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钢琴的3650个日子》作者:格卿   文案:   临音附中的人都知道,简一鸣是条咸鱼,还是条身体力行,为自己带盐的那种。但就是这么一条咸鱼躺在了钢琴系所有人的头顶上,谁都踹他不下来,甚至咸鱼偶尔动弹会掉点盐粒下来,均匀撒在每个人心头,对他们无声嘲讽。   那段时间,愤怒的临音附中钢琴人都有了口号:煎了那条咸鱼!煎了他!油炸切段爆炒!   而他们口中的咸鱼,却感觉和钢琴小姐姐要谈不下去了,正考虑要不要跳槽隔壁爱豆行业,蹦跶几年就退休回家,种花养鱼继续躺,结果被隔壁小提琴系的男神符盛蓝一铲子铲上了世界舞台。   咸鱼简一鸣瞪大了眼睛:???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弹琴第十年,简一鸣踏上了奥赛舞台,成为第一个捧起奥赛奖杯的花国人,一时轰动国内,成为无数中小学生和钢琴人心中的偶像。   被架上了烤架下不来的简一鸣彻底躺不下来,饱含热泪抱住了他的钢琴小姐姐:符盛蓝那个大骗子!只有你才是我的真爱!   阅读提醒   1.是作者的喵写哒,大家不要骂喵,喵主子赚钱养家不容易   2.日常校园生活   3.架空现代背景,比赛参考但不完全符合现实   4.主钢琴   5.未成年前不谈恋爱!   6.去留随意,不必特意告知了,有缘江湖见,感谢感谢   内容标签: 励志 现代架空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一鸣,符盛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十周年纪念日,我和钢琴结婚了   立意:找到自己的世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1章   下课的铃声打破了临音附中原本的安静,六月的宁静校园瞬间鲜活热闹起来,学生们像是刚刚被鸟妈妈放出鸟巢飞行的雏鸟,三两成群地慢悠悠走向饭堂。   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像是一滴油混在了水里,在水面上滚过不留痕迹,丝滑穿过人群,从中间的位置一路走到了最前面,并以一马当先的气势奔向饭堂,还有余力和其他人打招呼。   “简一鸣,今天又是你爱吃的菜吗?”   简一鸣也不在意她的调侃,侧脸对她眉眼弯出了一个微笑,摆一下手,就走了个没影。   “真的好帅!”开口的女生对着她的同伴宗半雪开玩笑地幽叹:“就因为和他同学了,我从此再也看不了偶像剧。”   宗半雪:“快一年了你怎么对那条咸鱼的滤镜还没打破?”   “咸鱼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看起来阳光就好了。”陈梓菱浑然不在意,“多美好的阳光美少年,姐姐我就好这口,没办法。”   两个女生就着校草简一鸣又聊了两句,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她们的学业上。   陈梓菱问:“下午没有课了,吃完饭你要回宿舍吗?”   “我要去琴房。”   “你就差睡在琴房里了,还没有练够啊?”   “我想再练好一点。”宗半雪侧过头,她努力假装自己浑不在意,但她紧绷的下颚线暴露出了她的情绪,“马上就要到期末的演奏考试了。”   陈梓菱没有注意到朋友这点口不对心,她点了点头,“最近小提琴系的人也是,个个恨不得睡在琴房里一样,琴房都不好约了。”   “那当然,因为罗贝尔回国了。”   “罗贝尔?那个小提琴天才回国跟我们学校又有什么关系?”   宗半雪都想叹气了。“你不知道他中文名叫符盛蓝,是我们副校长的外孙吗?”   “什么?我不知道!”陈梓菱吃惊得眼睛微微瞪大,:“天呐,我们这是什么神仙学校,不仅有卫校长、王老师,还有一个藏龙卧虎的符校长!”   “不行,我也得赶紧练琴,我还有一首曲子没背谱呢!”   “谱都没背好你下午还敢回宿舍?”   “我下午就去背,马上背立刻背!”陈梓菱抓着宗半雪的手就跑起来,打断了朋友堪比严师的教训,连连求饶:“我们赶紧去吃饭吧,晚了就找不到好的琴房了!”   一个活泼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像两尾可爱过人的游鱼在临音附中的行政办公楼前掠过,嘻嘻哈哈的声音从楼下传到了楼上的副校长办公室,传进了站在办公室窗边的男生耳里。   这就是两个女生刚刚话题的主角,符盛蓝。他很高,也很瘦,头发有点长,刘海已经跨过了眉毛遮住他那双罕见的碧绿眼眸,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情绪不高的状态。   “我还要一会儿,盛蓝。”他的背后是两个女孩刚刚提及的另一个对象,临音附中的副校长符滨河,一身笔挺的西装,表情严肃对着电脑办公,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忙碌一些过分重要且难以下决定的事。他说:“要不你先去吃饭?一鸣应该在饭堂里了,让他帮你刷饭卡好了。”   符盛蓝摇摇头,“没关系,我等外公就好了。”   符滨河蹙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反而扭出了一个“川”字。不苟言笑的符校长点点头,继续沉浸在办公之中。不一会儿,符滨河就处理完了工作,外祖孙两个一前一后走向学校的饭堂,不像亲人,倒有点上下属的意思。   晚上符滨河和符盛蓝相互道晚安之后,算着时差给还在国外的妻子焦怡打电话。   他们相伴三十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一套不为人知的沟通方式。符滨河这通电话罕见地说了一大串东西,将他这几天的行程絮絮叨叨地交代清楚,两个人干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几句话都说了出来,换做女儿符淼早就没耐心听下去,两父女的感情也因此越来越远,但焦怡却不同,她早就习惯了符滨河的表里不一,当他人腼腆不好意思时说话就会九拐十八弯的性格,焦怡精准地提炼出信息,然后问道:“一鸣呢?一鸣这几天没来找你?”   符滨河语气里也有点遗憾:“高一马上要演奏期末考了。”   焦怡又说:“今天盛蓝去学校,怎么不带他去参观参观呢?那孩子手指的伤快好了,马上就要重新练琴了,正好可以参观参观附中的琴房和课室,你花了那么大力气申请经费建设的地方,正好让盛蓝看看。”   “过两天的演奏课期末考,也可以把盛蓝带上。”   妻子几句话,把他们这两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符滨河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依旧压得很平静:“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焦怡就把这件事告诉符淼,故意说得妙趣横生,把面上镇定实际慌得不行的符滨河老底掀给女儿看,最近心力交瘁的符淼听完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第二天,符滨河带符盛蓝参观学校一路从课室参观到了琴房。   临音附中的琴房的规模已经不是一所普通音乐学校能拥有的了,足足建了一栋楼,取名为聆音楼,这栋楼无论是琴房的数量还是设备和隔音效果在国内都傲视群雄,只要关上门,相邻的两间琴房声音也难以干扰到对方。这里还有一间设备顶级的录音室,顶级到国内会有音乐家特地过来租借的程度,把曾经上头的临城音乐大学都羡慕得眼都红了。   聆音楼一楼整层是演奏厅,明天高一的演奏期末考试就在这里公开进行,这两天正开放给了学生练习使用。二楼就是那间鼎鼎有名的录音室,三楼到七楼学生琴房琴房,八楼是教师琴房。   符滨河本来想带着符盛蓝仔细逛逛二楼录音室的,偏偏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只能放符盛蓝一个人到处看看。   他先上了二楼的录音室。   复古木调的录音室,中间放着一家黑色的三角钢琴,灯光、收音器、隔音墙……他想起自己站在录音室里的时候,没有练琴的第二个月,日夜拉琴的日子好像已经距离他太远太远。   符盛蓝的手指抽搐般动了动,很快恢复平静。   他放弃了电梯,推开了救生通道的门,刚刚恢复平静的情绪马上又起波澜。   ——救生通道里溢满了琴声。   演奏厅的三角钢琴正在吟唱,声音在求生通道里相互碰撞,形成回音,却难掩它通透纯净的气质,像多彩的小球在楼道里来回碰撞。   是莫扎特。   莫扎特A小调奏鸣曲K.310第一乐章。   符盛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首莫扎特。莫扎特的曲子难度都不会很高,众所周知那位奥地利天才的曲子最难处理的不是技术难度问题,而是声音的处理,多一分油腻,少一分无知,他是成年人用孩子般纯净的目光观察这个世界的作曲家,他并不无知,只是拒绝世故。   音乐界关于莫扎特有一个很著名的梗,莫扎特的曲子小孩子弹得好,长大了反而弹不了。像符盛蓝,他对莫扎特就相当不擅长。   而正在演奏的这首K.310……   符盛蓝坐在了楼梯道里。   极其差劲的音响效果,狭窄的楼道让声音重重叠叠粘成一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符盛蓝坐在这里仿佛丧失了站起来的力气,靠在墙边坐下,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溺水的人重新浮到水面之上,争分夺秒地抢夺空气。   音乐具有如此巨大的魔力,它通透纯净,也蛮不讲理,强大的感染力直击人魂,毫不费力地击中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把他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伪装统统击碎,勾出他拼命压抑住的感情。   莫扎特A小调奏鸣曲K.310,是莫扎特钢琴奏鸣曲里唯二的小调,创作于1778年,是莫扎特失去亲人、音乐事业失利,最彷徨无措的一年。   和现在的符盛蓝处境微妙重叠。   以前不知道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努力决定了人的下限,天赋决定了人的上限*,但绝大部分人努力的程度,远远没有到拼天赋的时候。   这句话在古典音乐圈是不成立的。   这是个很残酷的地方,有天赋和没天赋的孩子几乎立竿见影,没有任何模糊的、可商量的余地,乐器的声音一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   今天,一直被盛誉小提琴天才的符盛蓝,终于遇到了另一位天才。   --------------------   *曾国藩: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   +   先明确:   1.咸鱼的定义:没有理想的人。(出自百度百科)   2.本文现代架空!现代发展拐了个弯,前期历史相同!   +   早一天,晚一天,踩上3月最后一天。   封面还没做好,等我琢磨琢磨~ 第2章   临音附中全名临城艺术大学附属音乐中学,位于花国南部的沿海城市临城。临城这个名字来源的传说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海洋与艺术之神曾经莅临以此,因而得名。   临城发展到现在,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天然港湾确实海贸频繁,经济发达,却和艺术没什么缘分,城市也不以艺术著称。临城创立音乐大学时间很早,也始终没出几个出名的音乐家,在它底下的临音附中曾经不过是国内中国音乐艺术学校中平平无奇的一所,直到七年前——七年前花国走出去的世界级音乐家卫丛回国了。   卫丛要回国发展的消息一出来,所有音乐艺术相关的行业都沸腾起来,花国整个音乐市场宛如八仙过海,人人都千方百计想要搭上卫丛的便船,就是谁都没想到,卫丛没选国内顶级音乐机构,没选国内数一数二的音乐大学,反而去了这所平平无奇的音乐中学。   有心人查过才知道,这所艺术类中学在卫丛来之前的两个月,从大学底下的民办中学转成了独立民办中学,不缺钱的卫丛成为它最新的主人。   冲着这个名字,无数家长挥着钞票蜂拥而至,在钞能力的加持下,临音附中便一跃成为国内的顶级音乐中学,加上卫丛的光环加持,有志走器乐道路的学生都会把这里作为第一志愿。   卫丛带来的改变当然不仅如此,他将学校的课程和考试制度大力改革,以一己之力让临音附中成为了全国肄业率最高的中学,当年应届的学生都是哭着毕业的。   奇怪的是,越是这样,家长越是挤破头要送小孩入校。   所有考试中,挂科人数最多、也是最难的一项,就是每学年期末的演奏课考试。   在这里上学的三年里,每一学年的期末考都有公开演奏考试,三个年级分隔一周考试,这段期间分批分时段开放演奏厅给学生练习,每个人大概可以分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两个小时是真的可以用金子来衡量的两个小时。对他们这群上台经验严重不足的学生来说,用珍贵来形容都不足以展现出它的重要性。基本上这个时候每天来第一个来练习的人早早就会在演奏厅门口等开门的老师,上一个学生还练完,下一个学生就已经早早的在台下等待,要是下一个学生迟到了,本应离开的学生还会偷偷练下去。学校甚至处理过偷偷翻墙回学校,想要溜进演奏厅练习的学生。   当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争取演奏厅使用时间,退一步也在琴房没日没夜的时候,天天练琴两个小时、不多一分钟不少一秒的简一鸣就特别与众不同。   莫扎特K.310第一乐章的最后一个音落下,他今天练琴的时间就结束了。   没等简一鸣盖上琴盒,演奏厅内忽然掌声响起,他闻声望去,是拎着钥匙准备关门的保安小哥小马。大串的钥匙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保安小哥称赞道:“好棒的曲子,很欢乐嘛。”   简一鸣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含糊地应了两声。   小马哥还好心道:“李老师今天不在学校,王主任让我找你一起锁门,你还要再练一下吗?我先去上面叫学生出来好了。”   “不,不用了。”简一鸣关上琴盒,“我今天练好了,明天彩排,等后天考完试就放假。”   等简一鸣出来去,小马就把演奏厅的前门锁上,等他来按指纹上第二重锁:“当学生就是好,考完试就能放假了,高一的暑假足足有两个半月。”   “也没那么好,还有暑假作业呢。”   小马想到的是这群音乐生日夜不休地在琴房里练习的画面,简一鸣则想起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文化课成绩和成山的作业本,两个人都叹了口气。   “要是暑假作业都没有,那可太让人羡慕了。”年轻的保安小哥迅速换了个思路,用社会人的语气对学生仔说:“好好珍惜在学校的时光,知道吗?”   简一鸣感觉自己被同阵营的同伴背刺了。   小马看了看时间,又道:“你去看消防通道,我先去琴房那边叫人出来?”   “把消防通道锁了,我跟你先去叫人吧。”   曾经就有胆大包天的女生躲在消防通道里避开聆音楼关门的巡查,还聪明地避开了监控,要不是有老师经过听见钢琴的声音,她很有可能就真的在琴房里睡一晚了。从此以后消防通道就成为了关门时严防死守的地方,尤其临近期末考的时候。   “行。”   两个合力清空了聆音楼,把躲在琴房里装死的、求饶的、打游击战的学生都送出去之后,才把门锁上。   “越临近考试越像打仗一样,还要讲究攻防策略。”小马笑得开心,其他保安避之不及的事他乐意得很:“像在玩阵营战一样哈哈哈。”   简一鸣跑上跑下,喘着气笑。   保安小马正准备把大门锁上,他忽然道:“等等,有声音。”小马茫然地听了听,什么都没听见,简一鸣却已经快步走向消防通道的位置:“我们忘记再去看消防通道了,里面好像还有人。”   “谁啊?奥莉加又躲进去了吗?”   简一鸣打开门,通过通道紧急灯微弱的灯光看到了墙边靠着的人影,吓了一跳,连忙把所有的灯打开,确定对方没有外伤才松口气。“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站得起来吗?”   没见过的男生长了一张过于好看的脸,靠在墙边急促地呼吸,一头的冷汗让他头发黏着在额头上,绿色的眼眸半阖,整个人显得精致又脆弱。他伸手虚虚地抓着简一鸣的手臂,声音虚弱但坚定:“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叫救护车。”   简一鸣忽然意识到什么,朝着外面慌张打电话准备叫救护车的小马说:“小马哥,人没什么大问题,别打电话了,过来帮忙。”   简一鸣把人胳膊搭在了肩上,扶着他的腰站起来。对方看起来身高不矮,他已经做好了一个人扶不起来的准备,结果对方出乎意料地轻,看他异常难受的样子,简一鸣干脆把人抱起来。   过来帮忙的小马都伸出手要和简一鸣一起把人架起来了,看这情况立刻把手缩回去,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简一鸣注意不到他的表情,急着把人送去医务室。他闯进校医室,校医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给人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做检查,男生的拒绝都被吓到了的简一鸣和校医镇压,只好躺平让校医仔细检查一遍。   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人却虚弱得不行。   “他没事。”校医放下听诊器,斩钉截铁下定论:“就是太弱了。”   简一鸣眨眨眼。   “0.1鹅战斗力,”校医指了指躺平了的人,“最近肯定没有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心思太重,胡思乱想,弱得一阵风都能把他送进医院。他的家长呢?把家长给我叫过来。”   简一鸣从校医的脸上看出来,今天对方的家长不过来,他们两就走不出这间校医室,委婉地说道:“学长,你是今天刚刚回校吗?”   简一鸣盘算过了,高一高二的学生他都见过,只有应届毕业的高三人到处比赛,一年到头没回过学校的也大有人在,现在回来大概就是参加个毕业典礼跟同学演奏会什么的,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所以对方是高三的学长!   小侦探简一鸣上线。   然后小侦探就看到他的学长抿紧了唇不说话。   在音乐学校工作,见多了这类学生,深知其中到底有多难搞的校医,给简一鸣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转身回到了他的工作台上。   简一鸣怀疑校医故意的,工作台都放置在了刚入门的位置,人就坐在门口,偷渡都偷渡不出去。   没办法,他只能用眼神示意对方,只见那双罕见的绿眼睛和他对视三秒,撇过了脸,沉默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简一鸣懵了。   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救星保安小马来了,他还带来了符校长。平时一脸沉默寡言的符校一来就冲到了床边,“盛蓝,你哪里不舒服?”   刚刚的倔强小王子马上态度软化,和所有被叫家长的小孩一样,坐起来解释自己没有任何问题,马上可以回家。   简一鸣站在符校背后,眼神瞟向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的校医,心想:我可不觉得你可以马上回家。   音乐生总是很容易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刨除掉不运动导致的体质差、练习过度引起职业病之类,音乐生最常见的毛病就是心理问题,被比赛搞到心态的、练琴练到抑郁的,还有什么肠易激综合征、舞台恐惧症、人群密集恐惧症,什么问题都可能有,锻炼得临音附中的校医人手一个心理医师症,个个身经百战,气势非凡。   校医在旁边咳了两声,打断了他们关于回家和医院之间的拉锯。   符滨河看了看校医,又瞧瞧简一鸣。   “这是我的外孙符盛蓝,他前几天才刚刚回国,主修小提琴的。”符滨河拍拍简一鸣的肩给他介绍:“你们刚好同龄,同龄人之间话题比较多,你们先聊聊,等我一下。”   符滨河就跟着校医走了,剩下简一鸣和符盛蓝面面相觑,符盛蓝和他对视三秒,再次撇过了脸。   别人撇开脸就是冷漠地拒绝,他也不会热衷贴冷脸,但不知道为什么,符盛蓝撇开脸,简一鸣却能感觉到他的无措。   该不会我是个颜控,所以对美人特别宽容吧?简一鸣自我怀疑了一瞬,立刻否定:我也没觉得隔壁艺大附中的人怎么样,打球的时候该投的球也没手软过。   艺大附中,临城艺术大学附属中学,美女帅哥群集如云的学校。   简一鸣:“对不起,今天我锁门没有看好就把你锁里面了。”   符盛蓝垂眸半晌,人缓过来了,声音像玉石敲击的馨音,“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及时出来。”   “啊?”   “你进来看的时候我走进了演奏厅那边没有及时出来,我没想到你会先锁消防通道……”他抿了抿唇,“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看他一脸别扭的样子,简一鸣笑开了。“原来还有这样,我下次会注意过去看的。”   --------------------   恭喜一鸣达成成就:   【初见杀】   【学长好】   【公主抱】   【颜控觉醒】(×)   +   明天停一天。   今天4.1,网emo推出了哥哥的怀念歌单(张国荣),配合着窗外的雨,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哥哥温柔的声音疯狂想哭。 第3章   等符滨河回来的时候,两个男生已经聊起来了,大部分时候是简一鸣在说,符盛蓝在听,偶尔才会回一两句话,但能积极回应,还愿意和同龄人玩的状态,着实让他松了口气,刚刚因为校医的话而揪起来的心都放松不少。   符滨河心里先骂不懂事的女儿,骂两句舍不得了,怒火就冲向那个人渣。他发泄了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走向两个小伙子,“在聊什么那么高兴?”   “我邀请盛蓝后天来听我们的毕业演奏。”简一鸣回答。   符滨河点点头,很赞成外孙多参加学生活动,最好能入学他们学校,和同龄人多交朋友才好。转念想起简一鸣的演奏曲目,顿时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今年学生的考试曲目早就提交了上来,简一鸣的曲目单在老师中间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些老师甚至建议让他改曲目,偏偏他的指导老师卫丛对此不置可否,随他决定。   简一鸣还在兴致勃勃介绍他的同学。“我们班的奥莉加弹琴很有特点,她力气很大,体力惊人,很擅长演奏大型曲目。上次校运会长跑还跑赢了隔壁体大附中的,他们体育老师都想过来挖人了,被阎王王挡了回去。”   “咳咳。”符滨河听到阎王王这个严肃又怪可爱的绰号,故意咳了咳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简一鸣立刻从心更正:“我说的是王老师王曦,我们钢琴系的系主任。”   符盛蓝也听过他的名字,王曦在钢琴界也是泰山级人物。随着年纪增长,公开演奏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转向教育和幕后工作,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一所音乐中学。   明明王曦愿意的话,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所音乐高等学府都会愿意敞开大门。   “上次躲在消防通道想要在琴房过夜的就是奥莉加,后来被阎……咳,我是说王老师下班经过的时候听到琴声,把她揪出来了。卫帅,嗯,卫老师还说她厉害,就是运气差了点,要是换个人估计都听不见她的琴,毕竟我们学校的琴房隔音还是做得很好的。”   符盛蓝没听出什么,符滨河却一脸无语,他保证卫丛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有那么委婉。为了保住学校两大招牌的形象,符滨河截住了简一鸣的话:“一鸣,你曲子练好了吗?”   “放心吧,没问题的。”   符滨河幽幽地说:“那行,后天要是我还听到你一个错音,我就给你打零分。”   简一鸣发出悲鸣,还想说什么,被符滨河赶了出去,“赶紧回家休息,准备明天的彩排。”   “休息和准备考试明明是相悖的两件事!”   “少狡辩,回家去。”   符盛蓝看出来了,虽然嘴上说着很严厉,但符滨河和简一鸣的关系远超一般师生情,严厉之中还有一股符盛蓝看不懂的感情,这让符盛蓝有点好奇,好奇心催生了对明天学生演奏的期待。符盛蓝在想,要是还能听到今天那个人的演奏就更好了。   第二天如期到来,这一整天学生们的彩排时间,不仅时间紧张,学生的情绪也很紧张,彩排现场翻车不断,听得在现场的老师直皱眉头,看在学生已经非常紧张的份上,老师大发慈悲没有开口训斥。   不管怎么大型连环车祸,学生依旧有序彩排。   第三天,真正的考试到来了,一群音乐生个个换上了礼服西装,看上去还人模人样的。   简一鸣混在学生中间打哈欠,他是今天最后一个上场,昨天彩排也是最后一个,两天却都要一大早起来,现在哈欠连天提不起精神。   “怎么办,我好紧张,感觉音符要从我的脑子里飞走了!”同学胡小天在他耳边碎碎念,简一鸣更昏昏欲睡。“万一搞砸了怎么办,我会不会要被退学?好不容易才考上临音附中,我不要读一年就退学回家……”   吃过教训的简一鸣打断了他越来越离谱的猜测,“待会马上就到你上台了,现在不去洗手间吗?”   胡小天立刻抛弃紧张,慌慌张张跑去上厕所,简一鸣本来想喊住他的,但胡小天以一个胖子不该有的灵活身手跑远了。   厕所现在人满为患,全都是学生。也不知道谁开启的潮流,这一届学生坚定厕所能够缓解紧张,每次演奏大课或者考试的时候总有人就喜欢霸着茅坑不出来,老师们都啧啧称奇。卫丛平时没少吐槽。   简一鸣本来想叫他上去上面琴房的洗手间比较快的。   算了,多排一会儿队能减少他胡思乱想的时间。   他靠在墙边刚闭上眼睛想补眠,就有不速之客过来了,“简一鸣,你等着,这一次我一定赢过你!”   简一鸣不用睁开眼看都知道,向西。   同班同学,想拜入卫丛门下不得的人,每次考试都试图和简一鸣一争高下。   简一鸣觉得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位优等生的成绩完全碾压他好吧,不过倒也不是坏事。   “你输了怎么办?”简一鸣坏笑着挑眉问道。   向西高昂的战意卡顿,“我、我我我……”   “你给我补习语文怎么样?”   向西:“……”   “你休想!你又想坑我!我最多给你补英语,其他想都不要想!”   “好,那就英语!”   向西:“……”   他怎么感觉又被坑了?   对简一鸣来说,向西就是送上门的廉价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他暑假的英语作业有救了。   等到第一个人上台的时候,胡小天才跑回来。“我刚刚出去看了一眼,太可怕了!整个演奏厅都坐满了,除了卫校、符校和王老师,我还看见了临音大的老师!为什么临音大的老师也会来听高一学生的演奏!”   胡小天不停地抓自己那只有一点点长的可怜寸头,嘴里翻来覆去几句话,像个环绕回声复读机围着简一鸣转来转去。简一鸣正坐在后台的角落里听台上同学的演奏,对胡小天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这位同学太紧张了,侧翻漏油加爆炸,第一首翻车之后,心态没立刻调整过来,后面救都就不回来了。   “中午记得帮我带饭。”胡小天的上场顺序在上午,简一鸣却要等到晚上。   “你为什么还有心情吃饭啊!我紧张得中午什么都吃不下!”   简一鸣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这次选的是我自己想要选的曲子。我想练的我练了,我想弹的,我准备好了。没什么要紧张的了。”   胡小天想到了他的曲目单,想叹口气又憋住了,宛如个不安分的皮球坐在了简一鸣旁边。在胡小天要说什么之前,简一鸣先道:“我去天台睡一下,你下来之后去叫醒我?”   “行。”胡小天很义气地拍胸脯保证。   演奏厅内,符盛蓝坐在了后排。他拒绝了外公的邀请,选择自己一个人坐在了角落里,静静地欣赏这一场音乐会。   实话实说,他来之前只有对其中一两个人的期待,但现场的演奏质量比他想象中要高,光从技术层面来讲,甚至比得上之前符盛蓝就读学校的钢琴系。就高中这个阶段的水平来说,技术没问题,有一点自己的表达内容和思考的,就已经可以考虑比赛的事了。   现在临音附中的学生,差的就是舞台经验。   因为情绪紧张而出现的问题并不少,小到曲子弹得太紧导致表达不清晰,大到出现错音漏音这种基础错误,影响整体完成度的都有。前面的学生平平无奇,唯一一个能让人留下印象的是个叫胡小天的学生,曲子的欢乐俏皮感很强,一度逗乐了因无趣而沉闷的听众席。   后面那个叫向西的学生弹得不错,就是最后一首曲子开头的速度快了,基调不对,导致后面总有种危险驾驶的感觉,所有听众都坐在他开的那辆车里,司机的油门却忽快忽慢,让人怀疑他会不会突然一脚猛油就冲出山崖,或者路上会不会突然出现跑出马路的小狗,突然急刹车。   当他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大概演奏厅里的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符盛蓝也看到了简一鸣说过的奥莉加上台,倒数第二个上台的女生,是个典型的斯拉夫人,一头浅浅的金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辫,黑色的裤装,眼神坚定,上台的气势就和前面所有学生区分开来。典型的俄派钢琴家,曲子气势十足,触键强健,弹李斯特的《鬼火》技术非常成熟,作为一个15岁的女生来说,没有能比她做得更好了,就是过于强势,反叛诡异同时也自由灵动的鬼火破坏力大大增强,比起鬼火妖精,更像焚烧一切的地狱之火。   不过现在这阶段来说,用力过猛这种事无足轻重。   最后一个,简一鸣。   符盛蓝跟着观众鼓掌时还在想,他今天大概是遇不到演奏厅的那个人了,却没有注意到广播叫到简一鸣的时候,现场大部分人的坐姿都调整了一下,显然今天就有不少人是冲着他来的。   --------------------   肖邦的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Piano Sonata No. 2 in B flat minor,Op.35   个人最喜欢波格莱里奇的版本,真的超级赞。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   当时波格莱里奇参加肖赛演奏了这首,结果没进决赛,阿格里奇因此愤而离场,举世瞩目的肖邦钢琴大赛不得不为此中断了48小时,各种小报满天飞,最后还是波兰总统出面平息了危机。波格莱里奇从此一败成名。   顺带一提,那一年的冠军是邓泰山。邓泰山是谁?就是这一届肖赛冠军刘晓禹的老师。   波格莱里奇、阿格里奇、邓泰山都是钢琴家TOP行列的演奏家,不过波格莱里奇的演奏比较个人化和前卫,是个颠覆传统和不完全遵从乐谱的音乐家,因此属于喜欢他的人很喜欢,不喜欢他的就不来电。   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年轻的波格莱里奇很帅,是个忧郁型的帅哥,现在是个寸头接近光头的帅大哥。   +   本来说停更的,结果看看下周的日程……下周有一个室内乐队驻场连开四场演奏会,我都买了票,加上清明节,下周的更新会很不稳定,所以今天还是跑上来了。   关于哥哥,昨天真的是爆哭。   我昨天听《共同度过》时刷到了哥哥演唱会说的话:“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只希望如果有朋友问起你们八十年代香港歌星里都有谁,你们随便提一下我,我就很满足了。”   仿佛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捧着一颗真心,站在舞台上。   泪目jpg   然后有刷到了dy里《【天才女友GG的作品】重看哥哥20年前演出造型,背负如此多骂名太冤了!》的视频,讲的是那场引起巨大争议的热·情演唱会。   这个世界真的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爆哭.jpg   其实哥哥不在的时候我还很小,我是看他电影入坑的,很有幸得知世界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温柔璀璨的人,他真的超好QAQ 第4章   高一的演奏考试每个人都有四十分钟的演奏时间。这种时长一般大家都会选择不同时代、不同流派的曲目进行组合演奏,尽量全方位、多方面地展示自己今年的学习成果。这种选曲方式也算是所有人都有的共识了。   偏偏简一鸣不,他选择了两首都在二十分钟左右的协奏曲。   开会的时候老师头都大了,纷纷向校长卫丛表示让他换个曲目单。   偏偏,又是一个偏偏,师徒两在这方面有着同样令人头疼的特质,卫丛作为简一鸣的指导老师以及校长的身份表示:临音附中没有这种硬性规定,选曲是学生的自由选择。   那天所有老师都想起来,他们这位世界级演奏家的校长,是以任性、叛逆、个性化闻名于世的。   两首分量庞大的奏鸣曲让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干脆把人排到了最后。反正从身份、技术到演奏水平来说,简一鸣压轴完全没有问题。   符盛蓝看着简一鸣从舞台的边缘走到舞台的中间,镁光灯的光芒一直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将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完整的脸庞,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却和昨天那个他判若两人了。   昨天他还是随时随地能因为玩笑抱着符滨河哭的样子,今天却沉稳不少,看着都不像一个只有十五岁的男生,目光沉着,扫过听众席的时候,带出一种漫不经心。   符盛蓝感受到了,和台下坐着谁没有关系,和谁来听也没关系,现在的简一鸣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感,他有要说的话,他要说的话都将会在他的音乐里。   第一首,肖邦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   第一个音,落下了。   像有人提着一壶冰水,缓缓从符盛蓝的头顶浇下,寒冷和不安随之而来。   这首曲子分成了四个乐章,以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最为出名。这首曲子是肖邦在得知国破家亡时创作的曲子,是浪漫主义鼎盛时期钢琴奏鸣曲的代表作,也是肖邦创作成熟时期的重要作品之一。   这么重要的曲子,符盛蓝听过的专辑不少,现场演奏的也有好几次,其中不乏专业、出名的演奏家,却没有哪一个、没有哪一个像今天这样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情绪感受。   小调本身带给人的感觉就是阳光的反义,不积极,甚至是消极的,这首降B小调尤其,因为它本身的创作背景、主题和情绪都是负面的,国破家亡、国葬、悲痛……一层层叠加,赋予了这首曲子不一样的重量。   上一次符盛蓝感受到这种重量的时候,还是听一位行业地位和□□相当的钢琴家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   仔细分析的话,简一鸣在技术层面上还有很多小问题,乐句的停顿、速度的把控、呼吸的节奏,种种问题累积起来,完全无法和那位前辈比拟,但他有一个完全能掩盖这些问题的优点,宛如太阳之下再无星星,这些小瑕疵都不重要了——强大的渲染力,他把所有人都拉到了他所描绘的那个情景。   一个悲痛、庄重、肃穆、盛大的葬礼。   从第一乐章获知这个悲伤的消息开始,怀疑、不安,趋于安静之后又再次陷入低潮,到第二乐章悲痛,大哭、咆哮,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大雨滂沱,尝试重新在甜美的回忆当中寻找安慰,最后在低沉的八度敲击下走向心碎。   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开头低沉的敲击再度响起,四个穿着黑衣的抬棺人从远处走来,沉重的黑色棺木就在他们的肩上,像缓步而来的脚步声,又像越来越靠近的死亡。   符盛蓝抓住了自己的领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明明这里的空间并不密闭,自己的前面还坐着人,还有灯,可他却感觉无法呼吸,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阴沉的午后,低声的话音,还有母亲的哭声。   世界和他隔着一层膜,声音忽远忽近。   姐姐的棺木被平稳地抬了过来,很漂亮的棺木,边缘雕刻着玫瑰的图案,是姐姐自己选定的。专业的工作人员把它安置在挖好的长方形坑洞里,他看着姐姐一点一点地沉进去,手里的百合无法扔下。他不记得最后是谁从他手里拿过白色的百合花放进去了,只记得那个泥土慢慢掩埋棺木的场景。   ——让人窒息。   符盛蓝的异常引来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她们上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想要把他扶出演奏厅,符盛蓝却坚决地拒绝了,他弯下腰来泪流不止,从不知道谁手里接过了纸,胡乱擦了一通。   有一种迟到的悲伤袭击了他,那么清晰,那么鲜血淋漓。   他以为他已经不痛了,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麻痹了,等再次撕开伤口,挖出腐肉的时候,才是走向痊愈的第一步。   符盛蓝后知后觉,原来昨天在这里练习的人就是简一鸣。   他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乐曲脱离了庄严肃穆的葬礼,进入到了缓和优美的一段。   这是一段美到极致的乐段,宛如死亡到来后,所有人看到了圣母玛利亚带来的奇迹,不属于人间的乐景,冥界中的爱丽舍。   符盛蓝的呼吸逐渐稳住了。   他听过很多人演奏这一段,所有人的处理方法毫无疑问是美的,柔美、甜美,甚至甜蜜,但还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宛如极光在天空,人只能站在地上仰望这盛大的不属于人间的仙境,光是窥视到一角就足以让人死而无憾。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已经无法理智冷静的从技术层面去分析简一鸣到底如何做到这一点,只能任由自己的情绪被乐曲牵扯。   作为评分席,简一鸣的指导老师卫丛则和符盛蓝完全不同,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聚光灯下的简一鸣,嘴里喃喃自语:“这可不是国葬啊,一鸣。”   第一首奏鸣曲结束的时候,演奏厅里响起了一阵声音不小的舒气声。听得出来因为他的肖邦35而揪心的人并不只是符盛蓝一个。   第二首,贝多芬第31号钢琴奏鸣曲。   贝多芬在音乐史上的地位不必赘述,而他创作的32首奏鸣曲也在音乐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英国著名钢琴家、指挥家路易·肯特纳曾经说过,如果要给外星人推荐最能代表地球荣誉和人类文明的成果,那么他会毫不迟疑地把这32首奏鸣曲推荐出去。甚至有人称如果巴赫的《平均律曲集》是钢琴史上的旧约,那么新约必定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   而这首Op.110的奏鸣曲,不仅是贝多芬晚年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还是这32首奏鸣曲的代表作。   它难不在技术,在表达。   很多老师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一点,以简一鸣的年龄和他之前的状态看,他还远不到能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而且就演奏会的分配来说,两首主题都如此厚重的奏鸣曲放在一起,很容易会造成听众心理压力过大,对演奏者来说也是很重的负担。   坐在听众席上的老师,在听完降B小调后,都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期待简一鸣这首110。   然后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简一鸣做到了他的承诺,没有错音、漏音,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弹得像在梦游一样?   在场的所有老师都感觉自己受到了欺诈。   校长卫丛坐在最佳听众位,捂着下巴挡住自己的表情,肩膀一耸一耸的颤动。作为他的多年好友,王曦很想不优雅地翻个白眼,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笑得正开心。   台上的弟子泥石流,台下作为老师能笑出来的,也就只有卫丛了。   符滨河坐在卫丛的另一侧,目光从简一鸣身上扫到卫丛身上,又看到了王曦那不善的眼神,再看回台上的时候,仿佛已经看见了简一鸣明年水深火热的样子了。   简一鸣不知道,卫丛可能自己忘了,他可是跟王曦打了个赌的。   梦游了两个乐章之后,简一鸣终于在第三乐章醒了,好好地完成了g小调“叹息之歌”的部分,没有车祸到底,为他高一的这场考试画上了一个还算可以的句号。   真是惊险刺-激的110。   符滨河都为他捏了把汗,开始琢磨评分。太高吧,好像很对不起那些努力练琴,好好雕琢自己技术的学生。太低了,光听那首降B小调,高一高二没有一个能和他媲美。   所有老师都在犯难,只有不用评分的卫丛笑嘻嘻拉仇恨值。   “太高了太高了,他山泥倾泻那么演奏你还给他这么高的表演分。”   “这个分数有点过分了哈,你是不是对我的弟子有什么意见?”   “你这个……”   忍无可忍,王曦一手把捣蛋的校长摁在了座位上。   “坐好。”   “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嘛!”   “少干扰老师评分。”   卫丛还想狡辩,对上了王曦的视线,顿时乖巧,掏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等评分工作全部结束,老师们鱼贯走出演奏厅时,王曦叫住了经过的胡小天。“胡小天,帮我把简一鸣叫来。”   小胖子一见王曦,钢琴系主任在他眼里化身阎王,戴着巨大无比的地狱恶鬼面具,两只又尖又长的鬼角上缠绕着一红一绿的毒蛇,正对着他嘶嘶地弹出开叉的舌头,而它们主人的嘴巴里,漆黑的地狱之火正熊熊燃烧,意欲择人而噬。   超可怕的!   “好、好的!”胡小天吓得声线都不稳了。   这样的胡小天在老师们眼里,就像猫咪摁在爪子底下的胖仓鼠,圆润又可爱。他们还有心情和王曦开玩笑,“王主任,放松一点,把小天给吓到了。”   “私底下就别对学生太严厉了。”   “对对对,这次演奏小天干得还不错!”   “今天他弹得那首《小狗圆舞曲》就是有点可爱过头了。”   “大概是狗子有点胖,转不起来了吧哈哈哈!”   结束了工作的老师们都放松了,心情颇好地开玩笑,王曦脸上也带着笑,却没加入老师们的话题中间。   就卫丛看出来了,在一群人里,只有胡小天这个直觉超准的小伙子看出了王曦现在超生气的内在。   给一鸣祈祷,阿门。   卫丛不太有诚意地为自家弟子点蜡。   不是老师不救你,是老师也救不了你啊。   在牺牲弟子和牺牲自己之间,卫丛果断选择了前者。   总得有人接受王曦的怒火,对吧?   --------------------   简一鸣:老师,亲的。   贝多芬第31号钢琴奏鸣曲:Piano Sonata No. 31 in A major,Op.110,简称贝多芬110.   +   这周的更新时间不太固定,2、3、4、5我都有演奏会……不用定点蹲了=33= 第5章   简一鸣在办公室里接受了王曦半个小时的风吹雨打,顿时像被霜打焉了的茄子,坐在办公室里写反省。他的无良老师正咔擦咔擦啃着苹果坐在他旁边看他写反省。   简一鸣用口型吐槽卫丛:“二五仔!出卖我!”   卫丛竖起食指摇了摇,“逆子!不争气!”   师徒两相互吐槽,直到阎王大爷王曦眉毛都抽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像小学生吵嘴的家伙才乖巧下来。王曦给卫丛递了一叠文件,“既然你这么闲,把这些件批了吧。”   卫丛只觉得自己头上闪过晴天霹雳。   众所周知,临音附中的校长是不干活的,正儿八经干活、掌握学校财政大权的是副校长符滨河。但也有例外,比如王曦在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能把卫丛摁在办公室的人,临音附中名副其实的阎王。   就在师徒两宛如在风雨中的小白菜凄凄惨惨的时候,王曦毫无同情心的又给他们扔下了一个炸弹:“高二一鸣的课程表卫丛你记得给我一份,我们商量一下进度。”   简一鸣傻了,卫丛也傻眼了。   王曦看他们两的傻样,心情终于好点,唇角勾出个笑,活脱脱一个反派,“你不会忘了你开学之前你说一鸣的演奏会砸了就把弟子分给我的吧?”   卫丛迟钝的大脑不停转动,终于想起来他们开学聚会时,他喝醉了和王曦打的赌。他又回想起有老师都反对的时候,王曦一声不吭的样子。   刚刚的晴天霹雳瞬间变成了电闪雷鸣。   卫丛觉得自己要心梗了。   同样感觉要心梗的还有简一鸣,得知自己被卖了的小家伙,想到未来高二在王曦底下讨生活的样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曦也不管两个同出一源的戏精,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大红袍,是他喜欢的味道。   简一鸣写完了反省之后就被赶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哀怨地看了一眼卫丛,像极了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可卫丛看到他15岁就长到了一米七几的大个子,只想吐槽没有心疼。   “明天记得把今天演奏的分析和你对两首奏鸣曲的理解交给我。”王曦在他出去之前还吩咐了一句,简一鸣真的就剩下泪汪汪了。   考完试怎么还有作业?!   老师你好残忍!   学生一走,卫丛就恢复正常了。   王曦真的难以理解卫丛的脑回路。别人都是无论如何都在学生面前保持严肃严师状态,就是卫丛这家伙反其道而行,特别爱在简一鸣面前演戏。简一鸣高一开学的时候还是个阳光正常的好孩子,现在的画风,王曦都觉得不忍直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王曦问卫丛。   尽管他们多年好友,早在留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好得不行,不然王曦也不会放弃了首都音乐大学的邀请,反而蹲在临音附中。可王曦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别人看起来的那么了解卫丛,他不明白卫丛为什么会突然注资学校当起校长,也不懂他究竟打算把简一鸣引向何方。   “就是让小崽子看看什么叫天高地厚。”卫丛笑了起来,“一时意气随便挑曲子可不是好事。”   王曦无语。“我记得你刚出道的演奏会……”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卫丛赶紧打断他的话,“就是我吃过的亏,不能让他也重蹈覆辙。”   你确定不是“让他也尝尝看”吗?   “不过他那首肖邦的……弹得还不错。”王曦用词非常谨慎。   “哼,还差得远呢。”   “确实,”王曦想起来又瞪一眼卫丛,语气陡然险恶起来,“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小问题会这么多?怎么给他练基础的?”   “那不是……你也感动到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生气!   王曦没好气地想。   对声音极其挑剔、耳朵灵敏的人来说,听简一鸣弹的肖邦就像吃鱼一样,鱼是香的、好吃的,可总有那么一点点鱼骨卡在牙缝里,不至于如鲠在喉,也十分困扰。   明明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卫丛在他的瞪视下表示投降,双手把弟子卖掉:“下学期拜托您了,王老师!”   王曦:“所以你对一鸣未来是什么规划?”   “有什么规划,那不还是个小baby吗?”卫丛装傻。“他还差得远呢。”   王曦懒得跟他胡搅蛮缠,简一鸣这样的苗子,完全有能力走到国际舞台上,局限在国内平台是一种可耻的浪费。他脑子里把这三年的国际比赛都过了一遍,过年之后有花赛,再过几个月有奥克莱、莫斯本两项国际赛事,柴赛的青少年组比赛也在之后开始选拔,接下来就是后年的奥赛了。*   花赛和奥赛五年一届,每次都是前后脚一年举办,奥克莱、莫斯本两年一届,小柴赛四年一届,刚好都在这几年扎堆了。   王曦不知道卫丛到底给简一鸣规划了什么样的出道路线,反正也不会离了这几年的比赛。   对于钢琴演奏家来说,比赛是非常重要的平台,除了能借这样的平台出道之外,更重要的是累积上台经验,面对大众审视的目光。一旦作为出道的演奏家,那乐评人和听众挑剔的程度就不是差了一两个等级了。   王曦见过不知道多少青年演奏家无法在这一时期顺利蜕变,因为各方的批评和压力,最后不得不遗憾离开舞台的,所以在青年未出道时期积累更多的演出经验,汲取更多的养分,是这一阶段很重要的课题。   无论是作曲家还是演奏家,最终都是要面对大众,避无可避。   王曦从卫丛嘴里问不出什么,干脆就自己定下基调:“先按参加花赛的准备走吧。”   卫丛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算是认同了王曦定下的方针。   简一鸣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被赶出去了就顺杆爬回家,彩排考试连着两天,累得他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突然惊醒,梦到了阎王王追到他的梦里要他交作业。   顶着一头鸡窝头起来,简一鸣感觉自己是最惨的高一生了。   “崽,今天怎么起得怎么早?”奶奶于梅女士大早上看简一鸣从房间里出来,大为惊讶。   “待会还要回学校。”简一鸣扒了扒头发,勉强把一头乱发捋顺,“奶奶你吃了吗?我给你做早餐。”   于女士哼哼:“等你做天都黑了,你的那份在锅里。我换身衣服就要出去了,记得把顺利带出去溜,这两天你考试都是隔壁小李帮忙带的,今天可不能麻烦人家了。”   被叫到名字的金毛极为温顺听话地冲简一鸣摇尾巴。   “知道了。”   还有时间,吃完早餐遛狗,把狗子溜趴抱回家里,简一鸣才回学校,一头钻进学校找好朋友。   是你,必须是你,向西好同学!   演奏分析好说愈方宴,要写曲子分析,简一鸣可不懂,这种时候舍向大学霸还有谁?会在考试后之后继续回校学习的,大概也只有向西了。   找遍了琴房、教室、图书馆都不见人,后面才听胡小天说,向西出国比赛去了。   “虽然不是什么知名大赛,向西也不一定能上领奖台。”胡小天在电话里说:“不过能出去见识一回也值了。一鸣你这个假期也是什么比赛都不参加吗?”   “到时候再看吧。”简一鸣应付了胡小天几句,就开始忧愁自己的分析怎么写。   总之先回去图书馆。   图书馆难得有些空荡荡。   高一考完试的人不是向西那样出去比赛的就是去玩了,高二高三的还在紧张刺-激地准备他们的学年演奏会,平时人满为患的图书馆就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一眼能看到底。   简一鸣扫了一眼,在角落里总算发现一个认识的人。   论外貌值,符盛蓝真的是简一鸣见过的人中之最,哪怕特地用刘海盖住了脸,简一鸣都能在茫茫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见他的那种,人自带贵气骄矜,加上从小学小提琴加成的音乐生气质,简一鸣愿意称他为冰山冷淡系男生的顶峰。   不过和他接触过的简一鸣知道他本人并不是这样的性格,生人勿进的气场只是他的伪装,所以轻松向他走去。   注意到来人的符盛蓝抬眸。   据统计,全世界大概只有2%的人能遗传到绿色的眼眸,在这么稀少的人群中,符盛蓝也必定是这些人中最特别的一个,论颜色的纯正和清澈,电影的滤镜都调不出来他眼眸的颜色。只是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现在犹如明珠蒙尘,有着难以忽视的疲惫感。   简一鸣对着他笑了笑坐在他旁边,符盛蓝略有些不习惯地眨眨眼。   【在看什么书?】简一鸣把问题写在了纸上。   符盛蓝给他看封面,《形而上学的沉思》。*   很好,没读过,不认识。   符盛蓝也在纸上问他:【怎么了?】   简一鸣敢把自己的作业大大咧咧麻烦向西,可不太好意思麻烦符盛蓝,三两句话解释了一下,便开始埋头在作业上。   首先是演奏分析,找到了同学录的视频,自己听一遍,刷刷刷开始写,没一个小时就解决了。接下来要头疼的是曲子分析。   肖邦的曲子比较好入手,但几乎没写过的简一鸣依旧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死了三四张纸都没有头绪。   【开头先从音乐形象入手吧。】   符盛蓝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书看他写作业,见他久久写不下来,给他递上了提醒。   有了头绪,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   *除了柴赛(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其他都是原创。   *《形而上学的沉思》,又叫《第一哲学沉思集》,作者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就是他提出的。这本书是哲学系必读书目。(别问了,我没看过。   卫丛:卖弟子,传统技能。   +   谢谢各位老板大力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英短、一只白兔子、五毛一角 20瓶;xian.、人类为什么要背书、六月的雨 10瓶;静影沉璧 5瓶;西林 4瓶;46987110、红尘烟雨 1瓶; 第6章   分析音乐作品是音乐生必不可少的学习,像向西那种从小就立志要走音乐道路的学生,初中开始便就读专业音乐学校的学生来说,这种分析作业轻车熟路。但简一鸣这种高中才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人,写音乐分析简直要了老命,高一这一年类似的作业简一鸣都是靠碰瓷向西解决。   主要是向西主动碰上来,盛情难却。   结果就是,简一鸣学了一年,他这部分的作业依旧不怎么会。   更重要一点是,符盛蓝不是钢琴专业的。虽然在外行人看来都是器乐系,但器乐和器乐之间的壁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大,弹钢琴的简一鸣对小提琴就是一窍不通,将心比心,简一鸣也没敢太麻烦符盛蓝。   不过简一鸣不知道的是,符盛蓝作为国际有名的音乐天才,他的乐曲分析早就跟普通高中音乐生的不一样了。正常来说,高中还是在打基础的阶段,乐曲分析不会上升到哲学、美学的高度,对着乐谱来就可以了,而不正常的符盛蓝早就迈过了这个阶段,从他现在看的书就能看出来他对乐曲的理解深度跟简一鸣就不是一个层次。   两个男生现在还没有清晰地了解这一点,符盛蓝指导他写出大框架,剩下的简一鸣自己苦兮兮在图书馆翻资料。   简一鸣只觉得,以前觉得乐曲分析难,但没想到这么难,符盛蓝还给他列了一串的参考书,光是看见书单他就开始脑壳疼,现在只有阎王王的脸能鞭策他了。   简一鸣埋头苦干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符盛蓝状似还在看书,实际上注意力早就不在书上了。   他还是第一次有“和同学一起学习”这种经历。   符盛蓝之前的学业基本上是独自完成的,学校去得很少,大部分的学业由家庭教师指导,就连小提琴都是去老师家里一对一授课,剩下的时间就是各地奔波去比赛交流,基本上隔绝了他和其他同学来往的可能性,像简一鸣这样靠近他的同龄人,还是第一个。   到后面,符盛蓝直接看着简一鸣写作业。   “这里可以再多写一点。”符盛蓝指着贝多芬第31号钢琴奏鸣曲的分析部分,“这首曲子的表达难点在里面的哲思性很强,是贝多芬晚年的作品,结合他的人生经历和生平,参考同一时期前后的作品,把最后三首奏鸣曲以及同时期创作的《庄严弥撒》连起来看才好分析。”   简一鸣听得有点傻。   他在乐理这一块的基础真的很差,对于同一时期的作品能有个模糊的印象就不错了,符盛蓝说的话他听懂了,又没全懂。   总之不是今天能干完的事,简一鸣决定就把这一版交上去算了。   咸鱼躺平,要他今天看完那么多书,还不如等阎王王入梦鞭策他。   只要躺得平,世上无险阻。   躺下来之前还要先抱抱新大腿。   “你懂好多啊。”简一鸣放下笔趴在桌上瞧他。   符盛蓝有些赧然:“也不是很多,刚好懂一点。”   “因为贝多芬是很重要的音乐家,所以我也了解得比较多。像肖邦我就不太清楚了。”   贝多芬各种类型的作品都涉猎,就算他没写过,由于他和他作品的重要性也有大量的改编版本,每个学音乐的人都不可能绕过他。肖邦却不一样,他是专注在钢琴领域深耕的作曲家,钢琴人必定绕不开他,其他乐器人就不一定了。   而于简一鸣来说,肖邦可比贝多芬好对付多了。   学琴的人就没有说不熟悉钢琴诗人的。在花国的钢琴教育里,从接触钢琴开始,肖邦的身影就如影相随,还没有弹琴的敢说自己没弹过肖邦。   为了答谢符盛蓝帮忙,简一鸣中午还热情地表示要请符盛蓝吃饭——刷学生卡,吃学生饭堂。这是极高待遇了,贫穷如简一鸣,碰瓷了向西那么多次都没有请过他吃饭呢。   符盛蓝还是第一次走进学生饭堂,他前两天跟着符滨河吃的都是小炒菜的教师饭堂。小巧精致的教师饭堂跟宽大的学生饭堂可不太一样,一字排开的众多菜色琳琅满目,符盛蓝端着餐盘犹豫不决,一向风风火火的饭堂阿姨也没催促,笑眯眯地看着小伙子慢慢挑。后面还跟着宛如饭堂推销的简一鸣,等符盛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餐盘里已经堆满了。   简一鸣用一种“这座山我承包了”的豪迈给符盛蓝刷饭卡。   “阿姨好偏心哦,”简一鸣嘟囔,“我都看见了,每次给我打饭的时候都会手抖,给你打饭满满一勺!”   “那我分一点给你。”   “噗。”简一鸣看他认真的样子笑了出声,“盛蓝你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   符盛蓝完全没懂他的逻辑,也不觉得自己可爱。   “现在较真的样子也是。”之前简一鸣就发现了,外表冷淡的符盛蓝真的有种不知人间险恶的天真,像极了刚刚那种从仙境到人间,被坏人骗光钱财的小仙男。   等符滨河去教师饭堂吃饭,经过学生饭堂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坐在一堆学生里面的外孙。