不在乎楚知钰是否已经足够爱他,到达他想要的程度。   他更不在乎,楚知钰是否是抛不下自己的清高,迈不过自己良心的坎,打定主意要和他分手了。   追上去哄楚知钰也不过是为自己破碎的形象做些弥补,将对方心中他的人设重新立住,根本就不是为了挽回。不过能够挽回还是好的,伴侣和前任比起来,当然伴侣的身份算是多了个护身符。   岑远和楚知钰之间,程倾依旧要选楚知钰。   从来选择的都是楚知钰。   至于楚知钰是不是会选择他,他也心里有数。毕竟既然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他“是不是要分手”的问题,那就一定是不是。   楚知钰舍不得,做不到和他一刀两断。   那么就先晾着好了,否则岑远这种疯子那边也不太好交差。更何况,楚知钰没整理好心情,还怎么替自己和岑远交锋。   将变故造成的一系列内容整理通顺,程倾的心情才变得放松,下床将脸洗净后重新关灯上床。   入睡前,他忽然便想到了楚知钰。想到他此刻应仍正处在痛苦泥潭中,挣扎又深陷。   可是这并不妨碍程倾的意识继续消失。   直到彻底入睡的前一刻,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多痛苦点好,毕竟毫无波折的爱情,怎么刻骨铭心。   作者有话说:   囚禁倒计时gogogo! 第六十六章 65 “我只喜欢你,你知道的。”   隔天睡到自然醒,已经是十点多。程倾略微收拾了一下,叫了杯沙棘汁充当早餐,便去美容院做了定期的皮肤护理。   徐夕景事务缠身,没能脱的开身,安排了新招的另一位助理以作陪同。   新助理是名少言寡语的小男生,叫唐天。今天第一次见面,看着面对着自己害羞到不敢抬头的他,程倾总感觉是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徐夕景。   但他们之间也有着些不同,比如唐天只是普通人长相,并没有徐夕景这张天天挤在明星堆里也称得上是帅的一张脸。   “程哥。”车上唐天小声地汇报,打断了程倾略微飘散的思绪:“徐哥让我问您,剧组之前是为了等您的休假时间结束所以将原定拍摄推后了。现在要不要通知李导您复工,徐哥的意思是如果您没意见那就明天直接进组。”   是他先前接的那个文艺片特别出演的小角色。   程倾浅浅地笑,回应说:“嗯,和剧组沟通吧。”   不小心对上视线,唐天的脸咻得一红,压下头应道:“好,好的。”   后面的一路,他都没再讲话。到了地方做护理的时候,唐天也就只是一直安静地在他旁边坐着,刷微博看。   期间程倾脸上敷着东西需要停留等待一阵,技师从房间出去了一阵,他等来无聊,便向着这位新助理问道:“在看什么?”   “啊。”唐天回道,“在看......”   尾音戛然而止。   程倾阂着眼,看不见唐天此刻的反应,只知道唐天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一定是在顾忌着什么。   他轻轻地笑,动了动身体躺得更舒服些,说:“我很开明,没关系。”   程倾以为,无非是他的黑帖,或是他的这位新助理喜欢他的对家,反正同他家结过仇的可谓众多。   他倒的确是没想到,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个舞到正主面前的CP粉。   “我在看您和楚知钰老师的一篇同,同人文。”   在他的鼓动之下,唐天别别扭扭地憋出了一个问题:“程哥,我,我知道会有些冒犯。但我能不能问问,您和楚知钰老师现实关系到底怎么样吗?”   程倾声音缱绻慵懒,反问道:“你是想问我和他是不是像网上的分析那样因戏生情?”   “没,没有。”唐天低声回答说,“我知道嗑CP不能代入现实,我只是想知道您和楚知钰老师是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不是网上的那些只是营业卖腐。”   这回程倾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沉默了一阵,迟缓地开口道:“我们的关系的确很要好,不过我们最近吵架了。”   “啊......”唐天还来不及高兴,就因后半句突如其来的危机而激动,“他为什么跟你吵架啊?!”   看来这位CP粉好像更偏他多些。   抿着嘴掩饰上扬的笑意,程倾的语气有些细小的哀怨委屈,替楚知钰开脱:“是我做了惹他生气的事,他还没有原谅我。”   唐天知道程倾能同他说这些已经是很好了,不能太过涉及艺人隐私。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还是想要出一份力,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人际关系处理上的,最后讲道:“有问题还是尽早说开解决比较好。”   程倾的语气听不出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轻松,总之他应下了对方的好意,说:“当然,我很快就会找他谈谈这件事的。”   只是他的很快,就是整整的十一天。   这十一天,程倾先是在河北的影视基地拍摄特别出演的角色,又接连飞往欧洲的几个城市参加活动,和完成些品牌代言的外拍,回国后又马不停歇地同几位奢侈品亚区总理人见了面。   他的时尚资源向来很好,起初的确是因为岑远,但架不住他实在拥有一张旁人无法比拟的好面容,所以同他合作过的高奢都爱远超乎咖位常价地聘请他做代言。   可以说,虽然先前他的风评差,但是他早便是和葑代旗下的顶流比肩,最给岑远赚钱的那几个之一了。   回京后,程倾搬入了新房。也是北京名贵选择较多的别墅区,但不是楚知钰或岑远居住的地方,被他刻意跳开。   做明星自然不会缺钱,他早有购房能力,只是先前一直住着岑远送到他名下的房产,那个时候自己的购置也肯定会被岑远发现,对他起什么疑心,后面又住进了楚知钰的家里,这种想法便被一直搁置,直到最近才得以执行。   说是搬,其实也就是提包入住。下午抵京,一小时后就泡过澡后出来,坐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他没太花心思,一切的置购摆放都是由徐夕景执行。程倾自认是个俗人,没什么具体偏好,除了装修要求的奢华些,没下达给徐夕景什么要求。   毕竟再怎么样的房他也跟着岑远住过,所以对于这栋新房再怎么样也算满意。   这是程倾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次,关注起楚知钰的近况。   饶有兴致地翻看过近日来楚知钰的物料,他从微博里退了出去。   ——日日没有缺席地出现在学校上课,看站姐出图同往常状态没什么太大区别,上个周末还受邀出席了某家高奢的品牌秀场。   说实话,程倾倒不是很意外,楚知钰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活动出现。毕竟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当然不会因为情感问题而影响学习与工作。   等一个有原则的人抛弃底线当然需要时间。   只是岑远再次给予已经快要过半的期限,程倾还不太能够等楚知钰的自尊心与道德廉耻,一点一点地自己在爱里消磨殆尽。   如果再多些时间,那一定会是个非常好看的场面。   程倾颇为惋惜地抽动了下唇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知晓他的不情不愿,在他正要主动拨通对方的电话,下一秒便被不速之客的来电被迫划上终止。   ——岑远。   这也是程倾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和岑远有作联系。   “从巴黎回来了?”岑远的声音很稳,语气还带着淡淡难察的柔意。   对于捕捉对方这种细微的情绪吐露,程倾绝对是个难出其右的好手。   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值得寒暄,更不值得暗含其中的宠溺意味。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他仍是被打下深深烙印的岑远的小男友。   而虽然不知道对方意图几何,但程倾愿意陪他演上一段。手机被贴在面颌,他同样声音隐隐含笑地喊哥哥,说:“嗯,回来了。”   “听说你刚买了新房,现在住进去了吗?”   岑远当然会知道,但他也当然不会是现在才知道,偏偏却要放在现在才堂而皇之地问出口。   “住进去了。”程倾同他一起装傻充愣,等待着他的下文,“就是大的有点空。”   岑远低低地笑,仍然同他打着马虎眼,问:“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我提前吩咐阿姨准备一桌你爱吃的。”   “哥哥。”程倾撒娇一般地质问,“难道我不搬回去,就吃不到阿姨做的菜了吗?”   相互踢皮球的对话,在程倾暗讽起对方先前借着阿姨诈他一事,以此示意他如若再不表明来意便要撕破脸皮后终于划上终止。   “当然吃得到。”岑远说。   程倾从善如流,嘟囔着跟话问道:“是吗?”   “放心,我不是你。”岑远语气里的笑意稍收,一语双关地说,“办事不让人省心。”   商人对于协议不会突然变卦,出尔反尔。当然,除非是从最开始就存在漏洞可钻的协议。   “给你打电话,只是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岑远的声音似乎远了些,仿佛接下来的问题居然也会令他有些难以面对,“你究竟有感情吗?”   这可不像是个岑远会问的问题。   因为如果只是这样,那么的确符合岑远一向透过表象直入内里的言辞,也是岑远能够通过孤儿院那件事以及其它推断得出的结论。   可是后面还跟着一句:“对楚知钰。”   但程倾偏偏听得出,这的确就是岑远的目的。   “程倾。”他没有回应的短短几秒,岑远命令的语气甚至更温柔,“怎么不说话。”   他嗅到了鸿门宴的味道。   可是他这时的敏锐没有用处,因为岑远关切的威胁很快传来:“是在巴黎参加活动太累了吗,明明和Sally打过招呼,她给你安排的工作量怎么那么大。”   Sally是程倾前天才刚在巴黎见过,对他夸不绝口的四家高奢品牌创始人。拿下这个全球代言,他的地位便彻底稳固了。   “哥哥,我不喜欢他。”   程倾的目光越来越冷,却是突然莞尔,语气温柔作哄地说:“我只喜欢你,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第六十七章 66 不单纯情人   虽然时间已入初冬,但午后的阳光却还是有些刺眼。会客室的落地窗拉起了一层薄薄的纱帘,模糊的晕亮打在茶几的玻璃上,看得久了视野似乎也变得些许朦胧。   而在这种柔和光线铺垫的场景之中,室内回荡的男人低沉平和的嗓音也似乎更有些温存。   “嗯,我还在公司忙。”   “你先去休息吧。”   “好。”   扬声器被关上,这通电话对面的声音却是听不太出,楚知钰只知道自己男友和前任的调情在没几句后终止。   而方才传出程倾声音的手机,此刻被大摇大摆地摊放在了茶几上,像在作着什么无声的炫耀。他的视线也在其上凝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几秒后,楚知钰才静静地抬起眸,声音也很平静,问:“岑总这是什么意思?”   岑远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神情姿态都像是个温和的长辈,好像方才当面有意拨通的电话不过是个与楚知钰无关的插曲,过去便也过去。   他手中举着的茶杯冒着蒸腾的热气,慢慢攀升的细小水珠被光打得清晰。半晌,岑远缓缓开口说道:“尝尝,你父亲之前送我的都匀毛尖。”   见楚知钰不动,他也不作怪罪,只将茶杯抬高自己浅品一口,继而说:“我记得,我好像没向你父亲告知这件事。”   言下之意明显。   楚知钰淡声回道:“错了就是错了。”   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   相比岑远,程倾的确更懂楚知钰的行事准则。因为今天的他,无关乎任何外界压力,就是自发来向岑远道歉的。   只是楚知钰进门,才刚表明今日来意,他的致歉便被岑远示意打断,接着便亲眼目睹对方拨通了程倾的电话。   虽然在楚知钰出现在他公司便大抵清楚,但听到对方这句清白的答复以确认,岑远的确仍有着一瞬愕然于他的人品,但也不会为此改变太多态度。   不是端长辈的架子压人,他真心实意地劝了他一句,只是对方会不会将此当作来自对手的讽刺就不得而知了:“学会放手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希望你不会因为一次的真心错付就对爱情失去憧憬。”   在青春年华里失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当然。”岑远将茶杯放下,继而说,“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谢谢。”楚知钰再一次地向他点头致歉,“今天上门打扰,我是为了插足你和他之间的感情,和上次对你出手以及说出的话而道歉。”   整体交谈的氛围轻松平和,起码表面是那样。   因为下一句,楚知钰便轻描淡写地将界限划开,好像没被方才电话中程倾的言语影响分毫:“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些什么。他已经向你提出分手是事实,那也并不意味着我会放手,我和他到底如何是我们之间的事。”   岑远知道,程倾的骗人手段实在不容小觑,毕竟自己都能被蒙在鼓里五年,何况是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   但瞧见对方情深不悔的模样,他实在难以忍住轻嗤,唇角也抬上些嘲讽的弧度,说:“你们?”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   还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觊觎。   “他是骗过我,我也不会再对他单听单信。”楚知钰同他交接的目光冷清,却明白地宣告了维护之意,“可我也不会随意听信你的挑拨。你真以为我听不出,你刚刚是在威胁他吗?”   一叶障目,愚蠢。   看来少有的一次好心,的确被当成了宣告主权。虽然岑远也并不否认,自己确实也不是完全的好心。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带上些审视的味道,说:“看来我们没什么再好谈的了。但你的歉意我收下,以后不用再提。”   争夺配偶作为动物本能简直天经地义。   而他本就压楚知钰几头,岑远不喜欢对方因承认亏欠反倒显得清高。何况照着楚知钰的那套理论,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程倾再次“红杏出墙”的对象。   岑远起身,示意一旁门边等候的秘书送客,错过楚知钰身侧时突然地停下脚步。虚虚地别过些脸,说:“顺带一提,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的确对你有些意思。所以程倾先前,也不只会是我一个单纯的情人。”   他是看在同楚知钰父辈的交情上友情附赠了一句,希望对方能够早些幡然醒悟,也是希望他不再碍事。   只是岑远同样不想告知他真相,让程倾势利的把柄被自己的情敌捕捉,所以才采取了这种方式加以引导。   至于对方是否会像最初的他一样解读自己同程倾的这段关系,以为程倾的接近不过是场对他的蓄意报复,接着便会对程倾恼羞成怒,那就不在岑远的考虑范围之中了。   毕竟自己的小雀那么聪明,遭遇了危险一定是会回巢寻求庇护的。   想及此处,岑远平直的唇角微微一勾。   而楚知钰还保持着原有姿势坐着,似乎对于这番言论毫无触动。只是他叠放的手细微地蜷了蜷,关节处发出几声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脆响。   从会客室中出去,岑远从助理手上接过文件夹,边往办公室走回边开始审阅。   “岑总。需要通知投资开发和规划设计那边过来,让会议继续吗?”助理跟在他的身后询问道。   岑远摇头,将文件放回助理手上:“去跟秘书部说准备茶点备客。”   “可......”助理疑惑王总不是明天下午来访,怎么还有客来,生怕是上司记错了时间。只是想到对方的说一不二以及从未出现过差错的工作,又应声下去了,“好的。”   回到办公室,岑远没再进行已经因楚知钰的到来而积压手中的工作,而是缓缓在门关踱起了步。只消一盏茶的功夫,便等到了客来。   屋内才刚传入些阻拦的熙嚷,门便被推开。   来人走得不急,步伐甚至称得上是轻缓平稳。只是岑远站得离门太近,他一进来,便直直地撞入了正以相迎的臂膀,将身上沾到来自室外的冷气蹭上了岑远的外套。   程倾的脸颊和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衬得皮肤更白。在岑远的怀里抬起脸,他瞪大的眼睛只有短暂的一瞬诧异,很快便又消失。认清局面也没有挣开,反而是乖顺地更向里钻了钻。   像是只偷了腥假装无辜的猫咪。   “是来兴师问罪......”岑远反着手,用指骨骨节触摸对方脸颊的温度,也像是在逗一只猫咪,语气轻缓地问,“还是投怀送抱。”   程倾作出一个他想看到的温和笑脸,用的也是撒娇的口吻,话却不同他做戏回旋:   “说什么呢哥哥。”   “不是你说想我了,逼着我来看你吗?”   作者有话说:   小岑:他绝对是来勾引我的。 第六十八章 67 戒指   程倾只是过来确认,岑远方才究竟是录了音,还是楚知钰刚刚正就在岑远对面。   而岑远的一句“兴师问罪”,明显是直接坦白地告知了他,确有其“罪”,并且对方才刚送客不久。   程倾在心里痛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依旧笑容化雪。不经意间别眼看见桌面摊开的三两文件,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扭捏踌躇:“哥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是以往一贯看不出破绽的娇柔作态。   但偏偏哪怕明知是演的,岑远就爱他的娇柔作态。   “今天的确很忙。”在望来的满目眷恋间,岑远的神情端得依旧淡淡,却攥住了他垂下袖口中冰凉的手,“不过你来的很巧,我刚好有些饿了。”   “想吃什么?”温度在摩挲间升温,岑远征询着问他。   程倾只是深深地回握,勾起一个温和的笑,说:“都好。”   他们在一起吃了无数顿的饭,但除了在家吃阿姨做的,这是第一次外出时,岑远带他去吃的不是一家高档餐厅。   只是一家离城区很远,开在巷子里破破落落的老餐馆。   也开在了程倾前半辈子栖身的孤儿院对面。   程倾记得,以前自己好像的确曾在闲聊中同岑远提过,高中的每天中午,他都会跑回来吃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重游故地,程倾的心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除了物价飞涨后面更加的清汤寡水,只飘了两根青菜叶,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上次来时一样。老板也没有换人,只是对方点菜上菜的时候却有些拘束忐忑。   毕竟像岑远这样讲究看着就贵的人,却在一家不干不净的店面,坐在了一张一条腿断了又被用钉子接起来的木板凳上,确实怎么看都非常违和。   程倾没有立刻动筷子。   岑远却从善如流地扒开塑料膜,夹起两根面条咽下了第一口。   “好吃吗?”程倾问他。   “还可以。”岑远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眉头的微微一蹙,程倾都没有发现,“你喜欢吃就好。”   如果不是程倾知道,这面有多么的难吃,他简直就要相信口味挑剔的岑远,口中称得上是夸赞的“还可以”。   “可我不喜欢吃。”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程倾笑了一下,甚至补充道,“也不是因为我的高中食堂更难吃,这里又离学校近往返时间短。”   富生富养的人很难立刻理解其中意思,哪怕聪明如岑远。岑远放下筷子,一时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我一个月的生活补贴只有一千四百块。”程倾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食堂标价一份午饭十六块钱,这碗面只卖八块,省了一半。北京的物价很贵,我要攒大学的学费。”   只是刚刚开学没吃几天,就有不少追求者赶着请他吃饭。所以后面他选择了一个更省饭钱的方式。   但其它的心路,他倒没有向岑远说谎。   那个时候的他,的确是想念书的。   虽然以他这张出众的脸,早就可以傍上一个大款从此衣食无忧,但程倾更想靠自己。而他也当然聪明,成绩在学校里同样佼佼。   只是他也很快意识到,上学对他而言是一个投资远高出于即时回报的选项,这也并不是一个单靠努力就必定能够实现攀登阶级的时代。   他也想过许多利用美貌快速变现的方式,做自媒体,当模特......可是那些都没有演戏对他来说不用多费功夫。   所以后面的他找到了岑远。   要卖就卖给一个最好的。   程倾终于提起筷子,岑远却挡住了他的手。再一眨眼,岑远已经站在他身前,攥住了他的手腕,说:“走吧,换一家。”   没有反抗,程倾只是轻轻咬断一小截的面,才站起身随他往停在路口的车边走。   他咀嚼得很慢,才最终咽了下去。   岑远清晰地听到了,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就是有意摆出这样一副可怜姿态给他看。可岑远还是会心疼。他的目光暗了暗,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一句。   后面他们转去吃了一家粤菜,相处间自然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只是进行了一场普通的约会,吃完后岑远另派车过来接自己回了公司,也照例让司机送程倾回去了他的新房。   不管怎么说,程倾今天的原定计划都被岑远搁浅。回去后他在家待了一阵,就出门去附近的购物商城从下午一直逛到了傍晚,便也不急于去找楚知钰了。   临走的时候,他刚巧路过了一家DIY首饰店,就进去看了看。   货架上摆放的示例样品都不是什么花哨的款式,简单方便上手。后面的操作区还有几对小情侣挤在一起,正在被人带着学习如何制作。   “先生您好。”店员见他进门,便向他走过来介绍道,“我们家是做DIY的,可以做戒指、项链、手镯,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款式?”   “这个。”透过玻璃,程倾指着一个最普通的银制素圈。   “这款您用团购的话是118元,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制作完成了。如果您是想要送女朋友的话,也可以看看这款,和它是一对的。”   “那就这一对。”程倾抬起眸问,“卖吗?”   店员下意识反问性地啊了一声,这种东西本身就不值钱,价值只是在于一个亲手制作的心意,否则谁又会送这么廉价的戒指给爱人。   可见面前戴着口罩的男生眼神澄澈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有些尴尬地挠了下脑袋,说:“这个我不太清楚,麻烦您先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店长。”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告诉程倾如果想要成品按照DIY售价购买就好,可以让其它店员帮忙现做,会比自己做的时间快些,但是柜台里的不能售卖。   程倾点头,用两百二十八块,买下了一对没有刻名字简写、刻意要求店员做的略有残次的情侣对戒。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那两枚躺在程倾手心的成品戒指,在灯下折射出些炽白的细小光芒。   最后被随意地抛进针织衫外套的兜里。   带着这两个小道具,程倾登上了去楚知钰家的车。介于安保等问题,明星在一个地方的住宅通常都比较固定,所以他倒不太担心对方会跑去别的地方住下。   他在别墅区外下了车,虽然始终戴着口罩,但是保安记得也认得出他,没有多问就放了他进门。   程倾走到楚知钰家门口时,本就暗淡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之前楚知钰给了他一把院门的钥匙,程倾带着,用它开了锁。   至于房门用的是电子锁,他也知道密码。当时楚知钰说要给他弄人脸识别,他嫌弃有些麻烦,就一直都是用输入开门。   试了试,发现对方没换。   程倾的表情一点也不见意外,直接便推门进去了。只是屋内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按下开关后也是分外冷清,诺大的别墅安静得没有一丁一点的声响。   ——不在家。   楚知钰的生活作息很规律,也从来不是夜不归宿的人。已经将近十点,他却还是没有回来。   原因无非只会是因为他。   或者究其根本,是岑远今天和他的那通电话。   难哄。   程倾暗暗地想,不过也还好不会是不能哄。楚知钰先前不答话的那点心软,其实已经在无形间为他妥协了很多。   比如现在的他,在甚至谈不上是越过对方底线,更像是将底线撕碎的前提下,依然没被回收进入对方私人领地的权利,也显然仍是楚知钰的男朋友。   楼上倒是温馨些,主卧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连摆放位置都没有一点变化,沾满了属于两个人生活的气息。上楼后,程倾目光略带欣赏地审视了一圈。   毕竟这也是他几个月努力下来的杰作。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大衣,摆弄出被动过的样子,接着将那两枚素圈戒指攥入手心,程倾才又下了楼。坐在沙发上,给楚知钰打去了冷战数十天以来的第一通电话。   被接通的第一句,程倾用粉饰太平的语气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第一听感像在质问着深夜仍不归家的男友,是所有情侣都会做的查岗。虽然他俨然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他们之间的状况也并不适合质问,将好不容易维持的微妙点燃。   “......”   那边的沉默有些久,久到程倾险些以为,对面是因意外接触艺人对象电话,慌乱不知该如何措辞的楚知钰的某个助理,因为他知道楚知钰不会回避他。   而助理会知道艺人的感情现状,也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就在程倾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楚知钰的回话却慢一拍地从话筒里传出。语气正常,只是嗓音带着些倦倦的哑意:“怎么了?”   有点冷,也有些冲。   但过了几秒,他似乎是询问过身旁的人,才报出了一个地址,说:“在和陈导还有几个前辈吃饭。抱歉,被拉着喝了点酒,刚刚没有太反应过来。”   程倾记起来,前些天陈枞的这个局也喊了他来。只是当时听说他正满欧洲飞,今天才刚回京,便让他先安心在家歇着,安抚他说也不差这一次了。   轻轻地嗯了声后,程倾开门见山地同他说道:“我想来你家拿点东西,但是你好像不在家,抱歉没有跟你提前说就进来了。我现在在你家客厅,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就自己上去取了。”   这回楚知钰倒是回得很快,问:“什么东西?”   虽然声线依旧平稳,但程倾听了出来,对方是生怕他是来将衣服行李全部搬走。   明明楚知钰才是一直在生气的那个,可偏偏好像程倾才是真正扮演着不愿与对方多说的人的角色。他的语气低了低,小声地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拿完东西我立刻就走。”   “你找我......”楚知钰的发声打断了电话的终止,虽然程倾本就没打算真要挂断,“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他在给程倾留机会。程倾听了出来,只是并不准备要。   “嗯。”   这回程倾是真的挂断了。   没给对方任何回话余地,“滴滴”的尾音在空寂的室内回荡了片刻。   打开手机搜索了下约饭地址距此的距离,略微计算了下车行时间,程倾好整以暇地等待起时机的到来。   车库自动打开的提示音明显,他将掌心虚了些力,收起懒散翘着的二郎腿起身,走到了门前。   另只空空的手攥在把手上,程倾缓慢拉门的力道很快便被外界推开的力更快地冲开。只一晃间,带着酒味的冷气便刺在了他的脸上。   “你......”   楚知钰不酗酒,看神情也没有喝醉,但却衣冠不整、不修边幅。借着微弱的月色,程倾还看到了对方唇上一点没有被认真刮得干净的胡茬。   他的脚步下意识向后,可没退半步,却被攥住了手腕向前。   程倾险些撞进对方的胸膛,努力维系平衡时,楚知钰的目光正逾越过他扫视。   只是看见他的身后空无一物,他聚拢的眉心还来不及松懈,便被一道交叉拉长的声音吸引视线。   除却程倾因受了惊吓发出,而又悄然失去尾音的一句,周围始终很安静,所以哪怕声音细小,那是来自金属碰撞也足矣被人捕捉。   “叮呤叮——叮——”   戒指像是方才因前拉的力而脱手,向着门外落地,又在楼梯开始隔阶地滚落,最后躺进了草坪。   程倾知道,楚知钰看清楚了。   因为他的眸色正在缩紧,眼神也正轻颤。   作者有话说:   程倾的一天:稳住这个,再哄那个。 第六十九章 68 “别哭”   楚知钰的身子僵了一阵,才将程倾轻轻地松开。他走下去,蹲在地面,从草丛间找寻捡起了那被两枚意外撞掉的戒指。   “这是什么?”   问话的时候,他也依然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眸,视线落在了程倾垂落身侧正似有不安地攥了攥的手。   这种眼神包含的情绪太多,程倾似乎无法承接,磕磕绊绊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又很快垂头向前。   像是干了坏事在现场便被抓包的小孩子那样,以为大人还没发现,强装无事发生地想要迅速逃离是非之地。只留下轻落落的一句:“我先走了。”   也当然不会被放过。   楚知钰的眼神仍然停留原处,没有跟随他的走动而移动位置。可当程倾迈下台阶,几步路后同他错身,却再次被攥住了手腕。   楚知钰拉着他借力,从地面站了起来,再一次地问他:“这是什么?”   谁都知道,没人看不出这是一对戒指,他问的也从来都不只是戒指。   所以程倾沉默。   锁住他手腕的桎梏越来越紧,这种场面下的寂静绝对能够将人逼疯,不止是对楚知钰。   程倾突然便开始了猛烈的挣扎,可来回扭动甚至带着身体晃荡的手臂,却好像换了所属,根本无法轻松自由。   楚知钰将他攥得很牢也很紧,他挣扎得越拼命,时间越久,无力感所带来的委屈就越深,他的眼角很快便沁出了些细泪。   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楚知钰的声音已经带上克制的颤意:“程倾,我问你。这是什么?”   “你不是都要和我分手吗?!现在问这个——”程倾拔高音量,声嘶力竭地质问,可爆发的情绪却又在下一秒猛地降温,“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动了,视野也回得清了,看见了楚知钰正有颗硕大的泪珠滚落眼眶,将睫毛都压得弯了下去。   这是除却演戏外,程倾第一次直观地看见楚知钰哭。   和所有人一样,第一滴泪下来,便是越落越多,整个眼睛都红了。但只是好看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好看的,没有皱巴巴一团的脸,有种零落的美感。   “我......”楚知钰本以为,说出这句宣告着背弃三观的决定的话会无比艰难。可当他真的开口,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我没有要和你分手。”   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想要的。   “别走。”他说。别离开我。   程倾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他看着楚知钰将另只手小心翼翼地摊开,好像掌心的两枚戒指圈是什么神圣的贡品。听见他一声声地问:“是你亲手做的吗?这是送给我的吗?”   程倾的唇抿得紧了,好像生怕泄露一丝哭腔,“嗯”的那一声很用力。   轻轻拨开戒指时滚落草坪时沾染的泥土,楚知钰又问:“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程倾低低地道,“当时在家无聊,出去的时候看见,就想做一个送你。”   “那你为什么没......”   最后半句,楚知钰甚至哽咽地没有讲完。   “太丑了。”这回程倾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说下去,“我想再练练,下次做个好看一点的。而且戒指的意义太重,我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我怕你误会什么会给你带来压力。”   楚知钰的回应是重新拉起了程倾的手,将那枚小一点的戒指戴入了他的右手中指。明明他没有讲话,被泪朦胧的眼神也模糊不清,却好像在敦促着程倾,将另一枚戴在他的手上。   程倾的动作很慢,他们的手都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变得有些抖,楚知钰用另只手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有意,带着他将这枚戒指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是已婚的象征。   楚知钰自己,一点一点地,驱使着程倾将他套牢了。   他哭着哭着就笑了,看起来又有些滑稽又不由得令人为之动容。举起的手轻晃,像是周遭真的还有着旁人,自顾自地在作着炫耀。   哪怕这只是一个廉价又普通的银环,和他那双所佩戴过的首饰动辄就是千万上下的手极不相配。   程倾的眼神变得短暂有些古怪,按照扮演,这时的他该要准备扑进对方怀里。可是他停下,什么也没有做,像是隐晦地给了对方察觉出什么的时机,轻声地问:“你这么做,就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楚知钰没有立刻回答他,哪怕他的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他多少因为介怀所遭受的欺骗和伤害而停顿,才说:“我从来都不后悔。”   不管未来究竟如何,结果是好是坏,后悔从来都是过来人在经历过回望时的所产生的情绪。如果重新代入当时的自己再作选择,也从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得到答案,程倾才轻轻地抓住他手,像在试探,小心翼翼地顺着臂膀上爬。   “那你......”程倾垂着脑袋道歉,有些可怜兮兮地问,“是原谅我了吗?”   楚知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一把将正小鸡啄米一般触碰他的手抓住,轻轻一扯便把程倾带入怀里。他的下巴压在程倾额头,穿过环住的手臂也收的很紧,构成了一个很深的拥抱。   在他怀里,程倾听见他的喃喃,说不上是在同自己讲述,还是在自言自语。   “别再骗我。”他说,“程倾,别再骗我了。”   楚知钰低头,去吻程倾湿红的眼睛,轻声地问,甚至有些恳求之意:“好不好?”   岑远今天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更别提像替身这么荒诞的言论,误导他以为程倾是因为爱着岑远,为了筹谋报复才来对他接近。   因为如果事实真如岑远所说,他们的关系是从单相思变为了两情相悦,那又为什么要通过威胁来使程倾低头就范。反而恰恰印证的是程倾对他的坦白,岑远是在不择手段地对他纠缠不放,并没有撒谎。   程倾似乎是想要平稳情绪,可胸腔的抖动却越来越大,连张口都做不到,只有点头。   他被牵了进去。楚知钰明明自己也红着眼,也忍不住落泪,却一直拿着纸巾替他擦脸,不得要领地哄他句句,说:“别哭。别哭。”   抓住他的手腕,抽出张纸巾替他也抹了把眼泪,程倾努力压下抽泣,说:“其实上次,岑远单独跟我说的话是在威逼利诱,想让我自己跟你分手,回到他身边。”   程倾的手很规矩地摆在膝盖上,犹豫着才继续坦白:“我不敢告诉你,但是今天岑远突然又给我打了通电话,我......”   他没说完。   是楚知钰抱住了他。   楚知钰的臂膀很宽阔,但带来的是和岑远怀抱所不同的安心。传达透过的心跳并不沉稳,来自少年人的爱意却是成年人永远无法比拟的认真、饱满、又永恒。   对于后悔的看法,他与程倾的不谋而合。   程倾从不后悔他做的选择。既然选了楚知钰,他就不会再为岑远回首。   “我讨厌他。”眷恋地揽住他的脖子,程倾的眼神却很冷静,用着满腹委屈难言的语气发号施令,“我想和你在一起。”   楚知钰的唇贴在他的耳垂边沿,虔诚地轻触。回应既是承诺,也是安抚:   “别担心。”   “我不会再让他来打扰你。”   作者有话说:   “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   亲妈点头:嗯 说的对 第七十章 69 两个都不要   自然而然地,这晚程倾在楚知钰的家里留下了。   声嘶力竭过去,他们都格外得累。楚知钰像以往一般轻轻地揽着他,不过分紧闷,但也很有存在分量。习惯了与对方共夜入眠,程倾很快便在他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隔天起来,他们的眼睛也都有些肿了。但很明显,楚知钰那双绝对称得上是被水泡过的眼睛要肿得更为过分。他那么深邃的双眼皮,有一只都变成了单,一眨却又有时候能变回去。   一起站在镜子前洗漱,程倾笑他:“楚大影帝什么时候会变魔术了。”   楚知钰现在对他的调笑完全脱敏了,脸色变也不变。他的嘴里还叼着牙刷,只是宠溺又无奈地看着程倾,也不讲话。   昨晚的楚知钰,就连程倾都自愧不如。   毕竟一个人身体里的水分实在是有限,他就是演技再精良,也实在调动不起身体把别的地方的水分借给眼睛,像楚知钰那样一直啪嗒啪嗒得掉个不停。   而这句玩笑,将这场冷战最终地拨云见日了。   程倾早上有行程,楚知钰上午却是没课的。吃过早饭,楚知钰便送程倾出门。他给门卫打了电话,方便程倾的助理徐夕景把车给开进来,现在已经等在他家门口了。   程倾穿鞋的时候,他就等在旁边,手上还拿着一个品牌方送他的包,给程倾装了点眼药水和什么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一会准备让对方带着走。   提上鞋跟直起身子,程倾被对方手上的银光一晃,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对了。出门你记得把戒指摘了,会被拍的。”   说着,自己也把自己手上的给取了下来。   完全再抬起眸,他看见的便是楚知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楚知钰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不高兴的非常明显,就差要把三个大字印在了脑门上。   程倾愣了一下,便笑嘻嘻地贴过去,哄着问他:“干嘛,不高兴了吗?”   “没有。”楚知钰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在很有信服力。可他不是一个撒谎的人,几秒后,他又干脆自己坦白,语气有点难得一见的别扭,“是有点。”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程倾说的是对的。可是昨晚才戴上的戒指,几个小时过去,亲手给他戴上的人就又要他自己摘下来,很难会不感到不舒服。   “可是我们现在是地下情啊。”程倾晃晃他的手臂,直白地道,“楚大影帝,这种戒指一看就不值钱,谁都知道会有特殊含义。”   “不值钱”三个字又戳中了楚知钰的某个点,让他的眼神又深了深,但他还是表示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地“嗯”了一声。   程倾踮起脚尖,突然地亲了他的嘴唇一口,小声说:“我做的不好看,我们私下里戴这个。下次我送你大品牌的戒指,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外面戴,假装是撞了同款,其实是情侣戒指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撞过......”   他自己讲完,自己却又像是不好意思,很快地垂下眼帘。从楚知钰手上夺下包就往外面跑,被楚知钰也很突然地拉回去,交换了一个湿热深长的吻。   迎着初晨的光,楚知钰黑曜石一般的双瞳都被打得暖了,有点棕,再加上接吻后湿漉漉的感觉,像是两颗小鹿的眼睛,想要诉说的情绪一览无遗。   但他最后只是说:“我等你回来。”   程倾勾了勾他的指尖,一点点地笑着点头。   程倾雷厉风行,当晚回去就送了楚知钰一对Tifiniy限量发行的新品戒指。但也没有太明显,不是推出的情侣款,只是品牌最新推出的男款饰品,两样有着细微的差别,内圈还刻上了两个他们名字的首字母“C&C”。   只要他想,哄骗个人实在是件手到擒来的事情。而他也当然收获到了楚知钰的喜不自胜。   他们度过了一段比先前更加甜腻的日子。   虽然聚少离多。   表面上看来,程倾的确是选了楚知钰,但他也还不想和岑远这么快的刀剑相向,没人会喜欢麻烦。所以即使是和楚知钰和了好,他也没有天天宿在楚知钰家,只是以工作为由三天两头地碰面,偶尔才留下一晚。   毕竟就算岑远如约不找人盯着他,他和楚知钰日益更为壮观的CP粉也实在是每天动不动就上个热搜。更何况岑远还曾出手遏制过他们之间的捆绑舆论,万一引起注意对某条展开深入剖析就麻烦了。   当初选戒指时,程倾就也有这个考量。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每次见面最后几乎都是干柴烈火。除了楚知钰在床上的时候,掌控性和进攻性越来越强。   程倾大概知道,楚知钰的变化是因为受了岑远的刺激。   但他明显知道的不是很清晰。   每次做到后面,程倾再没一开始同他调情力气,自觉抱起并拢的腿,双眼迷蒙又充满信赖地看向他时,楚知钰对他这幅予取予求很好摆弄的样子,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窝火和冲动。   明明理智和感情上他都原谅了程倾,可在某些时候,某个瞬间,一些阴唳到极点的思想还是总会突然涌进他的大脑。下一秒,却又恢复正常。   一开始楚知钰的确是会被吓到,但到后面他渐渐习惯,并已经可以做到假装忽视不管。   没有人是会完美到没有阴暗负面的情绪的,重要的从来都是人的选择。就像他不可能会因为这些,就将情绪发泄在程倾的身上。   他和程倾常常做_爱,纯粹就是一个男人破处后的食髓知味,而他又渐渐放得开了,一对年轻爱人再本就处在精力旺盛的时期,看一眼就天雷地火。   少数的时候,他们也会什么也不做,只是温情地聊聊天。   在得知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和纵然已经达到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程度以后,程倾除了在些涉及岑远的事情上,对他也开始不太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次楚知钰和他聊到演戏的初衷,程倾甚至坦白地告诉了他:“演戏只是我赚到筹备公司所需金额的渠道,我就是为了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他对任何事,也从来都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只不过楚知钰当然听不懂其中深意。   不过听见他这么说,楚知钰的确是有些愕然的。但也没有很多,不是看不起他好高骛远的志向,也不是高看于他的眼光长远,毕竟程倾没有念过多少书是事实,也没接触过商业运作相关。只是平静地询问道:“你想开公司?做什么方面的?”   “没有想好。”程倾轻轻地耸肩,“都可以,反正我当老板就行。”   他的态度随便得很明显,可偏偏又让人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楚知钰有些无奈地看向他,说:“公司也是需要管理运营的。你就算要当甩手掌柜,也必须参与公司重大决策。”   他们喝了点小酒,如果不是处于微醺又过于放松的状态,楚知钰一定不会说出这句拥有顶人嫌疑的语句。   他们坐在沙发上,程倾靠在楚知钰怀里听着,不以为然地撅了下嘴巴。楚知钰的角度刚好看见,更将他拢了拢,低声地道:“不过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倾听出了他的意思,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我才不要你给我管公司,我要自己来找人。”   “嗯。”楚知钰声音含笑地应下。   程倾可太清楚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可能不是觉得他逞强,但也一定有着盯梢一有不对就立刻插手的意思。   但于他有利的,他倒是没有必要拒绝。   而且,程倾可不是像他表现出来接着自然便会被误解成那样的没谱。他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他只要挥挥手,就有多少人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而且更重要的是,就是他看人看事的眼光都太独到。   只是拥有这两点,他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想做公司会发展的不顺利,无论是在哪个领域。   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遭受打压罢了。   而楚知钰的出现就很好地弥补了这方面的空缺。   没过几天,程倾拍摄的那部文艺片定档了。定下的最终片名也很是一股文艺风,叫《迷罪》。   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成本电影,除了程倾这个当红顶着,其它根本没什么激起什么水花,宣传久了也没这个钱,剪辑送审完就很快等着上映院线了。   毕竟不是什么主要角色,现在的咖位又和剧组相差过大,首映礼过后,有关剧组行程有的重大些的程倾就去,其它的也就拍个视频走个过场。   忙完这段,程倾包了个场,请楚知钰在首映日看完了这部电影。为了安抚岑远,后面抽时间也请岑远看了一次。   和明显不喜楚知钰和他同框,于是始终平静,结束后只单点为程倾的表演所夸赞的岑远相比,楚知钰便对于这部他们结缘的影片很有感触。   