他和简一鸣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脸上也带出了一点不自觉的笑,这还是符滨河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没有了刚回国的哀伤忧郁,如见天晴的花,在阳光底下舒展。   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符滨河戴上老花眼镜去瞧符盛蓝的餐盘,发现打的东西还不少。   外公的心马上复杂起来了:有点心塞又有点酸,混在一起五味陈杂。   这段时间千方百计他想让人多吃点,符滨河带他从西餐吃到中餐厅私菜馆,硬是没见他多吃几口,到学生饭堂吃大锅饭却胃口好起来了。   今晚是时候又给妻子打电话了。   校长先生捂着受伤的心灵走去吃饭。   下午下班前王曦收到了简一鸣交的分析作业,人没敢到他面前,趁他出去偷偷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钢琴系主任哼了哼:臭小子别的不会,抓时机倒是很机灵。   他拿起来看,满满的五张纸,比他想象中要厚。光看字数,王曦心里就稍微满意了一点。   他最看不过学生浪费自己的天赋,看到简一鸣一脸咸鱼混在高一生里面都就浑身不爽,每次看他一脸“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的表情王曦就想锤他狗头,偏偏简一鸣又会来事,又特别擅长“狗狗眼”攻击,阎王的手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最应该督促简一鸣的其实应该是他的指导老师卫丛,可是卫丛那个样子……王曦觉得他会收简一鸣,就因为他们两在这方面真的一模一样。   想想就来气。   莫名其妙给自己搞出一肚子气的王曦翻开了简一鸣交的作业。放在前面的依旧是他自己的演奏分析,还是老样子的混,讲的都是些废话,什么“当时没注意”、“这里粗心大意”,一眼扫下去,通篇废话。   怒气值+1+1+1……   他继续往下翻,第一篇是肖邦的分析,前面也是一通拾人牙慧,没什么可说道的。倒是后面乐谱分析做得还可以。想想也是,要是这点底子都没有,他也弹不出个样子。   怒气值-1-1-1   不过写出来了,想到了,却没做到,证明还是练得不够。   王曦翻过肖邦的分析,看到了贝多芬这里。   怒气值-9999   比起肖邦那篇浑水摸鱼的,贝多芬这篇写得要认真得多了。他把贝多芬创作时间的经历扒得很细,又翻到了具体的乐理分析,做得可比前面那篇要细致多了,看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有一点自己的理解,虽然不多,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难能可贵。贝多芬的110可不是好理解的曲子,这是一首能从从15岁弹到85岁的曲子,每一个年龄段都能从里面看到新的东西。本来王曦也觉得这首曲子对他来说可能为时过早,简一鸣之前的演奏里也没有表现出对艰涩难懂的作品有特别的理解天赋,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学生往这边靠。   现在想想有点草率了,还可以磨一磨,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肖邦那首也是。   两首都还可以再下一点功夫。   王曦想了想,掏出之前给简一鸣高二做的学习计划开始修修改改,又往里面添加了不少之前没想过的曲子。   如果说前面还只是打算让他去花赛试试水的话,那么现在王曦就真的有心要把他往领奖台上面推了。   原本在临音附中里,王曦确定能参加花赛的不足一手的数,其中有两个铁定一轮游,剩下的各有各偏科,还不到上领奖台的火候。   现在简一鸣让他看到了希望。   --------------------   向西+符滨河:终究是错付了。   阎王王:爱狗人士。   +   小剧场:为自己带盐   卫丛和简一鸣两师徒:躺在沙滩上一大一小的两条咸鱼。   简:师傅,我觉得我们还不够咸,你看我又蹦跶起来了   卫:(一动不动)自己再加点盐   +   小剧场2   阎王:你活了。   一鸣:我死了!   阎王:不,你活了!   一鸣:不,我死了!   +   更新时间还是老样子,早上八点。   明天早上肯定没有了,后天早上八点开始,有事请假。 第7章   简一鸣早上哈欠连天,于梅女士见他出来,皱着眉头道:“年纪轻轻不要熬夜,老是通宵熬夜,等你大一点就知道苦了。”   简一鸣哭笑不得,虚靠在奶奶肩膀上,“没熬夜,我可是早睡早起的典范。”   “少来,站好,还早睡早起,你是看我好蒙吧。”于梅完全不吃这一套,非常了解她孙子,推着他的脑袋起来,“别挨着我。考完试你居然起那么早?”   简一鸣顺从地站直身,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符老头叫我回去呢,不知道干嘛。”   “那你中午、晚上自己解决,我不回来吃了。约了人去海玲广场,先走了。”简奶奶掏出了把小梳子,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手腕一转,长发被盘成了一个整齐的花苞发髻,舞蹈专业者必备发型,干净利落。她把包一挎,腰背笔挺,准备好出门了。   “以前是小美人,后来是大美人,现在是老美人。”   “臭小子,说谁老。”   “重点不是美人吗?”   “少来油嘴滑舌的,”于女士话是这么说,眉眼却都是笑。她出门前还记得撸了两把嘤嘤撒娇的金毛大狗子,摁住狗子想要舔舔的嘴巴,“记得把顺利带出去溜。”   简一鸣吃醋道:“每次出门就记得顺利。”   “还记得让一鸣把顺利带出门。”   “奶奶好狡猾!”   她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递给简一鸣一个“记得办”的眼神,就拿起手机昂首挺胸地离开,还能听见楼道里她的声音:“马上到马上到,等我十分钟。”   简一鸣搂住想要追出去的顺利,撩起它的狗耳朵小声说:“骗人,十分钟可到不了海铃广场。”   “嗷呜。”金毛转过头来,温顺的用吻部蹭他的脸颊,黑色的眼睛又圆又润,天生自带微笑脸,还懂小声叫唤的技巧,好像把声音闷在肚子里,发出可怜委屈的音效。   简一鸣伸出手放在顺利面前,商量道:“我们就不去海铃广场了吧,荔湖公园不好玩吗?”   顺利歪头想了想,狗爪子放进他的手心。   成交。   早上简一鸣又把狗子溜趴,抱着顺利往家里边走边数落:“叫你不要去叫你不要去,每次都不听,走不动了就耍赖,怪不得奶奶不肯溜你。”   顺利叫了一声。   “你有本事反驳,你有本事下地自己走回家!”   顺利把脑袋搭在了简一鸣肩上,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臭顺利。”   大金毛不乐意了,嘤嘤嘤撒娇。   “别乱动,抱不住你了,还当自己是小狗啊?”   金毛不动了,却还在嘤嘤。   刚好简一鸣抱着狗回到了小区,邻里街坊都跟他打招呼:“一鸣,又遛顺利啊。”、“小简又把狗溜趴了。”、“简哥哥把狗狗带回来了!”   简一鸣放了顺利下地,让它和小朋友们玩了一会儿才回家。顺利和人家孩子玩的时候有力气,等简一鸣说要回家了,它立刻躺在地上装死。   狗狗躺在地上,四爪朝天,露出肚皮,小声哼哼,狗眼睛圆溜溜的,跟两颗黑葡萄似的,对简一鸣摆摆尾巴。   简一鸣能怎么样,还不是把大狗子抱回家。   等简一鸣洗个澡出来,留给早餐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他三除两下把早餐塞进肚子里,拍拍狗子脑袋连忙冲出门。   顺利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尾巴摇两下,意思意思。   “晚上回来给你吃好吃的,今天乖乖在家别拆家哈。”   他到的时候,电梯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咖啡味道就冲了进来,扑向简一鸣。类似的气味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和咖啡味一样出名的就是符滨河每天早晨一咖啡的习惯。   简一鸣觉得卫帅、符老头和阎王王三个人不同一层办公室都是有原因的,临音附中三巨头,个个都有自己的喜好。   钢琴系主任王曦爱茶,特别是乌龙茶,办公室里囤着大量大红袍,每天早上他那一层楼就是一层的茶香,他女儿怕他喝茶喝太多,还限制王曦每天的茶叶量。   副校长符滨河,咖啡的狂热爱好者,曾经有过咖啡喝太多胃病进医院的记录,从此就被限制每天咖啡摄入量。王女士就是见了这个现成例子,才特别怕她爸也喝进医院。   至于校长卫丛——他热爱喝奶茶,高糖高奶少茶的那种奶茶粉丝,办公室里藏着一大堆糖果,高甜度糖食爱好者,还特别爱美,都不乐意简一鸣叫他老师,让喊他卫帅,在一种老师中别树一帜。   卫丛本人语录:“每天叫叫,人都变帅了。”   简一鸣吐槽:听起来就像隔壁体大附中足球队、篮球队教练似的。   卫丛反驳:请用乒乓球教练类比我。   而简一鸣,不喝茶不喝咖啡,偶尔跟朋友出去才会喝奶茶,在这方面健康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小伙子。   “一鸣你来了。”简一鸣敲门进去的时候,符滨河正倒咖啡,“要点喝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符校。”   “那我给你倒杯牛奶好了。”   简一鸣万分想吐槽:不要每次见到青少年都让人喝牛奶好吗?不是每个青少年喝完牛奶都能长高的!   简一鸣正想提出反对,回头就看到符老头借着倒牛奶的动作给自己的咖啡加糖加奶,于是人默默地转回去。   不言苟笑、严肃正经的校长喝咖啡是不加糖不加奶的,所以他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主动帮符滨河把偶像包袱背好,简一鸣装了一把乖宝宝。   学生们私底下都叫要求严格的钢琴系主任阎王,但作为校长的弟子,简一鸣知道,符滨河符老头才是临音附中背后的大魔王,手握财政、行政大权,符老头生气的时候王曦都会退避三舍,更别说卫丛了。   一般这个时候,卫帅遁得比谁都早。   符老头什么都好,就是偶像包袱有点重,只要不把人家的包袱戳破,符老头就是个外表严肃内心柔软的好校长。   符滨河先关心了他学习生活,绕来绕去闲聊了一番之后才问道:“一鸣你下学期的室内乐课程要开始了,找好搭档了吗?”   “开学再找,现在还没有放暑假呢。”开心快乐的暑假,为什么还要想那么遥远的开学作业!   符滨河想起昨天找过来的王曦,他要把简一鸣的专业课课表调了。他发誓,开学简一鸣还有一点多余的时间他就给王曦送大红袍!可是这话不能提前说,要是把这只滑头小子提前吓跑,王曦得把他的咖啡豆给搜刮干净。   “不算早了,室内乐合作最讲究默契,”符滨河想起昨天焦怡给的建议,坐在办公桌前,交握着手抵在下巴上,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觉得现在开始准备不算早,你觉得呢?”   简一鸣:“……”   这真是一个核善的表情。   简一鸣算懂了,符老头是叫他来推销的。   “可是我暑假要出去打工要去玩耶。”简一鸣使出他的绝招——狗狗眼,无辜可怜的表情,加上年纪小的优势,简一鸣这招在长辈面前无往不利。   “那太好了,你把盛蓝也叫上吧。”符滨河眉眼舒展,终于不是刚才那种可怕的笑容,“刚好室内乐也可以叫盛蓝帮忙。”   简一鸣:???   所以符老头还要他自己去当毛遂吗?   “盛蓝刚刚回国不久,他性格不像你,回国那么久,唯一交到的朋友只有你。”符滨河又开始打感情牌,“那孩子身体不好,之前的生活都被小提琴填满,这段时间手指受伤之后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我只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拜托你,一鸣,真的不能带盛蓝一起玩吗?”   一番话说得又诚恳又低姿态,简一鸣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可是我喜欢的活动,盛蓝不一定会喜欢……”   “没关系,让他出去走走也很好了。”符滨河:“年轻人就不要老是待在家里,会发霉的。快,现在盛蓝就在家里,打电话去把他约出来吧,你叫他的话他一定出来!”   “啊?”   “刚好下午你也有时间吧,叫盛蓝一起出来玩吧!”   啊不是,符老头你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可是知道你私底下叫我符老头的。”   卫帅你坑我!   简一鸣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出卖他。   他也想不到下午要干嘛,在符滨河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往符家打电话,“盛蓝,下午有空吗?”   “嗯嗯……呃,”符盛蓝问他下午要干什么时候,简一鸣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昨天我的书我还没有看完,下午要一起吗?”   “可以。”符盛蓝回答他:“我今天找到了之前看过写关于贝多芬的论文,等我打出来下午一起带给你。”   “哦,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简一鸣只想给自己跪下。   咸鱼脑子懵,咸鱼不想看书。   “这就很好,一起学习,一起进步。”符滨河欣慰地拍拍简一鸣的肩膀,“一鸣我看了你期末成绩,不行啊,得好好努力才行,这个成绩上升的空间很大,刚好盛蓝的作业很好,你们暑假可以一起完成作业,拿给我看也可以。虽然我们是音乐生,但成绩也不能太差了,外人觉得音乐生成绩很差都是刻板印象,我们要勇于颠覆,你知道吗?”   简一鸣:“……”   我不想知道。   简一鸣只想现场给符老头表演一个狗狗流泪。   “记得要邀请盛蓝合奏,我等你好消息。”   简一鸣:“……”   谢谢,感觉有被鸡娃。   --------------------   -V-   Q:一鸣的狗狗眼怎么学来的?   顺利:(歪头杀)(金毛微笑)(露肚皮)嘤嘤~ 第8章   学神热心帮忙,学渣含泪跟上。   咸鱼泪目。   简一鸣下午去图书馆的时候,符盛蓝已经到了,他又低调坐在角落的窗边,安静地捧着一本书,和所有临音附中的学生一样。符盛蓝可能觉得他的头发有点长了,用皮筋扎出了个小揪揪在脑后,像麻雀那一点点的小尾巴,有种莫名的可爱。刘海有点长,蓬松地弯出一个弧度,盖过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的神情。   “盛蓝你到得好早。”   符盛蓝抬头,看见了微笑的简一鸣。   下午的阳光成为了模糊的光晕,给简一鸣镶上一圈浅浅的边。他和所有偶像剧力图刻画出来的校园男生一样,黑色短发,高个子,笑容干净清澈,就算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校服裤也挡不住他浑身的活力和青春。   简一鸣放下书包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到了符盛蓝旁边,从校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糖。“给你,补充脑力,远离低血糖。”   “是我从卫帅那里掏出来的珍藏,保证好玩。”来之前,简一鸣特地去洗劫了卫丛办公室的库存,给他清空了三分之二。   符盛蓝想象简一鸣去掏糖的画面……想象不出来,只能想到黑熊掏蜂蜜的情景。   这个就不要告诉他了。   符盛蓝听他极力推荐,选了一个紫色包装的吃,看包装图案应该是葡萄味,结果一股薄荷带着青草的味道直冲天灵盖,顿时五感尽失、味觉失调。符盛蓝呆呆地看向简一鸣,只见他剥了一颗绿色包装的进嘴,五官皱成一团,像张揉起来的纸,咔擦咔擦把嘴里的硬糖咬碎吞进去,狂灌一瓶水。   “卫帅买的恶作剧糖,包装和里面不是同一个味道。咦惹,我刚刚吃的芥末味,辣到我了。”简一鸣习以为常,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他突然想起来才说:“你也吃到很奇怪的口味了?吃不惯就吐出来,别勉强。”   符盛蓝:!!!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   看他慢一拍的反应,简一鸣就知道他有被冲击到,他笑到停不下来,被坐在前面的女生回头瞪了两眼都停不下来。   符盛蓝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情绪,他在纸上写道:【有那么好笑吗?】   简一鸣趴在桌上还没停,写字也歪歪扭扭:【亿点点】   符盛蓝盯着那个“亿”半晌,将一叠资料推到了简一鸣面前,活学活用,【亿点点资料,记得看完。】   简一鸣:“……”   不是吧学神,你这个报复心理有点强!   简一鸣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他,符盛蓝嘴角弯起,快乐投入书里。上次光顾着看简一鸣的作业,从头到尾都没看几页,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看完,手指好了就可以继续练克洛艾之前说想听的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了……   想到这里,符盛蓝的脑袋像被锤子敲了一下,后知后觉姐姐已经不在了,他不需要赶时间练曲子了。   有一瞬间,符盛蓝感觉非常茫然。   不用为姐姐练曲子了,那么接下来他要演奏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简一鸣也很茫然,符盛蓝给他的是国外带回来的论文集,有价无市,国内难以看到的第一手研究资料。   只有一个问题——全英。   简一鸣不认识单词,单词大概也不认识他。   他最后在纸上画了狗狗简笔画,哭唧唧地向符盛蓝求救:【学神,救命!】   符盛蓝盯着简笔画好一会儿,回问:【哪里看不懂?】   【all.】   他盯着这三个字母很久,每个字母他都认识,组合起来的意思却好像非常难以理解。符盛蓝的目光从纸上移到简一鸣身上,简一鸣真的给他现场表演了一个狗狗落泪的表情。   简一鸣是非常上道了,求助的时候就知道要让自己的状态栏从咸鱼调到狗狗档。   看在莫扎特和肖邦的份上。   在国外长大,参赛、练琴之余出色完成学业的符盛蓝,第一次试图和小伙伴交流学术惨遭滑铁卢。   这种论文资料还没有翻译,符盛蓝也没办法在图书馆给他讲解,只好让他先看中文版的资料,看他的眼神当中,简一鸣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恨铁不成钢。   简一鸣:“……”   不至于不至于。   在学神的深切关怀下,学渣痛苦地经历了一个热爱学习的下午,到第二天上学听卷子讲解时,简一鸣看老师的眼神分外热烈。   他们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沈鸿飞都被他看毛了,下课之后特地把简一鸣提到自己面前:“干嘛干嘛,又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都在好好学习,哪有干坏事。”简一鸣狗腿地道。   沈鸿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话题很快就数落到他的成绩上:“要不是你期末考的演奏分高,演奏考试占比又高,你今年平均分就不及格了。你还是卫校的弟子,考那么低分好意思?马上就高三要考大学可怎么办!”   现在考去国外的学校可不容易,沈鸿飞看他那岌岌可危的英语就愁。   简一鸣不忧反喜:“及格就够了,临音大录取分数又不高。”   沈鸿飞:“……”   “锤子!演奏考试考第一,结果综合文化课才刚及格,你还挺高兴撒?”   沈鸿飞看见他高兴就生气,川省方言都飚出来了,一巴掌拍到他腰上。   简一鸣怀疑他是想要拍他背的,只是够不着就拍他腰上了。不敢掀班主任老底的简一鸣,故意假装被拍得龇牙咧嘴,揉着腰求饶。   沈鸿飞瞧了瞧自己的手,看简一鸣的样子还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钢琴人的腰可是很重要的,一天到晚坐在琴前面练,手和腰都是重灾区。他拉过简一鸣,已经要伸手掀开他的校服看:“腰疼?哪里疼?不会是伤了吧?快给我瞅瞅。”   完球,装过了。   简一鸣立刻表示他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沈鸿飞并没有轻易放过他,还在揪上一个话题:“你刚才说要考临音大是怎么回事?”   简一鸣直接道:“我以后想在国内当钢琴老师,考国内的学校就够了,临音大离家又近又好考,我就打算考它了。”   沈鸿飞经历了第二次无语。   他看着整个钢琴系里演奏数得上号的学生信誓旦旦跟他说考临音大,只觉得脑壳哐哐作响。   不是说临音大不好,放在整个花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音乐学府,但放在整个古典音乐界它就排不上号了。以简一鸣的天赋和能力,他完全可以考上国外更好的学校,去尝试更大的舞台。   而且做钢琴老师?开什么玩笑!   沈鸿飞只能想象到这家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样子当老师,懒散还没什么责任感。   “你这个打算卫校知道吗?”   “知道啊,我们第一节 大课的时候我就说过。”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开学,每个人上台演奏之后开始自我介绍,每个人都有聊到自己未来的理想。   沈鸿飞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是哐哐响了,他要裂开了。   “王主任他知道吗?”   简一鸣投来奇怪的眼神,“为什么王老师要知道?”   因为他昨天才来跟我说要协调你高二的课程表,准备把你推上花赛。   沈鸿飞已经能想象王曦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脸色了。   卫校不靠谱就算了,为什么连他带出来的学生都这么不靠谱!   简一鸣这个甚至不能说是理想,只能叫打算。   沈鸿飞觉得槽多无口,看简一鸣的样子,想劝的话无从下口。“行吧,我知道了。”   最后班主任只能这样潦草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简一鸣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但沈老师转身就进了钢琴系主任的办公室,十几分钟之后,王曦就打了卫丛的电话。期末了,别指望校长还会呆在办公室。   然后办公室整层楼都听到了王曦的咆哮,并且传到了又双被符校找来办公室的简一鸣耳朵里。   罪魁祸首说:“谁跟谁吵架了?”   “是阎王王和卫帅啊?”   “那没事了。”   连八卦的心都没有了。   别人家的挚友是怎么样的简一鸣不知道,但是他们学校这对挚友,常常吵得天翻地覆,吵到别人都已经他们要决裂了,结果第二天还会若无其事坐在饭堂里一起吃饭的那种。   奇妙的友谊。   --------------------   这里有个梗   卫帅和阎王王吵架,关我咸鱼简什么事?   +   一鸣不只有狗狗眼,还有狗狗直觉。   +   周末跟着朋友去打羽毛球,拿到了全场菜鸡MVP   疲惫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左手快抬不起来了,菜鸡就是这么弱   我最近感觉要研究一下羽毛球,搞不好下一篇能开个羽毛球运动番(bushi 第9章   虽然放假出成绩了,但简一鸣被学神拽着往前跑的学习生涯并没有随着学期结束而结束,反而因为暑假的到来而从半天变成了全天。   中考的时候简一鸣都没有这么努力过,不仅看了二十几份论文,还写了十几页的笔记,只是过了短短三天,他就觉得过了三个世纪了,度日如年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第四天简一鸣终于受不了在图书馆学习,拉着符盛蓝到琴房去。   简一鸣带小伙伴去的是卫丛的琴房。反正临近放假,卫丛也不用,宽大的琴房、昂贵的琴和舒服的沙发就便宜了他们两。   他毫无计划,走去琴房的路上疯狂考虑自己要弹什么,脑子里没有一点概念,可他揪着符盛蓝来的,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今天不练琴了。   等他坐在钢琴面前,掀开琴盖,刚刚纷繁复杂的思绪像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历经风吹雨打的岩石,脑海里浮现的是上一次弹砸了的贝多芬第31号钢琴奏鸣曲。   简一鸣很少会想弹自己弹过的曲子,但凡他背下来谱子的曲子,演奏过后他就很少想要重复,每个少年人常有的毛病,只想着往前冲,总是不想回头。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想不起其他曲子,脑子里只有一个逐渐清晰的贝多芬,和贝多芬的110.   这一次,简一鸣的演奏也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质感。   贝多芬以前并不是简一鸣喜欢的类型,他的音乐里总是有突如其来的强音,突然的强势,像个愤青,曲子里都写满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不平之言。简一鸣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突然生气,不懂他那些强势的反抗从何而来,每次演奏的时候这种无法理解就会让他的贝多芬总是不够有力。   只有深入了解过他,才会知道他的音乐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呐喊。   那是一个人、一个时代的声音,穿越了两百多年的时光,重现在演奏者和听众心里。   符盛蓝惊讶地发现,仅仅是三天,简一鸣的贝多芬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像一个虚幻随意的影子有了固定的实体,他的贝多芬110就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梦游般的漂浮感退却,更加沉稳和踏实。尽管这对110来说依然不够,进步也依旧令人满意。   符盛蓝跟着他在琴房听了他练一下午的琴,听他一点一点打磨细节,一个乐章一次又一次地练,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效果,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简一鸣难得练琴练上瘾,练着练着就不满足于光秃秃跟乐谱练习,开始搞怪。先是改节奏,然后是装饰音,现在连和弦都不放过。换了好几种和弦,把自己逗乐了。他找到了最有意思的一个版本,想分享给小伙伴听。   回头一看,符盛蓝已经在琴房的沙发上睡着了。   简一鸣哑然失笑,把贝多芬的110换成了《致爱丽丝》和肖邦的夜曲。   以前爷爷生病卧床不起的时候,简一鸣晚上就会给爷爷弹琴。老人家睡得早,简一鸣吃完饭就开始坐在钢琴前面,每天晚上弹曲子哄他睡觉,把肖邦的夜曲反反复复地弹,弹到现在不用过脑子手都会动。   简一鸣就是那个时候狂练抒情类的曲子。   不过后来爷爷走了,于女士就不太喜欢听简一鸣弹那类曲子,她说简一鸣的曲子工业糖精,一点感情都没有,伤她耳朵。   大概是那个时候弹得太多了,爷爷走了之后的现在,简一鸣就不太愿意练琴。   久违地再长时间弹琴,简一鸣意外觉得还不错。   他大概猜到符盛蓝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符滨河没说,符盛蓝也没提,但简一鸣从他身上嗅到了和曾经的自己相同的味道。   简一鸣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跟自己和解,最大的证明就是他在毕业演奏会上的两首奏鸣曲。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快乐度过一个堕落的暑假,没想到被符老头赶到了学习的马拉松赛道,现在吭哧吭哧跟着学神长跑。   这是符盛蓝三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闭上双眼一片宁静祥和的黑暗,琴声像云朵一样托着他,给人无尽的安心感,好像眨眼就从满天星幕到了落日余晖的时候。   他醒了还不想动,陷在沙发里,看着演奏者的背影。   肖邦降B小调夜曲*,过于家喻户晓的曲子,不练钢琴的符盛蓝都在大街小巷里听过无数次,优美的旋律,舒缓的节奏,像美丽的黑夜女神倪克斯轻抖她手中黑夜的斗篷,盖在了符盛蓝的身上,让天才小提琴手违背了他的日常准则,享受难得的舒适。   他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姐姐没有生病,父母也关系和睦的时候。   大概只有一个温柔的人,才能弹出这样温柔的曲子吧。   符盛蓝醒了一会儿就重新睡了过去。   “快醒醒,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符盛蓝再次醒来,是被简一鸣手里的冷饮冰到了,一个激灵意识清醒了大半,面对简一鸣的笑脸都高兴不起来,难得生出了些闷气。   在简一鸣看来,这个时候的符盛蓝就像在窝里蜷起睡觉、突然被惊醒的猫咪,想要给他一爪子就翻身继续睡的样子。   “真的要醒了,聆音楼马上要锁门了。”简一鸣伸手把人拉起来,“再不走,饭堂就没有晚餐了。”   ……   简一鸣觉得他这个暑假和他八字不合,或者说风水不好。放假到现在都一周了,该学习的学习了,该被揍的也被揍了,居然还没有一天能好好睡个懒觉,大早上就被叔叔简绍一个电话叫醒。   “叔叔,你也这么早?”简一鸣口齿不清地打招呼。   “你以为我是你,还有幸福暑假。”简绍没好气,“你之前不是说暑假实践吗?我给你找了一个,月底过来我公司报道。”   “……嗯,好。”   “生日礼物我给你寄过去了,这两天到,记得去收快递。”   简一鸣的生日在演奏会之前就过了,不过他也不会拒绝叔叔迟到的礼物。少年化身大熊猫幼崽,嘴里嗯嗯啊啊就应了,也没问具体要干什么,等简绍挂了电话,他就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时,手机又响了。   是卫丛。   “何方妖孽,冒充我师父,速速报上那个名来!”   卫丛迅速接梗:“孽徒,还认不出为师!”   “赶紧,现在!来学校。”   “诶——”简一鸣哀嚎,“不是放暑假了吗?”   卫丛:“问得好,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等王曦来的时候,这对师徒摆着一模一样的囧字丧脸,搁在钢琴上,他推门进来,两个人一起转过来,王曦仿佛看到了两条咸鱼晾在了钢琴上。简一鸣长得跟卫丛那是一点都不像,可两现在眉目间的那个神似,说他们是父子都有人信。   王曦还记得他第一次见简一鸣的时候是在比赛当评委,卫丛说有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子,把他叫过去,那个时候的简一鸣还是个有点认真过头的孩子,绝没有现在这耍赖卖萌一把好手的样子。   “一鸣,这是你的暑假作业。”   王曦过来给简一鸣递了张表格,简一鸣接过来一看,被上面一串的曲子吓得头皮发麻。“符校给我说了,你室内乐已经找好了伙伴,这两个月你们练好,开学就去考试。”   简一鸣傻了。   王曦没管他,继续说:“这个假期你每周过来找卫丛上两次课。”   卫丛也惊了,像被惊醒的大鹅,扑棱扑棱翅膀:“诶诶诶,为什么!”   “你不回来也可以,我给一鸣上就好。”   “……不用了,我来就好。”   王曦瞥了他一眼。   本来这件事没那么急的,但王曦回去研究了一下简一鸣的情况,发现这小子的曲库贫瘠得可怕,花赛可是号称曲量最大的音乐比赛,真等到开学练就来不及了。   当然,明面上王曦不会这么告诉这条小咸鱼。   简一鸣哀鸣都发不出来了:“等等,为什么我要练那么多曲子?”   王曦:“今年演奏课考试的前五名都要参加下个学期的校内赛,这是所有参赛选手都要练的曲子,还没有最终确定,不过前三首可以开始练了,最终确定的曲子会在这个星期发给你们,注意查看邮箱。”   卫丛震惊:“什么时候有校内赛,我怎么不知道?”   “文件一个月前就放到你桌面上了,上周通知昨天开会。”王曦皮笑肉不笑:“我也想知道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卫丛顿时宛如被捏住命运后脖颈的鹅,再也不敢乱嘎嘎。   简一鸣瞧手里的曲目单,顶着阎王的低气压举手问道:“我可以不参加吗?”   “哦?高二年级演奏第一的不参加?”阎王王的身形在简一鸣眼里无限拔高,黑色的乌云背景和红色的眸光若隐若现,“你是这个意思吗?”   微微上升的音调,仿佛高高举起的刀,只要简一鸣敢说不,他就咔擦把他切了。   “保证完成任务,一定好好练习!”生存欲极强的简一鸣立刻滑跪。   王曦把事情交代清楚,雷厉风行地走了,他可不像卫丛,两手一摊咸鱼躺,背后有一个勤勤恳恳的符滨河帮忙,他除了要把学校的事情安排好,还要准备自己今年的巡演,没那么多时间跟两条咸鱼叽叽歪歪。   “来来来,让我看看。”卫丛把简一鸣手里的曲目单,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之后应该会调整一部分,你先把前面三首练完。”   “可是我还要暑期实践,刚刚找好了,要两周时间。”   “这点曲子,你中间空两周完全有时间。”   “我还有假期作业!”   卫丛呵呵,敲了一下简一鸣的脑门:“少跟我讨价还价,有本事就去找老王去投诉。”   简一鸣闭嘴了。   “你最近跟符家那小子玩得挺好的啊?都被人拍上论坛了。”   “哪个缺德鬼偷拍!”   卫丛懒懒地说:“符校已经处理了,幸好还只是小规模传播,不然一大堆记者过来围学校我可受不了。你们出去玩的时候也小心一点,别被狗仔追到了。”   简一鸣惊讶:“盛蓝那么出名吗?”   卫丛故作正经:“这就说来话长了。”   简一鸣也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却像严肃的哈士奇。“那就长话短说。”   “因为所以接着于是,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简一鸣:“……”   “还是短话长说吧。”   耍够了,卫丛才大发慈悲告诉他:“他们家的事情很复杂,不仅在打离婚官司,还在争抚养权,在国外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好几天头条。”   “因为这个,才特意送符盛蓝回国的。”   简一鸣愣住。   卫丛拍了拍他脑袋就离开了,留足了时间给简一鸣反应。   王曦和符滨河虽然也在国外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的观念却和国内的传统想法一样,认为这些事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最好连知道都不要知道。但卫丛的想法却截然相反,与其瞒来瞒去,让他们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他们从别人嘴里知道,那还不如一早就说清楚。   从亲人嘴里说出来的,和从别人嘴里描述的,可不是同一件事。   这个世界哪里存在目不漏风的保护,小孩终究是要长大,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   --------------------   肖邦降B小调夜曲:Nocturne No.1 in B flat minor,Op.9   +   晚了一点对不起! 第10章   简一鸣有事,符盛蓝就待在家里了。   昨天难得睡了个好觉,时间不长,却质量极高,让他第二天精神好多了,也让外公符滨河更加坚信,自家的外孙就是需要一个小伙伴才好。   大人的事让他们大人处理去,小孩最重要的就是快乐成长。   不过一鸣那孩子怎么老是拖拖拉拉的,都多少天了还没有跟盛蓝提合作的事吗?   符滨河心里琢磨着再催催他。   符滨河上班了,就剩下符盛蓝一个在家。   他左手弯起,仿佛有一架透明的小提琴放在了他的左侧的锁骨上,左手拿琴,右手握弓,尝试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但他还不能练琴,他和符滨河约好了,要等后天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看情况恢复训练。   符盛蓝继续翻看那本没有读完的书,盯着书页的文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先是倒了橙汁,又换了位置,再换了本书,却总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最后以他以前绝对不会有的姿态躺在了沙发上,再次违背他日常的行事准则,无所事事了起来,脑子里回响的是简一鸣的钢琴。   称不上完美无瑕的琴声,符盛蓝闭上眼睛的时候都能想到他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温暖的情绪不断传递过来,驱散了过去连夜的寒冷。   音乐是能直接传递情绪的媒介,比其他所有都来得快速直接。   符盛蓝有些苦恼,他想找谁商量一下,翻遍了通讯录都没有找到第一眼看见就会拨过去的存在。   妈妈……不行,他不能再给妈妈添麻烦了。   爸爸,不适合。   爷爷,更不适合。   外公……刚刚面对面的时候说不出来,符盛蓝不觉得自己打电话能说。   外婆。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往下滑,没有几个名字就到底了。思索片刻,算了时差,符盛蓝才打电话过去给外婆。   符盛蓝刚出生的时候是焦怡带的,虽然小孩子没有清晰的记忆,但那段时间的照顾确实让他对外婆无比亲近,后来由于他父亲的原因,焦怡很快就回国了,他和外婆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克洛艾第一次病发的时候。   克洛艾患的是骨肉瘤,无药可医的疾病让原本就充满裂痕的家庭再也无法维持和平的假象,焦怡的到来很好地安慰了在那场飓风般的争执中、夹在父母中间无所适从的符盛蓝。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家是如此残破的时候,是焦怡的怀抱让他找到了安全感。   “临城今天天气好吗,盛蓝?”焦怡温柔的嗓音很好地抚平了符盛蓝的紧张。“现在临城正值春夏之交,我最喜欢的时间,像海盐味的三明治,咸咸的蓬松柔软,出去玩还是待在家都很舒服。”   在外婆的引导下,符盛蓝一点一点把他回国这段时间的事告诉她。   其实大部分的事焦怡已经从符滨河的嘴里听过了,但符滨河的视角和符盛蓝的视角肯定不一样。从丈夫那里只能看出他是怎么过的,从符盛蓝口中才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符盛蓝从来不缺物质条件,但他迄今度过的时光里,却鲜少快乐无忧的时候。   听完他讲,焦怡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比起国外这乱糟糟的坏境和无孔不入的记者,国内的坏境显然对他更友好。尽管焦怡也不是很放心符滨河单独照顾孩子……以前符淼和符滨河单独相处,两个人就像火药遇到了火星,丁点的事都能吵起来。脾气相似的父女,相处得尤其糟糕。   “所以你想喜欢一鸣的钢琴吗?”   喜欢这个词,对符盛蓝来说有点陌生。他沉默了片刻,焦怡在电话那头耐心等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喜欢的,很喜欢。”   “想要多听一点,想要和他一起演奏。”   “那盛蓝要主动一点。”焦怡在电话那种笑弯了眼,对孩子的变化乐见其成。“交朋友是需要努力的,你要经营彼此的关系,加深和对方的联系。听说一鸣下学期有室内乐考试,他应该还没有合作的小伙伴,你尝试去问他怎么样?”   “我的合奏并没有很好。”   “那正好,一鸣也没有接触过。”   “可是……”   “尝试一下吧,说不定一鸣也在苦恼这件事呢?”   “……”   “勇敢一点,盛蓝。你知道你可以的,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对吗?”   “……对。”   以前别人是怎么邀请我的?   符盛蓝试图回忆他寥寥无几的合奏尝试。   毫无记忆。   符盛蓝想不到怎么开口,最后打开了搜索,结果底下出来一大堆表白的经验。   符盛蓝今天无语的次数大概是上一周的总和了。   符盛蓝想不到的,简一鸣也想不到,可他背后还有一个符老头冤魂不散地追,简一鸣宛如被猫逼到了墙角的老鼠,最后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直接发信息过去问了。   大不了就被拒绝!   收到了信息的符盛蓝:!!!   发了信息的简一鸣盯着他和符盛蓝的对话窗口,看着方面的标示从“正在输入中”变成正常,又再次变回“正在输入中”,来回几次之后,符盛蓝终于回了个“好的”。   简一鸣想象了一下符盛蓝那个纠结的表情。   他这位刚认识的朋友,真的跟符老头一模一样。   不过他可比符老头可爱多了。   简一鸣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起来。   两天后简一鸣和符盛蓝碰了个头,他们要商量时间和曲子。   符盛蓝非常魔鬼地排了一下时间表,两个半月的暑假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多了,划掉简一鸣说要社会实践的两周,剩下一个半月总共44天,符盛蓝计算了一下简一鸣要练习的9首曲子,他平均5天左右要练好一首,其中还包括了两首比较大型的钢琴奏鸣曲和一首协奏曲。   “这一点都不科学!”简一鸣看着那个表目瞪口呆。   符盛蓝指着里面好几首曲子:“可以的,这五首都是五分钟内的曲子,凭你能弹贝多芬110的基础,这五首两天就可以练下来一首了,省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投入到难度较高的奏鸣曲和协奏里面。”   “不是……那样我这个暑假就没有时间玩了!”   学神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发出魔鬼宣言:“琴都没练好,玩什么玩?”   简一鸣一脸“狗狗震惊”的表情。   他从知道符盛蓝家事开始做这个暑假计划,力图让符盛蓝要在花国过一个完美假期,结果现在被符学神的一句话五雷轰顶。   简一鸣终于体会到卫帅加班的心情。   符盛蓝仔细看了看曲目单,觉得问题不大。   简一鸣不知道的是:一般人不会一个假期就练那么多曲子的。普通学生练琴,光是学年演奏考试的曲子就足够他们练一年了。   除非是神童。   神童必备的一项技能就是记忆力超群,记谱神速,别人还在花大量时间记谱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精敲细琢的环节了。   符盛蓝作为小提琴的天才,年纪小的时候也是神童的一员,他从来没有为记谱这件事花费过多的精力。以自己为标准,再放低一点门槛,符盛蓝没觉得这张曲目单要完成有多难。   “这里面还要加上我们合奏的曲子,”符盛蓝此时此刻在简一鸣眼里就是魔鬼,长了一张天使面孔的小恶魔。“我在犹豫莫扎特的小提琴奏鸣曲K.301和K.304,还是K.304加上弗朗克的曲子好。”   简一鸣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莫扎特的304我会弹!”   虽然是钢琴版的,大差不差。   听过他演奏310的符盛蓝微笑了起来:“是吗?那真的太好了。剩下一首选什么好?”   音乐知识极其浅薄的简一鸣,甚至搞不清楚符盛蓝口中的两首曲子到底是哪两首,干巴巴地说:“你决定就好。”   “莫扎特是18世纪,弗朗克是19世纪的,一首莫扎特一首弗朗克可以拉长演奏曲子的时期,更鲜明对比两个时代的小提琴奏鸣曲演奏特色,缺点就是我们得对两位作曲家都有深入的了解。”符盛蓝看一眼简一鸣,他果然脸色就不对了。“而K.301和304一起演奏则可以反应当时莫扎特的经历和情绪变化,我们着重研究1778这一年的莫扎特就可以了。”   简一鸣聪明的小脑袋立刻做出选择:“那果然还是莫扎特吧。”   符盛蓝没有异议。“那就这么说定了。”   对莫扎特只有“这是个短命的音乐神童”理解的简一鸣,根本不知道莫扎特作为音乐神童之首,以短短35年人生成为欧洲音乐史上一座不可逾越的丰碑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他一年的创作究竟意味着什么。简一鸣的脑海里对音乐家创作的印象,还停留在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多次修改完善,呕心沥血才完成一首作品的阶段。   --------------------   没错,双向奔赴(bushi   我要表白的人对我表白了(×) 第11章   这是卫丛暑假加班的第一次课,他走在校园里,和路过的学生笑着打招呼,保持他风度翩翩的校长形象,心里骂骂咧咧走向聆音楼。   临音附中现在只有高三的学生还没有考完试,学生骤然变少,学校都空旷了起来,剩下的大部分学生看上去都很轻松——高三的学生在正式毕业之前基本都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未来的方向,不是出国也基本上被临城音乐大学录取,他们的考试也相对轻松,最后的演奏课考试是他们从高二就开始准备的曲子,只要调整好状态,在舞台上出一点点毛绒绒的小问题不会影响他们最终毕业和升学。   读不下去的早走了,学校也不至于在人家最后一个学期的演奏考试卡人毕业,所以高三的演奏考试算是老师和学生最后的娱乐活动了。   卫丛还看到下学期要参加校内赛的学生。   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叫宗半雪?   临音附中不限制学生非上课时间穿校服,老师经常可以看到小孩们穿得奇形怪状在学校里晃来晃去,表达(放飞)自我。   现在的宗半雪则穿着一身带蕾丝边的长裙,立领的设计、几乎从头束缚到脚,虽然因为那些蕾丝和花纹显得淑女-优雅,但在卫丛看来,仿佛是修女裹着一身荆棘丛生的漆□□袍。   他记得她,主要是因为宗半雪有个当钢琴演奏家的爸爸,宗半雪的演奏几乎模仿着她父亲来,并且比她父亲更保守、更内敛,简直像块石头,难以舒展和延伸。   卫丛不觉得这块石头能像《西游记》那样,蹦出来一个孙悟空。   十几岁的年纪带着枷锁在演奏,听着就难受。   如果卫丛是宗半雪的任课老师,这个时候就会把她扔进酒吧了。   哦,未成年不能进酒吧。   那就去沙滩、去舞会,去释放自我,去尖叫和呐喊,去学会释放和爆发。   可她不是卫丛的学生,卫丛也不会收这样的学生。   对方是奔着王曦靠近临音附中的。要卫丛说,幸好王曦没有收她,不然光是和她沟通就够呛的,这姑娘完全是个雅典娜,以父亲的意志为最高准则。   想想之前宗半雪她导师提交的报告,里面还有她爸的存在,瞬间觉得不孝子简一鸣还可以,起码他还算听话,家长也很好沟通。   这个对比出优秀的念头截止到他打开琴房,看到钢琴旁边又放着一袋子糖果。   他·的·糖果。   “你是狗吗?这都能翻出来!”   “你是糖精吗?又吃这么多糖!”   “有本事把我的糖拿出来!”   “有本事把你的体检报告拿出来!”   “我就不拿,你能怎么样!”   简一鸣呵呵表示:“我能告诉卫管家。”   卫丛:“……”   “你是小学生吗你?还告家长!”   卫丛现在嘴上说着嚣张,身体很诚实地坐下来,假装无事发生。   “快点坐好,上课!”卫丛没好气道。   简一鸣笑嘻嘻坐下来,很有小人得志的样子。   “少嘻嘻哈哈的,”卫丛看不过眼糊了一把他后脑勺,“这周你练了多少曲子都给我弹出来,别以为我是老王那么好蒙。”   简一鸣嘟起嘴巴,被敲打了老老实实坐下来弹琴。   一首。   两首。   弹到第五首的时候还在卫丛预料的范围内,到第七首的时候他已经手痒痒想把简一鸣揍一顿了。   还小看了这家伙。   卫丛心里惊讶,脸上却翻了个白眼,“记谱仔细点,你这里的连音都错了多少个了?”   简一鸣大喊:“今天早上才看,还没来得及记熟啦!”   “有胆子弹就要有被揍的心理准备。”卫丛把琴谱扔给他:“再记一下,半个小时后再来。”   等简一鸣第二次弹时,就比上一次游刃有余多了。卫丛再重新把乐谱放在他面前,开始跟简一鸣一个音一个音地顺,按照乐谱上面的记号弹。   简一鸣不解:“你今天怎么揪得细?”   以前卫丛上课也不是说不细致,但还没有细到恨不得每个音符揪,他更多的是和简一鸣讨论曲子表达,有时候甚至会在课上放电影,作业写读后感和分析,那些采用了经典乐曲作为配乐的电影,如《魂断威尼斯》、《禁闭岛》、《碟中谍5》等作品*,简一鸣反反复复看了好多次。这种授课方式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简一鸣的学年演奏考试那样,大毛病没有,小问题不断,艺术表达碾压同龄人。   “傻瓜,因为你要比赛了啊。”卫丛解释道:“愉快的高一玩耍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欢迎来到高二的炼狱世界。”   简一鸣不理解。   卫丛都开始为他的笨蛋徒弟忧愁了,这脑子可怎么办呐?   这家伙的成绩也是。   很多人以为音乐就是文科的东西,只需要有充沛的感情,事实却并非如此,除了感性的东西之外,音乐更需要理科的逻辑和思维。以前有句话,叫做学音乐的人数学都不会太差,因为音符就像一个个数字,一首曲子就是一道严谨的数学题,有猜想有论证,有自问自答。   作曲家在乐谱上填的每一个音不是光凭感觉的,他们是仔细思考过、斟酌过,考虑曲子的平衡性,考虑乐曲的要表达的维度,宛如化学家配置溶液时称量精确到0.01克的严谨。能够流传两三百到现在的乐谱,没有一份里存在多余的一个音,就像到达了饱和状态的溶液,多一克都溶不了了。   最典型是巴赫的谱子,他把平衡这一点在乐谱里做到了极致,即便用现代AI的测量,也没有比他能做得更好的人类极致了。   但音乐远远不止于此。   所以临音附中里,卫丛坚持增加理科科目,即便教的都是最简单的常识也不能没有。花国的音乐中学里,只有临音附中有这些学科了,大部分的音乐生化学没有接触过,数学都不一定要考。   而简一鸣的成绩,除了数学,其他一塌糊涂。   偏科就像短腿,不会影响走路,但会影响高度。   想到这里,卫丛半是怜爱半嘲笑:“笨蛋。”   简一鸣炸毛:“你好好教我好好学,干嘛突然煲汤*!”   “说你脑子笨你还不服,这里是连音,在这里断!”卫丛没有看谱就听出来他的问题。   简一鸣盯着乐谱看了一眼。   连音符号看错隔壁了。   音太多了,密密麻麻!眼都花了!   我讨厌李斯特!   “跳音跳错了!”   “你乐句断在哪里?”   “再来!”   “你速度怎么忽快忽慢?”   把音从头到尾捋顺只是第一步,这部分是技术最基础的整理。要能表达,最基础的就是把谱子顺畅弹出来,后面再谈一些乐句的具体处理方式。   卫丛讨厌加班,但他给简一鸣上课的时候专注得根本不看时间,两个人从早上弹到了中午,弹到简一鸣肚子咕咕响抗-议的时候,卫丛才放他下课。   “下午过来继续,一早上了才三首曲子。”   简一鸣有气无力地趴在钢琴上,“我恨假期练琴!”   卫丛以类似的姿态趴在钢琴上:“我恨假期加班!”   两个人犹如沙滩上发现海水漫上来,要淹过他们躺的地方的咸鱼。   要死了,但是不想动。   师徒对视一眼,谁都不敢提不加练的事。但凡他们之中哪个先开口,第二天绝对会传到王曦的耳朵里。   对过眼神,都是绝对会把对方卖了的人。   真是一对好师徒,天造地设。   唉。   他们双双叹了口气。   卫丛遗憾地想:为什么这个小崽子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再笨一点呢?   --------------------   *人参公鸡,煲汤。   *在电影里运用古典音乐还挺多的,有些特别经典。有兴趣的推荐B站《经典电影中那些古典音乐名场面》,介绍得比较多。   +   卫丛:咸鱼的注视.jpg   简一鸣:二哈警惕.jpg   咸鱼师徒,又没那么咸。   +   一鸣上当受骗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认真上课啊宝子们! 第12章   在王曦每周电话关怀之中,卫丛和简一鸣的授课还在痛苦持续,顺谱子的工作很快完成,就来到了下一阶段。   卫丛也给他搬了一整个箱子的书。   简一鸣两眼发直,他力图憋一个脸色苍白,恨不得再发一次高烧远离比赛,可惜堪比体育生的体格让他难以做到这一点。他颤抖着唇发问:“……这是什么?”   卫丛露出了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微笑:“你这两周的作业。”   “把练琴放到一边去吧,每天保持最低程度的练习保证不手生就可以了,这些才是你这个假期的重点。把它们看完,写出你的想法,多少字没关系,吐槽也可以。你之前看《魂断威尼斯》的吐槽我就很喜欢。”   看完电影之后,简一鸣就马-勒第五交响曲写了一篇关于《我爱的人离开我要怎么办》的小作文给他,其中狗血情节把他乐死,后来这篇东西还传到了王曦和符滨河手里。   他装出了一副受伤中枪的样子,捂住了胸口:“……为、为什么……”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目前来讲你这个假期能看完这些就很不错了。”卫丛好像撸狗狗脑袋一样抚摸简一鸣的头。“上课不认真,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混混子。”   音乐高中开始就会开音乐史的课程,讲的没有大学那么细,很多乐理方面的知识都不会深入讲解,但尽责尽职的老师们该讲的不会落下,结果简一鸣还弹得那么无知,只能说明他高一的音乐史真的是混过去的。   还是很混的那种。   上次课才感叹完简一鸣成绩差脑子笨,卫丛现在又觉得自家的弟子说不定还挺聪明的——就这水准都混到了及格,证明他把及格线的知识和题目摸得一清二楚。   回去要让出卷老师把难度提高一点。卫校长觉得他要执行校长的义务了。   祸不单行,继卫丛之后,符盛蓝也搬来了一堆莫扎特的资料。   “不是说只要了解1778年就好了吗?”   符盛蓝露出了一个笑容,在简一鸣眼里,很有关爱儿童的意思。“这就是莫扎特1778年的一部分,剩下的等你看完了我再带给你。”   简一鸣:“……”   莫扎特人是只活了35年,但他的作品数量却是整个音乐史上数得上号的多,流传下来的就有六百多部作品,平均每一年至少有十七部作品,其中不乏歌剧和大型曲目,产出率之高,让同行们望尘莫及,一度被吐槽他写曲子不用脑子。   虽然他们只是演奏1778年中的两部作品,却不能把其他作品分裂开来看,要把那一年的所有创作连起来了解,才能更好的演奏莫扎特。按照学神符盛蓝的想法,除了1778年,应该把前后两年的资料都看完才对,现在不过是简一鸣紧张的学业,只能暂时将就。   听完符盛蓝计划的简一鸣,只想两眼一翻躺下。   是谁?是谁?是谁抓住咸鱼的尾巴,要把它扔到海里?   “我手指已经通过了检查,可以逐渐恢复小提琴练习了。”符盛蓝的眼神亮了亮,语气有些雀跃,“我会尽量赶上的,争取在合奏之前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简一鸣想说不,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但对上符盛蓝的眼睛,犯懒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好耀眼。   原来是学神的光芒。   简一鸣以一种半死不活的姿态努力了一个月后,月底去简绍公司报道的时候整个人宛如逃出生天,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充满了自由的感觉,见到小叔简绍表现得不要太过谄媚,被简绍嫌弃像个狗腿小弟,简一鸣马上收敛,坐直身体,露出腼腆的笑容。   “你这能屈能伸的地方就像极了你爸。”   “胡说,我爸刚正不阿宁死不屈,是个铁骨铮铮的人!”   简绍:“你这话摸着你良心再说一遍?”   简一鸣:“我的良心今天喂顺利了,要明天才能长出来。”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像极了。   “你爸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出去采风采半年了,他不会被风吹走了吧?”   “大概是在深山老林里探险?我也好久没接到他的电话了。”   “探险?就他?”简绍笑了一声,“我看他……咳咳,不管他了,先说你。”   简绍忽然意识到对面是自己的侄子,把“迷上了小姑娘”的话题憋了回去。他从桌上抽出了一个文件夹给他,“这是你要去打工的剧组,时间一周左右,我已经和导演打好招呼了,你到时候就跟着场务小陈就行,他会带你的。”   简绍是开娱乐公司的人,当年在国内娱乐圈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他眼力极优地看中了文化市场的潜力,在纸媒产业起步,积累到了一定的人脉后通过投资拍摄哥哥简章的小说挖到了第一桶金,当年他投资拍摄的小成本电影到现在还是影视界的逆袭模板,不知道有多少土豪看见他这个成功范例跳进娱乐圈这个大坑,而简绍则借这股东风创立自己的娱乐公司,并一直运营至今。   简绍看着侄子,原本想再说两句,后来还是打消了念头。   凭心而论,他是不支持简一鸣走音乐道路的。娱乐圈和音乐息息相关,在娱乐圈混的时间长,简绍见过太多音乐人了,有人在电视上功成名就,更多的人却是搞音乐搞到自己饭都吃不起,只能抱着把吉他在路边流浪,靠着路人的怜悯生活。   刚入行的时候所有年轻人眼里都是理想的光芒,相信自己能出人头地,成为站在记者面前被采访的那个,到后来他们才发现,光鲜亮丽的人,天赋、实力、机遇缺一不可,几乎每个都不可复制品。   简一鸣小时候学琴很快,是个有天赋的,但到爷爷病逝了之后,他学琴的动力和天赋就好像一下子被磨灭了,升学考虑临音大就算了,职业居然说要当钢琴老师?   当钢琴老师还不如出道呢!   辛辛苦苦工作几年都不一定能挣到一台钢琴的钱,简一鸣要是出道,凭他的手段和关系,干几年怎么也能捞到买琴的钱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怕亲妈于梅女士拿着扫把揍他。   他又不是简章那货,那么大年纪了当着侄子的面被亲妈打,还要不要脸了!   总之,借这次机会让简一鸣接触一下,如果可以接受,他就可以着手安排了。别的不提,光凭简一鸣这继承爸妈优良基因长的天然脸蛋,一身干净清爽的阳光气息,还有差点成为体育生的身板,不用加什么装饰都可以吊打上个月靠选秀节目出道的男爱豆,迷倒千万小粉丝了。   但这话他也不敢提。   于女士手不一定能拧开瓶盖,但一定能拧开他的天灵盖。   简绍心里弯弯绕绕,不该说的那是一句都没说。“等我们吃完午饭我就送你去剧组,行李你带过来了吗?”   “带过来了,在楼下。”   “妈她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天天出去找-小姐妹跳舞,每天社交号都发练习的视频,还站在C位。”   简绍:“有发视频吗?”   “有啊。”简一鸣掏出手机翻给叔叔看,于女士的跳舞视频,天天发个两三条,底下还有超级多老头老太太点赞。   于女士年轻时是芭蕾舞演员,后来退团了,也跳不动芭蕾了,可跳舞的习惯也从来没有丢过,后背永远笔挺,双肩平展,肩颈线非常漂亮,像一只自信的天鹅,张开双翅便能翩翩起舞。在她那一辈的小姐妹当中,于女士也是状态保持得最好的那个,舞姿丝毫不输给小年轻,还比小年轻多了一股时间洗礼历练过的韵味。   心态年轻的于女士,在外面都没人叫她奶奶,陌生人叫的都是阿姨,熟人叫于姐、梅姐。   简绍:“……”   怪不得上周还有舞蹈团找他要联系他老妈!   简绍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不敢说,怕在亲侄子面前丢份,找了个借口糊弄他:“我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看社交号。”   简一鸣没想太多:“我爸也很忙呢,从来没有给于女士点过赞。”   简绍槽多无口,等送走了简一鸣才翻他老妈的社交号,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简绍:“……”   果然是亲妈,于女士肯定是把他们兄弟两都屏蔽了。   --------------------   简一鸣家:   爷爷简从志(病逝),奶奶于梅,爸爸简章,小叔简绍,金毛狗狗顺利。   +   晚上有演奏会,周一请假。 第13章   社会实践,简一鸣正式在剧组里打工。   这是简绍特意挑的现代都市剧剧组,小成本剧组,他是投资人之一。女主角是新晋小花,前一部剧刚刚小火了一把,正是事业上升期,有时间都在钻研剧本、研究演技,没沾上爆火女星的坏毛病。男主角是个拍了一两部网剧的新人,有一点小心机小动作,也有圈里常见的小机灵,见了简一鸣他知道该怎么做。剩下的导演和副导演都是他公司的人。   简绍可谓是用心良苦,把剧组里面话事人都拿捏到位了,力求简一鸣第一次接触娱乐圈有一个良好的体验,最好萌生在娱乐圈发展的念头。   除了蒙在鼓里的简一鸣,所有人都知道简绍的意思。   拍摄的地方就在临城,距离简一鸣家不是特别远,可上下班时间不确定,简一鸣咨询过简绍的意见之后,跟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住进了统一的小宾馆里,每天跟剧组的车上下班。   剧组里的人对他都挺友好客气的,简绍亲自送他过来,给他介绍了导演,女主角和男主角都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   导演一见简一鸣眼神就亮了,围着简一鸣好了好几圈,后拉着简绍聊了好一会儿,满脸可惜地把场务小陈叫过来,让人把他领走,有种眼不见为净的失落。   简绍临走前特意跟他说,如果不想被于女士打断腿,就离剧组里的演员都远点。   简一鸣觉得要是闹出什么事,第一个被打断腿的绝对是简绍,因为于女士还要他的腿溜顺利。   在于梅女士的心目中,顺利排第一,他自己勉勉强强当个第二,至于两个儿子,那都是充话费送的。   简一鸣在剧组的社会实践生活总体还算顺利,跟着小陈进进出出,事情多了一点,对他这种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来说完全不是事。勤快开朗的新人总是更容易打入群体,仅仅用了一天,简一鸣就度过了观察期,被剧组后勤的人正式纳入群体,每天吃饭的时候能找到饭搭子,坐在角落里听工作人员的吐槽八卦。   艺术源于生活,工作人员的信息网络堪比以前大府宅院的奴婢侍女,看似隐形,实际上处处都有,谁脾气不好,谁耍大牌,谁跟谁恋爱了,他们知道得比谁都多。   幸好他们还记得简一鸣未成年的身份,太过分的往往只会用他看不懂的眼神交流,再咔咔咔笑起来,只剩下单纯的小简满脸茫然。   对简一鸣来说,在剧组干活的日子反而像放假,远离了乐谱、资料和钢琴,哪怕是大热天搬道具都让人开心。   “当演员还真不容易。”简一鸣坐在路边上用小扇子扇风,盯着拍摄进度,等这一场拍完他们就要换道具了。七月的临城,大太阳当空,不动都出一身汗,他眼前的演员还在演冬天的戏份,个个穿大衣西装,怕不是要捂出一身痱子。   “这已经算好了。”小陈递了瓶水过来,“我们拍的是现代都市剧,拍完今天就剩下室内戏,道具也少,好弄,等你去拍古装剧那才叫惨。”   古装那玩意,除了主要角色的还有点质量,其他人的戏服都恨不得是日抛,还有大量乱七八糟的道具,一个弄不好,正式播出的时候一群福尔摩斯观众能把人嘲上头条。   时间到了简一鸣来到剧组的第五天,还有三天的时间他就可以跑了,人还美滋滋计算过,刚好有五天无所事事的暑假还能供他挥霍。   可怜的小简,这个暑假放得还不如国庆假期。   今天拍的是男女主角晚上约会的戏份,道具不多,剧情简单,讲的是他们去餐厅吃饭,一进门女主角看到餐厅弹钢琴的男生,夸了句好帅,男主吃醋,然后两个人甜蜜互动的情节。   原本应该很快能结束的戏份,结果导演来来回回拍了两三次都不满意,拉过来导演助理和副导演嘀嘀咕咕。   简一鸣和小陈蹲在后面吐槽。小陈说:“这小家伙哪来的,动作僵硬得跟木乃伊似的。”   小简也表情严肃:“他这曲子,是不是漏了一大段?”   然后就见那个地中海的导演和人说了两句,瞧了简一鸣一眼,随后副导演和导演助理也转过来。简一鸣抬头看过去,三个中年人对他露出了一模一样油腻的微笑,宛如三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谢邀,咸鱼有被油到。   “小简,过来换身衣服!”导演喊道。   简一鸣都没闹清楚怎么来怎么去,就换了一套不太合适的西装坐在钢琴面前。   穿着大裤衩和拖鞋的跟组编剧和导演助理一起溜过来了,以一种简一鸣难以理解的可怕目光扫了他几圈,一口烟牙嘴里“啧啧”了几声,让服装师找了一套宽大的不合身西装出来。化妆师要来给他上妆的时候,编剧还拦住了。   “小年轻,皮肤好着呢,上什么妆。”   “就是养得太好了,看上去不怎么穷啊。”   导演助理在旁边说:“主打就是反差,又贵又穷。”   编剧:“也行吧。”   简一鸣脑门上只有三个问号:你们戏这么多的吗?这不就是个连台词都没有的龙套?   幸好他的情节是真的简单,剩下的都是男女主角和拍摄的事情。   简一鸣看了看钢琴谱的标题: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再翻翻琴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漏乐段了,因为这谱子就是漏的。   可这闭眼够能弹的曲子能漏?   槽点过于密集。   简一鸣一边面无表情地弹,一边心里极其微妙。   诚然这首曲子旋律简单却极致优美,音符之间填充满了日系的空灵婉转,但看过这部电影还写过观后感的简一鸣表示,这种优美当中充满了无法选择的宿命感和悲剧感的曲子,这种表面平静实际暗地极限拉扯、波涛汹涌的曲子,真的适合在情侣餐厅演奏吗?   简一鸣想起电影里这首曲子响起的画面,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   本来这个片段的时间就很短,一遍过了,第二遍补机位再拍一次就能收工。   就这个空隙,简一鸣徘徊在导演附近,让导演想装看不到他都难。   “怎么了,小简?”   简一鸣趁机把事情跟导演说,导演考虑了一下问:“那换曲子换什么好?”   学渣小简卡壳了,疯狂搜索自己的曲库:“《致爱丽丝》?”   “太大众了。”   “《爱的赞礼》?”   “没新意。”   “呃……《City of stars》*?”   导演两手一摊,非常光棍地表示:“没版权。”   简一鸣:“……”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最近练的其中一首曲子,“《欢乐岛》?”   导演:“啥?”   “L’Isle Joyeuse,L.106.”简一鸣吐出一串法语,符盛蓝教他的,这个月新练的曲子。“德彪西。”   导演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觉得简一鸣很懂,“那行,你这次就弹这首。”   第二次换了一首钢琴曲,导演助理还有点担心:“镜头会不会接不上?”   导演头也不回地说:“嘿,剪辑一下就行了。而且这首明显刚才那首好,回去让小简录一个清晰的版本。”   他还在盯着摄像机的显示屏看。主机的镜头里,场景自然是以男女主角为重心,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是这部剧的重中之重,只有刚进来的镜头分给了弹琴的简一鸣,可这小子不知道怎么说,别人当背景板,那就是个会被观众忽略过去的背景板,而坐在钢琴面前的简一鸣,却是个不怎么老实的背景板。   导演想把他截出去,又觉得可惜。   他拍完了没立刻喊过,叫来了副导演和编剧过来,导演助理就站在导演后面的位置,看他们三再次开了场中年人碰头会嘀咕。   “唉,这不拍得挺好的吗?完美符合剧情。”编剧首先发表意见。   导演:“可你不觉得他存在感有点重?”   编剧:“可观众好这一口,年轻、帅气、阳光、贫穷打工的小伙子!我要是有这小子七八分相貌,早就有富婆找我咧!”   副导演:“正式播的时候剪出来也没几分钟了,不碍事。而且他那段现在放出去,刚好能当物料又不会剧透,好事啊!”   导演被他们两个说服了,“你们说得有道理!”   副导演:“那么剩下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编剧:“哎,英雄所见略同耶!”   导演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   然后导演助理就看到三个中年人齐齐转过头来对着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坏。   导演嘿嘿地笑:“小李,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   导演助理:危!   导演:“联系简总的事,就拜托你了!”   导演助理:!!!   --------------------   *坂本龙一的成名曲。   一路走好,坂本先生。   顺带一提,他还负责过《末代皇帝》的配乐,当《荒野猎人》的音乐监制(小李子拿奥斯卡那部电影)。   *同名电影是一部很复杂的电影,反战的主题,内容包括了战争、战fu、同性、人性与环境冲突、东西文化冲突等很多矛盾,但电影的配乐却是用这种柔美的曲子表达,视角奇妙,真的是日系演员和导演才能拍出来的东西。   *city of stars,我知道你们都知道,还是标注一下:出自电影《爱乐之城》   + 第14章   脑子简单的一鸣同学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腥-风-血-雨等着他,只觉得跑完了这个龙套,整个剧组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拍完换下了衣服,他之前干什么现在也在干什么,要搬的道具一点都没拉下,可场务的工作人员和他说话远没有之前那么随意,更别说开玩笑了。而在剧组里的配角们却代替了他们的位置,主动上前来和简一鸣吃饭交流,各种拐着弯来询问他小叔和家里情况,打听他的事。   简一鸣一律假装听不懂,用顺利狗子那种真诚的表情嘿嘿哈哈糊弄过去,以不清楚、不知道回答,力图一问三不知,装作小白痴。场务小陈也被叮嘱过,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过来给人解围,后面几天就混过去了。   应付人比弹琴还累。   昨天剧组里的人知道他要走了,还有两个起哄要吃饭,把简一鸣吓到了。比他更重要的演员杀青也就是导演给个红包,临时帮忙的工作人员拿到工资走就走了,他这个来社会实践的学生,吃什么饭。   简一鸣不理解,简一鸣大为震惊。   后来导演助理过来,把人带走了,谁都没说吃饭这件事。   “别放在心上,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导演助理笑笑说,“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大概想要结个善缘。”   娱乐圈就是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究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揪一个人能牵扯出一大个关系网。   简一鸣之前只是来托关系体验生活的少爷,对剧组的人来说见多不怪,加上他人没有架子,看起来就是个孩子,本人好像半点没有混圈子的意思,大家秉持着不得罪不讨好的态度,相处起来自然轻松。可他出过镜就不一样了,他的外形条件,联系到简绍的身份,肉眼可见他要是进娱乐圈,随便都能混到三四线,可不就积极起来。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简一鸣听懂了,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快快收拾行李打车回家。在外面住了一个多星期,回家看到乐谱和资料都可爱多了,比起那些麻烦事,他情愿再练一个月的琴。   简一鸣回家睡了一天,打了一天游戏,又恢复以前的修仙作息,溜顺利的时间也从早上调到了晚上,如果不是以前的同学找他打球,中午之前绝对看不到他的人影。   简一鸣小学上课时被体育老师看中,加入了校的排球队,过上了在学校练球回家练琴的生活,刚上初中差点就加入市队省队,走体育生的路子了。他手腕灵活、手掌大,加上脑子在线,在球场上打二传、接应,甚至副攻的位置都能顶一顶,曾经叱咤小学排球场,凭着天赋生吃比他大两三岁的初中学长。   两边排球队的教练现场看完他比赛就把人带到市队里测数据,可惜结合遗传和骨龄检测结果,他成年的身高就在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五之间。   打排球的,一米九站在网前都要吃亏,两米以上的巨人比比皆是。一米八几的“小个子”不是没有,大部分都打自由人位置,扛起队里的防守闸门,还有小部分也会打其他位置,但体育世界就是拼身体素质的世界,身高缺了,就得在其他地方把这块缺陷补上,因此伤病率也特别高。   如果简一鸣有强烈的愿望打排球,凭借后天努力也不是不行,但很可惜,他没有。   于是简同学就从排球界的小个子变成了钢琴界的大个子,在临音附中里一览众山小,一片同龄人里就他个子凸了出来,想逃个早操都不行。   现在看学音乐的里面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就是符盛蓝了。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不打排球了,休息时候和朋友组队打球,在一众业余当中也混得风生水起。   叫他去打球的是他以前的队友和小学同学,就读隔壁体大附中的符健行。简一鸣没坚持走体育生的路子,他倒是走了下来,转项了也混得不错,有空的时候就会叫上和简一鸣,和体大附中的人打球。   要组满12个人打排球可不容易,所以每次叫到简一鸣都会去。   简一鸣以前就和符健行打球,这些年打少了,两个人也通过短短三球找回默契,简一鸣二传符健行主攻,简一鸣传球,跳起来的符健行完全不用调整位置就能舒舒服服地扣杀,打得得心应手。   简一鸣还有心思玩背传,失败了几次也不放弃,好不容易成功传了一个,一群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一场下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简一鸣高举手掌,符健行小跑几步跳过去和他击掌,两个人哈哈大笑,像极了晴天的太阳,炽热不含一丝杂质。   “一鸣~果然我和你是天生一对,爸爸爱我!”赢了球符健行高兴得不了的,往简一鸣的方向奔过来,让简一鸣仿佛看见了狂奔向他的顺利。   有点违和。   符健行这狗子怎么看也应该是哈士奇。   简一鸣把符健行的形象修改成“狂奔的二哈”状态,终于觉得正常了。   旁边的副攻一号蹭过来:“上次你和那个谁打球,还说和人家天造地设呢。”   副攻二号:“见异思迁!”   副攻一号:“朝三暮四!”   两个副攻:“渣男,退退退!”   三个攻点例行争宠的时候,二传就去给一传大佬递毛巾了,还递完自己的队的一传大佬再给对手的一传递。   众所周知,二传讨好一传大腿那不是狗腿,那是深厚的战友情谊。   他们这些业余的,打球没有职业的位置那么固定和讲究,有时候简一鸣都会替上主攻手的位置,可自由人却替不了,擦地板接球技术不是每个人都能干。   而且根据排球队里身高最矮自由人的定律——咳,简一鸣表示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优秀的二传永远热爱一传大爹。   “嘿,过来!重新分组了!”   “OK,我们要一鸣!”   “诶?我们也不要符二。”   “那行,来猜拳,赢的和一鸣一组,输的给符二一队。”   “那一传……”   “干嘛,瞧不起一传吗?我也可以打副攻位置的好吗!”   副攻主要练拦网,特别需要身高的位置。   一传大佬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说不,他们各自打了个眼色,万一倒霉没有一传的队伍,到时候自己内部猜拳分配。   一群小伙子借体大附中的球场玩,都是认识的人,不在意输赢,打得尽兴,赢了有人喊“好球”,输了也没人恼,一身汗还能勾肩搭背,是青春最美好的时光。   就是打着打着,简一鸣突然发现球场边站了个人。   站了个好像符盛蓝的人。   简一鸣:“……”   符健行顺着他目光瞧去,给大家介绍:“啊,这是我最近才回国的表哥,符盛蓝。”符健行对着他回头,“表哥!”   其他男生稀稀拉拉地跟着叫表哥好。   简一鸣目不斜视,发誓他看见符盛蓝没有做贼心虚,都没有做贼,哪来的心虚!   顶多就是仿佛自习课突然看到班主任站在后门的样子。   被吓一跳。   对,就是这样,被吓一跳!   他从来没有想过符盛蓝和符健行是表兄弟!   两个符他根本没想想到过会是一家子!   面对小伙伴疑问的目光,符健行介绍到:“我爷爷是他外公的弟弟*,不过我堂姑姑嫁给了外国人,所以他的中文名跟着堂姑姑姓。我也搞不清楚具体亲戚关系要怎么算,反正叫表哥肯定没错!”   符健行理直气壮。   复杂的亲戚把其他人都绕晕了,有几个男生从一开始那个关系就没捋清楚,反正认了最后的结论——是表哥!   简一鸣决定把刚刚认下的便宜儿子逐出家门,盛蓝就是盛蓝,二哈儿子坚决不能要。   “哥,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符健行拎一瓶运动饮料跑上去,明明他比符盛蓝高得多,体格更健壮,不知道怎么的,人站在表哥旁边气势就低下来了,像个殷勤的小狗腿,特地巴巴地上去递水,又接驾似的把人带下来。   符盛蓝声线冷,说话不疾不徐,带着一点外语的腔调,不奇怪,反而感觉刚刚好。“刚来没多久,你们继续打球就好了,不用管我。”   符健行:“哎,表哥你坐这里,那边空调口,吹着你要不舒服了。”   一群男孩子里面,一向以简一鸣和符健行打头,自从简一鸣“叛逃队伍”去了隔壁临音附中之后,符健行就成了他们小队伍的头,符健行都这个态度了,其他男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献殷勤,给符盛蓝递糖递饼干,围着符盛蓝开始聊天,把不够积极的简一鸣挤到了最外围。   简一鸣看着坐在中心的符盛蓝,心虚之余又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感觉。   你看,没有你,他也会能交到新朋友的。   符盛蓝是个天生就在人群中心的人。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在简一鸣心中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不见,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的失落。   “表哥从哪里回来呀?”   “表哥回来玩多久?”   “表哥要一起打球吗?”   符健行不乐意了:“去去去,谁是你们表哥,看看我表哥的样子,再看看你的样子,我表哥像是会和你一起打球的人吗?我表哥的手可是拉小提琴的手!”   副攻一号又有疑问:“一鸣的手也是弹钢琴的手,还不是来打球。”   顺着他的话,符盛蓝的目光也移到了简一鸣脸上。   咸鱼要自闭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被教导主任当场抓到逃课的感觉。   他讪讪地笑:“随便打打,不伤手。”   不知情的副攻表示:“对啊对啊,我们又不用带伤打球。”   和有激烈身体碰撞的篮球足球不一样,排球隔着网分两边,三大球类里打架斗殴等恶性-事-件发生得最少,也很难有直接的恶性伤人事件,像他们这种业余的就更少了。   “还是会有手指甲劈叉的风险啊!”符健行像只护崽的狗子,看着又二又凶,“严重点还会骨折的!”   符盛蓝的目光锁在了简一鸣身上,简一鸣默默地别过头,一如当初躺在病床上的符盛蓝。   --------------------   *简单来说,符滨河就是符健行的伯祖父,符淼是他的堂姑姑。   符盛蓝(里奥纳德·冯·罗贝尔Leonard von Lobell)家:   外公符滨河,外婆焦怡,妈妈符淼,姐姐克洛艾·冯·罗贝尔(符盛涵,没用过的名字)。   +   本章又名:二哈和他的狗狗朋友   狗狗社交圈   狗狗打排球   最靓的那只是我的崽 第15章   球也打得差不多了,一群小伙子勾肩搭背去买冷饮,散场回家。   符健行跟两个副攻一起走,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为什么我没送我哥?”   副攻一号:“是哦,为什么你没送你哥?”   副攻二号:“一鸣不是去送了吗?我看他们一起走了。”   符健行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一鸣去送我哥了?”   一号:“不是你表哥叫上一鸣的吗?”   符健行一脸二哈懵:“为什么我哥没叫我?”   二号不耐烦符健行鬼打墙式的提问了,他一把勾住了符二的脖子,“饿了,想吃林姨的牛肉粉!”   符二哈摸摸肚子:“我也想吃牛肉包。”   一号说:“想屁吃,体脂超标的人只配水煮鸡胸肉!”   符健行和二号抱在一起哭,弱小、无助,但高大。   唯一一个体脂率及格的一号大笑:“不过你们可以看着我吃。”   “滚!”   “走开!”   “友尽!”   一号嚣张大笑。   另一头,符盛蓝和简一鸣走在一起就没有那么欢乐了。   符盛蓝不说话,简一鸣也不敢哔哔,他这个被抓个正着的坏学生正观察符老师的表情。   完了,没有表情,他是不是很生气啊?   应该不会很生气吧?我就提前了五天回来没告诉他,差不多三周没有练琴,两周没有看资料,一点暑假作业都没做……简一鸣自己数数,突然发现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他已经忘了以前暑假的自己都是最后三天赶作业,一个假期不练琴,天天打游戏修仙打球出去玩的事情了,这个暑假过得比上课的时候还要勤奋。   咸鱼被逼得满脑子学习,不容易。   而符盛蓝则在想在球场上的简一鸣。   男生好像走在哪里都是发光体,在学校里到处都是和他打招呼的同学,在球场上也是理所当然的球队中心,他们得分了会找他庆祝,失败了会找他安慰。符盛蓝对排球没有研究也能看出来,整支球队的进攻防守都是以简一鸣为节拍器运转,看球的人第一眼就会看到他。   刚刚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教练的中年男人,不过人只是很没品地在体育馆抽了根烟之后就离开了。   符盛蓝突然意识到,简一鸣和他不一样,简一鸣就算不弹琴,不走音乐的职业道路,他未来也会有很多可能性,不必非要挤演奏家这条独木桥。   尤其是简一鸣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地喜欢钢琴。   自己作为朋友,应该要为他高兴才对的,但是……   符盛蓝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打排球的简一鸣很好,自由和朋友玩耍的简一鸣也很好,但他更喜欢坐在台上那个他,在聚光灯下眉眼沉静,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还有他的钢琴……   符盛蓝已经不止一次被他的钢琴打动了。   他还没想好,后面就传来了简一鸣的声音。“抱歉盛蓝,我提前回来了没有告诉你,虽然这么说也是找借口,但是……我一定会好好练琴的!你不要生气了,原谅我吧!”   符盛蓝想说很多话,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来:“我没有生气。”   完蛋了,真的生气了。   简一鸣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说好一起练琴的小伙伴骗人就算了,还干危险运动。   打排球也不是很危险吧?   可能有一点点?   但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打球吧……   简一鸣见过有些音乐家会小心翼翼保护手指,平时所有危险动作都不做,别说拿到切菜做饭了,连罐头都不开。   可是他觉得他做不到,他喜欢打球,喜欢做饭,喜欢很多对于手指来说都属于“危险”的活动,他没办法为了钢琴就放弃这些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简一鸣只能说:“那我们周三碰头合奏?”   符盛蓝斜了他一眼,“不是明天吗?”   今天才周日。   简一鸣眼神划到另一边,“我再看看资料……”   符盛蓝看了他两眼,眼里都是简一鸣读不懂的情绪。   他现在没那么喜欢弹琴没关系,以后喜欢就好了。要有耐心,不能太着急,太松了猎物会跑,太紧了猎物会窒息。   还有时间。   我们才十六岁。   要有耐心。   “行。”   符盛蓝松口,简一鸣的警报雷达却疯狂作响,咸鱼简瞪大咸鱼眼巡视周围,没发现危险,啪嗒一下躺下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躺得平。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死-刑判死缓,这两天争取死缓判有期。   蓝蓝真的太可怕了,他不说话冷着脸的时候,那双简一鸣超喜欢的绿眼睛仿佛结了冰,扫过来的时候和大魔王一样可怕。   啊不,核善。   不愧是符老头的外孙,果然也是个小魔王。   总之蓝蓝松口真的太好了。   符盛蓝不用看简一鸣的脸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简一鸣在偷懒和临急抱佛见这两件事上从来都不掩饰,只求顺利通过不求完美达成。   这也是个问题。   ……   向西第二轮弹奏之后从舞台上下来,他不用等评委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或者说他来参加之前就已经对比赛有所预料,现在的结果已经比他之前预想中要好了。   他下来的时候看见了宗半雪,第一轮已经被淘汰的人。   他对这位同学点点头,宗半雪也对他礼貌回应了一下,两个人生疏得不像同班了一年的同学,可他们谁也没有更进一步交谈的意思。   只有比赛的人才知道比赛到底有多累,心理上的,身体上的,让人缺乏社交的欲望。尤其对象是如此相似的同类时。   有时候向西觉得,自己和宗半雪仿佛是镜子里外的两个人。   “这一次你已经发挥了很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回去再复盘。”跟他一起来来到现场的林老师抱住他的肩,“你想在这里听完这一轮还是先回去?”   “我想回酒店了。”向西回答,“老师在这里等完师兄再走吧。”   林老师有些意外,看了看他的表情,叮嘱他注意安全,放他一个人走了,   被淘汰了,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也没有那么难受。   向□□自走在路上,他拒绝了陪同,一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听不懂的语言,陌生的街道,意外地给他带来安心感,他喜欢这种一个人慢慢整理的感觉。   他本来就是预定了一轮游的人,突然在第一轮爆发了一小波,连他老师都未曾预料,顺利晋级到了第二轮。不过第三轮决赛就强求不来了,他还没有那个实力。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每年成为琴童的孩子那么多,能坚持练琴到考完少儿等级的不到一半,这一半当中,又只有不足一成的人继续研读音乐。给向西启蒙的钢琴老师说过,在她十几年的教琴生涯里,教过成百上千个孩子,只有向西一个人走上了音乐的道路。   但这条路并不是走到这里就到了终点,因为越走,就会发现路越窄。走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从数百人当中脱颖而出的唯一一个,就像省状元走到京大的学堂里,发现同学每一个都是省前三,没有人是弱者,而这些强者之中还要选出个第一。   回去还要加油。   向西默默消化着自己第一轮和第二轮上台的感悟。   弹第一轮的时候,他想起了演奏会考试,他先上台,弹完之后溜到了后面,等待奥莉加和简一鸣上场。   同级生都在。   哪怕有好几个人明显刚刚哭完,都站在这里了。   那个上场顺序明显是老师精心安排的怜悯,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或者说小事故。有一节王曦王老师上的演奏大课,没人敢第一个上台,王曦就把简一鸣点了上去,他咸鱼归咸鱼,实力毋庸置疑,他之后不服输的奥莉嘉主动举手,等他们弹完,底下的人更不想上去了。后面被点名强行拉上去的人,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扶都扶不起来。   最后上台的两个,学校出了名的强者,且都同样擅长俄系曲子。   向西突然有了个疑问,奥莉加是俄国人,擅长俄系曲子没毛病,简一鸣又是为什么?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对俄国表现出特别的喜好。   奥莉加固然很强,但简一鸣更强。奥莉嘉弹得固然好,高难度曲目没有一个错音漏音,气势十足。   而简一鸣……向西不知道怎么评价。贝多芬那首泥石流的不说,第一首的肖邦真的很惊艳,惊艳到向西已经忘记了分析技巧性问题,完全被他曲子里描绘的那种场景,传达的那种感情抓住了。   那种被抓住了的感觉,一直到他晚上睡觉还没有消失。   可怕的,陌生的,战栗的。   他也想要这样,用琴声把观众捉住。   这样想,他也这么尝试了,尝试的地点不太合适,就在第一轮的舞台上,但……效果还不错,不是吗?   他在想,如果简一鸣来参赛的话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又笑起来,那条咸鱼不会想参赛的。   然后他想到了宗半雪。   比起他,宗半雪应该压力更大。   宗半雪很早就已经以钢琴神童的身份出道,6岁开了自己个人的第一场独奏会,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伤仲永”的标签不断贴在她身上,现在她状态低迷到,参加这样的比赛已经连第一轮都过不去了。   那种自我怀疑的不自信,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而保守,向西都能通过她的钢琴听出来。   --------------------   热烈掌声有请我的赞助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落 20瓶;人类为什么要背书、sa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简一鸣发誓他真的以悬梁刺股的精神去研究莫扎特,读完符盛蓝给他的资料了!他也想过两个人第一次合练不会很顺利,就是没想过会这么不顺利。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来这个灾难的现场。   第一次合奏练习,大失败。   主要是简一鸣实在是太垮了。   咸鱼想要捂脸而逃。   符盛蓝被称为小提琴天才是从他在11岁时赢得了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少年组(十六岁以下)金奖开始的。梅因纽国际小提琴比赛是著名小提琴家胡迪·梅纽因创办的比赛,每两年一届,创办至今已逐渐成为世界上最为著名、水平最高的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之一*。尤其是少年组的比赛,堪称天才选手池,比赛的水准甚至比青年组的还要高,是神童聚集地。   符盛蓝就在这样的天才比赛中,力压一众选手,以最小参赛选手的身份脱颖而出,被评委和乐评人盛赞,一度盖过青年组金奖得主的风头。赛后他按例前往梅因纽故乡进行演出,应听众要求,赛方特意超常追加了一场演奏会才结束。   他从那以后虽然没有再参赛,但几次公开演出都反响热烈,直到最近两年才没有任何公开活动,而今年再次把他重新回到大众视线的,却是他父母离婚以及争夺抚养权的官司。   简一鸣看到社交网上有大量粉丝在他社交号留言,大部分人都在安慰和鼓励他,希望他能参加一年多以后的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   符盛蓝本人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社交号万年长草,上一次发信息已经是两年前了,简一鸣怀疑他是不是都忘记登录密码了。   所以简单地理解就是,简一鸣知道符盛蓝是天才,但没有更具体的概念,网上流传的演奏片段根本不足以体现符盛蓝的实力,当他真人站在简一鸣面前,执弓演奏的时候,他才感受到那种冲击。   正面核爆。   他第一次听卫丛演奏的时候都没有感受过这种冲击。   咸鱼安详地躺在了沙滩上,闭上了咸鱼眼。   咸鱼没有眼睑,咸鱼闭不上眼。   咸鱼流泪。   同龄人的降维打击,真的把简一鸣炸得灰飞烟灭。   符盛蓝会说他是故意不留情的吗?   他没有,他只是认真对待小提琴,力求每一次演奏都能达到完美的水平。   音乐世界没有留不留情的说法,符盛蓝固然可以迁就简一鸣的水平进行,但是——为什么?   他可以做得更好的。   从认识差距开始。   符盛蓝不觉得简一鸣会追不上来。   “其实我不是特别擅长莫扎特。”符盛蓝放下了弓,“以前曾经练过莫扎特的曲子,每一次都不尽人意。”   来了来了,他来了!学神“我这次没考好”的轮子正面朝我袭来了!   学渣龇牙咧嘴,却没有吐槽他。   今天的符盛蓝上半身穿一件棉麻质地的白色休闲衬衫,袖子折了几重挽起来,配上一条藏蓝色的休闲裤,整个人文雅帅气,气质都柔和不少,和简一鸣第一次见他时天差地别。尤其是今天为了方便看谱,他扎了一个小揪揪在头顶,像几岁的小孩子扎的那种冲天辫,将他过长的刘海束了起来,露出一双翠绿的眼眸,拉琴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辫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把简一鸣萌得不要不要。   违和的搭配放在他身上特别合适。   所以学神的“没考好”碾压过来,简一鸣都含泪接受。   谁叫你可爱呢?   “我倒觉得一鸣会跟莫扎特更合得来。”天才小提琴手大把大把散发着自己的魅力,侧过头对简一鸣笑:“一鸣和莫扎特有点像,琴声也很配。”   简一鸣不懂:“哪里像了?”   符盛蓝问他:“你觉得莫扎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咸鱼简仔细想了想,“小时候是个灵动的神童,长大了是个不安分的青年,老了也会是个老顽童。”虽然他没有老去的一天。   莫扎特永远是35岁。   符盛蓝随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笑了出来。   “有那么好笑吗?”   “有亿点点?”   简一鸣听出来了,符学神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学神。   “莫扎特在我看来是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精灵,所以上帝早早把他召回到自己身边。”   简一鸣愣住。   “莫扎特是个性格自由散漫的人,会为了自由创作的权利而脱离了教会和贵族的保护,生活贫困潦倒也无所畏惧。他一生都在旅途中,像只没有脚的小鸟,欢声高歌,从未停歇。*”   每个作曲家都有自己的创作主旨,如果说贝多芬把他的人生写进了音乐里,莫扎特就是刚好相反的类型,他极少把自己的状态写进他的曲子,他的乐曲和他的人生是分开的。   没法评判两种想法的优劣,他们同样是伟大的音乐家。   简一鸣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时候的符盛蓝,他神态里包含了简一鸣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贫困的生活促使他要大量创作维持生计,但这样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在他的曲子里。”符盛蓝说:“他的曲子永远灵动轻快,小调都极少,大部分以大调创作。”   听过简一鸣那首《葬礼进行曲》的人都会知道,在他快乐的表现下,隐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绪,这一点和莫扎特很像。   弹莫扎特,光快乐是不够的。   “这样啊。”简一鸣若有所悟。   光听曲子,是听不出来莫扎特生前的困窘。   有人说他的音乐反映出来的是他的灵魂,世俗为他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皮,但他的内里依旧是一个闪闪发亮的灵魂。   两个人的差距太大,合奏就很难练起来,简一鸣干脆让符盛蓝先回去,自己在琢磨琢磨,可符盛蓝早就有所预料,他从包里掏出那本简一鸣看到书名就开始晕的书,留在琴房里陪他练琴。   咸鱼落泪。   怎么说,咸鱼简真的受到打击了。   等他第二天见到卫丛的时候,无良老师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敲着他的脑袋数落:“人家有天赋又努力,你凭什么觉得你这两个月的努力就能追得上,凭你脸大吗?”   卫丛坐在他旁边,罕见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认真地跟他说:“一鸣,光凭现在的你可够不上符盛蓝。”   以前简一鸣一直生活在舒适区里,他在音乐上的天赋远比他自己认知中的要高,上了音乐高中之后随随便便努力一下,以他贫乏的音乐知识和每天两小时的练琴时间,都足以碾压同龄人,成为年级当中隐形的领头羊。   但他本人在音乐上面却是毫无进取心。   按照他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要达成他“钢琴老师”的职业想法当然是轻而易举,现在在外面当老师可能无聊了一下,收入也不会差,但是如果要更进一步……   卫丛烦躁地挠挠头,看起来居然比简一鸣本人还要不爽。   “总之先把这两首曲子练好再说吧,”卫丛狠狠地瞪了一眼简一鸣,“别把你那身咸鱼气带上台了。”   “把301和304先弹一遍。”   听完,卫丛挑眉,“做功课了?”   “盛蓝给我发了资料。”   “看完了还弹错,”卫丛嘲笑他,“弹莫扎特,给我把每个音都弹清楚了,他那个时期用的可是羽管键琴。”   简一鸣喊冤:“我又没见过羽管键琴。”   钢琴的发展历史简一鸣还是知道的,不过实物就没见过了。   “行,给你见识一下。”   简一鸣眨眨眼,卫丛已经打开琴房的门走出去了。他连忙起身追出去,就见卫丛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的房间比卫丛的琴房要小不少,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就中间放着一架琴。这架琴的体积看上去比现代钢琴要小一点,没有踏板,木质的外壳,蓝色的底红色的边,过于缤纷的色彩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原来这间不是杂物房啊?”   “钱多得烧吗?去哪里放杂物不好放在聆音楼?你说出来也不怕被符老头锤到地里。这可是老子千辛万苦才托人海运回来的!”卫丛有时候也搞不懂简一鸣的脑子里装了什么,“这个玩意,就是你听过没见过的羽管键琴。”   卫丛隆重向他介绍:“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贵!”   “死贵死贵!”卫丛一本正经地说:“我买这架钢琴的钱都能换三架斯坦威了。”   简一鸣换算了一下,发现真的好贵,看向这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小孩子的玩具,这是金子做的琴吧!   --------------------   *现实有的比赛,具体内容有二设。比赛分少年组16岁以下,青年组16-21,为天才儿童设置的国际比赛,神童扬名,成年人接受降维打击的世界。   *莫扎特是历史上第一个自由作曲家,就相当于从雇佣变成了自由从业者,从有保底薪水变成签一次单有一次钱的。在这之前的音乐家都是被长期雇佣的,比如海顿,就终身都在为贵族服务。   +   周六请假,因为我周五晚上去听拉二和拉三嘿嘿嘿   最近广州疯了一样,大型的演奏会一场接着一场,乐队的就更多了……报复性演出啊!   今年波格莱里奇、布赫宾德、王羽佳、张昊辰、马祖耶夫都来开演奏会,天天盯着抢票。   一期一会,说不定这辈子就能听这一次了   爱你们~ 第17章   现代钢琴被称为乐器之王,但它的出现其实比人们想象中要晚很多。   钢琴的形态在发展过程中经过了几次的改变。   作为弦乐器的一份子,最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独弦琴,后来有波斯地区拨弦发音的索尔特里琴和击弦发音的杜西玛琴。   根据拨弦和击弦发音两条线索,乐器一直发展到十六世纪才出现拨弦的大键琴和击弦的古钢琴*,这就是现代钢琴的前身。大键琴,又叫羽管键琴,比起古钢琴,羽管键琴更受到音乐家和听众的青睐,海顿、莫扎特这批古典主义时期的作曲家写的钢琴曲,实际上都是用羽管键琴创作的。   而现代钢琴的真正出现要到十九世纪,根据这两种琴结合改进,才设计定型,形成现代人所熟悉的钢琴样式。   羽管键琴和现代钢琴最大的区别就是发音方式,前者是拨弦发音,它无论从发音方法还是发音原理都是纯正的弦乐器,而后者是音锤敲击音弦发音,所以现代钢琴既是打击乐器又是弦乐器。   卫丛用羽管键琴演奏莫扎特的曲子,可以说是原汁原味的莫扎特了。   羽管键琴的声音非常特别,明亮清澈,具有明显的金属感,简一鸣站在琴面前,能听见琴弦嗡鸣清脆的声音。它不像现代钢琴那样精密细致,手指重声音立刻强,手指轻声音马上弱,它没有那么精细轻巧到可以靠手指的力度来控制声音的强弱,也没有踏板去延音弱音,所以演奏这个时期的曲子,所有老师都会告诉学生,慎用踏板,慎用踏板,因为莫扎特用的羽管键琴,根本没有踏板。   没有听过羽管键琴之前,简一鸣完全没有想象过那个时代的声音。   小孩子的头脑当中,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一样,只有实物放在面前,他才懂那种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等卫丛在那架昂贵的羽管键琴上演奏完,简一鸣热烈地鼓掌,捧场的样子让卫丛得意洋洋,像模像样地朝简一鸣行礼。   “莫扎特曲子的特点,在羽管键琴上最为明显。”卫丛摁了一下琴键,发出的声音就是人用一个金属拨片拨动琴弦发出来的声音,单薄清脆,也空灵透亮。“好好琢磨一下,你心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莫扎特了,那是你想象中的莫扎特,不是曲子里的莫扎特。”   简一鸣似有所感。   “当然我也不是说符盛蓝的莫扎特就够好了。”   他看了一眼简一鸣,小子果然一脸求知的表情,飘忽的思绪被勾了过来。   小样,还治不了你?   卫丛说到这里就不说话了。   “卫帅,帅卫帅,告诉我吧!”简一鸣立刻像乞食的狗狗扒拉主人的裤管那样问卫丛:“盛蓝的莫扎特怎么样了?”   “想知道?”卫丛就是那个放下鱼钩的姜太公。   “想!”简一鸣就是自动上钩的那个周文王。   可惜这个卫太公直接把鱼线给剪了,人上钩他就不钓鱼了。“自己琢磨去!”   然后把简文王扔回了水里。   晚上简一鸣回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坐在钢琴前面反反复复的弹,他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宛如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他脑海里划过,他却无法形容。   到底是什么?   简一鸣给不出答案,他只能不停不停不停地弹琴。   钢琴会给他最后的答案。   一天没出去散步的顺利咬着尾巴在他背后转来转去,金毛懂事地没有打扰它的小主人,只能折腾自己。等于梅从厨房出来,它咬住尾巴旋转地跑上去蹭她的脚,试图发出嘤嘤的声音吸引她的注意,才松开了那条已经湿漉漉的可怜的尾巴。   于梅出来看见的是坐在钢琴面前的简一鸣。   她看见简一鸣了,简一鸣眼里却没有她。   狗子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于梅伸手握住了它的吻部,给它套上了狗绳带出门,叹气道:“看来今天崽是没法溜你了,顺利。”   金毛狗狗尾巴认同地摆摆。   “那我们今天就在小区走好吗?”   “嗷呜。”   于梅女士掏出了藏起来的折叠滑板车,在小区里脚一蹬就划出去了数米,顺利快乐地跟在她身侧跑,到后面像拉雪橇的狗狗,牵着于女士的滑板车溜,还学会了转弯要注意慢行。于女士成为了小区孩子们羡慕的风景。   小孩子拉着她奶奶的手撒娇:“我也想养狗狗,我也想溜顺利!”   她奶奶淡定表示:“等你什么时候吃菜叶子不哭鼻子再说吧。”我也想养顺利,结果还不是得带娃。   简一鸣什么时候睡,于梅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简一鸣已经回房间了,她起床的时候简一鸣又坐到了钢琴面前。   时间太早,懂事的孩子没有弹琴,手指虚虚地放在琴键之上,模拟着于梅看不懂的动作。   于女士也没有打扰他,拍拍顺利的脑袋:“你看他现在像不像老简?”   顺利歪着头看简一鸣好一会儿,黑溜溜的眼睛里仿佛是赞同的眼神,小声地汪了一声肯定。   于梅点点顺利的脑门:“小机灵鬼。”   顺利用脑门顶了顶于女士垂下的手,舌头伸出来,眯着眼睛在笑,尾巴大幅度摆起来,摆到屁-股都摇起来了。   简一鸣的状态整整维持了三天,第三天终于记得把顺利溜趴,抱着狗狗回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到第二天,然后起来就去找卫丛上课。   卫丛刚推门进来,简一鸣二话不说开始弹琴。卫丛挑了挑眉,没有打断他。   刚开始卫丛是漫不经心地听,以为是小孩子认真学习之后要向大人展示他的新技能。听着听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放下了手里的乐谱,坐姿也从跷腿到放平。听到中间的时候,卫丛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天才,并且天才也是分等级的。   上一节课的简一鸣是六十分,及格,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弹得好,勉强迈入了“可以听”的程度。   仅仅隔了三天,现在的简一鸣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过分,卫丛已经可以给他打到八十五分了,他摸到了一点门槛,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但还不够。卫丛意识到,他还可以再逼一逼简一鸣,他这个弟子完全有上九十分的潜质,能够成为他手里的王炸,在开学的时候把王曦吓一大跳。   到时候他一定要开录像!   在卫丛的评分系统里,符盛蓝的莫扎特也只有八十分,技术完美,主题符合,也有自己的感情在里面,差的五分就差在和音乐家的那点臭味相投。   啊不,志趣相通?   反正是那个意思。   符盛蓝的小提琴差的就是那点共鸣,那种可以让听众也震动起来的共鸣。   一线演奏家和顶尖的距离,差的也是那么一点玄之又玄的共鸣。   等简一鸣弹完看过来的时候,卫丛又恢复了他跷二郎腿的姿势,给他一副眼镜换套黑西装,就很像某些不可言的大佬了。   “你不觉得还差点什么吗?”卫丛问他,“什么音色才是莫扎特的音色?”   “再轻盈一点,有重量的,但要够灵动。”卫丛说:“很矛盾,但你可以理解的,对吗?”   “这就是莫扎特,他的音乐和他的人,他的灵魂和他的人生,曲子表现出来的和曲子之下的东西。”   简一鸣坐在钢琴面前沉思,卫丛也不管他,就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玩手机,等他第二次演奏的时候,卫丛笑了。   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卫丛放下了其他曲子,开始专门给简一鸣讲莫扎特。   有些东西就是要趁热打铁,一通百通,当他对莫扎特最有感觉的时候,缪斯女神停下了她的脚步站在这里的时候,卫丛赶紧把相关的东西给他讲清楚。   幸好简一鸣记谱的速度足够快,卫丛顺便把他视听演奏也练一练。   这一次,简一鸣再也没有抱怨作业多,他好像突然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在莫扎特这位古典音乐忽略不掉的作曲家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跟上了卫丛讲课的节奏。   他们从一周两节课变成了隔天一节课,这么短的时间里简一鸣当然没能把莫扎特的曲子都练下来,具体的小问题很多,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简一鸣抓住了那条能把所有莫扎特的曲子串起来的、最重要的那条线。   等符盛蓝打电话来问简一鸣什么时候第二次合奏的时候,简一鸣才发现他的暑假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简一鸣:!!!   他脑子里的莫扎特拍拍屁-股走了,两个关键词随即蹦出来取代了他的位置:开学室内乐合奏考试!暑假作业!   现在去问向西借作业来得及吗?   --------------------   *广义的古钢琴包括大键琴(拨弦古钢琴,又称为羽管键琴)和古钢琴(击弦古钢琴),狭义的古钢琴指的是击弦古钢琴。   +   睡觉睡到一半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没有放存稿箱   神奇。 第18章   借作业是不可能借作业的,向大学霸拒绝抄袭这种没品的事情。   简一鸣急乱投医打电话找胡小天,结果还没开口,小胖子就问他:“一鸣你什么作业做完了?借我一下呗。”   得。   简一鸣先用两天时间把自己擅长的数学做了,做得头昏脑涨,也没看做没做对,就开始盘算剩下的科目。   生物、化学、物理那几科只有选择题,反正老师不会细看了,明天早上把前面几章认真做了,后面的随便填很快解决。   剩下还有什么作业来着的?英语练习册,还有卷子……   没等他算完,符盛蓝的电话打了进来,约他明天合奏。   “明天不行啊,明天我要去找向西做做作业。”   “做什么作业?”   “他说帮我补习英语来着的。”然后看看能不能死皮赖脸把语文和其他科目的解决。   符盛蓝:“我教你英语吧。”   “昂?”   “英语可是我的第一母语。”   不知道为什么,简一鸣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淡淡的diss,再联想符盛蓝那张小仙男脸,那这个可怕的念头晃出脑外。“不用麻烦你了……”   “没关系,不麻烦。刚好我还有资料要给你,明天我们还是早上八点在学校见?”   符盛蓝的气势上来,简一鸣就怂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看符大学神的英语肯定比向西要好……就是有一个问题,所以我剩下的作业要怎么办呢?   学渣泪眼朦胧。   第二天简一鸣还是带着他的英语作业和乐谱准时报到,他一来就看到了符盛蓝背着的那个满满的双肩包,大感不妙,打招呼的话卡在了喉间,把自己呛出了咳嗽。   果然他预感成真,当他掏出作业放在桌面的时候,符盛蓝也从他的包里掏出厚厚的资料放出来,像一块白色的砖,白纸黑字,再仔细一瞧,里面写的都是简一鸣的痛苦。   第一页就看到了贝多芬三个字。   简一鸣觉得他今天的噩梦就是贝多芬,他再也不能认识这三个字了。   “上次的论文我翻译出来了。”符盛蓝把一叠砖头推向简一鸣,“我第一次做翻译,有些地方我也不知道怎么写比较清晰,你看不懂的地方圈出来,我们下一次讨论吧。”   简一鸣整个人像个受惊的小狗狗,全身毛毛都炸起来的那种。“这么厚的资料,全部都是你翻译的吗?”   符盛蓝抿着唇:“我可能不是翻译得很准确……有些是外公帮忙的,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现在说的是翻译的问题吗!   简一鸣的心里冒出一副狂犬呐喊的画面。   他把资料拉过来,符大学神亲自给他翻译的珍贵资料,内容不说翻译达到了信雅达的水平,起码是清晰明了,一看就知道翻译的人用心整理。   这哪里是翻译本,这是学神对他满满的爱!   咸鱼双手捧起,含泪收下,认真表示他一定好好研读,每个字都刻在心里。   简一鸣太感动了,感动到头晕目眩,恨不得双目失明,便忽略了符盛蓝眼里明显的笑意。   一鸣真可爱。好像懂事的狗狗吃药,药不好吃,狗狗不想吃,又知道主人为它好,不能拒绝,于是一张可爱的脸仇深苦大。   没有养过宠物的符盛蓝感觉有被可爱到,他格外开恩地说:“这个不急,我们先看你的作业,下午再合奏?”   “诶,好。”简一鸣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相比起作业和资料,钢琴都已经变成娱乐项目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幸好符盛蓝的英语真的很好,整本英语习题就没有让他思考超过两分钟的题,大学神还挑了练习册几个毛病,并表示这本题册的质量一般般。   “我回去找一下,下次给你带过来。我那边有一本专门面对音乐生的英语题册。”   回应符盛蓝的是简一鸣惊恐的表情,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简一鸣后知后觉人大学神在演他呢。   “过分!”   “抱歉抱歉。”符盛蓝笑得开心,还在看简一鸣做的题,找到辅导学渣的乐趣,“可是一鸣你的英语也太差了,出国的话会变成文盲的。”   简一鸣马上表忠心,“我就是最爱国的人,出国?出什么国?花国就是最好的国家。”   符盛蓝有点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你升学不考虑国外的学校吗?”   “不啊,我已经想好了,大学去临音大,那边的校长还说要给我奖学金呢。”   一等奖学金多少钱来着的?算了,那个也不重要。   符盛蓝通透的眼睛看向简一鸣,在他注意到之前垂下眼眸,点了点卷子:“你这题错了。”   “哪里哪里?”   “这里,你读一遍试试。”   简一鸣按照他的说法试读,不过他的英语是真的烂,舌头像撸不直一样打结缠绕在一起。   符盛蓝给你示范:“舌头先伸直,活动一下,先这样卷,在这样卷。这个音是舌尖顶住上颚发出来的。”   简一鸣就看见符盛蓝伸出一截粉红色的舌头,先两边侧卷起,再翘舌卷起,明明很正常的教学示范,简一鸣不知道怎么的,盯着他的舌头就发起了呆:传说中可以给樱桃梗打结的舌头就是这样的吧?   符盛蓝说了好几遍看他没反应,对不争气的学生怒火烧起,屈指一弹,给走神的家伙一个结结实实的瓜崩。   “你懂了没有!”   简一鸣捂着脑门,呆呆地伸出舌头像符盛蓝那样卷舌。   “不是卷舌,是发音!”   “呃……”   “我不要发‘呃’音,读这个词。”   在符盛蓝严厉的眼神下,简一鸣再也不敢发呆了,老实学英语,顺便把和音乐相关的专有词汇都过了一遍。   一早上他们就畅游在英语的海洋里,差点没把简一鸣淹死在里面。下午在简一鸣的积极建议下他们转移阵地,跑到了卫丛的琴房里。   经历过上次失败之后,两个人没有一上来就合奏,符盛蓝先把自己的部分都拉一遍给简一鸣。   简一鸣不懂小提琴的人都能感觉到不一样。   又比上次好了,更稳定、更细腻。   简一鸣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人:天赋比他好,人比他努力,心态比他积极,每一次听他的琴都能感觉到对方对音乐的真诚和认真。   还是那句话,不怕别人优秀,就怕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一起合奏,总不能被别人落下更多。   咸鱼简难得再次产生了好好练琴的念头。   等符盛蓝拉完就轮到简一鸣,第一个音落下去时,符盛蓝仿佛回到了两个月前在消防通道的时候。   果然我……   我想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上,不只是这次简单的合奏应付考试而已,还想要一起在更大的、更广阔的地方,一起演奏。   “闪闪发亮的莫扎特。”   符盛蓝的评价让简一鸣高兴起来,他略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傻得符盛蓝也忍不住跟着笑。   “你看我这样演奏会不会好一点?”符盛蓝说着,就改变了之前自己一板一眼的演奏方式,音乐变得生动起来,好像音符跳出了纸张,一个个活跃到了眼前。   “真厉害。”简一鸣双眼发亮,手指自动附和他的琴声,“马上就不一样了,也变得闪闪发亮了嘿嘿嘿。”   明明从哪里入哪里出都没有商量过,哪里合哪里分也没讨论过,但小提琴和钢琴的声音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配合起来,像一条奔流的小河,偶尔分偶尔合,那么顺其自然,一气呵成。   一曲完毕,符盛蓝愣愣回不过神。   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合作得那么顺利,他以为会很困难的地方,已经做好会吵架准备的地方,突然就那么轻松的一步,只是一步,就跨过去了。   “再来一遍,我们录下来吧。”   “好。”   第二遍的时候符盛蓝就发现了,不是他和别人配合的能力变好了,纯粹因为这是个特殊的范本。   ——因为他和简一鸣特别合拍,因为这是莫扎特的奏鸣曲。   莫扎特创作的301,曲目样式虽然被称为“小提琴奏鸣曲”,却不是小提琴演奏主旋律、钢琴伴奏的形式,小提琴和钢琴像两条平行的主线,主次交替地演奏,甚至可以说是“共享”主旋律。没有明显主次差别的曲子,让简一鸣的钢琴和符盛蓝的小提琴相辅相成,谁都是主角,同样耀眼。   不过301可以了,还有304在后面等着。K.301是轻快的莫扎特,但到了K.304,他们这种轻快的演奏方式就不可行了,K.304是莫扎特在母亲逝世之后,怀抱着悲伤和孤独的心情创作的曲子,那种忧伤暗淡的情绪和301截然不同,相应他们的演奏也必须有明显的改变。   刚刚太快乐,到304味道就不太对。   两个少年拉完,对视一眼,被这首快乐过头的304逗笑了。   简一鸣笑着说:“完蛋,感觉莫扎特听到了都会脱鞋子打人!”   符盛蓝也笑得停不下来:“应该不会,他可能会脱下鞋子跟我们跳舞。”   简一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太可乐。   --------------------   给我的股东们表演一场肚皮舞~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萝卜 46瓶;微暖不生冰 31瓶;木木木木沐 30瓶;五毛一角 20瓶;人类为什么要背书 10瓶;七七七、little雨 5瓶;九日 3瓶;姝氓 2瓶;殷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两个人实在没办法马上收拾心情,练习只能截止在301上。   