灯光亮起,程倾看到了他的眼眶湿红。   摸着他的眼尾,程倾低声地笑他:“怎么还看哭了?”   “我只是......”楚知钰低垂着眼,“替楚靖瑄感到很遗憾。”   程倾大概能够清楚对方的思路,于此刻所说的遗憾并非指的是楚笙的身死,而更该是当初于剧情间深埋的过往暗线——   已故皇后恨皇帝,和别人通奸生下了楚靖瑄,被皇帝发现,为了保全亲子杀害了冷宫婢子,弑母换子。又由于恨狗皇帝,于是更加地痛恨和他的骨血,所以才有了对待楚靖瑄的虐待欺辱。   但其实她早就在皇帝验过血后又换了一次,楚靖瑄是她亲子,可她已经疯了。后面掐着楚靖瑄的脖子想要掐死他,正是这点打消了皇帝最后的那点疑心,才将放心将皇后赐死。   后楚靖瑄听说这件旧事,认为楚笙是为了给母报仇才做的这些。同楚笙对峙,认为如果真想是那样那么的确自己有愧。   但楚笙冷冰冰地嘲讽他天真,皇后最后疯到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孩子,并且遭遇软禁,哪里有本事将孩子再换二次。接着辱骂楚靖瑄才是出身下贱的那个,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夺回自己的位置,最终拔剑而终,死在了他的皇兄怀里。   越亲近熟悉的人,更知道该如何欺骗隐瞒,于是剧情中的楚靖瑄相信了楚笙的言论。楚靖瑄没有上帝视角,可饰演他的楚知钰有。   当初在片场拍摄这段的时候,楚知钰便久久没能出戏,还是程倾抱着他许久。   “他总会知道真相的。”   程倾望向银幕的目光有些发虚,安慰他说:“因为他爱他的弟弟,他不会愿意接受他的弟弟会是这副样子。所以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从另种角度知道这个真相。”   收回目光,程倾又被楚知钰这幅难得感性的样子逗笑,紧接着调侃:“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你的宝贝弟弟啊?”   直到楚知钰愕然,脸红着不再沉沦于角色,他才不再逗闹。   而不出程倾所料的是,这场电影一经上线便爆火出圈,拿奖拿到手软,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和小演员一个一个都在娱乐圈里有了名号。其中最受关注与喜爱的角色,也当然是属于程倾所饰演的小配角。   程倾很快又要准备进了组,是当初陈枞正在筹备中的新电影的男一号,是部民国片。他的角色是陈枞亲笔操刀,替他勾勒出的形象,是个戏子,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男狐狸精。   他觉得陈枞很有眼光,也很会挖掘演员内在。   因为剧中的角色有爱情线和女主角,程倾特意去健身房增了点肌。他原先的体型就保持的很好,是大众女生爱看的薄肌类型,只是歇了一阵线条稍微弱了一点要再给练回来。   陈枞的电影冲奖也一向都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这部陈枞更有意超越以往,从走向国际到达在国际打响知名。   程倾爆火后的两部都是作配,但先前岑远给他的影视资源一向很好,合作的都是圈内一线的水准,随着他的爆火那些角色也开始了翻红。他非常知道,只要这部男主片播出,自己的地位就完全地稳定下来了。   而等到那个时候,岑远就算想找他麻烦,也得先再掂量掂量利弊得失。虽然程倾不怀疑岑远就是个疯子,想做什么做不出来。   但程倾也不觉得,岑远真的会顶着楚知钰那边的压力,加之外界谁都想向他递来橄榄枝的前提下,得不偿失地对他贸然出手。   岑远说楚知钰不会为了他赌上家族利益,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小打小闹可以,但若真动起手来,一切在利己主义者的自身事业面前都是一文不值。   而且岑远还有一点说的错了。   ——现在的楚知钰可能的确不如岑远,楚家也的确不会为了护住楚知钰的心上人而和谁大动干戈,但楚家一定会为了保护自家继承人的名声而不惜一切代价。   那组照片,直到现在还捏在程倾的手里。   这么想下来,程倾甚至有点觉得,楚知钰他也可以不要了。   毕竟他已经见识过楚知钰对他的爱意证明与人品,就算自己同他分开,像他那样的人也一定会信守诺言地守护好他。   吃掉楚知钰喂进嘴里的一颗剥好了皮的圆滚滚的葡萄,程倾将籽自然地吐进早已等待的掌心。   “还吃吗?”   楚知钰神情自如地收手,在垃圾桶上方轻晃了晃,将籽甩进垃圾桶。   等他再回眸看过来,发现程倾正以一个说不出的目光看着他,既有些松,又好像有些紧。楚知钰愣了下,柔声问道:“怎么了?”   程倾一瞬便笑得很甜,说:“吃。”   楚知钰也这才笑了。   这是程倾即将进组的前一天,他也已经有足足五天没有见过他的男友了。成年人都要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哪怕他不太高兴于程倾的忙碌,也从不会小气到那种程度。   他很珍惜和程倾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也是岑远给予期限的最后一天。   程倾漫不经心地想着,在须臾间便为两个人划上死刑,那他就两个都不要好了。   也省事。   作者有话说:   打劫 交出你的海星(弱弱地说) 第七十一章 70 “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   楚知钰这晚是宿在程倾新家的,其实程倾这里比他家离他的学校也就远了那么一两公里,但实在是架不住北京的早高峰吓人。隔天程倾睡醒的时候,楚知钰早就已经出门上课了。   程倾的飞机在下午,又将进组的行李收拾了收拾,吩咐徐夕景将东西拿走,他才给平时跟着岑远的司机打去了电话。   他知道自己无法躲避,要给岑远一个交代。   其实一直以来,程倾秉持的都是同一个想法——他不想和岑远硬碰硬。   所以能拖延就拖延,能哄就先哄着过去,等他羽翼越丰满时越好。现在图的,也不过是先等着陈枞的这部电影拍摄完成送审上映。   反正他既打算将两个人都甩开不要,岑远就算清楚他直接进组的举动是在拖延时间,继续找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再发现他和楚知钰再有什么紧密联系。   说来也是好笑,五年,这还是程倾第一次如此放肆地指挥岑远的司机给自己办事。之所以和对方有着电话,也都是先前每次岑远吩咐对方接他,来用以联系的。   跟在岑远身边的个个都是人精,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恭敬应下了他的吩咐。   程倾到岑远公司的时候,岑远正在开着早会。透过微微有些模糊效果的玻璃,程倾看见了对方随意一坐的身型,却无形给人一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压迫力量,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程倾是真的很欣赏岑远。能让程倾欣赏的好看的外表很多,但岑远是唯一一个由内至外都令他所欣赏的,类似于同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通常惺惺相惜的人,做不成知己,便只能是敌人。   程倾的视线在玻璃上停驻几秒,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映射其上深处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眸。   先前见过几次的那个特助将程倾带到岑远办公室,便自行退了出去。前后没过十分钟,程倾便等到了其主人的归来。   可自岑远进门起,程倾都只是坐在距他遥遥的沙发上,没有相迎的意思,就连动也没动一下。   习惯却又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程倾还是下意识地喊,虽然语气平到像是这并不是一个意味亲昵的称呼,反而冷落:“哥哥。”   他实在喊过岑远太多声哥哥了。   除却他们的认识之初的前两次见面,和岑远在将他亲手送入楚知钰的剧组时向他的那次敲点,程倾称呼对方一句“岑先生”,其余便都是“哥哥”。小心的,试探的,喜悦的,难过的......哥哥。   哪怕那些都是做戏,也足矣影响很多。   对于他这种前所未有的转变,作为被前拥后护了五年之久的岑远却像是对此毫无反应。起码面上看来是这样。   将手里的文件往办公桌面一放,才不疾不徐转过脸看向他,问出一个根本称不上是问题的问题:“考虑好了?”   哪怕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程倾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问题的答案。   “不是我考虑好了。”程倾浅浅地笑着,眼里却未见笑意,“是哥哥你替我考虑得周全,我才能够犯个懒。”   岑远没有向他走过来,只是倚在桌边,闻声眉梢轻抬了抬,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半晌,轻缓地开口讲道:“你想和我交涉些什么。”   虽然他不认为程倾拥有什么足价的筹码,能来和他谈条件。不过也恰是因为对方有胆色提出,他反而是有些好奇,所以愿意听听。   “那我就和你明人不说暗话了。”程倾说。   “岑远,我可以回到你身边。”这是程倾的第一句岑远,“但是我想,你需要让我清楚一件事,也是让你清楚一件事。”   程倾直视着他,这也是第一次,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原先暗里潜藏着的,对于彼此阶级天壤之别的小心与胆怯。   在岑远的略变复杂的目光下,他淡淡地道:“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我再怎么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也只能做到把你看得懂七分。”   “好,你问。”岑远绅士一般地抬了抬手。   程倾也没有半点犹豫踌躇,仅是微微一颔首,便直接地讲起:“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恼羞成怒的报复心理,所以想要把我圈在身边,还是说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想要我身上试图获得我的全部,比如爱。”   岑远的唇角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到这里,不但没有替程倾解惑,反而在此之上抛出问句:“为什么不是爱?”   “顶多算得上有些喜欢,而且是对我装出的样子。”程倾完全不打算和他计较博弈,争出一个获悉想要所知的先后,语气冷淡地答复,“你不会爱人。我也不会。我想如果我真的喜欢你,跟你分手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也都会是我真正的想法与体感。”   虽然他明知道,岑远的确也曾对他有过几分真心,这些话可能会将对方激怒。   但程倾不在乎。   他只是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目睹着随着他话语的进行,岑远的眸色愈发深暗起来。   程倾尾音落下的刹那,岑远眉峰一抽,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表情。   他无法否认,自己诡异地有种被人看穿的兴奋,可同时他又极其地不爽快。自己为程倾所牵动的情绪与付出妥协,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程度,却被如此直白剖析下来,好像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廉价。   程倾却像是看不见,没等岑远回答,便自说自话地继续起自己的话题:“我认为两者都有。”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像以前那样称心如意的情人,那么我很乐意奉陪。但如果你想寻求更多的,那么我想你也知道不可能。”   “我想最先和你说清楚的就是这一点。”程倾把话讲得格外明白,“由此延伸,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借势向上爬。那个人不管是你,还是楚知钰,或是其它的谁,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你把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才会选择用我的事业来威胁我。而既然你已经攥住了我的把柄,我就也当然不会做些什么无谓的挣扎来反抗你。”   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程倾,在这一刻陡然冷下眸色:“不过如果你一旦用这点来逼我步步退让底线,或者直接对我的事业出手打压,不管是只是小惩大戒想让我记住什么教训,不是真的有意要让我这五年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我都不会再遵守我们之间达成的协议。”   “所以你真正想要告诉我的是,你卡在今天刚好进了陈枞的组,不是为了躲开我拖延时间,再耍什么把戏。”岑远的表情也变了,一瞬便收起方才些许玩味审视的态度,气势变得耸人,“你想让我放你去,可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有资本和我谈条件。”   程倾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移不移:“我是没有能力,所以我在赌。赌你现在真正产生兴趣的,是真实的我。”   骤停的对话,和两相交换看不出深浅的目光。   “我的底线不需要再复述,我相信你很清楚。”半晌后,岑远声音响起,“不过我想就这样应允你,实在是件很吃亏的买卖。”   程倾莞尔轻笑,摇头说得笃定:“哥哥,你不吃亏。因为只要你能做到这点,我就永远都不会记恨上你。而你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让我完全地成为你的所属物的机会。”   从身到心的完全。   “刚刚你说的我不否认。”岑远突然地展了颜,他的语气不算轻浮也并不足够认真,令人听不出真假,“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你。”   没人能拒绝共性的吸引。   何况他本就喜欢程倾,用无数的钱和资源养成的宝贝,甚至纵容着将他的反扑当作胡闹。   程倾站起了身,眸色与语气在这一刻交换,目光带上笑意,语气却是平平:   “是吗?”   “那你一定要小心点。”   万一真的爱上了他,那可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作者有话说:   老男人就一点本事——嘴硬 第七十二章 71 新协议   岑远没有移动位置,只是始终用视线目送着他向门边过去。   可当程倾的手推上门时,他听到了岑远挽留的话语,冰冷,没有情绪:“走出这扇门前,我想你该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楚知钰今早会从你家出来。”   程倾和楚知钰是公众人物,每次的碰面本就小心,最近这些天程倾更是小心加了小心。因为程倾一点也不意外,岑远会出尔反尔地找人监视他。   不过楚知钰倒是一直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以为他们的CP网上炒得正火热,更谨慎些也好。   程倾别回头,露出的小半片侧脸精致又漂亮,同样显得薄情又无义。没有任何被戳穿的心虚,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你该去问他,为什么要对我死缠烂打。”   “还是说——”程倾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满不在乎地提议,“你需要我现在陪你再打一通电话吗?”   程倾一直都知道,岑远是个衣冠禽兽。   可他的确没有想到,岑远会放着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卧室不用,将他按在门外就是人员密聚的秘书办的门上,干脆利落地用一手将他掣肘,接着用另单只手三两下就扒掉了他的裤子。   岑远的确从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可程倾作为艺人,穿的衣服始终都要更繁复些。他脱得次数多了,自然变得熟练,何况只是条简单的牛仔裤。   程倾的侧脸完全地贴在玻璃上,被挤得有些变形。他看不见岑远,因为对方早已经屈下腰,现在想也不用想,是正在对着他暴露在空气中因凉意忍不住瑟_缩的地方进行着审视。   这种姿势毫无疑问是羞辱的。程倾也的确对于岑远的行径而感到极为的不爽,可他知道,岑远很乐意欣赏他愠怒的神情。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发问:“好了么?”   他昨晚可没和楚知钰做_爱。   岑远却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声音依旧从下传来:“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他中药的那晚,你们做了吗?”   明明没被触碰,对方也似乎并未凑近,起码程倾感受不到任何岑远的鼻息,但恰恰是这种无形却更折磨。   “没有。”程倾的牙关咬得紧了一瞬,答复说。   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程倾本身又不是一个值得令人相信的人,岑远也当然不会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从此刻他的窘迫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片刻后,程倾自觉地补上了解释,以及足矣令对方信赖的佐证:“我拿台灯把他砸晕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拿我当他的替身看,那天晚上救他离开也只是因为想让他欠我个人情,结果送他回去后他发_情见人就扑,我根本就没想招惹他。但他以为我们做了,所以后面我才顺水推舟。”   岑远知道,他的“没想招惹”,只是因为权衡利弊下发现的得不偿失。可他还是感到些被这句话所取悦,甚至感到些快慰。   他没说话打断,程倾便继续讲道:“接着我发现他开始喜欢上我,同时我也发现了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可是木已成舟,就算你不喜欢他了,你也不会接受前心上人不喜欢你,反而是喜欢上你的一个玩物。你更不会允许,你的东西跟别人搞在一起,不管是拥有什么理由。所以我诱导他加速了喜欢上我的进程,并和我在一起,想要以此作为筹码。”   他的话音刚落,紧紧贴着门的耳朵便敏锐捕捉到了外界靠近的脚步。程倾的语气里的温度顿时降了降,说:“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一会儿还要赶去机场。”   几秒后,敲门的震感令程倾的脸颊几阵发麻。他的裤子掉在地上,因为脚步下意识的细微移动而在地面拖行,发出一点布料挤压的声响。   “——岑总,财务那边递上来的报表。”   岑远没有说话,令程倾的呼吸更下意识紧了紧。   女秘书见门内一时没有动静,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和踌躇下来:“......抱歉岑总。无意打扰您会客,但是他们说您是急要。”   可能程倾的解释还是起了些作用,岑远这回倒是没多折磨他,只是声线平稳地扬声,一点都听不出正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嗯,先放外面。”   待到脚步声远去,岑远的语调重归轻缓:“哦?那后面又做过几次呢?”   “没有。”程倾总在几句真话后就开始扯谎。   屋内顷刻响起一声短促的嗤笑,岑远倒不是了解程倾撒谎时的习惯,只是——“这种谎是不是有些过于拙劣了?”   程倾冷淡地道:“你不是不了解他是什么为人。”   岑远回驳的话也很快落下,每个字都极其暗哑:“不管他是什么为人,也都是男人。”精虫上脑的男人。   感知到对方语气中浮上的那一抹情_欲意味,程倾实在是忍无可忍,别着手回捞住了扣住他肩的臂膀:“对于他这种人,愧疚和责任远比爱要更好使。”   接着,用力一掰:“你觉得,我是会和他亲密无间,还是会因为他的强_奸而产生了心理阴影,正在尝试着一点一点走出来更好呢。”   他也当然掰不动,是岑远品明白这么一段话后自己松了手。起腰的时候,还顺手替程倾将裤子提了上来。   程倾不跟他作这种无意义的反抗,何况对方伺候他,也省了他的事。   等自己再作完些整理,抬头就要拉门往出走的时候,却又被一把掐住了后颈。岑远就像是提着只猫咪,一下便掌握住了他的命脉,扭着他的脖子就是一转。   “你......”   程倾的惊呼被一瞬紧贴而上的唇舌堵了个严丝合缝。这是他们时隔许久的一次亲吻,熟悉,可这种熟悉却又是在陌生里渐渐回归的。   肌肤相贴的时候,人的情绪似乎永远都无法潜藏,哪怕城府深如岑远。   程倾感受到了对方的激动,岑远吻得既凶又深,没有任何过往常有的调情技巧,舌头刮在他的口腔里好像要将所有空气揽走,一点也不给他留下。   他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先前始终以为自己已经跟别人做了个透彻,现在却被告知了所有物品自始至终的清白,虽然只是没有到达最后的清白。   在被扒光裤子羞辱后,又被突然地强吻,程倾不可能谈得上是配合。但他却在彼此唇畔藕断丝连地分离时,很给面子地摆出一副痴迷神态,轻喘着引诱,喊:“哥哥......”   岑远的目光骤然缩紧了些。   得到满意的效果,程倾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回收。推开人,他的语气毫无方才的情迷意乱:“看来我们已经对新协议的条款达成了一致,那么我就先去赶行程了。虽然我也很想陪我的金主,但是很可惜,航班就要来不及了。”   扒着微开的门回眸,程倾最后看向了岑远一眼。   岑远还保持着方才被猝不及防推开,脚步半退不退的姿势。他的表情却未见恼怒,脸上反而挂上有些得了趣而变得痞气的笑容。   作为一名合格的情人,程倾当然不会不给予自己金主回应。轻佻地抬了抬眉,他的视线却是向下,无辜又充满歉意的语气是极其明显的不怀好意:“看来哥哥你只能去找别人发泄一下了。” 第七十三章 72 “程倾先生,家主有请。”   那日过后,程倾和岑远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就像是他们正立足于一座天秤的两端,一旦有着一方移动,就会双方的失稳。从而造成的坠落后果都太重,不会是他们所想要看到的。   关于这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岑远不敢逼程倾过多,是生怕他会孤注一掷,造成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不过倒不是因为认为自己可能成为输家,而是并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赢。   同样,程倾也不敢再刺激岑远。是因为不想真将对方惹到震怒爆发,不但令自己多年建立的事业毁于一旦,以后的人身自由也受到限制,再没东山再起的机会。   陈枞的这部电影取景几乎跑遍了全国,程倾边跟组拍戏,边每日如最初那样向岑远发去消息。只是不再是温情脉脉的问候,反而更多的是火辣放肆的调情。   岑远也如约定那般,最初一样,不会对程倾的工作决定做任何管束。   程倾原本以为,在他讽刺报复性的种种撩拨之下,岑远可能没过几天就会忍不住跑来探班,接着对他做些金主和情人本就该做的事情。   只是可能对方近日来是真的很忙,脱不开身,他们又时间冲撞,所以进组的大半个月来,都并没有见上。   毕竟他再清楚不过,岑远迷上了他的身体,早就咽不下什么清粥野菜。否则那些原本跟在岑远身边的情人,也不会在他的出现后没多久,就再也不见踪影了。更不会这五年来,再没找过任何旁人。   程倾倒也想过另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比如欲火焚身的岑远在身边找个人泻火。不过这种想法也很快过去,因为自想独立出去的那一刻起,岑远想找别人,那对程倾而言就都再好不过了。   岑远不来,此刻仍是程倾正牌男友的楚知钰倒是总想过来。   但这些日子,他都一直以忙为借口,不但拒绝了对方探班的请求,就连联系也少了下来。   其中缘由也异常的简单,程倾怕岑远监视他的手机。   虽然刚出来拍戏的第一天,他就让徐夕景找了一个对方的素人朋友帮忙代买了新卡新机,后面也用的是这个新机和楚知钰作的联系。可哪怕这样,他也依旧不算太放得下心。   所以这些天基本上都是楚知钰发上许多,程倾才可能回上几个字的一条,有时候其中时间甚至隔了三两天。   楚知钰几次明里暗里地向他表达不满,他也都只会再次地强调自己很忙,用明眼人一看就看出的敷衍句式回应:“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   他的确是想和楚知钰分手。但如果不是不敢再刺激岑远,程倾也是绝不会使用这种方式跟楚知钰走向分手的。   太伤感情,太可能影响对方帮他的心了。   每次因他冷淡的几句甚至谈不上争吵的争吵,最后都是楚知钰自己把自己给哄好,没过几天又再来一个如此反复,期间不做联系的冷战时间也渐渐延长。   现在的他们,也正处于冷战期内。   程倾当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陈枞突然在拍戏的间隙,不知怎么的,突然跟他提到了楚知钰:“你跟小楚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陈枞一向很欣赏和喜爱楚知钰,这点程倾清楚,他又是和对方在陈枞的组里关系变得密切起来。只是听陈导的语气,可不单单只是在问友情而已。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没有出戏和日久生情的区别?”见他不回答,陈枞用鼻音冷哼了一声,“我拍多少年戏,演技再好的人也难免有扮演成分,只是少到不容易被普遍大众看出来而已。”   程倾是唯独的一个例外。   所以陈枞才会那么轻易地打消对程倾的偏见,只是因为为对方在演戏上前所未见的天赋与才华所折服。   “还是说你以为我歧视同性恋?这圈子什么人没有?”   “好吧。”程倾同这位老小孩笑笑,眼神微落地道,“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是正在一个比较痛苦的磨合阶段,结果好坏还不一定。陈导可要给我们保密。”   陈枞对年轻人这套伤春悲秋的爱情感叹不想发表什么看法,半嘲半调侃地笑了声,说:“小楚的品行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你要是放过了,未来可真有你后悔的。”   “是是是。”程倾早摸顺了他的脾气,现在自然也就顺着他的话说。   “要不是看你和小楚有苗头,我就把我侄子推荐给你了。”陈枞突然地叹气,“那小子可喜欢你喽......”   程倾淡淡地点破道:“您是说我的助理徐夕景吗?”   陈枞愣了下,紧接着便突然地抬眸看他,语气变得严肃:“你怎么知道?那小子跟你表白了?不会借着是我侄子的名号对你威逼利诱,然后插入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吧?”   “没有。”程倾无奈地摇头说。   陈枞却根本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一个问题:“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   从岑远将一个新人安排到他身边做助理,他就知道徐夕景一定是个关系户。   接着很快他便被收到,自己被安排进陈枞这种背后有人不吃贿赂的导演的组里,他就猜测徐夕景是和陈枞有所关联,岑远也是借此和陈枞做了些什么交换。   楚知钰先前拍摄的片都是陈枞的作品,岑远如若想将他安插进去作个探班的幌子,那早就该这么办了。如果不是执行起来拥有一定的困难,也自然不会等到那个时候。   迎着陈枞好奇探究的视线,程倾的嘴唇勾起一个轻浅的弧度,答复说:“他没有和我说过,是我猜出来的。”   对于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他从来都不会遗漏捕捉。   -   过了大概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程倾杀青了。他所饰演的戏子角色,战争场面戏份有却参与不多,主要是后期制作周期比较漫长,未来有某些镜头可能也会需要配合补录或修添。   他在当晚就乘上回京的飞机。   没有通知岑远,也同样没有知会楚知钰。他们总有自己的渠道获知,何况作为明星,走到哪里也总都不太会是秘密。   来接机的粉丝很多,看过新片路透后“老婆”、“老公”的一通乱叫着,程倾一路都始终保持着温婉的笑容。等徐夕景去拿托运行李,他也一路同身边粉丝边聊边往前走着,否则很容易造成堵塞。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自他爆火,这位与他形影不离的助理也自然活跃在了大众视野。   程倾还记得先前刷到一条博文,锐评徐夕景——“#程倾爆火 说不出来,程倾这小帅哥助理只要跟着程倾,身上就有种人妻光环。”   他刷到的早,当时的热评第一还是一句:“可不是,跟着程倾总算是熬出头了。糟糠之妻老徐。”   后面再看到时,评论区就被赶来的他和楚知钰的CP粉冲了个满满当当。最后是一条两边都不得罪的评论占据了最顶:“一夫一妻制也不是不行。”   所以他们两个的同行,也常常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于是徐夕景便总同他分开走上一段,取过行李,再同他到车上汇合也是常事。毕竟接机的人一密集,程倾身边也便多了机场保安护着,也不太会发生什么特别状况。   这条路程倾走过许多次,来接的车也外观与往日无异,很容易便能辨别。   只是这回在登车时,程倾同时看见了外界视野盲区的最后排,正坐着两名高大健壮的黑衣保镖,和往日常见的司机小赵也换成了名黑衣。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了不对。   可他背后就是如潮的粉丝,敢在人海茫茫的机场中截人的人,程倾无法冒着将这件事公开于众,谁也卖不着好的后果去跟对方撕破脸。   所以他面不改色地上车,自觉地走向后排,无比冷静地在那两名保镖的中间坐下。   几步路的距离,程倾就将可能得罪过的人或势力在脑海里过了个遍。其它人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楚知钰不会,岑远今早也还在同他正常沟通。   难道是......   楚知钰的家里人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出,程倾简直被悚得头疼。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这些天对楚知钰的冷淡,简直是为对方的能够发现延后了大把的时间。   哪怕徐夕景会立刻发现不对,对楚知钰做出及时的联络。他又究竟能不能等在楚知钰找准位置精确到达以前,不将照片的事用以当作保全的手段,那可就极其地难说了。   “啪。”   带有遥控的车门很快被关闭,将外界的高声呼喊阻隔。这款车的隔音效果很好,门内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极端。   疯狂的喧闹,窒息的静谧。   透过挡风玻璃,程倾目视着前方拥堵的出口车流,淡声开口问道:“这么费尽心机地带走我,你们上面的人有什么目的?”   没有一名保镖对他的问题作出反馈,不论是言语上的,表情上的,还是肢体上的。   程倾早便知道对方是听命行事,试探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见他们一点语风也不透露,便再没有任何与之交涉纠缠的意思。   他整套的表现过于理智冷静,完全不像是正遭遇着绑架,不由让身侧的保镖多看他一眼。   只是不知是因为此,还是生怕在车的行进过程中,不经意同他造成触碰,那名保镖又很快被另侧的保镖拽起,一同起身移动到了中间那排前站定,将他的视野堵了死。   下一秒,被伸至程倾膝前的是一个黑漆漆、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密不透光的面罩。   ——一个不愿意让他知晓方位的地方,恐怕不该只是绑他去见面那么简单。   无从考究的事态发展令程倾的后背顿时发起凉,喉结也随之缓慢地滚动了一轮。他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所作的猜想过于美好,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思考,揣测,完善,那两名保镖便动作迅速又并不粗暴地强制将面罩替他罩得紧实。   一片漆黑中,程倾才终于听见声音:   “程倾先生,家主有请。我们得罪了。”   也是最后一点声音。   程倾只知道自己脖子一软,接着便再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终于   我先给自己耶一个 再给倾宝耶一个   -   我十一点就写完了 一直没登上去长佩 很卡 骚瑞 第七十四章 73 “你已经没得选了。”   头疼。脖子也是。   这是程倾意识开始恢复后的第一感受。还未启眼,他的手便先扶上了额。用指腹按揉了阵,他才恍然意识到,束缚自己的面罩好像已经被取下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于脑海中停驻的有关最后的记忆开始了回笼,程倾的睁眼迅速又犀利。感知到自己正处于躺位后,起身的动作也是异常利落。   可他观察环境的向外视线,就被一阵碰撞脆响给硬生生地逼了转还。   程倾下意识压眉,手指缩紧,抓住了下方绵软的布料。可随着他的低头,又是一道回声悠远的“叮当——”。   周遭有些黑,程倾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这种程度,所以要了一阵才寻到声音的源头。或者说,是更先看清自己的所处,才紧接着寻到了源头。   卧室的布局,陌生的房间。他正坐在一张床上,房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来源只有微薄的月色,从右面那扇拉上层纱帘的落地窗投射而来。照出了床单上他刚刚抓出的呈圈形皱褶,和纤细脚踝上绑着的,泛着独属于金属色泽冷光的锁链。   程倾咬了咬牙。   白皙精细的小腿微微晃动,环扣也在脚踝上轻撞,很快便在踝骨的凸起带起了点红。明明月色已经为场景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微亮,却还是压不下凌虐的诡异美感。   下一秒,他翻身下床,试探起准许活动的范围。这条锁链的长度被选择的很好,距离紧闭的门仍有五六米的距离,甚至还不够他抵达落地窗前。   “......呵。”   程倾的眸色是令人生怖的沉,却突然在这时轻笑出声。他没再多费一点功夫,转身就回床上坐下,甚至还向腰后垒了两个枕头才靠上。   据他方才推测,自己所处的楼层高度似乎是在二层及以上。因为锁链长度给予的所能向外延展的角度,最多也只能看到一点树顶,其余便是大片的天空,根本不给他一点观摩外界的机会。   再加之带他来时,将他打了晕的谨慎。一切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下了大功夫。   而能够拥有如此严密周详的计划,那么这就绝对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囚禁。   程倾此刻所能够获悉的,也不过是自己是于早上八点半左右落地机场,现在却已入夜,说明他昏睡了最起码得有十个小时。   以及那句“家主”,便注定了这一切是与楚家无关。   楚知钰是还没坐上那个位置,而楚家的长辈想同他见面,没必要以这种方式“请”他过来,更没必要将他梏在一间房里。   至于其它的,程倾没有再想。   他既已经从最开始便猜错了对方的目的与意图,便更没必要继续费心揣测,做些不得出路或是极可能再次错误的解法,只需等待幕后之人主动现身就好。   何况能在这种豪华舒适的地方将他锁住,带他来的保镖们对他的态度又称得上恭谨,暂时来看他也并不存在人身安全受到威害的可能。   程倾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揉弄着脖子,缓解着被敲出的晕痛。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最近跑行程时间的确很赶,没怎么好好休息,这间房却始终没人光顾,所以最后干脆拉上被子倒头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听见了滴答交错、缠杂一团的水声。   而那来自于身后。   程倾想要翻过身找寻,却忘记了来自下方锁链的重量,一时脚没别过来,只用手肘微微撑起了上半身,最后扭头去看。   浴室里亮着光,朦胧的玻璃透出轮廓,只能看出是个身型有质的男人,应该是正在洗手。   程倾眯起眼,眼睛闪烁着探究的细光。他总觉得这副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却又无法在第一时间对记忆作出定点搜索。   近半分钟后,水声才划上终止。   “咔嗒。”   门开,灯亮。   似乎是知晓他的醒来,推门而出的男人在迈出时,便顺手按开了贴在墙边卧室的大灯开关。   明暗忽变所带来的视觉失焦只存在了短短几秒,程倾便遥遥看清,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虽然的确没有细想,但在程倾心里,对于即将迎接的各种可能也当然是有所概念的。   可他想过所有,却独没想到是这样。   岑远慢斯条理地挽落着方才洗手时卷上的袖口,才仿若无事地抬起眸看他。边向床边走来,边语气平稳地问道:“睡饱了吗?”   就像是句情侣之间的寻常低语。   经历一场如此跌宕起伏的变故,诸多揣测,诸多推演,现在却看见了岑远的这张脸,告诉他只是岑远的出尔反尔这么简单,程倾的心情就像拍街角七八天没人管的臭鸡蛋一样烂。   他没有兴趣陪他演,只是视线跟随,冷笑着迎接着他的逼近,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岑远恍若未闻,不疾不徐地坐下,一掌握住他的脚轻抬,盯住脚踝那圈被压出的红痕,微微皱了下眉道:“我会让人换一个。”   目睹着他将自己的脚放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一堆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避孕套里翻找到了一支药膏,才又重新坐回了床的边沿。程倾存在着一瞬,想将那支药膏挥打在地的冲动。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被重新捏住脚腕,程倾只是抱住大腿,将下巴托在了膝盖上,笑得妖冶又放肆,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我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你选择这样。”   明明从利益得失上,岑远没有任何理由去毁约。   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岑远闻声微微挑眉:“你和楚知钰真的断了么?”   一个足矣将兴师问罪的立场转换的问题,可对方的意图却又似乎并不是在兴师问罪,程倾知道。   因为反问他的岑远,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只将冰凉的药膏在他的脚踝上轻轻一抹,又揉开:“先稳住我,你接下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是随时随地等待着一个能够彻底剥离我的时机,而我从来不会放虎归山。”   所以程倾究竟是否如约和楚知钰断联也并不重要,因为就算程倾用花言巧语将楚知钰哄骗好,也没那个胆量跟对方再做些什么不该做的。   由他亲手培养的金丝雀,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也自然像他,生出的小心思总逃不过主人的眼睛。   “所以你从最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达成协议。”前因后果的想清只在一瞬,程倾的笑容放得大了,“让我猜猜,你又为什么会放我去拍完这部戏。”   他漫不经心地轻扯着锁链,动作像在玩耍,语气也乖巧伶俐,完美地讲述出了自己这位金主的心路历程:   “一来是为了让我的沉没成本加大,我的事业进展越好,你手上的筹码就越重。”   “二来是你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打造出一个足够坚固严密的牢笼,也需要时间放轻楚知钰对于你的注意,虽然他的确不能对你的行为造成什么影响,但也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被我知道有心防范筹谋。”   “或许也还有第三层,你利用我。”停顿了下,程倾笑眯眯地继续道,“你认为我会花言巧语地再次欺骗楚知钰,让他相信是你在对我死缠不放,我却对你毫无目的可言。这样下来,我因为你的压迫而对他的冷淡,也能更大限度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讲完一大段话,程倾朝着岑远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像在求得嘉奖的小孩子,甜腻腻地问道:“我说的对吗,哥哥?”   岑远唇角的笑容是浅淡的,眼神中的兴致却愈发浓厚,说:“对。”   他也当然给予了尽数答对的好学生奖赏,单手从兜中摸出手机操作了一阵,像是点了什么电子的遥控,程倾脚腕的锁链“啪嗒”的一声开了。   程倾动都没动,就连眼神都没有下落半分。   谈到这里,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和岑远作任何谈判。而此刻的这种解脱也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他是根本无法单靠自己逃脱的。   他只有等待着发生,承接着发生。   他的脖子被从侧面掐住,而在那只手调正后,岑远的虎口缓缓遏住了他的下颌,操纵着他的抬头。   很快压下的吻是细密的,程倾的唇关渐渐湿了。可浅尝辄止的温柔,却自始至终都没能换来动容。程倾就像是个安静的、冰冷的、没有收到指令的机器,脸上的表情渐渐消退,任由对方表演,连一个反馈也没有给予。   而这场独角戏也最终惹来了饰演者的怒意,岑远的拇指摸上了程倾的下巴,预示着撬开唇齿,狠狠的下按。   但那也并不意味着,程倾心甘情愿地发生。   “啪!”   清脆的一响,在房间内回荡。   没有人会想到程倾的突然动作,岑远没有任何防备,便被狠扇过了一巴掌。他微微偏侧的头在原处顿了许久,久到尘埃落定,气氛一下跌入谷底,才缓慢地别回。   撞入眼底的目光像是来自于头正准备着狩猎的凶兽,优雅,匍匐,蓄势待发,宣布着地狱的律条。   程倾意识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岑远的本性。上次被岑远抓住和楚知钰奸情时的所见,也不过只是透露而出的冰山一角。   只可惜不论先前还是此刻,害怕这种情绪于程倾而言,都只能够感知,不会拥有。类似于冷冰冰的程序,知道应该害怕,所以表演害怕。   这回的程倾,是面无表情的。   “无意冒犯。”他轻轻地耸了下肩说,“我只是不记得,我有义务要陪一个不存在协议关系的人上床。”   这段解释简直毫无诚意,下一句却更是轻佻地惹火:“更别提顺承谁的强_奸了。”   从岑远毁约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协议就已经彻底作了废。程倾并非故意要激怒岑远,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随心所欲了。扇他一巴掌是,在这个关口讲这些也是。   何况岑远也并非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被点破的场面更有些难看罢了。   他们的关系,内里从最开始本就腐败至如此。   两相交锋的对视仅持续了片刻,岑远忽然便莞尔笑了起来。他伸出舔过唇角的舌尖,宛如毒舌蛇吐出的信子,语气轻缓地陈述着道:“我好像有点生气,因为你的胆量大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下一秒,被子翻卷,床面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拖痕。   程倾冷眼旁观地目睹着,自己的腿是如何被一步一步地分开,扯住,接着向着精壮的腰身拽了下去。   又一次甩过去的巴掌也被一把接住,岑远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像是在作着什么神秘的仪式,于呼吸间落下的声音扎进血管,融进血脉。   “不过没关系。”他说,又或是念,“因为你已经没得选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一直不懂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小楚比小岑更刑 第七十五章 74 “装什么情圣啊,岑远。”   方才动怒的神情在几瞬过后,便被岑远收敛得很好。   宽阔的手掌搭落在程倾的小腿上,与其说是正作着满是暧昧的抚摸,倒不如说那是赋有占领姿态的标记与警告。   这种要做不做,摆明了是戏耍玩味的态度,令程倾那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渐渐眯得紧了。   敏锐地察觉到他抬腿要踹,岑远的掌心骤然收拢,单手便将两只脚踝钳按在了床面,镇压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用另只手抚上他的颈间,渐渐下滑到锁骨、领口,岑远开始慢斯条理地解起他的扣子,从善如流地接上程倾话说:“当然,我们的确不再存续协议关系。但我们依然是恋人。所以程倾,你留在我身边,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明明是个彻底撕破脸皮的局面,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现,令程倾忍俊不禁地轻笑,接着便毫不留情地继续戳穿道:“恋人?就算不去争论我和你是否已经分手,我们之间真的有恋过吗?是我恋过你还是你恋过我?这又算什么恋人?”   每个抛出的问句,都让岑远的眼神演变得更为阴沉,像是一团逐步酝酿成型的深寂沼泽。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和程倾作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因为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结局都已经注定,只会被他牢牢地圈在手里。   他也明明知道,程倾就是这种冷血无情、利益至上的人,可看见对方对于他从头到尾对他的抵抗姿态,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蓬勃的怒意。压不住,也忍不住地逼问:   “那什么才算是恋人?难道是楚家的那个蠢货么?”   还没来得及回话,程倾的衬衣便被一把拽下。腰身也紧接着被捞住翻转,继而狼狈地趴倒在了床面,脸几乎是砸一样地拍了上去。   “呃......”   缓慢地向着后方侧仰起头,程倾的上半张脸被纷飞的刘海盖得几乎看不见。他自己不痛快,当然也有心要让岑远不痛快:“和你比起来当然。至少他对我的心意是纯粹的。”   他也当然很懂如何激怒对方,不止是拼凑的话语,嘲弄轻抬的眉和平静的口吻,无论哪一个都能使岑远抓狂。   岑远的语气宛若随意,手下的力道却是捏得紧了,一字一顿地发问:“你难道就没有一刻相信过我么?”   相信他的真心,相信他的确也曾是认真地想要和自己的情人转换关系,并非仅是用过就丢的考量,并非是在权衡利弊。   “相信什么?”哪怕是这种毫无身份尊严可言、正被岑远完全掌控着的下位姿势,程倾的声音却依旧稳得宛若一个掌局者,“相信你是真的喜欢过我吗?可我们难道不是始终都是钱色交易,接着因你的毁约而被迫终止了吗?”   “只是钱色交易?”岑远简直是气急反笑,“程倾,我真怀疑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连被包养的情人需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被当作商品交换或是讨好所用,向着一切金主的合作伙伴、有求对象岔开腿是常态。就算没有这些,光是应付金主各种癖好被玩得半死不活的、嗑药过量进医院的、被带着沾上点毒一辈子都直接毁了的更是大有人在。”   岑远没有正面回答,因为那样就太过难看了。而他从不会当一个卑微的求爱者。   可语气的维稳,绝抵不过压在程倾腰间愈烈的力道、颈间绷紧凸起的血管和逼仄的眼神,正无一不正给予着对方肯定。   “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很好的金主。可是这些,并不能够用来衡量爱情。”程倾淡淡地摇头,根本就没被这番或恐吓或声讨的言论吓到。   岑远堪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哦?”   他简直是恨死了程倾这副没有心,要将什么都算得一清二楚的样子。可偏偏他心里又很清楚,如果硬要剖析,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包括感情也并不例外。   因为他也从来做的都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剖析者。   “好。”程倾笑着,“那我问你。”   “如果当初我没有另找楚知钰靠上,而你发觉了你对楚知钰的感情只是年少的执念,接着意识到了是喜欢上了我。接着你向我坦白,再接着我们在一起了,好好地在一起了。往最好的想,你也始终没有对我丧失兴趣。那再未来呢?”   程倾说问,在他口中这却根本不算是个问题:   “——你是一定会结婚的,岑远。”   他堪称叙述着道:“你是不是准备要把我养在外面,然后自己去跟个门当户对、能给你的地位带来稳固、能让你的财富更上一层楼的世家小姐联姻。”   “如果你更在意我一些,最开始可能还会费些心瞒着我,等到后面瞒不住了,再安慰我你只爱我一个,结婚不过只是两家的利益结合?”   “你是不是还打算说,你这一辈子都见不了她几面,那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吗?”   岑远根本没有想过这种事,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一刹意识到程倾正平静的、满不在乎地说着这些时压回。   也就是这么的一收口,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否认对方所说的。   这也的确是那个时候的他,按照既定轨迹发展,唯一可能的思想与作出的选择。包括此刻,他甚至都并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对。   “被我说中了对吗。”程倾不太意外,“包养只我们两个人你情我愿就可以,但一旦你结婚,这场包养就不止是我们之间的事了。”   接下来的话,程倾更不算是在放大吹嘘:“我的确不是什么有道德观念的人,更不会又当又立,也当然可以就这样跟你一辈子。”   “但我要卖,就会卖给最好的。”   “以我的条件,找什么样的金主又找不到,勾引什么样的人又勾不走。所以我又凭什么,在明明拥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要去做一个受人指摘的小三。而你甘愿让我做小三,又凭什么对我说喜欢。”   身上的呼吸变得极粗,岑远的眼神称得上是目眦欲裂。发觉力道越收越紧,根本没有松开的趋势。程倾也不是非要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来让自己更难受,于是轻轻地皱了下眉,便不再动了。   只是岑远此刻愈发偏执的样子,实在是令他感到些费解。   “装什么情圣啊,岑远。”程倾扯起的唇角泛着些糜烂的红,语气变得真切的有些奇怪,“搞得好像是我负了你一样。你只是没有在谁身上挫败,又找不回场子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一趴尊嘟好长 尊嘟 第七十六章 75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情绪跌宕起伏,即将再次冲破土壤冒长出芽的瞬间,岑远再一次地被自己的理性拉回了。他本就不必要去与一个输家作这些口舌之争,现况已经证明了程倾的归属。   程倾也为他的这番话付出了代价。   岑远从来在床上都是哪怕强硬,哪怕只为自己发泄,也并不意味着会毫不顾忌床伴感受只给对方罪受。   但就这次,是没有任何前戏便进入的痛苦与煎熬。   程倾单薄的脊背被折出剧痛的弧度,整张脸更自发性地深深埋进床面。他蜷缩着的姿势就像是一个仍被母亲子宫保护着的孩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更能感觉到安全。   他完全清醒地承受着岑远带来的一切感官,意识却又相悖同存的开始涣散。   一片混沌中,程倾不知道怎么,突然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岑远在酒店度过的那晚。   毫无疑问,不管是为了他这张与楚知钰相像的脸,还是对于他是初次的怜惜,那夜的岑远是温柔的。   和现在一样,他整个人浑身都在起着颤栗,可是整个过程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那次是带有作演成分的紧张,而这次是生理性,对于疼痛,来自身体难以遏制的真实反应。   无声无应的氛围,只有一呼一吸沉重。   岑远几次掰过他的下巴,想同他接吻。可程倾都将下唇被咬得死紧,惩罚性的啃咬还未落下,颜色便已经泛着近乎透明的白。   岑远的面部肌肉因克制的过于用力而抖了几下,片刻后长臂一捞,将方才被抛在一旁的程倾的衬衫捞起,将它塞进了程倾的嘴里。   接着便是冷漠降落的命令:“咬好。”   他们压抑的沉默着,做的却是最亲密的事情。   渐渐地,程倾的口水几乎濡湿了整条布料。随着颠簸,也渐渐地从嘴里滑落。   他被迫看向岑远,也只能看到岑远。可是当岑远愈发深谙的目光缓缓上移,透过这双明眸的倒影,岑远却觉得自己仍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以至于他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程倾眼神中深刻入骨的情绪,正隐晦却又激烈地传递而来。   没有一贯聪明的见势服软,更没有满心算计的谈判。程倾像是穷途末路,简短吐出的字句只是表达,声音微哑地平静地吐露道:   “岑远,别让我恨你。”   岑远却像是没有听见,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收起不属于他的迷茫发愣。   这种眼神太过熟悉了。年幼时几次面对镜子,他都会在镜中人那双仍显稚嫩藏匿不佳的双眸间捕捉。   是恨。   的确是恨。   但不是对着某个特定的人、事、物的恨。   岑远用指腹捻过程倾额头沁出的冷汗,语气不知是在为谁而低低地叹息:“你不会恨我的,程倾。只要我出的价码足够,你还会一辈子‘爱’我。”   ——那只是对于现状无与伦比的不甘,对于自我能力仍有不足达成所想的愤恨。就像匹饿狼,正蛰伏着筹谋部署,难以掩盖周身的凶残狠戾。   他知道程倾不爱他,更不爱楚知钰,就连一点都没有。所以如果不能有爱的话,其实有恨,也是好的。   只是这种深刻的情感,是不会发生在陪伴他日日夜夜的每一个笑脸、每一句话,都在有利可图的程倾身上的。   过度的折磨令程倾的思路一钝,讲出一句彼此本就心知肚明的一句:“可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而他少见不经头脑的反应,似乎驱散了些岑远心情的阴霾密布。   “你会需要的。”岑远的语气像是在哄着,掀他翻身换个姿势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我可以让你回到只能借靠着我的时候。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你在威胁我?”程倾边咬牙切齿地问,边拼尽全力用胳膊肘去顶岑远前胸的动作软绵无力,却被当作情趣的打闹一般捉住。   “你该说,我只是在威胁你。”   宽阔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攀延向下,岑远最终牵握住了程倾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不再想着、念着原先企图的各种,那些手段我还不想在你身上使。并且我想,你也不会想要体验。”   一道难耐的闷喘过后,程倾冷笑着出声:“究竟是不舍得对我使,还是不舍得在我身上砸出成果的那么多资源又一朝作废?”   岑远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之所以能在先前那么大胆,几次三番背着岑远去搞其它男人,其中也有着如此不小的原因。   说不上来,直到这一刻,程倾潜意识中也依然不觉得岑远会拿他真的怎么样。因为岑远是他满意作品的一部分,他又何尝不是岑远的。   他被岑远一手挖掘,提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简直就是一个完美作品。就这样毁了,实在太可惜。   而岑远这种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有遗憾的。   下一秒,岑远突然用力地掐住他的下颌,令程倾的脸颊有着两块明显的下陷:“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总要对我的行为作一切的利益揣测,对楚家的那个却不是。”   将程倾的怒目而视尽数接收,岑远将唇轻贴在他的耳边,却是轻轻地笑了。他毫无保留地向着自己眼界不够的小雀,缓缓揭开了这个圈子的面纱:   “权贵之子根本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世世代代的利益观念、肮脏腐朽的成长环境,养出来的就算表面为人处事再清高,你以为被浸泡的那么多年是什么白费,他从骨子里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掐住光洁的大腿留下一圈掌痕,岑远抛砖引玉地接连抛出几个问题:“你骗了他多少,又羞辱了他多少?因为你的花言巧语,他又原谅了你这是第几回了?你真以为他会不清楚你是在骗他么?”   “他只是第一次陷入爱情,还保持着可笑的天真罢了。”岑远扯开他已经软到无力动弹,有些阻碍动作的小腿,替他答复道,“比起人品,我倒是更相信人性。”   程倾的身体大阵大阵地起着痉挛,口中的呻吟和呼吸都是那么的细微,一段话入耳得也是支离破碎,却被自动补了全:   “像他这种从小到大毫无挫折的天之骄子,等你把他激急了,或者说是他的理智回归了,内里的东西显露出来,你说没了我他会对你报复些什么?你真以为离开我你能拥有什么好下场吗?”   “比起他,起码我更坦白、真实。”   岑远垂下眸,圈住他的动作并不算紧。程倾的眼睛紧闭,就连呼吸都是万分的微弱,难以捕捉。可岑远就是知道,他在听,他会听到的。   他平静地纠正着对方关于自己的误解,哪怕听上去像是无从辩证的空话:   “我从没想过要真正对你出手,只要我真正地确认你改变态度,以后都会安分守己地呆在我身边。我会在放你从这里出去,继续你的工作。”   虽然他也并不认为,程倾的野心只是喜欢演戏享受出名,所以想要爬到娱乐行业的顶端而已。但不论是什么,他都可以保驾护航。   “至于你说我会结婚,我也从没有预设过一段婚姻,将它放入我人生的既定规划中去过。”   “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反驳你,只是因为那的确是令我的事业版图更阔很大一部分的最快途径,以我做事一贯的只图结果手段不论来看,那的确极大可能发生。”   “但在我思考了过后,我并不认为那是一桩适合我的买卖,我也并不认为我会倚靠这个并不唯一的方式来实现我的野心。因为我的确喜欢你,不管你信或不信,如果我们按照你说的可能走下去,我并不会存在考虑婚姻的想法。”   岑远继续说着,说着一些以往从未想过会吐露旁人的话:“而且程倾,我应该没有和你讲过那个生我的女人。”   “她为了钱和权,试图攀上那位被我送进养老院的父亲,并且到死都不愿意回头放手。她做梦都想嫁给岑启,却始终没能上位。就连死的时候还在跟我说,她没胜过那个女人,让我一定要赢过那个女人的儿子。”   “这么久的时间,我不认为,她只是在图岑启的钱权。而不论是她,还是岑启他名义上的妻子,一段利益性质的关系,到了最后却总是在要企图爱。这让我并不是那么想要寻找一个利益结合的婚姻伙伴。”   程倾感觉到自己再一次地被拉了起来,可他已经睁不开眼,只剩下身体在本能的回馈着反应。   他也一样地不知道,最后这句究竟是岑远是想对他洗脑一般,在这一夜对着他重复性地说了太多太多次,还是自己的意识崩溃混乱到只能记住这些:   “程倾,你需要承认,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如果是前者,程倾想他醒着,也不会就这点否认岑远作些争执。   因为在所有被书写记录的故事里,约定俗成的观念中,都总是君子配君子,烂人搭烂人。   而他从不怀疑自己是个烂人。   作者有话说:   怎么还拉踩呢小岑 第七十七章 76 “我早就说过,他护不住你。”   屋内没有钟表,程倾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醒,但据窗外的光线推测,此刻应该已经是下午。   昨夜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为糟糕的一场性_爱。   遍布全身的胀痛感,令他花费了十数分钟的时间,才一度从床上撑起上身。   链条已经重新戴在了他的脚腕上,正随着他缓慢转变的动作发出细响。可哪怕细微,声音也在空旷静谧的房间无限地放着大。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程倾回想羞辱的发生。   他的眼神变得阴沉了些许,数秒后才悄无声息地收敛。活动性地抬了抬脚,开始观测起脚下这条在短短的时间岑远便为他换了新的锁链。   更轻盈些,也更舒适些。   紧贴皮肤的环扣内壁做了柔软的夹层设计,只是舒适度提升,安全性能减退。以此交换,长度便是了两倍有余,几乎占领了程倾的大半条小腿。   岑远的体贴限度很明显,和这条枷锁相同——只要不奋力尝试挣脱,于这间屋内的正常活动都应该不会太受限制。   拖着这条锁链下床,程倾发现链条的抽拉长度也加得大了。他也第一次看清了屋外的景象。   这间屋子应该处于别墅的反面,向下望去距离别墅只有几米的篱笆,便与一望无际的树林连接。搭配当初昏迷的时间,他大概推测自己目前处在京郊的某座山上。   去卫生间里洗漱过后,程倾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其实在刚抵达这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但他知道在幕后之人现身之前,是不会有人出现的。   他的等待不久。   钥匙钻孔的声音于不过半分钟便响起,门也随即被打开。出现门边的是一个身型瘦弱、看起来便年纪很小的男佣。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黑衣保镖,只站在门口,并没有跟着进来,似乎是在为某些“意外状况”的发生作着预防。   程倾不免垂眸,讽刺地轻笑一声。   再抬起眼,才看向这位小男佣,视线颇有些隐晦的探究。   岑远会用这样一个并不老成事故的人,就像是当初他把徐夕景送他来的身边一样,总要有些内在原因。   不过程倾也并不太过在意。冲小男佣下报出了一系列菜名,他只是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半小时内送上来。”   游刃有余到仿佛不像是个被禁锢笼中的人,而更像是这间房屋的主人。   “还有。”程倾神情淡淡地补充说,“去告诉岑远,今晚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平板,这里真的很无聊。”   自始至终,小男佣都只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时不时地点头,没有说一句话予以回应。   程倾却在自己的声落后,很快地知道了答案。   ——哑巴。   与其寻找一个城府至深、不会轻易被忽悠的人看顾他,倒不如直接选择一个不可能会被套话,因为本就无法开口的哑巴。   小男佣先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嘴,才开始摇头摆手,又作了一些令他看得一知半解的手语。   程倾只从中领会到了一句:“有任何需求按铃喊他。”   岑远在他吃过饭后没多久回来,程倾正蜷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发着呆。直到对方如他所言带回的一部平板,放在了他的小腹上,程倾才蓦地意识到了岑远的出现。   “奖励。”   岑远微微仰头抽下领带,鼓动的喉结很有种性感和张力,说:“听说你今天很乖,说实话让我有些意外。”   毫不避讳打量视线地看着他继续脱外套,程倾缓缓从沙发上坐直了起来,听不出喜怒地反问道:“那你以为我该是什么样子。绝食威胁?还是以死相逼?”   “也是。”岑远被他问得笑了,轻挑了下眉自侃,“你不会那么不聪明。”   程倾的回应是同样的一声轻笑,只是意味不明。接着打开平板,开始审视起里面被下载好的单机游戏,和一些视频文件。   “公司实习生推荐的,想你们年纪相近可能会喜欢。”岑远在他的身侧坐下,“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就知会佣人。”   他没说任何界限范围,因为他知道程倾知道分寸。   程倾略翻了翻,便将平板放在了一旁,毫不顾忌地道:“我还需要一些有关讲述上市公司运作的书,什么领域的都可以,最好基础一点。”   岑远对此也似乎没什么反应,答复的语气平静,说:“好。有任何不理解的我都可以教你。”   温馨和谐的氛围只持续了这么片刻。   因为下一秒,程倾就给了岑远一巴掌。   “啪——”的一声没有留下空寂太久,程倾举着手,活动地张合着五指,似乎是把自己打得痛了,表情更有些无辜:“疼吗?”   不知道指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对比上一次挨程倾的巴掌,这回岑远的反应冷静得可怕。那只举着的手被他牵过,掌心的火辣感随着摩挲升温。他淡淡地道:“你认为呢。”   程倾皱着眉头、微嘟着嘴的样子很漂亮,哪怕知道是他干了坏事,也让人生不起一点气来:“那应该还是很疼的吧。”   岑远的目光哪怕平静,却也总是犀利,像是一把尖锐却不见血的刀锋,扎进程倾的眼底:“我以为你不会想要激怒我,可又为什么要尝试?”   “所以我也只打算扇你一巴掌。”程倾轻轻地耸肩,“毕竟你昨晚折腾我得比这要过分得多,我想你也不会希望我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才为气不过打你这一巴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程倾远远地低估了岑远的敏锐了。   岑远依旧没有放过自己上句的怀疑,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渐渐下滑到他后颈,带来一阵难言的酥麻。戏谑轻松的态度,释放而出的压力却是铺天盖地:   “程倾,别再想着背地里的那些小把戏了。”   后颈是个脆弱又敏感的部位,被人掌握就好像是被扼住了命脉。程倾生物本能反应地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可他的表情却变也没变,不动声色便将这个皮球给踢了回去:   “我又能有什么小把戏瞒得住你?”   “再说我的新戏应该会在三个月后才能完成剪辑送审,难道你原先不是打算,如果我不听话就做些手脚让它直接卡在送审环节这辈子都出不来么?”   “好。”岑远笑着将脸向外侧过,再转回正时,烙印进程倾双眸的是他的面无表情,“但如果你想的是表面顺从,等着某些人来救你于水火的话,我也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是程倾第一次听岑远同他提起外界,他也有预感,这极大概率会是他在这间屋内获取外界信息的最后一次。   未来有着那么一天,岑远可能也会放他离开这间很大却也很小的房间。但那是几个月,一年,还是许多年,程倾都无从预设。   所以他是一定会找办法离开的。   岑远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漂浮的不知是怜悯还是什么其它:“楚知钰发现你失踪后从早找到晚,可是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昨天半夜三更去找了他家老爷子,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据我的人了解,楚老爷子是对他动了家法,他从凌晨到今天中午一点还跪在院子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是。”   “楚老爷子那辈信奉的都是棍棒教育,更何况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铁血铮铮的军人。楚家现在的哪一个小辈都被他请过家法,除了楚知钰。一个原因是楚家老爷子非常喜欢他,另一个也是他自己的确优秀懂事。”   “我早就说过,他护不住你。”说着,岑远用手指轻轻替他拨弄整理起发丝,“不过他能为你做到这样,连我都有些感动了。”   程倾可从岑远这张无动于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唏嘘,他毫不留情地轻嗤着点破:“岑远,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对着自己所厌恶的人事物,城府就总是大打折扣。”   “那现在我告诉你这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岑远勾起的笑容没有被看穿的恼怒,反而更有些宠溺,对此并不反驳。   “怎么想吗......”程倾作势认真思考了一阵,满不在乎地道,“那看来我的眼光不错,他是真的挺喜欢我的。”   岑远对他的敲点结果堪称满意,程倾看得出来。   只可惜岑远算错了一招。   自从那天他在楚知钰家的小区露面,戳破自己和楚知钰之间的关系又对程倾开展“教育”过后,当程倾发现绑走他的人是岑远,便从未再将希望寄靠在楚知钰的身上了。   那些权贵之家的弯弯绕绕,岑远远要比他懂得更多。而他之所以能如此果敢地冲他下手,必然是吃定了楚知钰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程倾寻到的是别的脱困途径。   虽然此刻仍然是个需要再三检验的,反败为胜的契机。   他很快展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探手勾住了岑远的脖子,语气亲昵地喊:“哥哥,我想我想清楚了。”   如同以往做替身的日子里。   好像一切都从未有过发生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程倾:“爱情”就是随机应变 第七十八章 77 唯一的确定   楚知钰已经跪在这间四合院的庭间许久了。膝下是曾被他踏过数次的坚硬石板,头顶则是那颗自幼便同他相伴的石榴树。   随着略显紧促的叩叩声响起,一双踩着细长高跟的腿出现眼前。   “你是不是疯了?!嗯?!!”   楚知钰的领子被提起来,头也开始后仰,被迫看向了前方这张往日温柔恬静,此刻却被满脸怒容压得看不太出的脸。   刚结结实实地挨了五十棍,他的大脑还始终乱成一团,所以不论是肢体还是意识的反应有些迟钝,片刻后才低声地喊了一句:“妈。”   赵娅月保养得很好,但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她瞪着眼,语气恨铁不成钢,急得讲话一时语无伦次,都带上哭腔:“楚知钰,之前我和你爸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你怎么那么能荒唐!”   和方才楚老爷子颤抖着手指向他,唯一给予他的一句回应相同:“荒唐!”   男人,戏子,作风不正。不论哪一条,都深深触犯到了底线,哪怕门不当户不对,在这些问题前都算更轻。   就连他一向开明的父母态度都如此模糊,楚知钰很清楚,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地找到爷爷这里。   可他还是慌不择路地找来了。   他怕程倾是在自己家人的手里,更怕程倾受委屈,哪怕这种可能性比及程倾正在岑远那边微乎其微。   所以第一句便将楚老爷子顶撞了个彻底,他也在爷爷的反应里看出了对此事的毫不知情,本就虚悬的心情更是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看着楚老爷子不知给谁拨去了通电话。楚老爷子虽然退位了多年,但关系网仍然活跃密集,片刻间便将程倾调查得一清二楚总是猜不错的。   一通电话很快结束,他转脸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失望。他紧紧攥着那只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剁,发出的闷响像是敲在楚知钰的头上,压得他再根本抬不起头。   “我和你父亲没有查过那孩子的任何,一是出于对你的尊重,更是出于对你品性的知晓。”   赵娅月竭力压下不稳的心绪,说着却再一次地气急,被噎得险些几次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老爷子查了,你。他是什么样的人楚知钰,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角色,在跟了岑家那位后一夜之间成名,他。”   赵娅月收起少见不优雅的举动,松开他的领口,突然便一阵头晕,压着太阳穴继续道:“更多的应该也不需要我和你再赘述,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   “你看上他什么了,你告诉妈妈?你现在为了他顶撞你爷爷,你觉得这是我们从小到达教育你的吗?你又怎么知道,他和你的这一段不过是背着岑家那位戏耍你玩,这回不是自愿跟着岑家那位走的???”   她的苦口婆心,却只换来楚知钰咬牙切齿的一句:“果然是他。”   楚知钰这样的神情简直令赵娅月感到陌生得可怕,她根本不敢想象,此刻面前的居然是她生养二十多年的儿子。   随着她一时愣住,脚步也往后半退,楚知钰却死死地盯着她看,目光决绝到像是窒息者捉取着什么氧气:“妈,我知道我不该对爷爷出言不逊,也的确是我让你们失望了。但是您能查到他在哪里,对吗?”   赵娅月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你只能去问你爷爷。”   知子莫若母,看见他这个样子,她又有什么不明白到了这一步,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答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做出什么更疯的事情来达成目的,更不忍心说出一句他的身份本就已经注定了无法与这个叫程倾的小演员在一起。   楚知钰几乎是在下一秒便叩下了头。他知道爷爷这边是无法行得通的,他更无法再在已经不孝的前提下继续为难家里。在原地嗑了响当当的三响,他才摇摇晃晃地从地面站起了身。   赵娅月拦住他,最后只问了一句:“你爱他,但你能确认他是真的爱你吗?”   楚知钰久久都没有回应,回眸的那一眼,叫赵娅月读不懂任何其中情绪。他的声音很哑,更轻:“我只知道,他不想和岑远在一起,而我不愿意让我爱的人无法选择。”   这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至于其它,他可以欺骗自己相信,但他永远无法欺骗过自己的母亲。   楚知钰再也没有回头。   -   岑远告诉程倾的这些,却不是全部。   股权更换的事情总不会是什么秘密,楚知钰和家里面闹了个翻脸,将手里的股份与分红产业全部上交,明白地告诉了圈内所有人他与楚家的脱离。   既是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与决心,又是孤注一掷,在不牵连家族的前提下向他发出了对抗的意图。   值得一提的是,楚知钰的确是个经商的好苗子,用一家于香港注册市值不过八千万的公司,明明以卵击石,却还是几次给他使成了绊子。   楚知钰还年轻,如若再成长几年,的确会是个不容小觑的强劲对手。   可惜他还年轻。   所做所为可笑,却也可悲。   不似程倾所想,时隔多年,岑远的确再一次地被楚知钰打动了。只是这种决绝与不计后果的付出,换来的只有程倾一句“那看来他是真的挺喜欢我的”。   可能是出于一种兔死狐悲之感,随着程倾安分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拉越长,岑远在最近总会突然地想到,自己和楚知钰究竟谁更可悲一些。   一个是仍被所谓爱情蒙蔽双眼,毫无保留地付出着全部,一个是看似拥有,却守着一个只是被打造成圆满,内里却仍满是钱色交易的空壳。   而这个想法每每冒出来,他的心情也都会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因为居然有一天,他也会用“可悲”这种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只能自怨自艾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人性的贪婪是无休无止的。最一开始,他想要的不过是程倾呆在他身边。可当他已经做到能够确保这点,他却发现,自己从来想要的不是“不得不”和“只能”,而是程倾的心甘情愿。   哪怕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岑远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安于现状,可他又只能安于现状。   因为他始终清楚,程倾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他的温顺乖巧、言听计从从来都只是表象。   到了最后,岑远也只能用一个无比掩耳盗铃的借口去安慰自己——哪怕这只是个虚构的幻境,可他能让对方装一辈子,演一辈子,那谁又能说那不是真实。   天气冷了下去,北京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算算日子,这已经是程倾被锁在这间屋子里的第二十八天了。   这天岑远回去的时候,为程倾带上了部被全屏监控的手机。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将对方困在这一隅之地永远,只是程倾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需要一个切实的教训,才能做到收心。   所以现在,他正缓步归还着程倾的自由。   岑远开锁入门的时候,程倾正裹着张绒质毯子,坐在窗边的摇椅上。   他安静地睡着,只有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面前就是漫天银降的树林,像是只误入画卷的精灵,却成为了整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岑远的呼吸凝了些许,上前将他抱起。他的动作很轻,可将程倾放在床上的时候,程倾却还是醒了。   往还未松开的臂膀里钻了钻,程倾惺忪着眼,声音带着困意未消独有的软意:“今天这么早?”   “嗯。”岑远顺势在一旁坐下,拨了拨他顺着缝隙歪下去的脑袋,“给你带了点东西,放在床头了,睡醒再看。”   “不要。”   程倾利索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爬了起来。岑远被拍开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又放下,浅浅地笑了。   起初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的确回归到了最初程倾跟他的时候。可他没说,程倾却似乎是看出了他并不喜欢他的装腔作势,最近在岑远面前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或者说,是越来越在做自己了。   岑远毫不掩饰自己喜欢他这样的转变,起码真实,起码不会像是缕凝聚的烟,哪怕再紧凑成型,想要捕捉留住却又从指缝间溜走。   程倾饶有兴致地拆开外包,看着没有卡却连上了网的手机,也不算太过意外。别了一眼岑远,没有停下浏览动作,说:“全屏监控了?”   “我说没有,你会信么。”岑远明显承认地反问。   程倾努了下嘴巴,边点进微博,边用颇有些惋惜的语气同他讲道:“好吧,那看来我是不能背着你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了。”   “哦?”岑远不轻不重地掐了下他的脸,挑起眉问,“让我听听,你想背着我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久久与外界脱轨,程倾正忙着翻看着手机,没有立刻回答他。岑远便更靠内地坐下,看着他盘腿坐在床上捧起手机,还顺势往他腰后塞了个靠枕。   工作室那边徐夕景的危机处理做得不错,以程倾近期消耗过大身体不适为由,发博向粉丝宣布他将暂时暂停一切工作活动,具体归期需要看艺人的身体恢复状况。   他放下心,才重新从屏幕上抬起眸。   岑远也才适时地再次提醒:“你还没有回答我。”   “比如我看小黄片什么的啊。”程倾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他这么说,却是一脸轻松地回答道,“而且这间屋子里是有监控的吧,被你看见得多羞耻啊。”   岑远也顺着他的话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神情软得有多不像话:“那你可要小心点,别被我发现了。”   这天晚上,程倾捧着手机玩到很晚。他躺着,岑远就在他一旁靠坐在床头,用手机翻看着些法务文件。   眼见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一点,程倾翻了个身,伸手戳了戳岑远的腰:“怎么,是担心你睡着的时候看不了我,怕我投机取巧地做什么吗?”   “没有,只是想陪陪你。”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岑远淡声否认说。   程倾笑了两声,隆起的被子也随即抖动:“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别我还没跑,你就先猝死了。”   这些天,岑远每天回来的时间都很晚,早上四点就起了床,几乎睡也只睡四五个小时。想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路程远,两头跑得很麻烦,还是要解决些跟车问题。   岑远轻描淡写地问:“那我死了不是正好随了你的愿?”   “也是。”程倾抬了抬眉,故意气他,可紧接着就把手机按关扔到了一边,“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就好像打boss用一个普攻就拿下了一样。”   对于他的调侃,岑远选择一笑置之,接着将床头的小夜灯按了关。与此同时,程倾支着的脑袋被一把按了下去,听见岑远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睡觉。”   气氛安静下来,时间的流逝突然便变得点滴可见。一点细微的挪动造成的布料摩挲的声响,或是彼此交错越发趋于平缓绵长的呼吸,都是。   程倾背对着岑远,突然地喊了句对方的名字:   “岑远。”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并不是有着需要回应的意图。可是岑远听到了,发出一声因困倦而变得有些模糊的轻吟:“嗯?”   “我一直和你说,我不相信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是因为真心,更多只是不甘的激化。”停顿了下,程倾才继续语气平缓地说,“但其实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   岑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程倾几乎以为,对方方才的应声只是清醒意识的昙花一现,现在又睡了过去,他才发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和我讲这些?”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程倾似乎并不担心他为自己方才的话赋予某种目的,此刻更是有些急功近利,甚至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的问题,问:“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晚点可能有双更,零点前没发就别等了噢。 第七十九章 78 许晟   这个问题,岑远没有回答他。   但是在隔天的下午四点有余,程倾被告知了自己的出门行程。   和来时一样,他被蒙上眼罩,又加戴了层厚厚的头套。只是这回没被弄晕过去,在里面又塞戴上了两只隔音耳机才被带走。   车在路上转转悠悠了两三个小时,程倾面部的众多装备才被取下。   车停在岑远的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只岑远上车车门打开的那么小半段功夫,程倾看见岑远从一众身型相似穿搭相同的人从电梯口走出,以及车场里七八辆款式一模一样的劳斯莱斯,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   “你真有钱,难怪到现在还没人找得到我。”   程倾真心实意地夸赞,驶离的时候还在别着脑袋往后看数车,换来岑远将他从车窗上扒了下来坐好:“这种外在的硬件只是小钱,真正花销大的是聘请的反侦察人才。”   “岑远。”程倾得意得有点喜形于色地笑他,“你就那么喜欢我呀,为了我下那么大心思。”   自从他被岑远关起来,就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而他一再试探对方的底线,得到的答案也永远都是岑远的纵容。岑远原本喜怒不定的性情早不知道退让到了哪里去,根本就再没有半点和他动怒的意思。   “不是。”   岑远眼皮都没掀,将目光放在手机上,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道:“我只是没有在谁身上找不回场子过。”   程倾一点没被阴阳怪气到,只是笑眯眯地讲道:“你好记仇噢。”   他一直都知道岑远喜欢他。   但先前冲岑远说得那些话也是真的。   岑远是个高度冷漠、高度聪明、高度理智的利己主义者,他的喜欢,可利用程度相比旁人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所以程倾也从不在乎。   而且程倾从不认为他会爱上一个人,爱从来都是不理智和不清醒,典型的岑远的反义词。就像是程倾反驳岑远口中的喜欢一样,就算某天他真的说爱,一个冷眼旁观着自己爱情的人,又怎么能算爱。   也可能正是因为怀抱得希望程度太低,所以岑远的许多行为,都一再地刷新了程倾关于对方对自己的情感深度的认知。   ——不管是在发现他和楚知钰搞在一起后,再三地选择给他机会开始,还是岑远出尔反尔地毁约,囚禁了他的自由,更是对方的运筹帷幄,只为了把他牢牢攥在掌心。   可是最近,程倾不那么觉得了。他在原先始终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岑远的确和他相似,却并非与他相同。   他想当然的认为,他的同类,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   可岑远不是。岑远能够喜欢他,就也一定能够爱上他,只是比起旁人更难更不容易,也比起旁人更不显山不露水。   “明天带你去度假。”岑远终于放下手机,似乎是结束了工作上的对接,“今晚回去把想去什么地方整理好,都可以发过来。”   对于话题的陡然转换,程倾拧了下眉毛,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要去度假?”   “不是你说不想呆在这里了么。”   “冰岛!”程倾每次出国都是工作行程的安排,没有留下一点游览记忆,不去白不去,现在毫不客气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还要去米兰、瑞士、威尼斯......”   岑远一锤定音地打断:“回去发给我。”   程倾笑得很灿烂,接着心不在焉地听起岑远关于正带他前往的局,以及其中一些交纵错杂的人际关系。   爱是永远的破绽和把柄。   他在等待着岑远爱上他的那一天。或者说,是确保对方爱上他的那一天。   然后,这场游戏就该换个玩法了。   -   岑远带程倾去的是个开在长安街周边的会所,正经场合,但也不算特别的正式拘束,主要就是个谈生意喝酒的地方。   组局的人程倾也见过,黎和辰。   听岑远说,他是实在被家里叨叨烦得不行,不能再甩手当个闲散富二代,索性出来找生意做。他也的确是个随便心性,做什么没想好,先请一圈朋友吃顿饭,美名其曰集思广益。   原本岑远也不是非要赏脸去上一趟不可。毕竟他的年纪说大不大,同他们混到一起去也合适,只是他的辈分摆在那里,权利摆在那里,去了也只是为这个局徒增拘谨。   只是程倾恰好想要出来,组局人也恰好是位相熟信得过的,便直接带他过去了。   北京的雪总留不长,昨天刚下,今天便只剩街角绿化带上未化尽的一点白影。下车的时候,程倾一脚踩在了一滩薄薄的雪泥上。   这点泥泞却被很快遗忘,被有钱人光鲜亮丽的夜掩盖。   全场就属他们到的最晚,屋内一众瞧见岑远第一反应都是起身,程倾紧随其后的露面,有几个看得呆了明显,又被身边人提醒着扯回视线。   程倾知道,其中不乏有是认出了他身份的,只是没人敢提,没人敢说,只当他是个普通的作陪男伴。   “又见面啦。”黎和辰迎着他们落座中心被空留的地方,笑眯眯地同他打起招呼,后面跟上的一句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内情的样子,“见到你这张脸可真是不容易。”   程倾不动声色地微笑着,说:“那看来黎少近期不太爱出门,现在满大街都是我的广告。”   黎和辰被他怼得愣了,倒是岑远低低地笑了两声,面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最后黎和辰摸了摸脑袋,语气故作怨怼地冲岑远道:“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原本不该,但最后程倾这个身份最低的,反倒成了全场最悠然自在的人。   没人敢拿岑远的私事当谈资,话题自然引不到程倾的身上。后面他便悠然地坐在一旁,一边吃着岑远单独给他点上的一桌菜,随意地转着转盘,边听着他们闲谈一些与生意场上挂钩的事情或八卦。   从最近新上了哪个盘口,到近期政府政策的某项调整导致的下行困难,再到某地产老总的闺女婚内出轨被闹到公司,现在打起了官司,程倾听得还算是津津有味。   毕竟被关得久了,什么也都能算个新鲜。   “啪——”   中途门开几次,都是服务生进门上菜。程倾头连抬也没抬,嚼着块菠萝咕咾肉再想下筷子,才再次地抬起眸。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许晟!”   程倾只是稍微地愣了一下,神情就很快恢复自然,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下着筷子。他没有直接地看过去,却也知道,对方正看着他。   “出去一趟怎么那么久,得赔一杯吧。”黎和辰笑着同他道,“快快,给你介绍——岑总。和他对象,都混娱乐圈你们应该认识吧。”接着又转向岑远,“这是轻辉许总家的老二,我和他哥是发小。”   