符盛蓝本来想继续练习的,像他过去练琴时那样迅速转换,架不住旁边有个猛讲笑话逗他的简一鸣。简一鸣好像他今天的目标就是逗笑符盛蓝,符盛蓝不笑他今天就过不下去似的,最后逗得符盛蓝实在严肃不起来了。   “我家还有只金毛,叫顺利。”简一鸣笑得阳光灿烂:“是我爷爷起的名字,它最喜欢就是逗人笑,特长是装可怜,明天刚好可以把它带过来溜溜。”   符盛蓝看向简一鸣。   好巧哦,你也是。   不对,这应该叫物似主人形。   符盛蓝瞬间对金毛狗狗拉满了好奇,“好啊。”   于是他们这天只练好了301,确定了相互穿插之间的位置,再练习了两边确定速度都没有问题之后,就快乐奔向饭堂。   第二天符学神一来就看到了校门口的简一鸣,一条成年的金毛狗狗蹲在他脚边,坐得端正,看上去是训练过的好狗狗。狗子一身金色皮毛油光水滑,像绸缎一样,狗眼睛湿润润圆溜溜,裂开嘴就是一个微笑的小天使。   “盛蓝!”简一鸣朝着符盛蓝招手,狗狗也跟着他看过来。   符盛蓝有点奇怪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等我?”他们约的地方是经过学校去附近的公园。   简一鸣指了指狗狗,“这就要问它了。”他给符盛蓝示范,牵了牵狗绳。“走了,顺利。”   刚刚端坐的顺利立刻躺下,狗狗呈现大字型趴在地上,低眉顺眼,小声嗷呜,打死不肯向前一步。   “看。”   符盛蓝忍俊不禁。   简一鸣习以为常的把狗狗捞起来夹在腰侧,狗子顺势垂下手脚,只有尾巴还会摆摆,假装自己就是个长毛的金色包裹。“这家伙又耍赖不肯走啦。”   顺利摆了摆头,抬眼去看简一鸣,回头瞧瞧符盛蓝,狗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狡黠,狗狗俯首帖耳,装得那是一个大写的可怜兮兮。   符盛蓝的目光在狗子和一鸣中间逡巡,笑容更停不下来了。“可以摸摸它吗?”   简一鸣又把顺利放下来,大有一种摆摊卖狗肉的样子,“摸,随便摸,摸秃了算我的。”   符盛蓝弯起来的嘴就没有拉平的时候,他蹲下来先给狗狗嗅嗅自己的手,等顺利尾巴摇起来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摸摸它的脑袋,很软,滑滑的,和姐姐以前养过的猫不太一样,有点奇妙。   顺利被摸久了脑袋开始不满足,抬头用吻部像海狮顶球那样去顶符盛蓝的手心,克制地没有舔他,但渴望的小眼神明显还想要更多的摸摸。   “太温柔啦,要这样子。”简一鸣伸手狂揉狗狗的毛,把它背上的毛毛揉得乱糟糟,顺利立刻回头,扭着身躯要脱离魔爪,发现逃不过之后又用爪子试图推开简一鸣的手嗷嗷叫,简一鸣躲开它的爪爪,一边捣乱一边笑。   顺利从一只整齐可爱的金毛变成了一只炸毛的狗狗。   符盛蓝看着狂笑不止。   简一鸣看一眼符盛蓝,心里估计大概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笑得有多灿烂。   想逗逗他,想让他再笑笑。   多好看啊。   绿色的眼眸像阳光底下的美玉,像森林深处最珍贵的那块森林之心。   符盛蓝没注意到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可爱的狗狗拉走了,他摸摸顺利的脖子,狗狗挣扎着爬起来,脱离魔爪,啪嗒啪嗒走到符盛蓝背后,躲在后面噫噫呜呜个不停,好像在跟盛蓝告状。   两个人撸狗蹲到腿麻,简一鸣干脆往后,直接坐到了地上,符盛蓝坚持维护形象,扶着墙站起来休息,旁边还有只彻底高兴起来的顺利,不断尝试让符盛蓝再摸摸它,最好抱抱它。顺利绕符盛蓝跑了好几圈,狗绳直接捆住了人的脚,符盛蓝一个没站稳往后倒,下意识想用手撑一下,马上理智回笼缩回来,直接坐在了地上。   只有狗狗还一脸无辜,甚至想爬到符盛蓝身上。   简一鸣见状赶紧过来,先拍了两下兴奋过度的狗子,顺利才知道自己闯祸了,直接趴在地上不敢动,眼珠子先看看简一鸣,又看看符盛蓝,被简一鸣解开了狗绳扣子赶远了一点,不敢跑,趴在地上蠕动着靠近符盛蓝,黑眼睛里流露出担心。   “嗷呜……”   “坏顺利。”   “呜……”   狗狗还在撒娇,简一鸣已经不理它了。他蹲到符盛蓝面前给他解绑,习惯性地给他活动活动脚,顺便检查关节有没有扭伤之类的,这是他以前打球的时候经常帮队友干的事。“脚疼吗?”   “有点麻。”符盛蓝脚被他握在手里,少年人的体温从他手心透过裤子渗进来,让他肌肉不自觉紧绷。简一鸣还以为他脚被绑到了,顺手就给他按-摩上了。   曾经排球人的手劲,符盛蓝终于知道他的琴怎么可以弹出那种声音了。   “少年欸,你这是体虚啊!”确定他就是脚麻了,简一鸣念叨:“气血不足,战斗力弱,打架都打不过顺利。”   符盛蓝:“……”   顺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抬头,立刻要凑过来。   “不关你事,给我趴下。”   顺利又委委屈屈地垂下狗头。   简一鸣一路摸上他的大腿,符盛蓝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简一鸣也没有勉强,接着就摸上了他的手,“小提琴人的手很矜贵咧,没摔到吧?”   符盛蓝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别扭地把手缩回来,“没、没事。”   简一鸣挑眉看了他一眼,拍拍裤子站起来,朝着符盛蓝伸出手:“那现在能站起来吗?”   符盛蓝:“……站不起来。”   “摔伤了哪里?”简一鸣立刻蹲到他身边。“要去医院吗?要不我先背你去校医室吧?”   “……让我坐一会就好了。”   简一鸣看了他一会儿,看到符盛蓝脸都红了,倔强地撇到一边,一如他之前拒不合作的样子。他憋住了笑,直接坐到了符盛蓝旁边。   两个人这样坐着,学校的保安都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探出头来看他们。正好是保安小马,简一鸣朝着他招手打招呼。   坐久了,简同学发出邀请:“明天要一起溜顺利吗?”   “我们可以一起去荔湖公园,那边景色挺好的。刚好早上出来的狗狗朋友们比较少,不用担心被狗围住啦!顺利可是狗狗圈的社交达狗,晚上出来溜的话全都是它的朋友。接着可以去我家吃早餐,上午一起做作业。”简一鸣忽然想到:“话说盛蓝你有作业吗?”   符学神上线:“早就做完了。”   符盛蓝的网络课一直没有停,也没什么假期不假期、异国他不异国的问题,反正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负担。   简一鸣:“……”   “学神,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耶!”   “学渣没资格说话。”   “咦咦咦!盛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他们在闹,金毛寻回犬在旁边就狗狗祟祟地靠过来,自以为无人知晓地绕到他们背后。符盛蓝是确实没留意它,等手臂突然有一阵温热毛绒绒的触感时,才发现顺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后面,一个狗头伸过来夹在他们中间。   符盛蓝看过去,顺利还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狗狗笑容。   简一鸣拍拍冒出来的顺利狗头:“好啦好啦,今天能自己走回家了吧?”   狗狗立刻装死。   顺利身体力行地表示:走是走不动的,玩玩还可以。   符盛蓝噗呲一声笑出来。   翌日,符盛蓝依约而来,他来了还给简一鸣到了一份大礼——英语必备单词,足足两指厚,咸鱼简翻看,密密麻麻都是英语单词,觉得一个个英文字母跟小蝌蚪似的,在洁白的纸面上游来游去,眼花缭乱。   咸鱼还没有抗-议,符盛蓝就振振有词地说:“你就算不出国,也是要看论文的。目前古典音乐的经典论文和前沿研究理论都在国外,最主要的研究中心不是在德奥就是在美国,其他先不说,英语你总得会看。”   “古典音乐圈的主要语言是德语、法语、俄语、英语、意大利语,德法俄就不用说了,大量的资料到现在都没有翻译,意大利的歌剧有多重要,你不用我解释了吧?”   听到他的话,咸鱼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从尾巴开始卷起来。   总有人认为学音乐就只是学乐器而已,事实上乐器不过是工具,音乐作为一种抽象的社会语言,可以囊括社会学科的方方面面,再用理工科思维衡量寸度。对自己没有要求的,当然可以只到会读谱会弹曲子的程度,想要进一步、更进一步的,天花板却可以无限高,要学的东西能穷尽人的一生。   简一鸣对自己的要求只有前者,他自然也可以很轻松快乐,不懂英语不学德语也没关系,反正一个普通的钢琴老师,不需要学习了解业界最前沿的研究成果和论文,能把现在国内研究者的东西吃透就很不错了,但符盛蓝有不同的想法。   学渣同学没搞懂其中的区别,当他的对比参照物是符盛蓝时,一切标准都不一样了。   咸鱼此时双脚发软,都想蹲下来抱着顺利噫噫呜呜了。   --------------------   盛蓝和顺利见面的第一秒:这是天使狗狗!   盛蓝和顺利见面的第十秒:这是简二鸣。   +   说起合奏,之前听过学生的小提琴奏鸣曲合奏,非常好笑   小提琴在前面拔足狂奔,钢琴小姐姐在后面拼了老命追,越追越远越追越远   然后我听到的合奏就像看了2倍速一样hhhhh   +   还有一件事,昨天开始我单位有人二次感染了,叹气.jpg   感觉自己很危险,给予我庇护的力量度过五一吧! 第20章   咸鱼简一早上被符学神暴击之后,有气无力地把资料放自己的背包里。今天的顺利可高兴了,绕着符盛蓝跑来跑去,差点重现昨天的悲剧,后来简一鸣实在受不了,直接把狗绳交给了符盛蓝,然后体弱学神拉着狗绳,顺利顿时眼睛发亮,带着符盛蓝一路狂奔。   等简一鸣放好东西回头,只能看见符盛蓝的背影。   一鸣同学:“……”   算了。   顺利会有数的。   简一鸣保持自己的节奏慢跑着追上去,都不像遛狗的人,像个出来晨练的体育生,一身运动服,青春洋溢,干练挺拔。   他跑到半路就捡到了跑不动的学神大人。   简一鸣哭笑不得,带着跑不动的符盛蓝走到公园的草坪休息,心里估算着符学神真的只有0.1鹅战斗力……相当于鹅崽吧,真的遇到鹅,跑都跑不掉的那种。   咸鱼简在心里悄悄给他的好伙伴起了个新外号:鹅崽符。   清晨的公园还没什么人,简一鸣解了顺利的狗绳,狗狗以他和符盛蓝为圆心跑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跑到垂下的长耳翻飞,快乐到起飞。   简一鸣也没带着顺利继续跑,而是掏自己非常有先见之明带出来的狗玩具。顺利一见那个袋子就知道是什么,开心地吐出舌头,两眼放光地人立起来,趴简一鸣身上,着急得嘤嘤叫唤,不断去拱简一鸣的包,被它的小主人敲了两下脑袋才摁耐住了兴奋蹲在地上等。   符盛蓝小喘着气绕着他们慢慢走,看简一鸣掏出塑料飞盘,手腕一翻,飞盘飞起,顺利只剩下一个金色的影子,狂奔而去,它跑得很快,比飞盘还快,四爪用力,跳到半空一个回头,张嘴就接到了飞盘,好像飞盘自动飞进了它的嘴巴里。   狗狗得意极了,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昂首挺胸叼着飞盘得意洋洋地交回给简一鸣,被少年搂着脖子好一顿夸,尾巴顿时变成了螺旋桨,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原地起飞。   符盛蓝发现简一鸣和顺利玩是很有规划和节奏的,能让顺利跑起来的同时又不会让狗狗累得直喘气,玩一会儿飞盘就换成了网球,网球之后是狗狗足球……符盛蓝的目光定在了简一鸣那个看起来并不大的背包上。   他到底带了多少玩具过来?   “也没有很多,就五种。”简一鸣拉开袋子给他看,里面唯一没用过的就是一个小黄鸡布娃娃了。   随着时间流逝,公园里也逐渐多人起来,顺利的朋友们也来了。那么早来遛狗的只有两三个人,可他们的狗狗比人要快乐得多,一只泰迪一只约克郡,还有一条微笑天使萨摩耶,看到顺利就拉着他们的主人奔过来,和顺利凑到一起。   简一鸣笑哈哈地跟符盛蓝说:“你说它们像不像在聊天?”   狗狗们亲亲热热地和顺利碰头,小声小声地叫唤,确实像在聚会聊天。   符盛蓝问:“狗狗们会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啊,肯定在说‘我跟你说我那个煞-笔主人’什么的。”   符盛蓝看了简一鸣一眼,眼里眉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简一鸣才反应过来,煞-笔主人还有自己的一份。   泰迪的主人走过来打招呼:“哇,今天顺利还有特殊待遇,两个人遛狗呀!”   “早上好,今天我们约好一起锻炼。”   约克郡主人也来了:“你们来得可真早,这么快就跑完回来了?”   萨摩耶的主人:“顺利有进步啊,现在跑完都不用装死要主人抱了!”   “可不是,冬天还好,夏天要把狗抱回去热死了。”   “约克郡还好啦,你想想我家的。”萨摩耶的主人摆摆手,“那家伙的毛太厚了,还不乐意剪,带它去美容回家都要自闭一会儿。”   “哈哈哈,就像我们去理发失败了回家一样!”   狗狗社交就是这样,狗狗交流,狗狗的主人也会站在一起交流。   玩了一会儿,狗狗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那个小模样,像是被王母娘娘棒打鸳鸯的牛郎织女,只不过顺·牛郎·利与它的三只织女。   疯玩了一个小时,后面忙于交际的狗狗现在躺平在符盛蓝和简一鸣中间,像个玩累了的孩子,尾巴都不想摇,可它露出了狗狗眼,对符盛蓝不停嘤嘤嘤,狗jiojio轻轻踩在他裤子上,脏脚印出一个个狗爪印。   符盛蓝不理解。   简一鸣笑了声,“它要你摸它,摸它肚子摸它的背。”   符盛蓝依言照做,顺利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开始打呼噜。   等符盛蓝停下来,不满足的顺利就会扒拉他的手,用眼神表示:还想摸摸,摸摸!   这时候简一鸣就掏出小黄鸡,一把塞到顺利怀里。金毛两只前爪把玩具拢到胸前,跟小孩子抱住他的布偶酣睡似的,转眼忘了摸摸这回事了。   “呼,总算玩累了。”简一鸣撩起顺利的耳朵,狗子都没有理他。“这家伙平时要跑三分之二个荔湖呢。”剩下三分之一就是简一鸣负重跑的。   符盛蓝好奇问道:“现在跑了多少?”   简一鸣露出一个礼貌但不尴尬的微笑,指了指不远处写着入口的大门。   符盛蓝:“……”   他们要回去经过门口时,顺利又装死不肯动,简一鸣把顺利提起来抗麻袋一样抗在肩上,狗狗开心回头对着符盛蓝摇尾巴,甩了简一鸣一脸毛,受不了的简同学转而把它抱在怀里。   “汪!”   “再见,顺利。”   金毛一脸不满足,还想跟着符盛蓝走,被简一鸣拍了两下屁屁才夹着尾巴放弃。   “下次再一起遛狗吧。”   鹅崽符不服输地建议:“明天?”   简一鸣因他的好胜心哭笑不得,心想今天晚上回去估计符盛蓝就开始肌肉酸痛了。嘴上哄道:“好啊。”   符盛蓝早上动多了,晚上吃饭也多了,早早洗漱上床睡觉,眼睛一闭什么梦都没有了。   与他同桌吃饭的符滨河大感欣慰。   有小伙伴,外孙吃饭都香了。   ……   大概是暑假过得太惨烈,开学的时候简一鸣开心无比。   他在开学前最后一天肝完了所有作业,感觉自己灵魂都出窍了。可第二天看着胡小天呜哇鬼叫地跑到学校,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补作业而他在旁边端着水杯喝水,优哉游哉的时候,就觉得上学的时间特别友好了。   见了鬼了。   简一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被PUA了。   想想自己这个暑假练的曲子和过的日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参考作业的胡小天回头就看到他的好兄弟从一个人逐渐融化,他仔细一瞧,他高大帅气的兄弟融化成了一滩,再细看这摊东西变成了咸鱼的形状。   啊这。   胡小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决定假装看不见。   我好好抄作业吧。   咸鱼都做完了作业,他还没写完呢,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开学就是那些事,交作业,班主任说话,开学典礼,还有卫丛懒洋洋的冷笑话,和班主任慈爱的目光。   简一鸣:???   他头顶冒出一串的问号,然后拿到了自己的课表。   简一鸣:!!!   他心算了一下自己的课时,觉得不太对劲,用笔再算了一遍,举手表示:“沈老师,我的课表有问题!”   沈鸿飞看都没看他一眼,“没错,那就是你的课表。”   简一鸣举起他的课表:“不对,这个课表肯定有问题!”   音乐生上课通常分割成两个模块,一个是文化课,另一个是专业课,文化课就是语数英那一类的课程,占据他们上午上课的时间,专业课则在下午,一周会占用两三个下午的样子,但也不至于满课到像普通高中的程度,老师们是会给学生留出时间自主练琴的。   然而简一鸣的课表满满当当,甚至有两天晚上都有课上到九点。   向西回头看,就看到了简一鸣举起的课表上面密密麻麻“卫丛”和“王曦”的名字。   向西:“……”   他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当然很羡慕甚至嫉妒简一鸣能获得临音附中能当招生招牌的两个大佬亲自指导,另一方面看到大佬的名字也确实瑟瑟发抖。   王曦就不说了,学生们经常私底下吐槽钢琴系主任兼职教务处主任,领一份工资干两份活,而卫丛……卫校的槽点太多,大家保持尊敬和远观就好了。   如果大家入学的时候是冲着卫丛来,那么在入学之后就会清晰地认识到这个道理。   总之这真的是一个让人从任何意义上都头皮发麻的课表。   沈鸿飞说:“因为你不练琴,只好把你的练琴时间算进去了。”   简一鸣大声抗-议:“我明明暑假都有好好练琴!”   “这个问题和你的指导老师……我是说王老师去讨论。”沈鸿飞头疼,像打地鼠一样把不断冒头的简一鸣给打下去。无视了他继续抗-议,沈鸿飞继续说:“同学们都知道这学期将开展校内比赛……什么?你们不知道?哦,现在你们知道了。”   “以下同学下周先来考室内乐,然后你们这学期的室内乐……”   “免修吗!?”   “不,替换成比赛培训大课。”   沈鸿飞说:“简一鸣、奥莉加、向西、宗半雪、林茗。”   “这次的校内比赛的参赛资格是高一、高二演奏考试的前五名,还有新生演奏前五,一共十五个人,进行两轮比赛,第一轮将会在一个月后进行,第二轮在两个月后。”   简一鸣又问:“比赛成绩会作为学年演奏考试成绩吗?”   沈鸿飞闭了闭眼,忍住把这条咸鱼赶出教室的冲动:“想得美!”   “不过比赛前三的,会获得学校推荐的花赛参赛资格,直接进入第一轮,跳过预选赛。”他扫了一眼全班,补充道:“对自己有信心的同学也可以报名参加。”   全班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有刚刚很活跃的简一鸣反而没了声音,一副对比赛没有兴趣的样子。   沈鸿飞:这条咸鱼真的没救了。   “总之,你们早晚都会出去参加比赛,有些同学甚至已经在假期开始了,多尝试多经历没有坏处,珍惜每一次上台的机会。”沈鸿飞给每个学生打了一针鸡血,“就这样,今天散会。”   简一鸣拿起自己的课表就冲去阎王王的办公室。   --------------------   【装备·鹅崽符】:体力极差,有特殊的精神攻击,面对学渣有特殊伤害加成。 第21章   王曦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因为他们头顶上的正校长不干活,所以很多工作变成了各个系主任拿主意,然后递上去给符滨河审核讨论。   有时候王曦都想干掉校长算了,后面想想,推翻了卫丛校长职务,那家伙说不定还会大笑三声跑出去环球旅游,然后每天发照片来轰炸他,还是现在这样,让卫丛坐着校长的位置,他能光明正大把那家伙抓回来上班。   说起来为什么他会当校长?   他怎么会想回国投资学校,还是高中?   王曦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些问题,都被卫丛打哈哈忽悠了过去。虽然人不怎么靠谱,总是吊儿郎当跷二郎腿戏多偷糖吃……这里还是得加一个但是,但是他不想说的时候,真的一个字都不会漏出来。   王曦看文件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个在外面晃来晃去的人影,他眯着眼睛多看了两眼,确定是简一鸣。人在门外晃来晃去就是没有进来的意思,等了又等,阎王王等到不耐烦了:“你到底还要在外面呆到什么时候!”   要是他现在手里头有粉笔,一定得在他额头上印一个点。   简一鸣那条咸鱼立刻把自己调成了狗狗简的状态,可怜兮兮地推开门坐到了王曦面前。   王曦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没什么事来打扰我的话你就做好准备吧”的意思,然后看到简一鸣把他的课表递了上来。   “有什么问题?”   简一鸣垂眸顺眼:“您不觉得这张纸这里,太满,太满了吗?”他疯狂暗示下午的课程,“不能因为我叨扰老师的休息啊!”   “呵。”王曦笑了:“没事,反正卫丛也很闲。”   简一鸣这时才注意到,下午第二节 大课和晚上的课基本上都是卫丛的,王曦的课时还是正常的课时。   简一鸣:“……”   阎王王你这么对卫帅,卫帅知道吗?   你这样很容易会失去你的挚友的你知道吗?   没办法,简一鸣哭哭脸对王曦说:“我暑假有好好练习的,我保证不上课我也会好好练习!”他差点想要抱着王曦的大腿哭了,不过王曦是坐下来的,加上他的身高实在不适合干这事,就此罢手。“暑假的曲子我都练好了!”   这倒是有点出乎王曦的意料。   他当初列那张单的预想是简一鸣完成80%就很不错了,他列的曲子难度和数量,自然也清楚中间完成的困难。   这不是因为他看简一鸣狗狗眼心软了。   没有这种事。   不过王曦在那张课表上确实也留了讨论的余地,王曦想要简一鸣好好练琴,可不是要激起他的厌学情绪。   这一点,狡猾的成年人是不会告诉未成年人的了,反正他们经历过以后就会知道,隐形的商讨余地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阎王享受了一把撸狗的快乐,当然不是真的撸狗那种撸,反正是差不多的快乐,才纾尊降贵地跟着简一鸣去琴房。刚好卫丛也在琴房,校长先生不知道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看见他们进来还吓来一跳。   真跳起来那种吓一跳。   王曦挑了挑眉,“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   简一鸣发现现在的卫丛也是一脸被老师抓包的样子,就是那种偷偷在厕所玩手机,不巧老师进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收起来的心虚样子。简一鸣多看了他两眼,就被卫丛龇牙警告。   狗狗简也不甘示弱,躲在王曦背后做鬼脸。   两师徒就隔着王曦开始搞怪。   王曦:“……”   站在中间的王曦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居然拿这两个家伙也没什么好办法。他狠狠地瞪躲在他后面的简一鸣,再斜了眼卫丛,两个人立刻低头,作乖巧状。   卫丛不知道怎么起了奇怪的胜负欲,挑衅地勾起嘴唇瞧简一鸣,“没干嘛,就是调试一下录像录音设备。”   王曦觉得有点奇怪,没放在心上。卫丛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点他都仔细盘查,那他得一天查到晚。“一鸣说他曲子练好了,我来听听。”   “哦哦,好的好的,没问题。”卫丛表现得不是很在意,兴奋的点让王曦的违和感更重了:“刚好我打开录像录音设备试试看!”   问:正常的老师会不在意弟子的表现情况而更乐意录像吗?   反问:如果这个老师是卫丛呢?   那没问题了。   王曦坐在简一鸣旁边,还没开始弹,那种严格得宛如X射线的目光已经把简一鸣扫了个遍,让狗狗简觉得,他要是弹错一个音就完蛋了。   草率了!   应该先练练琴再来的!   我们之前练好的是什么曲子来着的?   莫扎特?   不对不对,再之前的……之前弹什么来着的?   简一鸣:“……”   简一鸣突然发现,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练王曦递给他那张曲目单的曲子了。他社会实践回来之后就开始在练莫扎特的康庄大道上哐哐前进!   完蛋了完蛋了,我要弹的什么来着?   简一鸣看向卫丛,希望他的老师给点提示,可惜卫丛这个时候全心全意都在他的录像设备上,一点都没留意简一鸣的求救信号。还是王曦给他放了一点水,把之前的曲目单放在了简一鸣面前。   总、总之,前面七首都不是问题。   简一鸣手指放在琴键上,乐谱就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手指随之而动,有条不絮,非常稳得住。   在这一点上,王曦是满意的。   接触了花国的学生多了以后,王曦就发现花国的音乐教育非常注重基本功,会走进音乐学校的孩子从小练琴练到大,弹琴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本能一样,这就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学生的手指跑得比脑子快。   弹琴不是光按对了琴键的顺序就可以的,要用脑子去思考,这个地方想表达什么,那个地方要怎么表现,每个细微的点都需要经过精心的设计,这不光是练习可以练出来的,还要人在台上思考,在弹的时候思考。   所以现场演奏才是那么珍贵,每一场都是特别的,演奏家这一场或许是按顺序来说的,下一场心血来潮或者心有所感,表达就会有所差别,每次演奏都是独一无二。   带脑子弹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即兴演奏,这对钢琴家的综合素质要求非常高,不仅需要广阔的知识面,更重要的是得动脑子。即兴不是依靠本能随意编排,而是强大的即时创作能力,这些都是需要用脑子去思考的东西。   在古典音乐时代,作曲家和演奏家还没有分得那么细的时候,像巴赫、莫扎特等著名的音乐家都是当代数得上名字的即兴创作大师,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就是一首即兴作品*。莫扎特更不用说了,神童先生的即兴创作那是天下有名的强,人家几岁的时候就能把别人随便哼的一段旋律顺着弹一遍,倒过来再弹一遍,他躺下来还能再弹一遍,把音乐玩得跟呼吸一样。   王曦把这个点记下来,准备添加到他的教案里面去。   钢琴曲当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叫做华彩,以前这部分的曲子是提供给演奏家即兴表演、炫技的部分,而且因为那个时代录音的落后,那些举世无双的华彩都成为了无法复制品,藏在过去的时光里。后来随着斗乐的衰落和乐谱的规范,华彩段落也有了明确规范的谱子,以至于现代演奏家里,所有乐器的演奏家即兴演奏的能力都在衰退。   现代演奏家里,能以即兴演奏出名的就几个人,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叫做卫丛。   就是那个现在在他面前掂着脚整录像设备的卫丛。   他听完了前面七首,在心里打了个七十分。王曦对简一鸣的暑假努力成果整体是满意的,比他想象中的进度要好一点,不过细节处还可以再雕琢一下,这样算下来,校内赛初赛之前还能让他再练两首曲子。   重头戏在于剩下的两首,都是有将近一个小时时长的两首大型曲子。   王曦还犹豫着校内赛的决赛要不要上这么大的曲子,他决定先听听简一鸣的情况。   然后,他就听着简一鸣山体滑坡了。   用个时髦点的词来说,他蚌埠住了。   尤其是第一首垮了之后,旁边的阎王王有越来越强的存在感,简一鸣就弹得越来越不自信,他脑子里的谱子都花了,手下的音也变得犹犹豫豫,曲子的声音顿时黏在一起。   这似曾相似的情节。   王曦听得脑壳疼,有种梦回两个多月前演奏课考试的时候。   很好,他又发现了简一鸣的一个问题,这家伙——不持久!   简单来说就是演奏的时间一长,他的脑子就开始化成一坨,像学生考试的时间太长没有休息之后,看试卷上的字都是晕的。越是没准备好越晕,下笔写的字都会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   问题不大。   王曦默默地安慰自己:只要接下来两个月让他疯狂弹,一天弹上十二个小时,吃饭想的是弹琴,做梦想的是弹琴,钢琴填充满他的脑子,以后就不会融化成一坨了。   狗狗简这时突然一个激灵,pp的弱音下手重了,弹成f,把卫丛吓了一跳。   王曦瞟了他一眼。   小狗崽子,倒是敏锐。   简一鸣弹得不怎么样,他的老师卫丛完全不紧张,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都开始翻他的零食箱子准备看待会王曦怎么训人了。   看戏准备。   然后王曦说:“卫丛你怎么带他暑假练琴的!”   简一鸣眨眨眼,哦豁。这小子立刻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转为看他老师们的好戏。   卫丛手一抖,“就……呃……我们练完了啊。”   “这样?练完了?”   “我们开头一个月练完了你的曲子之后,后面开始练莫扎特……”   王曦听到“一个月”这个时间,皮笑肉不笑:“练莫扎特?”   “嗯……就是练着练着忘记复习了。”发现自己怎么都解释不清之后,卫丛非常光棍地摊牌了,“一鸣要跟小符练室内乐的曲子,练着练着我们就一路往莫扎特身上扎,忘记复习曲子了哈哈哈!”   “完全忘记了哈哈哈!”   简一鸣这个时候不想看戏了,他只想逃离这个琴房。   --------------------   *G弦上的咏叹调,Aria Sul G。这首曲子的创作来源有好几个版本,有说他演奏的时候大提琴被做了手脚,只有G弦能用,他就即兴创作了这首;也有说是巴赫被贵族刁难,要求他只能用G弦演奏,于是巴赫就即兴创作了这首。反正来源不好确定,即兴创作倒是大众比较一致认同的观点。   +   阎王王:你不持久。   狗狗简:大惊失色.jpg*过于紧张而叼起尾巴*尾巴不是很够长*疯狂转圈圈.jpg 第22章   总之后面发生了什么,简一鸣不是很清楚。阎王王实现了他的心愿,把他赶出了琴房。后来简一鸣也没什么心思去探究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了,他被阎王王抓着抠细节,抠到晚上睡觉前一刻耳边都是曲子。   有点可怕。   可怕到他在演奏大课上见到卫丛,居然不是很惊讶。   胡小天他们都因为卫丛的出现兴奋了一阵,又陷入诡异的沉寂。而简一鸣和他对了个眼神,确定都是为阎王王神魂颠倒的男人。   物理意义上的神魂颠倒。   师徒两默契地叹了口气。   “好了,老规矩。”卫丛没有站上舞台,只是站在听众席下面拍了拍手,“我们这节课看时间大概有三到四位同学可以上台,你们的演奏时间控制在十五分钟内。那么现在有谁想吃第一只螃蟹?”   现场陷入一阵安静,除了简一鸣之外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卫丛也不着急,他看了看手边,没过一分钟,终于有第一个勇者出现。   “我!”   卫丛懒懒地抬眉看过去,“好的,有请宗半雪同学。”   坐在卫丛后面的简一鸣看一眼卫丛,再看一眼站起来走上台的宗半雪,心有戚戚。   卫丛的任性和专业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还记得上一次卫丛上演奏大课,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总之上台的人全都砸了,其他老师就算是王曦,都可能会给学生留一点面子,留一句“今天的琴不太好”。   钢琴圈有一个众多周知的“黑话”,当老师说钢琴有问题,比如说“今天这台钢琴太潮了,大家的声音都不响”之类的,底下的学生就应该学会绷紧皮,这是老师给人留面子了,没指着人鼻子说“你们的音都太难听了!”。*   但是——很不幸的是,卫丛不在那个“其他”的范围内。而且他骂人从来不给面子,简一鸣高一刚上他的课时也被骂得狗血淋头,就是咸鱼简皮糙肉厚,完全没放在心上。可那天公开课的学生,大概是第一次接受卫丛的狂风暴雨,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两个女生当场哭出来,到现在还会绕着卫丛走。   而且卫丛在这种大课上不怎么抓基础,有问题都是一句“回去练”,反而是大家的痛点,表达方面抓得非常非常严,所以每一次上这种课都会骂人。   花国音乐生表达放不开也是一个普遍问题了。   去年开始,因为卫丛当了简一鸣的老师,出现在学生面前的次数多了之后,学校逐渐有了一个说法:毕业之前没有被卫校骂过的高中是不完整。   简一鸣对此只有一整页的省略号。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见到卫丛,兴奋之余又有害怕的情绪。   而且上台的是宗半雪啊……   她在台上一共弹了两首曲子,刚好十五分钟,时间控制力非常强,两首分别来自于巴赫和海顿之手,巴赫的还好说,海顿的就……   海顿的曲子有两个众所周知的特点,第一个是亲切友善,就像他的外号那样,“海顿爸爸”,他是一个性格特别好的作曲家,这种性格特点也反应到了他的曲子上。第二个海顿式的幽默就更好理解了,这位作曲家的曲子常常有惊人之举,比如著名的《G大调第九十四交响曲》,海顿故意把第一乐章写的又长又轻,到第二乐章时突然一个响亮的和弦,据说他第一次公演的时候让听第一乐章不小心睡着的人被惊吓跳起,所以又称为《惊愕交响曲》。   而宗半雪的海顿,像极了相声演员在台上说相声,抖包袱谁都没接到,包袱如有重量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场下一片死寂,她也面无表情。   什么叫社死现场?   这就是社死现场。   宗半雪弹完之后朝台下鞠了个躬,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表示对上台的人勇气嘉奖。   卫丛一站起来,掌声就停了。他先点评了巴赫,“规矩而漂亮,但太死板了。”   简一鸣看见宗半雪抿紧了唇。   “巴赫的曲子有很强的宗教性,因为他本人信教,而且也当过教堂的管风琴师,他的声乐作品几乎都是宗教音乐。他的音乐特点是什么,你们课堂上都学过,构思严密、感情内敛,哲理性和逻辑性都很强。后者两者不说了,你们在做百分之九十的人做不到,前者,构思严密你的钢琴做到了,但是感情内敛这部分,你再好好想想。”   他又评点了宗半雪几个地方的弹法问题,坐在她旁边的钢琴上讲处理方法。   轮到第二首曲子,卫丛只有一句话:“你现在弹的还不是海顿。”   宗半雪的眼圈当场就红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卫丛,但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鼻音。她问:“卫老师,是我哪里不好?”   “不是哪里不好的问题。”卫丛说:“如果不喜欢就直接说不,光是勉强是弹不出来好听曲子的。你弹一个宗半雪的海顿我都觉得没有问题,但你不能让海顿成为木乃伊。”   “比如你现在,觉得难受了,委屈了,就哭出来,”卫丛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起码宗半雪觉得很奇怪,她有点听不懂老师是什么意思。“不要放弃自我啊。”   宗半雪终究还是哭着下台了。   卫丛觉得他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作为这所学校的老师,他希望宗半雪能想明白。   宗半雪基础扎实,练琴勤恳,对曲子的梳理细致,这都是优点,但这些优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沦为平庸,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的宗半雪的神童,长大的宗半雪却连前三都拿不到。   她正压抑着自己猛钻牛角尖,越是努力就越钻得猛,越难回头。   ——也越讨厌钢琴。   如果说简一鸣还能叫没那么喜欢,那么宗半雪现在就处于一个“讨厌”的状态,但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是不敢承认这种讨厌。   对自己都无法坦率的人,更别说坦率地面对钢琴。   说真的,卫丛刚才更情愿看到她砸琴。十几岁就变成这样,以后只能成为庸俗的大人,没有棱角地完全适应这个社会。   或许这样还会比较轻松,能成为大众眼中“幸福”的那一个。卫丛支着下巴靠在钢琴上,面无表情地想:其实那也不是不行,不过是当不成站在台前的那个人而已。   就看她甘不甘心了。   当然对现在这个年龄的学生来说,宗半雪的天才光环还没有完全消退,卫丛的目光从台上扫视下来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缩了缩,生怕被他点名。   连宗半雪都被批得那么惨,谁敢上?   “卫老师,我。”   “来吧,林茗同学。”卫丛挑了挑眉,感觉这节课也不坏。   上一届学生还是中规中矩的音乐生,没有特别出挑的,也没有特别差的,差不多的努力差不多的水平。简一鸣这一届的学生就有趣多了,有奥莉加这个明显走俄派力量系的,也有林茗这个德奥学派类型的学生。   假如宗半雪能走出来,她大概会是那种典型学术型演奏家。   林茗的个子很小,十六岁了还不到一米五,穿着高中校服看起来也像个小学生,穿小学校服估计能完美混进母校。人长得很可爱,用学生的话来说就是“像个人偶”一样,皮肤白,眼睛大,齐刘海,长头发,看起来很乖,实际上却是个日常会穿着洛丽塔装在学校晃来晃去,毫不在意别人目光的女孩子。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并乐意表现自己。   卫丛不止一次听过老师叹息,但凡林茗的个子高一点,手掌大一点,肯定能争取年级前三的位置。但他从不可惜,脑子和体格能两者其一能发挥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两者兼有是可遇不可求,像他那个傻瓜徒弟,就属于脑子不怎么好用的类型,而林茗则是“弹琴弹得很聪明”的那一类。   她可比钻牛角尖的宗半雪聪明多了。因为手掌小,所以她从来不选高难度曲子,俄系曲子基本上拜拜,选曲大部分是德奥那种小巧玲珑的类型,包括这一次上台演奏的曲子,到现在为止,都是难度不大,却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神秘和特色的曲子,弹出了一点属于“林茗”的意思,继续往这个方向努力,她必定能吸引到一批独属于她的忠实听众。   倒是很适合小型演奏厅、和听众亲密接触的类型。   不过按现代听众的喜好,这类的演奏家很难走上大舞台。   卫丛听着她前面的曲子点点头,到最后一首——拉威尔的《水中嬉戏》。   拉威尔最出名的一首曲子,活泼跃动,色彩丰富,意向简单,非常容易被普通听众理解,所以流传度也很高,但这种曲子最大的问题就是难度大。   要把听觉的声音弹出视觉的水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技术分满分十分,这首曲子可以去到八点五分的难度,不比弹一首协奏曲来得简单。   看来还是不服输嘛。卫丛的心情也雀跃起来。他喜欢这种挑战难度,勇于释放自我的学生。   和《水中嬉戏》类似的还有一首以“水”为主题作曲,而且还同样是印象派作曲大师的作品,德彪西的《水中倒影》。对比前者,后者的难度要更低,那种大范围的跑动和跨度没那么大,曲子内容也更符合林茗的选曲习惯。   卫丛保证她的老师建议是她选那一首,甚至林茗也练过那一首,但是到她演奏课上台的时候,她却依旧选择演奏《水中嬉戏》。   外柔内刚吗……   卫丛垂眸看向她弹奏的手,确实很小,跨八度都难的小。   曲子从前面开始点评,卫丛挑了两个毛病,细讲几个弹奏的点,给了林茗一些表达的建议。   这里他只会给建议,因为林茗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卫丛没必要强行把林茗的表达方式掰过来,非要按他的理解走。   一路讲到最后一首。   林茗看上去神色未变,只是双手十指交握在一起,像握紧的拳头,只是她手小,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拳头还没有简一鸣一只手来得大。   “弹得很好。”卫丛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有好好努力了,不过那种水的活跃还可以更放开一点,像你前面弹的那种曲子就放得很开,怎么到这里反而放不开了?”   卫丛就看见那个绷着一张脸的林茗笑了起来,从一位人偶小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一样。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卫丛心情好,就多说了两句,用他的钢琴给林茗上手示范,一些小细节甚至模拟手小的情况去和林茗讨论技巧,硬件不足软件上。   简一鸣坐在听众席上,看着台上互动的两师生,忽然有点酸了。   他可能是学生里唯一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人,并不只是弹得好的问题,而是那种直面自我的勇气和执拗的精神打动了卫丛。   “我想弹”和“我能弹好”之间,林茗选择了前者,义无反顾在全系的人面前上台,那种直白的心情通过音乐直接传递给了简一鸣。   ——我有这种时候吗?会有无论如何都想弹的曲子吗?   简一鸣有些迷茫了。   卫丛对林茗的温柔总算让底下的人松口气,第三个上台的向西甚至获得了卫丛的赞赏。   “不错,比之前好太多了。不要害怕错误,把想说的表达出来,你们这个年纪,应该是感情最充沛,最外放的时候,用力过猛也无所谓,先把嘴巴张开再说。”   --------------------   *想当年我看过郎朗的大师课,莫名其妙上台的孩子都砸了,郎朗就很给面子来了这么一句,反正懂的都懂。   +   本月30号入v啦,3月最后一天开,4月最后一天v嘿嘿嘿   当天掉落三章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晋江独家/格卿   宗半雪生于一个音乐世家,爸爸是国内有名的钢琴演奏家,妈妈以前是长笛手,后来为了照顾她当了全职太太,每天监督她学习、练琴,照顾她生活。   妈妈在电视上看到别人演奏的时候,经常会说她以前的事:“如果不是退了下来,说不定我就去应聘这个乐团了。”、“这个乐团的吹奏真差,要是我肯定会不一样。”之类的话。   小时候宗半雪听了只觉得妈妈好厉害,后来宗半雪听到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   但是她不能说。   说出来就辜负了妈妈对她的期待和照顾。   宗半雪从出生开始就跟钢琴密不可分,据说妈妈怀孕的时候一直用古典音乐做胎教,爸爸有空的时候也会为妈妈演奏。因为听说莫扎特的音乐对胎教特别好,所以妈妈怀孕的几个月一直在听莫扎特,听到她快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心,宗半雪也很讨厌莫扎特,但她在父亲的指导下还是学了莫扎特的大部分曲子,一边弹一边恶心。   大概一岁,她能坐得住的时候,她就开始待在妈妈的怀里听音乐,或者坐在爸爸怀里看他演奏。   四岁的时候,爸爸亲自为她做音乐启蒙,宗半雪开始了她的学琴生涯。她也有闹过脾气不想练琴,但是没用,她不练琴就没有能做的事情,没有玩具、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除了钢琴什么都没有。   六岁的时候,她开了自己的第一场演奏会,全程按照爸爸的意思弹,底下的叔叔阿姨都在夸奖她,宗半雪终于觉得练琴也不是一无是处。   那么多、那么多人夸她呢!   那天宗半雪很高兴,爸爸妈妈也很高兴。   然后宗半雪终于去学校了,那是她第一次去学校,一所音乐小学,里面都是学音乐的孩子,她也在里面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她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玩具、电视剧、动漫、明星,不是除了练琴就无事可做。   当她向妈妈表达了“想要”的情绪之后,宗半雪被打了,妈妈抱着她哭,她的衣领完全被妈妈的泪水浸湿,沉重,湿闷,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她再也不敢说那样的话了。   后来她开始到处参加比赛,依旧没有玩具也没有其他娱乐,甚至她和同学的关系都淡了下来,因为她经常不去上课,也没时间和他们一起玩,他们聊的话题宗半雪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获得了很多很多的奖杯,还有很多很多的夸奖,他们会说那个神童宗半雪。   这样也很好。   初中的时候,宗半雪参加了花国少儿音乐比赛,爸爸千叮万嘱她要好好表现,因为这一次比赛邀请了业内大拿当评委,如果顺利的话,她高中就能拿到去国外名校的推荐函了。   但那一届比赛里面,跑出了一匹所有人都语料未及的黑马,简一鸣。   宗半雪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他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从来没有听过有人会那样弹琴,和音乐家、音乐背景都脱节了,具有强烈的个人存在感。   过于强烈,让宗半雪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   她又有点羡慕,她也想像他那样弹琴。   比赛还没过半,大家就说这次看来是他会拿冠军。   结果在决赛的赛场上,他发烧了,脸烧得通红,像刚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铁块,她看着简一鸣手软脚软地登上台,鞠躬差点翻跟头翻下台,宗半雪都担心他会弹着弹着从台上栽下来,结果他却弹了一个……很强壮的肖邦,一台琴弹出了交响乐一样的效果,听得宗半雪目瞪口呆。   那场比赛还是宗半雪赢了,简一鸣只拿到了第三名。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宗半雪拿到了冠军并不开心,她看向空出来的第三名的位置,工作人员替他代领了奖状,除了第三名的奖状之外,简一鸣还有一个最受欢迎的奖状,是在场所有听众投票的结果,简一鸣大比率获得票数,但他本人下来就被送去医院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   后来,她练习的时候尝试像简一鸣那样弹琴,被爸爸用竹条打了,红赤赤的几条杠,手臂和腿上都有,非常疼,一边疼还一边要练琴。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爸爸不打她的手和手腕,因为她还要练琴。   宗半雪只能按父亲希望的那样演奏,演奏出他想要的声音,成为父亲理想中的女儿,就像她过去所做的那样。   可是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之后的比赛也好,演奏会也好,关于宗半雪的差评越来越多,她曾经以之为动力的夸奖没有了。她试过在台上模仿简一鸣那样演奏,却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好评,反而是又被父亲打。之后宗半雪只能完全按照父亲的意思来弹,每一次有恶评的时候,她就更努力的练习,练习,不断地练习……   到高一的时候,宗半雪已经连比赛的第一轮都过不去了。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卫丛来上演奏课的时候,她试图从他身上获得答案。   被批评的时候,宗半雪也没觉得有那么难过,类似的话她在这两年已经听多了。   可是卫丛说:“不要放弃自我啊。”   宗半雪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她哭得停不下来,她脑子像台风过境,什么都混在了一起,陈梓菱过来了她都不知道,手里攥着不知道谁给的纸,哭到无法自控。   应该没有那么难过吗?   有那么委屈吗?   宗半雪自己也不知道。   后面是谁弹的琴?好温柔的琴声。   宗半雪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听出来了,是林茗。   这一次演奏课考试,她第四,林茗第五。如果林茗的手再大一点,能弹的曲子难度再高一点,她肯定不会止步在第五这个名次。   等她抬头的时候,是向西上台了。   向西,宗半雪很多次在比赛的时候遇到他。那个时候她总是冠军,向西顶多就是个亚军,有时候连领奖台都站不上去。曾经何时她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他进到了第二轮,差点进入决赛,而她连第二轮比赛都入围不了。   向西的琴声……变了?   上次比赛的时候,宗半雪只是隐隐猜测,这次就能清楚地听到变化。   终于没有飘在空中,随时随地给人失控的感觉,变沉稳踏实了,情绪也更加浓烈,听着让人觉得很安心。   向西找到了自己的路,那我呢?   宗半雪用纸巾印掉眼角的泪,一双通红的样子看向台上。   我能弹出这样的声音吗?   我的琴声又是什么样的琴声?   我……还要弹琴吗?   ……   室内乐考试当天。   负责这部分的老师叫做林嘉锦,她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符盛蓝的名字。   “怎么会有符盛蓝在?”   她办公室的小提琴系的老师回答她:“是符校开学的时候给他办理了入学手续,转学到我们学校小提琴来了。”   林老师一脸震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说?”   “符校办得很低调,基本上只有小提琴系和行政的几人知道,符校是行政一把手,他们当然不敢乱说。至于我们……唉,贝罗拉维克的学生还没人敢接。”   说句不好听的,符盛蓝拉琴说不定比他们还厉害。   临音附中是多了两个金漆招牌,可那都是钢琴系的,其他乐器也陆陆续续找来了比较厉害的厉害,但距离贝罗拉维克那种世界级大师的距离还远着呢。   他们也不是没去了解过符盛蓝的学习进度,发现人家自成体系,他们顶多提一点意见,指导都谈不上,所以符盛蓝到现在都没有规律上学,只是学校资源对他开放了。   林嘉锦也猜到了情况,没说什么。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正拿起评分表等东西准备去考试现场的时候,发现同事正跟在她身后。   林嘉锦:?   “今天也有你的学生来考试吗?”   “那不是。”同事塞了一块巧克力到她手里,“主要是想学习学习!”   林嘉锦:“……”   离谱!   她以为她自己多了一条小尾巴已经够离谱了,结果拉开考试教室的门,发现里面坐满了老师。一眼望过去,不仅是小提琴系的老师,主修弦乐器的人都来了,人多到占了半个教室,坐在最前面的是他们赫赫有名的临音附中三巨头,卫丛、符滨河和王曦。   卫校和符校就算了,王主任怎么也来了?   第一组考试的学生是向西和他的小提琴,向西刚刚拉开门准备进去,在教室里刚刚还在说说笑笑的老师霎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向西同学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什么恐怖片实景现场,踏进去的脚立刻收回来,重新看看课室号,再翻出自己的手机看通知。   没错,没走错。   向西都要被这大场面吓到头皮发麻了。   “进来吧,小西。”林嘉锦作为他的指导老师,都被她傻帽的学生搞笑了,见向西还在磨磨蹭蹭,气沉丹田吼道:“快点!考试时间到了!”   课室里来蹭考试的老师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就是就是,小向,这就怕了可不行。”   “搞快点搞快点!下一个下一个!”   “以后演奏会可是会有比现在还多的听众围着你的。”   向西和他的小提琴手一起战战兢兢地踏入教师,他们两像被大灰狼团团围住的小羊羔,拉琴颤颤巍巍拉完两首曲子。   “唉,向西小同学,你还行不行啊?”   “这琴声,我昨天才听卫校夸你进步很大,终于没有失速狂飙了。”   “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的小提琴都带歪了。”   一群老师完全没觉得自己有问题,东一句西一句地调侃向西。   “向西之后是谁来着的?”   “宗半雪。宗半雪人呢?”   “她退赛了,校内比赛不参加了。”   “啊?”老师们都有点吃惊,眼神忍不住往卫丛身上飘。他们可是都听说了,没多久之前卫校把人说哭了,这才开学多久?   宗半雪在校内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大部分的老师也知道她最近这两年的状态称得上糟糕,听到她退赛的消息,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宗同学不会是这个学期第一个退学的吧?   负责室内乐考试的林老师说:“不是坏事,总之先叫下一组吧。”   “符盛蓝,简一鸣!”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他们都顾不上八卦宗半雪的事了。   --------------------   早八更的原因很简单哦,晚上要熬夜修仙写稿,写完就早上了……   明天入V,还是早八掉落三章=333=   V前三天订阅对我非常重要,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   本章节由以下赞助商冠名码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和小韵 60瓶;锅盖 40瓶;0713gee、biubiubiubiu~ 20瓶;轻鹤云闲 16瓶;栉 15瓶;REN、Krystal 10瓶;七七七、little雨、哒宰 5瓶;活着好累 2瓶;睡个好觉、阿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两个人之中是符盛蓝先踏入教室,绿眼睛扫过在座的老师,沉稳有礼鞠躬时,一群过来蹭考试的老师居然感觉到了紧张。   这可比刚才的小提琴好多了。他们之中一个老师想,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言论:不対,两个人本来就不在一个等级上,拿来作对比也未免太欺负人了。   就小提琴的技术来说,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比得上符盛蓝,还拿学生比什么。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简一鸣跟在符盛蓝后面,只觉得今天的蓝蓝又是气势全开的一天。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简一鸣发现了符盛蓝是有好几个状态的,就像风扇调档,第一档是鹅崽符,运动差,体力废,战斗力约等于只小鹅崽,第二档是符学神,像阎王王和符魔王的结合体,対学渣有特攻,第三档是超人符,拿起小提琴演奏和放下小提琴的符盛蓝完全是欺诈!像超人那副平光眼镜,戴上和脱下就是两个维度的生物!   简一鸣乖乖跟在超人符后面。   他们第一首曲子是莫扎特的《G大调小提琴奏鸣曲K.301》。   简一鸣坐在钢琴面前摁下音和符盛蓝校対,等符盛蓝调好音之后,他们対视一眼,由小提琴拉开第一乐章的开头。   乐曲的第一乐章,以上半弓弱起为开始。   莫扎特的创作生涯可以分出三个时期,年幼的神童时期、萨尔茨堡时期和维也纳时期。创作两首曲子的1778年就归属莫扎特的萨尔茨堡时期,年轻的莫扎特学习吸收当时著名的曼海姆乐派特点,创作的乐曲变得线条明显、情绪变化幅度大、织体清澄透彻,又具备他原本天真烂漫的色彩。他対小提琴奏鸣曲进行改革创新,将原来的三乐章改为两乐章,让其更加清晰明快。   两首曲子当中,301创作于1778年年初,在莫扎特母亲病逝之前已基本完稿,因此这首乐曲还完整保留着莫扎特的这些特点,兼具感情丰富细腻,乐曲绚丽多彩。   301当中,小提琴和钢琴平等対位,小提琴演奏主旋律,而钢琴则运用分解和弦轻声应和,钢琴演奏主旋律,小提琴则用连弓分解和弦回应,犹如两个人在亲密交谈述说,又像两个小孩共同作画,你一笔我一笔地相互编织出一幅美好的画卷。   与言方   在这方面,符盛蓝和简一鸣都做得很好,乐句和乐句之间的抑扬顿挫自然清晰,力度变化细腻柔和,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交织分离再交织,不仅表现出了这首曲子自己的特点,还保持着莫扎特固有的特性——精致、纯净,又活泼。   简一鸣为了能配得上符盛蓝,在莫扎特身上可下了不少功夫。他还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钻研一位音乐家,不仅看了大量乐曲的资料,还从各个渠道了解莫扎特这个人。简一鸣感觉自己整个月都和莫扎特亲密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日夜相対,朝夕相处,从陌生人变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这种关系的变化加上简一鸣自己的特点反映到他的琴声当中。   正如符盛蓝所说,简一鸣真的和莫扎特很合得来,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月的发奋,简一鸣的琴声就呈现出一种非常特别的质感,具备了空灵和活泼的神奇音质,像个年轻的小精灵,可以捧在手心,长着一双透明小翅膀那种。虽然现在还很弱小,已经让简一鸣的莫扎特和其他人的莫扎特区别开来,假以时日,简一鸣的莫扎特完全可以成为他日后的代表作,写进个人简介的那种。   王曦听到他的琴声,终于原谅了两个人在整个八月都不务正业。比赛的曲子固然重要,缪斯女神的青睐更加不可错过。   不过王曦依旧火大,因为看卫丛的那个表情他就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他回头要去把卫丛的糖连筐揣走!   符盛蓝的表现也很惊艳,王曦琢磨着。不过当这一切冠上了“符盛蓝”的名字之后,这种惊艳又变成理当如此了。将近两年没有公开演奏之后,今天的符盛蓝有这样的变化令人惊喜之余,也只剩下一句“不愧是符盛蓝”。   在场的所有弦乐老师都有类似的想法,只有符滨河激动得说不出话。   盛蓝、盛蓝他好起来了!   符盛蓝有小半年的时间没有拿起过琴弦,不光是有他手指受伤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符盛蓝自己的状态一直没有调整过来。从两年多开始,他的音乐里就透露出一种逐渐绷紧的状态,到他受伤之前,甚至有了弦绷到了极致即将断裂的意思,又因为克洛艾,他和《二十四首随想曲》较上了劲,手指受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符滨河真的担心他外孙心里的那根弦会就此断掉,从此再也拿不起小提琴。   音乐是不会骗人的。   符滨河打从心底感谢简一鸣。   如果没有一鸣,盛蓝的莫扎特绝対不会是这个样子。   简一鸣为了能配得上符盛蓝的小提琴而努力,盛蓝也在为能和一鸣的钢琴匹配而加油。   双向奔赴的契合让他们的301变得格外动人。   第一首曲子大成功之后,其他老师更期待他们的304,只有卫丛突然想起简一鸣的调调,觉得他很可能304又开始作妖。   果然,304开头第一乐章简一鸣的钢琴开始有点不対劲了。   卫丛差点笑出声,不过他旁边有个逐渐升温的王曦,卫丛好悬憋住,没有火上浇油。   声音是骗不了人的,有没有全神贯注、倾尽全力,老师一听就知道。   符盛蓝的小提琴还是一如既往地稳。   