一句话,替岑远昭告了他不止玩物的身份。   向他压下的重量在这句后消失,包厢里的视线却陡然变幻起来。   “岑总。”许晟在入席后举酒相敬,自先一饮而尽了,“碰巧见到一个长辈,多留了一阵。来晚了,您多担待。”   长进了。程倾漫不经心地想,起码知道顾忌场合,没有盯着他愣太久,让人一看便知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秘辛的样子。而且还能对着岑远礼数周到,掩饰住情绪了。   “程倾,好久不见。”   程倾轻缓地掀起眼皮,和对面的许晟遥遥对上视线。   许久不见的许晟换了一头很浅的粉发,亮眼得很,身着着一套黑款西装,但领带夹做了些俏皮的设计也并不显沉闷。不知是不是顶光的作用,棱角更分明了些。   “好久不见。”从对方沉寂的眼里读出隐晦的波涛,程倾没有一丝破绽地笑着,接着转向迎接岑远的目光,“我和他一起合作过拍过戏,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作者有话说:   小狗!妈咪的小狗! 第八十章 79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程倾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巧被坐在岑远身侧的黎和辰听到。他的视线在程倾和许晟身上不断流转,打趣道:“原来这么巧呢。”   “是啊,以前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许晟说着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好在面色维系的很好,哪怕谁听出了些古怪,也不会在看向他后多做怀疑。   话题被又讲几句后随意地带过了。程倾的闲散状态和他没到前一模一样,许晟在这种场合也还算是处理得游刃有余,好像他们的确只是曾有过合作并不算太亲近的同行关系。   对于许晟明显见长的眼力见或是知趣,程倾倒谈不上满意,不过的确高看对方一眼,毕竟没人会喜欢平白的麻烦。   但就算他在岑远面前,将他们以往那些不同寻常的关系显露出来,程倾也一点都不在乎。   他已经被岑远锁在了身边,根本想不到对方还能拿他再怎样。更何况还只是一段被他早便自发性抛弃的关系,岑远知道他什么德行,更不会给予任何动容。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脚被在椅子下“踢”了“踢”。程倾不知道用踢来形容算不算准确,因为许晟坐得离他相隔起码两米间距。   并且很显然,除了许晟,也没人会这样。   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程倾果然再次感受到了碰撞。说他像狗,做得还真都是狗做的事情。   程倾很不客气地一脚踹了上去,但也没太敢使劲,怕造成过大动静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片刻后,程倾看见许晟从身旁两侧的人刚巧离了席的座位前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块表,好像方才俯下腰的意图不过只是拾起这块表。   接着,他向黎和辰和岑远这边打了声知会,就眼神歪也没歪地往门外走,一点都没向程倾偏。可惜在门关前,还是没忍住,充满暗示性地递向了程倾一个眼神。   程倾用余光扫见,却也没有回应,直到对方推着门板已经有了好几秒,才状似不经意地与他交接。   门也这才关了。   程倾在他出去的十分钟后,向岑远打去了上厕所的报告。   看着岑远始终以占有姿态搭在他椅背的手臂,此刻手指开始了下下轻点,程倾不免皱了下眉毛,语调古怪地发出邀请道:“怎么?要和我一起?”   不放心的话。   闻言岑远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说:“去吧。”   反正他们心照不宣,他既能带程倾到这里来,就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预防措施。   程倾起身时,却又听见了岑远轻描淡写、点到即止的一句敲点:“记得许家大公子前天才替许董向我办公室送了一提新茶,味道不错。你爱品茶,哪天带回去给你尝尝。”   岑远想做什么,又何曾需要哪天。而他这种俗人,又曾几何时对品茶这类附庸风雅的事情谈的上爱。   摆明了是洞悉他要去见许晟。   他愣了一刹,再转过头,却发现岑远早已移开视线将身体转正,听一旁的黎和辰讲完一段并应上了话。   程倾正向下睥睨的眼神无波无澜,唇角却挂着丝不浅的笑容。   老狐狸。   会所建的富丽堂皇七拐八绕,从包厢出去,程倾还是寻了个走廊间的侍者将他引去了卫生间的位置。向他颔首道谢过后,程倾才面色平静地推门而入了。   早有准备的,一句恶语迎面与他相撞: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高抬贵手,你就不怕湿了鞋么。”   不止说的是许晟自己。   在此等待多时的许晟神情冷漠,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却和这份一打眼看上去的满不在乎完全地相悖了:“楚知钰这么快就被你玩腻抛弃了?”   他小时候身体差,不常出来走动,对圈内的人际关系一概不通。十三岁的时候,就跑出国当起了练习生搞起了音乐。刚刚回国发展的时候拍的《念浮笙》,直到最近在圈内活动起来,才知道了楚知钰演员之外的身份。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的接触下来,他认为以楚知钰的为人,是断不会做出以权压人的事情来的。   而他虽然没和岑远打过交道,但是曾听家中父亲和大哥提起——绝对的狠角色。先前他还略不以为然,但直到今日瞧见他那么年轻,便明白对方绝对不容小觑。   “不。”自己说着,许晟却又突然地冷嗤。程倾搭上岑家这位掌权人,完全就是在与虎谋皮,一旦暴露本性的话,“应该是被拖进水底,被水草绞到窒息。”   程倾始终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讲完才莞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谁说楚知钰被我抛弃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是自愿跟着他来的?”   他的笑容绽放在许晟眼里,一如他们之间上次的最后一次碰面,轻浮可恨的可以,令许晟呼吸变得重了不止一点。   程倾抬起手,在许晟充满威胁的冷眼之下靠近,充满挑逗地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脸蛋。明明自己也才比他大上两岁,却用着点拨小辈的口吻道:“还是年轻,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啪——”   许晟一把就将他还虚虚挂在他脸侧的手拍开,观感就像是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带着自己的脸也红了一片。   他知道程倾嘴里从来就没一句真话。可盛怒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哪怕语气极其的嘲讽:“你的意思是,楚知钰是被你现在的金主横刀夺爱,特地把你们拆散的?”   就像在一个月前,程倾工作室的微博发布了一条艺人因身体缘故休息的告示,他忍不住地向外打听一样。最后却又猛地清醒,这种行为有多犯贱才停止。   可是面对着面,那点勉强维系的薄弱自尊却被程倾轻易地弄了碎。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的。   “是啊。”程倾没和他生气,只是垂下眸,揉着自己被拍痛的手背,从许晟的角度看去还看见了对方因为不悦而微微嘟起的唇,“我的工作都停了。”   许晟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是在考量着对方话语的真实性。直到程倾抬起脸,目光平静地反问他:“难道你不知道吗?”   好像摆明了笃定他会了解一样。   “我为什么要知道。”许晟板着张脸,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程倾蓦地轻笑,抬了下眉,一点没有讲出这些自己就该讪讪的自觉:“好吧。我只是以为,你还一直在关心我的现况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许晟看出他接二连三的揶揄,简直被气得可以,双眸的温度也是一降再降,表情依旧紧紧地绷着,“像你这样的,这半年早够我换不知道多少个。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吗?”   现在面上倒是会装了些,可还是叫人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程倾最近和聪明人打多了交道,不免对逗弄许晟感到些有趣,也不理他的置气之语,继续透露出些信息地反问他道:“我都被关起来了,这么久了第一次出门就见到你,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们之间拥有特别的缘分吗?”   这时候他倒又是先前那副温温柔柔好脾气的样子了。   “谁跟你有这种缘分。”   许晟突然地掐住程倾肩膀,力道大到整条手臂的青筋都绷突了起来,可实际却根本没多少力道下落,令程倾产生有任何的不适。   “少跟我装了,程倾。”看着他始终平静的眼神略滑过些诧异,许晟于自己心头的悲哀感愈盛。他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却是咬牙切齿地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你以为我听不出你是想利用我帮你吗?可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既往不咎?!”   “许晟,你是不是忘了——”   程倾的眼神平稳地下落在那只搭上他肩的大手上,语气冷静地反问:“是你主动叫我出来的,而不是我。”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许晟是真的很好。   虽然岑远对他作过敲点,让他知道对方无法帮助自己逃脱,但如果自己要求对方帮他向徐夕景带个话什么的,他也的确是可以做到。只是岑远被追查起来的后果,便要许晟或是许家全盘接收了。   而且他就是要跑,原本也压根没打算要靠许晟。   程倾一根一根地掰开许晟的手指,直直望向他的目光,像是透进他的眼底,似笑非笑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只是这些而已吗?”   许晟还喜欢他。   程倾谈不上有什么心情地想,喜悦或满足,烦恼或不屑,都没有。或者说,他爱上自己了。   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宝宝我也爱你55555 第八十一章 80 枪口   程倾给了表情不断变幻莫测的许晟一些时间,但对方可实在不像是能在更多的宽限下,短时间内再说出些什么的样子。   于是程倾淡淡瞥他一眼,语气轻盈,说:“好吧。那我回去了。”   许晟却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就着背影,将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不算太过意外,但还是猝不及防地,程倾的背撞进他的胸膛,两侧的肩膀也被挤得拢了起来。   许晟将他抱得很紧,于他胸前交叠收紧的手臂微微发着抖,看上去像是一副激动、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贴着他耳畔响起的声音却很稳,带着一阵来自水汽的湿热:“程倾,你究竟有没有心?”   不像是个问题,反倒像是来自审判庭的审判宣读。   “松手。”对此程倾只是无动于衷地垂下眼,看着这套衣服被挤压出的褶子,蹙眉好心提醒,“这种材质很难回弹的。”   “怎么,害怕被他发现我们过去的事?”许晟听见自己笑了一声,却遥遥从对面女厕盥洗池前的镜子里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们?我们有什么过去?是你单恋我至今,仍在对我死缠烂打吗?”   程倾也实在是真被许晟蠢得笑了:“许晟,你该考虑的不是我会怎样。而是你会怎样,你父亲你哥哥会怎样,你家的生意又会怎样。”   “至于其它的——”程倾轻描淡写地说,“比如我对你又曾抱有过什么心思,你好像无从证实吧。”   虽然不需要证实,岑远一定会信。但程倾只是借此敲点对方一下罢了,反正事态如此发展,演变到最后的结果也都一样。   程倾撇开他手,自己先一步地回去了。   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和岑远向他而来、似落未落的余光短暂对上,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   -   岑远是看出了些他和许晟之间的不对劲的,就算不找人查,自己也能将前情后事大概猜个七八。   程倾知道。但岑远自那天的饭局过后,也一直没有向他提起过许晟这个人,就连一丝暗点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的气度与隐忍,程倾偶尔也会感叹,这样的人生来就该作为冷血无情的掌权者。   饭局过后两天,已经二月中旬,临近年关。岑远处理好手头几个大单子的交接,如约带他出了国。   他们去了欧洲的很多地方,在瑞士滑雪,在柏林看雾,也去了程倾的第一秒念头冰岛,看到了冰山与极光。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程倾一个人在欣赏,可能是因为时差缘故,岑远这些天总抱着手机,在回复处理着什么来自工作上的消息。   辗转数八个国家,最后他们在雷克雅未克落脚,准备欢庆除夕。   他们住着一间很大的独栋,临近海边。贴了春联,挂了红灯笼,被打点的很有新年的味道,有种东西方文化融合的奇妙感觉。   程倾也不知道岑远是哪里来的办法,在这个随兴所至的异国他乡准备出了一套满汉全席。他记得岑远的私人飞机上除了那名经常带着的助理,还有三两保镖,就只有一个会做西餐甜点的白人厨师。   他没问,因为猜岑远也只会说出一些意为表达“你好像低估了我的财力”的回答。   这也不是程倾和岑远第一次一起过年了。   他是孤儿,岑远也孤家寡人一个,为履行一个替身的职责,这五年来程倾每年都会到岑家的祖宅陪对方过年。   而今年,是他们的第六年。   好像也是彼此因最为坦诚而最为贴近的一年。   春晚临近倒计时的前十五分钟,岑远用套着手套的手牵着他的手套,和他一起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找地方放了烟花。   蹲在地上研究的岑远比以往程倾见过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鲜活,尤其是当烟火升天,光亮照亮了他的脸。   程倾跌跌撞撞地向他靠近了些,一脚陷进雪里,直到小腿。他弯起眼笑着,声音透过厚厚的口罩都没能减弱松散闲适的开心:“我也要放。”   岑远的手套在刚刚弄烟花的时候被取了下来,沾上些雪,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被冻得攀上些红。现在扶了扶他,点点的白也出现在了程倾的羽绒服上。   他没让他动这类大型的烟花,只是从塑料袋里掏出几个仙女棒,按了几下将火机打好,点燃,递过来。   星点的火光照亮范围不高,只从下巴到嘴唇,又到鼻梁停止,最后在彼此的眼底闪烁。   程倾左右手各举着一根仙女棒乱晃,噼里啪啦的碎响下,听到岑远沉静的声音从中穿过:“程倾,倒计时了。”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金主。”他们一起说。   岑远替他拢了拢围巾,将他红红的鼻尖埋进去,问道:“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程倾学着他也替他整理,却使坏地狠狠一扽,勒了下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反问他:“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   岑远的语气一如既往,但在这一刻,起码就这一刻,他看着程倾澄澈干净的眼睛,他没有提前想过任何对方会知分寸底线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满足对方的愿望,是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撤掉所有监视的人手与手段,让对方重新自由活动,又哪怕明知是放虎归山。   他短暂的心软,以程倾的不以为然为终。   “岑远,我这么坏,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程倾直接地跳跃过这个话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   岑远被他直白不晦的言论逗至轻笑,寡淡的语气也被程倾听出了些无可奈何:“你最近的胆子好像大了很多,真是敢说又敢问。”   “所以你喜欢我什么?”   程倾简直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再一次地追问起答案。   对于其他人,他可以完全地将好感片面归类于自己的这张脸上,喜欢片面归类于各种自己饰演出的不同样子中去。   可是岑远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先前的岑远对他可谓是没什么太多容忍,喜欢也不过淡淡,更多的是习惯与占有。反倒是他暴露本性,岑远却犯贱一样偏偏对他更提起了些兴趣。   他也并不觉得,岑远只是出于争强好胜的一种心理,这种兴趣可能会在未来某天消散。   而这个问题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什么样的两人之间,都很深刻。很难以回答。   只是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岑远没有给出他一个虚无缥缈类似于没说的答案。比如: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   岑远的用词很谨慎,也很挑剔:“可能是喜欢你的眼睛吧,喜欢你眼里真实的情绪。我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   这也是个很自我,很符合岑远本人的答案。   虽然玄奥,但程倾知道那不是字面意思的看到自己,或许更应该解读为“过去的自己”。毕竟岑远锋芒毕露的模样在如今,可能再也没人逼得出来了。   这点时间,程倾已经和岑远牵着手,从别墅后的空地慢吞吞地蹭到了门前。他正想说些什么,岑远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些天以来,岑远的手机一直都是调至的振动,骤然而起的响声让程倾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程倾眯了下眼,看着岑远将电话接起,在心里测算着尽可能详尽的各种情况发生。   只几句话的功夫,岑远听着,眉眼间便少见的变得过于凝聚。程倾侧耳,发现自己无法听见一分一毫,便拉开后门准备先进去,体贴或是知趣地为岑远留下独处时间。   “吱啦——”   老木门有些被冻上了,发出拉长的一声。   程倾的脚步却在尾音中突然停滞。   他的确是意外,甚至称得上是震撼,自己会看见这么一幕。   黑洞洞的枪口在眼前出现,无论画面怎样,都没人会不在第一刻先便被此吸引视线。程倾也当然同样,他愣了数秒,聚焦的视线才扩散开来,顺着枪口至臂膀,最终抵达了楚知钰比及室外温度更低到了极点的脸。   以及他的身后,数名同样持枪的白人黑衣。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的温情时刻却惨遭打断的小岑 第八十二章 81 “你的替身”   数月未见,楚知钰看上去瘦了些。这两天雷克雅未克的天气一直不算太好,他应是饱经风霜才寻到这里,有些凌乱的头发、大衣上面都挂着雪,现在化开了些,变成水珠顺着向下流淌,掉落。   啪嗒。   程倾愣了几秒,在这一刻才完全地回过了神。   接着他笑,这种笑惊喜却温和,不像是迎接救赎自己出苦难的爱人,反而更像是面对着一个偶然碰见久别重逢的老友,语气高兴也轻轻地说:“楚知钰,你来找我了。”   楚知钰冷唳的眼神也在分辨出面前后转瞬软下,甚至要比程倾更快上一些。可头顶的暖光,却莫名将他照得阴测测,依旧给人以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察觉出对方存在一些细微的变化,程倾也没有在这种场面下试图探究太多。   他只是自然、随遇而安、颇有种看戏心情地侧过了身,将直面的枪口留给了身后不远的岑远。   背后顶上的是楚知钰的声音:   “我来带他走。”   其实不算意外,程倾发现自己在侧身后的第一秒,便与岑远直直相撞了视线。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正视自己此刻境遇的半点意思,完全无视了面对着他的众多枪口。   哪怕程倾听见,身后接连传来声声上膛的声响,岑远都只是看着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在观看着什么演出,而他是一个举足轻重、吸引观众视线的主角。   和次次、每次,都一样。有种机关算尽,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冷静与平稳。   唯独不太一样的是,程倾这回从岑远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了些别的东西。像是一抹淡淡的哀伤,说多不多,觉少却又并不少,毕竟足矣在死水之上泛起微澜。   “开枪。”   岑远依旧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吐出字眼,好像掌握着自己性命存活的是他一样。接着才不疾不徐地将视线挪移,施舍给了自始至终真正威胁到他性命的发令者。   “冰岛的持枪证可不太好弄到手。”岑远缓步地向着楚知钰,或是他的枪口而来,“你带了这么多的人,拿着那么多把枪,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今天带不走他呢。”   楚知钰攥着枪的手绷得更厉害,眼睛也越眯越紧了,高声呵道:“退后!”   紧张的气氛转瞬便变得蓄势待发。   岑远却依旧步步紧逼:“难不成是真想和我在这里枪战?”戏剧性一般地,形单影只的逼得一众向后:“假如侥幸,我们三个都活了下来,被警察找来带走后,作为持枪闯入他人住宅、伤人杀人的你,楚家又还能否在这异国他乡保得下你。”   “我说退后!!”楚知钰第二次警告道。   “你带了这么多的人,拿着那么多把枪,如果只是用作威胁的话,是不是就有些太无用了。又难道你以为只这种程度的威胁,就可以让你得偿所愿吗?”   再没有第三次了。   “砰!!”   一声巨响。   随着忍无可忍的再次警告,楚知钰朝着岑远脚前几步的地面打了一枪。   经过消音的枪声音不算大,但正在程倾耳边响起。伴随视野下方木质地板一瞬被打穿出个巨洞,木屑纷飞的场面,让他还是被生理性地吓得闭眼,整个人也抖了几抖。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是,我不会开枪杀人。”楚知钰被无限压低的声音咬牙切齿,“所以你也不用暗讽激怒我,我今天来,只是要带他走。而且我想,强迫心爱的人并非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这难道不才是一个男人最无用的表现吗?!!”   楚知钰能听出来岑远是在拖延时间,程倾自然也能。而且他知道,楚知钰之所以会与岑远在这里转圜,是因为情况的确如岑远所言,带走自己并非那么的轻易,所以才需要控住岑远当作筹码。   他还知道,造成这种对峙局面也不仅仅是有楚知钰一方的难处。   虽然这些天岑远身边只带了两名保镖,但以岑远的谨慎,暗处的人绝对不止。   而今天除夕,岑远应该是为了他们腾出独处时间,身边的那两名保镖消失,并不在是这栋小屋里居住。如果他猜测得不错,这两名保镖现在应该是和岑远的人一起,在离他们这栋小屋最近、大约1公里开外的的小镇上。   顶着雪路赶过来,粗浅估计需要十五分钟。   可当楚知钰开门发现枪口正对着自己,而他堵在门口,阻碍了他们没有立马控制住岑远的时候,就已经是为岑远抢占了时机。   岑远现在的确是停下了。他就站在程倾一旁,一米内的距离里,随手一捞,就能将程倾拉过去。   而岑远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拉在身前当作靶子,等到自己的人来。   程倾提前料到,但却并没有躲闪,下一秒便被拉力扯拽,一脚被迫踏进了地面刚刚被枪打出后又开始加大塌陷的洞里来。   因为楚知钰或是任何人的到来,从来都不是他想逃离岑远最好的办法,这样的离开只能做到一时,而并非一劳永逸。   所以这场对峙,无论谁输谁赢,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当程倾的小臂被人托着,将脚踝从洞里挣脱,抬起脸时,却发现了自己并不是在岑远身边。   恰恰相反,岑远正在不远看着他或是他们,唇角挂上抹似有若无、谈不上是笑的笑容。   程倾看不见楚知钰的表情,只能从岑远这段恍惚间险些以为是说与他听、实际却又不是的话语间依稀分辨:“很意外么?我的确不算什么好人,不过拿伴侣作靶子挡在他的身后,那就有些太不是东西了。”   在这一刻,他想,自己好像得到想要的确认了。   虽然实际意义上,楚知钰谈不上小人,岑远更称不作君子,但楚知钰的确为着自己此刻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僵硬。   他双眸中的情绪随着复杂心绪而一点点变化,表情只稍好了一瞬,便为岑远的用词“伴侣”而再次沉下眸色。   可他知道自己此刻更应该做些什么。   “Tie him up!”   向身后的白人利落地下达吩咐,岑远没有任何反抗地任由着他们上前,将他绑了起来,接着被侧着身体放倒在了墙角。   楚知钰小心地拢了拢程倾因方才瞬息变幻位置而有些敞开的衣服,接着攥住他手,提至唇边轻轻地贴了贴,标记出一个冰凉的吻。除却碰面之初,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次他的眼睛。   此刻柔声问道:“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演出一阵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表情,程倾用另只手抓上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小声答复说:“我没事。”   他们都意识得到,始终向他们而来的目光。   楚知钰是在这时别过了头。   他用余光看得清晰,自始至终,岑远的视线都只是聚焦在程倾身上。   于是好不容易压下的妒意与憎恨再次翻涌,令他走过,屈下膝半跪在对方身前,用身体阻碍了对方的视线穿越,语气间的冷漠深不见底:“你知道么,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伴侣。”   “小子,别用谴责我来凸显自己是那么的高尚。”岑远淡淡地别回眼,说不出是挑衅,还是更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我是在强迫他,但你凭什么认定,他又是心甘情愿地在跟了你走呢?”   其实楚知钰大概清楚岑远指的是什么。   他没忘记,程倾被岑远掳走前对他接连多日的莫名冷淡,也没忘记,对方对于自己去看他的推三阻四,他更没忘记,当初程倾是如何将他蒙在鼓里,骗过他一次两次的。   但他不可能会说。抓着岑远的羽绒服领子提起,暴起的青筋从手腕处被衣物遮掩消失,在脖子上又重新出现,楚知钰一字一顿地咬字道:“还能有什么能是比在你身边更不心甘情愿的。”   程倾慢一拍地跟了过来,目光越过楚知钰的肩膀,正大光明地审视起岑远前所未见、也单指外表的狼狈姿态。   岑远独这一次,没有在视野捕捉到他后的第一时间看向他。他望向楚知钰的目光带着道不清的怜悯与不屑:“虽然你在这种事情上的确蠢得可以,但我相信,你应该还是能够辨析得出,当初他是带着目的接近的你的。”   岑远早就知道,程倾会怎么做,怎么选。可方才温情脉脉的一幕在眼中不断显现、碰撞,没有任何利弊分析与所图,岑远在这一刻,就只是忍不住地想要楚知钰不痛快。   他不清楚程倾当初是如何向楚知钰解释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发生的所有,大概会是真假参半的话术,但他清楚楚知钰看向他的眼神。   如果对方相信了他和程倾从来都只是利益关系,那么那里只会有着同仇敌忾的恨意。可那里不单单只有恨,还有来自一个男人无法掩饰的妒忌。   所以楚知钰会如何理解接下来这段话,以及程倾当初接近他的意图,就可想而知了。   抬眸对上程倾面无表情又无动于衷的脸,岑远并未停歇话语地同楚知钰道:“你说,在我告诉你——当初我是把他当作你的替身,养在身边当情人以后,他还会愿意、像你说的心甘情愿地那样,跟着你走吗?”   作者有话说:   倾宝:随便你们互掐喽 第八十三章 82 “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岑远话音落下的转瞬之间,楚知钰突然便再次地从腰间抽出枪,抬起,上膛,接着死死地戳进了岑远的脑门正中央。   岑远的脑袋被迫向后,后脑勺直接“咚”的一声闷响磕进墙角,是听上去都会痛死的程度。   他的双眸间掀起狂风骤雨,整个人的肌肉都紧绷着,手臂因过于用力而发抖,岑远额头皮肤出现的窝也挤压又变形:“你再说一遍!!你他妈再说一遍?!!!”   没有人辨别不出,这次的楚知钰和方才的警示完全不同,是真真正正的起了杀心。   可在所有人都一呼一吸紧促放轻的时刻,却独岑远这一个根本不畏惧盘桓头顶的死亡,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挑衅一般地答复说:“好啊。”   程倾一时不知该为谁少见的冲动疯态而感到无语,只短促地皱了下眉毛,向后退了一步,不想被战火牵连。   好像无论是两个男人当下的对峙、还是岑远此刻的死活,都同他没有一点关系。   在他退后一步的时间里,岑远也已经逼仄紧凑地说完了这句字字挑战楚知钰神经的话:“程倾就是你楚知钰的替身。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初我就是为了探你的班,所以才把他塞进陈枞的组里的。”   下一秒,两道高声开始的前后仅短暂一瞬之差别,几乎就要重叠,被一同被吼出:   “真这么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你!!”   “可你一个强奸犯又有什么资格谴责我?!!”   一晃而过的词语,令楚知钰的板机都扣下了一半,最后关节几乎是错位一般地别停,死死地卡在了原处。   他的表情目眦欲裂,大脑却又是那么的空白。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发了狂,却又被注射镇定药剂的野兽,呼吸瑕疵、摇摆、粗重。   “怎么,这就不敢往下听了么。”岑远说。   声音突然降调平稳,又再次突然抬高。不给楚知钰任何出言的机会,岑远句句直戳对方痛点:   “你为什么突然想杀我?!那是你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根本就不清白,所以才恼羞成怒!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继续活在反复拼凑的假象里!!”   “刚刚你又为什么突然停下来?!难道不是你那点可笑又可悲的,想用来凸显你和我本质不一样的道德感和清高,又突然冒了出来吗?!!!”   “我——”楚知钰的开口被岑远打断,“难道你是想说,自己刚才只是在为程倾的遭遇鸣不平吗?”   “楚知钰,你真可怜。”   岑远点评他道。他的表情或许是想透露出遗憾,但因为爆发的情绪已经变得扭曲,反而更像幸灾乐祸的嘲讽。   “让我猜猜,在我戳穿你们奸情的那天,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岑远说猜,却又没用猜测的口吻,“说他答应我的表白只是因为不敢拒绝?喜欢你才是真的?”   寻求最终确认一般,岑远往程倾的方向看去。可在楚知钰的遮挡之下,只捕捉到了对方很小一块的衣角。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程倾独善其身的表现。   岑远本该感到痛快,胸口却像已经被楚知钰一枪打中,此刻心脏碎开漏血。饶是如此,他也仿佛依然坚信,使别人痛苦,自己就能好受半分。   视线别回,岑远死死盯住楚知钰的眼睛,不想放过其中任何一丝的变化。   他从来不是一个爱表达所想的人,但此刻,包裹无数情绪的坚硬外壳就像是破了个窟窿,此刻争先抢后地化成言语挤了出来:   “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对你的脸色不错吧,是不是还挺热情的,是不是想和你处好关系。”   “可在那之前几年,网上他都因为你挨的骂铺天盖地,现实里的你的存在又威胁到了他在我这里的地位,你凭什么会把这种接近认为是他喜欢你?”   “就因为他接受了你的表白?”岑远冷笑,“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你在上海被赵家的那个下药暗害,要不是程倾把你带走,你强奸他和你上了床,你又以为他会答应你的表白吗?”   楚知钰本就发热的大脑在这一秒炸开。   岑远想过很多次,那天晚上程倾究竟有没有和楚知钰有什么。不管是在发现程倾本性以前还是以后,他唯独能够确认不变的只有:那个时候的程倾没道理招惹是非,更不想沾染是非,带楚知钰走也不过是阴差阳错想卖个人情。   所以最后只会是楚知钰强迫了他发生,楚知钰现在的反应也向他确认了这一点。   “你以为程倾把你带走是真想救你帮你?”岑远继续说着,“他只是以为那药是我下的,不希望我和你搞在一起而已。”   “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他怕被我知道,后面他会接下你的表白,先稳住你吗?你就真的没发觉那天以前,他接近你并不是带着任何暧昧心思吗?”   “程倾是我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从头到尾有你什么事?我给你留脸,给你楚家留脸,而你自诩道德的楚知钰又做了什么?!插足被我发现还嫌不够是吗?!!”   程倾始终以一个不被殃及的距离,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他有些意外关于那天下药的真相,猝不及防地愣了一阵,毕竟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发现其中存在如此误会。   愣住的也从来不只他一个。   楚知钰手里的枪在此刻脱手,掉落地面。   程倾看见,楚知钰紧绷平直的肩背渐渐蜷缩、卷曲,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正变得枯萎。   其实岑远的话还算客观,他始终都没有明说什么,每个字却又都在告诉楚知钰:“程倾喜欢的是我。”   但就算并不客观,程倾也从不打算加入这场战局。   而程倾看不见的地方,也被岑远尽数收揽。他近乎贪婪地掠夺着楚知钰眼中的世界,崩塌、毁灭又褪尽,像名得了胜的将军,正缴获悉数着自己的胜利品。   楚知钰的脸色白得耸人,嘴唇也抖着。明明这么冷的天气,后门开着的风还在往里灌着,他却滴下汗,发根都被浸湿。   “你早该知道的。”   岑远同他轻声细语,像是对待一只已经落入捕兽夹无力回天的猎物,留下最后一丝虚伪的善意,温柔地扎中了最后致命一刀。   楚知钰也知道自己早该知道的。   程倾一开始接近他是因为想知道岑远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后面答应他的表白是怕被岑远发现不仅背叛,还是和岑远喜欢的人搞在了一起,再被岑远发现戳穿仍然挽留是因为谎言已经众多,怕被尽数发现被自己报复。   怪不得......   岑远那天会那么干脆地离开。   因为他知道,他解开了彼此之间有关自己的误解,又原谅了程倾先前所有的错误,所以程倾会回到他身边。   不久前楚知钰还恨得发狂,现在那些激烈情绪却又通通找不到出口,只能迷茫地原路返回,重新闭塞进心底。   程倾的冷眼旁观大概只持续到这一刻。   因为他发现有名白人黑衣急匆匆地从前厅穿过来,俯下身在楚知钰耳边说了句什么,岑远便被另外两名白人黑衣从地上拽起拉走。   看样子应该是岑远的人就要到了。   楚知钰带来的这波人很快变得活跃起来,在房内外进出走动,可楚知钰只是仍跪在原地伫立着,好像独他一人处在不同时空。而这个时空定格停滞,安静又永恒。   趁着混乱,程倾将楚知钰那只掉落在地的枪捡起。他凭借着记忆里方才看那些人持枪时的动作,研究了下拉动枪栓退膛,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最后用手稳着悄悄踹进了兜里。   他需要一点自保的手段,不仅是对两拨人可能展开的冲突。   原先程倾还对岑远有关人性的大论不敢苟同,毕竟楚知钰和他们这样的人还是不太一样的,总归不能一概而论。   但今天楚知钰从进门开始,状态就明显不似从前,岑远还说了那么多的疯话刺激,程倾不想去赌。   接着他仿若无事发生地继续看向楚知钰。   在外面一声声的急促、又高喊的交流声中,对方在半分钟后才终于动了。楚知钰站起来,头仍垂着,接着程倾的手腕被虚虚地拉住,又在下一秒蓦地扽紧。   程倾被他从后门拉了出去,不远处山坡顶部的边沿已经闪烁起三两亮光,并正向着他们靠近。他们穿过停在开阔雪地间七八辆大型越野车,上了其中一辆。   岑远正在最后一排被两名黑衣挤在中间看护,程倾觉得这场面简直有些熟悉得滑稽,上去后实在没忍住朝他弯了下眼睛。   程倾确认,以楚知钰的角度绝对是看不见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猖狂。可明明中间这排两个位置都空着,对方却将仍在站立的他一把拉坐在自己膝间。   这个动作令程倾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冷汗也顷刻冒了出来。他不怕死,但是对于不受掌控的一切本能畏惧。   比如一个随时可能走火的枪械。再比如楚知钰的手正紧紧地环上他腰,要不是好在程倾拾枪的兜在外侧,隔着羽绒服也很可能会被发现异物感。   “程倾。”   这是今夜重逢以来,楚知钰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的语气既冷硬又有些木讷,视线也望向前方,来人的方向,很虚无缥缈。   他想问程倾“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也想问“你究竟愿意跟我走吗”,可他拥有思考与辨别真假的能力,放弃一切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可能再放手。   所以他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今天都必须跟我走。”   楚知钰在此刻第一次认同了岑远的观点:自己好像真的是个烂人。楚知钰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程倾:有一种小学生吵架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83 “楚知钰,我演你演得像么?”   岑远这间小独栋的位置选得精妙,背朝因大小冰山无数而无法行船的海面,腹面未被开凿无法行车的荒山,要出最终必得向着小镇而去。   一排车向着山顶疾驶,程倾他们所在这辆行在最前,哪怕是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也根本算不得平稳。好在楚知钰的手始终护在程倾腰间,为他做了支撑。   程倾没有回答他。   他们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分钟后,在能够看清前方以车做堵、早已持枪下车等候的岑远人手面孔几何时,程倾还沉浸在方才楚知钰话语留下的余韵中。   接着便听见一道冷静的命令:“冲过去。”   程倾别过眼,看不清楚知钰隐没在黑暗里的脸,只听见平稳的呼吸,知道楚知钰并没有看他。   楚知钰带来的这一众的人手也是狠的,可能是雇佣兵一类的团伙,听见命令连一丝迟疑都未有,便并作一列。接着便是一脚油门到底,车速快到几近是要起飞一般,直接便向前方一众车辆撞去。   而前方原本倚在车前的人起先还不以为意,在意识到车群并未减速后突然地动了。程倾面无表情地收揽了他们因嘶吼张开的嘴,和在死亡边缘徘徊时而扭曲的表情。   距离越来越近了。   程倾却在这个时候,在后视镜里与岑远意外对上了视线,接着便再没挪回目光,望向事态的发展。   对方双眸中的星亮正随着车晃而摇摆,随着逼近,整张脸突然便暴露在车的前照灯打光下。由过暗到过亮的不适持续数秒,程倾晃了下眼,接着便被岑远那种锁定猎物的目光似乎钉死在了原处。   他还从未见过岑远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   程倾稍愣了一下,接着莞尔,虚情假意地回以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便移开了视线。   他们这辆车的确没出现什么意外,但楚知钰的对讲传出消息,后方有的车同岑远的相撞,直接撞毁了半侧车灯与顶盖,好在人都没出什么伤亡。   有惊无险地与岑远那方人手错开,接下来便是一场你追我赶的赛跑。两道车队一路疾驰二十分钟有余,最终先后拐进一栋庄园里的私家停机坪上。   那里早已等候着一架波音767飞机。   程倾没再被留有机会看戏,没有半分余地被直接“请”了上去。他被带进一间卧室,接着便是紧紧闭上的房门。   窗户面积不大,角度也刁钻,发现自己看不见什么重点后程倾便干脆坐在了床上,慢慢悠悠地想了很多。   有以往同楚知钰的点滴,有楚知钰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谋划这一场突袭,也有同岑远共度的这些天,记忆水过无痕一般地划过。   但他到底不太在乎。反正也不是第一天有男人为了他打架了。只是这回场面大了些,壕了些,更何况还没闹出什么人命。   否则程倾也不会在这种惊心动魄正置身一场的逃亡中,拥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   程倾更不算意外地等了很久,不管是依据他们持续僵持的时间,还是岑远的难缠程度来看,这场谈判都不会算得顺利。   直到约二十分钟后,他听见飞机启动滑行的声响。   “啪——”   门被不算重地推开,露面的楚知钰没什么表情,带来一阵外部的冷气。   这点时间里,程倾早被机舱的空调捂得暖了起来,下意识地起身退让直面的气流。但又或许,也不只是因为这些。   先前岑远揭露自己和他的关系时,楚知钰也是这幅冷淡的神情,但和此刻不同,因为于他眉眼间凝聚的冷不难看出归属于灰败的死气。   没有原先重回云端的那股倨傲,更像是从地狱泥潭里爬出的恶鬼。   直白地说,在楚知钰向岑远暴露杀意的那一刻起,楚知钰于程倾就足够陌生,也足够警惕忌惮了。   他没有在楚知钰身上留足用的筹码,现在的楚知钰也俨然比及岑远更不可控。   先前拍下的照片和视频,此刻都还完好无损地存放在程倾家中的一只u盘里。他没对楚知钰太过设防,也并未向徐夕景告知楚知钰不雅照的存在,知会对方一到紧要便将这份东西送到楚家的手里,无法使用便等同于没有。   随着楚知钰反手将门扣上又反锁,门外仍有的搔嚷声响也被隔绝,卧室一下便变成了一个安静的、隐秘的空间。他缓步向程倾靠近了。   程倾后退了半步便不再往后,他的膝盖上一直放着羽绒服,方才也跟着起身被他抓了起来。但他表情正常平稳,率先出言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楚知钰却只停在他前方几步,垂下眼帘,预料之中的没有答复,语气平缓地反问他:“你在怕我?”   他很敏锐,却又好像无意在此事上挣扎。没有耐心等到程倾给予答复,便很快从兜中摸出了什么东西,接着攥住程倾手腕抬平胸前,将其放进了手心,说出另外一句:“你该再给我戴上了。”   程倾垂眸,看见了那枚素圈戒指。   在室外滞留许久,戒指被冻得冰冷刺骨,比此刻圈梏住他手腕的凉度更甚,令掌心都发起些麻。   之前为了说服楚知钰不在明面上佩戴,程倾虽又赠了他几枚大牌的同款首饰,但后面还同他有过约定:由他取下,也亦由他再戴上。   但很显然,自从程倾去拍新电影后,便再没这个机会见楚知钰了。   程倾刚蹙了下眉,手腕间的力道便突然加大,手臂也被带着晃动起来。   楚知钰强硬地掰着他的手,做好姿势,想将那只戒指塞进他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做好一个佩戴的准备姿势,嘴里还在不断念着“戴啊”、“你该给我戴上了”。   行为执拗又偏执,偏偏表情却还是一副浅淡如水。程倾倒谈不上被他这种自欺欺人的疯态吓到,但陡然的晃动令他的确下意识绷紧了。   僵硬之间,戒指脱手,落地不知滚去了哪里。   楚知钰的动作停下了。   程倾颇有些警惕地抬眼,他看着他,他的视线却向下,程倾只看得到他的睫毛微煽,和已经被冻到发紫还未恢复血色的颤抖的嘴唇。   “你吓到我了。”出于一种不希望情况变得更为崩裂,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心理,程倾好心解释,说着还俯下身去找,“你看见它掉去哪里了么。”   可下一秒,骨裂一般的力道还是将他硬生生地拽了起来。程倾险些就要被拉撞到楚知钰脸上,羽绒服掉在脚面,又被他的半条手臂勾住。   视野晃动消退,他以极为逼仄的距离,被楚知钰裹着数不清情绪的目光刺入。楚知钰盯着他,一呼一吸都仿若在以喷打在脸来诉说着不平。   “你在乎吗?”他重复地问着,下眼睑一点点红了,眼眶却干涸到未见一丝泪光闪烁,“程倾,你真的在乎吗?”   在乎这枚寓意承诺终身的戒指,在乎他被莫名冷落时的心情,在乎他几次三番仍然愿意相信他的这份心意,在乎他选择程倾时也意味着在岑远面前抬不起头、在自己心里抬不起头的不易。   在乎他。   他不在乎。   楚知钰知道,他在程倾无辜愕然仅浮于表面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沉不见底的漠然。他咬字的语气像质问,却也像哀叹,说:“你又骗我。”   “为什么。”