和纯真活泼的301不同,304是莫扎特创作的三十五首小提琴奏鸣曲里唯一的一首小调,是莫扎特经历了事业失利、母亲逝世的人生坎坷之后创作的曲子,具有明显的悲剧色彩,两首曲子的风格截然不同。   同样是两个乐章的304,第一乐章开头就是小提琴和钢琴共同奏出主旋律,小提琴悲凉忧伤的低鸣,如泣如诉,感情-色彩十分暗淡,钢琴的声音承托小提琴的哀伤。但只有卫丛这个非常熟悉简一鸣的人才听出来,简一鸣还沉浸在301的情绪里没有完全解脱出来,所以他尽管琴声托住了小提琴,却没托稳。   符盛蓝也不愧是符盛蓝,这个时候居然能配合着钢琴一起走。   钢琴在下面像个正在旋转的陀螺,上面的符盛蓝要是没能跟着转,就会给人一种上面的小提琴随时要掉下来的危险感,但是小提琴也跟着下面的一起转,配合本来就忐忑不安的304,这种危险感就会大大地降低,形成另类的稳定。   虽然他们这些专业的都知道是简一鸣出了问题就是了。   稳住啊!   卫丛原本在看好戏,突然想起来他现在和简一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简一鸣弹砸了,隔壁老王肯定要抓他加班!   304的第一乐章是奏鸣曲式,分成四个部分: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结尾。当他们进呈示部的副部时,钢琴和小提琴交替演奏,然后小提琴演奏主旋律,钢琴构成伴奏装饰主题音乐,丰富音乐层次和形象,接着两边轮换,钢琴演奏主旋律,最后是小提琴重复演奏刚才钢琴的主题旋律,钢琴附和着小提琴,两件乐器的声音共同交织构成八度重复,再次强调主题音乐。   在这里卫丛终于有了普通老师的感觉,心脏像坐上了过山车,跟着他们两的音乐起起伏伏,生怕简一鸣突然弯道超车,人毁车亡。   稳住了!   简一鸣终于在第一乐章的呈示部结束之前进入了状态。   他缺少演奏经验的缺点也在这里展露无遗。   经常上台、长时间练习的音乐生対于这种转换都有相当的心得,拿符盛蓝作为例子,他就像一个良好的演员,上首曲子哈哈大笑,下一首曲子能够立刻泪流满面,虽然会因为都是技术性表情,缺乏真情实感而难以真正打动人,但起码就这么看过去,是没有违和感的,能顺利衔接的。   而这一点,简一鸣就做不到了,这次要不是有符盛蓝给他兜底,这家伙又是现场表现一个山泥倾泻。   说白了,简一鸣的种种缺点加起来就是一个问题——没有长期、大量的练习,缺乏比赛的锻炼。   音乐比赛対音乐生是很重要的,不光是出道平台、展示平台,还是无可替代的锻炼场所。   不过很快,卫丛松了的一口气憋了回去,他意识到,连他都感觉到的问题,没道理王曦会感觉不到,所以最后大概他们两个都跑不掉了……   咸鱼师傅爬了起来,很快又啪嗒一声躺了回去。   简一鸣你能不能给为师争点气放个假啊?   逆徒!   --------------------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参考:   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K.301》钢琴声部研究   小提琴运弓技术运用之思考——以莫扎特G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为例   小提琴音乐作品中的瑰宝——莫扎特 《G 大调小提琴奏鸣曲—k301》,候麟   室内乐教学中关于古典时期二重奏鸣曲的演奏问题——以莫扎特《G大调小提琴奏鸣曲》(K.301)为例   《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 K.304》的演奏分,姜浩欣   初探莫扎特钢琴与小提琴奏鸣曲K.304的合作艺术   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K.304》音乐与演奏分析   有问题欢迎指正,谢谢大家=33=   +   对了,莫扎特的曲子推荐你们一位演奏家Clara Haskil   以演奏莫扎特出名,她的声音真的绝绝子!什么叫空灵曼妙,这就是空灵曼妙! 第25章   晋江独家/格卿   两个人演奏结束,所有老师都给他们鼓掌,甚至有个神经大条的喊了一声bravo,被王曦瞥了一眼,人宛如放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乖乖坐好。   这么说吧,王曦对他们两个人的表现是满意,又没那么满意。   符盛蓝不用说,顶尖的小提琴手,他比两年多前的公开演奏进步太多了,那种松弛轻快的感觉,宛如种子泡到了水里,能看见它裂开了个口,一点绿意从裂口中探出了小小的头,长成苍天大树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根据他以前的表现,王曦完全不担心符盛蓝会长歪。   但简一鸣就不行了。   这条小咸鱼需要有人拿着小皮鞭在后面追着跑,他还不具备自主前进的意识。而且因为咸鱼太久了,腌入味了,这家伙还没参加过鱼群长期远距离洄游。   王曦把帐算进卫丛的头上,然后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除了校内赛之外,没有能让简一鸣在花赛之前拉练一下的国际比赛了,至于其他国内赛,王曦又看不上眼。   万一让简一鸣太轻松获胜,说不定这条咸鱼会飘,之前在临音附中的样子,可不就是飘起来的咸鱼。   得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或者同伴才行。   实在不行,只能把花赛当成拉练的一部分,反正比赛又不是最终目标。   王曦打定主意,把后面的比赛也纳入考虑范围中,开始在心里拉新的曲子清单。   简一鸣突然一个激灵,警惕.jpg   咸鱼雷达精准感应并拉响警报,可惜咸鱼本鱼不给力,再给他一万个警报,他都找不到问题的点,只会觉得警报出错,又咸咸地躺下。   简一鸣还没觉得自己这次演奏有问题,美滋滋地走出考试课室,心情明媚,狗胆包天地搭上符盛蓝的肩,快快乐乐走出门,没注意到后面的临音附中三巨头看他们两的眼神有多奇妙。   符滨河:天热了,把狗爪子给剁了吧。   王曦:回头就给他安排练琴。   卫丛: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简一鸣和符盛蓝说:“考完试了,下午没有课,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符盛蓝有些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倒不是抗拒,就是心里有点毛绒绒的痒。他问:“去哪?”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简一鸣打球的时候经常和别人勾肩搭背,根本没留意符盛蓝那点微妙的神情,“你想吃什么?炸鸡可乐?意面牛排披萨?我们还可以去嗦螺蛳粉!吃辣吗,盛蓝同学?”   “没吃过辣。”   “哎呀,不吃辣的话人生会少很多快乐的,麻辣、香辣、甜辣的可是有很多种美食哦。”简一鸣笑眯眯地诱惑符盛蓝,“吃辣的感觉,就像柴一*!”   “开头洪亮的铜管乐,直通天灵盖,能把人头颅骨都掀起来,好爽的!”   简一鸣正忽悠符盛蓝呢,出来就看见了向西同学。   向西是个方方面面都标准的优等生,文化课成绩好,音乐课演奏成绩稳,剪了个乖学生的西瓜头,为人踏实努力,除了在卫丛和简一鸣身上有些小小的迷之执着,其他方面不能更令老师家长安心的了。   学霸也不是没有让人不安的,比如说这家伙经常失速的钢琴。   好学生现在正用一种看人渣的眼神看简一鸣:“少胡说八道驴人家,万一拉肚子了怎么办!”   简一鸣喊冤:“可以加一丢丢辣,循序渐进感受美食的美好。”   向西眯着眼睛盯他,盯得简一鸣举手投降。“我们保证不吃有危险的东西!”   简一鸣敏锐地感觉到向西有点生气了,又不是完全生气,情绪十分复杂,咸鱼读不懂。   符盛蓝看看向西,再看看简一鸣,绿眸眨了眨,说:“没关系。这位同学,你还打算在这里继续听吗?”   简一鸣一听,才想起来还没有给符盛蓝介绍向西,然后他的咸鱼雷达又双响起来,响得咸鱼简莫名其妙,瞪着一双咸鱼眼看向西和符盛蓝聊天,完全没感觉到那种微妙的气氛。   咸鱼简没感觉,向西感觉到了。   奇奇怪怪的气氛。   向西说:“我听完了再回去,你们先走吗?”   简一鸣傻傻地点头:“那明天见!”   向西看着简一鸣和符盛蓝的背影,傻乎乎的咸鱼还搭着符盛蓝的肩,笑容满面地不知道说什么,符盛蓝手里拿着小提琴,眉目舒展地回应他,一点都没有刚才那种奇妙的态度。   大概也只有简一鸣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和他当朋友了。   向西扭头看向身后那群没出息躲在转角的同学。   符盛蓝暑假来学校图书馆的事情大家私底下早就传遍了,弦乐系,特别的小提琴的人有空天天回校待图书馆,整个暑假过去了都没人敢上前和符盛蓝搭话。   其他器乐系的人,面对符盛蓝那赫赫盛名都畏手畏脚的,别说他们不知道符盛蓝现在算他们学校的学生,就算知道,敢站在他面前的勇士也没有几个。   这群人在符盛蓝面前说话好像比向校花表白还难似的。   向西也挺理解的。虽然符盛蓝很低调,和简一鸣一起走的时候像个性格开朗的高中生,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他曾经独自一人站在那么辉煌的舞台上,但向西看过符盛蓝演奏会的录像,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绿眸扫过镜头的时候,带来的战栗感,依旧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其实向西一开始没想留下来听他们的合奏,不过他有一个小提琴系的搭档,她是没有勇气像混了多年职场的老师们那样赖在教室里听,也不想就这么走了,就拉着向西在门口偷偷摸摸。   考试的课室隔音很好,耐不住人趴在门上听,简一鸣和符盛蓝演奏的时候,考试的门上就长了六个人,分别是向西和他的搭档,奥莉加和其他四个弦乐系的人,其中以奥莉加最为豪迈,这姑娘后到的占不到好位置,直接蹲在他们脚边附耳去听。   等他们一结束,五个人全跑到后面躲起来了,剩下一个发愣没来得及反应的向西,直面出来的简一鸣和符盛蓝。   向西听过很多、很多次简一鸣的钢琴,每一次听都会感觉到新的收获,就像看着一个人逐渐成长一样,但这还是头一次,他感觉简一鸣的钢琴很陌生。   大概就像毛毛虫要蜕茧成蝶的那种陌生,难以想象之前和之后的差别。   如果他以后也能拿出这种演奏的认真,我也不会那么不甘心了。   向西同学心想。   他不是不服输的人,只是难以承认自己会输给这样一条咸鱼。   另一边,走远了的简一鸣可感觉不到向大学霸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正兴致勃勃地和符盛蓝商量中午到底要吃点什么庆祝一下。   “螺蛳粉不行了,那我们吃什么好?要去吃西餐吗?意大利面什么的?”   符盛蓝一票否决:“为什么不吃螺蛳粉了?”   简一鸣摇头晃脑,拉着符盛蓝一起摇头晃脑,像个神棍似地说:“少年,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强健的体魄和超人的战斗力?”   符盛蓝眼睛眯了眯,长腿往后一伸再屈起顶上简一鸣的腘窝*,毫无防备的咸鱼差点给他跪下了,还是符盛蓝拉住他的手臂,才没让他一跪到底。   简一鸣现场表现了个咸鱼震惊的表情包。   看符盛蓝的表情,咸鱼简立刻变成狗狗简,非常上道地求饶:“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符盛蓝莞尔,像胜利者对落败者的那种带着轻微怜悯的微笑,掀过这件事。“那中午吃什么?”   狗狗立刻重新变回咸鱼:“炸鸡?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炸鸡特别好吃!老板人超好的!”   大概每个学校附近都肯定会有学生终身难忘的小店,临音附中也不例外。   临音附中建在了临城的学校集中区,一路过来就有三所中学,临音大和临艺大距离这里也就一两站公交车站,还零零散散分布了几所小学,在这些学校之间就被无数非常讨学生喜欢的饭店、小餐馆填满了。今天简一鸣要带符盛蓝去的就是这其中的一家炸鸡店。   店面不大,长方形的店里摆着两排桌椅,清洁得很干净,布置也很可爱,墙壁都是鸡的各种彩绘,从素描到彩绘,从二次元可爱风到毕加索抽象风格,各种各样的鸡应有尽有,让炸鸡店看起来不像炸鸡店了,像个以鸡为主题的画廊。简一鸣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和老板打招呼点餐,然后跟符盛蓝介绍那些彩绘的来源:“这些都是隔壁艺大附中的学生画的。”   “这家店开业的时候还是白墙,后来我和老板闲聊的时候说起来,就便宜了艺大附中那群人。”   符盛蓝:“你说什么了?”   “我说光秃秃的墙不好看,又容易脏,艺大附中就在旁边,不薅他们的羊毛白不薅。后来老板就用免费炸鸡勾他们过来义务劳动,所以你们每个图案的画风都不太一样,有些还丑萌丑萌的,因为都是学生画的。”   “小简,你的炸鸡到了。”   “好,我们还要两可乐!”   “行。”老板爽朗地笑起来,给他们从冰柜里拿来了两听罐装可乐。   “两种酱料,这个是蜂蜜芥末,这个是番茄酱,这里的酱料都是老板自己调的,外面吃不到,配上炸鸡味道绝了!”简一鸣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推到符盛蓝面前,动作熟练地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纸巾和一次性手套出来。   “好久没来吃了,整个暑假我居然天天回校都没吃过一次炸鸡,浪费!”   老板也笑:“可不是嘛,天天都盼不到你来,忙什么?”   “忙着练琴!”   符盛蓝给了他一个眼神。   咸鱼说他忙着练琴,呵。   --------------------   作者有话要说:   *指的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协   *腘(guo二声)窝:就是膝盖后面的窝 第26章   店里没人,老板就站在他们桌旁和简一鸣聊了起来,符盛蓝对他们的话题不熟悉,安静地听他们聊天。   他发现简一鸣有个很神奇的技能,他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不认识也很快能变成认识,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和别人打成一片,迅速成为朋友,像个小太阳一样总是灿烂光明,引得人不由自主靠近。   简一鸣和炸鸡店老板的聊天结束在老板送了一份鸡块上来,还配上了一份据说是特制的酱料,简一鸣尝了一块,大赞好吃,疯狂诱惑符盛蓝。   符盛蓝自从被他的糖坑过之后就对简一鸣的口味抱着极大的不信任,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点了一点点的酱料,发现真的好吃。   蘸上酱料的炸鸡面衣酥脆,一口咬下去能听见面衣被咬碎的细碎声音,咬碎的面衣会从边角掉下去,完全没有藕断丝连的机会。酱料的味道在咀嚼的时候从缝隙之中溢出,迅速席卷口腔,口感脆爽,味道极好。鲜香的味道配上里面鲜嫩多汁的鸡肉,形成丰富的口感。明明外面炸得脆脆的了,里面却依旧软软的可口。   “还有这两种呢,风味完全不一样,都超好吃的!”   符盛蓝嚼着炸鸡,抬头看对面坐着一脸快乐的简一鸣。   小时候符淼也曾经带过他们两姐弟出去吃快餐,汉堡可乐炸鸡薯条,该吃的他都吃过,却从来没有对快餐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吃完就吃完了。   可能是炸鸡的问题,可能是秘制酱料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一起吃饭的人不同,符盛蓝真的感受到了这种食物的快乐,被油分和肉填充满所有角落的愉快,还有碳酸饮料的冰凉和气泡带来的快-感。   很奇妙。   夏天的中午,路边的炸鸡店,没什么值得歌颂赞扬的地方,只是两个人,还有一大盘炸鸡和一碟鸡块,就轻松让符盛蓝感觉到了不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简一鸣聊天的时候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符盛蓝,然后说:“盛蓝,你有点不一样了耶。”   符盛蓝心里一紧:“嗯?”   “你头发变长了!之前只是刚刚盖过眼睛,现在已经到鼻子的位置了,再不去理发就要长到嘴巴了。”简一鸣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乐了。“吃饭的时候会超不方便的。”   符盛蓝:“……”   虽然他知道简一鸣老是抓错重点,但没想过会错得这么离谱,刚刚那一点点紧张的情绪烟消云散,五秒前的自己好像傻瓜。   面对简一鸣有什么好紧张的?符盛蓝一脸无语。   简一鸣看着他的表情哈哈大笑。   其实他想说符盛蓝变开朗了,后来转念一想,直接说出来的话,他肯定会像想要挖地洞的阔耳狐,两只大耳朵贴在脑后变成飞机耳打地洞逃跑的。   那样想想好可爱,有点想看。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理发吧,刚好我的头发也有点长了。”简一鸣托着下巴歪头,透过过长的刘海,直视符盛蓝的眼睛,“难得那么好看的眼睛,全部被头发遮住太可惜了。”   在他的直视之下,符盛蓝先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睑,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应了一句好。   简一鸣瞬间感觉到里面肯定有故事,马上就有点后悔了。   符盛蓝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性格,反而说:“太长了,再不剪就变成留长发了。”   狗狗简认真地想象了一下,“留成卫帅那种可能也很好看耶,演奏的时候可以把头发盘在头顶。”   “你是说少数民族那种发型吗?”扎成一条长辫盘在头顶,再戴一顶银冠头饰,妥妥的少数民族。   皮皮简上线:“也可以戴个发冠,换一件古装长袖飘飘,你穿肯定很好看!说不定还能窜进艺大附中。”   符盛蓝也学会了吐槽:“剪成短发换一身运动服,我们还能跑去混体大附中。”   “做不到的做不到的。”简一鸣摆摆手,“体大附中每天早上晨练的三千米就跑不过。”   符盛蓝剜了他一眼,感觉有被内涵到。然后两个人也不知道谁先憋不住,都笑了起来。   临音附中、体大附中、艺大附中,三所中学比邻而立,风格各异。艺大附中每周五-不限制穿校服,特别是期末他们各个专业考试,一群小帅哥小美女打扮成什么样的都有,比漫展那些cos还夸张,什么铆钉服、古装都是小case,符盛蓝见过有个男生自己做了个星际战甲,整得跟个类人形机器人似的走进学校。   和艺大附中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体大附中,无论男女都是一头短发、运动装,除了颜色不一样,款式看上去比穿校服还要整齐。   两所学校的学生总是相互吐槽,艺大附中说体大附中的人没有个性,体大附中的人反讽他们花里胡哨,吵到最后就开始相互攻击,艺大附中说体大附中艺术节千篇一律,毫无特色,体大附中怼艺大附中的人都是弱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临音附中夹在中间,像个喝茶的老爷爷隔开吵架的情侣,给这边借一点音乐撑场子搞艺术节,给那边送一点学生过去搞友谊比赛相互促进。   简一鸣就是那个会去艺大附中打比赛的人,也是那个经常跑去体大附中借球场充节目的人。   这时又有两个学生走进来点餐,符盛蓝听见他们点餐:“老板,来一份大份的炸鸡套餐,要招牌辣酱。”   他们点的两个口味都是不辣的,蜂蜜芥末有芥末两个字,味道却更偏向蜂蜜,芥末只是让它没那么腻,完全没有辣。   他不吃辣,简一鸣是吃辣的,而且看起来还是吃得了很辣的那种。   他假装不经意地重新拿起菜牌,简一鸣就问:“怎么了,没吃饱吗?”   “不是,看看下次来吃什么。”符盛蓝看菜牌,顶在上面第一个放大的就是招牌辣酱口味。   “哦哦哦!那我推荐你试试咸蛋黄,这里招牌炸鸡,外面那层面衣加了蛋黄,超级香!”简一鸣也没注意到他背后那桌学生,积极给符盛蓝介绍:“不过那个吃起来好撑,吃完晚饭都吃不下了。”   然后简一鸣又说:“说起下一次,今天合奏好开心,什么时候我们继续一起演奏吧!下次不要弹莫扎特了,换个音乐家吧。”   莫扎特的曲子情绪太跳了,同样是开心,他可以十分钟变化个几十次,像把整个故事都融进了一首曲子里面,有时候中间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乐句,宛如翘起来的呆毛,简一鸣盯着它怎么都梳理不下去,前言后语搭不上。   最后只能跟着一起翘起来。   略略略!   而且他同一时期创作的曲子看多,资料太多,看得费脑子。   不,应该叫废老子。   符盛蓝眼里涌起笑意,“好,可以试试普罗科菲耶夫的曲子。”   “俄国作曲家啊……老肖是不是也有小提琴奏鸣曲?”   符盛蓝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肖是肖斯塔科维奇。有点好笑,又觉得果然是简一鸣风格的称呼。他回答道:“有的,他曾经为小提琴演奏家奥伊斯特拉赫创作过小提琴奏鸣曲,后来还亲自和他合奏录音,我……嗯,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听。”   他十岁的时候符淼把那张光碟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现在在他巴黎的家里。   符盛蓝现在再回想起来,巴黎也好,柏林也好,都没有过去那种恐惧和窒息了。   上课的时候,简一鸣特意跟卫丛说这件事,卫丛正满琴房找他装糖的筐,听到了也只是说:“你曲子练得过来吗?别忘记你还有校内赛的曲子哦。”   “暑假不是已经练完了吗?”   “谁跟你说那是全部了?老王把总的曲目单发过来了,你这学期要练的曲子可多了。”   “在哪里?”   “放在那边桌子上。”   卫丛找遍了都找不到,办公室找过一次了,琴房也没有,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回家了吗?   他问简一鸣:“你看到我装糖的筐了吗?”   “看到了。”简一鸣走过去桌子那边拿起这学期的任务单:“今天早上看到阎王王手里拎着……”   然后,师徒两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暴漫脸。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曲子!”   “他怎么把我的糖筐拿走了!”   简一鸣:“你还好意思说,这两个星期你偷吃了不少糖吧?天天糖分超标小心中年发福秃头啊!”   卫丛:“你也好意思,这两周又开始偷懒不练琴了吧?你看你两首协奏曲都弹成什么鬼样了!”   他们吵了一阵,就开始头碰头密谋。   “这样,我给你把糖筐拿回来,我们晚上上少两天课行不行?”   其实卫丛看见那张课表也牙疼,王曦给简一鸣搞了个担任晚自习让他监督,也不知道是惩罚简一鸣还是惩罚他。   最大的可能是老王想要一箭双雕。   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让老王把目标定在花赛?   简一鸣的曲库有多深,最清楚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卫丛想穿越回暑假前把装神秘的自己揍一顿。   “还要加上里面的糖!”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像是能从阎王王手里拿到糖的人吗?能摸回个糖筐就不错了!”简一鸣说:“我要是能连糖带筐带回来,还用得着在这练琴吗?”   卫丛肯定地说:“就算你能连糖带筐带回来,你也得在这里练琴。”   简一鸣:“……”   咸鱼累了。   “啧啧啧。”卫丛道:“行了,把筐带回来,我们就按计划走,你提早练完我们就提早下课,下午练完就下午走,不用等晚上了。”   就像每个老师都会跟学生说,早点学完我们就早点下课。事实却是老师备课的时候早就把课时内容排满,不存在提前下课的可能性。   简一鸣也是被老师驴过来的学生,他低头仔细阅读王曦给的曲目单,开始在心里数自己练过的曲子,算完之后:“练好就下课?”   “练好就下课!”卫丛哼了哼:“说得好像我很想给你上课一样。”   简一鸣:“呵。”   卫丛:“呵!”   今天也是咸鱼师徒情的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写得我也想吃炸鸡了呜呜呜 第27章   下课前,卫丛问简一鸣:“你说还要跟符盛蓝练合奏?你们练那么多小提琴奏鸣曲干什么?”   “演出啊。”简一鸣奇怪地反问:“光是两首莫扎特不够时长。”   卫丛眉毛一跳,“演出?去哪里演出?”   “哪里都行吧。”简一鸣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就算是公园也可以。”   荔湖公园那附近就有一家琴行,门口就放着一架钢琴,老板刚好和于女士认识,实在不行简一鸣觉得去借一下琴也可以。反正他又没有一定要在演奏厅演奏,有人能停下来听就很不错了。   有时候卫丛真的很想撬开他这个傻瓜徒弟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讲真,就算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他好像也不会很奇怪呢,因为你看现在,他就已经听见他脑子里海潮的声音了!   “拉着符盛蓝去公园演奏?你怕不是想和他一起登上国际头条,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天才小提琴的沦落——公园乞讨的罗贝尔和他的同伴’你看怎么样?”   “怎么我就只剩下‘他的同伴’这点牌面了!”简一鸣再次抓错重点。   卫丛想弹他脑门了,不过这重点也错有错着。   “你谁啊你,”他很不客气地对狗崽子指指点点,“拿过四大国际钢琴比赛的名次吗?参加过几次国际比赛?开过几场演奏会?上过世界有名的演奏厅吗?开过千人场演奏会吗?和什么乐团合作过啊?”   “什么都没有,笨蛋一鸣。”卫丛怜爱地撸了撸他那头毛,“给你按上‘他的同伴’四个字,都是看在符盛蓝的面子上了。”   不管多有天赋多有潜力,没有把那些潜在的东西兑换出来之前,那些只是“可能的未来”而已。人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成功的那个未来也只是这些可能中的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更大的可能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大人,平平无奇的钢琴教师。   人们总说小孩子交朋友不应该看身份差异,可现实却是,身份差异造成的生活环境不同、爱好不同、关注不同,让双方难以达成交朋友的条件,就像和玛丽王后讨论面包,和贫民讨论蛋糕一样*。   对于符盛蓝和简一鸣来说也是这样的。   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符盛蓝肯定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花国,如果简一鸣真的只打算留在国内当钢琴老师,那么他们唯一的交际就只会在今年而已。   “光是现在的你想跟符盛蓝做永远的朋友可远远不够。”   简一鸣沉默了。   他想到了符盛蓝那双绿眼睛,想到他的小提琴,想到他的小腹黑,想到了他平时努力学习的样子,还有费尽心思给他补习,用心良苦为他翻译的论文和资料……   尔后,他问道:“那要怎么办,老师?”   卫太公再次钓到了鱼,这条鱼还有点咸,不过问题不大,不怕人有要求,最怕人无欲无求。   “首先把校内赛作为跳板,借此机会去参加花赛吧,一鸣。”   “花国国际钢琴音乐比赛,虽然才第五届,影响力不比国际四大钢琴赛,但是花国筹办这个比赛是冲着往权威国际大型赛事去办的,这一届把国际有名的评委都请了个遍,把这个就在家门口举办的比赛作为新人迈进国际赛场的入场券,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简一鸣愣了愣,问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别以为我不怎么关注音乐圈就不知道比赛,花赛打的名头是‘曲库量大、难度高’的比赛,现在才开始准备来得及吗?”   卫丛耸耸肩:“事在人为嘛。”   “而且要提难度,有什么比赛会比奥赛还难?已经连续三届奥赛没有冠军了,奥赛组委会简直指着所有人的脸说‘我不是说你们中的谁是辣鸡,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都是辣鸡’的意思了。”   简一鸣黑线:“我记得阎王王也是他们组委会成员吧?”   卫丛嘿嘿笑:“是啊,他还是花国人在奥赛的纪录保持者呢,历史最好成绩——第三名。”   “顺带一提,你的老师我呢,四大国际钢琴赛之二,美国伊莎贝拉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也是我国纪录保持者,第一个捧杯的人。”   “那个顺带一提就不用提了!”   卫丛对着他的弟子居高临下地笑问:“所以,练琴吗,少年?”   简一鸣一脸痛苦地回答:“练!”   然后卫丛递给他一叠琴谱就走了。   嘿,都下课了,他不走还干嘛。简一鸣要练琴就自己练,难道还要他在旁边陪练吗?开什么玩笑。   卫丛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简一鸣上晚上的课陪练,卫大校长连班都不想上,怎么可能会给小孩子做陪练?   他施施然转道去王曦的琴房。   要说临音附中最能让王曦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符滨河花了大价钱,通过卫丛各种人脉关系建起来的聆音楼了,所以在王曦就要去开巡演之前,他肯定会留在琴房把要上台的曲子再吹毛求疵地练两天再走。   他不敲门就溜进了王曦的琴房,王曦也没理他,依旧沉默而认真地继续他的曲子,等他弹完了才冷声问他:“又怎么了?”   “放心吧,好消息。”   王曦一脸怀疑:“什么好消息?”   “一鸣接下来会自己练琴了,你把课表调正常的就行了。”所以我的糖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王曦沉默,卫丛继续加把劲:“别看一鸣现在这个样子,他以前可是个狼灭。”所以我的糖还给我吧!   王曦想起几年前简一鸣参加花国少儿音乐比赛的样子,和现在的咸鱼样天差地别。可再放他一个人练习,他又觉得不放心。   他们本来时间就很紧张,简一鸣起步晚了,底子又不够厚,效率还提不上来,那就还参加个屁比赛,直接回家得了。   卫丛这个正牌老师比他要安心多了。“别领着老师的工资操老妈子的心了,一鸣他是十六岁不是六岁了,你还能监督他练琴到什么时候?再说,他之前摆烂,不过是因为没有动力。”   “他弹琴的动力不在他自己身上。”这也是王曦非常担心的点。   曾经也出现过这种杰出的演奏家,为了爱人弹琴,结果爱人死后就再也无法面对钢琴。   “不是坏事啊。”卫丛对此没有王曦那样在意,“这次我们都要感谢符老头和他外孙呢。”   不过一鸣是不是对罗贝尔太在意了,居然会为了和他做朋友就重新奋斗努力?   卫丛很快就想起他和符盛蓝之前的合奏,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发现如果是自己的话,为了这么一个小提琴搞不好真的会很努力。   朋友易寻搭档难求啊。   王曦睨了他一眼,卫丛满不在乎,“要不是符盛蓝督促着小咸鱼学习练琴,他哪来那么好的莫扎特。说起来我都没发现一鸣居然会和莫扎特相关性那么好,那个声音简直了,我之前可从来没有期待过他能弹出那样的声音来的。”   王曦喷他:“你还好意思说!”   要是只是学生,没办法掌控学生所有的情况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一个老师时间就这么多,要面对多个学生,还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可卫丛那样子是奔着把简一鸣收成关门弟子去的……   等等。   等等、等等。   王曦眉头拧起来:“你是把一鸣当成弟子的吧?”   “啊咧?”卫丛顿了顿,脑子往一百八十迈运转。   别人是把简一鸣当成卫丛的弟子,卫丛也这么觉得,可实际上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当年的卫丛:如果我说把小咸鱼当成学生=今年会被摁头多收几个人。   其他人能有简一鸣可爱有趣吗?   今天的卫丛:大概是,弟子吧?   而且……   卫丛发现自己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他以前别说弟子了,连学生都没有收过,回国会当校长也是阴差阳错,当了校长之后,也只收下了简一鸣一个而已。   他最开始遇到简一鸣的时候,还是他初中的时候。虽然那小子在一众选手当中弹得好,但对于在国外见识过各种各样神童的卫丛来说,也只是普通档次的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简一鸣决赛的时候,发烧烧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样子了,可眼神却很锐利,像只用尽全力撕咬猎物的狼,一下子击中了卫丛的心。   然后他得知那小子是个没在音乐学校的野路子,而且还有准备收拾去体育学院的意思,出于……现在的卫丛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态,反正他直接敲上了简一鸣家的门,和他爷爷对上了线。   如今回头再想,卫丛觉得他被简老爷子驴了。   我怎么就答应了亲自带简一鸣呢?还是签订了那种不能体罚、不能强迫、不能诱惑的不平等霸王条款。   感觉是亏大了。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狗狗简也真的好可爱。   旁边有个爱狗人士王曦在,狗狗简更可爱了。   教他弹琴也很快乐,那小子像个盲盒,永远难以预料里面会开出什么东西,时时刻刻都是惊喜,让卫丛经常想把他放到舞台上,看看能把底下的人吓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王曦感觉自己面对卫丛,比以前带自己女儿还要痛苦。“你们真的是师徒吧?”   卫丛继续装傻:“啊咧咧?”   “大概、也许、应该……是的?”   这一刻的王曦只想要把卫丛的耳朵揪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著名的“吃不起面包为什么不吃蛋糕”的玛丽皇后。   备注:本文现代架空,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争议,主角参加的比赛都是架空设定。   +   感谢子夜亲亲砸的雷,贴贴! 第28章   音乐界有众多的音乐学校,学音乐已经不局限于以前的一对一关系,但师徒关系依旧是其中最亲密、最重要,也是出道新人最初的一张名片,会写在音乐家的个人简介里,印在每一次演出的节目单里。   学生,一个老师在学校里每年都会经手几个十几个学生,但弟子,尤其是关门弟子,那是会跟着老师学几年十几年,甚至会为老师养老扶灵,不是家人胜似家人。老师有责任带领弟子打开古典音乐圈的门,弟子也会继承老师的音乐理念走下去。   现代古典音乐圈里,最有名的师徒传承关系就是贝多芬那一脉的人。贝多芬曾经跟过海顿学习,不过两人最后因为音乐理念分道扬镳,所以贝多芬严格来说不能算海顿的弟子,他是学生。贝多芬传承的弟子是车尔尼,车尔尼之后是李斯特,李斯特往后一直到现在已经传承到了第七代。   卫丛说起来也是师承名门,不过他那一派的传承……一言难尽。   咳咳,应该说非常富有个人特色。   当卫丛收简一鸣当弟子的时候,王曦还以为他“改过自新”,结果这家伙就直接把简一鸣那个好孩子的画风带歪了。   现在面对卫丛的大概、也许、应该,王曦只觉得心头荒芜,还有一句“不愧是你”!   他给了卫丛一个凉凉的眼神,再也不想管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王曦不给卫丛梯-子下,卫丛就自己搭梯-子爬下来,“这个不重要,我们可是在他爷爷的见证下缔结的师徒关系,注定斩不断理不清的!”   “不要把拜师说得好像结婚一样!”   卫丛:“重要的不是迫在眉睫的花赛吗?”   “等校内赛比完再说吧。”   “可是我听说路加要来参赛。”   王曦蹙眉:“路加·刘?”   “是哦。”卫丛感觉自己挽回了王曦的芳心,正想往后靠,结果背后是空的,卫丛靠了个空,凭着腰力强行撑住,才没往后倒下去出糗。   大意了!习惯了在自己琴房那张舒服的沙发,都忘记老王这里的椅子全都没有靠背。   王曦为了提醒自己和学生要坚持练琴,坚决不放有靠背的椅子在琴房,琴凳还有软垫,可卫丛坐的这种椅子,别说靠背了,就是个木椅,硬邦邦的什么都没有。   “他昨天参加个宴会的时候说的。”卫丛强行凹住了他的姿势。   王曦看着他滑稽的姿势,心里暗笑。   不过昨天在美国参加宴会说的话,今天就传到你的耳朵里了吗?   有时候王曦真的搞不懂卫丛的交际圈。   路加·刘,从姓氏就能看出来是花国移-民的美国人,是这几年美国那边推出来的青年钢琴家,和简一鸣差不多的年纪,非常典型的结合了美国式演奏方式和花国式勤奋的青年演奏者,公开表示崇拜卫丛,带着“小卫丛”名头出道的少年。   “他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卫丛心虚地移开目光,语气强装镇定:“谁知道,我回国又没有瞒过谁。”   都怪其他人乱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是。”王曦没注意他飘忽的目光,认真分析:“如果他参赛的话,那他会是一鸣最大的对手。”   戏精卫换上了歌剧式的惊讶脸:“原来你对小咸鱼有那么高的期望值吗?直接对标路加·刘了。”   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事情,卫丛总有办法把气氛搅浑,并且让人想要揍他一顿。   王曦回想起自己刚认识卫丛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一模一样的欠揍啊。   卫丛在王曦要揍他之前又换了一张脸,淡淡地笑道:“刘什么水平,我们都知道。一鸣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对手,而是他自己。现在距离花赛还有那么长时间,不知道名为符盛蓝的这针鸡血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王曦听着这话感觉有点奇怪,但卫丛说的也没有问题。   “总之就是这样啦,我的糖筐小咸鱼待会过来拿,记得给他。”   王曦一把拉住要溜的人的衣领,“那么说起来,你只有一个学生,又没有主课,专业课也就两节,非常的……有·时·间·了?”   卫丛:“……哪有,我也有很多事要忙的!”   “比如说?”   比如说打游戏、网购、出去玩。   一个都不能说。   卫丛绞尽脑汁,把简一鸣又拉出来:“比如说辅导一鸣比赛!”   “那就是很有时间了。”   卫丛:“……”   “我们上一首四手联弹吧。”   卫丛回头观察王曦的表情,确定自己的好友是认真的,才勉勉强强回答:“那我要弹舒曼。”   “行。”   从王曦的琴房里出来,卫丛感觉自己像被妖精吸干了的人类,一脸虚脱地爬出来,走向办公楼。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符滨河就来敲门了。他看见卫丛的样子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卫丛朝着符滨河哭诉:“老王……老王他……他拉着我练琴!”   符滨河纠结的心情都被戏精冲散了,“你们还是老样子呢。”   “哪有老样子,以前他才不会拉我练琴!”   “因为以前你会自己练琴。”符滨河毫不同情他,“你也有一段时间没好好弹钢琴了,演奏会也停了那么长时间了,手腕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吧。”   卫丛盯了眼自己的手腕,孩子气地说:“不想练。”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王曦要找你弹曲子。所以你们决定上什么?双钢琴还是四手联弹?”   “……四手联弹。”   “哈哈哈,上次你四手联弹是什么时候?是跟我叔叔学琴的时候吗?”   符滨河的叔叔是王曦和卫丛的钢琴启蒙老师,两个人都是他叔叔非常骄傲的学生。同样是走上了职业钢琴演奏家的道路,两个人后面却师承不同的钢琴大师,拥有了不一样的音乐人生。   卫丛笑了笑:“好像是,我只跟符老师练过,还没有跟老王合作过呢。”   “因为你们会打架!四手联弹的时候肯定借机使绊子趁机肘击对方。”符滨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无语。   他年纪比卫丛、王曦都大,那时候听叔叔说收了两个好学生,经常会好奇去看他们,不止一次为这两熊孩子当裁判。卫丛就算了,从小到大脾气都没怎么变化,过了这么多年还像个任性的小孩,王曦却是从一个熊孩子变成了稳重的大人,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卫丛监护人一样的存在,只能说时间真的很奇妙。   “幸亏你们还知道不能打架,但人打不了就老是斗琴,倒是把你的即兴演奏能力练起来了。”斗琴还是卫丛略胜一筹,王曦输多赢少。   “没办法,老王在这方面比较死板。”卫丛说:“他是那种会认真对待谱子,好好学琴的人嘛。”   “说得也是。”   “怎么这话在你嘴里说出来不像是好话啊!”   符滨河:“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闲聊之后,符滨河进入正题:“我听盛蓝说了,他和一鸣还打算一起练奏鸣曲。”   “是啊,好像打算练够演奏会时长。”   符滨河问他:“是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卫丛光棍的在符滨河面前摊成一块饼,“一鸣那家伙什么都没想,就还想要跟盛蓝一起玩而已。反正里练练曲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等他们练好了再说吧。”   他趴在桌上仰视符滨河:“怎么了?”   符滨河沉吟半晌,为难地说:“淼淼那边官司的情况不是很好……康奈尔那个混蛋请了那边很出名的一个离婚官司团队,淼淼的律师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从物质条件来说,康奈尔比符淼的条件要好太多了,律师团队、能提供的资源各方面都有优势。   一般抚养权官司都是长期陪伴在孩子身边的一方优势大,法官会考虑实际的经济情况,更会考虑孩子的感情倾向,尤其是符盛蓝已经这么大了,他的意见很重要。很可惜的是,符淼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优势,因为姐姐克洛艾年仅8岁时就被诊断出骨肉瘤,截肢治疗之后,整个人身体就不行了,小孩子一直大病小病不断,符淼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照顾姐姐身上。   比起生病的长女,康奈尔更喜欢健康的小儿子,让符淼情绪上更偏向姐姐,分给符盛蓝的时间跟忙碌的康奈尔半斤八两,拿不出有什么有力的优势证据。   如果把克洛艾的事情放上法庭倒是可以,但那基本上是把符淼和符盛蓝的伤疤公之于众。   至于让符盛蓝上庭也不是不行,可符盛蓝之前的状态不好,而且……   符滨河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符盛蓝到底怎么想的。   小时候问小孩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是恶作剧,但站在法庭上,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残忍的问题。   对孩子来说很残忍,对父母来说也是。   如果可以,符滨河真的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卫丛也没辙,说:“那就只能拖到盛蓝成年了。”   成年之后,就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了。   符滨河也说:“律师给出的建议也是这样。所以这段时间,盛蓝恐怕不太适合公开露面。”   罗贝尔家不是普通家族,往上可以追溯到法国卡佩王朝的时候,放在一百年前是个妥妥的贵族。现在虽然不流行讲贵族那一套了,但罗贝尔家族多年经营依旧掌控着大量资源。康奈尔作为旁支,也是经营着一个葡萄庄园、做高端红酒产业、财富非凡的人物。   “我明白了,别太担心。”卫丛非常理解符滨河的难处,“有需要的话记得开口,我家在欧洲也有点资源的。”   “以后肯定会叫你帮忙的。”符滨河道:“你还想我跟你客气?”   “那就不要客气。”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里,贝多芬第七代、李斯特第五代传人是波格莱里奇hhhhh   明天上夹子,请大家多多支持呀~   +   每一个即兴演奏者背后都有一个和他斗琴的老王(bushi   +   启蒙老师和师徒传承是不一样的,启蒙老师相当于是基础学习,只要系统学习过的人都可以当启蒙老师,一鸣如果真的咸鱼躺大概也是这类老师。师徒传承是高阶教学,会传授更深刻内里的东西,比如音乐理念。   卫丛的心理变化大概如下:   有点意思,狼崽子>>比起其他小孩子,还是狼崽子比较好啊>>假装收徒弟,借机偷懒>>夭寿啦,老王和我抢学生!>>不是狼崽子是狗崽子吗>>狗崽子有亿点点可爱>>当初草率了,这家伙拜师又没有拜师礼又没有端茶递水,感觉亏了>>认下觉得亏了,不认……emmmmm……不可能的>>亏大了>>你真的是狗吗!又把我的糖翻出来了! 第29章   简一鸣抱着一个油画风的筐从王曦的办公室出来,像一只狗狗叼着它空空如也的玩具箱迎风流泪。   为了把糖筐小公主从阎王王的手里救出来,简一鸣宛如前往冥府拯救妻子欧律狄克的俄尔普斯,俄尔普斯靠着美妙的琴声过关斩将,简一鸣通过应下两首协奏曲完成自己的任务。   狗狗简叼着他的糖筐走在去找卫丛的路上,走到半路小脑袋突然运转起来:我为什么要赎回卫帅的糖筐来着的?   为了减课。   但是我又答应了要好好参加比赛,好好练琴。   ——所以减课有什么用?就剩下我一个人练琴放卫帅逍遥自在吗?   脑子突然灵光了的狗狗简立刻叼着他的糖筐回头,又敲响了王曦的门。   王曦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只有一个感觉:你们不愧是师徒!   阎王王说:“你就算不要了,曲子也是照样要练的。”   简一鸣想了想:“那我要里面的糖!”   狗狗简拿个塑料袋,把卫丛的糖到了个干净,顺手那个漂亮的糖筐放在了王曦的垃圾桶旁边。   王曦:“……”   他闭上了双眼,选择眼不见为净,“赶紧回去给我练琴,我下周一就要检查你的练习情况。”   “哦,好哦。”简一鸣正准备出去,在离开之前又回头。   王曦恶声恶气:“又怎么了?”   “资料呢?”狗狗简摆了摆尾巴,伸手问他:“曲子的资料有吗?”   “谁惯的你!给我自己去图书馆查!”   “诶诶诶——”狗狗简委屈巴巴地被赶走了。“怎么这样!”   把狗崽子赶出去之后,王曦倒笑了起来。   虽然是个伸手党,好歹还知道伸手了,不像以前,把东西放到他面前,咸鱼都懒得动,写满了得过且过就这样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晨跑遛狗的时候,简一鸣还跟符盛蓝吐槽了这件事。   自从上次遛过顺利之后,符盛蓝回家真的浑身肌肉酸痛。就算这样,他还是坚持第二天依约来找简一鸣,并且坚持维护他的形象,若无其事地慢跑,简一鸣见状没劝他,但也不让他牵顺利了,放慢了脚步配合符盛蓝跑。   不是顺利习惯的速度,金毛大狗狗几次想要冲快都不行,狗眼睛瞧瞧它家小主人,再瞧瞧它特别喜欢的人,不知道懂了什么,狗狗就配合地放慢了速度,并且非要挤到他们中间跑。   简一鸣那天终于发现了,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偶像包袱时隐时现,可能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简一鸣就见过他狼狈的一面,但争强好胜是真的争强好胜,就算是慢跑都不肯低头,这种暗戳戳的决胜心理真的惊到咸鱼简了。   他向来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喜欢勉强自己的。弱鸡就弱鸡呗,简一鸣要是真的腰酸背痛,估计第二天打个电话就把人咕咕了。   不过体贴的小简没有戳爆鹅崽符,估计戳穿了他也不肯认,干脆慢慢遛狗,慢跑跑着跑着就散步了,而且还是散了五分之一个荔湖就往回折返。   就算是这样,也把符盛蓝累得够呛的,到后面他快要走不动,硬撑着跟在简一鸣背后。   “要我背你吗?”   符盛蓝喘着气,乜他一眼,累得说不出话。   简一鸣好脾气地笑笑,走在他旁边给他指导建议:“先别着急速度,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节奏,就像拉琴一样,慢慢来,运动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呼吸点,顺着身体的节奏动起来。”   符盛蓝听着他的话慢了下来,呼吸逐渐平顺,在呼气和吸气之间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那个节奏。   符盛蓝的注意力不在局限于脚下,他的视线抬起,看到了前方衍生的道路,和旁边那个在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荔湖,湖里放养着鸭子和黑天鹅,两种动物都不是鲜亮的毛色,只有现在才从黑暗的隐蔽中显露出它们的身影。   他小喘着气停下了脚步。   “挺漂亮的吧。”简一鸣也停在他身边,“这是每天早起的人才能获得的奖励哦。”   符盛蓝勾起唇,“很漂亮。”   他们慢吞吞地完成了晨练,重新回到入口处的时候符盛蓝已经觉得自己散架了。   狗子看到入口的大门就装死,就算今天的运动量没有达到它的极限,顺利也非要简一鸣抱它回去才行。   简一鸣蹲下来一下一下点着狗子的额头,数落了它一顿之后才把狗抱起来。   被抱起来了,顺利立刻就精神了,在简一鸣的怀里跨境去凑符盛蓝,被鹅崽符摸头就兴奋,还是简一鸣受不了乱动的狗它才安分下来。   “你还真是招动物喜欢。”简一鸣酸溜溜地说。   符盛蓝回想了一下,也没发现自己有这种特殊之处,笑道:“可能是我跟顺利特别投缘?”   金毛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超快乐地应和。   简一鸣趁机说:“顺利是个大笨蛋。”   顺利眨眨狗眼,别过头去不理简一鸣。   “哦豁,成精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今天吃狗肉煲吧!”简一鸣单手抱狗,空出一只手来把顺利的毛拨得乱糟糟,拨到狗狗嘤嘤叫求饶才算完。   从那之后,符盛蓝就每天都会早起和简一鸣遛狗慢跑,到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跑到荔湖的三分之一了,跑完了他回去还有时间给符老头搞早餐,有时候顺手买一份,或者直接回家做。   符盛蓝锦衣玉食了十几年,做饭是不会做饭的,他就是那个夸张的为了保护手连刀都不会拿的例子,吃水果要削皮的都有人切好装在盘子上送到他房间,所以复杂一点的东西就不要奢望了,不过在简一鸣的指导下,还知道从冰箱里翻出速冻食品出来蒸,或者做个简单的三明治。   就算只是这样也够符滨河开心了,一连好几天在卫丛和王曦两个单身寡佬面前炫。卫丛这个坚持没结婚的就算了,王曦就真的酸了,打电话问女儿什么时候回家。   符盛蓝照例跟简一鸣跑了三分之一的荔湖往回折返,听简一鸣吐槽王曦的时候就笑了,他问:“你要开始练贝多芬的《三十二钢琴奏鸣曲》了?”   “是啊,阎王王还把《超技》布置下来了,不过这个还不急,先练完贝多芬的再说。”简一鸣苦着一张脸,“我问过胡小天,别的老师都没有这种一本合集一本合集布置下来的!”   一般来说确实不会这样布置。符盛蓝心里说,老师考虑到学生的精力和吸收力,都不会一下子布置那么重要又那么多的曲子。每个学期要演奏的曲子也不能只是一个作曲家一个系列的谱子,总会穿插着练习。   不过考虑到这是咸鱼简,又是王曦,符盛蓝决定什么都不说。   简一鸣在符盛蓝面前漏了底,“三十二首奏鸣曲耶!全部弹完都要十几个小时了!”   “没有十几个小时,一般就是十二个小时的样子。”符盛蓝纠正他。   简一鸣露出一张暴漫脸:“十二个小时?!”   “这也算是一个意志力和持久力挑战吧?”符盛蓝关注演奏家的演奏会,知道得多一点,“我没记错的话,卫老师和王老师都曾经开过一口气演奏贝多芬三十二首的钢琴奏鸣曲的演奏会,两场音乐会都备受好评,后来还录制了相关的专辑。”   “我的天……”咸鱼简浅浅地挣扎:“没有说老师开了就要求学生开的吧?”   符盛蓝递给他一个礼貌的眼神。   咸鱼用干干的鱼鳍遮住了自己的脸。   “总之,三十二首里面我已经练过……”简一鸣自己算了算,数量让他喜出望外,“我已经练过十二首了!”   “嗯,所以你还有二十首。”   简一鸣刚刚蒸腾起来的高兴就像干冰放到了太阳底下,瞬间无影无踪。   被这个数量压垮的简一鸣已经开始无脑迁怒了:“所以为什么贝多芬要写那么多钢琴奏鸣曲啊!”   有一秒,真的有一秒,简一鸣想跟贝多芬同归于尽。   符盛蓝笑了出声。“别忘了我们合奏的曲子。”符盛蓝倒没有为难他,自己选好了曲子,“普罗科菲耶夫的《D大调第二号小提琴奏鸣曲》怎么样?”   简一鸣的小提琴奏鸣曲库存少得可怜,要不是跟符盛蓝练过,他压根就不关注这方面的曲子。他傻傻地问:“那老肖的呢?”   符盛蓝的眼神中带了一点“果然如此”的味道,他回答:“肖斯塔科维奇只创作过一首小提琴奏鸣曲。”   说实在,从两位作曲家的小提琴奏鸣曲创作数量来看,就能看出这两首小提琴奏鸣曲都不是最出名的那一拨曲子,放在演奏会的节目单里比较甚至算得上“冷门”的那一档,像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放在节目单上就会有人愿意买票的热门曲目。   不过符盛蓝不在意,冷门曲子也有冷门曲子的好处。   至于简一鸣,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自己到底要练多少曲子,每首曲子的DDL又在什么时候了。   他除了把曲子练下来,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发现自己工作量巨大的简一鸣已经有种要立刻躺下来的心了,悄悄瞄一样符盛蓝,那口要躺的气又憋了回去。   反正开干就是了!   简一鸣自己没留意的是,他练琴再也不像以前,只想要把谱子弹下来算完,还有了“要查作曲家查时期查曲子”的念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糖筐:*人质*小公主*大宝贝*人人都爱我=v=   +   一连演奏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算是钢琴圈里的极限挑战项目吧,郎朗就干过这事。   他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弹完十二个小时,看到坐到最后听众,感觉大家都是家人了。”hhhhhh 第30章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不是卫丛提醒简一鸣要回头去练一下校内赛的曲子,简一鸣都完全没有想起这件事。他的脑子里百分之八十填充满了贝多芬和他的《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分别分给了两首小提琴奏鸣曲,卫丛说校内赛的时候,简一鸣完全想不起来这三个字的出处。   “你到底有多迷恋贝多芬?”卫丛用琴谱拍了拍简一鸣,“前面几首简单的加上你之前练过的十二首,恭喜你,还剩下十二首。”   “怎么还有十二首!”简一鸣哀嚎。   卫丛嫌弃:“你就偷着乐吧,起码110你已经练过了。”   三十二首奏鸣曲里面,110是难度最大的一首。   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不好弹,不是技术性的困难,论技巧是比不过练习曲那种专门练习高难度技巧的曲子,但表达也是真的不好表达。   “呜呜呜,但是还有十二首……”   卫丛觉得这个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懒得提醒他。   一个月练八首贝多芬钢琴奏鸣曲,这个数量和效率放在哪里都称得上惊人,可能还会有学院派的老师指着他们说“乱来”。简一鸣这一个月也确实废寝忘食的在学,做到了王曦之前的魔鬼宣言——他做梦都在练琴。   效果也是明显的。   不过为了防止这家伙臭屁和松懈,卫丛和王曦联手假装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把这条咸鱼蒙了过去。   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个符盛蓝在穿针引线呢。   卫丛望了一眼还在哭唧唧的简一鸣,心想他家傻瓜弟子,真是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符家的小子可没有那么善良可爱,怎么就一头热地想要和人家做朋友。   做·朋·友。   卫丛认真观察了一下他家傻瓜弟子和符盛蓝的相处,那种融洽的气场简直融不进去第三个人的存在,就是不知道狗崽子自己有没有发现了。   不过他是发现了,要是一鸣和符盛蓝将来结婚了,谁吃亏还真的不好说。毕竟他家的弟子只是一条咸鱼,而符盛蓝怎么也算得上高富帅,还聪明认真努力自律,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模板。   仔细想想,要不是他家这种情况,也不会成为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被充沛的爱灌溉出来的孩子是长不成这个样子的,会更加肆意生长、张狂原始。   ——所以“别人家的孩子”会更需要爱和安全感,就像植物会永远渴求水分和阳光一样。   你能给予别人足够的水、阳光和养分吗?那你又需要什么呢,一鸣?   卫丛思维胡乱发散了一会,再低头看自家的咸鱼。   算了,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就不要随意插手了。   卫丛抱臂在前,心想,刚刚才说完老王不要领着老师的工资操老妈子的心呢。   而且比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卫丛迅速转变心态,从单推转向观众,马上就开始对着这个瓜充满兴趣了。   噢,美好的青春时光,伟大的友情故事!   简一鸣的咸鱼雷达又响了起来,他警惕地看向卫丛,心里怀疑卫帅又冒什么坏水。   难道发现我把他的糖全部拿走了?   反正到最后我肯定也会把他的糖全部拿走的。   咸鱼思考了三秒,找不到原因,放弃挣扎。   “赶紧先把你比赛的曲子捡起来练练,要是出了问题,你看老王会不会拧你耳朵。”卫丛铁石心肠地说。   咸鱼简留下两条宽面条泪:“你无情,你冷漠,你无理取闹!”   “我还能更无情、更冷漠、更无理取闹,你信不信?”卫丛露出了一副反派的表情。   自从他知道简一鸣把他的糖都卷了之后,卫丛对简一鸣的怜悯就消失殆尽。   