楚知钰短促地呼吸着,“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有种压抑着的风雨欲来的观感:“我给过你机会坦白,你都已经告诉了我你是岑远的情人,为什么单独就是留着替身的事情不说?是你——”   “——够了。”程倾打断了他,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莫名给人以笃定,“我不喜欢他,更不想跟着他,这都是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   但凡楚知钰还有一点理智可言,就该知道岑远的话是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因为单有一点便足矣推翻所有——程倾在岑远的枪口前侧开了身。   可他现在太不正常了。   的确太不正常了。   所以程倾解释,他很长了抒了口气,眼角轻而易举便泛起泪光,接着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轻声地继续道:“我隐瞒你只是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很光荣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好意思承认、或是让你知道我当过你的替身吗?”   片刻后,像是经过思考,楚知钰的手渐渐松下来,看上去像是情绪平稳了些。他抬起手为程倾擦眼泪,幽暗的眼神像是蒙上层雾气,透露出些茫态,复述着他的意思:“所以......你不爱岑远,对吗?”   “嗯,对。”程倾肯定了他。   楚知钰又问:“那我呢?你爱我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程倾破涕为笑,用额头亲昵地碰了下他的下巴。接着似乎想到近日,眼神微微落寞,说的也是煞有其事:“除了你还能是谁。你都不知道,我等你来救我已经多久了。”   楚知钰的态度却格外地坚决,似乎是非要他完整地说出一句爱才可以。程倾只好面露尴尬与羞赧,贴在他身上,小声又圆满地说了四五遍的“我爱你”。   楚知钰没有立即说话,他就抱紧他。   “我爱你。”楚知钰的声音很迟,但没有用也,让程倾稍微琢磨了那么一下,直到听见对方煽情的继续,才将这点疑虑挥散,“很爱你,比你想得要多。”   “我知道。”程倾说。   后面他又安抚性地抱了楚知钰一阵,始终没有松手,就像是踩着一个松发式地雷,生怕自己的移动会造成爆炸,不敢再晃半分。   “既然你爱我,那你应该是愿意和我一起走的。”   楚知钰在大约一分钟过后才发出声音,措辞古怪,但语气已经变得重新温和下来。念及岑远那句戳中对方心窝的话,对方仍在执着也属正常,程倾轻轻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楚知钰在这时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现在要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你的地方,之后你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的世界只会有我了。”   程倾的笑容僵在脸上,缓慢地抬起头时,正对上楚知钰冰冷的眼睛。他将这句话还给他,冷酷无情地宣判说:   “你说过,你会愿意的。”   他从楚知钰的怀抱里脱离,楚知钰也并没有拦他。程倾仍有些愣,用发懵的语气问,实际也的确感到荒谬,甚至轻笑了出来:“什么?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楚知钰无动于衷的神情给了他回答。   程倾收起这幅矫揉造作的姿态,一瞬沉稳下来,问:“你是不信我解释的话吗楚知钰?相信岑远,却不相信我?”   “我当然也想相信你程倾!”楚知钰在这一刻突然地爆发了,“你让我相信你,好啊!那你告诉我,你捡走我的枪是为了什么?自保吗?!可为什么从我进门开始,你的手就一直搭在兜里的枪上?!你告诉我!!!”   程倾的眼神一暗。   “你怕我什么?!你为什么怕我?!我不信岑远,但要不是他说中了什么,你会心虚成这样吗?!!”   “是不是我被你骗过去一次两次,你就真把我当什么好哄的玩意儿?你把我当什么?可利用的工具吗?我都已经答应过要保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可以直接告诉——”   程倾攥着枪的手刚紧了紧,便在他的接连吼问下,被他一路逼退到了墙根。他最后那一点装傻充愣瞬间便褪下,表情消失,接着利落将枪拔了出来,顶在了楚知钰的胸膛前。   楚知钰的话语也戛然而止了。   他干笑着,从间断地、一两声地,渐渐演变成为了声声串联,在寂静无声的室内扩散开来。   “是你逼我的。”程倾平静地看着他,却有些孩子气地歪了下头,“真是讨厌,原本还想再哄哄你的。”   “所以我需要为此感到后悔吗?”   楚知钰这么问,却根本无法遏制自己自轻自贱的、在这一瞬汹涌如潮的悔恨感。   他也想欺骗自己。   “我不喜欢你。”   “我就是岑远养的你的替身。”   “所有都是我故意骗你的,根本谈不上隐瞒。”   “还想听什么吗?”程倾似乎很好脾气很有耐心地问他,却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厌烦苦恼的表情,“楚知钰,你知道你有多难学,我学你又有多不容易吗。微博大号天天因为你挨骂,小号还得是你的大粉。”   找中心脏的位置,程倾将枪更往深顶了顶,就像是他们第一次对戏时那样,笑眯眯地向他讨教:   “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这个正主说一句——”   “楚知钰,我演你演得像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心碎小楚 明天也是 第八十五章 84 “想关你一辈子。”   气氛沉寂下来,透过枪管,程倾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跳得缓慢,逼近的呼吸却又是紧凑炽热的。   等了片刻,察觉到对方的无心参与,程倾轻轻地耸了下肩,便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觉得是不大像的,因为之前我对你的了解太片面。”   “你老出一些在片场或是活动后台帮助工作人员的娱乐新闻,加上你曾经能够打动像岑远这么城府深沉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太阳。”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确实与人和善,但不是我以为的那种。”程倾说,“而是对谁笑、对谁好、又帮了谁一把都只是出于礼教,其实你的内心要比谁都界限分明,明明是个冰块。”   “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好在这么久以来,岑远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我原先错误的扮演,所以最终就没怎么变化。”   程倾毫不吝啬地同他分享道:“我想当初岑远会说喜欢我,是因为喜欢这张和你相似的脸,和我的小鸟依人吧。”   明明此刻求仁得仁,楚知钰的表情却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么的难看。他目光中情绪深刻,像恨,紧紧锁着程倾,又斥责着他将话说得那么明白。   “我向你撒过的谎可真是有些多了,一时之间突然要说,都不知道要解释多少。”程倾感叹唏嘘,又在下一秒变了一副表情,“好了,闲聊到此为止。”   他冷着眼,示意性地动了动枪:“带我回北京。”   他知道现在这架飞机上应该没几个人,控制住楚知钰便九成能够成事。   楚知钰带了这么多的人手来抢他,以这架飞机的容量是绝对装不下的。那些人又是专业的,该是以岑远胁迫,既作脱身之用,又为他们的离开不被跟哨去向而争取时间。   楚知钰这回没有让程倾多等,他问:“那如果我不愿意呢?”继而吐出字眼的声音也是慢而沙哑:“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   程倾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十多秒后才回答:“我不想杀人。”   楚知钰静静地垂下头,突然便笑了一下,明明不想哭也自觉哭不出来,眼泪却毫无防备地随着出来了,直直地往地上掉。   他的手臂紧绷着,僵硬地攀上程倾抬枪的那条手臂,程倾没有躲开。   “开枪。”他说。   “什......”   程倾愣住,好一阵后才醒过神。他眯起眼,顿感荒谬地笑了起来,问:“楚知钰,你是不是真疯了?”   可楚知钰的眼神早在方才渐渐归位死寂,此刻没有任何波动,认真得看不出一点玩笑。   甚至片刻后,那只死死抓着他小臂的手移动,握上了程倾正持枪的手。   程倾始终不为所动的表情,在这一刻终于变了。   他咬着牙,拼力抵抗着对方下一步明显想要握着他手开下这枪的行径,却又不敢大动走火,只能吼道:“放手!你他妈真的想死是吗?!”   楚知钰却不放过他,死死扣着他的手,硬是要按着他扣动板机。甚至古井无波地重复道:“开枪,杀了我。”   程倾负隅顽抗的手臂很快发起麻,手也渐渐在挤压下失去知觉。他抬起左臂想给楚知钰一巴掌,混乱的挣扎中一挥却打在了对方肩上。   他先前从未有过如此失去理智只受肾上腺素操纵的时候,几句怒骂声嘶力竭,好像那样便能宣泄过于紧绷的心情:“滚开!想死死一边去!别拉上我陪葬!!!”   “终于承认了是吗?!”楚知钰也再一次地爆发出来。   他攥住程倾的另一只手腕,将对方死死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之下,撕心裂肺地质问道:“程倾你到底是不想杀人还是不想杀我?!”   楚知钰一点也不想在乎程倾和岑远之间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像现在,如方才。他只知道,程倾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甚至于说,他在对方眼中就连达成一丁一点的在意都没有。   他替程倾回答:“你只是不想犯法背负罪名,不想自己的事业名声毁于一旦,不想面对杀掉自己的一切后果!”   一切都是利用罢了。   他居然可笑地相信,愿意相信,一个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人,被他发觉后不会再编出一套谎话来骗他。   楚知钰的眼睛血红一片,盯着程倾有震惊有惧怕却独没有愧疚的脸,他几近破音的大喊道:“开枪!!!”   “咔嚓。”   对比激烈高昂的两相嘶吼,板机传来的声响绝对算得上细微。可是他们都捕捉到了,在这一秒,时间像是被掐停,气氛随之变得死寂。   程倾的眼睛一瞬便瞪得大了,不大也不小的后坐力,也令他将头下意识后仰。   看着垂着头停滞、不动神色的脸,程倾的视觉中的画面开始旋转、扭曲、变形,化成了漩涡。呼吸声也在脑海里放得极大,占据了一切思想。   “啪”的一声,枪落了地。   他内层的衣服被早在方才挣扎出了一背的冷汗沁透,湿答答地黏在身上,于此刻才传达起了凉意。   他却在这时,感受到了唇上的触感。   楚知钰俯下身,用沾着泪的唇去贴程倾的嘴,轻轻地,一触即离。像是通过于此才寻到了冷静,用平稳、完全谈不上是中了枪的声音问他:   “枪里没有子弹,你庆幸吗?”   空枪。   是把空枪。   程倾迟缓地咽了口唾沫,漂亮晶亮的唇微微张着,睫毛也是一颤一颤,仿若一头受了惊的小鹿。   数半分钟后,话语出口时,他甚至都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取掉的?”   “进门之前。”楚知钰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被拆卸掉的那把子弹,塞进程倾仍在僵硬的手上,有的躺进去,有的从他指缝间、掌心外落下,“我害怕我会真的杀了他。”   程倾的思维顿顿,眼神更有些虚无缥缈。   他的手臂还勾着楚知钰的,完全看不出方才还抵死拼命的姿态,反倒更像缠绵地被拥入怀中。下一秒,他手脚发软,一下泄了力,真正地被楚知钰兜住。   楚知钰抬手,指尖眷恋地抚上他脸,说:“程倾,我没算错,在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呼吸从空缓到纷杂,再归平平,程倾花了一段时间。理智回归的第一时间,程倾抬手就甩了楚知钰一巴掌,将对方的脸扇偏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耍了这么一通,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令他情绪失了控,他气得发抖,气息也再次无法克制地变得紊乱起来。   “楚知钰,你真是好。”他恨恨地咬字道,“我以前可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出息。”   他目睹着楚知钰转回过脸,居高临下,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像是一樽没有任何情绪、也无法给予回应的雕像,沉默地接受着他的情绪反扑。   程倾突然就反应过来没意思和没必要了。   片刻后,他主动拉上楚知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像是自我适应良好这一新密不见光的情人身份,问:“你打算把我关去的地方是我会喜欢的布置吗?”   没留出时间与对方回应,程倾更先自问自答:“应该是合我心意的,毕竟你一向对我很好,多方了解过我会喜欢什么样的。”   他这幅寡廉鲜耻的模样,深深刺进楚知钰眼底。他明知道程倾是在蓄意报复,想要激怒他,可他却还是做不到推拒甩开,只是用愈大的力道收拢了手。   直到程倾的眉眼因痛而一拧,才渐渐松懈开来。   楚知钰在这时突然地发声,突兀地岔话。表面上他不问自己,不问彼此,只问对方,目光却又叫人看得出二者泾渭分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后悔过吗?”   程倾朝他展露笑容:“我从来都不后悔。”   程倾给的,并不是一个令楚知钰感到意外的答案。   短短几小时下来,一次次的爆发无数次的伤心欲绝,早便令他感到麻木,他几乎感知不到胸口的疼痛。   这个话题没被延续下来,像是寻求一点自己仍然活着的证明,楚知钰弯下腰吻他。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柔,甚至还没有方才逃亡时刮在程倾脸上的风大,所以谈不上任何冒犯。这不是第一次,程倾尝到了他的眼泪。   楚知钰不像是一个爱哭的人,可他在自己面前却总是爱哭的。程倾想着,视线却下移,看向躺在脚边几步的那支手枪。   他刚看了一眼,视野中的枪便被侧脚踢了远,紧接着被人强硬地抬起了下巴,被迫直视着一对冰冷的眼睛。   “没用的,程倾。”楚知钰的表情没有一丁一点的沉沦与情迷意乱之态,警告或是陈述说,“你跑不掉的。”   似乎是想要找出他们彼此的相像,楚知钰认真并紧凑地端详着掌中这张漂亮到极点的脸。   他的眼神渐渐显现出些痴迷,面前这人是楚知钰,便已经足矣令程倾感到背脊发凉。而他怅然若失的语气,更令人悚然:   “程倾,我突然发现——”   “我是真的很想关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一直疯的(没错就是岑远这个疯子)没吓到,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突然疯了给倾宝吓一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八十六章 85 另一个囚牢   程倾没像对着岑远那样对楚知钰冷嘲热讽。   因为岑远的疯是骨子里自带的,在多年的沉淀下学会冷静、理智和自控,是个能够与之交流的病人。楚知钰就不太一样,疯得突然,时间也短,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我的情况下,更无法接受一切输入。   程倾毫不怀疑,现在自己哪怕什么也不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呼吸都足矣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挑动对方怒火中烧。   他从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句后,楚知钰变得正常了些,哪怕明眼人都清楚这种发完疯后的正常只是浮于表面。   程倾沉默地被他拽走,放坐在床面,继而看着楚知钰按下墙壁上的传呼机,喊人来收拾了这一地的残局,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很快便有人进来,不过不再是方才那一众白人其一,而是个穿着通勤西装的东方面孔,头发打着发胶,看上去像是是助理打扮。   他来得快,去得也是,利落便将掉落一地的枪弹拾走。   程倾毫不避讳地打量他许久,也用余光感知到了楚知钰在看他。直到门关,才回视过去。   楚知钰却在这时垂下了眼。   客舱间的空调暖度很足,出门前程倾被岑远裹得又厚,除了羽绒服,里里外外加上贴身的保暖衣还有三层。   楚知钰半跪在他膝前,替他把羊毛白呢开衫给脱了下来。   手中一颗一颗地解着扣子,楚知钰告诉他:“我们要飞十一个小时,困了就睡一觉。不想睡的话电视有网,我收藏了几部你爱看的电影,或者你自己搜。”   十一小时,五千公里左右,跨越半球的距离。   见他语意透露信息,并不像要对去向做太多的隐瞒,程倾便追问道:“去哪里?”   “我买下了一座岛。”   果然,该是一个就算告诉了他,他也无法逃离的地方。   程倾面无表情地挑眉,语气间也没什么情绪,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知道楚知钰不会拿楚家给的钱做这些。   如果他猜得不错,对方现在能找来冰岛,一定是跟家里闹了个翻脸。毕竟就连程倾自己发现被绑架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楚家在找他麻烦,楚知钰会找去家里“问责”就也不奇怪。   “炒股。”楚知钰简略地答复道,“也自开了家公司。”   他刚好替他脱完,程倾放下用以配合的胳膊,视线下移,看向楚知钰毫无留恋便离开的指尖:“不做吗?”   像男人这种下半身生物,失意时用占有来宣泄情绪实在是来自禽兽基因本能的本能。   楚知钰站直起来,垂着眸,安静地看了他很久,似乎没有更多索取要求。可在片刻后他又突然发难,一把扯住程倾内衬的高领,往下便是狠狠地一拽。   暴露眼前的脖颈曼妙修长,只是上面有着不少瑕疵。每一个时日不久仍是猩红的吻痕,都在替另一个男人向楚知钰耀武扬威着。   “呃.......”   脖子被勒痛,程倾忍不住闷痛一声。还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颈间的凉意却又自主令他的声音吞了回。   长到这么大,程倾没少见人因求爱不得而向他发难,照常理而言,此刻他根本谈不上不知所措,更谈不上因对方过大反差的疯态或是阴晴不定而生惧。   只是方才那一枪的威力着实有些大,令他至此仍心有余悸,所以程倾一时只是僵硬。   就像是只大难不死,后被动进入了紧绷模式的刺猬,任何一点的动静都会令他警然,接着便会竖起一身的刺,一种被动而无用的自保方式。   因为捕猎者从来只会因麻烦而不想捕食他。   楚知钰就明显执着。   进屋那么久,楚知钰的手却还是凉的。起先只是轻触,渐渐变成抚摸,又粗暴地碾了又按。像是因知无法掩盖败笔,便想将整个画面毁掉。   脖子可能不是一个人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但绝对是个只要控制住,便最能令人感到压力的地方。   程倾皮肤敏感,很快红了一片。可他既不敢发出声音惊扰,也不敢再动一下,生怕对方再次突然地爆发,令原本循序渐进的局面变得骤坠地狱。   画面被吸进楚知钰漆黑的瞳孔中,气氛沉寂的恍惚间,程倾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也因对方视线而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知钰握住了他的脖子。说是握,便只是握,他使了不小的力,好在却也没到让程倾无法呼吸的地步。   程倾被迫更仰起些头,局促的视野中只留下来自天花板无边无际的白。漫长的折磨才饮鸠止渴,被楚知钰的两句话刮出瘙痒:   “好像很激烈。”   “是他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其实楚知钰还有更多恶劣的念头萌生,根本无法遏止,正比如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拷问程倾他和岑远究竟谁*得他更*一些。   但他说不出口。   程倾可以自甘堕落,可以水性杨花,也可以毫无下限,但他做不到用更肮脏的词句折辱自己的爱人。   完全的被掌控下,程倾的喉结有些艰难地滚了一轮,他的笑也是:“你觉得呢?”   楚知钰根本就不指望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反正也不会是真话。   程倾的性格是假的,承诺是假的,感情是假的,一举一动都是假的,只有此刻于他掌下的才是真的。透过薄薄一层的皮肤,楚知钰感知到了程倾的脉搏,和血液自血管中涌动。   那是他的生命。   楚知钰无比可悲地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唯独这一刻真实。   看见程倾双唇微张,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样子,楚知钰很不客气地将两根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用指腹死死压着程倾的舌头,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胡编乱造、改善局面的话来。   他知道程倾有多会骗人。   也知道一段完美的谎言会有多动听。   他想,如果自己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下一秒,程倾就会编出一整套故事,让自己相信对方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仍然是拥有不得已的苦衷。   口水润湿了楚知钰的手指,有的又从程倾唇角溢出流下。冷眼旁观地注视着他的狼狈姿态,楚知钰的眼神骤然一紧,抽出手便将他向后推倒。   “身上还留着别人的痕迹,就邀请我和你上_床?”   猝不及防地撞进被子,程倾要了几秒舒缓晕眩,接着便实在有些忍无可忍。讽刺地轻笑一声后,语气轻佻揶揄地说道:“装什么。”   “老公。”下一秒,程倾又擒着一双多情眼抬眸看他,“难道你把我带走,就只是单纯用来看的?”   方才还疯得令人心悸的人,在这时候却又冷静得可怕。楚知钰半点没被他激怒,更是没有一点否认自己行径的意图,只冷淡地看着他:“别打歪心思。”   他落下最后一句的补充:“沿途都在海上,航线自动驾驶无法更改,除非你自信能够游出太平洋。”   “——啪嗒。”   望着消失身影后关闭的门,程倾有些咬牙切齿,低声地骂了句脏话。   -   程倾没有打开楚知钰挑选的影片,他在房间里睡了一觉,醒来时航程已经过了大半。时差过得混乱,他也不知道楚知钰端来的该叫早饭还是晚餐。   期间他们没做任何交流,用过餐后,楚知钰也没有离开,只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   程倾舔掉酸奶盖上浓稠的一层,打开动物世界的其中一期,用来打发时间。   快要落地已经是三小时后的事情,飞机开始降高,钻下几番云层,终于显现出些旁的景观。   程倾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一侧的窗户,看见的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目的地周边就连几颗岛屿也未曾拥有。   比起被锁在岑远安排的那栋别墅里,大自然的庞大所带来的孤寂,更有种扑面而来的与世隔绝的观感。   脚踏地面的时候最浓。   微风带着海水独有的咸涩钻入鼻腔,程倾望向了浪潮铺涌的海岸。渐渐地,他的视线向远蔓延,抵达海天一线的分界。那里被太阳照烁出条金边。   很美的度假地点。   可惜程倾知道,这只是另一个囚牢。 第八十七章 86 “程倾,我不是他。”   程倾在这栋海景别墅里呆了九天,再没见过楚知钰一面。他知道楚知钰并没有从小岛离开,但对方不来寻他,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触这个霉头。   毕竟合理推测,对方大抵是正忙于处理和岑远撕破脸面的一系列事宜,总之不会是什么心态平和的状态。   别墅里配备了一名菲佣,会讲中文,平日里只负责打扫和配餐。身处茫茫大海中与世隔绝的小岛,似乎并没有也不大需要被安排什么看守任务。   虽然没被限制活动范围,但除了傍晚日头没那么毒的时候会去海岸边溜溜,程倾也基本都呆在房间里没动弹。   他的房间里养了只白白胖胖的小雪纳瑞,三个月大,之前应该一直都是菲佣在养着。按理来说已经是个能够认主的年纪,但自从程倾喂了它一次羊奶,它就火速叛变,开始黏起程倾来。   每次程倾蜷在榻榻米上看书的时候,它总是跌跌撞撞地从窝里爬出来,最后趴到程腿上舔程倾的手。   导致他的书页上黏了好多小狗的口水。   今天也是这样。   可能是今天天空阴沉沉的,气压也低,无端便为程倾少了些许的耐心。他将手指抽回,不轻不重地往雪纳瑞的脑袋上一拍:“不许再舔了,脏不脏。”   小狗听不懂他的话,只知道自己好像惹得主人生了气,睁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眼神懵懂又无辜,试探地拿湿漉漉的鼻子去顶程倾的手腕。   程倾面无表情地揉揉小狗的脑袋,忽地莞尔一笑,想自己居然和条什么也不懂的狗生起气来。   他没有赶在阴雨天去海滩上散步的兴致,吃过晚饭,很早就上了床。   还没有太多困意,程倾用投影仪将昨天看了一半就抛下的电影碟片看完,才去洗漱掀上被子准备入眠。但屋外阵阵雷鸣电闪,总是饶得他不得安睡。   半梦半醒间,他在脑海里过了很多的事,但唯独只有一点被确定下来: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一直下去了。   不管是为了寻求破绽以求逃跑,还是身边放着一颗定时炸弹,他受不起这个折磨,倒不如先引爆为好。   虽说将他带回来的一路上,楚知钰已经犯了不少次的疯,但程倾知道那些都不过是泄露而出的冰山一角。因为对方既没指摘他的过往种种,更是始终没拿他怎么样。   程倾倒宁愿楚知钰一次性将情绪抒发个完全,也不愿意他压抑着,等待一个最终爆发,拖得越久便越令人胆战心惊。   雨在后半夜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浪声与雨落搅动在一起,好像置身于惊涛的孤舟中。   程倾被这声响吵醒一次,将缩在他臂弯里的狗拢了拢,才又将脸贴进它的毛里睡了过去。   只是雪纳瑞这回却没有一同睡下,它缓慢地仰起头,警惕地左右忽摆,眼睛也在一片漆黑中发着亮。   “啪嗒。”   片刻后,屋门被从外界打开了。   雪纳瑞猛地从程倾怀里蹿了出来,发出几声短促的叫喊提醒。程倾只以为它是被这场暴雨吓到,凭声辨位地闭着眼探手,正想安抚地摸摸它,却被一口反咬住了指头。   这条小雪纳瑞牙还没长全,一咬下去倒不是很痛,但的确使程倾在不悦地“啧”声后睁开了眼:   “你闹什——”   刚撑着床面半坐起来,程倾便因于视野里放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团黑暗而语句忽停,紧接着便猝不及防地被重新压躺了下去。   未知的恐惧令他下意识挣扎起来,他的腕骨也在挣扎间被攥得生疼。   对方却好像非常了解他,连他怎么动、怎么逃都知道,提前便轻易堵死了退路,活像是鬼压床了一般。   “楚.......楚知钰!”   刚刚程倾还没半梦半醒,现在倒是完全清醒过来。他喊出始作俑者的名字,并不再试图抵抗,桎梏感才渐渐松缓下来。   楚知钰完全地盖在他身上,脸埋在程倾的颈间,占据了方才小狗的好位置。这份短暂不易的平和,也被雪纳瑞不满的越叫越凶而冲开。   程倾后知后觉地嗅到了酒精的味道,重到自己的脑袋都是一沉,好像要共醉过去。预感有什么快要达到阈值,他开口打破沉闷:“喝醉了吗?”   楚知钰没有回答他。   下一秒,程倾身上就是一轻。   他看见楚知钰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手上动作倒是又快又准,提住雪纳瑞的脖子就将它扔出了门外,接着将门重重一甩。   雪纳瑞在外面抓门,程倾离得远,这点声音被瓢泼大雨盖住,根本听不到。但楚知钰听清,他也听见楚知钰意味不明的一句:“它倒是护主。”   这条雪纳瑞是楚知钰母亲养的那条生的狗崽,之前是程倾说喜欢这个品种,所以一生下来便被楚知钰抱走,一直以来也都是他在养着。   现在程倾才养了几天,现在它就已经忘却了先前的主人,护着程倾来反咬他。   不过也是,程倾一直都拥有这种让人摈弃一切去喜欢的能力。楚知钰面无表情地这么想。   他的眉头和眼角沉郁着冷色,每一步靠近,都叫程倾的呼吸紧绷得更多一些。   片刻后,程倾再次被楚知钰按倒在床面。自重逢以来,楚知钰的心思都总叫程倾猜不透,连带他的抚摸也难辨情绪。   楚知钰用指腹轻轻地刮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垂下头,温凉的触感落在程倾颈侧。   一触即离。   程倾温顺地微仰起头,细看却能看出些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自发,还是被楚知钰摇晃的身躯所带动。   像在羞赧地敞开展露着自己已经褪下吻痕、光洁无暇的身体。   楚知钰的动作突然便急躁起来,一嘴朝着程倾的锁骨咬了下去,叫程倾突然顿悟,楚知钰大抵是不喜欢看他这幅粉饰太平、仿若一切仍是安好的样子的。   所以程倾将穿到他后背的手回收,抵在了他的肩头,因痛而拧起眉关,语气微疑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抵抗,楚知钰不乐意;他接受,楚知钰更不高兴。   简直是比岑远还难伺候。   楚知钰松开嘴,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水渍渍的牙印,像是一个深刻的烙印。   他的视线留驻其上许多秒,才微微别过脸,裹着浓重酒气的呼吸盖进程倾的鼻腔,声音低到沙哑,不答反问他:“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应该很久都没有更新微博了。”程倾不懂他的意思,只是顺水推舟,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可以让我拍几张生活照,你发给徐夕景用来营业吗?”   迟钝而缓慢地,楚知钰抬高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哪怕这种距离视野都在暗里变得模糊不清,程倾却仍能直觉他眼神的锐利。   他大概能够揣测,或是意识到,对方在等待着自己能够用什么以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   程倾很通情达理,也没对楚知钰出尔反尔的混乱意图作出什么冷嘲热讽。几秒后将手放上楚知钰精壮的大腿,力道轻轻但足矣透过布料,从流利的肌肉线条上轻抚而过。   以前他总用这种手法挑逗对方和他上床的。   只是现在的楚知钰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块木头。但这种行径又似默许,毕竟对方只是沉默着任由他动作。   “啪。”   “嘶......”   没有任何预兆,楚知钰猛扯开他手,压住手腕便反扣在了他的头顶。尺骨突起的那一点直直磕上实木的床头板,痛得程倾表情一瞬瑟缩。   “以前有所图求你也是这样爬岑远床的?!”   楚知钰知道也不想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妒夫,可他忍不住,接二连三地用着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去表达。   他明明是怒其不争,想问的是“你把自己当什么”、“为什么始终自甘堕落要把自己当作交易商品”,可话一出口,就完全地变了个味道。   从疼痛的余韵中脱身,程倾咬牙狠踹他一脚,忿忿吼道:“你他妈又突然发什么疯?”   多日以来的监禁生涯虽然没影响程倾太多,但也到底让他的情绪生出了些变化。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需要遭受这些。   “我发什么疯?”楚知钰用膝盖顶住他的小腿,试图用臂膀将他完全镇压,冷冷地问他,“难道我问得不对吗?!”   楚知钰不知道是喝了多少,这种姿势下,程倾像被泡在了酒精里,反反复复地扑腾着。那点酒味最终点燃了程倾的大脑,让失衡的心态尽数爆发。   “对——!”   程倾面上爬起冷笑,语速急促地回击道:“我就是这样爬他床的,一直都是这么爬他床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不论行哪一步都拥有算计意图的他,此刻好像只是为了发泄不满,一切权衡利弊、计较得失都被他抛诸脑后。   在楚知钰愈发恨恨的目光下,程倾依然完全不计后果地道:“怎么了?嗯?这就生气了?”   微弱、因闪电而忽明忽暗的月色下,楚知钰被照得面色更是惨白。他用手去堵程倾的嘴,却被左右晃开或咬掉。   程倾看见楚知钰张着嘴,口型像是不断在说着“别说了”和“闭嘴”,但他不在乎。   楚知钰最终逮住了程倾的嘴,他不断地拿另一只手去寻求一个足矣盖全的位置,声音却仍是不间断地从指缝间漏出来:   “你知道我跟了他五年,难道就不知道我现在在床上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了吗?难道你之前不是还喜欢的要死吗?!”   “够了!!”楚知钰目次欲裂地吼道,手上动作乍一看是恨不得要将程倾捂死过去的姿势。   程倾却越说越起了劲,楚知钰捂得太紧,他就一点不留力道地咬楚知钰的手,活要咬掉一块肉下来一样,接着呜呜囔囔地继续:   “楚知钰.......岑远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哪怕是再温良的人,一旦到达某种地位,何况是像楚知钰这样的天之骄子,被他戏耍到了这种地步,又怎么会不报复他呢?   岑远提醒过他的,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当初程倾提防了楚知钰,借着许晟或是其它手段给徐夕景传达消息,以那些照片作保,自己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哪怕一直都绕不开这个人,但从程倾口中说出的“岑远”两个字,却还是令楚知钰本就发热的大脑急剧升温。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你说什么?”   楚知钰的手下意识收拢成拳,让程倾的下半张脸重见天日。几声嗤笑过后,程倾摆出一副冷淡嘲讽的神情,和当日岑远如出一辙:   “我说的是什么你难道会不明白?”   “你装什么清高呢?搞得好像很尊重我一样!为了凸显自己和岑远不同?!除了没捅进来,你和他本质还不是一样?!”   他激烈的呼吸着:“爱做做,不做滚!!!”   程倾把最后一句吼出来,明明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无谓抗争地拿膝盖去顶他的肚子。   他记不清有多久,自己没有这么发过脾气。虽然先前度过的太多年也并没有什么气瘀值得堵塞他的大脑,只想起原来生气是件这么消耗体力的事情。   短短几句话,无谓抗争的一段挣扎,就让他完全地声嘶力竭了。   他已经不知道楚知钰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模糊地知道自己的一切进攻都被轻描淡写地化开,最后被楚知钰拢在了怀里。   程倾倔犟地瞪着前方,紧绷的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着。直到最终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视野退却,听见楚知钰在同他说话。   那是反反复复的同一句,让他怀疑那是否真的是在同他讲,而不是对方正同自我作着暗示。   和岑远所做相同把他锁在这一隅之地的是他,说着和岑远一样的狠话告诉他自己不会再被放出去的也是他,让程倾陷入万难困境的更是他。   楚知钰却说着:“程倾,我不是岑远。我不是他。”   作者有话说:   两个可怜的宝宝   【要准备收尾啦 独美还是怎么样的大家什么想法可以说一下 我是比较偏向独美的】 第八十八章 87 “笨蛋。”   程倾醒来的时候,小雪纳瑞窝在他脸侧睡得正香,天色也刚是蒙蒙亮。他的头有些胀,原地静坐一阵,才翻身下了床。   如果不是窗户被打开了条缝,雨后独有的清润空气正不断荡进来,昨晚楚知钰的到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现在时间还早,下楼时那名佣人刚开始着手准备早餐,程倾便登上拖鞋去沙滩上绕岛遛了一圈。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沙滩仍有些湿冷,但他喜欢脚踩在沙子上的踏感,便赤脚提着鞋,走得有些慢。反而是小雪纳瑞欢脱地跟着他跑前跑后。   起初程倾还顾忌着它身形娇小,踩浪的时候可能会被冲走,遛过几次发现它应该是惧水,根本不往离海近边去,后面便也不再牵绳了。   海水的声音总添宁静祥和,沿途走过他的心境也越来越平和开阔。   程倾细密地复盘了昨晚所能记忆的所有,接着意识到,握在自己手中的楚知钰的线好像并没有完全断开。因为盛怒之下,对方仍然拥有妥协与安抚。   这也同样意味着,自己完全可以尝试继续使用哄骗那套,让对方放下戒备心理,带他从这里离开。   至于自己昨晚发的那么一通脾气,程倾现在自己想来也颇有些意外。但倒不会为此而感到讪讪就是了。   回到房子里,程倾边用早餐,边第一次向蹲在一旁给小雪纳瑞清理脚垫的佣人询问起楚知钰的房间位置。   佣人的表情有点微妙的诧异,但很快答复他道:“楚先生住在二楼您房间的位置。”   “不过他现在不在。”她很快补充,聊天延长中文就变得有些蹩脚,“雨刚停,和飞机一起走掉了。”   程倾的勺子举在半空停顿,继而扭过头,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佣人摇头答复他说。   这句不知道,程倾等了将近四天,才在傍晚听见飞机落地的声响。   他没有着急从房间出去,直到听见有人上楼,又等了等才上去寻楚知钰。叩过门后,听见一声“进”,程倾推开了门。   楚知钰正坐在一把人体工学椅上,对着平板电脑的键盘敲击,桌面散落着手提包、纸张、文件,看起来是刚结束一段航程就开始忙碌,掏出随意一摆的样子。   可能以为是佣人来送餐,所以他并没有将注意旁放,抬头看向他。   “汪!汪汪!”   片刻后,是雪纳瑞的叫声让楚知钰意识。程倾挑眉,也和他一同望向声源,发现身后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艰难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的小狗,正向他奔来。   他没打算带它上来捣乱的。   程倾对于它的黏人程度新认知到一个层级,转过脸,发现楚知钰的视线仍然停驻在自己脚边,被他扔出门过的雪纳瑞也好像并没有记仇针对他的样子。   于是抱着和缓关系目的而来的程倾,干脆借着这条小雪纳瑞打开话题:“它居然不怕你。”   艺人的形象管理一向严格,所以楚知钰不太精神的样子现在看上去却非常不好。他神色淡淡地抬起眸后,程倾看见他眼底泛着的淡淡乌青,视感倒是少了些先前多日的攻击性。   “进来。”   楚知钰用默许态度发给了小狗一张共入通行证。   程倾了然,等狗跟进来反手关门,自觉走到沙发旁坐下,雪纳瑞扑着他的小腿直跳,被拎到了他的大腿腿面上。   顺着雪白的毛发抚摸,程倾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楚知钰停顿了一下说,“原本就是送给你的,由你来起。”继而重新压下头看文件,又忍不住跟问:“你连说自己喜欢狗也是假的?”   程倾微愣,很快笑了下:“没有。”   主要小时候他看有钱人家都养些宠物。而相比于猫这种常见宠物品类,还是狗这种会护主会对主人摇尾巴的更衬他心意。   他记得自己和楚知钰说喜欢狗,经过提醒,也记起来当初楚知钰给他看对方家养的一条雪纳瑞照片,自己很给面子地夸赞了很多。   “不过我比较喜欢大型犬。”程倾坦诚也毫不顾忌地告知他,“夸那只雪纳瑞可爱只是因为是你分享给我看,我说别的好像有点扫兴。”   “那你喜欢什么品种,我再带一条过来。”楚知钰很平静地说。   “杜宾。”程倾想了想,“黑色的。”   楚知钰说:“好。”   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该像是应该和平对话的双方,可现在他们却仿若闲谈的一来一回着。   程倾突然将话题一转,直击彼此之间存在的敏感地带:“因为我的事情,你休学了么?”   楚知钰沉默了一阵,这场对话内里的毫无意义且不尴不尬便一点点透了出来,须臾便将这间房间裹得密不透风。   程倾侧过头看,发现楚知钰落在键盘上的手并没有动,眼神也似乎有些发虚。将近半分钟过去,才听到了对方迟迟到来的一声“嗯”,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再次回归了。   程倾收回眼,将视线压低放在自己胸前乱蹭的狗身上,说:“其实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没有一贯的矫揉造作出的委曲求全,他话语直白,听上去是很真诚的样子:“虽然说对你真的感到抱歉好像的确有些虚伪,因为我并不为把你搅到我和岑远紧张混乱的局面里后悔,但不管是你、我、岑远还是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又的确不是我的本意。”   “我想这么多天过去,以你的聪明,冷静下来是能够想清楚很多问题的。”   程倾语气寡淡地叙述着:“比如我究竟喜不喜欢岑远,又是不是真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又比如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中间险些翻车,你又被我哄了回来。”   程倾听见楚知钰站起来,识趣地等待脚步靠近,直到楚知钰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才继续道:“我们的确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我骗了你,你气我也是应该的。”程倾说,“但是现在你锁着我,我走不掉,尘埃落定,我想你也不是打算一辈子都和我生这场气吧。”   楚知钰的眉眼依旧冷淡地凝着,他明知道程倾极大可能只是为了跑掉,想要日复一日的借此令他放松警惕,可“一辈子”三个字太过美好,美好到使他忍不住神情松动。   程倾趁热打火,整段思路听上去是叫人挑不出差错的有理:“你觉得呢?”   “嗯。”楚知钰蹲下来,手摸向于他膝上翻滚的雪纳瑞,“可你不是自愿和我待一辈子。”   没被说出的后半句显然:而是被迫。   他的语气依然冷淡,言辞也犀利,但程倾感知对方稍微软化了些。最初认识楚知钰追着对方跑的时候,他就练就出了一身区分对方仅有细微差别的平淡语气意味几何的本事。   程倾抬起眉直视他,说:“我不认为这二者拥有什么区别,我想好过些,你应该也没有受虐倾向,所以‘和解’总该是一个好选择。”   雪纳瑞突然叫了一声,蹿了出去。程倾垂下眸,发现楚知钰的手悬在他的膝上,像是刚刚抓痛了它的始作俑者。   也就这么一低头的功夫,他听见楚知钰转瞬沉下的语气,很不客气地道:“那要是我不想和你和解呢?”   楚知钰悬置的手落下,在程倾腿间拍出一声不重的闷响,继而扣得紧了。他微微向前附身,似是意图追寻程倾视线而去,跟问紧随:   “我看你好像很笃定我会把这一切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样子,是因为我直到现在都没拿你怎么样给了你底气吗?”   他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但程倾并不因为他的敏锐而感到心虚,反倒是楚知钰片刻便低垂下眉眼:“程倾,除了你刚刚说出口的,哪怕真的没有所谓潜在目的,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   听到这里,程倾不免皱了下眉,想要区别自己意思和对方理解间的误差,却没能在过密的语句中插得上嘴。   楚知钰的语速缓下来,但语气不再像是控诉:   “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揣测我仍然会对你心软,否则你怎么会主动找我,讲出这些好像你轻描淡写几句就将所有抹去的话。”   “是,听上去我的确不得不妥协。”楚知钰说,“可是你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轻易。”   程倾嫌解释起来麻烦,而且听完整后发现对方有理,现在自己再怎么说都像诡辩,于是干脆承认道:“是,因为你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可当他再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对方急转直下的情绪,却又再一次地被楚知钰打断:   “程倾,你不用对我耍这些伎俩。”   楚知钰说:“明天。”   “......”   还来不及对于那句不知该不该算作警告的警告作出反应,对方突然的不接上文令程倾的眼神透露出些费解:“什么?”   几秒后,楚知钰用着古井无波的语气向他解释道:“我手里捏到岑远公司一个不小的把柄。不至于把岑氏企业整垮,但足矣重伤,让岑氏回到岑远上位前他父亲掌权的内里中空的时期。”   “我对岑远作过些了解,这是他很多年的心血。除了相互威胁,他要应对也不太会有什么其它的好方法。毕竟一旦我真的将证据上交,就算想和楚家撇开关系,也不会太可能,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协商解决’。”   “应该是上次我带枪闯入的样子让岑远对我产生了新的认知,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会鱼死网破,所以一直在僵持,但前天那边的意思已经有所松动了。”   