大概这就是师徒真情吧。   简一鸣翻出了之前练过的乐谱。他感觉自己宛如勤恳的农民伯伯,在除草、施肥、浇水中轮回,种好之后要把粮食拿出来暴晒,晒完要收回仓库,再把其他仓库里的粮食拿出来暴晒。   二号仓贝多芬已经入仓了,看了看一号仓莫扎特也没有坏,现在要把三号仓的粮拿出来晒了。   卫丛无语地发现,简一鸣学得快,忘得也挺快的哈!   “你是鱼吗你!这才过了多久!”卫丛拍他狗头。   简一鸣的狗狗眼里含着一泡泪,卫丛举起的手……弯到后面去挠头,把扎起来的马尾挠出来了两缕头发,弯出一个大弧支棱在他脑后。   简一鸣看到了,简一鸣不说。   今天的简一鸣是个认真练琴的简一鸣,除了琴谱和钢琴什么都看不到,怎么会看到卫帅奇怪的造型呢?   话说卫帅有造型这东西吗?   没有,不存在的。   狗狗简对着谱子把曲子弹了一遍,记忆如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卫丛松了口气。要是简一鸣忘光光要从头再练一次,他把这条咸鱼扔出去得了,看看有没有可能穿越回三个月前再穿回来。   ……   临音附中的钢琴校内赛,比预料中还要引起更大的关注。   原本由于卫丛和王曦加入,临音附中就引起了整个业界的关注。其中一个在首都音乐大学任教的老师和他在奥地利的朋友聊天时,就聊起了这件事。   名为约翰的钢琴教师说:“嘿,最近好吗?我的学校好无聊啊,我也想去临音附中玩!”   他的朋友:“临音附中?”   “哦,你还不知道啊。”约翰笑嘻嘻地说:“你亲爱的对手卫现在在临音附中当校长,而且他们好像准备开一个学校的比赛,我们学校钢琴系主任好像想和他们达成合作的样子。”   “要是他们谈得拢就好了,说不定我还能过去蹭个评委席。听说临城很漂亮,临海城市,经济很发达,生活也方便,有卫在肯定学校也有趣多了,我跟你说,我现在的学校其他都好,就是领导实在是太死板了,学生稍微出格一点都会立刻批评,管理严得简直不像一所艺术学校,主任也无可奈何……”   他的朋友,克劳德·林德,现代钢琴世界级演奏家,曾经和王曦同一届参加奥赛,那一届王曦拿了第三名,克劳德则是那一届的冠军。不过克劳德更广为人知的关系是他和卫丛合不来,两个人曾经因为音乐理念的分歧在社交网上吵架,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那段时间整个古典音乐圈光他们两个的瓜就吃饱了。   他静静地听约翰抱怨,等约翰停下来了,才发音准确地问:“卫丛在中学?”   约翰笑了,“我就喜欢克劳德你这一点,就算再好奇也会憋到最后。”他的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正直了一点。   不过这也是好的地方,比如刚刚他抱怨了那么多,克劳德都没有不耐烦打断他。   “在,不只是他在,王也回来了。”约翰翘着脚,想起当时扑了个空的校长的脸色,他这段时间的憋屈都散了。“听说王本来就是要来我们学校的,谈得差不多就差签合同了,结果卫横插一脚把人拉去了临城,我们钢琴系主任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校长整个星期都拉长了脸,像个鞋拔子。”   约翰倒是挺理解主任的,如果王曦来了,主任的位置谁坐?   “搞得我对临音附中超级好奇,有机会去交流参观就好了。不知道卫和王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好期待啊。”   “是吗?”   “克劳德你不好奇吗?”   “反正如果是有本事的,早晚会走到世界的舞台来。”   “对哦,克劳德你还是奥赛的评委团成员,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参加奥赛。”约翰说:“我学校现在,有一个学生能过海选我就感谢上帝了。”   “不太好?”   “也不能这么说。”约翰挠挠头,“他们是……放不开啊。”   “技术很好,很勤奋,很努力,但是束手束脚的放不开。加上学校领导的那个意思,我也不敢叫他们放开了弹,万一最后毕业演奏会不及格,毕不了业,我怎么跟学生交代?”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矛盾的悖论。放开了弹,就很难拿到优秀,或许还会不及格,一科拿不到优秀,优秀毕业生和推荐信就没有了,毕业都可能有问题。不放开,就走不上大舞台,没有大舞台经历就拿不出漂亮的简历,找不到好工作。   毕业和工作之间,总得先毕业了再说。老师和学生们是这样考虑的。   “别提我这边了,克劳德你在维也纳音乐大学怎么样?”   “挺好的。”   “收弟子了吗?”   “没有。”   “克劳德你的要求太高了。”约翰叹气:“这方面你倒是跟卫一模一样挑剔。”   “别拿我跟那个轻佻鬼相提并论。”   “好好。”约翰主动举手投降:“不过我听说卫收了一个学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孩子。如果是卫的学生,会参加花赛吧,我刚刚收到花赛组委会的邀请,准备到时候当评委了。克劳德你收到邀请了吗?……哦,奥赛评审会和花赛的评审会不重叠,真可惜。”   克劳德·林德说的却和他的话不太搭得上:“不可惜,挺好的,是在读高中的孩子。”   “啊?”   “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们都在干什么?”   约翰很快就掠过了上一个问题,思考他这个问题了。“我在到处参赛,你在准备奥赛,卫好像已经捧起伊莎贝拉的冠军了。”   “时间过得很快的。”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   约翰觉得他的朋友有点无厘头,睡到半夜突然想起来:好家伙,克劳德那家伙该不会是想接手卫的学生吧?   到时候卫会不会找上门跟他打架啊?   哎嘿!   --------------------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直当旁观者的卫丛其实是个明白人(乐子人)。   +   昨天上夹子的情况不是很妙QAQ   总之我会继续加油的!   明天请一下假,因为今天要加班…… 第31章   简一鸣跟符健行两个人蹲在路边,两个长手长脚的帅气男生蹲在路边还挺招眼的,偏偏两个当事人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简一鸣一手汽水一手辣条,吃得面不改色,符健行旁边看着他吃,像只被馋到的二哈,绕着它的主人团团转,想乞食又不敢吭声。   “爸爸!我叫你爸爸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好大儿的吗?”   简一鸣看符健行着急的样子,低落的情绪终于爽了起来,拿着剩下的一点辣条,嗷呜一口吃掉,得意洋洋地说:“谁叫你还是体育生,而我不是呢?”   搞体育的有很多麻烦,从他们练体育开始的第一天就被教练耳提面命第一条,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戒口是体育生的第一个作业。   完成了,留下。阳奉阴违?呵,自己看着办。   在外就餐都需要谨慎,生怕有什么不该有的影响体检,更别说碳酸饮料这种含糖还会影响骨质的东西。当年简一鸣打排球的时候,一口可乐都不敢喝,所以现在的符健行馋归馋,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吃一口。   见他这个样子,简一鸣这段时间积累的郁气消解了一些,还有心情庆幸自己没上体大附中了。   符健行眼巴巴看得没脾气,“最近在忙什么?叫你打球都叫不出来了。”   “别说了,都在练琴呢,准备比赛。”   “比赛?你?”   简一鸣斜他一眼,不满道:“什么你的我的?”   “大概是因为你不像会去比赛的人吧。你老师逼你去?”   “也……不算,顶多是威逼利诱吧。”简一鸣吃了一整包爆辣的辣条都面不改色,拿着汽水晃来晃去钓符健行。“反正现在在准备比赛了。”   “真少见你有干劲的时候。”符健行终于受不了了,他把简一鸣拉起来,两个人慢跑来转移他的馋意,“你终于找到目标了啦?”   简一鸣:“算是?短期目标有了。”   符健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当初选择走音乐这条路就别瞻前顾后的啊兄弟。”   有时候符健行觉得简一鸣招人讨厌也不是没有原因,就像当初在被教练一起带走的人里有好几个孩子,但所有教练都看中了简一鸣,市队和省队都抢着要他,虽然身高差了点,可是他的展臂宽、跳跃高度,甚至手掌大小条件都非常优越,教练也愿意带他,拼一拼是有机会上国家队的,但是简一鸣放弃了。   别人求之不得,简一鸣却没有干劲。   “……当初也不是我选的……”简一鸣小声嘀咕。   “什么?”符健行没听清楚。   “没什么。”   “你什么时候比赛啊?”   “明天。”   “明天你今天还约我出来?”符健行都震惊了,“不去练习就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啊。”   简一鸣像条躺平的咸鱼,恨不得海风再给他加些盐,“不想练。”   符健行看他一眼,大笑三声搭上了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好没干劲。”   “练球还有你们,”简一鸣说:“练琴就不一样了,一个人,一台钢琴,关上门,在里面练上一整天,对着黑子白纸的琴谱和黑白的钢琴,时间一长世界都好像是黑白的。”   简一鸣不是有一双下垂装可怜时候像狗狗的眼睛,还是跟狗狗一样喜欢热闹的性格。他喜欢和别人来往交流,喜欢和伙伴一起,当长时间独自被关在琴房里练琴,他就难受得不行。   符健行拉着简一鸣换了个地方,他们就从便利店门前的路牙子换到了绿化的草坪上,两个男孩子肩并肩坐在草坪上,简一鸣手里还拿着一瓶可乐,符健行可乐是不敢喝了,买了瓶运动饮料拿在手里。   “我是不知道练琴是什么样,但是见过表哥练习哦。”符健行两手后撑,仰头望天。“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吃饭小提琴不离身,和父母、姐姐都不亲近,整个人好像除了小提琴一无所有。”   简一鸣用了好几秒时间反应,他说的是符盛蓝。   “好孤独,太孤独了,让我都开始害怕起来。”符健行说:“可是到现在我发现了,所有人都一样的,想要得到什么,首先就得先忍受孤独。”   “像我现在,想要进步,就得学会忍受一个人练习,一个人学习,教练可以帮我,队友会在我身边,但到最后还是得靠我自己啊。”   简一鸣怔怔。过了一会儿,他从草地上跳起来,摆出西部牛仔的姿势,两只手假装握木仓,嘴里的台词却搭得不伦不类:“大胆妖孽,竟敢冒充我儿!”   符健行也马上反应过来,一个翻身爬起来,摆了个京剧武生常用pose:“逆子!竟然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两个人脸上挂着自以为很凶恶的表情,实际上在路人看来像两个戏精突然耍猴,还是看在脸长得好的份上。   长得不好看那些,叫做发疯。   “妈妈,哥哥们在干什么?”   “额……大概是在练习演戏之类的?”   简一鸣和符健行顿了顿,符健行抬起的脚放了下来,他们拍拍身上的草屑,带上自己的饮料,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哈哈哈哈……”两个男生走远了开始狂笑。   “你刚刚那是哪里学来的,学得真好,回头爸爸给你买小旗,让你插满后背!”简一鸣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叫爷爷!”符健行也笑个不行,“你才是呢,嘴里喊着《西游记》台词结果人却是西部牛仔的样子!”   “东西结合懂不懂!”   “国粹知不知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笑得惊天动地,就勾肩搭背靠在一起,蹦蹦跳跳往前走,一个人跳起,一个人落下,像两个一直没长大的小孩子。   “跟着我的节奏啊!”   “你才是,跟着我的节奏!”   “哈哈哈……”   “哈哈哈。”   他和符健行认识得很早,算起来有十几年了。两个人据说是同一所幼儿园的,不过他们对幼儿园都没什么记忆,更别说记得对方了。但是小学的时候因为体育好,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开始走在一起,一起打球一起训练,一起耍赖一起发疯,一起逃课一起写检讨,还一起打过架。   他们还不到十七岁,却已经认识了十年,还没包括他们没有什么记忆的幼儿园。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了。   “说起来,其实学音乐挺好的。”符健行突然说道。   “什么好?没那么累不用晨练的好吗?”   符健行狗胆包天,蹦起来给简一鸣一个头槌,把简一鸣撞得人都傻了。   符健行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哼了一声。“肤浅!”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跟我哥怎么认识的?因为哥给我拉琴了。”异国他乡,暂时住在了亲戚家的符健行,被漆黑的夜晚吓哭了,半夜游荡在别墅的走廊里,被他的表哥发现。   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表哥牵着他的手带个回房,给他拉了一首温柔的曲子,符健行那天晚上就在那样琴声中入眠。   不过他不会告诉简一鸣的,因为这家伙肯定会笑话他怕黑!   他才不怕黑,那天只是一个意外!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旋律!”符健行开始哼起来。   听了一小段,简一鸣就听出来了,“《Ave Maria》,舒伯特。”   “诶,一鸣你居然知道这首曲子!”   “我也是有好好学习的好吗!”   “得了,你就吹吧!”符健行和他当了那么多年朋友,还不知道简一鸣是什么德行吗?   简一鸣无言以对,他确实是因为符盛蓝才稍微关注了一下小提琴和这方面的曲子。   他们绕着三所学校慢跑了一圈,再次回到原点,两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口摆放扭蛋机的地方。   “明天你的比赛几点啊?”   简一鸣:“上午八点开始,到时候抽签看出场顺序。”   “要爸爸我溜过去给你加油吗?”   “走开走开!”简一鸣满脸嫌弃,“好好训练去,要来也等决赛再说。决赛好像定在了周末,可能会邀请其他学校的老师和家长过来。”   “到时候你再来看我比赛吧。”   符健行笑脸灿烂:“好啊。”   “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弹钢琴,这家伙学琴那么久都没给我弹过。”   “因为太麻烦了啊,要是被文体委员知道,肯定什么节目都会来找我。”简一鸣一脸高深地说:“做人,最重要低调!”   “你叫低调?一抽屉情书的低调?”   “那说明如果我还高调起来,就不只有一抽屉的情书了。”   “一鸣看,那是什么!原来是你掉下来的脸!”   “滚滚滚!”   “哈哈哈……”   --------------------   作者有话要说:   一鸣和符健行大概就是金毛和他的二哈朋友?   没有青梅,还有竹马。   +   给我的股东鼓掌!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夜 8个;东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小说的我 50瓶;宰崽 48瓶;维拉帕米 35瓶;甜品万岁、木青青 30瓶;鲭鲭塬尚悚 27瓶;木木木木沐 25瓶;好想吃火锅 23瓶;song 22瓶;西洲 20瓶;柚子、子夜、紫色小番薯、密码又双叒叕忘记了、Krystal、xiyang 10瓶;月涌 6瓶;木子忘柒、卡夫卡的熊、茶畔、温昼、艽不离久 5瓶;活着好累 4瓶;绮柒 3瓶;猫雨、啾也 2瓶;saiwing、Rainrrr、阿紫、白白白白白白熊吖、睡个好觉、懒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校内赛目前只有钢琴单项,分成了两轮,高二高三演奏考试前五,还有高一新入学的前五名必须参加,其他人可以自由报名。第一轮还是校内的老师充当评委,临音附中三巨头的名字独占评委列表,第二轮和首都音乐大学、临城音乐大学达成合作,首都音大的钢琴系主任和教授、临音大的钢琴系主任和教授会过来共同作为评委。   临音附中的能报名的人都报名了,就算是学渣都不忍放过这个机会。   第一轮的后台,学生们正等待准备抽签。   简一鸣一如既往坐在角落里,他本来也有点紧张的,结果胡小天像一颗圆润的球在他面前又弹又跳,看起来duangduang的,咸鱼简紧张的情绪如同沸水的水蒸气,蒸发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好紧张啊!”胡小天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声音很低,但简一鸣依旧能很清晰地听到他从耶稣念到如来佛祖,从如来佛祖念到三清,又从三清请到紧那罗,最后重点在缪斯女神和阿波罗身上。   “紧那罗*、缪斯、阿波罗就算了,前面那些是怎么回事啊?”   “就万一呢。”胡小天那张圆圆的脸快要因为紧张皱成一团了,“我也不求能拿名次,让我进决赛就好了!第二轮首都音大的老师要来耶,我大学就想考首都音大而已。”   不求给他写一张推荐信,只要首都音大的老师能和同僚说一句还不错,胡小天考试的把握就大很多了。   “这样啊。”简一鸣想了想,没告诉胡小天他们和首都音大不太合得来的事,卫丛甚至那首都音大的学生演奏当成了反面例子给简一鸣讲解。   倒不是两所学校有什么前嫌,但明显临音附中现在这种鼓励表达的自由气氛和首都音大就很合不来,简一鸣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音乐能直观得听出来那么多东西,光是毕业演奏就能听出来两所学校的差别。   “一鸣你不紧张吗?”   看到你这么紧张,我就镇定下来了。   这话不能说,简一鸣讲了另一个原因:“都拼了老命练习了,不可能上台了就弹不出来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挺自我的。”   “有吗?”   “有啊。”胡小天回答:“上一次演奏会的时候我就觉得了,而且一鸣……好像是个不太在意听众的人。”   简一鸣自己震惊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演奏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看一下坐在底下的听众,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反应的。如果看到大家都很沉浸在音乐里面的话,就会更有动力。”   简一鸣:“可是如果看到底下的人很无聊,还有玩手机的那不是要当场哭出来?”   小胖球萎了,“是啊……”   简一鸣:“……”   所以说这有何必呢?   “所以我挺羡慕一鸣的,我总是忍不住往下看。”   “值得称赞的地方是你眼神挺好的。”简一鸣拍拍胡小天的手臂,“但是比起听众,你首先要专注在钢琴上啊,它那么大,又那么美,就摆在你面前,対吧?”   胡小天眨眨眼,视线焦点放在了简一鸣身上,把简一鸣盯得都不自在了。“怎么了,我说得不対吗?”   “不不不,你说得太対了!”   胡小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啊,就是这样,比起听众,还是钢琴更重要対吧!”   紧张的胡小天球球,变成了高兴的胡小天球球,围着简一鸣蹦跶了。   这次还没等简一鸣提醒他上厕所,老师就过来让他们抽签。所有人都摸了个球,又有人举着小白球开始求神拜佛了,有人不拖泥带水的立刻打开,打开之后有人哀叹有人惊呼,有人高兴有人愁。   “一鸣一鸣,你什么时候上场,我的时间段在下午耶!”   简一鸣沉默了一会儿,给胡小天看了自己那张纸。   ——上面写着一个规整的宋体“1”。   胡小天尖叫了起来。   后台里,无论高兴的不高兴的都沉默了。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是吐槽简一鸣手黑,还是吐槽自己太倒霉,拿到顺序2的同学已经要哭了。   有什么比拿到靠前顺序更惨的?有,拿第一个光辉闪闪。   林茗看着自己“5”的次号,深吸一口气。   “前十上台的同学是谁,准备上场了,快过来登记一下。”   ……   临音三巨头依旧坐在评委席,和演奏大课不同,今天坐在评委席的就只有他们三个。   “太困了,为什么要这么早开始?”卫丛趴在桌子上,像一条搁浅的鱼。   “报名的人数太多了,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符滨河作为筹备整个校内赛的人,最清楚情况,“其他系的老师都在反应,下一次再办比赛不能只搞钢琴系的了。”   “还来?”卫丛一脸痛苦,“比钢琴校内赛搞成全系校内赛?开什么玩笑,我们学校自己人数不够吧。”   要不是因为王曦拿他的糖筐做人质,卫丛才不来!   器乐细分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单独成系,钢琴、小提琴这类热门的自然学生多,但吹奏部和打击乐的人就少很多了,都是多种器乐捏成一个系。比如吹奏部,学一种乐器难以满足他们将来的就业要求,所以一个学生往往得学多集中吹奏乐器才行。人数不够,比赛自然也少。   “所以明年打算多校联合,刚好算是提前招生准备,也算是给高中孩子一个锻炼机会。”   花国古典音乐还在发育阶段,16岁以下的比赛能放出来说的就只有一个花国少儿音乐比赛,16岁以上的比赛要不就是去国外-参赛,要不就是花赛,其他比赛现在还没办出来一个名堂,但是花赛五年才一届,跟着奥赛走,间隔时间太长了。   机缘巧合,王曦举办了临音附中的校内赛,邀请临音大的时候,那边又拉上了首都音大,三边聚头,现在这个小规模的比赛就吸引了花国国内众多音乐高中、大学的目光,下一届联合办赛的意见已经提出来了。   这正是符滨河所想要看到的,所以他才跑前跑后。   “之前想过但没办成的事,没想到现在居然阴差阳错。”符滨河因为女儿和外孙的沉甸甸的心,现在终于轻松了一点。   “之前?”   “简单总结就是没拉到赞助,没赞助、没名气、没门路。”   王曦狠狠地剜了有嘴还不如没嘴的卫丛一眼。   卫丛哼了声,“你知道吗,老王,我可是把你从地狱里拉了回来。首都音大那个臭老头,你去不到一个月肯定要跟他打架。”   王曦没有反驳。   他刚回国时不太了解情况,想要聘请他的人里面就数首都音大最为恳切,王曦曾经也対首都音大的校长印象不错,就算后来没有应聘进首都音大,还是签了客座教授的聘请合同,偶尔会去那边开讲座和大师课,有些事真的只能接触过才有感觉。   每个人选择音乐这条路都有不同的原因,比如王曦因为热爱,卫丛因为天赋,符滨河因为来自音乐世家等等各种各样的理由,踏上这条路继续走的理由也有很多,有些人因为利,有些人,则因为权。   首都音大的校长大概是这些的集-合,既因为利,也因为权,所以不肯行差踏错,造成了学校极其保守的学习氛围。   “所以你怎么対待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挟持了你救命恩人的糖筐!”   王曦:“……”   上一句王曦还有一点感动,认真动过要対卫丛温柔一点的念头,现在王曦只想把这家伙拍下来,给曾经跟他说卫丛高冷的人看看,这家伙几岁了?六岁不能更多了。   这时符滨河在和工作人员确定了录像录音设备的情况,其他対此有兴趣的老师陆陆续续入座,负责登记顺序的工作人员送上来名单,符滨河扫过了一眼,看到了简一鸣登榜第一。林茗在第五,奥莉加在第六,向西靠后一点,十三。   符滨河:“……”   一时之间不知道算谁倒霉的感觉。   这三届的学生里公认现在的高二最强,高三的前五都不能和他们一较高下,高一有几个好苗子,不过没经过卫王两位大师的调教还是差了点,就是没想到他们的签运都这么集中,都在早上上台了。   这是什么修罗场提前预演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乾闼婆是佛教的乐神,阿波罗也是音乐之神。   +   我纠结了一下,觉得两章一起放比较好。   熬了一个大夜熬不住了,最近工作又堆到了一起,实在没能力加更QAQ所以明天早上就没有更新了 第33章   临音附中校内赛第一轮,自由选曲,限定二十分钟演奏时长。自由选曲四个字就完美体现了现在临音附中的风气,以及三个评委老师的自信。   简一鸣:自由选曲?呵!   向西站在后台目送简一鸣上台,心脏揪成一团,深吸一口气,发现比自己上台的时候还要紧张。   如果他这个时候有心思看看周围的话,就会发现同学们跟他的表情非常类似,奥莉加脸上还有熊熊燃烧的斗志,林茗则是目光坚定。   他自己都有点想不明白这种紧张从何而来,过后才理清楚,或许这不叫紧张,叫做期待。   简一鸣从暑假开始疯狂练琴,从他合奏练习的时候就已经听出了不同,但是还不够。因为他们演奏的是小提琴奏鸣曲,为了配合符盛蓝的小提琴,简一鸣明显在钢琴上有所收敛,正如符盛蓝也为了配合对方而收敛一样。   而现在,只有钢琴。   钢琴是唯一的主角。   简一鸣站在鞠躬,扫过一圈听众席。   卫丛、王曦、符滨河独占第四排最好音效位置,桌上放着三盏灯,在漆黑的听众席上像三颗审判的星星。第一轮校内赛没有对外开放,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坐着其他老师,简一鸣一眼扫过去,倒是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坐在了第二排,舞台的灯光溢出,给她的脸打上了一层浅黄的光膜,柔和了她的五官。   宗半雪。   这姑娘请假请了一周,这次回来没有穿校服,换了一条方领的长裙,整体依旧偏保守的衣着风格,但总算是能透过气来的样子了。   她对上了简一鸣的视线,罕见地对他笑了笑。   没见一个星期,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简一鸣坐下来之前还有心思分神想东想西。   第一首,舒曼的《维也纳狂欢节》*第一乐章。   舒曼创作的最后一首钢琴组曲,是浪漫主义时期的一首经典作品,整部组曲包含五首钢琴曲,全长共二十五分钟,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幻想、狂热、浪漫,但简一鸣选它,不是因为它有多浪漫,而是因为这首曲子的嘲讽性。   那种暗戳戳的嘲讽深得简一鸣的心。   简一鸣是整首都练了,原本想要干脆第一轮就这首曲子上,后来想起自己的脑壳没有王曦的手指硬,就选了第一乐章作为第一轮上台的第一首曲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狗胆膨胀。   这首曲子的创作时间是浪漫主义的早期,最早的名字是《狂欢节:四个音符的玩笑》,其中“玩笑”被认为对应的是第一乐章中源于马赛曲的引语。   这里面大有故事。   曾经舒曼想把自己的《新音乐报》放在维也纳出版,当遭到了维也纳当局的无理由拒绝,于是舒曼就把马赛曲结合到了《维也纳狂欢》的第一乐章当中,这个乐章也是这首组曲中最著名的一个乐章。   这里的马赛曲指的是法国民间的民歌,最初是一种民间舞曲,由四分音符和两个八分音符交替的形式组成,节奏感极强。马赛曲发展到后来,由鲁热·德·利尔加工创作成进行曲,才是现在的法国国歌《马赛曲》。因为它节奏感强、赞颂自由,非常能够鼓舞人心,曾经用于战争革命当中,所以马赛曲后来又有了“革命”的文化象征。舒曼将马赛曲的精髓应用进了《维也纳狂欢节》的第一乐章当中,很难说其中没有对当时维也纳当局的嘲讽,后来用了“玩笑”遮盖,也难以掩盖其本质。   同时因为十九世纪的法国盛行“达达主义”*,政-府对艺术的态度变得极为保守,任何艺术创新都会遭到抨击,马赛曲一度被禁止播放和演奏,因此舒曼将马赛曲融入《维也纳狂欢节》当中,既是对当时政-府的嘲讽,也是对保守音乐势力的抨击。   简一鸣一边弹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他手下的琴声和他密集的话语集-合在一起,竟然有种弹幕一样的效果。   反正是自由选曲!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简一鸣爆发出狗崽的愤怒。   明明是自由选曲,为什么还要给我加曲子练!   狗狗简感觉受到了欺诈!   这个臭小子在骂谁呢?卫丛挑了挑眉。   他看了眼王曦,老王脸上什么都读不出来。再看符老头,老头身体前倾,双手支在桌上,表情兴趣盎然,欣赏之意有目共睹,显然一点都没读到卫丛理解的那个意思。   比起三位评委的淡定,他背后的其他老师们就要惊讶多了。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简一鸣被王曦和卫丛联手逮着练琴的事,弦乐系的老师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其他钢琴系的老师个个都目瞪口呆。   简一鸣的琴声比他演奏课考试的时候进步了太多了!   现在坐在台上弹琴的那个人,和演奏考试的那个人,光听琴声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   这……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聚拢在卫丛身上,很快就移到了他的旁边,王曦身上。   看来比起卫丛放养式的教育,王曦的斯巴达教育更适合锻炼简一鸣。   简一鸣的任课老师们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二十分钟时间转眼即过,老师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简一鸣已经鞠躬致敬结束,没等他们鼓掌就走向后台,人虽然走到了幕布后面,但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弹完蹦跶下台的那个跳跃的声音,就像一个考完试准备出去嗨的学生一样。   他确实是那个考完试的人。   慢了几秒准备鼓掌的老师们:“……”   然后他们听到了两声笑,不用想都知道是简一鸣的正牌老师,卫丛,第二声循声望去,居然是宗半雪。   老师们愣了愣,他们之中也不知道谁先憋不住,笑声低低地在演奏厅里响起,勉强在第二位同学上台之前停住。   主要是因为这个小同学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像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雏鸟,站在台上颤颤巍巍,紧张之情一眼看出,坐到钢琴面前,弹出来的声音都在抖,跟被抛弃的小雏鸟在风里雨里呼唤狠心的父母似的,听得就让人于心不忍。   太惨了。   更惨的是前面竖着个简一鸣,第三个上台的小同学又垮了,宛如多米诺骨牌,一连倒了三个,一路到林茗上台,才止住了颓势。   看见林茗,那些听学生连续扑街扑到自己都害怕的老师终于松口气。   不是每个老师都有卫丛那么好的心态的!   “不过今天林茗也有点紧。”   “开头一点点,幸好调整得快。”   “心态这个时候真的要锻炼起来。”   “话说这样对比下来,一鸣心态也太好了吧?”   他其中一个任课老师呵呵了两声,“他有什么好怕的,咸鱼无所畏惧。”   其他老师:“……”   他最近的勤奋表现,让其他老师都没想起来这条咸鱼之前到底有多咸,躺平都不带翻身的,比赛都不肯上一个。   林茗之后又扑街了几个,老师们的心脏都淡定了。   在人前演奏,没有强大的心脏是成不了事的。想想舞台那么大,只有一个人一台钢琴,数盏镁光灯从各个方向打在唯一的主角身上,将人的影子都照得只剩下小小一块,所有的目光高度聚集,像狙击枪的瞄准仪落在人身上,那种目光带来的现场压力,即便是成名十几年的演奏家也不可避免会紧张,更别说这些稚嫩的学生。   当然也有例外,除了简一鸣之外,另一个现成例子就是奥莉加。   俄国姑娘属于人来疯,越多人越兴奋,完全不惧别人的视线压力。宗半雪和她属于两个极端的人物,前者太过收敛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呆板无聊,后者过于外放常常用力过猛,曲目偏科严重,她特别擅长难度较高、主题豪放的曲子,像贝五《命运交响曲》那一类,而对感情细腻、婉转悠扬的曲子就不太行了,听起来像俄国能和熊打架的壮汉穿小裙子一样违和。   “明明长得那么漂亮怎么……”   奥莉加五官深刻立体,浅金色的长发,俄国人特有的灰蓝眼瞳,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洋娃娃一样,就算没有公主裙和昂贵的首饰,扎个马尾,T恤牛仔裤就很好看了。   “大概是因为她内心很强大?”   老师们对她印象很深刻,因为没有学生离家出走千里迢迢跑来花国临城上高中,也没有学生敢去酒吧打工半夜翻墙回宿舍。   对比之下,她想要留在琴房过夜和弹琴用力过猛的事都只是小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维也纳狂欢节:Faschingsschwank aus wien.Op.26   这首曲子背后还有挺多故事的,从它被创作出来,到出版都经历了很多波折,是一首很有背景曲子。   *达达主义:背景太长了,可以自己百度。简单来讲就是主张质疑艺术传统,认为只有通过反理性的、无政府的策略和唤醒人们内心直觉的方式才能拯救社会的一种思想。(百度)   +   参考论文(看完了,但大部分都没用上QAQ):   论舒曼《维也纳狂欢节》Op.26的创作及演奏   舒曼《维也纳狂欢节》Op.26的音乐分析与演奏探究   舒曼《维也纳狂欢节》Op.26艺术特征与演奏技巧分析   +   PS:这是8号早上的更新哈~只是为了阅读感提前放 第34章   所有学生轮完了之后,临音附中三巨头聚集在校长办公室商量。   卫丛一叠资料散在桌上,翘着腿往后一靠,把他的老板椅当成了摇摇椅一样晃。“第一轮就已经基本上决出胜负了。”   符滨河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你再把椅子坐坏我就给你换成木凳。”   卫丛的办公椅一年换了好几张,行政部负责这块的同事都说卫丛屁-股有刺,每次都能把椅子底下支撑的底盘坐裂。要符滨河说这家伙也是好运,居然到现在还没试过摔他个屁墩。   卫丛立刻认怂,放下翘起的腿,正襟危坐。   王曦把他们的打分表都翻了一遍,他们的意向都挺一致的。   高三的学生都可以归到同一个情况,技术扎实,基本功强,有自己的想法,不多,表达也小心翼翼的。不是王曦他们指导教育不尽心,只是他们这一批招生的时候临音附中的名声在家长之间还没传开,资质中下,学生都是规规矩矩考上来,里面还没有一个特招。学生胜在稳定,技术稳,心态稳,成绩也是稳扎稳打地稳步上升。   刚考上来的高一孩子还稚嫩,有闪光点,还不够闪,有惊喜给他们,但这些惊喜不足以拼到更高的舞台。校内赛能进第二轮都是评委慈悲的鼓励。高中好好努力的话,明年后年才是大放异彩的时候,   夹在中间高二其实大部分也资质普通,他们里面最好的那几个入学各有原因。   简一鸣不用说,就是卫丛亲自敲门,从体育高中抢回来的彩蛋。   宗半雪说是冲着王曦来,但老师们看来,她爸是冲着卫丛王曦来,她自己多半是奔着简一鸣来的。   向西和奥莉加是奔着卫丛来的,后者除了卫丛更多看到的还是临音附中丰厚的奖学金。   林茗则是招生办的老师捡漏特招来的,这孩子人小手小,眼看有上限,好的音乐高中给她的条件都没有临音附中给的好,加上招生老师态度诚恳亲切,亲自上门做工作,这姑娘父母思前想后,就把女儿送过来了。   不过因为有了他们,高二的学生就有了领头羊的带领,比高三要活泼多了,就跟鲶鱼效应一个道理。努力了一年之后,这届学生到现在也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一点自己的路。   但高二的几头羊也有各自的问题,以简一鸣的问题最严重。   宗半雪暂且放下,她现在不是能参加比赛的状态。林茗的限制在于她的体型硬件,花赛可以冲,但难度上不去就进不了第二轮。向西心态不稳定,王曦听过他几次演奏,水准忽高忽低,能走到什么地方看运气。奥莉加偏科,她能不能进决赛,取决于第二轮限定曲目的曲子。   剩下简一鸣……简一鸣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时间不够。   是不是系统培养出来,在这之前不会呈现很大的差距,简一鸣的天赋足以让他平A就A倒一片人了。但是放到赛场上,有路加·刘参加的赛场上,这点差距会决定胜负。   简一鸣之前的基础太差,差到王曦用贫瘠来形容都觉得有点可怜的程度。   还是那句话,不能指望几个月的努力就能拼上别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勤奋。   王曦头疼道:“都是问题孩子。”   总体水平比王曦假期前想的要好一点,也不乐观。比赛不光比长处,还要比短板和全面。   卫丛却说:“鱼和熊掌兼得,世上有几个。”   “你要是高一开始好好给一鸣练起来……”   卫丛:“那他就会逃掉了。”   王曦:“……”   “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先把现在能做的时候做好吧。” 符滨河出来打圆场:“说起来一鸣这次的选曲有意思,我没想到他会选《维也纳狂欢节》,哈哈哈,那孩子在台上弹马赛曲那部分好有斗志。”   卫丛也哈哈笑:“在骂人呢。”   王曦也认同:“在骂人。”   符滨河:“……”   “是、是吗?”   “我猜他肯定看到自由选曲的时候就开始骂了。”卫丛高兴起来又开始晃他的椅子,“居然真的有查资料好好学习。”   把舒曼的“打倒梅特涅!”*变成他的“打倒老王!”这一点,让今天的卫丛特别满意。   符滨河哭笑不得,“真是胆大包天。”   王曦本人倒是很淡定:“有志气,而且干得不错。”   这件事王曦淡定地背上黑锅,反正狗崽子叫两声又不会咬他一口,相反,王曦还觉得他这两声叫得不错,不单独锤他了。   按照王曦的想法,他本来第一轮只打算限定每个年级前五,一共十五个学生参加比赛,第二轮五人就算了。校内赛是他先提议组织,但王曦并没有打算做成常规赛的意思,主要还是想当成一次性用品,在花赛之前把学生拉出来遛遛,确定临音附中推荐参赛的人选。   可是真正放在会上讨论之后,老师们积极参与讨论,钢琴系的所有老师都在为自己的崽,啊不,自己的学生争取上台的机会。   哪怕是一轮游,都想要让学生游一游。   音乐人才知道,就算上台发抖,抖过之后弹的琴都会不一样!   于是从限定参赛选手拓展成了不限人数,之前拟定的比赛曲目也作废了,在卫丛煽风点火的推动下,变成了自由选曲。   “其他孩子也很棒!”卫丛笑容灿烂,举起大拇指,肢体语言夸张的程度可以去拍广告了。“真的什么曲子都敢弹,王主任后半段那个表情,NICE!”   能算得上倒霉的人不只是简一鸣和其他学生,还有他们这群老师。好学生莫名其妙都集中在第一天的上午结束了,后面一个弹得好点的给他们调剂一下都没有,王曦脸色越听越差,后面脸色差得跟吃小孩似的。   他们又聊了一下具体的排名,讨论第二轮的比赛形式,最后符滨河看了一下表,“我得先走了。”   王曦:“明天还有学生乐团的事対吧?”   “那边也准备参加市里的比赛看看。”   卫丛:“刚好,把一鸣叫去帮忙吧,好歹那么高那么壮,出一把力气。”   符滨河想了想,应了下来。   ……   第一个弹完的好处就是第一个可以走,不用在后台蹲。   想想演奏考试的时候他看着同学快乐不快乐都一个个走了,他等到最后等到人都枯了。等待才是简一鸣觉得最熬心的部分,这是他不太愿意参加比赛的原因之一,去过一回就要磨光了心头血。   快乐的简一鸣思考,他目前有几个选择:去楼上练琴、去图书馆、找人玩、回家。   练琴……放过他吧,再练就要傻了,头昏脑涨,两眼发直。   图书馆理由同上。   咸鱼觉得自己都不咸了,咸鱼是干了。   世界名画《咸鱼呐喊》。   找符健行?人在训练。   找蓝蓝?人在上课。   符盛蓝每天早上都在家上网课,下午逐渐恢复练琴,人可比简一鸣自律多了。   那还是回家吧,他已经很久没有打游戏了,再不打段位要掉了。   等简一鸣回家,意外发现简绍回来了,身上还套着深蓝色的西装,一副刚刚从公司跑回家的样子,在客厅的沙发上cos沉思者。   狗狗简看看钟,大喊:“逃班!你居然逃班!我要打电话给Alice!”   Alice,简绍的得力助手,负责跟进简绍的日程。   简绍模仿他的语句同样喊道:“逃课!你居然逃课!我要打电话给于女士!”   “考试懂不懂!考完就放假!”   “补休懂不懂!补休就休息!”   顺利歪头看两个人吵嘴,黑溜溜的眼珠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瞧,认真思考之后,一个狗狗冲刺蹦到了坐在沙发的简绍身上,把简绍顶得心脏都要吐出来了。   作为娱乐圈老总,常年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酒会上,没有中年发福都是他有自控力,更多的就不要强求了。   “顺、顺利咳咳咳……”   狗狗骑在他身上,尾巴摆成螺旋桨,热情得想要把他舔个遍。   简一鸣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要不是物种不対,这好像电视剧里恶-霸调戏女生的场景。   沙发咚加亲亲,有那味儿了。   “顺利!”在简绍被洗干净脸之前,简一鸣终于伸出援手。   比起简绍这个熟人,顺利自然是更亲近简一鸣这个天天遛它的主人,他一叫,顺利就抛弃简绍,啪嗒啪嗒地奔着简一鸣去,跑的时候蹬了两脚简绍,一头扎进简一鸣怀里,开始噫噫呜呜,被托着屁屁抱起来了就趴在他肩上挨挨蹭蹭,完全没有刚才要热情洗脸的样子。   简绍:重伤。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狗口水,躺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起不来了。   “这狗成精了!”   “爷爷挑的狗嘛。”简一鸣摸摸顺利狗脑袋,“怕我们吵架吗?顺利真棒,顺利好聪明!”   狗狗眨眨眼,一脸无辜,尾巴从简一鸣手掌里抽出来,左右摇摆嘤嘤嘤。   简绍气呼呼地去洗手间洗脸,到底没敢跟顺利算账。   这可是于女士的心肝宝贝,在儿子和狗之间,不用想他都知道被赶出去的肯定不是狗。   人不如狗.jpg   --------------------   作者有话要说:   *梅特涅就是舒曼当时主持政坛的人。   马赛曲有革命的意思,所以后来人解析,《维也纳狂欢节》有“掀起推翻梅特涅政权的革命风暴”的意思hhhhhh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解读,反正我觉得很有意思 第35章   简绍不仅洗了个脸,还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顿时从娱乐公司的老总变成了帅大叔。   “还是回家舒服。”   简一鸣斜眼看他。“于女士也没让你不回来啊。”   “她让我回来,只是不让我抽烟喝酒,还有门禁。”简绍瘫在沙发在,顺利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凑上前,简先生的坐姿立刻坐好,把狗狗夹在腋下,压住顺利揉它背,那金毛揉得嗷呜嗷呜叫。“小孩子不懂成年人丰富的夜生活有多重要,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工作知道吗?”   “不知道,不要欺负顺利!”简一鸣把顺利从他的魔爪下掏出来,抱在怀里。在简绍底下动来动去的顺利,倒简一鸣怀里就跟个金毛布偶一样乖。简绍看着有趣,又伸手去拨乱顺利的毛毛,简一鸣抱着顺利躲开他的手,同时道:“你小心顺利跟于女士告状。”   简绍很想说他不怕,但想想于梅真的有可能把门锁换了。   ——至于狗子能不能告状成功,简绍只能说他爸挑的这条狗和他妈真的有心理感应。   这金毛寻回犬是老爷子和简一鸣去选的。趁着于女士出门,简一鸣推着病中的爷爷去宠物店,一连跑了五六家店才选到了这条狗崽子。当时老爷子简从志已经精神不大好,出门没有带钱,还是简一鸣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为爷爷和奶奶买下了这条小狗崽。   后来老爷子给狗狗取名叫顺利,无非是希望狗崽子一生顺利,也希望把顺利带给家人们。   要简绍说,老爷子不光看人的眼光毒辣,看狗的眼光也很灵,他家不是带了条金毛回家,是带了条狗妖回家,鬼精鬼精,最会讨于女士欢心,哪天顺利口吐人言,简绍觉得自己都不会很惊讶。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圆满爱情,但他爸妈是个例外,就连挑的狗都特别合于女士的心意。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简绍不想结婚的原因,见过那么美好的爱情,谁还能接受一地鸡毛的婚姻。   他哥和他嫂那个不算。   “对了,我跟你爸联系上了。”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简绍余光扫了他一眼,没从他大侄子身上读出什么信息,心里畅想美好未来:一鸣已经连他这个娱乐圈老总都看不穿了,这演技放到演艺圈里可不得秒杀一群奶油小生。   “他今年跑到了西藏那边蹲着,小说快要写完了,下个月回来。”简绍顿了顿,“他说没赶上你生日很抱歉,但是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   是不是真的没赶上不知道,简章那家伙又怂又怕,见简一鸣好像老鼠见到猫,见于女士就是老鼠见到老虎。   简绍从简一鸣身上看到自己老爸的影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现在只想把简章那个臭傻X抓回来,撬开他的嘴巴,让他跟自己儿子好好说话,总是拿弟弟当传声筒,消耗太大了,他也扛不住了。   “暑假实习得怎么样了?在剧组里面带得还习惯吗?”简绍迅速转移话题,他也不想在上一个话题多聊。   简一鸣想了想,“还行?其实刚进去的时候感觉挺好的,看得多听到的也多,不过后来嘛……”   “不习惯?”   “不习惯。”简一鸣回答:“那种每个人都好像戴着假笑面具围上来的感觉,有点像丧尸围城。”   简绍正喝着水,闻言一口水喷得老远,吓得顺利汪汪叫。简一鸣面露嫌弃,赶紧拿出抹布给他擦。   “叔叔,你好恶心啊!”   “谁先恶心谁的,丧尸围城这话亏你说得出来,人家是丧尸,你就是城了吗?”   “没办法,谁叫我有一个投资人叔叔呢。”   “确实,你叔叔我英俊潇洒又多金,太多人盯上我了。”   简一鸣感觉扑面而来一阵油腻感,整个人露出一脸“被油到了”的表情,看上去和顺利还有点神似。   简绍捧腹大笑,又问他:“你不是演了个配角吗?导演后面来问,我就同意了把你放进去。不知道最后整片剪多少出来。”   “不过导演想把你弹琴的那个片段作为前期宣传花絮用,总共没多长,他们可以给你这个数额外酬劳。”简绍给他比了个数字,眼睛盯着他看他反应。“你之前想买的游戏机可以入了,如果播放量不错,说不定还能凑到买球鞋的钱。”   简一鸣眼睛亮了起来,是被金钱的光芒照亮的。   按原本的计划,他想买的游戏机要省吃俭用到年底才够钱的!   还有球鞋!   那双被简一鸣一眼就看中的大宝贝已经躺在他的购物清单很久了!   本来想买完游戏机再存钱买鞋的!   “现在还觉得丧尸围城吗?”   “不不不,那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简绍:“少给自己贴金。”   “这不叫贴金,请叫我自信。”简一鸣陷入被天降馅饼砸到的快乐里,“贴贴顺利蹭欧气!”   “嗷呜。”顺利听到自己的名字,非常热情地狂摇自己的尾巴。   总觉得我的侄子哪里不对.jpg   简绍看着简一鸣贴在顺利头上,总觉得恍惚好像看见了两兄弟。   等等,大侄子是狗狗,那他爸肯定是狗,他爸是狗没错,但他叔叔不是狗啊!   结论:肯定是我看错了。   “下次有机会再去见识一下吧,反正你每个假期都要社会实践的。”   简一鸣高兴得狂点头。   “记得不要告诉于女士!”简绍小声交代:“特别是你的酬劳。”   简一鸣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梅对电视剧都没兴趣,更别说一群小年轻演的偶像剧了。老太太的兴趣不是跳舞就是看书,她身边的朋友大部分也不关注娱乐圈,所以叔侄两个都不太担心于女士看到他的出镜画面。   简绍还想深了一层:要是就靠那么一点点镜头一鸣都能让于女士知道,那只能说明简一鸣真的天生就是要吃娱乐圈那碗饭的,刚好直接跟她摊牌了。   至于简一鸣喜不喜欢?   喜欢钱吗?   喜欢用钱买的东西吗?   那就是喜欢了。   等于女士到家的时候,简一鸣、顺利和简绍排排坐打游戏,屏幕里正在嘎嘎乱杀,特效亮成一片。于女士看了一会儿,发现其中一鸣负责乱杀,简绍和顺利一起嘎嘎。   孙子是大佬,儿子和顺利才是队友。   于女士:“……”   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呢。   ……   合唱团的比赛在周末,简一鸣起了个大早回校帮忙搬乐器。   所有的比赛场地,除了会提供一台钢琴,所有的乐器都要自备,不少乐器都是大块头,不能让学生带上车随身带,需要学校这边统一规划统筹,装车运到比赛场地。学生们分工合作,女生们分类分标签,男生们义不容辞地当起了搬运工。   简一鸣正一个人背着低音大提琴往车那边走,这玩意本身就有一米八,高的还有去到两米二,是弦乐器里体积最大的,个头矮一点的人拉这个琴,很可能会因为手不够长而整个人扑到上面去。*   回头就看到了符盛蓝。   “……是符老头叫我来帮忙的!”不是我偷懒不练琴!   符盛蓝听得忍俊不禁。“我也是来帮忙的。”   “哦哦哦,他们都在那边,我们先搬低音大提琴,后面运管弦乐器。”低音大提琴的琴包自带轮子,可以先拉过来,剩下的管弦乐器,特别是大号,得用手推车才能运得动。   器乐系一件不为人知的坑爹事,材质越好的乐器架、乐器盒、乐器箱就越重,有可能比乐器本身还重,比如符盛蓝的那个小提琴盒,简一鸣提过,他觉得那玩意跟隔壁樱花国的小学生书包似的,地震时能挡在头顶上,必要时能当武器砸人,那个坚硬程度,把人砸坏了里面的琴都没事。   不过小提琴总共就一斤左右的重量,乐器盒就算翻两倍的重量,加起来都不会比一个小号重,换成大号有一个比它还重两倍的乐器盒……呵呵。   简一鸣带着符盛蓝搬乐器,其他学生看着都要好奇死了,不敢上前也不敢直接看,只能用余光小心窥视。大家好像都在专心干活,实际上个个心不在焉。   符盛蓝不是没感觉到这种奇怪氛围,但他在这里面只认识简一鸣一个,只能假装无动于衷。   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只有简一鸣,他还心情挺好的一边搬一边哼,“我们是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   这是花国幼儿园必练曲目,简单明快的节奏,强烈的感染性,除了没上过花国幼儿园的符盛蓝,忘记了歌词的都开始哼,明明不是合唱队,却自动分出了高低两个声部,刚刚微妙的氛围松快起来,并逐渐欢乐得都不像要去比赛的样子。   符滨河过来一看,哭笑不得,也被儿歌洗脑了,一段旋律在喉间哼了两声。作为指挥老师跟过去的符滨河心想,也算是好事,起码不紧张了。希望他们上台的时候也能保持这种轻松的心态。   符盛蓝望着符滨河眨眨眼,混在一起学生里,也开始小声小声地跟着哼。   简一鸣:“这里不对啦,是这样的。”   同学A凑过来:“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   同学B也凑热闹:“是吗?我怎么记得这样?”   原本对符盛蓝敬而远之,不敢靠近的学生,闻言纷纷围过来,开始揪着曲子里的一个小节讨论。   符盛蓝夹在他们中间,一点一点学,也不知道到底学哪个版本,最后干脆就跟着简一鸣哼。会哼儿歌的符盛蓝,在学生里面终于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过低音大提琴的专场演奏会,人小拉这个琴真的很吃亏。这玩意不光大,还很重,22-35斤的大胖子,还没有算琴包的重量……低音大提琴好像是唯一一种琴包会带轮子的。   交响乐团里低音大提琴是很重要的成员,也是唯一一个坐高脚凳的,矮了摁不到弦hhh   *吹奏部的重量级选手大号体重大概是27斤,还没算琴包。小号净重大概3-4斤。   +   给我的赞助商爱的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夜 3个;东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 42瓶;Alice、甜品万岁、木青青 30瓶;木木木木沐 25瓶;好想吃火锅 23瓶;宰崽、song 20瓶;笋成出林 17瓶;维拉帕米、密码又双叒叕忘记了、紫色小番薯、阿七和小韵、灯火回眸、木子忘柒、柚子 10瓶;绮柒 8瓶;Chihior、维森 6瓶;Ariel、茶畔、温昼、十沝 5瓶;今日、沉迷小说无可自拔、言其王寺 4瓶;白白白白白白熊吖、⊙、活着好累、佳 3瓶;saiwing、啾也、猫雨、王静静想精精、懒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学生乐团比赛,整个场地闹哄哄的全都是学生和过来应援的家长,简一鸣和符盛蓝穿梭在人群当中,给自家同学递水递纸,签到点名,抽出场顺序。   “等等!”符滨河摁住了简一鸣那只手,凶恶地把狗狗赶到一边去,然后微笑地把符盛蓝招过来:“盛蓝来。”   简一鸣手臭是临音附中的人都知道的事,要不是演奏课考试那种直接把他摁在了最后一个的,这家伙每次都能抽到前列,臭得街知巷闻。   只是校内赛特别臭,居然抽到了第一个。   偏偏他本人还觉得自己手气超好,完全没有自觉!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不抽——符滨河的签运也不怎么样。   符盛蓝闻言去抽签,摸到了一个中间靠前的位置。   符老头心满意足。   出场太前,评委会压分,太后,评委听麻了,除非有超越一般水平的演奏,能听得人眼前一亮,否则分数很难出彩。   心情极好的符滨河,又哼了两句《小蜜蜂》。   准备时间,乐团进去后台练习室调音的时候,简一鸣拉着符盛蓝溜去了演奏厅。他们没有座位,不过可以站在后排听,也算是后勤人员的福利了。   “好多人!”后面密密麻麻是人。   符盛蓝疑惑:“你之前不是来过吗?”   “我之前都是去找个地方睡觉。”   反正不论乐团什么时候上场,他们都要等到最后评委宣布比赛结果,所以简一鸣找个地方睡觉,睡醒说不定还没吃中午呢。   符盛蓝想了想,觉得这家伙偷懒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他们站在后排听参赛的各个学生乐团演奏。   学生乐团在很多方面比不上成熟的商业乐团,他们也不需要在这方面较量,因为学生乐团主要的就是真挚、纯粹、以情动人。   学生没有那么多杂念,大部分学生生活最大的烦恼就是练琴,琢磨怎么精进技艺,纯粹,且怀有一颗真诚炽热的心,这样的体悟直接反映到音乐里,以情动人便是他们无可比拟的优势。   不过垮的也是真的很垮。   乐团是团队,其中只要一个人掉链子,就像白纸上的蚂蚁,显眼得不行。   “刚刚第一小提琴第二列第四个人走音了。”简一鸣在符盛蓝耳边笑着说。   符盛蓝眼里浮现浅浅的诧异。   他听得出来有人走音了,却做不到像简一鸣精准地听出第一小提琴里谁走的音。离得那么远,看不见人手指的动作,又在后排,音效撞击在一起,他到底怎么做到听音听得这么准?   “又来了。”简一鸣思考了一下,“好像是琴弦的问题。”   他话音刚落,符盛蓝就看到他说的那个学生断弦了。   啪的一声断掉,第一小提琴的学生都慌了起来。第一小提琴在乐团里的作用就像火车的火车头,火车头一乱,后面跟着的车厢全都乱跑了。   幸好他们指挥的老师压得住场,一个眼神递给小提琴首席,小提琴首席稳住了,其他人慢慢的也镇定下来,重新回到演奏的行列,不过整首曲子乱过就回不去之前了,其他人显然没有首席的心态那么好,不是这里衔接有问题,就是那里演奏有瑕疵。   断弦的学生坐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跑下场换弦还是坐在这里跟着用剩下的琴弦演奏,无措的表情如鸡立鹤群,在同学之中急得要哭出来了。而指挥的老师正在四处补锅,根本无暇顾及他,简一鸣看着都忍不住给他捧一把同情泪。   等他们演奏结束之后,简一鸣问符盛蓝,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办。   符盛蓝说:“如果是乐队或者乐团的第一个架谱的琴弦断了,就会直接和最后一个架谱的人交换琴继续演奏,最后一个人下去换弦,等下一首再上来。如果不是第一个架谱的人断弦,通常是自己直接下去换弦。不过每个乐团处理的方式会有可能会不一样,比如要是中间的人下去换弦了,位置空出来了后面的人会补上去,也有位置空了就空出来。”   “小型室内乐那种,大概是会自己下去换弦,然后他的同事们说点什么暖场,或者干脆就安静等他上来再重头演奏曲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有人断弦吓到了其他人,后面两个乐团上来之后,学生演奏总带着有股小心翼翼的味道,顾着这头就顾不上那头,太小心了,曲子表达的意境和内容就逊色了。   幸好第三个乐团上来止住了这种小心劲。   简一鸣悄悄跟符盛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乐团很强的,之前赢下了全国学生乐团的比赛,出国参赛了呢。”   确实不一样。   就算简一鸣不说,符盛蓝也一眼看出来了。   这个学校的乐团出场就和前面的精气神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一种自信的气场在身上,昂首挺胸,整个乐团融为一体,眼神不躲避不游移,微笑面对观众行礼。如果是这个乐团,就算中途有人断弦,肯定不会因为慌张而失了节奏,乐团是团队,即便一个人不得不暂离队伍,也不会因此无法演奏。   果然是强队,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就和别人有了差距,坚定、温柔,传达出令人舒心的信息。   好的乐团,能把所有人都拉进他们所编织的梦幻世界当中,把学生乐团的优势尽数发挥。   “前面两首好美,这是什么曲子?”简一鸣愣愣地看着台上的乐团成员鞠躬致敬,疯狂鼓掌的同时偷偷问符盛蓝。   符盛蓝回答:“格里格的《培尔·金特》第一组曲,《晨曲》和《妖王宫中》。”   格里格为H.易卜生的幻想诗剧《培尔·金特》创作的两首曲子,很短,加起来不到七分钟。其中第一首《晨曲》非常地美,格里格用音乐描绘出了一个精灵仙境般理想乡的早晨,美得如梦似幻,比童话真实,比真实梦幻。第二首《妖王宫中》,实际上是组曲之中的第四首,曲子本身就充满了戏剧般的冲突,从音乐上充分体现了剧情的起伏,纯演奏都能让人想象出剧情,极具幻想性。   他望向简一鸣,只见这个平时总是很懒散的男生目光紧紧注视着舞台,不知道是不是舞台上的灯光太过璀璨映入简一鸣的双眼,那种炽热的眼神,站在旁边的符盛蓝都能感觉到。   “我也想要有一天弹出这样的曲子!”   符盛蓝被他的炽热所吸引,愣愣地回答:“你会的。”   简一鸣在雷鸣的掌声中靠了过来,附耳问道:“什么?不好意思,刚刚我没听清。”   “……不,没什么。”   临音附中的乐团隔了三个学生乐团就上台了,符滨河花了大力气打造的乐团,水平上还比不上第一乐团那么优秀,那种淳朴直白的感情却十分打动人心,从现场听众的掌声就能听出来他们的喜爱,让符滨河非常满意。   高兴的符校中午还指挥简一鸣去买冷饮,给学生加了下午茶。   最终他们学校的名次拿到了第六,历史最高次位,把他们都高兴坏了。   “明年我们要争取前三!”   “加油!”   混在学生里的符滨河,像个二三十的小伙子,光凭他的精神气根本猜不出他的年龄。   符盛蓝站在后面,看着他的外公打从心底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次听室内乐,第一小提琴突然断弦,他冲下去换的时候,中提琴站起来讲了个笑话,大家都笑翻了,气氛超级好的。   