楚知钰话刚讲半句的时候,程倾就下意识坐直了些,眼睛也眯起来。现在大段的篇幅融进脑海解离完成,表情谈得上是发生了剧变,接着分崩离析。   他看着楚知钰,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恍惚朝他袭来。明明是与片刻前没有任何分别的一双眼睛,其内笼罩的迷雾也并未挥散,却又好像突然变得那么黑白分明。   程倾根本就想不通是为什么。   楚知钰站起身,将跑到沙发边角的雪纳瑞抱进他怀里,接着告诉他:   “所以程倾,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这是第一次,程倾发现自己居然也会哑口无言。他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总是因为组织好的词不达意。   他不知所谓地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楚知钰的手臂,可不让对方继续直起腰身又并不是他的目的。   “抱一下可以吗?”   楚知钰从善如流地屈膝半跪下来,却没等他回答就将他拥入了怀里,这个面对面的拥抱好像因为地形的狭窄而变得拥挤。   “你现在还怕我吗?”楚知钰的声音透过布料有点闷,“我知道那天你被我吓到了,可我不后悔,因为这好像让你长了个教训。”   雪纳瑞因生存空间的越缩越小而跳开了。   程倾和楚知钰贴得更近,对方语气里的难过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其实我内心很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能体会到和我对等的心情,难过、痛苦和挣扎都不可以,畏惧才容易些。”   “我就一直能感觉到你对岑远是有畏惧的。”   “可是程倾。”楚知钰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下,“最近我经常感到害怕。因为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有些能理解他的部分想法了。哪怕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是我怕心态变了,人会变也是早晚的事情。”   后面他又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话,程倾都听着,直到对方像是筋疲力尽,声音越放越轻,说:“最开始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因为还有着这么一层的原因。”   楚知钰的头埋在他的颈间,语气冷冷地提了起来,却反而更像情人间的缠绵细语:   “我怕最后,我真的不想放过你。”   “我没说过让你走,就总不算是出尔反尔了。”   回清神志,最后程倾时隔许久的开口时,他的声音不包含任何一种情绪,只是即时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做菩萨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的。”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楚知钰答复他说,“就算强迫你也无法让我获得,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身体。”   楚知钰紧跟的问句,声音已经轻到甚至比不上呼吸,但他们之间好近,好近,是一切都能被传达清晰的距离:“程倾,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利用,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丁一点,一点就好的真心?”   程倾想笑楚知钰到了现在仍不知悔改,实在是个蠢货,但话出口时,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说的是一句温柔多的:“笨蛋。”   作者有话说:   写oe 第八十九章 88 “我只会提醒你这一次。”   程倾没有正面回答楚知钰的问题,虽然对此答案也显而易见,但楚知钰却没有追问出一个亲口的确定。   自此不再有人讲话了。   气氛沉淀下来,程倾沉默地被禁锢在楚知钰的怀抱里,彼此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和体温。   可能是这个拥抱的时间太久,久到不回拥都显得绝情,所以他抬起手臂轻拢住了对方的背脊。   其实程倾是拥有一个与楚知钰的猜想,或是怎么看都应该是那样,但却完全相悖的答案的。   他好像是有点喜欢楚知钰的。   只是这点喜欢实在太过微薄。微薄到他不会对楚知钰感到一瞬的歉意,微薄到如果不是诧异于楚知钰居然会选择让步,自己又抱着一个想要回馈的态度去据实以告,仔细剖析了一番自己,他根本就从未意识得到过。   程倾忽然就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岑远会认为自己喜欢楚知钰。因为一个站在泥潭里的人,理应会被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吸引,继而对对方产生憧憬。   程倾想了个清楚,才开口说:“其实我——”   “回去吧。”楚知钰却在这时打断了他,他的手臂也缓慢地从程倾身上退离,结束了这个拥抱。   看着他一副拒绝继续交流的样子,程倾的视线在他脸上定了两秒,最后颔首说了句:“好。”   这天晚上程倾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还历历在目的楚知钰发狂的样子,和对方傍晚时平静又哀伤的脸,总在他脑海里不断反复、交叠着出现。   他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可以做到的。   明明想不开也过不去,却又能选择放手成全。   这在所作所为一切都拥有目的的程倾的世界观里,等同于完全地违背了人性,可已经发生的事实就摆在那里。   就好像是一个不信神佛的人,一朝突然视见神身,沐浴光泽,享受其所带来的好与利。以前就想不通,所以现在更不想认。   隔天程倾不到四点就醒了,天还完全黑着,他没带狗,自己一个人去了沙滩上。在某处称心意的风景间停下,席地而坐了。   他没太纠结于楚知钰的选择,而是推演起后续。   就像楚知钰说的,他做到现在,也不过是图谋和岑远达到一个能够相互制衡的关系,接着通通远离程倾自己的身边。   但程倾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清楚楚知钰具体是用什么牵绊住岑远脚步的,但据他对岑远的了解,又哪怕楚知钰再有从商头脑与出奇思路,对方这种老油条都绝不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成功威胁到。   这个时间的海边有些冷,虽说程倾出来的时候披了一件外套,但没坐一会儿凉气还是从屁股底下灌了上来。   差不多想清楚,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准备回去,转过身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楚知钰。对方正就站在自己身后十几米开外,不知道已经呆在那里在那里多久,总之不像是刚来。   “怎么出来了?睡不好吗?”程倾向他走过去,才看清对方手里提着的一件夹克衫,顿了下说,“还是来找我的。”   楚知钰将手里那件外套拢在他肩上,嗯了声,说:“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在窗边看见你出去,怕你冷,就跟出来了。”   程倾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喊住自己,只是点点头,和他一起顺着沙滩往回遛。   过了好一阵,才出声:“我猜你把我带到岛上,是除了上次你说的第二个把柄对吗?”   程倾猜测着继续说:“比如通过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方式,让岑远怕你会对我做些什么,才会按兵不动愿意与你谈判。”   “我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催眠师,可以洗掉人的记忆。”   楚知钰没有隐瞒他,程倾听完便轻笑出声:“你可以接着和我讲讲,我被岑远带走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有点好奇。”他承认道。   身边的无声持续了片刻,才有言语盖住海浪。   “我找不到你,就开始给岑远公司找麻烦,直到发现他带你出了国。”   楚知钰没有卖惨的意思,很简略地概括了这些天,但好像不管再怎么浓缩,听起来都叫人能够感到他的悲哀。   但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句,却叫程倾听出了些什么:“你是什么时候注册的公司?”   楚知钰说出一个日期,程倾想了很久,才记起那好像是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去年?那么早?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创业的目标?”   “没有。”楚知钰说,“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不会靠家里,仅此而已。”   这个天聊得好像怎么样都绕不开一些情感亏欠,程倾却满不在乎地一笑,用着微微调侃的语调说:“刚和我在一起就想得那么远了。”   下一秒,他又收敛起笑容,面庞的冷清好像那点笑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出于承你愿意成全的这份情,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程倾说,“回去以后不要再和我搅在一起了,如果你还想正常生活,不想继续被我利用的话。”   程倾扭过头,平静又深地看向他的眼睛,补充道:“不管是你忍不住找到我,还是未来某天我突然主动联系你。”   楚知钰没对此表露什么,只是有些僵硬地别开与他对视的眼,轻声地说:“我出门前把佣人提前叫起来了,吃过早饭就走吧。”   这是他第二次在与程倾并肩时刻意加快了脚步。   只是这次,再没有人去追上去。   程倾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喊楚知钰的名字,接着目睹对方脚步停驻。   他认为就现在看来,如果真的是为了报答楚知钰,那么有关他昨日的那个问题就并没必要给予以回答。   可能是大概能够猜到对方要讲些什么,楚知钰在原地停了两秒才转过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程倾将方才话语讲得更加冷漠直白:   “你应该知道,爱我的人多了,像这种对我有利的事情,我向来就没什么受不起或会吃撑的。所以我也只会提醒你这么一次。”   “别再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作话改过 怕有的宝宝没看见 所以再说一次:写oe噢 第九十章 89 一剂猛药(小修)   除了出于地域温差的考量,用过早饭,程倾换上一身长袖长裤,抱着一袭咖色风衣登上那架带他来时的私人飞机,他没从这间岛屿中带走任何。   楚知钰的行李也单单一个手提电脑包,只是那条小雪纳瑞也被对方抱上了来。   程倾倒不是太在意,毕竟自己的身份证护照都在徐夕景那里,岑远还不是带他出了国。现在楚知钰带他回去也同样,能够搞定他身份,平时来看麻烦的宠物出入境都不过小事。   楚知钰才刚坐下,小雪纳瑞便逮足了劲从他怀里挣脱,在地面撒了欢地往程倾怀里蹦跶,跳不上去就开始扒着程倾的腿叫。   片刻后程倾看得着实心烦,才屈尊降贵地将它提到了膝上,让它闭嘴安分。   首都上空航线私人禁申,楚知钰告知他他们会先在上海落地,入境后再转机回北京。   程倾微微颔首,说“知道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便没再做过任何交流。   他知道楚知钰是被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所震慑,而程倾自己则是早从楚知钰嘴里套出足够的外界信息,自然懒得再同对方虚与委蛇。   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多,程倾才同楚知钰一起在北京落地。楚知钰开车送程倾回了三元桥的平层居所。   可能是想清楚了,这便是就此别离,楚知钰一改方才一路上的沉默寡言,开始同他讲起话。   “你给它起好名字了吗?”   “没。”程倾坐在后排,指尖还埋在小雪纳瑞的毛发里,答复他说,“我不擅长起名字,而且我好像并没拥有什么需要叫它名字的时机。”   小雪纳瑞对他热情黏人的很,除了嫌碍事喊它“下去”或是“别吵”,程倾都不怎么同它讲话。   车辆掠过一片树影,楚知钰稍许黯淡的眉眼出现在后视镜中,被程倾抬眸恰巧看到。   他轻轻地挑了下眉,接着问出一个极其犀利的问题:“如果岑远还缠着我不放,你是打算拖着本家和他两败俱伤吗?”   楚知钰没有正面回答他:“我答应过你。”   答应过将他从岑远的掠夺下保护完好。   不等程倾回应,他又很快速地补充,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和你搅在一起,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承诺。”   如果他真的聪明,真的将程倾的警醒之言听了进去,不想再与他搅在一起,那么就不该再管这所谓承诺。   程倾听出了他仍难抽身之意,但他也同楚知钰讲过,自己不会再好心第二次。也虽然他此刻已经对岑远的处理上十拿九稳,但他更不介意再多上一层保障。   “好。”他笑了笑,笑声轻盈,“我知道了。”   住所离机场不远,车程很快便也到达。   程倾下车时,将狗放了下来。雪纳瑞就像是预感到什么不妙,从高高的坐垫上一下便跃到地面,站也没稳就咬着他的裤角不愿意松。   跟下来的楚知钰挥上车门,小跑过来,却站定在半米开外。他垂下眸,看着程倾屈着腰又甩腿又扯它的动作,片刻后静静地问了声:   “它是你的,你不愿意带它走吗?”   好像问的不止是一条被赠予的宠物狗而已。   程倾没对他明显哀怨的一句作出回答。   楚知钰又看了数十秒才屈膝蹲下,艰难压制将雪纳瑞抱起来,语气平静地说:“一起上去吧,之前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在这里呆了很久,有些资料文件还没来得及拿走。”   “好。”这回程倾并未拒绝,压着的眉也因挣脱而松了些许,“记得把你放在我衣橱里的衣服一起带走。”之前楚知钰经常找他在这里留宿。   他没去看楚知钰估计难藏落寞或不甘又或其它什么的表情,等对方锁完车,便进楼道登电梯上了楼。   不管是不是借口,想要将分离拉晚才与他一同上来这一遭,楚知钰都没有撒谎。打开门一眼望去,除了沙发、茶几上摊放摆满的纸张,一切都与程倾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程倾站在玄关处,几个月的变故波折,面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恍如隔世。   他在原地驻足许久,才收起微妙的心情向内走入,从卧室逛到餐厅,又从餐厅走进厨房,最后才在沙发上坐下,等待着楚知钰在主卧里收拾好离开。   没了楚知钰的桎梏,小狗很快就视察起新领地,在屋内一阵乱窜起来。   程倾没有管它,只是像在等待着别的什么,他始终望向玄关的位置,视线没有一丝移动。   直到门开,“啪——”的一声。   他面态了然地看着,一袭黑长风衣的高大男人从遮挡视野的鞋柜边沿走出,用仍带着外界冷气的目光,安静地、平稳地遥遥与他对上视线。   程倾勾起唇角,眼睛也弯了起来,用着乖乖巧巧的语气讲道:“你来了。”   看他没有任何失态的面色,程倾就知道这段时间楚知钰的威胁,在岑远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可能他找到了楚知钰的长辈,将这棘手的事换了个主人。也可能他就是笃定,楚知钰并没那个胆色真真正正地做出什么,不过先前自己是在楚知钰手上,如今平安归来,便再不顾忌了。   他总是了解岑远的。   就像岑远也了解他一样。言语似乎对于这场重逢没有任何作用,他只需要看着他,就已经叙述出了众多。   岑远明明没有讲话,程倾方才的音量也低,可就在他向程倾走过的片刻之间,远处的楚知钰却意识到了什么,房间内突然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也紧接着便挡在了岑远的前方,隔绝了程倾的视野。   “别在我这里打架。”   也是在同一时间,程倾向后仰了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高高挂起地说。   “你又来做什么?”他听见楚知钰克制而低哑的质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再来纠缠他?”   他也听见岑远讽刺的笑语,轻描淡写的答复:“可到底算不算纠缠,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事实证明程倾很有先见之明。   因为楚知钰几乎是下一秒便提住了岑远的领口,而岑远稳稳地立着,直到他手臂紧绷着,却还一点点地松手。   只可惜楚知钰会听话顾忌,岑远不是。   “啪!”   “啪咚——”   岑远猝不及防地抬手,狠狠给了楚知钰的脸一拳。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楚知钰被扑面而来的力道击中,直接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   没了遮挡,程倾清楚地看到,岑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因痛而扭曲的面容,微弱的笑容很有挑衅的味道。   “这是还你的。”接下来一句他难得爆了粗口,不过是对的口型,“傻逼。”   突然的变故声响令程倾的眉头猛地一皱,继而快速地站起身,边向他们过去边吼道:“够了!”   他就知道。   这是这么久以来,程倾第一次主动参与他们的针锋相对。   楚知钰才刚蓄势待发地站起来,便被插进中间程倾挡在了身后。程倾的加入,也让不知道刚刚躲在哪里看戏的雪纳瑞冲了出来,对着岑远高叫起来。   岑远垂下眼帘,也不知道是感到些荒谬,还是有心讽刺楚知钰地提起了唇:“他的狗不护主,倒是还挺喜欢你的。”   程倾没有搭理他的这句话,只是冲身后道:“你现在走吧。”   见没有动静传出,他的声音冷了些,再次重复了一遍:“楚知钰,抱上狗,现在就走。”一点停顿,他说:“过几天我去接它,顺便把你的东西带过去。”   虽然起初程倾并不打算收留,但一条狗而已,就算留下,反正也不会是他养,现在能够安抚住对方离开就够了。   楚知钰在数半分钟的僵持后,与程倾擦肩而过了。门再次开了又关的声响沉闷,在房间内回荡了许久,才最终尘埃落定。   陪伴程倾数日的熟悉狗叫声也消失了。   这是程倾在与岑远数天不见后的重逢里,第一次正经地与对方面朝面,好好地打量起对方。   岑远还是那个样子,双目幽暗,面色平静,城府深沉,可程倾感受到了他潜藏其下的磅礴愤怒。   “你很生气吗?”程倾仰着下巴,乖巧的像是以前期许等待着对方的一个吻落下那样,“因为他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恼羞成怒,接着报复我,反而是放我回来了。”   “其实我也很意外,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当我得知他打算这么做的第一刻,我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是你,就一定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岑远缓慢地压下脸,似乎是想要亲他,可当距离越拉越近,却又被程倾避开。但这种躲避也只得一时,下一秒岑远便扼住了他的脖子。   岑远的吻是一贯的强势,他亲得很深,像是要将这些天的不见尽数补全回来,每一次都到达口腔最深的地方。口水越积越多,顺着程倾的唇缝留下,又被指腹捻掉。   直到程倾的脸颊都发起热,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软下来,他才被岑远弃重取轻地抱住。   岑远的唇几乎贴住他耳畔,不置可否地回答:“既然你知道我会怎么选,也让他离开了,那就安分地跟我回家。”   “可是我怕你会把怒火转移到我身上。”程倾轻轻地喘息着,语气听上去真正的有些苦恼,“我不想再过见不得光的生活了,更不想依靠着你的那点喜欢过一辈子,你开心我才能好,不高兴我又遭殃。”   “可我不会。”   岑远的声音很能给人以安稳:“程倾,是你一直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   “那就好。”程倾这么说。   “嘀嗒。”   不知何来的细微声响,伴随程倾声音。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听出他语气中的情迷意乱消退,突然转变的正常,岑远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感到虚虚环住他腰的手一松,紧接着便被程倾用肩膀大力地顶开。   因着没有任何设防,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后退四五步,可当他站稳的第一刻,还来不及因对方的不听话与抗争而发作,瞳孔便蓦地紧缩,声音也哽在了喉间出不来半寸。   程倾的左手提在胸前,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压在左手的腕间,猩红的液体不知何时已经环出了一圈。   那是刚刚他从厨房拿出来的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后面始终都藏在袖口里。不过现在,它发挥了它的作用。   “......把刀放下。”   岑远的视野被放大、骇人的红充斥着,他止不住地颤抖着,后知后觉地发声,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经过大脑控制由自己说出口的话:“把刀放下!!!”   他不敢冒着刺激到对方的可能去抢。   程倾却只安静地垂着眸,好像此刻正在做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不是逐渐加快的坠地是那么的声声可见,观感就像是在欣赏着一根流动感很好的漂亮手链。   可他又不像是感受不到痛楚,面无表情的脸渐渐皱了起来,地面的血点也渐渐汇聚成了一滩,他却仍将刀刃越压越深,清醒地做着疯事。   直到血液的过度脱离,带来一种微妙的生命消逝感,程倾才继续着自己方才未尽的那句话:“你说得没错,先前是我一直低估了你对我的爱。”   虽然声音已经开始因无力而变得虚无缥缈,眼前的视野也开始晃动,身躯不稳,但他还是坚持着讲完了。   “从意识到你比我想象中要爱我的那一刻起,我就非常好奇,对于我你究竟会不会像是你向我说的那样,也是你平时的作风那样,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哪怕我死也要得到。”   他需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   如果不是岑远是个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的人,长时间的拉锯并不能一定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也不会选择下这么一剂猛药。   毕竟想必岑远也从不会认为,像他们这种利己主义者会选择拿自身性命作威胁,并且付诸行动。所以与其让这个一不小心便会弄巧成拙的威胁,成为使对方无从相信的空话,不如就干脆一点。   不知道讲完这段过了多长时间,几秒,还是几分钟,程倾突然不稳,几乎是砸一样地向下倒去。   但他知道自己被岑远接住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抬起眸,程倾看向那张出现着从未有过的不安与惶恐、熟悉的面庞,他笑了起来。   有点得意,但更多的是了然。   “哥哥,看,你赢不了我的。”在这种神智即将不清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喊出这种称呼,“因为......”   他也不清楚,自己最后的那一句究竟有没有说出来、讲完整,岑远又究竟有没有听清,因为他的呼吸都已经轻到自己快要无法捕捉。   但他知道,哪怕没有被听到,岑远就是会懂的。   ——被爱就是最大的筹码。   他要岑远记住这一刻面临失去时的不冷静、不理智,永记住这一刻的胆怯与惧怕,明白什么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才会真正稳稳地立足居高。   至于他所需要付出的,收益对等,程倾根本就不会在意。   作者有话说:   倾宝还是蛮承小楚没强迫他的情的 第九十一章 90 “我是他爱人。”   从小区驶离不远,楚知钰便将车在路边停下。   入冬时日已久,北京的街景略显荒芜。透过车窗,他不知是在注视着哪里,久久没能移神,直到手指已经被舔得濡湿一片,才垂下了双眸。   小雪纳瑞方才一直在封闭的车内狂吠乱转,此刻蹦到他腿上安坐,只是小声地叫着。   也不知道它是终于念起旧主,感受到其情绪消沉,想要作些陪伴安慰,还是意识到自己这番折腾的无用,寻求着一个被理会。   “他不要你了。”楚知钰突然地发声说。   小雪纳瑞歪着脑袋,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否认着。   “他不想要你了。”楚知钰将手指刮在它头顶的毛发间,轻声地同它讲,“和他不要你没有区别,知道么。”   小雪纳瑞的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也装不下,只是那么看着他。楚知钰就一遍遍地说,执拗的架势好像势必要让一只小狗明白个清楚。   却又在须臾后突然收声,寡淡的神情明显克制着,仍于一瞬之间变得扭曲、割裂。许久的平复,渐渐成为了一望无际的迷茫。   楚知钰知道,他该像程倾明明白白警告他的那样,干脆又完全地抽身而退,接着在时间流逝间忘记这一切。而不是早便做过抉择,却仍在原地踌躇打转。   可他并不洒脱,也并不高尚。   他很清楚,自己执着地想要履行和程倾之间的承诺,并不是单单想要保护喜欢的人免受骚扰,就算离开他也希望对方过得很好。   更多的而是卑劣地想要借此和程倾藕断丝连,让自己的嫉妒有个名正言顺的宣泄缺口。   就像刚刚在程倾的明言之下不愿离开。   此前的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瞬间,包括此刻,楚知钰都这么劝告自己:他只是经历了一场多数人都会经历的失败的感情,只是更波澜壮阔了些,但这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都会过去。   包括现在认定的,已经被搅得一团糟的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忘记这份感情,回到过去原定、平稳的生活轨迹中去,这份过不去也最终会过去。   但可能是痛苦太真实,太沉重,在连喘息都艰难的时刻,没人能做到相信明天,展望未来。只能弥留在痛苦里,想要活过这一秒,下一秒。   楚知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又过了半分多钟,楚知钰将雪纳瑞驱逐到后座,机械般地抬起手臂,打开前后的升降隔挡又给车挂了档,准备从路边离开。   正别道时,一辆黑车突然从侧边疾驰而过,险些与他的车撞上。普通的市区道路,那辆车的车速却甚至是明显开超了高速限速,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那是程倾小区开出的方向。   还未有任何想法产出,楚知钰就已经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追车过去。他的速度飙得极高,才勉强跟在消失前车视野的最后一秒。   “给程倾家座机打电话!”   同车载语音几乎是吼出这一句,楚知钰用力咬着牙,绕过驶入主路后前方开始出现的车辆。   随着一声“好的”,车内开始响起电话拨出时自带的富有节奏性的“嘀”音,却始终没被接起。   浓烈的不安感好像不断翻涌的浪潮,一点点将楚知钰袭卷,最终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海。   久未被接听的忙音最终响起,楚知钰的眼眶间已被血丝已经爬了个满,他再次吼道:“再打!!”   可仍是同一个结果。   拼力压下过激的情绪,楚知钰在冷静思考几秒后命令:“导航去最近的医院。”   他没看清正跟着的那辆车的款式,只知道那是辆黑车,但他记得下楼后才出现在程倾家楼下的那辆车,是辆黑色的宾利。   “前方200米右转,并直行。”   进入导航系统,导航语音这么说。   楚知钰盯着前方那辆黑车的行驶路径,却发现其每一步行进,虽然偶有偏差,但也都是找了另条少车的道路,最终都与导航显示的正正对上。   撤下导航,他边铆足了劲跟紧前车,边重新开始给程倾家拨电话,不通,就继续打,一直打。   他不敢去赌,那辆车究竟是不是岑远的,里面坐着的又是不是程倾。   可如果真的是呢?   楚知钰忍不住地在心里问自己,却没有一个回答。他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想象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岑远在市区飙车到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架势。   直到五分钟后抵达医院,车辆拥堵人群密集的边沿。前车猛然停下,他也同样猛地踩下刹车,接着看见的岑远冲下车,拉开后门抱出一个了无知觉的人。   楚知钰的心脏空了一拍。   他摔门下车时,对方已经抱着人往医院大门奔跑。前方门口已经有着医护人员拉着患者转运车,开始疏通人群,是早便接到通知的样子。   周遭的一切声音好像都变了慢,楚知钰的视野开始发虚、旋转,他只知道自己在推开人群,慌乱无措地挤过前、跟上去,人群也因辨别出他毫无遮挡的面容开始产生另一阵更大的骚乱。   直到急诊门口,楚知钰终于追到。他被推车奔跑的医护隔在外面,只看清了程倾面无血色的脸,和对方被胡乱用衣服绑住的手腕。   程倾的大臂被根数据线勒住,该是应急用来压迫止血的。可腕处米色的布料还是已经被沁得暗红一片,湿答答的,还有液体在不断往下坠着。   在这一个瞬间,他的呼吸都停止了。接着变得混乱、粗重、急促、无法控制。   “AB型血。”他听见自己说着,“他是AB型血。血库不够抽我的,我也是AB。”   “还有他是孤儿,没有亲属,你们找上级领导确认医生可以代签手术同意书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你们能救下来他吗?”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明显不是可以使用私权调动血库或任何不按规矩办事的地点。   没人有空搭理他。   楚知钰由医护间隙探入,搭在推车的栏杆上向前给力的指尖,在下一秒便被无情地与之分离。   他眼睁睁地看着程倾被推入急诊抢救室,跨进一扇又一扇的门,自己则被医护拦在外面,才被拦住他的两名护士给予出一个一板一眼的答复:   “我们会尽力的。刚刚患者朋友已经打过电话来,那些手续问题也已经被他处理好了,还请您也冷静一些稍作等待,不要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   被推搡着后退到指定距离,楚知钰继而定定地看着那扇已经被关闭的门,上面的指示灯亮着红光,打在门上部出些虚影。   他的背脊绷得很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颤抖,自发地、无法控制的颤抖。   片刻后,他僵硬地转脸,看向同样一具行尸走肉的岑远。   哪怕方才所有已经足够令楚知钰清楚,程倾流了好多的血。可是这一眼,却再一次地刷新了他的认知,让他明白自己的清楚并不够清晰。   从胸口到大腿,岑远的衣服上大片深色的血渍,举至耳畔的手上也满是干涸的红。是一眼望去的可怖,令见者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   “嗯,危险期一过立刻转院。”岑远在同电话里说,对面应是助理,“还有,急诊就医的事情应该瞒不住,热搜撤不掉让人看着控制好舆论,联系他工作室也知会一声情况,声明要跟上。别让割腕自杀也被爆出来……”   自杀。   楚知钰感到好笑,在心里低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看着岑远,安静地看着,虚盈的视野在这一刻,终于渐渐聚焦起来。   “——咚!”   随着一声巨响,岑远被撞得仰倒在地面。   这种局面只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楚知钰突然便向着岑远冲了过去,不管也不顾的姿态就像是头锁定目标出击的猎豹,势必要将对方绞死在掌下。   “你对他做了什么。”   骑在他身上,楚知钰狠狠勒着他的领口。离得近了,岑远脸颊上几颗星溅的小小血点也被挖掘,将一切都炸开:“我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岑远,程倾怎么可能会自杀。   如果不是他,明明自己只离开了不过十余分钟,一个活色生香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躺在推车上那么一副半死不活、性命垂危的样子。   该躺在手术室里的不该是程倾才对。   单调地这么想着,楚知钰照着岑远的脸中央就砸下一拳。而岑远好不容易整理出的平静面具薄弱,在这么奋力的一拳下,轻易就碎得无影无踪。   “都是你的错!这些都是你的错!!”   “凭什么你这么恶心的东西还不去死?!”   接连落下的嘶吼质问声下,岑远的双目闪露着前所未有的凶狠,很快蓄力往楚知钰肚子就是一个肘击,继而扭打在一起。   “我的错?”吐掉口中的血沫,岑远反客为主地占据高位,表情变得近乎狰狞,“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说要保护好他的么?”   明明比谁都清楚程倾这么做的原因,归根究底就是他逼得太近,才导致对方选择了一个这么偏激的方式来试图逃脱掌控。可是在这种已经足够胆战、手足无措的时刻,没人能够接受承认所带来的情绪反扑。   “你还真有脸说?!”   缓慢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句,岑远吼道:“你和他一路一起回去,他袖子里藏着把刀那么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也没发现?!!啊?!!!”   肾上腺素的过度飙升间,楚知钰早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就像岑远也听不见他口中的怨怪一样。他们都在兀自抒发着,这场源自于泄愤的战争,没有任何人躲闪,都只在想着进攻。   被围上的保安拉开,牢牢圈禁进一个区域时,楚知钰早被高热烧得丧失的理智,才稍许回归了。   面前出现的护士长面容严肃,训诫他们:“对于家属的心态我们抱有一定理解,但医院不是你们互相埋怨、解决私人纠纷的地点。如果再继续闹事,医院会采取报警措施,而你们将被驱逐出医院并且承担相应后果,二位都听明白了吗?”   她认识楚知钰这位顶流影帝,更知道刚被送进来的正是最近红破半边天的演员程倾,另一位样貌出众的也不难看出是非富即贵,而这三个人其中的明显纠葛早便在医院传遍,实在是个棘手的事情。   直到看见他们迟钝地点头,护士长才松了口气,示意一众的保安松手,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名保安以警戒。   楚知钰靠在墙的边沿,身体渐渐卸了力,滑坐了下去。他的手垂落地面,不过两公分的距离,便能触及手术室外的安全线,但骨节却始终怯懦地蜷缩着。   因为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绝望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刚经历一番不要命打法的缠斗,楚知钰的身上哪哪都痛着。可现在他无比地感激这些痛楚,因为这能让他清醒些,再清醒些,续上下一瞬就可能断裂的神经。   直到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名护士看着份抬至胸前的纸夹板,出现在抢救室门外,继而抬起眸向四周扫视,询问道:   “程倾患者的家属是谁?”   楚知钰大梦初醒一般地爬站起身,向护士冲去,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与一旁合并。   “是我。”他说。   “这里。”是岑远说,“我是他爱人。”   作者有话说:   别掐了烙铁你们 第九十二章 91 “你那么想死,我就陪你”   楚知钰的目光在空气中与岑远短暂交接了一瞬,火花还未摩擦疯涨,他便已先快速地扭转过头,抓住了护士的手臂:“他怎么样?救下来了吗?!”   与此同时,不属于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时插过。   “救活了没有?嗯?”紧紧锁着护士的眼睛,岑远好像下一秒便要崩裂的神情与态度,也没比楚知钰好上哪去,“亮等待黄灯是什么意思,手术是成功还是失败?!”   虽然已经在急诊区遇见过太多情绪过激的病患家属,但逼近眼前的这两张模样超凡的脸还是令护士失语一瞬。更何况其一还是自己的偶像。   对着两双殷切焦急的眼睛,她很快回神,快速但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患者状态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   “目——”楚知钰的话被岑远更高声地接上,“目前是什么意思?”岑远句句问得犀利,“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是可能还会进手术室还是——”   “家属请都先冷静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意外追星成功,护士心酸秉持职业操守,边挣开偶像的手,边一字一句地向他们解释道:“像这种程度的失血,自然需要重症观察。”   “不过你们放心,以他目前身体状况,只要安稳度过这个晚上,那么大概率就能算是渡过去了。当然,后续具体的出院时间也要看病人的恢复状况。”   一段话结束,像是劫后余生的脱力,楚知钰的手掉下来,与身体碰撞发出“啪嗒”一声。   从定定地看着这名护士,到恍惚地微垂下眼眸,他花了一段时间。睫毛在他眼里拓印出细影,渐渐被液体晕开。接着,楚知钰语调艰涩地遍遍说着“好”和“谢谢”。   除了感谢,他想象不到任何言语能够表达此刻。   就连在他眼中一向是目空一切的岑远,都说出了一句语气既轻又重的:“多谢。”   留给他们稍作情绪缓和的片刻时间,护士的眼神悄悄在楚知钰与岑远二人身上流转。   她从刚实习的时候就喜欢楚知钰,但平时太忙,既不追线下,也不搞数据不撕架,属于比较佛系的粉丝,后面女友粉秒变cp粉是真的快。   她也当然知道手术室里面躺着的是程倾。她自知不合时宜,但仍是窃喜地想,她嗑的cp好像真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又与他们倾倾存在着什么情感纠葛,毕竟他们之间的气场相对太明显,简直就是一眼看过去就能够知道的情敌。   压下内心的小心思,她继而正色地告诫他们:“后续对你们家属来说更重要的,是多多重视他的心理健康。我不知道他先前是不是有查出过抑郁症,但自残行为发生,就已经是极其严重的精神疾病了。”   “而且就伤口而言,他下手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任何迟疑的。这回是好在伤口紧急处理做得不错,送医也很及时。”   “身体康复后一定要带他去看精神科。”护士加重语气,为这段对话结尾。   心里却在想着:还是他们碰瓷cp更比较般配。   -   程倾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虚无漩涡中,他微薄的意识在其中旋转、扭曲。嘀嗒作响的像是仪器声响,时而搅动在其中,扰得人更为晕眩。   声音在下一秒却又可能突然消失,他也再次被拖拽进其间洪流,很快便被压得没了意识。   如此不断反复,回溯着。   直到意识存续的时间从短短几秒开始延长,令人几近窒息的疼痛也同样开始。他分不清楚,自己的苏醒究竟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使然,还是因恢复知觉才能感悟疼痛。   他花了很久,才最终睁开眼。视野中出现的天花板大片的白,晃得他头脑沉胀得更厉害,微微掀起的眼皮又很快再次闭合。   大片的晕眩中,是错落的脚步和数道交叠的呼喊,在喊医生过来。   他感到左手手臂被人摆弄着。适应后的再次睁眼,程倾发现身边正被白大褂挤满,他们问了他有关身体目前感受的几个问题。   “不用说话。”为首的医生说,“如果你认可我说的,就眨下眼。”   只有疼痛程度是否能够忍受,程倾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们在一段低声议论后,将他脸上的呼吸机取下,给他本就存在数条管子的手臂,又加输了一针应是止痛剂的东西。   程倾再一次半昏半睡了过去。   直到操作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他才再次醒来。程倾睁眼的瞬间,对上一双沉凝的眼睛,属于岑远。   可能是身体的不良状况,让他的抗压能力的确是低弱了些,他没有能力更没有兴趣接收对方的情绪传达,所以程倾垂下眸,说了句:“渴。”   他喉咙干哑的厉害,第一次尝试开口说话没能发出声音,只是比出了个微弱的口型。   但这些都被岑远无障碍意会。   程倾的病床被摇起来些,让上半身偏于直立,很快一个盛满温水的杯口便被抵至唇边。他被喂着喝了半杯,小动作地别开脸,才看到了位于床另一侧的楚知钰。   他也举着杯水,只是刚刚没被程倾发觉。   楚知钰一副小心翼翼,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并不敢惊扰的样子,直到他看过来,紧锁着他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发起轻颤。   而在楚知钰的无措里,余光间岑远微微眯起眼,乍露凶光的样子也被程倾捕捉。   看这两人的站位,程倾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的左手手腕刚缝过针,被包扎起来,右手又扎满了输液管,自己的这两只手绝对会被这两个人一手一只地攥住。   程倾毫不掩饰不悦地压下些眉。   不过倒不完全是因为刚一醒来,便要再次面对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局面。   “手机。”有些不适地抬起插着众多输液管的右手,程倾不容置喙地发出命令,这回声音清晰得多,“给我。”   原本他将楚知钰支开,本就是不希望他再掺合进这件事里。   从打定主意要给岑远下一剂猛药,他就早便推演过,自己消失大众视野那么多天,突然被送了急诊一旦被医院人流发现就肯定是个大新闻。   但自己是病人,医院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拥有保密责任,新闻闹出来还有的诡辩操作空间。可若是楚知钰也参与进来,那一切有关热度就要更被推上另一轮新高。   楚知钰愣了愣,开始掏兜的功夫,一部手机已经被放置在程倾摊开的掌心。   是原本就属于程倾,囚禁时被岑远没收走的那部。   “楚知钰,你出去。”一点不顾念对方此刻的心境,程倾无情地吐露出要求。继而向岑远提问,“我昏迷了多久?”   得到一个“34小时”的答复,程倾便兀自垂下眸,翻看起目前的网上风声。   “你的第一次意识清醒是34小时,后面你又睡了10个小时,到现在大概两天。”岑远操着一口冷淡的声线,对此进行了补充,继而更降下音调,“还不走?”   程倾没有施舍半分眼神与他们的对峙。   44小时,将近两天。   可将近两天的时间过去,“#程倾自杀”、“#楚知钰送程倾就医”、“#程倾抑郁症”、“程倾楚知钰疑似恋情”、“程倾工作室回应”等热搜词条却仍旧高居不下。   点进工作室主页,程倾认真读过一遍声明,意识到好在割腕的事情并未暴露在公众视野。声明以他近期身体状况一直欠佳为由,在家中意外晕倒,现正持续就医,虽然止不住广大网友的诸多猜测与疑虑,但也暂时盖了过去。   过多的思虑对于一个刚刚清醒的病人而言,显然不太可能达到。了解过情况,程倾没有再多作谋划,将手机按黑抬起脸的瞬间,撞上岑远冷冰冰的一句:“你真就那么在乎自己的那点事业?”   程倾不疾不徐地看向他,回以一个明显的反问姿态,但说:“谢谢。”   他知道,事态没有走到无法控制的一步,就一定有着岑远的运作其中。   岑远不该这么对待一个病人的。   他知道。可当他俯下身,轻柔拖沓地按住程倾的后脑,贴住两片了无血色的嘴唇,动作就开始难以控制地变得横暴。   岑远抓住程倾头发的手指越收越紧,不给对方任何躲避空间,比起情人间的亲吻,更像是对待一个猎物的撕扯啃咬。间隙间,他见缝插针地问道:“疼吗?”   他看见程倾错乱地点头,看见他苍白的面庞浮现出一点春色,也看见他眼底积蓄出的一点生理性薄泪。   可他依然知道,程倾不疼,根本就一点都不知道疼。   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狠,就连对待自己都是这么毫不手软,采取的方法令一向不择手段的他都心悸。他此刻近乎惩罚或发泄的吻,对比他手腕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直到身体在扼制程倾的挣扎下撞在输液管上,岑远才不得不松开对方,抬起了身躯。   看着他咳呛两声就好像快要过去的脆弱模样,岑远压下的双眼腾着些难以察觉的火光,低沉的嗓音喜怒不定:   “护士说就你的伤口来看,你在下手时没有任何犹豫。