断弦是小概率事件哈~不是那么常见的。   +   PS:34章的第一轮时间我修了一下BUG,算算比赛时长和时间,不是一天结束的。 第37章   第一轮成绩出来入围了十个人,简一鸣以当之无愧的比赛水平拔得头筹,但这位第一名完全没有第一的快乐,在琴房里和贝多芬磕生磕死磕不下去了。   他练贝多芬已经到了要找其他作曲家的曲子调节的地步,先是肖邦的二十四首前奏曲、二十七首练习曲挖出来重新练了一遍,再把肖邦的好友李斯特也翻出来。简一鸣练贝多芬练到觉得李斯特的曲子都没有以前的难了。   简一鸣露出病态微笑脸:比起老贝,老李的曲子都变得简单易懂了呢。   情愿练《超技》*都不想在看到贝多芬了呢。   走火入魔.jpg   就这样,像小孩子把玻璃珠放进花瓶里一样,一颗黑的一颗黄的,一颗黑的一颗蓝的混杂练,他剩下的十二首还没练完。   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经典就经典在他三十二首里面没有一首雷同,每一首的风格都各不相同,可以说一号钢琴奏鸣曲预示了它之后那首鼎鼎有名的的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但决不能说一号和《悲怆》是相同的,情绪灰暗低落都有完全不一样的暗度,这就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   但是简一鸣的一号和八号弹成一样了。   放在之前,一样就一样,混过去就得了,但现在的简一鸣挫败地趴在钢琴上,脑子乱杂杂,心情烦闷。   不清楚哪里不对,反正老是没抓到那一点感觉,简一鸣烦得把自己揉出了一个鸡窝头,干脆盖上琴盖,提早回家。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将一片灰色盖在人的头顶,又好像大夏天盖一层棉被在人的心头,闷得慌。简一鸣进超市前还只是阴沉,出来超市的时候磅礴大雨,路人有一个算一个被堵在超市门口出不去。   十月了,临城这座南方的临海城市还是没有一点秋意,热得人动不动就一身汗,这两天闷雨,那是又潮湿又热,简一鸣感觉自己像锅里的鱼,每天睁一双死鱼眼被贝多芬盯着蒸,干什么都不得劲。   现在他被堵在超市门口,看着雨下得跟人倒水似的,那点燥热被这瓢泼大雨一起冲走了,心情好了起来。那点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散了,雨水带来的清新气味,裹挟着秋意一起降临到了这座城市里,早上穿短袖都嫌热的天气,现在就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简一鸣看着雨滴发呆的时候,有人走到了他身边。简一鸣转头看过去,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姑娘,是宗半雪。   宗半雪手里拎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一根大葱从白色的塑料袋里探出了个头,显然也是刚刚在里面买完东西出来。   “好久不见。”   简一鸣想起来,自从校内赛第一轮看见她坐在台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碰见她了。最开始是听说她请假了一周,后来好像说休学了?   “好久不见。”简一鸣露出一个笑容,“你也出来买菜?”   “对,最近在学做菜。”宗半雪没有了以前那种紧绷的气息,她主动打开袋子给简一鸣看了一眼,里面都有肉、鸡蛋和蔬菜。   简一鸣看见素材猜了猜组合,还和她讨论了一下自己做饭的心得体会:“盐一定要最后放,一点一点放,放太多就没救了。”   宗半雪呆了呆,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休学之类的呢。”   她的朋友陈梓菱听到她休学的消息,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还误会她有什么大事急得快要哭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理由啦,不过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状态要好多了,那证明休学是一个正确的选项。”简一鸣目光柔和,荡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像阳光下的水面粼粼。“等你休息好了,再来弹琴吧。”   宗半雪抿着唇,有点小高兴:“我也还以为你会问我会不会放弃钢琴的。”   “你不会。”简一鸣说:“你跟我不一样,初中比赛的时候一听你的琴声就知道了。”   那是简一鸣第一次听到宗半雪的钢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钢琴和人的关系也可以这样,钢琴是她血肉交融的一部分,很难说这部分到底是好是坏,但她的人生已经和钢琴密不可分,那种深深的牵绊打动了简一鸣,让他在那个比赛里斗志满满,就算发烧了也想坚持到最后。   原来有人会那么认真对待钢琴,那起码他也要坚持到最后。   宗半雪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像小鹿乱撞,但无关情爱,她想起那天她哭肿了两只眼睛回家,撞到了结束演奏会巡演回家的爸爸,当她提出不想上学的时候以为自己又会挨打,结果出乎意料,他给她请假,给她办理休学,沉默地纵容了她现在“不务正业”的任性。   大概是,她曾经以为是单向箭头,忽然发现对方也有指向她的箭头。   简一鸣就看着他的同学忽然泪光闪烁,吓得整只狗狗炸毛了。“你、我,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如果是的话,我跟你道歉呀!”   天地良心,他还没有惹哭过女孩子的!   “不是,是我要谢谢你。”宗半雪带着泪光露出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像紧闭的花苞终于开始绽放了似的,又像被关在壳中的雏鸟终于啄裂了蛋壳,事情开始往好的那个方向运转。“今天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最近你都在闭关练琴吗?”   简一鸣出来的时候还因为弹不出来而心情沉重,现在不知怎么的又好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弹不出来,跑出来偷懒了。”   “这样啊。”宗半雪站在他身边,也学着他抬头望着雨,“这样也挺好的。”   简一鸣这一刻真的在心里感叹:宗半雪真的不一样了。   没多久雨小了,宗半雪微笑地跟他道别,走进了雨幕里。   简一鸣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雨水溅到了她的裙摆上,浸湿了她的衣裙,可人却透出一股潇洒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的,他有预感,下次他们再见面的时候,肯定会在比赛上了。   她不会再止步第一轮了。   简一鸣吃完饭罕见地坐在家里的钢琴前,奶奶于梅少有的坐在客厅陪他,听他练琴练到最后。   花国的琴童有一个冷笑话,没有一个不害怕车尔尼的琴童,但真正闻“车”色变的永远是隔壁邻居。   于女士就是那个不是邻居胜似邻居的恐“车”人士,她以前还会嫌弃简一鸣弹琴不好听,宁愿给钱他解决晚饭都想让他在学校练琴的人。   芭蕾舞演员的于女士对音乐的要求可高了。本身芭蕾舞和音乐的关系就密不可分,于梅之前在俄国留学跳芭蕾,毕业之后甚至能挤进俄国那个可怕的芭蕾舞王国的舞团里,出于种种原因回国发展的于女士,一回来就进了国内最好的芭蕾舞团,不到一年就当上了首席,告别舞台之后也一直在带学生,发光发热。   狗狗简忽然想起来,奶奶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叫他工业糖精了。   “走神了。”于梅捅了捅他的腰,简一鸣马上就不敢想东想西的。   等他弹完了,于女士不太满意道:“怎么你《悲怆》弹成这样?没点志气,软趴趴的,一点都不《悲怆》。”   简一鸣抱着金毛嘤嘤嘤,“我本来就不悲怆。”   “少撒娇,你以为你是顺利吗?”   顺利狗狗黑珍珠似的眼珠一会儿看看于梅,一会儿又看看简一鸣,好像下了狗生重大决心,从小简的怀里溜了出来,狂摇尾巴站在于女士脚边,和于梅同一阵线。   “顺利都觉得你不行。”   惨遭抛弃的简一鸣真的要哭了。   “你学校打电话来邀请我参加下周末的校内赛了,就你现在这样怎么上台!”前任芭蕾舞演员对舞台可是很严格的。   “你要去吗?”简一鸣立刻精神了。   之前学校的活动,于女士是一个都不参加。   用于女士的话说,小简同学水平不到家,听一回要用一个月来治愈她耳朵。   于梅垂眸看了他一眼,“看情况。”   简同学立刻精神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超技》:李斯特《超级技巧练习曲》,主打就是一个技术难。   +   下周单位有个重大工作,我们所有人都被抽过去帮忙了,估计日更是不行了,看情况请假,   叹气.jpg 第38章   虽然于女士又给简一鸣打了一针鸡血,但简一鸣的贝多芬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抛头颅、洒热血,该瓶颈的还是瓶颈,死皮赖脸也得不到缪斯女神的一个回眸。   “走吧,出门了。”   磨了一周没有效果之后,卫丛赶简一鸣出门,大男生像个被牵出家门的大狗狗,茫然得很。   “去哪里?”   “去修炼。”卫丛说:“钢琴这种东西啊,可以闭门造车,靠技术取胜。但真正靠技术出来的,那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李斯特流芳百世,顶多加上一个手大的拉赫玛尼诺夫,可这些就是技术的天花板了,再往上就不光是技术能解决的。”   “就像拉赫的手,轻松跨十二度琴键,够大了,到顶了,再大就是蜘蛛指了,那可是马凡综合征*的显性象征,不是弹琴的手。”   “技术性的东西讲得再细也没用,你差的也不是技术,所以走吧,咱们师门可是体验派。”   卫丛开车带简一鸣出门。他们去的地方不远,临音附中本来就建在近郊,开车上高速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地方,简一鸣休息了一会儿就缓了过来,观察周围。   这里是临城还没有开始开发利用的地,周围都是高高低低不统一的自建房,中间有一栋楼特别显眼,外面涂满了颜色显眼的涂鸦,一下子从这片灰扑扑的建筑当中跳脱出来。   走进仔细看,简一鸣还能看到几个画风熟悉的图案,都是他曾经介绍去炸鸡店留下过手绘的,一看就认出来他们的绘画习惯。再细看,才看出来这栋楼也有一定的历史了,外墙有明显掉漆掉皮再补的痕迹,只是被斑斓的色彩遮盖,不明显。   简一鸣走进了发现二楼有个小女孩坐在窗口,刚开始他以为对方是盯着他,他后退了几步,笑了笑,以示自己没有恶意,怎么看靠近别人家看人家外墙挺奇怪的,放在国外可以被开枪打死的冒犯行为。   然后他发现小女孩的视线没有跟上来,对方是目光定在了那里,而他刚好走进去了而已。   简一鸣意识到了什么,大晴天底下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幽幽从底下升起。   “这里!”卫丛双手插口袋,朝简一鸣示意。   “好。”简一鸣走之前再看一眼女孩子,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卫丛带他进去他才知道,这里不是他以为的孤儿院,而是一所慈善特殊教育学校,主要教育三到六岁有轻度智力障碍的儿童,帮助他们成长,也会收有一点其他轻症的孩子。   接待的老师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人看上去却非常柔和,身上什么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穿着一身布围裙过来,围裙上还有些不明痕迹。人说话不急不缓,声音温柔得像春天里的花。“卫老师你来了,上次谢谢你来帮忙,不然我们差点忙不过来了。”   “魏老师好。”卫丛看上去也和在学校的时候不一样,他少了一点棱角和肆意,像个真正教书育人的老师。“上次见你还是长发,怎么剪短了?”   “前两天差点被他们吃下去,反正夏天到了,干脆剪短了。”魏老师引着他们进去。   他们路过一个个课室,里面都是一个老师带着三四个孩子,他们的课堂与众不同,简一鸣站定观察了其中一个课室一会儿,看到一个老师教数字,三个数字来来回回-教了四五遍,小孩子依旧是记住了前一个忘记后一个,三个数字始终没记完。老师也有耐心,盘腿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忘记了就重新讲,温声细语,不厌其烦。   不知道什么时候卫丛和魏老师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看老师教学。   “第一次见?”   简一鸣顿了顿,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不礼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魏老师温柔地笑笑,说:“没关系,我们特意把教室做成这样,就是为了方便看教学情况。”学校的课室都有监控和这样的观察窗户,一来是方便其他老师了解情况,二来是担心孩子出什么事。   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哭笑自如,能对外界的伤害有反应,这些孩子和世界有着一层膜,他们不能自主规避危险,所以老师只能加强监督管理,避免不必要的悲剧发生。   到后面,卫丛把简一鸣推销出去:“我家的傻学生,啥也不懂,就是还有点音乐细胞,一把子力气,这个星期过来帮忙。”   魏老师被他的形容逗笑,“别的无所谓,有力气就好,我们可缺有力气的男生了。”她打量了一下简一鸣的胳膊腿,“还是个常锻炼的呢。”   “这可是我从体育高中里抢回来的学生。”   魏老师没当真,以为卫丛在开玩笑。   于是简一鸣早上上完课,吃完中午就开始往这里跑。日常负责和其他两个老师带没上课的小孩子。   情况比简一鸣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分不清每个小孩的状况,大部分时候都负责抓那些突然站起来跑掉的孩子,又或者和那些不说话的孩子说说话,跟着两个老师后面帮忙收拾。   小孩的情绪总是多变的,前一秒他们还笑得跟个天使一样,后一秒就大哭大闹,怎么都停不下来。简一鸣带了两天小孩就开始怀疑人生,他难以想象魏老师他们怎么保持耐心的热情长期面对这样的工作。   “累了吗?”魏老师过来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了一瓶橙汁。   学校里的橙汁都是鲜榨的,没有多余的果糖,甜度不明显,带酸,口感却很清爽。这是简一鸣中午削的橙子打成的橙汁。学校里大部分的食物都有赞助的供应渠道,老师带着义工们,尽量做出简单干净又营养好消化的食物。   “还好,就是有点佩服你们。”再累也累不过在剧组的时候,更多的疲惫不是来自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乐观的人了,来到这里和老师们一比,小巫见大巫。   简一鸣的家庭不能说十全十美的幸福,也长在一个相对无忧无虑的环境里,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他依旧感觉到了不适应。然而在社会深沉的黑暗当中,这里已经算是一个相对光明的场所,这里的孩子只是放在了树荫底下的石头,而老师们用耐心、恒心浇灌他们,想让这些石头迎着阳光开出美丽的花。   这注定是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但并非没有希望。   “我看你照顾孩子们的动作挺熟练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以前有过一点经验。”爷爷生病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于梅在照顾,简一鸣放学回家给她打下手。   简一鸣看向门里的活动室,笑道:“怎么看出来他们喜欢我的?”   “比如说,馨馨很喜欢你。”馨馨就是简一鸣来第一个见到的小女孩,她是孤独症患者,总是一个人坐在窗户一整天,是这个学校里最难接触的小孩。   魏老师压低声音对简一鸣讲:“再比如说,现在打开门,大宝肯定在等你。”   大宝是一个孩子的小名,简一鸣第一天来看学数学的孩子里面就有大宝在。他是个有轻微智力障碍的孩子,有时候像天使,有时候又像恶魔,今天中午简一鸣给他喂饭的时候,才噗的一下吐了他一身,把自己和简一鸣变成两只“泥猴”,然后拍着手掌大笑。   简一鸣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们都穿围裙了,塑料的还不行,因为孩子们有可能放到嘴里,会抠,只能是布的,容易脏,起码还能换。   狗狗简可不觉得大宝对他有那么喜欢,他狐疑地走过去拉开门,门口坐着胖墩墩的小孩,看见他扬起甜甜的笑脸,口齿不清地对简一鸣举起双手:“抱!尖、尖!”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扎破了简一鸣的心房,狗狗简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鼻头发酸,心头又酸又软,像泡在了柠檬水里。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孩,大宝不客气地糊了他一脖子的口水,即便如此简一鸣还是笑了出来。   “尖尖!”   “诶,简,不是尖、”   “贱!”   “简,跟我再读一遍,简,第三声。”   “尖。”   简一鸣原本只是教大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孩子,他们发出各种不一样的“jian”音,教得简一鸣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读什么了。   魏老师和其他两个老师光看着他们笑。   --------------------   作者有话要说:   *马凡(马方)综合征:一种先天性、遗传性的结缔组织疾病,无治疗方法,显性特征为蜘蛛指,骨骼异常。   +   50个红包,抱歉亲爱的~今天晚了那么多。   下周的更新频率估计没法保证了,昨天回来想着睡一个小时起来码字,然后一觉睡到今天中午十二点……   御演′ 第39章   做完义工回家之后简一鸣会坐在钢琴面前发一会儿呆,手指弹下几个不规则的音,有一些模糊而无法成形的思考。   他在学校里寻找乐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儿童钢片琴,最简单的那种:两个敲击的音锤,长短不一的长条状发音片,敲击起来会发出叮咚响的轻灵声音。   “魏老师,这个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不过用之前记得要清洁一下,它放的时间有点长了。”   七彩的儿童钢片琴,质量很好,没有生锈损坏,声音清脆悦耳,简一鸣的耳朵能清晰地听到发音片震动发声,不是很准的音,对小孩子来说够用了。   本来简一鸣想做最简单的打击乐,用玻璃杯装水、利用水量不同控制发音的那种简易乐器,可惜学校里根本没有玻璃杯,老师们担心小孩会受伤,学校里用的都是防摔的塑料杯。塑料杯的声音没有玻璃杯的好,更比不上钢片琴。   简一鸣尝试用它奏出一首曲子,但这并不容易,起码没有他想象中容易。他的想象当中,自己就连钢琴都能驾驭,那么理所当然这种简单的儿童乐器也不在话下,然而事实上钢片琴却没有那么容易演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钢琴可以延音,可以两只手同时演奏旋律和伴奏,有八十八个琴键,这些钢片琴都做不到,它只有七个音,这就意味着太复杂的曲子用这台小小的简易钢片琴想都不用想,动机片段都不一定演奏得了。   简一鸣想了想,敲了一首《小星星》,儿童简化版的《星星变奏曲》。   既然《小星星》可以,没道理《两只老虎》不行。   儿歌没问题,那莫扎特也不应该有问题。   简一鸣玩上瘾了,叮叮咚咚敲钢片琴敲得停不下来。魏老师牵着大宝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玩得超开心的简一鸣。   “尖尖!”大宝挣脱了魏老师的手,抱住了简一鸣的手臂。他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紧盯着那架简单的钢片琴,眼神中流露出好奇和渴望。“啊、啊!”大宝指着钢片琴挥动自己的手臂,试图获得两位老师的关注。   “这个吗?”经过了几天的帮忙,简一鸣已经能比较熟练的把小孩抱起来,他把大宝抱到身前,教他用音锤敲了一首《小星星》。   小孩立刻喜欢上了新玩具,在他上手之前,魏老师先把这个简易钢片琴拿了起来,“好了,不要在这里玩,我们去活动室里。”   大宝顿时像被牵住的风筝,风筝线就系在那架彩色的钢片琴上,一路跟着魏老师到活动室。   魏老师刚把钢片琴放下,大宝就扑上去,用手直接拍上发音板,发出沉闷的声音,小孩歪着头,不死心又用力拍一遍,依旧没有听到好听的声音,手掌拍红了都不知道疼。   他脸皱在一起,熟悉他的魏老师知道,他要发脾气了,在他因为发脾气而受伤或者破坏之前,魏老师把小孩抱起来,眼神示意简一鸣赶紧做点什么转移大宝的注意力。   少年会意,握着音锤上前。   “大宝,大宝,听。”简一鸣再次敲了《小星星》。   然后他敲了《两只老虎》,大宝立刻不满地开始要嚎。   OK,《小星星》单曲循环。   魏老师和其他老师高兴地发现,一部分的小孩子对音乐是有明显反应的,原本他们像星星那样随意散落在天空上,如今被《小星星》吸引,以一种缓慢的、不明显的速度向简一鸣靠近,总是乱糟糟,充满了哭闹声的活动室,今天安静了许多。   其他两个老师分别去带其他还在闹的小孩,魏老师则在陪着简一鸣,看顾那些安静下来、像个小天使一样的孩子。   简一鸣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敲了多少次《小星星》,四四拍的一首儿歌,一共就几个音,循环往复地敲,仿佛要敲进他的DNA里,偏偏一群孩子非常喜欢这首曲子,简一鸣换首《两只老虎》就马上扯着嗓子开始哭,于是他整个下午都在和魏老师教《小星星》。   好消息是,确实有几个孩子学会了,笨拙地学会了打拍子,放学回家的时候高高兴兴拍给来接的家人听,拍得不准,唱得也不准,可能就学会了喊“星星”两个字,却又那么地令人高兴,其中一个家长兴奋地冲上来握着魏老师的手不放,声音激动到哽咽,一叠声地道谢。   还有一个好消息,馨馨好像对音乐也很有感觉,她终于没有躲在角落里发一下午的呆,非常给面子地转过头对着他发呆,虽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但一点点的改变,一点点改变就足够让他觉得今天下午的《小星星》没有白敲了。   这些都是原石,或许外皮灰扑扑的,不起眼,很坚固,但只要用耐心和爱浇灌他们,就能从裂开的缝隙里看到里面的宝石。   简一鸣开始有一点点理解贝多芬了。   贝多芬的人生和一帆风顺扯不上关系,他的名气和他的生活难以匹配。少年的贝多芬被他严厉贪财的父亲管束,生活在莫扎特的神童阴影中,青年的贝多芬情路不顺,屡遭打击,放弃爱情转投他的政治理想时,又被称帝的拿破仑迎面一击,紧接着失聪、疾病、贫穷接踵而来,他曾经试过倒在街上被当成流浪汉驱逐,这位音乐上的伟人最终死于五十七岁。   如果按色彩区分,他的人生是灰暗的颜色,比不上他曾经的老师海顿那样生活优渥,也比不上他后来者门德尔松那样天生的人生赢家,可他的音乐是鲜艳的,有绝不低头的倔强和反对命运的勇气,纵然有低谷,也绝对不是他音乐的重点。   他不是愤青,他是顽石,是不愿意向命运屈服,妄图扼住命运喉咙的狂人,是要在石头里开花的战士!   周末学校休息,简一鸣就回到学校的琴房里练琴。   他先重新弹一遍莫扎特,简一鸣的莫扎特终于开始有了层次感,天真烂漫、轻快灵动的旋律之下,有了一点无法描述,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   然后开始把练过的贝多芬曲子练一遍。   简一鸣开始有点理解古典音乐的意义。   跨越了二百多年之后,这份乐谱能够从奥地利流传至欧洲各国,再从欧洲流传到全世界,因为音乐里面凝结了关于我和关于你的思考,能穿越时空引起他人的共鸣,因为它是属于人类情感上的共鸣。   两百年前在命运中挣扎的贝多芬,和两百年后在命运中挣扎的每一个人没有不同,他们的痛苦是相通的,他们的情绪是相近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贝多芬,都能面对厄运时顽固如顽石,更多人的人被冲走,死于洪流,无力抵抗。   可是他们听贝多芬的时候,没有一点被感动到?没有一点被鼓励到吗?   人为什么要学史?因为人可以从历史先贤中获取力量,产生共鸣,获得动力。   音乐也是一样的,换了一种形式,给予人们更直观、更直接的冲击。   之前简一鸣觉得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太长,足足是十二个小时,比马拉松恐怖,比铁人三项艰辛,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可今天简一鸣再捡起来练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直到锁门的小马敲门,简一鸣的琴声才戛然而止。   小马探头进来看见简一鸣,“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忘记时间了。”   简一鸣背着书包走出学校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时间,午饭都没吃,饿过头都不知道饥饿。他茫然地想,自己居然还有忘记吃饭的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PS1:想起小时候读杜甫没读出个所以然,现在再看杜甫的诗QAQ换到相似的境地,扪心自问,我能有杜甫那种境界和心境吗?   PS2:德国作曲家的曲子,不用问了,盲选柏林爱乐乐团、卡拉扬的版本。他们的版本就算不是TOP1,也肯定在经典之列,尤其是贝五,开头那个经典的“命运敲门”,听一次震撼一次。   +   下周大概要隔日更,可持续性竭泽而渔……谢谢宝子们体谅QAQ   有一个坏消息:我办公室有一个同事二阳了   有一个好消息:我被借调了上周都没在办公室   又有一个坏消息: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大家都要保重身体,预防甲流、流感和新冠呀! 第40章   王曦百事缠身,实在没时间在校内赛第二轮之前去听简一鸣的贝多芬,强权的钢琴系主任直接给简一鸣指定第二轮直接上台演奏的任务,让狗狗垂泪半天。   校内赛的规模扩大、评审扩大对他们来说不是一拍脑袋决定好就完事了,临音附中和临音大的关系密切,临音大的老师也会来参加学校应届毕业生的毕业演奏会,首都音大的参与就另当别论了,它一有动作,它的兄弟学校,花国建立的第一所音乐大学,沪音大也立刻将视线投注过来。   沪音大和首都音大是花国内最好的两所音乐大学,跟清北一样,如果优秀的学生不选择出国的话,就在这两所音大之中二选一,因此不能说两所学校势如水火,它们不过是每年招生季都绝交几个月的兄弟学校,大概就像古代的皇长子和嫡长子。   这次首都音大把目光投向了远在临城的临音附中,沪音大没了解完具体情况,立刻选择紧跟其后。   音乐圈是一个很小的圈子,眼看两个龙头大哥有动作,其他学校马上跟风,大学动了,他们的附中就会跟着走。   他们不要求参加这次的比赛,但希望临音附中把决赛的比赛录像开放给他们,作为交换,他们也可以给临音附中対等资源交换。   至于什么资源,坐下来谈嘛。   坐下来,没有什么谈不拢的。   咸鱼校长卫丛作为反内卷的第一人,一时之间烦不胜烦,就把学校的各个系主任都抓过来一起加班。   你问副校长符滨河?他不用抓,他自投罗网,可积极了,在这件事上再忙再累対他都不是消耗,天天走路生风、面带微笑,好像加的不是班,是命,是活力,重回二十八的年轻青春。   符滨河异常亢奋的状态也引起了远在欧洲的妻子焦怡关注,她现在脱不开身回国,只好天天给符滨河打电话,之后还觉得不保险,不仅叮嘱符盛蓝看好老爷子,还打电话给卫丛、王曦和简一鸣。   一鸣同学就带符盛蓝一起去搜刮符老头的咖啡豆,每天准点投放,喂猫一样只给他留一杯咖啡的量,顺便把卫丛的糖筐和王曦的茶叶都刮了一遍。卫管家和王姐姐的赞赏,给两个小朋友一个大红包。   临音附中的校内赛拓展成音高联赛这件事,之前只是有一个没有十分确定的意见,随着第二轮即将启动和老师们的努力下,这个意见被多方讨论、征集意见,已经出了第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在第二轮结束之后,根据临音附中这次校内赛的实际情况进行第二轮修改。   于是这段时间,老师们忙着筹备,学生们忙着练习备赛,很快就到了第二轮比赛的时间。   在这期间,简绍听说了他打算去参加花赛,娱乐圈老总対古典音乐圈子的比赛不熟悉,不妨碍老总他高兴,大手一挥让秘书拉来了一排适合简一鸣的礼服,于梅女士也兴致勃勃加入了挑选行列。   简绍还趁机给于梅敲边鼓,“一鸣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衣架子,高又体型好,以前的排球没白打!”   简一鸣的老爸简章继承了爸妈外貌上最好的基因,当年也是差点出道的帅小伙,简一鸣又挑着爸妈最好的地方长,一米八的身高放在排球圈是矮子,放在普通人里足够高了,一直保持运动锻炼的身材体魄和阳光清爽的性格,怎么看怎么适合混娱乐圈。   于梅没理他,一头扎在孙子的礼服中挑花眼,看着看着就开始选择困难症,原定一套的礼服扩充到了三套。   充当模特的简一鸣等他们选好礼服已经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只剩下期待比赛快点来快点结束,比完再考完试,他就可以快快乐乐迎接寒假和新年了!   比赛前一天,抽签。   负责组织比赛的符滨河实在怕了简一鸣那双非洲手,生怕他抽个顺位第一出场,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干脆由老师抽签,学生作证定顺序,并且把简一鸣暗箱操作到第二天的下午。   胡小天这次敬陪末座,以第十五的名次晋级,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比第一轮还要紧张。小胖墩抓着简一鸣的手臂祈祷,却不知道自己抓了个非洲人手,排到了第一天上午第三个。   胡小天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就听见简一鸣说:“真好,我也想在上午,第一天也成。”   小胖子默默松开了他的手。   第二轮比赛的时间稍稍比第一轮短了一点,分成两天、上午下午四个时段进行,每个学生的演奏时间将拉长到四十分钟,中间还安排了评委的休息时间,并且在第三天就宣布比赛结果。   以比赛的角度来说,是个非常清爽直接的比赛,就是太快了有点考验学生的心脏。   除了简一鸣无比满意,其他人多少有点心里打鼓。   符盛蓝还打电话过来和简一鸣聊天,谈到比赛前紧张的事,简一鸣说:“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兴奋?大概因为最近和贝多芬的关系好了一点,所以有点期待。我可能初中第一次比赛的时候才有这种心情。”   “那时候第一次听到同龄人的钢琴,有点被吓到了,特别是当时得第一的宗半雪,她上台的气势超强的!”简一鸣不知道怎么的,警报雷达突然又响起,他原本想说之前遇到宗半雪的事到了嘴边就换了句话,“那次比赛有评委演奏环节,我第一次听到卫帅的钢琴哦。”   “卫帅像那种平时懒散咸鱼,但战场上却所向披靡,性格无比自我的君主角色呢。” 简一鸣笑道:“当时看他演奏时候的样子是真的帅,当他学生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骗子。”   符盛蓝立刻抓到重点:“学生?”   “这个有点曲折。”简一鸣说:“我们家不知道,卫帅又没提,我上学就糊里糊涂跟着上课了,后来这话就再也不好提了,谁先说谁就输了!”   符盛蓝眨眨眼,完全无法理解这対师徒之间宛如恋人智斗的极限拉扯默契,反正我承认你,你也承认我,但是我就是不先开口提,看最后谁先熬不住!   “盛蓝你之前的拜师礼是什么样的?”   符盛蓝斟酌地说:“抱歉,我也没有类似的经验。”   “之前没有拜师吗?”   “没有,我和之前的老师都没能到达这一步。”   符盛蓝学琴的步子迈得太快太大了,很多时候还没来得及和老师有足够深的了解就已经要换新的一位老师,加上家里対这种关系的谨慎,符盛蓝到现在都还没有动过拜师的念头。   他最后的一个老师贝罗拉维克,尽心尽力指导符盛蓝,符盛蓝和他关系也相当不错,但双方都没有那种一拍即合感,性格也不像一鸣和卫丛那些契合,所以最后他们也没有走到拜师那一步。   “师徒最重要还是音乐的信仰和理念一致。”   虽然符盛蓝也没有完全找到自己的路,但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贝罗拉维克所走的典雅贵族风格,讲究技巧和难度的路不是他想要的。   “这样啊。”简一鸣有点惊讶,转念一想感觉也是符盛蓝的风格,本人可比他的外表看起来坚强多了。   比赛第一天,简一鸣非常有同学友爱的在后台陪胡小天,小胖子在简一鸣身边滚来滚去,像个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球,一刻不能消停。   别看胡小天这个样子,他却是个比赛型选手,在后台不论怎么紧张怎么抖,上台依旧问得很,论稳定性,比经常因为情绪紧张而犯失速毛病的向西要好多了,高一演奏考试的成绩也不差。   至于他为什么期末名次在中下游,因为这小胖子和简一鸣是対难兄难弟的学渣,文化课成绩只比一鸣要好一点。   上台前简一鸣站在舞台入口,举起手対胡小天说:“加油!”   胡小天拉拉自己又有点紧的礼服,握起拳头击打了一下简一鸣的手心:“嗯!”   第二天简一鸣下午踩点报道,负责学生签到的老师差点急得要打人电话找了。   “抱歉抱歉,换了新的礼服不太习惯,出门就晚了。”   “快点去准备,还有十分钟第一位同学就要开始了,你只有五分钟彩排时间!”   简一鸣嘀咕:“都是学校的琴也不用彩排吧……”   老师忙得分身乏术,根本没心情跟他讨价还价,眉头皱起,“快去!”   简一鸣夹起尾巴怂怂地跑上台彩排。   --------------------   作者有话要说:   一鸣:我很欧的好吗!   热知识:我国第一所音乐大学确实是上音。以及,文中学校不对应现实,谢谢!   这章是各种杂事和伏笔的混合,嘿嘿嘿~! 第41章   第二轮的比赛内容像以前电视开彩票摇球一样,一个池子一个号码组成大家的参赛密码。第一个要选的池子是钢琴奏鸣曲,第二个是浪漫主义时期的曲子,第三个是民族主义音乐,第四个是其他各种类型,组成四个参赛内容。   四首曲子组成四十分钟的演奏,要求所有选手必须精准把控节奏和时间,一旦速度不对立刻翻车。   考验心态的时候到了。   一个并不值得高兴的消息:在简一鸣上台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因为情绪太紧张超时,换句话说,没有超时的人怎么也能拿到倒数第四的名次。   简一鸣坐在后台再次昏昏欲睡,他是校内赛最后一个登台,打瞌睡的时候被钢琴一个强音吓到,后脑勺撞上了墙,磕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脑袋痛得说不出话。   再听听,哦,是奥莉加。   那就不奇怪了,这姑娘用个网络词形容,叫做暴力美女。   她各种赫赫战绩之中,最显赫的一次就是自己离家出走,从遥远的俄国穿过了大半个花国来到临城求学的,她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火车票了,来的时候只会一点点花国语,这点花国语、手机翻译以及肢体语言,真的让她成功到达目的地。   她刚到不认识路,抓到路过的简一鸣给她指路,会俄语的简一鸣带奥莉嘉进学校,成功让王曦的头爆炸了。   最后是会俄语的不靠谱成年人卫丛联系上她家长,当时简一鸣在他旁边,听了个大概。奥莉嘉的父亲快被气疯了,卫丛刚说了一句“奥莉加在这里”他就噼里啪啦一大串,说话语速很快,简一鸣只听出来他在骂人,抓到一点重点词汇“结婚”、“嫁人”之类的,后来应该是奥莉加的爷爷把他爸揍了,抢过了手机,才开始了正常的对话。   他爷爷先问候了奥莉加,听了她的意愿,然后心平气和地表示既然奥莉加已经成年*了,她想要在那边生活,他们没有意见,只是家里条件有限,奥莉加要留在花国的话,他们就没办法给她提供太多的帮助了。   奥莉加大声说没问题。   于是有奖金的地方就有了她的身影,同时奥莉加开始了疯狂打工人模式,包括但不限于在酒吧打工并翻墙回校,然后被老王逮到。   王曦,奥莉加的老师,也是她的克星。   简一鸣唯一不理解的是这女孩怎么能常年保持如此旺盛的热情,他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在她的钢琴里听过垂头丧气和阴霾。   等奥莉加下台的时候,俄国姑娘特地跑到他面前,用带俄语音调的花国语对他说:“这次的奖金一定是我的!”   简一鸣说:“这次没有奖金。”   奥莉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语气十分受伤:“没、没有吗?王老师还叫我一定要参加的。”   “因为这次决定学校参加花赛的推荐名额。”拿到推荐的话,就可以直接参加第一轮,不必经过海选了。   奥莉加又问:“那花赛有奖金吗?”   简一鸣想了想,“有几万块,但是最主要是有后续演奏会的收入。”   她整个人立刻亮起来,金发都要开始发光了。   “还有,阿缪莎*,你的《G大调钢琴奏鸣曲》*弹得真好。”   奥莉嘉笑了起来,裂开嘴露出了八颗牙,“我也很期待你的《悲怆》!”   在三首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中,简一鸣选择了八号的《悲怆》。   王曦安排的三首钢琴奏鸣曲分别对应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创作的三个巅峰,以八号钢琴奏鸣曲为他早期最优秀的作品,而他的晚期代表作自然是简一鸣弹过的三十一号。   按道理,简一鸣选三十一号是最保险的,他练了这首曲子有一个学期,又有上台演奏过的经验,但他就是选了八号。   王曦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觉得八号适合现在的他。   早期的钢琴奏鸣曲,早期的贝多芬。   耳聋的病魔那双冰冷的手已经在抚摸他的小腿,失聪的阴影如蛆入骨,贝多芬从愤怒、悲伤到坚定信念,他的所有情绪都写进了《悲怆》里。   这是充满个人英雄气概,又不失柔婉的贝多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   简一鸣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踏上舞台,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有点新鲜,他视线甚至没有放在正对舞台的评委席上一眼,也没有寻找坐在听众席的符盛蓝和于女士,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接触钢琴,有什么情绪在他体内翻腾,即将喷涌而出。   这种急切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评委的眼睛。   钢琴大师约翰坐在评委当中,他看了眼简一鸣的名字,兴致高昂了起来。来之前就打听好了,卫的学生就是这个,约翰的余光扫过评委席的其他老师,临音附中三巨头表情很稳得住,约翰没看出点什么,倒是临音大的老师表现特别明显,期待中夹杂着骄傲,好像上台的不是临音附中的学生,而是他们临音大的学生似的,这就更有意思了。   作为约翰旁边的是首都音大的钢琴系主任姓李,来听了两天的比赛,终于听到最后一个了,心里有些矛盾,希望能听到惊喜,又想比赛早点结束。他前面已经记下了林茗和奥莉加的名字,足够他这趟旅程回本了。   他矛盾的心情止步于简一鸣弹下第一个音之后。   贝多芬第八号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庄严的慢板转辉煌的快板,Grave allegro molto e conbrio。   一般来说,对花国这些还在高中的演奏者,比赛的演奏要求有几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准确,能准确地演奏作品,不快不慢,不错不漏,重点的技术技巧没有问题。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算练琴十几年了,实际上他们才算站在了器乐演奏职业圈的门口,人都没有踏进去,像个三四岁的孩子,说话能不拖音、不吞音,准确表达自己(作曲家)的大概意思,就算优秀了,更细节的,不强求。   至于后面要表达自己观点的事,那是他们不用参加比赛,自己开演奏,面对专业严格的乐评人和挑剔的听众要干的事。   在简一鸣之前,李主任把参赛学生化成了两档,十五个学生当中,以技巧性突出、热情充沛的奥莉加,和擅长营造氛围、扬长避短的林茗最为出众,这也是为什么首都音大的李主任会把她们记下来的原因。   奥莉加不好说,但是林茗稍加培养,可以成为很好的特质系演奏家。   但是在简一鸣之后,李主任直接给简一鸣划分了一档,并把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划分开来,成为独一无二的一档。   每个人听音乐想象到的和理解到的都不一样,歌带着语言的描述还能单独讲解一个故事、一种心情,配上MV或者作为电视剧、电影,就更好理解了。相对来说,纯音乐的理解就上升了一个台阶,像古典音乐这类原作曲人已经逝世多年以后的曲子,能从切入理解的角度更是千差万别。   贝多芬的八号钢琴奏鸣曲在经历那么多年,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之后,很多人都对它进行了不同的解读,著名钢琴演奏家鲁宾斯坦认为这首曲子只有开头有悲怆性,更多的还是戏剧性;托尔斯泰则觉得,这首作品悲哀而沉重;罗曼·罗兰的理解是这部作品充分表达了贝多芬当时的心情,具有悲怆性和戏剧性,也有一种大众观点是,《悲怆》里面充满了贝多芬不屈的个人英雄气概。   这些理解对演奏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构建的《悲怆》细微的变化都源于这些理解差异,它会直接决定演奏效果,但是比赛里,能把第一乐章的“庄严”和“辉煌”表达出来,就算满分,在临音附中这种规格的比赛中,挨边就算高分了。   能光用音乐直接给人抽象的感受可不简单。   而简一鸣已经跨过了这一步,试图用《悲怆》描述一件事了,类似在贝多芬划定的范围内,他试图为贝多芬的曲子作词。   第一乐章奏鸣曲式,悲怆的主题在这个乐章中出现了八次,它显示了贝多芬面对种种打击起起伏伏的心情变化,上升、回落、下降、再上升,有叩问、不解、迷茫、痛苦,但最终趋势是积极向上的。   李主任还没有听出简一鸣的故事是什么,却已经能感觉到了这个学生手下的《悲怆》对听众的吸引力,就像茶一样,他还在喝第一口,好的茶叶第一口便渗出了茶香,虽然还没品出是什么茶,但已经确定是好茶了。   能吸引人的演奏家,就是最好的演奏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年龄每个国家都不太一样,现在最低成年年龄是15(百度),不过伊朗9岁就可以结婚了,荷兰12,,俄罗斯14。有些地方虽然法律上没到成年年龄,但生活中到了结婚年龄的就会视作成人。   *柴可夫斯基《G大调钢琴奏鸣曲》。   *阿缪莎:奥莉嘉在俄语中的昵称,是关系好的人才能叫的。   +   不小心点错了,这是周四早八的章节 第42章   晋江独家/格卿   贝多芬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第二乐章,如歌似的慢板。   充满希望的优美温柔的慢板,好像第一乐章表现出来的痛苦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悲怆的主题没有在这个乐章出现,李主任品到的那口茶从刚入口的苦涩慢慢回甘,与上一乐章形成对比,像穷苦的旅人在沙漠中步行,在山穷水尽之前,遇到了补给的绿洲。   很舒服的一章,节奏简单明快,情绪温柔,像在呵护着什么。   李主任绞尽脑汁在感悟简一鸣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对于他来说还挺稀奇的,在古典音乐圈混了那么久之后,当了几十年的老师,带过几百上千个学生,多少大师的演奏会他都听过了,还是第一次会这样用力琢磨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作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听懂,也不认为是对方说不清楚,反而很想去琢磨他在说什么。   他有感觉了,他只是还没有抓到故事。   他听出来是一个很温柔的故事。   李主任作为首都音大的钢琴系主任,本身的行政管理能力就比音乐理解能力、演奏能力强,虽然是系主任,还是首都音大的系主任,但他的含金量和王曦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王曦真的受邀去了首都音大,学校可能会给点补偿他,就把人给调岗了。   还在演奏第一线的约翰则比他敏感多了,   贝多芬的《悲怆》是在讲关于“我”的故事,我的经历、我的感受,关于我的一切,但是约翰听出来,简一鸣弹的《悲怆》描述的是他人的故事,一个,或者说一群,不是英雄胜似英雄的故事。   充满了少年的纯真正义和英雄气概,倒是和早期的贝多芬微妙地重合在一起了。   第一乐章的时候,约翰还没有听出来,到了第二乐章就很明显了。让约翰来描述简一鸣弹的曲子的内容,大概就是一群……嗯,探险家?不太对。大概是动物学家或者植物学家一类的角色,经历了千难万险,怀疑过、迷茫过,唯独没有后悔过,坚持走在探索和保护的道路上。   有意思。   有意思到约翰很难分心去观察临音附中三巨头的表情,猜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只想好好享受音乐带给他的乐趣,补全自己对曲子的理解。   至于正不正确,是不是简一鸣描述的画面?   那不重要。   对约翰来说,听音乐要明确的一个点是,个人的感受是第一位。   作曲家的意图、背景内涵、历史根源、版本故事……经历了两百多年之后,这些东西或许很多,知道的越多切入的点也越多,听到的东西就更多,但约翰还是喜欢这样漫无边际的给自己的想象插上一双翅膀,想飞到那里就飞到那里。   陈词滥调最没有意思。   贝多芬活在世界上的时候是一个贝多芬,贝多芬死了之后,就成为活在别人内心的千千万万个贝多芬了。   约翰很多时候都很佩服那些愿意描绘自己理解的贝多芬的演奏家,因为这种类型的演奏家注定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爱者极爱,恨者极恨。爱他的人会觉得独一无二、此世无双,恨他的人会觉得亵渎、罪人,两者都是坚持不懈且战斗性极强的听众类型,最乐意在网上留评的也是这两类人。一旦他们的数量太多,那么这个演奏家就是个自带腥-风-血-雨BGM的演奏家,争议太大,之后重大舞台对人的邀请都会再三考虑。   不巧,卫就是这么一位演奏家。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位如此有魅力的演奏家,前几年在欧洲引起了一股飓风一样的演奏浪潮,年轻一代的小崽子的既没有他的功力又想要模仿他,最后弹得跟shi一样,让他亲爱的朋友克劳德火冒三丈,两个人就才社交网上吵起来了。   在那群小崽子里最杰出的代表就是路加·刘,不过美国崇尚的音乐风气和欧洲不一样,所以他在那边居然还混成了青年演奏家的前列。   让约翰说,卫就有点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那个迷人的玛莲娜,过人的魅力和最后的结局都非常相像。   之前约翰还会可惜卫丛回到了花国,两三年了再也没有更新社交网,也没有演奏会安排,约翰怀疑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或者挫折,都已经到了考虑什么时候来临城看看曾经同行的程度,但今天一听简一鸣的演奏,他就知道卫丛还是那个卫丛。   这么一想,约翰就怀疑简一鸣是不是弹卫的故事了。   第一乐章备受打击的痛苦的卫,第二乐章为了他的弟子留守花国的卫,和最后坚定决心重回舞台的卫。   外国人正在狂热脑补的时候,他心中的“玛莲娜”才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简一鸣在试图讲什么的人。   有点出乎意料,现在又觉得理所当然。   简一鸣是从老师的角度来讲的,具体来说有点“离题”,但结合贝多芬本人的创作意思,好像也算切中。   卫丛摸着下巴考虑,觉得自己手底下这小子的技能点得微妙。他现在的琴声其实就是刚刚脱离了牙牙学语的阶段,能说话,但整体表达还不太清晰,跟没有标点的古文似的,“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十个字,添加不同的标点符号拆解出七种解读方式,归根到底就是表达不够准确,音乐没能很好地支撑住他想营造的意境和氛围——也就胜在真情实感了。   就现在这个阶段来说,这种水平已经有机会杀上花赛的领奖台了,至于最后能不能上去,得看他现场发挥。   第一首奏鸣曲结束之后,简一鸣撑住了,后面两首没垮,卫丛暗自点头,看来老王让他练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决定非常正确。   这个念头还没过,简一鸣最后一首曲子又开始垮了,像个五千米跑到最后五百米的选手,筋疲力尽,跌跌撞撞,他的音没有错,节奏也没飘,就是透露出一股带着海水味道的咸鱼气息,大声告诉在座的所有人:“我要跑不动了!”   打脸打得太快就像龙卷风.jpg   卫丛整理一下表情,认真表示只要话没有说出口就没人能打我的脸!   他余光瞟向王曦,坐在旁边的钢琴系主任宛如戴上了阎王面具,气势比台上的简一鸣还惊人,大有今天晚上就要吃狗肉火锅的意思。   卫丛忍了又忍,总算在外校老师面前保持住了临音附中的门派面,没有当场大笑。   狗狗这么可爱,当然要吃他!   好在简一鸣还记得自己的比赛现场,好歹挣扎起来跑到了终点,没有一躺到底,给他的演奏画上了一个尚且还行的句号。   卫丛突然想到,一鸣好像真的每次演奏会都烂尾耶。   好像就是发烧那一次,他像个火箭一样一路爆发到尾,爆发完的结果就是人下台就倒了,他们一群人都被他吓得够呛,这个小家伙当年差点要拉着整个比赛和组委会上报纸了。   幸好他人不是昏迷,只是强撑着病体消耗,一放松就睡着了。   但简一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野路子的简一鸣了,现在的他就算烂尾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表现得最好的奥莉加和林茗都无法掠夺他的风头,哪怕林茗从控制来说,已经是全场最好的一个了。   临音附中和首都音大的老师对此没有意见。   比赛结束后几个评委老师一起聚餐,约翰还和卫丛、王曦坐在一起聊天,三个都是有长期国外生活背景的人,又是活跃在台前的演奏家,他们之间的话题比其他人多多了。   约翰是出身北欧的人,他和著名作曲家格里格是老乡,不过他的成长经历要丰富得多,童年在冰岛度过,后来又在瑞典上学。   正常来说在那种风景优美、地广人稀的地方出生长大的人就算不是沉默内敛型也不至于如此热情,偏偏约翰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本人健谈开朗,一脸络腮胡中间总是展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像盛满了蜂蜜,嘴巴还特别不吝啬他的赞美和欣赏,一见到卫丛就开始疯狂给他灌迷魂汤。   一长串带着北欧人口音的英语砸下来,听力不怎么好的其他人都没听懂他的话,语言壁自带结界。   “噢,卫,我亲爱的玛莲娜!”   卫丛都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What?”   “我是说,我见到你真高兴,卫!”   王曦坐在卫丛旁边补充:“他大概想说你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那个女主角玛莲娜。”   卫丛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约翰连忙摆手加摇头:“没有没有,我说的是我亲爱的朋友。”   王曦继续补刀:“听到了吗,他说的就是玛莲娜。”   卫丛:“……”   约翰眨巴他那双焦糖蜂蜜大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欧洲人年纪大了普遍显老,约翰是个例外,他有一双少见圆形大眼睛,无辜瞪大的样子有一点像狗狗的眼睛,不过配合他本人的体型以及那一脸的胡子,更像一只站在挪威雪地里的熊,萌度下降,猛度骤然上升。   “你们学校的孩子真好。”他试图露出一个憨憨的表情降低自己的危险性,“尤其是最后一个,简、以、名,是这样念的吧?简他的钢琴很有意思!”   “很甜美的故事!”   卫丛怀疑他和约翰之间有一个人疯了,他确定自己很正常。卫丛和王曦开启悄悄话模式:“甜美?他是认真的吗?”   简一鸣可是弹了一首《悲怆》,用甜美来形容也太失败了吧?   王曦之前和约翰一起当过评委,对他有一点了解,“他对所有人最好的评价都是可爱甜美,和风格内容没有关系。”   身材高大的北欧人,看谁都甜美可爱。   卫丛望向约翰,约翰就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但是卫丛只能想象到棕熊打蜂巢,在蜜蜂的疯狂攻击下悠然自得吃蜂巢的可怕画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知道了约翰的脑补   卫丛: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   隔日更到今天结束了,后续有事再请假。   这里也发生了一件很无语的事,原定好的工作因为各种原因推迟了,大家都做好了各种准备之后……感觉就像跑了五千米千辛万苦跑到了终点,结果发现终点标长腿跑了,有点难受又有点搞笑,还有点无奈。 第43章   相比行政经验丰富的首都音大钢琴系主任,约翰可愿意跟他们交流情报了。“你们问为什么这边突然有兴趣?很简单啊,因为校长要退休了嘛。”   王曦:“不是还有好几年?”   “大概就这两三年吧,所以李也着急做出点成绩,比如招到有潜力的学生,举办像样子的赛事,学生们拿个奖什么的。”约翰耸耸肩,“他想要争取副校长的位置。”   “明年年初有花赛,后年有奥赛,只要过了第一轮就算有成绩了,不过按现在学生来说,需要上帝的扶贫。”约翰眨巴着大眼睛说。   卫丛大笑。他之前就认识约翰,不熟悉,两个人勉强算个点头之交,不过现在坐到了一块聊天之后,他忽然对这只看起来纯良的熊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约翰也顺水推舟有意配合,他们聊音乐,聊学生,聊首都和临城,聊花国美食。   王曦一路没怎么搭腔,坐在旁边观察约翰。等他们聚会散了,王曦才和两个搭档说:“看来明年我们可以准备迎接新的外教了。”   符滨河已经开始美滋滋规划:“他的夫人还是教小提琴的。”   卫丛补充:“注意一下接触时间,约翰可是花赛评委组的,看情况他很可能参与决赛评选。”   后来符滨河感慨一句:“维克居然还肯留在花国。”   “主要是因为他丈母娘在花国看病。”卫丛喝口茶漱口,“好像是风湿还是什么病,在外面看了多少医生都没好,现在靠着针灸、外敷手段缓解治疗。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只有一个女儿,约翰不就陪老婆来了。”   卫丛真情实感地说:“他的夫人当年可是个音乐圈数得上号的美人。”   “怎么,以前你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吗?”   卫丛笑眯眯地说:“那么问题来了,你猜我们在座的三个人里,谁曾经是他夫人的爱慕者?”   符滨河:“……”   符滨河只恨自己嘴巴怎么这么快,再也不敢接这个话题,背好他严肃的副校长偶像包袱,坚决不承认自己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卫丛嘎嘎笑得跟只鹅一样,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想把他做成一盘菜剁了当宵夜了。   ……   考试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简一鸣本来还想在家睡一天懒觉,被符盛蓝连打六个电话叫起来,见面首先就是全科卷子,狗狗简如遭雷劈,可怜至极。   可惜他面前的是铁石心肠的符盛蓝,绿眼大魔王那张漂亮的脸诱惑他:“做个测试?”   平时的符盛蓝,总是像个宅男,长刘海遮住半张脸,再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托他的福,学校里现在刮起了一阵口罩风潮,学生混在一起,不熟悉的人都分不清谁和谁。   好狡猾!   简一鸣在心里大喊,偏偏他真的很吃这一套。   符盛蓝碧绿的眼眸里浮现一层笑意,摁下计数器,他和简一鸣一起做卷子。   做完下来简一鸣感觉自己要整个要蒸发了,就像海滩上的咸鱼被捣成了鱼茸,再也不能拼成一条完整的咸鱼。   比蒸发更惨的是他和符盛蓝成绩惨烈的对比,百分制,一个七十的平均分,另一个则通通都在九十分以上。值得高兴得是,简一鸣的英语因为得到了特殊照顾,从及格突飞猛进到九十分的优等生水平。   这是什么降维打击?   简一鸣看见符盛蓝掏出练习册和课本。   被学神支配的恐惧卷土重来。   虽然有学神鞭策,但简一鸣就是简一鸣,学到一半他就忍不住偷懒,趴在桌上装死,和所有学渣在课堂上走神一样,开始东张西望。   简一鸣忽然意识到,他来到蓝蓝的房间耶!   还是第一次来。   狗狗简开始仔细打量房间。符盛蓝的房间,整体以低饱和度的颜色装修,温和的褐色的米黄为主,一个普通的房间里该有的都有,东西却很少,干净整洁得像个酒店标间。有一些摆件和布置,一看就知道是焦怡弄的,能让简一鸣看到有“符盛蓝”标签的东西一个都没有——简同学自动把那些学习的书籍给无视掉了。   但是符盛蓝在这里已经住了小半年了,房间依旧保持着随时随地可以拎包走人的状态。   他对于“符盛蓝会离开花国”这件事又有了新的认识。   符盛蓝的书桌很大,做三个人一起做作业也绰绰有余的大,宽大的桌子上靠墙的地方安装了置物的墙柜,墙柜底部贴上了排灯,加上头顶的,两个光源足够把他们照得清清楚楚,写字都不会有手影。   简一鸣代入了一下,那么大一张桌只有一个人用的时候,放东西当然很爽很方便,不过依照符盛蓝的习惯,也有点太空荡荡了。   对比简一鸣自己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相框,八音盒,喜欢的模型,什么都有,只留下来小小的地方方便写作业。   他扭头去自下往上仰视符盛蓝。灯光把他的脸照出一种通透感,像西方幻想中那些住在森林里的精灵,光照把他睫羽的剪影缩得只有一点点,灯光打在他的眼瞳里,那双罕见的绿眼睛就像神明捧在手心里的宝石一样漂亮。   他在专注地写作业。   