我和主刀医生确认过,的确是比重度抑郁症患者下手都要更利落。”   “怎么。”程倾的声音又因这段折腾而发起虚,“你是被他们说动,怀疑我有精神问题,所以想要让我去看心理医生吗?”   平复好喘息,程倾抬起眸与他对上视线。岑远眼神深重,正沉默地看着他。   强烈的压迫之下,程倾却反倒笑了几声,只是笑声有些干涸。他喊对方的名字,说:“岑远,你说如果你去查精神病,有多大概率会是重症?”   岑远冷血、情感淡漠、毫无正常人的同理心,不论是对待旁人还是自己的控制欲都极强,本性偏执又恶劣,完全就是个疯子。他们那么相像,他也只不过是比对方少了颗活跃、实际能够感悟羁绊与情感的心而已。   所以任何旁人都永远不会比岑远更明白。   不出程倾所料,岑远很快便颔首,不再纠结于其上,说:“好。”   他的面态极平静,可方才他对程倾所做出的行径毫不理智,这种平静反倒令人心惊。反手将拉刚被蹬开的椅子拉回下坐,岑远用叙述的语气问道:   “以死明志,是想逼我主动放手?”   “那我要是不从呢。”没等程倾答复,他继续说着,用词直白到粗鲁,“下一次,你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的手腕剐成一滩烂肉?”   “你知道我在收购的时候,最终成交时的最低价码是参考什么谈得的吗?”岑远自问自答地继续道,“不是这家公司在我手中可能带来的既得利益底线,而是原掌权者对于这家公司的在意程度。”   “一旦我经多方了解到,他对这家公司持只要不烂在自己手里的可有可无态度,我就总能将价码压到一个看似惊人的低度。”   自始至终,程倾都安静地看着他。听他讲完这一通意有所指的论调,也干脆承认道:“我是不在乎。”   接着,用简短几个字便轻描淡写地击溃了对方:   “可是你在乎。”   尾音仍有余韵,便是噼里啪啦的巨响。   桌子上的东西被岑远一手扫开,方才还被程倾用来喝水的玻璃杯在地面四分五裂,岑远所坐的椅子也因他的骤然起身而掀翻。   “你就那么厌恶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程倾被这场动静震得眼皮一抖,看上去像是闭了下眼,又睁开,接着恰好目睹岑远继续动作。   他似乎是想要去抓自己的手,却又在看清纱布的时候强硬扼制着转了个弯,死死攥在了病床边沿的栏杆上。   程倾刚刚别开些脸,本意对于危险的下意识躲避,不想再看他,却因朝向恰好是门边,下一秒便被岑远掐着下巴转了回去:“往哪看?”   “想找楚知钰求救?”岑远逼问着他,“我告诉你程倾,我把你移到的这家私立医院有我股份,只要我不点头,他根本就进不来。最开始让他进只是没顾忌得上,后面没赶他走也只是因为不想在你病房大动干戈。”   岑远的脸色阴沉可怖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咬牙切齿地低吼说:“至于让我放手的事,你别想。你死也别想。”   程倾还是第一次看见岑远如此丧失理智与自持的狰狞面目。   如愿以偿的欣赏只持续了片刻,程倾便极其无味地发现,怎么这些男人发起疯来都是同一个样。   他知道,促使着对方变成这样的不止是愤怒,因为就连在发现自己背着他与楚知钰搞在一起的时候,岑远都没能如此。更多的而是恐惧。   岑远恐惧任何失去他的可能。   短短时间,岑远抓在一侧护栏上的手指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变得青白无比,昭示着他所用的力气。   “程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说,“你不过就是拿死来威胁我而已。”   岑远的语调微微上扬着,似乎想要将其间的颤意覆盖,却仍然是无果,最终变得覆水难收:“你一步步苦心谋划到今天的事业难道就不要了?你舍得吗?!难道你就真的敢去死吗?!!”   虽然一直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是靠利益存续,但其实他从潜意识上依旧认为,他和程倾陪伴走过这六年,将近程倾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就算没有爱,那也不该只是利益交易这么单薄。   可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自己留住程倾的筹码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一个,只能有这么一个,有关利益交易的冰冷一个。   岑远眼眶里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被甩下来,染湿了程倾的脸颊。他的呼吸像是一头匍匐的野兽,从气管深处蔓延而起,狠戾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疯狂:“说话!!!”   程倾被他闹得头疼,声音不自觉便放得很轻:“岑远,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你到底还要我说些什么?”   “你说得对,我明白,都明白。”岑远突然笑了起来,笑里微存哽咽,“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就算我再怎么看管着你,你也总能找到办法自杀的。”   不管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冷静,程倾都为他开悟而点点头。毕竟他说得多些,自己一会就少花些力气。   岑远的笑声在得到认可后突然收敛不见,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癫狂的疯态。他低垂着眼,下睫毛挂着的一小颗泪珠抖了又抖,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既然我们都不愿意退让,那干脆这样好了。”他声音幽沉地说,“你就自己想办法自杀,我能留住你几天是几天。等你真的自杀成功,我就陪你一起死,然后埋在一起,也算一生一世了。”   “你那么想死,我就陪你。”   最后好像绅士地征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程倾终于受够了他的疯言疯语,冷漠地点破道,“你凭什么觉得你死以后,我能一直和你埋在一起?”   甚至在他本就不正常的状态下,句句直击痛点地连番反问:“你为自己的势力培养好接班人了吗?这个接班人会有足够本事接位吗?”   “就算他真的有你本事大,等你死了以后,楚知钰一年赶不上他,两年赶不上他,那十年呢?二十年呢?你有自信他不被楚知钰逼到绝路吗?”   “这个时候你又有自信,他甘愿只为了一个墓葬位置,就失去手中的一切吗?还是说你觉得有人不会选择在那种时候去背叛一具根本没有意识的尸体?”   盯着怔住的岑远,一段话说的他已经有些气短无力,程倾却依然强撑,语气寒凉地重重吐出最后一句:“你疯够了没?!”   他咳得身体发抖,手腕也因被带动,随之密密麻麻的发起阵痛。   程倾没有多余力气再去观摩岑远此刻的反应。他只知道,岑远没有没有打断他,所以他要继续说。   “你说主刀告诉你,我在下手时很干脆。这个的确,可是我也的确留了手,并没有将刀下按很深。”稍作缓和,程倾的声音虚缓下来,“而下一次,岑远,我会真真正正地割下去,你将不会有机会后悔今天最终做下的决定。”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听见岑远的声音。他的语气重归平缓,但比程倾经过大型手术的客观作用的音色还要更加虚乏、空洞,却让人能够意识到他的认真与郑重。   或许是想要强调,又或许是根本没能意识,岑远说了两遍:“我不会同意你离开。”   “对于你的任何工作,我都可以不再插手,甚至提供你想要的任何帮助。”他说,“我也可以不再禁锢你的自由,管控你的社交,但你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像楚知钰这种人的存在不能再有第二个,你也必须叫他滚蛋。”   岑远的固执超乎了程倾的想象与预计,但又好像并没有令他那么意外。   他也重新看见了岑远的脸。但不是他抬了头,而是岑远慢慢俯下了腰,与程倾视线而去的角度正好撞上。   可能是对方没了那些惹人烦躁的癫狂,此刻安静地落着泪的场景太过脆弱,叫程倾觉得新奇也被蛊惑。他有些困难地抬起手,想去触碰岑远的眼角,从上刮下些泪花。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岑远的目光、语气依旧是谈判的冷意,可在讲完这句后,他却屈膝蹲下来,温存地迎上了程倾想要触碰的指尖,说:“现在,说清楚你的诉求。”   岑远说得完善,程倾没有更多诉求。   只是有一点他不能保证,所以实话实说道:“我不能保证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在岑远紧缩逼仄的目光下,程倾如愿捕获了一颗泪珠,泪水温热湿润,他的指尖好像也变得热了些。   “就算我主观拒绝,也多的是人要对我死缠不放。”他对岑远说。   泪水被捻开,很快就在空气中蒸干。程倾将掌心贴在了岑远的脸上,这种施舍温柔的姿势意味着上位者的转换,令他感到愉悦,尤其掌下那张脸正属于掌握着他六年“喜怒哀乐”的岑远。   他循循善诱地道:“但你可以打跑他们,有能者居之,不是吗?”   虽然和一开始设想的有所偏差,但这样也还算不错。   毕竟早就该这样了。   想要站在他身边,他们就该打成一片,而不是将矛头指向他。而他独善其身,那样才对。   作者有话说:   就是就是   你们掐架不要带我们宝宝   (但被赶走两次的小楚惨惨 亲妈心疼1下) 第九十三章 92 “别挡我路。”   岑远粗重地呼吸着,比起满耳乱音的听觉,程倾更能感受到随着对方的一呼一吸,自己掌心与之紧密相贴又微微分离。   他留给岑远思考的时间漫长。   这么多天的颠簸,程倾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更何况事实证明,这些年来只要是他选择去押的重款,都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岑远抓住了他的手。极紧密地抓着,将每根手指都从他的指缝间挤进去,像颗疯涨的藤蔓,要将他密不透风地圈住。   “你打算怎么处理外面那位?”   岑远眼中的世界格外单调,只有程倾的倒影。   “什么怎么处理?”迎着他的视线,程倾微微歪了下脑袋,“我已经拒绝过他了,只要不涉及我的利益,你们之间的事我都不管。”   说到这里,他像是有点骄傲,向岑远分享起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高尚,他放了我,所以我告诉他离我远点,我只会利用他的,这应该算叫知恩图报。”   与其说一直以来岑远是在交易一个情人,倒不如说是把他重新养了一遍,所以他在潜意识里,也理所应当地偶尔会把对方当成一位“大家长”。   而这好像是个很难改的习惯。   “说得不错。”岑远用指腹刮了下他的指背,极轻一下,有点痒,但他的神情却依旧是冷的,“可你的算盘打得是不是有点太响了。”   似乎是对于这种虚假的夸赞并不受用,程倾不乐意地想要抽回手,却又被岑远攥得更紧。   至于算盘,他当然要打得很响,否则也对不起他的这番自我付出,根本就不用对方提醒。   程倾没有说话。   “就算他真的高尚到放你走了,我也不相信他可以真正地违背本心,因为你那么简单几句就从此不再和你有所瓜葛。”   岑远轻声细语地逼问着:“你是怎么拒绝我的,这种手段怎么不和楚家那小子使?当时你是故意支开他的,你以为我没发现?难道这也是知恩图报的一项?”   “可能是有一点吧。”程倾不算完全地否认了这一点,“更多是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是么。”   岑远低声、嘲弄地笑,反问他说:“那按照你现在说的条款,我不对你做任何管控。不管有谁觊觎你,只要你虚虚几句地拒绝过,就算你和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上了床那也都不是你的问题,我是不是该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我可能都发现不了?”   程倾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目光像是根根粗钝的钢针扎入了岑远的眼底,痛感是场漫长的折磨。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真的想拒绝,那就不会有我的事了。”岑远明显开始重新变得急躁,语速越加越快,“程倾,你知道我要的只是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程倾眨了眨眼睛,很好脾气地问道:“就算我答应了又能怎么样,你就不怕我再骗你?”   眼见岑远的表情骤然变得紧缩,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选择不再挑逗他这颗炸弹,很无辜的样子:“我说了,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事。”   “如果你要我说得更具体一些,楚知钰就是死了都和我没关系,但别碰他的演艺事业,我们还在炒cp呢。我进医院他也被拍了,多好的热度,你记得帮我多买点营销,等我投了公司会很穷的。”   “而且我对做_爱这种事情没什么必须需求。”程倾腾出大拇指点按了下他的下巴,很有挑逗的味道,“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床上功夫没什么信心,认为自己一个不够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岑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却探进被子,掐了一下他屁股上的软肉,力道不轻但也没有很重:“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么,刚从鬼门关出来就发_骚?”   程倾无所适从地在床上扭了扭,但动得艰难,这点功夫,岑远已经一声冷笑:   “所以你是打算把我当什么?有时间对上就约一炮的炮友?还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   他的语气虽冲,不满也极明显,但其中戾气却明显比及方才少上不少。   程倾知道,这意味着对方已经与自己达成了初步协议。但对方仍以上位者的态度来逼问他些什么,好像是并没有对他们未来关系的转变意识清晰,这让他感到不爽。   所以程倾语气寡淡,措辞也极不客气:“那你希望是什么?还有什么其它关系能够描述这种‘没有关系’的关系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和其它人一样,问这么......”盯着岑远脸色骤降,他皱着眉毛,出于对自己耳朵的保护最终把蠢字给压了下来,“不聪明的问题。”   他肢体被允许的能量消耗俨然有些少,说着说着,程倾突然又变得很困,本就黯淡的脸色更有些松散下来。   岑远似乎也终于记起对待一个病人应有的体贴,他在程倾将眼皮沉落前最后定格的表情还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说:“你先休息。”   “现在不用。”   程倾凝着一股劲没有阂眼,视线虚落在纯白被单的皱褶上,用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同他讲:“你出去,把楚知钰叫进来。”   明明是第一次对着岑远发号施令,但偏偏自如到好像理应如此。   岑远将他的床铺放倒下去,站在原地站了几十秒,程倾才听见他离去渐远的脚步,以及一道关门声响。   门在片刻后被再次推开,或是更该说是冲撞,但楚知钰的脚步却在靠近时愈发变得沉缓发闷。   等楚知钰终于停在他面前,程倾躺倒的角度才足矣看清对方的面庞。他的眼下泛着很明显的乌青,也长出了些细小的胡茬,疲惫、散乱的状态与岑远一样糟糕。   但有些不同,起码岑远换过衣服,不过可能是因为染了血,楚知钰就仍是送他回京时的那一身,被熨烫平直的衬衣已经变得皱褶。   对上他那一双依然颤抖着的眼睛,叫程倾知道,原本打算下给岑远的一剂猛药,就现在看来,楚知钰可能应激得一点也不比岑远少。   从目睹程倾被推进手术室到推出,又到躺在病床上了无声息,再到自己被支走出去,将近整整两天的时间,每一秒的度过都是如此煎熬,楚知钰早就拥有着无数个问题。   一开始他想问:那天他和岑远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要对自己这么做。   听过护士的点拨,他又想问程倾:一直以来是不是有什么无法自理的不开心的事情。是因为岑远长久以来的压迫桎梏,还是其中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功劳”。   否则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问题不断挤压着他的大脑,令其几次三番快要因不堪拥挤而炸掉。   可当看见程倾苍白的脸,楚知钰就一句也问不出来。   就连在这种时候,程倾也是极漂亮的,他的病容有种颓唐的美感,一点也不真实,好像轻轻一触,就要消散。   “坐。”程倾对仍在恍然的他说。   他坐下来,试探着去碰程倾的指尖,相触的瞬间,就垂下脸忍不住地开始哭泣,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好不容易控制住再抬脸,也只是近乎本能地,轻轻问出一句:“疼吗?”   程倾点点头,说:“但现在好很多。”应该是止痛剂在发挥效用。   楚知钰问这个问题,刚刚却始终是一副看上去自己还要更疼的隐忍表情,他的确是觉得好笑。   但那也要有个度量。片刻后,程倾无情地开口问道:“哭够了吗?”   楚知钰恍然地松散些眸色,视野也向四周开了开,应该是注意到了地面的狼藉,表情开始一阵剧烈又难言的变化。   “三个问题。”程倾赶在他开口前说,“我没有力气回复你更多。”   “是因为岑远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的吗?”楚知钰甚至没有底气说出那两个字。   “不是。”程倾直白地答复道,“你以为他想对我用强?我要有这么三贞九烈,你早就能在医院找到我了。”   像是极难接受真相,楚知钰沉了下头又抬起,程倾看到了一颗泪珠落下的轨迹,才听见他异常缓慢地说:“所以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为什么?”   “你又在谋划些什么吗?”   他又很快寻及重点地问。视野中出现的程倾表情太过淡然,让他轻易联想到先前对方冷漠吐露出众多算计的样子。   “嗯。”程倾说,“对。”   程倾病了。   楚知钰怔住,后知后觉地再次想起护士的话,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程倾就连对自己的生命也是这样无所谓,所以他的无情,对他作出的那些事,都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他可能根本就不明白感情是什么。   他只是病了。   “既然你早就决定要这么做,所以当时你是故意支走我的,对吗?”楚知钰的语调怪异地轻缓,甚至有点包容,叫程倾甚至以为是自己在错听,“程倾,你是不是对我......”   其实程倾知道,楚知钰这一句要问的一定是句蠢话。因为这回楚知钰在问题间隔间停顿的时间有些久,脸上也出现了些让他看不懂的表情。   但他没想过会这么蠢,远比岑远更愚蠢几倍。   神经。程倾懒得再看他,干脆闭上眼:“我以为上一次我已经对你说得足够清楚了。”   -   医院的生活枯燥无味,除了徐夕景偶尔搀他下楼转悠两圈,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被搀,他基本就在病房里呆着。   同楚知钰的对话结束睡去后,程倾自再次醒来便只再见过岑远。当时他正躺在窗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塞不进去,有点滑稽地散在地上,身前的桌子还摆着电脑。   他睡得很沉,期间医生进来几次,也没有醒过来。   程倾没有打扰他这两天下来过后明显来之不易的一段睡眠,但等他睁眼,便同他讲道:“我也不想看见你,别打扰我养病。”   楚知钰被弄走的确省的他麻烦,但岑远也不该被留下。   徐夕景也是在那之后被他默许而来的。   这些男人好像真的很爱哭,哭得人心烦,徐夕景也是。当时刚一见到他,脸颊就湿得一塌糊涂。过了这么多天直到现在,只要看着他眼眶也会突然变红。   程倾想见徐夕景,无非是为了交流这些天的断联以及未来工作,本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并且岑远为他安排的护工很多,就连餐食也自有人送,但徐夕景还是每天跑医院跑得频繁。   他是最懂事听话的一条狗,不比岑远楚知钰,程倾就也没太介意他存在。   程倾在这家医院一共呆了足足十五天,等到手腕拆线,才终于出院。   他没有东西需要带走,穿好衣服,便准备下楼。徐夕景刚才为他小心翼翼地扽羽绒服的袖子,却又在下一秒突然抱住他。   “程哥。”像是想要用力确认他的存在,可徐夕景又不太敢,只是一个劲地喊着他,“还好你没事,还好。”   “松手。”   “啪。”   一句语气平淡到谈不上斥令的话,却一瞬便令徐夕景身型僵硬。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张开臂膀,便被程倾反手甩过一巴掌,在空气中停驻清脆的一声。   “少犯病。”程倾面无表情地说,“再有下一次,你这个位置就换人坐。”   他没去看徐夕景失措神情,自顾自向病房外走。拉开门,却被高大身影堵住去路。   程倾微仰起下巴,看见许久未见的岑远阴沉沉的脸。   刚刚门就没有被关严,岑远不知道已经站在那多久,但很明显是看见了徐夕景抱他,脸上就差是写满了“捉奸”两个字。   程倾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些。   “是,他喜欢我,应该不难看出来。”   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他提前一步回应岑远还未出口的冷嘲热讽的质问,接着继续说:“可他当初是你送到我身边的,岑远。别忘了,我也是被你送到楚知钰眼前的。”   抬起手用指尖轻点在他的外套上,他用当初岑远敲打他时如出一辙的话语警告对方,或更该说是在对他进行羞辱:   “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做,你应该知道。”   “趁早收起你这幅正宫架势,我不喜欢。”   指尖继而用力,重按,字句也加重了些。   “别挡我路。”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宝宝嘴巴真毒 直接杀疯一圈 第九十四章 93 “程倾,我想追你。”   程倾一路往电梯过去,在电梯门开时刚巧被徐夕景追上,看起来是岑远并没有拦他。   徐夕景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慌情绪中,进到电梯后,按下车辆停在的地下车库楼层时手臂微微抖着,接着便低眉顺眼地站到程倾身后,没敢再开口同他讲话。   电梯门渐渐关闭,要将紧闷的气氛压小,直到几乎快要闭合,又被一只手插入卡开。   岑远另只手插着兜,微微低头进来,站到了程倾身侧。   程倾不意外岑远会跟上来,但他有些意外于岑远对于身份转变的适应良好、表情如常,于是淡淡地斜眼瞥他一瞬,岑远也是在这时拉起了他的左手手腕。   刚刚拆过线的伤口可算不得好看,甚至丑陋,与程倾极不匹及。蜿蜒一长道的血痂还未脱落,呈十字形的条条线痕也发着暗红,岑远却盯得认真,好像是要将这伤口烙印进脑海。   因为需要透气的缘故,程倾只虚虚缠了一层纱布,也是为了抵挡衣服的摩擦。良久,岑远才将掀开的纱布轻轻放下,又把羽绒服的袖子给他包严,问了句:   “准备做去疤手术么?”   程倾觉得这问题好笑,微微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作为演员,长相就是本钱,会去做祛疤手术简直再正常不过。   而且据他所知,这些天岑远找了很多国内外效果好的祛疤膏药,全部送去了他家,只等血痂脱落后使用。   “我以为你会想用疤痕来一次次地提醒我。”岑远平静地说,“不过现在想想,你不会愿意因为这种事影响工作。”   程倾听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柔和:“明白就好。”   “叮——”   电梯门在简短几句的对话后打开,但程倾还是站在原地同他讲完才走出去,只徐夕景从程倾身侧出去,伸出手拦挡着门关。   “不过我不是在权衡利弊后觉得得不偿失,而是这种念头根本就从未出现在过我的脑海里。因为你已经记住了,不需要靠任何旁的提醒。”   “岑远,你这么一个善于伪装、城府深沉又情绪自敛的疯子,可能未来你会忘记我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可能会忘记我的伤口、疤痕,但你会永永远远记得自己的失控和爆发,那又是什么原因。”   “还有,我说过,养病的这些天我不想看到你,以后也不要主动来找我。”程倾轻飘飘地拍了下他脸,甚至暧昧地吹了口气,“等我联系。”   -   网上关于程倾和楚知钰关系的猜测依旧风波不断,在程倾的授意下,工作室始终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楚知钰那边也是一直保持着缄默。   至于岑远,也听话地没有主动联系他。   日子好像回归了许久以前。   岑远醉心工作,十天半月不联系他,不他用应付金主也乐得清闲,忙着自己的工作。有时候程倾真的会一瞬恍惚,自己究竟活在何年何月。   程倾又在家休养了两周,除了定着日子出门去美容医院,为手腕作些防留疤的护理,基本没怎么出过门。   他手腕的伤口深,血痂掉了又结三轮,皮肤才大概长了好。所以哪怕他不是疤痕体质,又作好了各种护理,也有深褐色的疤印留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楚知钰是在这时来找他的。   当初程倾没对楚知钰作类似于岑远别来烦他的警告,一来是的确没这个机会,二来是相比岑远,他对恪守道德底线、付出并非为了索取的楚知钰要多一些容忍。   所以当楚知钰打着要将那条小雪纳瑞送来的旗号,小心翼翼地想要见他时,程倾并没有拒绝。   而且程倾也想要看看,岑远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言那般,没再对他进行任何监视。或者说,对方是不是能够做到一个性伴侣的本分,对自己的任何事情都不插手。   毕竟据他猜测,岑远可能的确如约不会找人监视他,而是另辟蹊径地找人看着楚知钰之流,谁见过他、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开也当然会是一目了然。   岑远当然可以钻这些话术上的漏洞,他也明显就是这种人。但程倾不在乎他监视与否,只要他派的人藏得好,只要他忍下来不横插一脚,那就是“没有”,不算违背程倾本意。   楚知钰在午时来,他刚进门,怀里白绒绒的一团就蹿下来,朝程倾扑了过来。   一个月的时间,小雪纳瑞长大了不少,也沉了不少。它直接跳上以往跳不上去的沙发,撞进他怀里,冲力让他都向后仰倒了些。   程倾缓和些坐正,看见了楚知钰手上提着的大小包。   他像是知道程倾说要收留这条狗,却根本没怎么上心,更没准备任何,拿来的都是狗粮、玩具一类的宠物用品。   楚知钰很快便将手里东西放下,向他们过来,生怕小雪纳瑞乱滚撞上程倾的手,语气略急地说:“别闹。”   “没关系。”程倾制止他道,“出院这么久,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雪纳瑞像是有些得意,朝楚知钰摇着尾巴叫了一声,接着又开始在程倾腿上不停打滚起来。程倾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它又立马动得更欢。   按照程倾的要求,将这些东西放入一个搁置闲置物件的房间,楚知钰才最终在他身侧坐下。   程倾正按要求涂着一日三次的去疤软膏,膏体很滑已经类似于水态,一次不敢使多力气挤出来刚好的分量,他又是单手操作,显得有些滑稽,被楚知钰用眼神征询着接过来。   “谢谢。”程倾这么说,语气却一点没客气。   毕竟楚知钰的亲近自然,好像和以前什么都没发生在谈恋爱的时候一样,几天不见就完全收敛起了曲折悲愤的心态,又完全变回了以往的那个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程倾微微眯了下眼。   楚知钰看了看盒子上的用药要求,接着才抽出湿巾擦手,给他涂抹起来。   程倾常年手冰,但楚知钰却不是。他指腹的温度和药膏掺杂,带来种诡异的温凉感。加之对方手指如玉,落在狰狞的印记上,显得冲击力更强。   程倾的视线只下落了片刻,便往上移。楚知钰却专注于手中之事,眉头拧得很紧,并没有看他。   直到结束收手,他才恍然意识到程倾盯住他的视线,顷刻之间便垂下眸说:“抱歉。”   程倾大致知道对方在抱歉些什么,比如已经被拒绝的心意却仍收敛不住,又被正主察觉的难堪。但他又一次地说:“没关系。”继而闲谈一般地问他:“最近在做什么?”   “办复学,还有回了趟家。”楚知钰简略地答复他道。   “听劝就好。”程倾轻缓地颔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你回家,该不会是坦白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什么疯事,去检讨的吧?”   听上去正直到好笑,但感觉又的确是楚知钰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同于他后仰的放松姿态,楚知钰重心向前地坐着,以程倾的角度刚好看见他搭在膝上的手手指蜷了蜷。   “......不是。”楚知钰沉默了一瞬说,语气很平静,“我只是在想,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不全是假的。如果你想要在京圈站稳脚跟,你就已经得罪了我的长辈,我不希望他们打压你。”   程倾切实地愕了愕,几秒后才莞尔,笑眯眯地问:“怎么,我还没利用你,你自己就上赶着要给我把路铺平?”   是句很伤人的话,也是提醒。   楚知钰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转过脸来看他,很专注地看着,起码程倾没有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任何目的,好像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其它深意:   “这样你会开心吗?”   程倾又一次感到些不明所以,但他面色不显,笑容还是加了大,说:“当然。”   “可以问,说吧。”   他得了便利心情好,自然给了楚知钰一个机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势利。毕竟显而易见,上次见面时楚知钰不止是有三个问题想要问他。   楚知钰抿了下唇,看上去犹豫不决的样子,但开口时却一点也不跟他客套,接连问出的几个都分外直接:“他最近还有骚扰你吗?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们......在一起了吗?”   原先楚知钰始终认为,岑远对程倾只是占有与控制欲,但就那天岑远在医院的表现,他看得出来,虽然这种情感恶劣、扭曲、偏执,但那的确是深刻爱上一个人才会具有的表现。   而程倾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岑远留下,让他出去。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依然怕程倾为岑远动容。   “最近没有。没有关系。当然没有和他在一起。”程倾语气不疾不徐,依次回答了他的问题,甚至还诱导性地贴上一词“最近”。   送上门来给他利用的,不用简直可惜。   不过可能也根本谈不上利用,毕竟楚知钰原本就是不论他说些什么,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掺和进来,不让岑远继续对他纠缠不放的。   程倾本以为,接下来楚知钰会像以往一般说出一句“我会看住他,不让他对你继续骚扰你”之类的话,事实上楚知钰接下来的话语意也的确类似,可程倾却再一次地从中嗅到了些不同寻常。   楚知钰轻嗯,说:“他要是真为了你好,就不该再靠近你。”   实在是古怪。   程倾试探着去拉他手,被一点停顿也没有地回握,甚至紧密地十指相扣。下一秒,程倾却又大力又无情地将对方甩开。   看上去喜怒不定的明明是他,他却感到荒谬地几道笑音,继而逼问着旁人:“楚知钰,你今天犯什么病?”   楚知钰可能会被引诱,所以无法拒绝,但绝不可能在自己明确几次说过对对方只是利用的前提下,还完全摈弃自尊地主动。   程倾的手被追逐着重新拉上,他没来得及挣开,就因一抬眸便对上楚知钰的眼睛而动作终止。那双眼睛已经离他很近,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楚知钰喊他的名字,语气分外地认真:   “可以给我一个一直照顾你的机会吗?”   在这个瞬间,程倾甚至闪过楚知钰是不是真的被他逼疯了的念头,神志混乱、意识不清,潜意识忘记了他对他的拒绝和欺骗,否则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可对方明明又是都记得。   程倾少见地感觉自己脑子转不过来,楚知钰也没给他整理思路的任何时间,很快便再次问:“可以吗?”   他在第一时间被打断,就也忘记甩开楚知钰的手。楚知钰似乎变得有些紧张,垂下眼开始轻轻地捏着他的骨节,很亲昵的姿态。   “程倾,我想追你。”   他听见楚知钰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小楚突然这么主动是有原因的 前面几章有提到 他觉得倾宝精神有问题 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精神有问题 不明白爱是什么   虽然去查可能确实有问题。。例如双相这类情感缺失症 毕竟和普通人不一样就能是病   小岑可以理解程倾没精神病 因为他就也这种人 小楚就不行 他现在觉得倾宝就是被岑远影响给带跑偏了 第九十五章 94 “忍得住就好。”   程倾试图从楚知钰的眼底找寻到那些难以遏制的偏执、疯狂存在过的证明,可是他一无所察。对于这段明明才不久前的过往,楚知钰好像真正地不再对此在乎。   他正同他说着:“过去的那些事,你和我说得很清楚,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我也不会再和你再因为这些在上面纠结,我只想要向前看。”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程倾失笑,终是忍不住打断道。他用那只空闲的手去探去摸楚知钰额头,才刚搭上就又被揽住。   楚知钰拢着他的手,渐渐下滑到胸前,将他的两只手叠放在一起,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地讲道:“你告诉我,你办事全凭利益驱使,可是我不相信那天你支走我,是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别的原因。”   “那天在病房,我也问过你为什么支开我,是不是其实也是有点喜欢我的,不过你否认了,我也不会再自作多情。但程倾,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对我也终归是有点不同的。”   “不管是什么导致的不同、例外,这对我来说都足够了。所以我现在说要追你,也是明白、接受你永远不会像我爱你一样爱我,想要利用我也没关系。”   “只是如果真的有你能够接受我的一天。”讲到这里,他停了停才说,“我希望你能把在一起当真。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是承认这段关系曾经存在,但并不打从内心认可。”   能够听下来这一整段的疯人疯语,程倾简直认为,自己该为自己的好耐心而鼓鼓掌。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楚知钰,想冷言冷语又控制不住发笑,可真要发笑,他又并不想给冥顽不灵的对方好脸,于是不尴不尬的表情便悬停在了脸上。   “不是,楚知钰。”短短几秒,程倾的眉梢就蹙了又挑,“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我会有接受你的那一天?想得还挺远的?”   看着楚知钰泰然自若、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又无法忍耐地紧跟着出言讽刺了一句:“怎么,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两句?”   楚知钰松开他,淡淡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要拒绝我,但我不着急。”   程倾本身就是一个个体情绪稍淡的人,也不会拥有正常人那样,在争执中看到对方平静以待的样子更来火。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也没再有意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何况楚知钰有意岔开。   “接的新戏?”楚知钰拿起茶几上装订好的台词册翻看,“我之前和赵导合作过,这部新作我知道,是部好剧本。”   见他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程倾瞥他一眼,说:“想来反串可以,别去试镜。”   这部剧是个大男主都市悬疑剧,预计在三月底开机。而程倾作为一番,是首先被邀请的,其它一些小角色的饰演、反串都已经找好,只是小分队的另外两个男角色也就是二三番还未被确定。   导演决定在下月月初邀请圈内男演员试戏,程倾和这位导演是第一次合作,他有意让程倾到现场作评审,给些意见,程倾不好作推辞,便应了下来。   楚知钰与这名导演认识,但导演却并未给楚知钰递本子的缘由也很明显,一番的角色定位不合适,不是一番也没必要再请他。楚知钰如果去试镜,便只能给他程倾作配。   程倾不是吃不下,甚至谈得上乐意,但他和楚知钰的cp已经炒得热火朝天,他还不希望自己与楚知钰绑定太牢。要是他们再合作,楚知钰“屈尊”给他当配,不难想象又会扯出什么腥风血雨。   楚知钰这会倒乖觉,嗯了声,说:“好。”   后面程倾便背起台词,楚知钰也一直安静地在一旁呆着,做些自己的事情。直到晚饭时间保姆上门,他才因程倾并没有挽留之意而知趣地离开。   程倾平时都是自己做饭或是点点外卖,但因为要预防留疤,不能吃些发物,所以食谱格外注意些。自己懒得麻烦,便叫了平时只负责清洁、采买食品的保姆上门。   保姆做完饭便也离开,留程倾在餐桌上独自享用着这顿口味清淡的晚餐。他正吃得没滋没味,听见门铃响。   和楚知钰进门时一样,他动也没动,只是打开手机安装的远端遥控,在监控里看到来者的脸,给对方开了门。   不出程倾所料,岑远还是来了。   只是这次好歹是有了一个请示的姿态,没滥用职权找物业开锁,也没把门撬开。   餐厅离玄关处非常近,岑远从进门到换鞋,也终于记得换鞋,程倾始终都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直到对方走到他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一股浓烈的低气压逼近,程倾才终于懒倦地掀起眼皮看他。   岑远刚脱下外套,正将外套往椅子上挂。整个过程间气氛都弥足安静,只有程倾的勺子在汤碗里搅动,时而碰壁,才会发出一点清脆的轻响。   “哥哥。”程倾这么喊他,谈不上算讽刺,但总归不是什么好意思,“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不止一次——我没联系你,就别来找我。”   他想要听听,岑远是如何解释自己此刻出现的。又或是干脆连一丁一点的表面工夫也不愿意做,接下来便是明里暗里、咄咄逼人的质问。   可是岑远让他意外。   “我知道。”岑远自然地拾起他的筷子,夹起一块青笋入口,微微蹙眉说,“再清淡的菜品也该有所滋味,而不是白水煮菜。家里有个厨子做得不错,我推荐给你。”   程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再抬头,将筷子放还以程倾方便拿取的角度时,才继续接上这个话题。   “是,我是答应过你。”岑远很平静的样子,说,“可是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过你,我想你,忍不住,所以来见你。”   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回答。   先不提他跳过了一切彼此之间的敏感地带,就单就说“我想你”这种话,都实在是太过示弱了。岑远的趋于索取从来表现在任何地方,他会调侃地说“你就这么想我”,最多问出一句“你想我了吗”,可他不会说这样一个表达自我的付出式的“我想你”。   也就是岑远,一向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岑远,如果对面换作旁人,明知对方的狡猾,程倾还未必会受用。   但话也又说回来,这份讨好,这份迎合,来自习惯上位的岑远,程倾就实在很难不感到愉悦。   程倾怔了一瞬,继而眼底不再无波,浮上些笑意。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向岑远探身,勾住了他马甲的边沿:“哦?是吗?”   对视的这一眼,他们彼此眼中都有火花闪烁。   岑远仰着头,程倾清楚地看着他的喉结缓慢滚动一轮,绷起的青筋、血管显得是那么地充满张力。他声音沉沉,说“对”,再一次地回答道:   “程倾,我很想你。”   像是击中了什么开关,程倾的眼神暗了暗,居高降临的视线描绘着对方的骨骼、唇线,越靠越近。   “啪。”   “啪。”   两道鼓掌声响起,程倾突然地抽身而退了。他坐回去,却并没有任何动怒的样子,反而仍是眉眼微弯的温和神情。   他望向岑远,也同样没有收获到一张欲求不满的脸。   程倾笑眯眯地喂了他一口才刚被他点评过难吃的青笋,再一口,又再接一口,等到对方吞咽完全,将整盘消灭,才同他说:“忍得住就好。”   一语双关。   作者有话说:   不开玩笑 倾宝要不是孤儿 家里有钱有势   岑远绝对是个很牛逼的绿茶诱1 他真的很懂凭借什么东西才能换取想要的 第九十六章 95 “你可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程倾当然知道,岑远是在避重就轻地把这次忍不住出现的内里原因给糊弄过去,但他也无意戳破。   岑远看着他吃过晚饭,才发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雪纳瑞。他的表情掩饰的很好,但眉梢极快速地抽了一下,被程倾发现。   “楚知钰家狗生的崽。”岑远上次见过它,应该也能料想到它的来由,但程倾偏同他说,“他送我的。”   岑远看他一眼,稳声道:“收起你的敲打,我还不至于跟个小畜生计较。更何况,我不认为你是真的喜欢。”   畜生,也不知道说的是狗,还是谁。   程倾抱臂靠在墙边,没理会他的这番意味明显的拉踩,轻笑着回应:“有什么所谓,遛狗也用不到我,偶尔顺手添个粮的事情。”   “养几天了?”   岑远斜睨着睡梦中的雪纳瑞,程倾看不见他的眼神,但知道一定会像在看垃圾。岑远看谁都像在看垃圾,好像不含任何情绪,但恰恰让人感到低下一头在被鄙夷。   他就知道,岑远忍不住。现在借着问狗来打探消息,他们彼此都对此心知肚明。   “下午刚被送来。”程倾陪他走完这场戏应尽的流程,但他被楚知钰耗了太多耐心,刚刚也的确为岑远所喜悦,就也没和他多打哑谜兜圈子,“也是下午,楚知钰说要追我。我拒绝了,可是他说没关系,随我利用诶。”   岑远从沙发前走出,站到程倾面前半米的距离停下,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巨大的利益诱惑:“想好做什么了么?选定方向后告诉我,我会让你的公司在短期内迅速上市。”   程倾并非深知有取就有还的道理,只是他清楚,岑远可一向不是随他当跳板的人选。他笑得灿烂,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暂时还没想好。”   “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会更比较好上手,我想你也不会是想一点决策都不参与,全部放手给他人。”岑远看着他的眼睛,“至于是否擅长与否,那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会教你。”   程倾不动声色地将双眸压下些,敛起思索的情绪,随便应了声便将这段话题所带了过。   他懒得应付这些难缠的男人,没留楚知钰,也自然没留岑远过夜。隔天,程倾去工作室找了趟徐夕景。   他对任何领域都谈不上喜爱,但岑远为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好上手。   没有什么会比老本行更容易上手。   程倾原本就有将工作室做大的打算,签到知名艺人、投资电影电视剧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难事。但他现在更有这种意愿,先开家娱乐公司练手好像也是不错。   和徐夕景聊过,程倾便回了家。他在家又蹲了一周,才准备真正复工的那天。期间楚知钰隔三差五就打着“遛狗”的旗号来,照样会说些不明所以的话,但往往才冒了个头,就意识到自己再讲下去便要被赶走,缄默不语了。   试镜地点在东三环的一栋商业楼,原本地址保密,但还是被狗仔围了个水泄不通。没别的原因,程倾很火,和这是他在医院风波后首次出来活动。   “程倾!请问你进医院和楚知钰有关系吗?!”   “你对网传的自杀言论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请问你和楚知钰是否已经恋爱?!或是曾存在恋爱关系过?!你身体的状况楚知钰知道吗?后续也是他在照顾你吗?!”   “请回答一下!程倾!!”   徐夕景拨开条道路,边护着程倾向前进楼,边同一旁扬声道:“麻烦大家不要拥挤,艺人现有行程,这类问题请不要在不合适场合进行追问!”   这绝对是程倾经历过的这群娱记最为疯狂的一次。他被工作人员领上了楼,还好似仍能听到耳边是那些叫喊与问题。   正是为了稍作规避,程倾来得非常早,简单与导演与剧组编导等人会过面,这场试镜的开始时间也还在半小时后。   程倾同他们闲谈片刻,在临开始前十分钟去了趟卫生间。走在半路,却突然被从一房间中伸出的手拉了进去。   “谁——”   “啪。”   程倾甚至还没看清是谁,门就关得迅速,他声音与外界的传达也断绝开来。   面前出现的一张脸很英俊,自带一股属于年轻人的骄矜与盛气凌人,程倾被他压在门上,几乎是在被怼着看。   “从我身上滚下去。”程倾一手扒上他脸,往另侧狠狠一按,喊出始作俑者的名字,“许晟。”   许晟稍退让开些距离,程倾看见了对方神情正不断变幻着的经纪人。   但许晟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扯扯他袖子,又拉拉他衣角,一点也不顾忌,语气急道:“你怎么样?!你当时为什么浑身是血的进医院?!你不是跟着岑远呢吗?!为什么会是楚知钰送你去医院?!是不是岑远做的?!我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信息了?”程倾挑眉,很不客气地将依旧在自己身上乱蹭的手拍开,“还动?”   许晟收手了,但也只是动作安分些。   “你把我拉黑了,我只能换手机给你发短信啊,还有加你微信,你也不理我。”许晟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赶紧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程倾实在被他蠢笑了,尤其是在看到他因为自己这句明显讽刺的称呼出口,终于意识到房间内还有别人,往后警觉地一扫眼还脸一红的时候:   “宝贝儿,你以为你是谁,每天给我发信息的人多了。而且你知不知道手机短信有个功能,叫做未知来件人消息,私生扎堆呢。”   不知道是因为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因为这句没有任何实际含义的称呼,许晟的态度软下不少。他嘟囔着说:“行吧,那你到底怎么了?现在好了吗?”   “跟你没关系。”   程倾毫不留情地讲道。   他给了因为门被堵住而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的经纪人一个眼神,示意对方来管管自家艺人,继而上下对着许晟扫眼,冷淡地说:“知道我接了这部剧刻意来试镜的,对吗?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再说。”   被这么一拖延,程倾刚巧是卡点回去。   赵导是国内知名导演之一,前来试镜的演员也经过系列严格筛选,和咖位无关,主要是样貌与角色适配度问题。   许晟来试男二的戏份,上部剧与程倾和楚知钰这名影帝搭过戏,他的演技的确是进步不少。只是在台上的时候一个劲儿朝程倾看,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一样。   看过一轮,赵导在许晟和一名新人演员中犹豫不决。许晟胜在角色适配度更高,但那名新人演员的确谈得上是天赋型,先前只拍摄过几个登不上台面的短片,但都能看出,只要稍作打磨,一定会比许晟更为出彩。   “程老师怎么看?”赵导转过脸问他,接着才想起让这两名演员出去,临走前还警告性地瞪了程倾一眼。   程倾完全装作没看见,淡笑温声道:“我认为许晟会比较合适,再怎么演也终究是演的成分居高,但这个角色和他本人更贴合,未来宣传也会更容易带动他的粉丝和受众群体。”   和许晟幼稚的警告无关。   工作上的事,他一向有一说一。   “不过......”程倾垂着眸,指尖在另份档案上轻点,照片上的男生面庞还泛着些少年时的青涩,“这名演员很有能力,被刷下来会很可惜,我认为您不妨可以考虑一下让他试试男三的角色。”   齐译年,他的名字。   不知道这种用词是否算得准确,不过这的确是颗能赚大钱的蒙尘水晶,程倾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商机。   试镜最终结束,程倾懒得再面对许晟的追问,和徐夕景从小门走掉。   他被徐夕景送回家,沿路快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楚知钰说今天要接雪纳瑞去打疫苗,好像就在他家不远的一所宠物医院。程倾回家也没什么事做,一时便想同徐夕景说将他在宠物医院那边放下。   富人区都连套,生活所需的场所附近也基本都是高端线,不用担心被拍的问题。   直到下了车,程倾才给楚知钰拨去电话,开口便直入主题:“带狗从我家走了吗?我现在在你说要带它去的那家宠物医院附近,准备一起看看。”   楚知钰那边空音了几秒没说话,才传来声音:“......抱歉,刚刚在讲话。带走了,但我现在还没去宠物医院,但就在周边不远,我现在过去。”   “不用。”程倾懒得等人,“地址。”   那边又沉默了一阵,像是在坐着什么权衡一般,楚知钰才轻声回:“嗯,好,我等你。”   拿到地址,程倾仔细打量了一遍,却发现那只是一座普通的商务写字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戴着口罩一路步行,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了那栋楼下,接着按照牌号找地方,最后寻到了一间咖啡厅。   楚知钰就站在门口等他,高挑的身材一眼望过去的卓越,手里拉着狗,狗绳在他的手背上缠绕几圈,穿得也随意,看上去就是一副居家款大学生的样子。   雪纳瑞远远看见他就开始叫,想要挣脱缰绳,被楚知钰拉得紧了些。等他走近,边为他开门边解释说:“里面还有我认识的一个老师,可能还要再聊一阵。”   程倾语气淡淡地问:“你刚刚怎么不说?”   他没兴趣参与楚知钰的私生活,如果知道对方是他的老师,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来。   “不是真的是我的老师,我也和她不熟,只是一个敬称。”楚知钰低垂着眉眼,语气温和,好声好气地说,“有点事情要谈。”   程倾没再说话,跟他进去了内侧的一个包厢,封闭性还算不错,是个谈话的好地点。里面是个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的白人女人,但给人的观感却并不强势,反而看上去非常知性。   程倾刚走进去,她便站起来,向程倾伸手,恰到好处地微笑着:“程先生,您好。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我家女儿也是您的小粉丝,如果可以的话方便给我签个名吗?”   “啊,您好。当然可以,不用和我这么客气。”程倾又是一副在外人面前的温柔姿态,同她握了握,“怎么称呼?”   “喊我Alin就好。”女人回说。   他们一同落座,雪纳瑞立即蹿到了程倾腿上,动也不愿意再动一下。Alin看着直笑,说:“楚说得没错,它真的很喜欢你诶。”   程倾也笑,看了楚知钰一眼道:“它也是很喜欢楚知钰的。”   后面楚知钰便和Alin交谈起了所谓事情,虽然程倾并没有从中听出任何“事”,这反倒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谈。而且他们总是说上两句,话题便向着程倾的方面带过。从追问他一些成长见闻,再到做演员的这条道路是否遇到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艰辛。   起初程倾并没觉得有什么,只以为对方的确是太喜欢他,而楚知钰顾忌着自己在场,不想冷落,所以才会始终存在话题中心和重心偏移的状况。   直到数十五分钟后,Alin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楚知钰也因为程倾近来忌口的东西许多,出去为他询问前台,能否上一杯点单上并不存在的柠檬水,程倾才稍作空闲。   这一侧的沙发空下来,雪纳瑞开始在上面占地盘一样地乱滚,把楚知钰放在另一侧没有拉严的背包给掀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一个半透明质地的粉色文件夹也显露出来。   程倾被其下包裹的、刚巧足矣看清一个标题抬头的首页纸张吸引视线。   下一秒,程倾便已然眯起眼,微抬起身将粉色文件夹从包中取出,捏着厚厚的纸张开始迅速又草草翻阅起来。   从情感缺失症的临床研究与现有治疗手段,到抑郁症患者的陪伴方式与注意事项,再到双向人格障碍自测表,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程倾面无表情地浏览过标题,便继续向后翻过。   身后不久便传来开门声响,杯子被放在桌面,楚知钰说:“尝尝怎么样?不习惯的话我看对面有一家饮料店,就是怕甜度固定,要求他们减糖可能会不好喝。”   程倾终于知道他最近是哪里来的疯态了。   他也为自己才捕捉到的、楚知钰语气间的近日不同而感到无比恼怒,那是对待一个精神失常者,就像是看护一名三岁小孩的格外体贴、格外温柔与格外包容。   他冷眼转过了脸。   刚刚角度被程倾所遮挡,楚知钰走近坐下,才刚发现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他眸色一紧,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视野便被迎面而来的片块黑暗所遮挡。   “啪——”   程倾将那一沓的纸都甩在了他的脸上,纸张漫天纷飞,冰冷的声音却从中灵巧地穿插而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也好像被无限拉了慢。   他用没什么情绪的语气问:   “楚知钰,你可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我不喜欢你,你就觉得我有精神病是吗?”   作者有话说:   都给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九十七章 96 “别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一张纸落在楚知钰的脑袋上,恰好被卡在前额,一度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却只是沉默着,一动也没动,等到这张纸在数十秒后才自行因失衡而掉落。   程倾看着他,在发现对方无动于衷,似乎想要全盘接受自己此刻的怒火,不解释也不否认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冷笑:“她是谁?”   问的是Alin,但绝不是她的名字。   “美国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之一,是我表姐当年在伯克利的同期。”楚知钰轻声地回答他,“除了心理疏导,她在心理暗示和记忆消除方面有很大建树,之前暗示岑远我要对你的记忆下手时就曾经联络过她。”   他始终垂着眸看向地面,看上去委屈隐忍又无辜,偏程倾不吃他这一套。他微微掀了下眼皮,语调不变平态地问:“是么,见几次了?”   “五次。这是第五次。”   “不错。”程倾翘起二郎腿,向后仰靠下去,接着状似点评地点点头,“那你说说看,这五次咨询都咨询出什么来了。”   楚知钰仍僵在原地,嘴唇几番蠕动,却没有挤出一个字眼。   等过片刻,程倾讽刺地笑,轻巧地歪了些头看他:“做都做了,还不敢说吗?说说看啊,我是得了什么精神病?”   楚知钰终于抬眸,迎上程倾的视线,说:“抱歉,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   听上去像是真切的在表达歉意,可他的眼神沧桑又悲悯,没有任何衔接,下一秒便又道:“但是程倾,你真的不认为自己生了病吗?”   一句话,就让程倾从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变得大笑起来。他是真的觉得太过可笑,盯着楚知钰的眼睛,用着做作的疑惑语气连番问道:   “奇怪,你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就能推断出一个这么离谱的结果,还就一直深信不疑的呢?”   “还是说楚知钰,你是当菩萨做圣父上了瘾了?那天你突然说要追我,也是因为觉得我有病吧?怎么,以为你能靠陪伴慢慢感化我?我一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是真那么想要当圣父,圣父也得允许这个世界存在恶人,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那么美好,那还要他做什么?”   楚知钰的表情变也没变,依旧沉凝、严肃,探向程倾的目光像是一滩液体,化开,很柔和,但裹得程倾哪哪都不舒服。他的语气很平,再一次地问:“你不觉得吗?”   程倾的笑在他话落的几秒后停止,他慢斯条理地伸手,拾起刚刚掉在他们中间的沙发上的两张纸,接着站起身,往楚知钰胸前就是一拍,似乎连碰也不想碰他。   “啪。”   “别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让开。”   屋内出现一声闷响,程倾一点头都没低地目视着前方,冷淡地同他说。   楚知钰不仅没有动,还强硬地去拽程倾的衣角,几根指头扯也扯不下来:“我这么想,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是你谁也不喜欢,谁也不在乎。你连你自己都不在乎。”   他突然变得激动,声音颤抖着,抬高音量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都已经割腕了!”   程倾一句“滚开”还没出口,就被突然站起来的楚知钰晃起肩膀,被迫囫囵吞咽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你没想死,这只是你又想达成什么目的才这么做。”楚知钰快速地打断说,“我猜是想给岑远一个警告,让他不敢再干涉你的人生。”   楚知钰渐渐收力,他的肩胛向内扣着,头也埋下来,整个人不正常地颤抖着:“可你知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像个死人吗?你知道你输了近两千毫升的血才恢复体征平稳吗?你就那么自信,自信自己可以把握好度,采用一个这么疯狂危险的措施博弈,但你差一点就真的要死了。”   “我拿着把空枪顶着自己的时候,你的情绪都那么激动,当然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不想承担我死的后果,可是程倾,你对自己是怎么样的,你割腕,你自杀,醒来之后却那么的冷静、满不在乎。”   “你......”楚知钰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   这件事还真的就是过不去了。   程倾面无表情地想,他眯起眼,去扯楚知钰牢牢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门在这时却突然开了,一张从惊讶渐渐转变为尴尬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呃......”   Alin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踌躇,最后眨眨眼,说:“抱歉,打扰你们了,你们先谈。”   她讲完便要再次关门,却被程倾出言制止:“Alin,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才知道您是位这么优秀的心理专家。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方便现在为我解惑吗?”   Alin的背影愣了下,才转回身,表情有些古怪,点点头说:“请说。”   从一开始,楚知钰询问她的问题就是有关他的朋友,也告知过她对方问题严重、对于自己的心理状况并不知情。今天程倾临时要来,她也才知道楚知钰的这位朋友姓是名谁,而此刻这种场面一看便是被揭了穿。   程倾一点也没有借旁人为幌子,说些哪怕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他自己的话,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可是这样又太过直白,直白得令人措手不及:   “我上个月割腕进医院了。”   程倾的表情和语气都分外冷静,哪怕出口的是句极其荒谬的话,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去选择相信:“不过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想死。很抱歉,我不愿意透露更多,但我从不向医生撒谎。”   “而且我每年都做体检,除了因为演员的职业餐食、休息时间不定,有点胃病,身体的其它全部体征都属健康。”程倾徐徐说道,“我听说精神病都是有躯体化反应的,心理影响生理。所以我想知道,我这样的有得精神病吗?”   聊到这个问题,Alin的脸上不再有尴尬显现,一瞬便变得专业起来。她垂着眸,思考半晌,回答他道:“程先生,如果你说的这一切属实,那么就你的目前情况,以及刚刚和你的短暂对话了解,我认为你存在严重精神问题的可能性偏低。你的思维、逻辑都很清晰,并不像是一开始我预测的那样。”   “但是通过楚、也就是你的好友先前对你的一众旁述,我认为你的确可能存在着情感淡漠等一系列问题。”她停顿了下,才继续说,“当然,如果这些都并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那么它们在学术角度可以称之为,但实际于你而言就都不能称为‘病’。”   “我先前曾接收过一个情感淡漠的患者,她为自己无法回应情感、和旁人有所不同而感到非常苦恼,治疗后也有了明显改善,但是你好像和她并不太一样。”   “至于你曾经作出的严重行径,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和预约一下心理辅导。”Alin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不用感到抗拒,把心理辅导当成治病,其实只是聊聊天而已。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压力都很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心理问题,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倾唇角挂着礼貌的笑,听过后微微颔首,说:“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现在能不能麻烦您先出去一下,让我处理一下和他之间的私事。”   “.....啊,好的。”Alin从座位上抓起手提包,向他们说,“那么我就先走了,期待下次有缘见面。”   楚知钰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是程倾回应说:“我也是。”   直到门关,发出“啪”的一声,程倾才别开眼去看仍压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的楚知钰。他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程倾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他动了。   楚知钰缓慢地蹲下来,开始捡拾地面混乱铺开的纸张,一张,又一张。最后从中抽出一页抬头写着“抑郁症自测表”的纸张递过来,重归平静地说:“程倾,你做一下吧。”   Alin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却仍是冥顽不灵。又或者,可能他打心底里就不能接受,做过如此疯狂事情的程倾会被粗略判定为“正常”。   “楚知钰。”程倾的语气终于重了些,他喊他的名字,但用的不是嘲讽语气,“你是不是真的有些疯了,从你拿着枪找到我的时候,也可能更早。”   那张纸没被接过来,楚知钰的手也始终固执地抬着,像在哄小孩一样地柔声细语:“我知道你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所以我这么做,让你很生气,但是你不能因为生气就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刚刚你也听到Alin说的了,你是存在一些心理问题的,你们只是进行了简单对话,谁也没办法百分百地确定你的状况。”   程倾其实根本谈不上生气,那点火气甚至还不如感到的荒谬更多些,但的确不快就是了。   他早便平静下来,现在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渡过去的时间的一秒又一秒,才终于开口问道:“你是真的觉得我生了病,还是用我生病了来给你自己一个借口,继续待在我身边。”   楚知钰的瞳孔缩了缩,继而愣住,没有说话。   “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些好了。”隔着衣服,程倾指着他的心口的位置,“你这个人太恪守道德观念,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可是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情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了这些的底线。”   “这让你很痛苦,但是离开我也让你痛苦,你本来就无法接受当时选择的放手,加上我割腕的事情刺激到了你,你就再也做不到了。所以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好像我对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生了病,生病就意味着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而你想要包容一个犯了错的爱人,就也再没什么触及底线的了。”   程倾用指尖敲了敲他,很轻的力度,楚知钰的心却随着重跳了几下:“其实里面全是私心。”   他话刚一讲完,楚知钰的表情就很快肉眼可见地发生剧变。他的睫毛忽煽忽煽的,时而会盖住眼睛,却盖不住几乎快要跳出来的慌乱和迷茫。好像一个走失找不到父母的孩子,语无伦次几番,才吐出一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是,你当然没有这么想过。”程倾真切地相信这一点,“但是自私自利就是人的本性,你想要高尚,想要无私,可你潜意识会替你作出决策,不是吗?”   楚知钰在片刻后才略收敛住情绪,他去抓程倾的手,掰着手指就要将那张单子往里塞:“不管我有没有私心,这都和你的身体情况没有直接关系。程倾,你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支开你,除了权衡利弊外还有别的原因么,我现在告诉你。”   程倾实在懒得再和他掰扯,干脆一句话,就让楚知钰停下了动作,钝钝地抬起头看过来:“你选择放我回北京,我的确承你的情,所以告诫你别再和我搞在一起。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手,所以从我打算割腕的时候,就已经事先想要支开你,不希望你看到这一幕。”   “岑远是个哪怕再失控,也会在心里步步筹谋的人。所以我原本打算,岑远带我去医院,就绝不会让这件事曝光在网上,而你也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我不想影响你离我远点的决心。”   “这两点都算是我还你的,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你不知道的第三点。”程倾告诉他,“原因和刚刚说的相同。”   “回北京前你曾经问我,我对你究竟有没有过一点除了利用以外的感情,当时你没让我回答。但其实就算你不阻碍我,当时我也不会说实话。我内心的答案是有。楚知钰,我有一点喜欢过你。”   楚知钰的眼睛亮了起来,程倾却没给他一点沉浸喜悦的时间,下一秒便无情吐露道:“可能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所以这点喜欢、这点特殊对待非常难得,但其实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放在你口中的‘正常人’身上,可能还不如路上见条流浪猫的喜欢。”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人,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身上的一些东西,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会想见你的喜欢。我现在坦白告诉你,是发现不给你任何希望,你也依然在做些蠢事。”   程倾冷硬的语气有点难察的无奈,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在有些时候,楚知钰这种认定死理的人远比岑远这种行事无状的疯子还更要难缠:   “别再抽风了,可以吗?”   “你说,你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楚知钰恍惚地说,或者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庞大的惊喜太突然,他像是一个过载的机器,反复重复着卡死,“有点喜欢我的......”   程倾后面说得这些,对于一个长久以来哪怕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内心早便认清现实、对于接收回应无望的人而言,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程倾也是在片刻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楚知钰的脸上渐渐浮跃上喜色,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毫无预告地突然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你他妈又犯什么病......”程倾的脸都被挤得有些变形,他忍不住骂着,楚知钰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着接话,“所以我有机会的,对不对?我追你是有机会的。”   而且他很快意识到,楚知钰还在把手里的单子往他手里塞。程倾忍无可忍,一嘴咬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也没留力,直到对方松开,吼道:“滚开!”   可能是下午的一连串交流都和精神病有关系,加上对面是个看起来就精神失常的人,程倾实在也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他干出了一件与他平素的从容极其不符的事——错过遮挡路径的楚知钰,直接一脚踩上桌子,不走寻常路地越过桌子走到了门边。   他重重地甩上门,头也没回。   程倾决定再也不和这个疯子作这类话题的交流了。反正追在他身后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对于楚知钰,他已经足够意思。   作者有话说:   多我一个吧宝宝 我也想追在你身后55 第九十八章 97 “又一个?”   程倾拍摄的那部由陈枞导演的民国电影,先前被岑远用以威胁压了多日,历经周折,终于是定档上了映。   他出席了电影的首映礼,其后几天也是配合电影宣传,和同组演员一同参与了扫楼,接着便无缝衔接地进了组。   楚知钰还疯着,虽然没毫无分寸感地飞来探班,但把追求的举动做了尽——一天一束送来剧组的花,还有各种名贵的男士腕表、私人订制的服装、名家作画等变着花样的送礼。   他送,程倾就收着,从小到大他接收别人的好处多了,总之没必要拒绝谁上赶着给他送钱。   只是楚知钰实在是太毫不顾忌了。   他还记得,上次把事情做得这么显眼的,还是也在剧组,岑远给楚知钰送的花,就已经是闹得组内传闻不断。   更何况楚知钰还一点也不收敛,属实名制的。每次给他送些好吃的、好喝的,顺带宴请全组,虽然也就单这一点实名,但其它人也不是傻子,并不难猜测其它那些示好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唯一的庆幸,就是好在组内都是签了保密协议,并不会对艺人的私生活乱说话。   可楚知钰做得还不仅这些,每天仍在对程倾的心理状况关怀备至。起初程倾视若无睹,后面实在不想再眼烦,敲字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是,我是在感知情感上有些问题。虽然我不觉得那又怎样,但你既然那么在乎,那我现在就去找个伴,并且保证以后好好对他,慢慢感悟什么是爱,我想心理医生应该会很支持我一个病患多和外界交流吧,你觉得怎么样?”   文字好像气急,实际程倾表情变也没变,拍摄间隙喝着水就发了过去。   或许楚知钰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做不到大度的说好,也做不到无耻强权的说不行,总之那天对方自此便没再回话了。   至于岑远那边,倒还算安分。   进组拍摄到现在的半个月里,对方几次想要飞过来找他,但都被程倾以腾不出时间而拒绝。虽然实际理由并非于此,岑远心知肚明,但他的行程的确很紧张,岑远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时倒也没做什么。   就这样,程倾渡过了一段极其忙碌的时间。偶尔应品牌方要求出席活动,回到剧组不是许晟就是和齐译年一起进行拍摄,但大部分时间三人一起也多。   他没让徐夕景时时刻刻地跟着他,毕竟工作室的一切还要有人管理,更何况他还准备先投资些影视项目试试水。   值得一提的是,程倾对齐译年的印象很好。   对方并不是深邃型的浓颜系长相,很温和大气,在国内一众男星中属于少见的类型。笑起来有两颗酒窝,有点反差的可爱,眼下有颗泪痣,这就又添了几分媚色。一旦打开了知名,应该能适应许多不同类型的角色,戏路会很广。   而就剧组这些天的观察,程倾发现,齐译年不仅在演戏上面颇有天赋,而且还很刻苦上进。   不过虽然程倾对这个赚钱工具很满意,但也只是暗暗打量,除工作外没作过什么交流。一来是齐译年性格的确腼腆,二来也是许晟每天在片场都别别扭扭却始终“不经意”出现在他身边的缘故。   考察期结束,徐夕景送来了签约的一系列合同,说要与他确认一些细节。程倾本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但对方打着工作旗号出现也不是一次两次,便也默许。   他来时是个下午,程倾刚结束今天的拍摄,也是半月多来好不容易轻松没有整日戏份的一日。   “程哥,咱们开的条件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太过优渥了,是不是考虑再......”   徐夕景边为他递水边说,后半句巧妙地省略了。   “不用。”程倾抿了两口,才同他说。   对于一个新人算优渥,但对于一个不超一年绝对能成为当代人气的新晋小生而言,便算是赚到。   现在天气还没太转暖,好在这部戏是现代装,也刚巧拍摄的是冬日刚过的初春时间,所以戏服也算应季,不会存在过冷或过热的情况。   程倾松松外套的领口,同他一起向个人休息室走。刚巧走到门口时,他却突然被从身后叫住。   “程、程老师,请等一下!”   程倾回过眸,稍稍有些诧异,叫住自己的会是一贯不爱讲话、平时众人聚集在一起也主要是微笑聆听的齐译年。   但也不算太过。   因为呼喊声传来时,徐夕景已经将门推开了小半,他看见了许晟警惕、又同样警告着程倾、绝对算不得好的脸色。   程倾一向不喜欢把他当成私人所有物的谁,何况这些天许晟明里暗里霸占他时间的行为,也该涨个教训。所以还未回头,他便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神情的面孔。   不过齐译年只在他回头时稍稍与他对上视线,接着便垂下了眼帘,很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我现在有点事想跟您说,您......方便吗?”   “方便。”顺手从徐夕景怀里抽走那份卷着合同的文件夹,程倾不出任何差错地微笑着,颔首道,“你说。”   “其实我知道,我能够参演这部剧,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是您争取给我的,但我一直都没有和您道谢。”   “我知道不该找借口,但刚进组的时候我确实一直没怎么找到机会,后面就越来越不敢开这个口了。”   说着,齐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停顿踌躇片刻,很认真、郑重地抬起眼看他:“真的非常感谢您,虽然这样也不足矣表达出万一。”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甚至发着光,除一份无与伦比的感激,萌生的其它感情不止。可能对方还并未意识得到,但明眼人实在很难不一看便知。   “我不敢接受你的这份谢谢,选角方面是导演等一众专业人士评选出来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说话就管用,是你自己给力。”程倾将文件夹递过去,在对方的眼神询问下笑答,“小齐,我很看好你。回去仔细看看,考虑好了联系我。”   程倾知道门没有被关严,所以也并未明说这究竟是份什么东西,有意想要叫人浮想联翩。   而齐译年打开文件夹,只翻过一个开头,便很快地抬头,欣喜激动溢于言表,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语无伦次地同程倾说:“程、程老师,我现在就签。”   他动作急促地翻着兜,似乎是在找笔。程倾正准备要继续说些什么,却错过对方肩膀看见了一个不该在此的身影。   又或许是两个。   楚知钰站在长廊远处,程倾还没看得清对方的表情,另一道身影便错在楚知钰身前,遮挡住了他视线。但程倾知道,楚知钰是在看着他的。   慢一步出现的岑远背对着他,与楚知钰之间的气氛本是一眼望去的剑拔弩张,可岑远却又在几秒后转过了头,也向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约好了”,一个飞来找他,另一个就接踵而至。   “小齐。”程倾微微挑起眉,原本柔和的微笑变得有些意味不明,“我这边现在有点事,答复不急,你回去好好看看再作决定。”   那二人走近的这点功夫,程倾身侧的门被打至大开,他听见了许晟刚冒了个头的一句语气极不乐意的呼喊,是在喊他的名字。   楚知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住在外的风度姿态的,数步的路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程倾说要找一个人认真开始试试,这才没过两天,对方身边就出现了一个新人。   岑远的目光则斜斜地落在程倾身侧的许晟身上,又转回给程倾,明明双眸间没什么情绪,却深暗得压人。他轻笑一声,问出一个四人里虽实意所指有差,但都属意图的问题:“又一个?”   程倾满不在乎的闲散姿态,只朝着自己的助理徐夕景勾了勾手示意,接着便当着其余三人的面,转身就进了休息室。   走廊转瞬空寂,只留下一道悠长的:“啪——”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完结了? o???? ·? o????? ?   这本真的写好长,突然有点舍不得 第九十九章 98 终章   两年后。   诺大的办公室中岑远正于其中悠坐,落地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的双臂随意搭放在扶手,面前的电脑屏上正播放着今年金鸡百花电影节直播,蜷起的指节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着。   电影节内场座无虚席,此时正进展到最为关键的“最佳男主角”奖项获得颁发前刻,出现大屏的角色饰演者或神情肃立,或假装淡然,却都明显是翘首以待。   五位参与入围的角色,程倾所饰演的也在其中。   远处只开了一盏小灯,氛围昏暗,岑远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沉平。主持人一段技巧性的拉长停顿仍在继续着,他的脖子却突然被从后揽住。   岑远没有转移视线,只是不疾不徐地抬手,握住那条垂落胸前的手臂,问道:“不到场领奖,就不怕主办方奖给了别人?”   他的头顶传来几道轻笑,反问说:“那你怕吗?”   “你觉得呢。”终于偏过头,岑远的视线顺着那只手臂攀爬而上,最终黏着在一张极为精致漂亮的脸上。也就在他扭头的片刻之间,这张脸也放大在了身后的电脑屏幕之上,“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没有一个人能拥有比你更高超精湛的演技,恭喜。”   程倾闻声挑了下眉关,接着等到片刻后角色高光剪辑视频播放结束,轻盈地甩开了岑远的手。   两年内,他毫无间隙的进组,先后又拍摄了两部电视剧、两部电影。电视剧当然均为年度爆剧,但电影获奖,加上先前陈枞导演那部拿下一次金马得奖的影片,这就已经是程倾第三次拿影帝了。   他冲奖冲得极有对应性,奖奖不同,就是朝着史上最年轻的三金影帝去的。毕竟他翻身当老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不是真爱演员这行,未来也不见得要始终拍戏。想冲奖也就是做个有始有终。   此刻也当然如愿。   程倾边系紧了些浴袍的腰带,边向沙发走过去,两截若隐若现的小腿惹得人不由得视线发紧,姿态懒散地问:“岑远,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话里的那点儿阴阳怪气?”   岑远的眼底挂上些笑意,他没有回应他,转而撑住桌面起身跟了上去。直到停在程倾一旁,微微垂眸看着他的发顶,也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探手向对方伸了过去。   “我今天不留你在我家过夜,我.......”   程倾并非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动作,可他本以为这只是场简单的调情,却没料到对方突然捏住自己脸颊向外扯了扯。   说疼倒是谈不上疼,但这种行径实在幼稚得可笑,跟小孩看见什么喜爱的玩具一样,总爱拨弄这一下、拉扯那一下,总之和岑远不太相符。   程倾还愣着,岑远便已经见好就收地收手,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半坐了下来:“接着说。”   “我原先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手这么欠。”程倾眨了两下眼睛反应,接着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未尽的那句话道,“我还要去拿我的奖杯。”   岑远对此似乎持默许态度,因为他的手现在开始在程倾才吹干的头发上乱动,过了两秒,突然又问:“你让谁给你领的奖?”   “楚知钰。”程倾回馈给他的明知故问又一个白眼,“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你打哑谜,以前归以前,现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岑远短促地挑眉,继而颔首道:“好。那我直说,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遵守约定,哪怕我明知道,过得越久我就越拿你没办法。我作为手握条款持续贬值的那方,现在我想反悔了。”   程倾的嘴唇弯了下,拨开他站起来:“但也只是想,哥哥,你还是没有明说。你可从来不是先礼后兵的类型。”   他往岑远办公室内侧设置的卧室中去,接着无视身上的视线,自顾自开始换起衣服。   “当然,只单就你炒CP这一条。”岑远再一次地跟上去,这回干脆承认道,“说实话,我从不认为网络上这种虚假的营销有什么,你和楚家那个也不是第一天这样绑定。但当认为你们相配的消息铺天盖地,有意或无意地传进我耳朵里,我就是觉得很不爽,越来越不爽。”   被对方的言语所取悦,程倾套上外套,本准备直接离开,脚步却在最后一刻回转停顿。他看着岑远的眼睛,露出一个不言而喻的笑容,说:   “那好吧,哥哥。”   “不过你也清楚,我的咖位早就不需要和谁捆绑了,我也没有任何运作过。CP粉太死忠这也不能赖我,谁让当年进医院他也被拍了。”   是对对方有关此所做放手不管的默许态度。   迈出岑远公司大楼时,程倾饶有兴致地想,从楚知钰手里拿过奖杯,自己该是跑去哪个地方度过一个真正意义上不被打扰的假期。   一上车后,他便同前来接他的徐夕景说:“小徐,之前和你说过,把我下个月的时间空出来。”   “嗯嗯,都沟通好了,程哥。”徐夕景点点头,在后视镜里看他,“而且除了几个顶奢代言,后续没接什么工作安排。至于想要你接演的剧本我都存着,万一哪天你又想拍戏了,我再整理好发过来。”   他在工作方面已经蜕变得成熟得多。   程倾颔首,知会他道:“再买一张明天上午出发去悉尼的机票,酒店要海景,先......”略微思索了下,才接上话说,“先订一周,后续换地方再和你说。”   徐夕景张了张嘴,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自己可以跟着一起过去直接安排,但想到近期手头累计的工作沉甸甸,最后闭上嘴沉默片刻,才应道:“好的,程哥。”   回到家后,程倾先是回复了圈内人士发来的一众祝贺信息,接着便边刷起其它艺人的新剧,边逗着和雪纳瑞玩了一阵。   他最近很爱看这部沙雕穿越剧,一个是剧情世界观构建就很不严谨,离谱到没人会去纠结它的离谱,二是主演的演技运用的实在是“炉火纯青”,完全足矣拿来当段子看。   还剩五集半看完,算算时间应该刚好够撑到楚知钰从厦门飞回北京,出现在他家门口。   楚知钰比他预想中来得要更快些。   程倾本意是想拿完奖杯就让他走,就当是取了个超远距离的闪送,所以没用软件,蹬上拖鞋去给他开门,迎面却被捧巨大的花束拥住。   或者说,是楚知钰挤着那束花,克制地虚虚抱了他一下。   “恭喜。”楚知钰的眼睛很亮,语气也有种隐忍的激动,“我为你感到开心。”   说话间隙,他将奖杯也塞进他手里,导致程倾不得不先找地方把占据他过多动作空间的东西都放下。等把花和奖杯都堆在桌子上,楚知钰已经从玄关换完鞋,走了进来。   秉持废物利用的原则,程倾转过身同他向脚下使了个眼神,没有半点要体贴对方风尘仆仆的意思,哪怕这种风尘仆仆也是因为他:“今天阿姨请假,还没有遛狗。”   说完,程倾又突然改了主意,提供了第二选项:“或者你现在把它带走,我怕它晚上在我床上上厕所,而且未来至少大半个月我都不在北京。”   他经常把狗扔给楚知钰。毕竟他很清楚,把狗留给保姆或者助理带,对方肯定更愿意自己养。   其实楚知钰早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个奖项,否则也不会让他去代领。但进门开始,对方就没有一点为此喜悦的样子,还是将他的高昂情绪冲淡了些。   他微微垂下眼帘,但依然是柔和地浅笑着,攥了攥早便上前拉住了的对方的手,说:“好,我把它带走。”   程倾点头“嗯”了声,盯着楚知钰转变黯然的神情,似乎是直到这时才想起什么,感到无语地笑:“你又怎么了?没谢谢你的花还是什么?你林林总总送我的花都够给家店供货了,我没地方搁都没扔进垃圾桶,你还难过上了。”   这段时间以来,楚知钰越来越林黛玉,好像什么时候都能矫情委屈一下。其实他大抵清楚,对方也是大抵知道自己和岑远的关系的。   “没有。”楚知钰看着他的眼睛,犹犹豫豫地说,“我只是在想,你内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程倾抬了下眉,靠在餐桌的台沿上,一副等他下文的姿态。   楚知钰却似乎不愿意再往下说,将话题转向了工作上面的事。他本科毕业后去了美国念MBA硕士,两年内只接了两部电影,其它时间都在为程倾的公司无偿打工。   聊过几句,他极其自觉地走向玄关,又拿着狗绳折返,给雪纳瑞套上,牵住,只留下了一句:“我走了。”   程倾没同他计较这段欲言又止,也没目送他出门,闻言耸耸肩便回了屋。   但他还是收到了楚知钰有关这段话的下文。   在隔天清早飞往悉尼的飞机上,在起飞前。   【楚知钰】:这两年你一直在不停地进组拍戏,我以为你会很想要内地的影帝满贯奖项,可是你让我代你领奖,好像这对你又并不是那么重要。你想开公司,可是去年四月份你的证券公司上市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特别开心。包括昨天我和你讲项目的得利,你也好像兴致缺缺。   【楚知钰】:我真的不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可以不知足,得到后永远想要更多,一直往上走,但你不可以得偿所愿,却内心实际根本无波无澜。   【楚知钰】:我知道昨天晚上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生气,但绝不会乐意听,甚至大概率对此嗤之以鼻,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又或者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在误会,那当然最好。   【楚知钰】:虽然都说人生在世,做的很多事都不需要意义,但是快乐本身就是一种意义。程倾,我只是希望你会真的开心。   一目十行地读过这几条信息,程倾的视线定在最后一句上,微微扯起了些唇角,其中当然有着超过大半的楚知钰所预想的嗤之以鼻,但也有点别的什么。   他甚至能够猜得出来,如果不是曾被威胁性拒绝,对方的下一句就会是“你去看下精神科医生吧”。   为这洋洋洒洒的一大段,他回以对方一个字的犀利点评——“蠢。”   得偿所愿,又怎么可能会不感到高兴。只是很有些可惜,他所有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而一个没有任何悬念的得偿所愿,得到的喜悦就也非常显然会大打折扣。   前来检查安全带的空姐恰好行至程倾这行,将手机关闭,他颇有些无味地想,不过楚知钰有一点倒是说得没错,他需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除了从来不曾有过动摇的,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给自己撒花!   Cuou你小汁居然能写下来30万字   求一个专栏关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