简一鸣盯久了,符盛蓝视线就移了过来,和他对视的一瞬,简一鸣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漂移,不知道看哪里好。   “作业,还没有写完。”   符盛蓝以为他搞怪,没管他乱转的视线,直捣重点,点点他的作业本。   “呃,不是……”简一鸣跟每个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样,不想写作业的人开始胡乱找借口。“我说,那个,你的房间怎么什么都没有?”   “没有来得及布置。”符盛蓝的答案出乎简一鸣的预料。   “什么?”   “没有出去买东西。”   两个男的生活在一起就会这样,有保姆阿姨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之后,剩下的就随随便便凑合着过。   焦怡在的时候还会每周买花,现在他们的绿植都是靠保姆阿姨才勉强活下来。   简一鸣诧异:“就算在临城出门也不行吗?”   符盛蓝闻言,侧脸去看瞧简一鸣,小傻瓜简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头就磕上了桌子,捂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蠢蠢的样子。   符盛蓝心里那刚刚点起来的火苗好像点燃了木头一样,带着木质的香味充盈了他的内心,那点奇怪的不舒服没有了,反而有点想笑。   简一鸣等了又等,审判的大锤没有砸下来,狗狗就从自己的指缝间去偷瞄符盛蓝。由于头发扎了起来,能让简一鸣清晰地看到他表情上细微的变化,有点纠结和害羞,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就好。   符盛蓝纠结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之、之前?”简一鸣食指和拇指之间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就知道这么一点点。”   符盛蓝:“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什么难听的报纸上都写过。”   看着简一鸣吃惊的样子,符盛蓝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从新闻报道上看到的,估计是符滨河为了他提醒了简一鸣。   “其实他们两个早该离婚了。”符盛蓝放下了笔,没有了写作业的心情。“姐姐是这么说的。”   重新审视这件事,父母离婚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病房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分开对他们或许更好,病房里还有他的姐姐。   他生病的、阴晴不定、脆弱不堪,格外清醒的姐姐。   简一鸣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我吗?”符盛蓝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这个答案让简一鸣感觉好像跳进了水池里一样,空气忽然就从他的周围全部逃走了。   “那你为什么……”   卫丛再三警告过,但简一鸣已经不看不惯这种画地为牢的感觉。   “因为不想再让自己变成他们的借口。”符盛蓝也学着简一鸣趴在桌上,枕在自己手臂上,“他们以前总是会拿我和姐姐当借口说事。”   “没必要,真的。”   “我不喜欢这样。”   “那你想不想出去?”简一鸣才不管他家其他人怎么样,他现在只想问符盛蓝自己。“不管他们,你想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我……”符盛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出去。”   想和朋友一起出门。   “那等我们考完试出去玩吧。”简一鸣戳戳他的脸颊,“反正你刘海和口罩戴上就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住了,过两个月临城开始冷起来,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理发,出门就把帽子和围巾用上,再把符二拉出来,我们两个人给你打掩护,一起出去玩吧。”   符盛蓝神色惊讶。   简一鸣再次问他:“去不去?”   “……去。”   简同学笑了起来。“那我们过年也一起出去倒数好了,你也来体验一下被人群挤在中间的感觉。到时候要手牵着手才行,不然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符盛蓝神色微动,对新年开始有了期待。   不过符盛蓝的期待表现得很魔鬼:“那你期末要好好加油,放寒假之前,先把你的作业做完。”   简一鸣马上又变回了咸鱼简,一点都没有刚刚像金毛那样暖心的样子了。“为什么……明天写也可以,明天还有一天呢!”   “明天还有其他的,马上要考试了,你基础还差很多。”   “我已经考七十分了!”   “说明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狗狗欲哭无泪,乖乖低头写作业,错过了符盛蓝眼中的快乐。   等他写完作业要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查校内赛的排名了。   掏出手机,登上校内网,点击新增的校内赛模块,顺位第一就是自己的名字。   诶嘿!   简一鸣也不是帅而不自知、优秀谦卑的那类人,他预料到了自己能拿第一,真拿到了还是有点小开心,仅次于他今天把作业都写完那一刻的开心了。   然后翻下去,就看到了阎王王给他发的信息:明天七点来学校。   简一鸣刚刚飞扬起来的眉毛开始错位。   我应该还表现得不错?   我昨天演奏有错漏吗?   自我检修了一圈,没有找到原因的简一鸣开始慌了。   王曦不是那种会表扬学生的老师,他对学生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格,学生是自己教出来的,表扬学生让他感觉像表扬自己一样,阎王是不会干自夸这种事。   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   狗狗简两股颤颤。   --------------------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来了,在场三个人,谁暗恋过约翰夫人?   +   感谢赞助商冠名赞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谦 52瓶;柚子 19瓶;琳 15瓶;苍安杵榕、肥肉快滚开 10瓶;要死要死ddl我和你不 6瓶;绾晚故晚吟、蹲在坑底、魔仙堡练习生 5瓶;猫雨、白白白白白白熊吖、东风、Rainrrr 2瓶;july、宝贝圆圆mmc、活着好累、江之岛盾子的迷妹、牛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卫丛说七点,很可能是让人七点到先练三小时,他到十点才姗姗来迟,但王曦说七点,他就是会七点准时踏入琴房的人。   为了能七点到,简一鸣六点就爬起来,哈欠打到一半见王曦走进来,他张着嘴,剩下半个哈欠不上不下。   “干嘛,傻兮兮的。”   简一鸣把那半口气吞回肚子里,嘤都不敢嘤。   “吃早饭了吗?”   小简同学怂怂地摇摇头。   “先吃,吃完再说。”王曦拿出一袋馒头包子和一杯豆浆放在简一鸣面前,狗狗简的警铃大作,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狗已经在阎王脚下,跑都跑不掉。   王曦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己家的猪崽,小猪欢快吃饭时,农民伯伯露出欣慰的笑容。   简一鸣含着泪吃王曦给他带的早饭,宛如犯人行刑前的最后一顿饱饭,就是别人还有鸡腿,他只有馒头包子和豆浆。   嗷呜嗷呜。   看简一鸣吃完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来,今天检查你的贝多芬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   简一鸣瞪大了他的眼睛,声音颤抖:“……第二轮的时候……”   “嗯,第二轮的时候检查了你的《悲怆》,还有剩下的三十一首。”   简一鸣震惊且不理解。“十、十一个小时啊……”   “所以你要快点。”王曦表示:“已经七点一刻了。”   简一鸣哼都不敢哼,立刻擦干净他的狗爪子,进入状态演奏。   很好。王曦已经准备好和简一鸣讨价还价,狗崽子的识相让他非常满意。   第一天,弹了快十二个小时,就算剔除了《悲怆》,连续演奏那么长的时间也让简一鸣到后面技术变形,对时间顿感,看到黑白琴键就开始头晕眼花,练自己按哪个键都记不起来,像晕车一样晕钢琴。   王曦什么都没说,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弹完他就走了。   简一鸣像个跑完了马拉松,结束的那个瞬间很快乐,不管成绩如何,他都想听听教练员的声音,结果回头一看,人早就走了,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心里便落落空空的不得劲。   他的不得劲还没有维持几分钟,在走出琴房的那一秒就被“终于自由了”的逃出生天之感替代,然而这也只是短短的刹那,很快就被无边的疲惫感淹没。   连续弹十二个小时,不是闹着玩的。   他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吃,潦草地摸摸出来热烈迎接他的顺利,和于女士打了个招呼,就倒在了床铺上。   太累了。   脑袋空空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是加载了过量信息死机的电脑一样。   第二天正常上课,晚上又收到了王曦让他去琴房的短信。   简一鸣很想假装看不见,什么理由都可以,手机坏了、睡着了、生病了……无数请假的理由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想起来的居然是自己答应卫丛的事,和符盛蓝那双绿眼睛。   总不能刚开始就认输吧?   放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坚持却远远比它困难得多。   此前一直咸鱼的简一鸣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又去了,还是按照王曦的要求,从头到尾弹一次贝多芬的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弹完状态比上次好一点,也仅仅是好一点。   弹完出来依旧是加载过度用废了的样子。   休息一天弹一天,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整个星期,正牌老师卫丛也没问,全权放任王曦折腾,巴不得王曦把自己的课时都上完,自己就不用上课了。不过王曦和符滨河并没有放任这家伙逍遥在外,先是塞给他一堆文件,改完文件之后把他送上了飞机,参加一个关于音乐高中的会议,算是音高联赛举办的前置意向会议。   具体的商讨不需要卫丛,但他人得在那里。   不乐意开会的卫丛哇哇乱叫,他宁愿每天监督简一鸣练琴都不想去开会。不过符和王联手,卫丛再大意见也没有反抗的权利,淌着泪上了飞机。   送走了卫丛,符滨河溜溜达达过来关心人。   “怎么样?”符滨河指向不明,王曦却懂他问什么。   钢琴系主任头疼地捏捏眉心,“不太好。”   “撑是撑到最后了,但是脑子也飞了。”第一次弹十二个小时的时候简一鸣还能算带着脑袋上,就是弹着弹着撑不住了,狗狗简那中看不中用聪明小脑瓜彻底清空,后面再弹,这家伙直接放飞了他的脑子,全靠本能演奏。   王曦都被气笑了,“我该夸奖他只剩下本能还没有弹错音,还是生气他轻易就把自己的脑子放飞了呢?”   空有本能是无法成事的,再强大的本能,没有思考,没有智慧,就像野兽面对人类一样。   符滨河另辟蹊径为简一鸣辩解:“没有请假已经很努力了……”   王曦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最起码还没有逃走。   符滨河又问:“还要继续吗?”   “当然。”忙碌的王曦埋头进他的文件里,批完这些他就要赶着去练琴了,每天至少两个小时的练琴时间,是这位顶尖的钢琴演奏家几十年不曾落下一次的日常。“这可是我们的‘新约’,弹多少次都不嫌多。”   彳亍口八。   符滨河心里为简一鸣和王曦同时祈祷了一下,哪怕他不信仰上帝,起码他信仰贝多芬。   愿贝多芬保佑你们。   不知道最后是作为引导者的王曦精疲力尽,还是作为新生儿的简一鸣脱胎换骨,这一场持久战主动就像登山者的旅程,爬过去了,就能看到壮阔的山顶风景,爬不过去的只能倒在半路成为王曦教学路途上的一个路标。   现在恐怕除了王曦,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用这种笨方法来磨练学生了。   在中间放假的间隙,简一鸣挣扎起来去看一次大宝和馨馨他们。   时光总是格外青睐小孩,只是一周没见,简一鸣就觉得他们长大了许多。身体长大了,他们的内在却没有同步长大,像被困在了时间里的囚徒,囚牢之内和囚牢之外有截然不同的时间差。   幸运的是有人愿意打扫他们的居住之地,用阳光和鲜花堆满他们。   大宝像只很久都没有见过主人的猫咪,躲在老师背后,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就在简一鸣使劲浑身解数逗大宝的时候,他的衣角被拉扯了一下。   他回头,是馨馨。   馨馨的举动引起了所有老师的关注。   她是轻微自闭症儿童,因为保姆照顾不力、父母忙碌和老师疏忽,情况迅速恶化,在幼儿园里受到了严重的欺负,被发现之后才转送到这里的,但是小孩并没有好转,幸运的是也没有恶化。   她每天的活动都非常规律,老师尝试过干预,无一受到了剧烈的拒绝,这是第一次她的行动超出了她的日常。   小姑娘的手里握着儿童钢片琴的音锤,递给了简一鸣。   “敲。”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如同水滴击石,叮咚作响。她见简一鸣没有反应,再次用力地拉拉他的衣角,说:“敲。”   就像有烟花在简一鸣的脑海中绽放,他兴高采烈地接过音锤,抱出那台简单的钢片琴,为他的小姑娘敲击一首《小星星》。   “不对。”馨馨说:“上次那个。”   “上次就是《小星星》。”简一鸣说着还重新敲《小星星》的几个音,但是并没有获得小女孩的认同。馨馨坚持否定:“不是这个,上次那个!”   “上次那个!”   “上次那个!”   简一鸣愣住了。   这次和上次有什么区别?   上次是《小星星》,这次还是《小星星》,那几个音来来回回没有变化,那么区别在哪里?   简一鸣重重复复敲钢片琴,小姑娘没有一次满意,她比小宝有耐心,没有发脾气,却像个最严厉的老师,坐在简一鸣的钢片琴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上次那样的,上次那样的!”   老师们也纷纷给出自己建议,但是小姑娘都没有满意。   馨馨最后嚎啕大哭:“星星、星星没有了!没有星星!”   简一鸣手足无措。   --------------------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百科以及各种来源的数据,老贝他没有160   *轻度自闭症是网上查资料看到的,请勿完全对照现实。 第45章   简一鸣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馨馨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哭嗝。   “吓到了吗,一鸣?”魏老师过来看他。   简一鸣像只麻了爪的鸡,僵直不知道怎么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孩会哭得这么厉害,声嘶力竭,三个老师都哄不住。   魏老师安慰他:“孩子们大概是有些敏感,不是你的问题。”   简一鸣想起以前听于女士说过,他小时候是一个很难带的孩子,总是在哭,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哭,年纪太小,话都不会说,大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小孩哭得停不下来,哭多了就开始生病,一度让他们简一鸣会养不大。   那个时候唯一能让简一鸣安静下来的就是妈妈的哼唱,可是简妈妈王蕴莺也有自己的工作,产假结束之后,就只能让于女士带着保姆想尽办法哄简一鸣,后来找到解决办法的还是爷爷,简爷爷是第一个察觉到他听力敏感的人,当爷爷在的时候,他总是会用手掌心捂住小一鸣的耳朵。   “当手掌捂住耳朵的时候,可以听见大地的声音哦。”简从志后来是这么対简一鸣解释的。   奔涌的地下河,坚硬的地表之下不为人知的地壳运动,通过脉搏还能听到爷爷心脏搏动的声音,沉稳有力。   在数不尽的夜晚里,老人家这双温暖的手带给简一鸣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简一鸣也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只是现在看来并不怎么成功。   他自己找不到原因,就开始考虑像其他人寻求帮助。简一鸣在心里拉出了一个列表,第一个排除卫丛,同班同学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剩下王曦、符滨河、符盛蓝三选一。   简一鸣为自己贫瘠荒芜的交友圈默哀三秒。   真的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能求助的人如此稀少。   三个候选人里面,简一鸣首先选择符盛蓝。有些话対长辈总是有些难以开口,但和同龄人说就不一样了,简一鸣觉得他亲切友善的蓝蓝肯定会理解他的。   说白了就是怕被王曦和符滨河嘲讽还加作业。   于是一个小时后,符盛蓝提着他的小提琴,站在了学校门口,把小简同学吓得够呛的。   “这么快吗?”   符盛蓝非常疑惑:“有问题不马上解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行动力太强了吧!”   符盛蓝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简一鸣,学神対学渣的压制光环再次笼罩了简一鸣,小简同学又开始回过头反省自己了。   或许、应该、好像没问题?   简一鸣降智.jpg   “我先听一遍?”符盛蓝脱了鞋走进学校,学着简一鸣的样子盘腿坐在他旁边。   小孩见到陌生人像四散的鸟群,躲在树叉之间,探头探脑看向坐在中心的两个人,就连哭得打嗝的馨馨都安静下来,眨巴了一下还带着泪珠的眼睛,又可怜又可爱。   坐在众多视线中间的符盛蓝也不在意,他镇定自若的态度带动了简一鸣,小简同学拿着音锤敲了一遍《小星星》。   太简单的曲子拿到符盛蓝面前,让简一鸣有种关公门前耍大刀的羞耻感。   “专注。”   简一鸣被符盛蓝提醒之后一个激灵,立刻回神把心思放在了曲子上。   很短的儿歌,一分钟就敲完了。   “再来一遍。”   简一鸣再敲了一遍。   “再来。”   简一鸣摸不着头脑,又敲了一遍。   “再来。”   “还来?”狗狗简不理解了,他対上了符盛蓝那双眼,三秒败阵,老老实实地重新敲一遍《小星星》。“还要来吗?”   “不用了,我大概懂了。”   简一鸣小心翼翼地询问,像个坐在医生面前的病人,怕没查出病,又怕病症很严重,更怕无药可治。“什么问题?”   符盛蓝没好气地抬指又给简一鸣一个瓜崩。“坏习惯!”   简一鸣捂着脑袋嘤嘤叫,小孩子们一看以为是什么游戏的信号,几个小的欢呼着跑过来趴在倒地的简一鸣身上,叠叠熊把人压在了最下面。   “什、什么?!”简一鸣像个被坏心眼的人类摁住了壳的龟,动来动去翻不过来,肚子上还叠着一堆小孩,更不敢动了。孩子们倒是从乌龟肚子上找到了乐趣,嘻嘻哈哈地闹,老师抱起来放下再抱另一个的空隙,就抓紧时间趴回去,像怎么都不肯下班的熊猫,使劲抱着树枝不肯走。   坐在旁边的符盛蓝有些惊愕,看着乌龟简一鸣,笑意就从心里满溢而出,他后退了一点,留出空间,坐在旁边看他起不来。   好像快乐女神总是特别眷顾他。   “蓝蓝,救我……”过了一会儿,简一鸣故作虚弱。   符盛蓝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嗯,我会照顾好顺利的。”   简一鸣:???   旁边的老师听了一不小心笑出声。   闹了好一会儿,简一鸣才艰难地回到了钢片琴面前,他举着音锤叮叮咚咚地敲了一首莫扎特。   坐在角落里自闭的馨馨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他。   “你现在弹琴开始有坏习惯了。”符盛蓝说话的语气没有很严厉,却莫名让简一鸣背后一凉,恨不得起立站直道歉,压力巨大。   “什么都不想很轻松,但轻松是打动不了人的。”   “一鸣,尊重你每一个听众。”   “你怎么看待音乐,音乐就会怎么样反馈出来。”   简一鸣愣愣地看着符盛蓝拿出他的小提琴,褐色的琴搭在他的肩头,琴弓落在琴弦上。明明只是站在活动室里,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装,简一鸣却觉得好像有无形的光线打在他身上。   这个人或许天生光芒万丈。   他拉的也是儿歌版的《小星星》,但是完全不一样。   很简单的曲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简一鸣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他和符盛蓝的差别。   ……   第二天王曦又招呼简一鸣进琴房。在王曦来之前,简一鸣就坐在钢琴前了,没有了之前拖拖拉拉的样子,他坐在琴凳上发呆,头高高抬起凝视着安装了吸音板的天花,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琴房之外更高的什么东西,让他心驰神往,屏气凝神,都注意不到王曦的到来。   王曦没有打扰他,他照例坐在自己的沙发位置上,翻开自己今天带过来的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一鸣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练琴任务。   当他弹下了贝多芬第一钢琴奏鸣曲的时候,王曦停下了手里的笔。   卫丛是在第三首的时候钻进琴房的,他快得像只小蜂鸟,迅速进来坐在王曦旁边以主人家的身份大咧咧地展示他的存在感,张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松弛而满不在意。   王曦踢了踢他的小腿肚,把他赶到后面去,打开录像调整录像设备。   刚刚的琴房主人就变成了录影师,开始倒腾他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录音设备,然后卫丛边调边听简一鸣的琴声调整,听着听着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第一天简一鸣练琴的时候还是狗狗不屈不挠的嚎叫,嗷呜嗷呜个不停,像当狼没当成的样子,就是小孩子发脾气,后面送他的脑子漂洋过海之后,曲子也像坐在了船上起起伏伏,飘飘荡荡地不稳定。   后面更不用说了。   从第三次开始,卫丛就不怎么来听了。   这也是两个人之间的教学理念不同。   対卫丛来说,人生是自己的,钢琴也是自己的,要怎么规划自己的人生,怎么対待钢琴都是个人的事,他作为老师也好,师傅也好,提醒就完了,做不做是不管的,更别提陪练这种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遇和选择。   而在这方面一副老妈子心态的王曦,则努力把自己变成这些孩子们机遇的一部分,加班加点,把培养幼苗的责任抗在肩上。   卫丛:加班?这辈子都不可能加班,给钱都不行。   现在是简一鸣全套钢琴奏鸣曲的第六次。   王曦连续发了九条信息把他叫过来。   他看见了镜头面前的简一鸣,耳朵里都是他演奏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   卫丛停下了手里的录像工作,忽然想笑。   不是听到台上学生搞砸了的那种笑,而是另一种喜悦,甚至有一种“果然是老王来才行”的念头升起,完全没有妒忌。   他做不到。   别说六天了,让他听一鸣一天的贝多芬,他情愿出差去开会。   理智上知道自己输了,感情上完全没有要赢的干劲。   做不到,做不到,就像他没办法十年如一日的每天雷打不动两个小时练琴。   因为他做不到,所以他才会和王曦做朋友。   老王总有办法让人心服口服。   简一鸣的贝多芬,当然不可能短短练六天就能上天,但是前面五天的演奏都不是白费的,它们是冬天埋在土里的种子,为了春天,为了现在发芽的那一刻蓄力,才有今天简一鸣的贝多芬。   可能会让贝多芬怒气勃勃,从棺材板里跳起来打人,却打上了简一鸣烙印的贝多芬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会让人听了想跳舞,想笑想哭,有点幼稚,却是真真切切的曲子。   第八首《悲怆》。   ……   第十四首,《月光》。   ……   第十七首,《暴风雨》。   加油啊,一鸣。   卫丛都忍不住为他打气。   简一鸣的钢琴抓住了他的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态度真的很重要,今年我去听演奏会真的听到人很拉胯,完全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能上演奏厅的   首先是自己临时改曲目,我想听的莫扎特的《唐璜》没有了,这就算了。   然后明显听出来曲子没练熟,很生疏,他最重要的一首作品中间漏过了一大段……   光是演奏作品就用光了他的精力,表达就不要奢望了   我和朋友怀疑他是准备参加什么比赛先找个舞台练习的,反正真的很不尊重我们这些买票进场的听众。   我还记得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呢:)生气气 第46章   把贝多芬的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当成马拉松并不完全准确,因为跑步可以是机械运动,脑子放空,依照长期训练的惯性一路往前没有问题,弹琴更准确的比喻应该是精神的马拉松,比号称挖十吨煤的拉三还要费劲,接近十二个小时,体力、耐力和智力联合赛事,没有人跑完之后是轻松的,跑过的卫丛和王曦再清楚不过了。   但简一鸣差的就是这个,卫丛一直没有心思给他做拉练,王曦的到来刚好填补了这一块。   第二十一首,《华尔斯坦》。   ……   第二十三首,《热情》。   简一鸣中间明显掉线了一下,差点节奏崩掉。   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当他踩空掉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哪怕王曦和卫丛就站在他旁边,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万丈悬崖也只有一个人克服——这就是演奏圈的独木桥。   卫丛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提心吊胆,老师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学生演奏该有的提心吊胆。   第二十五首。   简一鸣这一天,好像修了个仙,脱离了吃喝拉撒的凡俗境界,只需要在琴房里和贝多芬斗智斗勇。刚开始他还记得王曦的存在,弹着弹着,这个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他和钢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钢琴上面的贝多芬。   这位一米五几*的小巨人有一头跟教科书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卷发,生活迅速把他的黑-发-漂-染成了银色,他看上去有些严肃,目光严厉,眉心有明显的“川”字纹,像个不高兴的小老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简一鸣。   小简同学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贝多芬。   但是他心里的老贝是什么样的呢?   简一鸣顺着曲号弹下去,一路在思考。   贝多芬把自己的人生都写在会在乐谱,喜欢用音乐玩小游戏,有些只有在谱子上才能看见的促狭和闷骚,有钢铁的一面也有柔情的时候。   他应该更可亲一点,面冷心热,是个顽固也可爱的小老头。   这样的人应该会有什么样的音乐呢?   第三十首,E大调钢琴奏鸣曲,Op.109。   贝多芬晚年的佳作之一,献给马克西米里·安娜·布伦塔塔的作品。   贝多芬晚年作品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从外转向内,早期的《悲怆》还有明显的英雄性特征,热情奔放,晚年作品就开始内化审视自己,更多凸显“贝多芬”这个存在本身的体质。   109最明显的特质就是他内心的矛盾,复杂而矛盾的情感通过变奏体现,打破了传统“快-慢-快”章节的平衡布局,创新地运用“快-快-慢”,把中间经常作为过渡的慢章节挪到了最后的同时,压缩了前面两个乐章,将整首曲子的重心移到最后。   第一乐章只有九十九个小节,只有三分半钟的演奏时长,异常短小精炼,速度、节拍在乐谱上就能看出来主部和副部的强烈对比,矛盾出现。第二乐章演奏时长缩短到两分半钟,速度快,情绪兴奋,激烈而浓缩,消极和积极的情绪相互对抗。   王曦在这里眉头紧皱。   简一鸣矛盾纠结的情绪融入了曲子里,过分情绪的袒露让这两个乐章的矛盾合紧张感大大增加,到了第三乐章的慢板有些衔接不上了。   画面定格在驰骋的骑士骑着他心爱的马穿梭崇山峻岭之间,当然越过两座小山来到链接最后那座险峻高山的吊桥时,粗鲁的动作和过快的速度让那座年久失修的吊桥摇摇欲坠,在他即将踏上第三乐章时差点断裂,减速不及之下,生死临头的骑士只能奋力一搏,纵身跳过最后的路段,险之又险地攀上了山崖,但他的爱马跟随那断裂的吊桥,掉落崖底了。   还是不够稳。王曦把这一点记入笔记本里。   但简一鸣的另一位指导老师,卫丛只想为这惊险的一幕鼓掌了,就像乘客为惊险降落的飞机机长鼓掌,然而这看热闹意味大于鼓励的掌声马上就被阎王王无情镇压。   登上了峻岭之后,第三乐章的六次变奏就顺利得多了,没有摆烂的简一鸣把六次变奏安排的清晰明白,将这个核心的乐章演奏足够纯净和温暖,最后在暖色调的音色中结束,呼应了第一乐章的主部主题。   第三十首有惊无险,马上就到了倒数第二首简一鸣非常熟悉的110。   时隔半年之后再见110,简一鸣的情绪比上一次要好多了。   高一期末的演奏考试,是简一鸣执意为他爷爷举行的葬礼,哪怕那个时候老人家已经离开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可是他可爱的孙子依旧决定为老人家举行一场举世无双的缅怀。   卫丛看到选曲的时候就知道了。   而现在,简一鸣已经冷静了下来,那些宛如熔浆般炽热危险的情感冷却了下来,化作岩浆岩和岩浆矿床的母体,成为简一鸣内心地壳的一部分,成为他遮天蔽日未来的坚固支撑。   如今的110就是这种支撑之下成长起来的分支,绝望的叹息和希望的新生相辅相成,细节处理得更加得心应手,那种丝滑的过渡和表达,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   刚刚的阎王王还对109有所不满,如今的110已经彻底浇灭了他愤怒的火焰,王曦甚至从审视挑毛病的状态转为享受音乐的模式。   这对老师来说不称职,但对于演奏者来说,又是无上的赞赏,胜过千言万语。   有了接近完美的110,最后一个111就只能得一个强差人意的评价,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   总算是第一次完整弹完三十二首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简一鸣满头大汗,空调房都无法冷却他的热汗,他怔怔地望着琴键,肾上腺激素的作用退却之后,长时间演奏和沉浸式投入的后遗症化作黑暗的恶魔,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躯体,垂下的手微微颤抖。   在场的王曦和卫丛为他献上掌声,惊醒了他。   王曦难得露出了个笑容,给简一鸣递上了擦汗的纸,而卫丛则少有大方地分给他几颗珍藏的糖,缓解他的饥饿和或许有的低血糖。   “欢迎回到人间。”卫丛抱了抱他一路奔波,终于抵达重点的弟子。   虽然这里也只是另一段旅途的起点。   结束了贝多芬的拉力赛训练,简一鸣的感觉却很奇怪。   之前每一次他弹完回家就觉得自己像个经历了艰苦决绝战斗的战士,但是这次的感觉却很怪异。   走在夜晚回家的路上,一盏盏规律分布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像天上的星光围绕着他旋转,将他托至神秘的空间,身体很疲惫,长时间的弹奏让他的手指微微抽搐,精神却像沸腾的水,蒸腾起水蒸气遮蔽了简一鸣的思考。   异常活跃。   异常兴奋。   还想继续。   简一鸣干脆一路小跑回家,疲惫中带点快乐的和坐在客厅的奶奶打招呼,然后照例倒在了床上。   这接近两周的时间,简一鸣几乎都是回家都累得动不了了,不是弹完贝多芬累,就是心累得不想动。   于梅正看电视,瞧见简一鸣,给顺利打了个眼色。   聪明的狗狗爬起来,弯起尾巴摇了摇,走向简一鸣的房间。狗狗推了推门,发现小主人家的房门没锁,狗爪子扒拉了两下门权当敲门,就用吻部顶开了一条缝,钻了进去。   金毛观察了一下人类躺着的位置,寻找空隙跳了上-床,狗鼻子凑进简一鸣嗅了嗅,蹭蹭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小声嗷呜。   简一鸣一手搭在金毛身上,转身把它抱在怀里,埋头进顺利的毛发里深吸一口,“有点高兴。”   金毛寻回犬歪了歪头,尾巴加速摇摆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啊,顺利。”   狗狗才不管为什么高兴呢,只要高兴就好了。   它扭过身正对简一鸣,狗爪子扒了两下,使劲去蹭小简同学,把简一鸣蹭得笑出声了,才心满意足。   头脑的兴奋给了简一鸣“我还能再战三百年”的错觉,身体却很诚实的在和顺利闹了一会儿之后就陷入修普诺斯的怀抱里。顺利等他睡着了才从他怀里溜出来,自认为完成任务的狗狗追着于女士要零食,把人气笑了。   “我让你叫他起床吃饭,不是哄他睡觉!”   顺利眨眨眼,一脸无辜听不懂的样子,嘤嘤嘤跟于女士撒娇。   “行了行了,只能吃一点点!最近一鸣没时间溜你,又胖了。”   顺利埋头进食盘,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听不懂。   狗狗这么可爱怎么会长胖呢?长胖什么是不存在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错内容简介了,这章才是下 第47章   第二天简一鸣终于有空把顺利溜趴,抱着狗子回家才精神爽朗地去上学。昨天的兴奋显然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简一鸣今天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活跃,顺利跟着他累得尾巴都翘不起来了。   兴奋的简一鸣还想在上课之前冲进琴房里,卫丛却把人拦了下来。   英俊的导师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指,给他过于亢奋的弟子一个弹指蹦,“老实点,记住这种感觉,接下来如果你不想寒假的时候上补习班,就给我好好复习。”   接着他丢给了简一鸣几包药膏和泡的药包,交代了一句“回去护理”,就把狗崽子扔出了琴房,还吩咐门卫这几天不许简一鸣进去。   连续那么多天的长时间练习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两周都没有效果的话,这次训练只能以失败告终。   也就是小孩年轻恢复力好才禁得住折腾,换成王曦他们这个年纪,练琴的时间长一点手指都会抗-议,反面例子如任性的卫丛,他的腱鞘炎就是这么来的。   简一鸣:“……”   他想起来自己上上周的周末还跟着符学神复习,结果练贝多芬练到人都傻了,这两周的课完全是在划水,就连之前老师说的考试范围都没记下来,更别说上课老师给画的重点。   咸鱼失去动力,咸鱼放弃呼吸。   好不容易摆脱贝多芬,学渣简被学神符抓住扔进了无边的学海中挣扎去。   等考完试,简一鸣已经觉得自己脱了两层皮,足足休息了两天才有力气去和符健行他们打一场球,简一鸣还跟他约一起出门的时间。   符健行挠挠头:“不行啊,我们要去比赛了,先去宁阳,再去首都,接着出去樱花国参加室内赛,能不能回来过春节也不好说。”   “那就没办法了。”一切为比赛让路。   这就是体育生的日常。   “等你退役再说好了。”   符健行笑着给了他两锤,“我才刚开始辉煌你就安排我退役了!”   “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比如我们友谊地久天长,你退役了我们还保持联系之类的。”   “放屁!我看到时候没空的是你了,演奏家可是要到处跑演奏的。”   简一鸣一脸痛苦:“到时候再说吧。”   “哦,你是个严重的晕交通党来着的。”   简一鸣苦于交通工具久已,用“不擅长”来形容都显得程度过浅,晕车、晕船、晕机,连地铁都不行,上下学要么跑步要么骑车,所以升学第一目标放在临音大身上,它足够近也是很重要的点。   “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简一鸣摆出生无可恋脸表示:“船到桥头。”   符健行沉重地拍拍他的肩:“我怕你没到桥头就沉了。”   符二被一鸣追着打。   ……   令学生压抑的期末开始过去之后就开始放假了,这也是临音附中活跃的高峰期。   平时大家都会迁就学业限制活动,无论是演奏和比赛都会很克制,一到了放假时候就有种百鸟各自飞的意思,出国进修的进修,比赛的比赛,学校最受欢迎的聆音楼都没多少人影。   临音附中的乐团在这个时候也有活动。其他学校可能一年就准备一两次比赛,加上新年的校内演出,一年能一起上台个五六次就很不错了,可临音附中不一样,由于卫丛和王曦的加入,各种赞助纷沓而来,财大气粗的临音附中就有能力组织各种各样的乐团活动。   “小心!”回校的简一鸣路过看见林茗在艰难搬长号,连忙过来帮忙。   林茗见他的手伸过来下意识缩手,简一鸣伸手托底撑住,险险没有砸到人。林茗看他的表情已经砸到人的手,顿时有点晃,伸手像帮忙托起长号,简一鸣避开了她,昂了昂下巴,让林茗先把摇摇欲坠的其他乐器扶稳,自己再将长号放好。   “砸到手了吗?”   “没。”简一鸣浑不在意地举起手掌,手指活动如常,就是手心有些红,一条明显的拉链痕从手心延续到手腕,“拉链压到一下,等会就好了。”   “……抱歉。”   “哈哈哈,是我吓到你了吧。”简一鸣环视周围一圈:“今天乐队要出去演出吗,那么多乐器怎么就你们几个女生?”   在旁边工作的其他女孩子回答:“他们搬了第一轮过去了,我们在准备第二轮装车!”   “那我来帮忙抬吧,那么多你们可抬不动。”   “太谢谢了!回头请你吃冰!”   “我要巧克力味的。”   “没问题。”   简一鸣说完边开始帮忙,女生们搬得很艰难乐器在他手里都像成功瘦身的胖子,一手一个,还有余力捧一个在胸前。几个女孩子便散开去休息,只有林茗还站在原地,找自己能做的事。   她说:“我来找顺序,按顺序搬不会乱。”   “好。”   林茗今天换了一身运动服,飘逸的长发束成发髻在脑后,手里拿着打印的表格和笔,小小的个子轻巧活动在堆砌的乐器盒之间,一个一个指认不同的乐器,不用简一鸣又找又搬,效率马上提升了不少。   没多久向西也过来帮忙,简一鸣很快就脱身要走,剩下向西和林茗准备随车去演出地点,向西是去当听众,林茗是要上台的。   “简一鸣感觉变了。”小个子的姑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少年渐行渐远,风中偶尔吹来他嘴里哼的一两个音符,细碎得凑不成一首曲子。   “他很早就变了。”向西比林茗更早察觉他的变化,以前还会跑到简一鸣面前装模作样的挑衅,现在已经不干这种事了。   林茗:“现在的他比之前看起来要好多了。”   向西之前的那种不甘心忽然就散了,“是啊。”   林茗大概是向西见过最坚定的人,身体受限,她的上限就放在那里,但是人却如此坚定不移地走在求学的路上。别人都在拼努力的时候,她已经用尽全力拼天赋了,尽管如此还是不肯服输。   向西有时候都不可抑制地会羡慕简一鸣,羡慕他的先天素质,羡慕他的天赋,羡慕他的乐感,又恨他没有好好珍惜,数不清多少次做过白日梦代入一个“如果是我”。   可是林茗并不,她坚定到能用“自我”来形容,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像住在密林之中的女巫,日复一日锤炼自己的琴技,对外面的日转星移淡然置之。   如果我也能这样……   向西在心里对自己自嘲地笑起来。   看,又来了。   同一时间,简一鸣暑假参与过的剧组正式出成果,种种权衡考虑之后,制作组放弃电视台的选择,而是直接在直播平台上播放,谈到了很不错的网络视频平台,在简绍的加入下,谈到了一天的开幕屏推荐位。   制片人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简一鸣参与了演出,简绍决定不会那么卖力帮忙。他坚信就算投资的钱都没有简绍的侄子来得有保证。   怀着投桃报李的心思,简一鸣的镜头几乎一秒没剪,在这一小段里甚至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也就是简一鸣的片段短,放眼整一集时长才没有打破平衡。   这部网剧的第一部 先导片还是男女主角,第二部先导片导演就把简一鸣演奏的片段完整放了上去,果然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男女主角都不是大咖的情况下,死忠粉和唯粉的占比很少,大部分期待这部剧的人都是冲着俊男美女、美好爱情、及格线以上的道服化和智商在线的剧情来的,大家对于这部剧的期待标准不高,反过来讲就是接受度很高了。   所以简一鸣这个在娱乐圈里无名无姓、突然冒出来的小鲜肉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欣赏。   颜狗表示只要长得好,谁都是我的菜。   一群看脸的人在官网底下一个一个找信息,居然在犄角旮旯里把简一鸣的名字给翻了出来,差点没把导演吓死。   宣传归宣传,被人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制片人迅速向简绍滑跪求饶,导演正加班加点让人赶紧剪第三部 先导片,准备万一事有不对就用新片子引走观众的注意点。   简绍看了看那个播放量,觉得无关要紧,就把这件事放了过去。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三天的下午,有一个专门做音乐类别,叫做妖妖精的大主播看中了简一鸣这短短几分钟的先导片。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随榜单更新的字数还不够,明天的先放上来。 第48章   因为这点先导片的时长完全够不着版权红线,妖妖精就拿它做视频完全不违规,而且这个主播确实是音乐类的头部主播,讲的内容既时髦又切中要点,播放率和点击率在第一个晚上就升上了音乐频道的新视频推荐。   她先是截取了开头的几个镜头,定格在简一鸣弹琴前的画面上。   “光是看脸,我都以为这是男主角了,结果看资料好像就是一个小龙套,但大家不要小看龙套了,人家是很有料的。”   “首先第一点,这个男生非常符合剧情点的需求,我已经受够了女主眼瞎夸丑男,男主眼瞎乱吃醋的戏码了,不要为了突出主角很帅强行让所有人都审美下降,这真的很下头。换成这个小鲜肉,我马上就可以代入女主视角了,因为真的很帅,很清爽的帅气,谁看了不得夸一句!”   “回头看男主,吃醋?这醋我可以喝一吨,这搁谁还没点危机感了?感情升温需要干柴,这根干柴就够干够柴!”   “再看点专业的,看手型——这里!”主播把视频的画面拉大:“这肯定是个专业的,而且不是一般的专业,光是手型就能看出来,没练个十年八年没有这种技术好吗?你问为什么?问得好,因为老娘我也是专业的。”   “你们听着音乐对比他的手型,小鲜肉可不是随便乱弹后期配音,我对比了网络上所有不涉及版权的德彪西《欢乐岛》——穷逼小剧组不要指望他们能在配乐上花多少钱——是的,没错,这是德彪西的《欢乐岛》,换个对音乐了解少一点的都不认识这首曲子,我保证导演也没有,他能上个《致爱丽丝》就算有文化了。”   “再看这首《欢乐岛》!”   “德彪西的曲子没有能简单表达的,他是注重意向表现的印象派作曲家,他的曲子讲究意境,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氛围感,但是他营造氛围感的手段只有声音。想想你们平时看的主播,为了营造范围感用了多少东西,光线、颜色、音乐、装饰种种综合起来,才有了我们所说的‘氛围感’,当这些辅助物品全部剔除,只剩下声音的时候,需要在音乐里补充多少细节才能弥补中间的差距?”   “他演奏的这里其实是《欢乐岛》里难度最高的一段,你们看,手指的跑动速度很快,但没有一个音是弹错的,就是真实演奏才会有的速度。而且这里的触键必须非常讲究,不能弹得太硬,手指触键面积太小弹出来嘎嘣脆一样就会很声音,但是手指触键面积太大,这里就会觉得拖,中间的度很重要,要像轻灵的仙女走在水上,脚掌轻轻地点在水面上,一个个涟漪在她脚下绽放,有种步步生莲的意境美感才行。”   “你们听听我弹的,我也练琴二十年了,就没弹过这种声音。”主播演奏了一遍,明显和视频里的音乐差了一截。她又说:“当然,你们肯定会质疑,这就不能是大师演奏的片段吗?凭什么就说是这个小鲜肉的曲子?”   “大师演奏的请听——”她对比放出弹德彪西最有名的演奏家,为了避免杠精,还把人家金光闪闪的简历放了出来。“实话实说,他的水平也没到人家大师的级别,而且都说了,这个穷困小剧组,怎么可能有钱买到大师作品的版权!而且认真听听地话,会发现里面有很多个人的东西,我打水印都有可能有人盗我视频,但是他这个音,谁偷谁死。这么厉害的小伙子当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噔噔噔——”   “简一鸣,上一届花国音乐少儿大赛第三名!今年刚刚十六岁!”   “真是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   妖妖精把自己找到的资料翻出来。她没说的是,她不是因为看到了这个龙套才去翻比赛视频,而是很早之前就看过比赛记住了这个人,然后意外从这个网剧的片段里认出了他。   能把肖邦弹成那样的人也没几个了。   花国音乐少儿大赛,为16岁以下音乐少年少女设置的比赛,在官网上能找到历届的参赛视频,简一鸣参加的那一届距离现在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自然能清晰地认出来当年只是略微稚气一点的少年。   好-嫩好可爱!   “他的琴声特质很好认的,这两年花国少年一代的钢琴人里,他是最有辨析度的一个。”   “对比你们可以听一下去年公开演出过的同龄人演奏的版本。”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马上就拉开差距了。这是一首极具想象力的想象力的作品,所以表达上就特别难,要浪漫,具有幻想性,又富有热情,而且难以具体描述。”   妖妖精整个解析就在这里结束。视频发布出来之后还有很多人在后面求粮,妖妖精都没有理会了。   她的目的不在扒别人的信息,只是挖掘宝藏音乐人。在妖妖精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要进娱乐圈的前提下,把尾巴放在这里,免得当时候被打脸。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关注他的人可能就是关注一下热点,了解一下新动态,得到一个“这小伙子好像很厉害”的印象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圈内人却能一眼看出来人的价值。   花国娱乐圈的小公司闻风而动,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争先恐后地准备挖简一鸣的资料,最后被拦在简绍手里。   音乐学校里更是开始关注相关信息,有人认出来了简一鸣,就把视频转到了卫丛手里。   卫丛挑剔了一下视频拍的光影不怎么样,发到了他和阎王王、符老头的群里,自带一种“我家的崽就是这么优秀”的炫耀感。   王曦:“……”   符滨河:“……”   两个人默默拉了私聊,把卫丛屏蔽在外。   符滨河:“你说一鸣他……”   年轻人都喜欢纸醉金迷,光看脸,他就知道简一鸣能在里面混出头。   就算是个三线明星,都比苦哈哈练琴的演奏家来钱快。   王曦:“现在他肯定那个没心思。”   刚刚和莫扎特成功牵手,又开始摸到了贝多芬的指尖,加上一个符盛蓝走在前面,简一鸣还在上头呢,没那么容易被娱乐圈那个小妖精勾走。   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那……”   “刚好你过几天不是要出国参加会议,顺便去看女儿吧。这段时间让简一鸣去陪盛蓝好了,不用担心,卫丛这个假期基本上都在国内。”   符滨河:“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   总之就这样,符盛蓝就背着背包去简一鸣家里了。   符滨河人在机场,大为震惊且不解:“为什么是你去一鸣家了?”   符盛蓝说:“因为一鸣他奶奶也出去玩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要是他来我们家,顺利就没人照顾了。”   符滨河也知道顺利,简一鸣带过那条金毛寻回犬去学校,微笑的小天使差点把他萌到破功,最后他忍住了自己想撸狗头的愿望,维持着自己的严肃副校长的形象。   “这样吗?。”   “所以我去一鸣家方便一点。”   站在机场的符滨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难道盛蓝很喜欢狗狗?   要不要给他养一条?   养了狗的话,就不能轻易出国了吧……   话说就算出国,宠物好像也能托运。   但是狗很可爱,焦怡也很喜欢,我、我还可以,不讨厌狗,也没有过敏。   打完电话的符滨河心事重重,已经非常郑重地开始考虑为外孙养狗的事,丝毫没有想过常年不运动的自己怎么承担遛狗的重担。   那下飞机之后先和老婆商量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同居!   晋江抽了,我电脑调了一次定时没法出去,手机看的时候调了一次,结果这章居然还是没发出去,我昨天晚上都没看到(绝望脸.jpg)   +   给我的股东们鼓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图书管理员 15瓶;goose、兰语灵心、羽雨鱼 10瓶;鏾场魡拥抱乀 9瓶;三重、懒懒少女 5瓶;猫雨 4瓶;幼稚鬼 3瓶;八月、白白白白白白熊吖 2瓶;绮柒、江之岛盾子的迷妹、克羽洛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符盛蓝一到简一鸣家里就受到了金毛的热烈欢迎,金毛围着符盛蓝在玄关狂转,为了在小小的位置里腾挪,顺利使出了浑身解数,懒狗子少有这样卖力的时候,尾巴像不要钱一样甩动。   确实不要钱。   简一鸣一把抓住狗子的尾巴,得到了顺利一个回头嗷呜。   “盛蓝你真的很受欢迎呢,狗狗是,小孩子也是。”光是为了抱住过度兴奋的金毛,简一鸣大冬天就热出一身汗。   “没有。”   “有!上次在那里的时候,盛蓝你一拉琴,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被你吸引住了,后面我的钢片琴都没有吸引力了!”   “那是因为你太不走心了。”符盛蓝放下他的书包,提着小提琴盒四处观望,找不到摆放它的正确位置。   简一鸣站起来很自然地接过他的琴,放在了他的钢琴上面。   “那个不用……”   “要的要的,这是很重要的小提琴呀,要放在同样很重要的位置上面。”简一鸣转身拉住想扑到符盛蓝身上的顺利的后腿,一用力,将兴奋过头的大狗子抱了起来,顺利在他手里像被捞起来的鱼,扑腾个不停。“放别的位置这家伙会去拉下来的。”   简一鸣后面不敢说,他怕琴盒真被顺利拉下来,把这只傻狗砸得横死当场。   简一鸣扛着金毛走,“明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合奏。不过合奏的话,果然还是学校的琴比较好,我家只有立式钢琴,声音没有三角钢琴好。我们可以偷偷用卫帅的琴,他最近两天被阎王王逮着练四手联弹,听说下周要准备演奏会了。”   “阎王王给我两张票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   “好。”   符盛蓝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一边听简一鸣说话,一边观察他的家。   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家。   以饱和度不高的浅褐色和深褐色作为整体色调,配上浅色的家具,整体很温馨。客厅有展示的玻璃柜,里面放着很多明显是旅游买回来的特色装饰,记录主人家曾经的行程和攻略。柜面上有摆放着一排的相框,几张照片就简略地展示了简一鸣的各个年纪,墙上也挂着大大小小的照片。   简一鸣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给他介绍:“之前爷爷喜欢摄影,经常到处去玩拍照,所以我家超级多照片的。”   “这张是我的满月照。”   符盛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照片。时间过去十几年之后,这张照片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感,但不妨碍这张带着少许模糊的照片展现出当年一家三口的温馨,面容姣好的女人抱着可爱的小婴儿,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和简一鸣有五六分相似的英俊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美好的一家三口。   “这张是我第一天上幼儿园。”   “幼儿园毕业的时候拍的这张。”   “这个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   从这里开始,女人的身影就消失了,男人的身影也逐渐减少,站在他身后的变成了两位老人,到高中入学,站在临音附中门口拍照的就剩下一位女士。   符盛蓝抬眸,简一鸣大方地展览自己的成长轨迹。   “我妈妈很漂亮吧。”少年人笑容灿烂,“她是俄语的同声传译,工作很忙,经常要出差,但是我重要时间她都会赶回来,这张拍照的时候她才从机场冲回来,头发都是乱的。”   “我爸刚刚通宵,要不是爷爷把他揪出来,他都想不起来要送我上学。”   仔细看才发现,小学入学的照片里,那个笑容和简一鸣同样灿烂的女人,有一头显示她忙乱的头发,只是看照片的人往往第一眼就被一家三口的笑容吸引,也顺便忽视了男人乱糟糟的头发和黑眼圈。   “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出差在俄国遭遇雪崩。”简一鸣说:“意外和明天,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哪个先到。”   啊。   符盛蓝垂眸,像是被火焰灼伤了眼睛似的,再也难以直视那张照片。他低声说:“抱歉。”   “你这是什么表情。”简一鸣笑道:“都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   “走吧,这边是你的房间。”简一鸣带他放下行李。“房间里有些我爸的书,其他没什么东西了。”   “你爸爸也住这里?”符盛蓝说出口之后发现自己的话很有歧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哈哈哈。”简一鸣被他慌张的样子逗乐了,“你不用那么紧张啦,我爸不跟我住,我跟奶奶住一起。她出去玩起码一个月回不来。”   “你真的不习惯,我去你家也可以的。”简一鸣还扛着顺利大暖狗,“不过就是要顺利的狗窝、狗玩具、狗绳之类的东西逗得带过去了。天哪,这样数一下,你的东西比我还多。”简一鸣点点金毛的额头,顺利抬头就把简一鸣的手叼在嘴里,从里舔到外。   “哇!放手顺利!不对,放口,放口放口!”   简一鸣获救的手,是满满都是狗口水的手,他想反手抹回狗身上去,后面想起来这条傻狗归他管,无奈放弃这个幼稚的报复行为。   简一鸣放下狗子去洗手,回来就看见顺利已经把符盛蓝推倒在地,狗狗趴在他腿上,嘤嘤地蹭他肩膀,兴奋到不能自已。   “别太宠它了,这家伙会得寸进尺的。”   符盛蓝摸摸狗头,搂着它脖子揉,“得寸进尺?”   “晚上非要挤到房间里跟你一起睡,早上给你洗脸之类的……”迎着符盛蓝的目光,简一鸣沉重地点头:“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始作俑狗无辜地眨巴它的大眼睛。   符盛蓝来之前预设过很多场景,没有和别人住过的他难得花时间求助社交网,看了无数过博主视频,参考网络上很多人吐槽舍友的情况,一一做了作业和方案应对,力保绝对不会让简一鸣不高兴。   怀着一种担忧又隐隐兴奋的心情,符盛蓝的紧张在进门的一瞬间被顺利击碎。   金毛巨大的热情溶解了他的紧张。   晚饭是他和简一鸣做的,到没有很复杂,就是速冻饺子,味道比符盛蓝想象中的好。   餐桌是木纹理的浅褐色,四把同色系椅子,桌上还有一束可爱的小雏菊,餐桌上面是暖光灯,照在饺子上产生一种柔和的美感。简一鸣坐在他的对面,而顺利则趴在他的脚边,符盛蓝感觉自己像泡在了看不见的温泉里,热气从他脚底涌上来,让人心头发烫。   “当然了,这可不是外面买的饺子,是我和奶奶一起包的,从擀饺子皮开始!”   符盛蓝不理解,并且感觉大为震撼。   在欧洲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他家基本上家务都是佣人们完成,就算回到花国,他和符滨河也属于不干家务党,要是保姆阿姨休息,他们就在临音附中的饭堂解决三餐。   换句话说,符盛蓝是个家务废才。   “这顿是最后一顿了。”简一鸣见符盛蓝的表情觉得很有趣,“你还想吃的话就要帮忙干活一起包饺子了。”   “我没有包过。”   “那更要试试。” 简一鸣倾情推荐:“自己包的饺子会特别好吃哦!”   符盛蓝将信将疑。   晚上洗漱完睡觉,符盛蓝回到房间里躺下,“真的去了别人家”的感觉落到了实地。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陌生的床铺。   不一样的洗涤剂味道,仿佛还残留着太阳的暖意。   就在符盛蓝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盛蓝,睡着了吗?”简一鸣在门口悄悄问。   符盛蓝:“……”   睡着了也该醒了。   他起来开门,就看见简一鸣抱着枕头在门口,顺利努力挤到了他们之间,昂首摆尾,看上去非常期待。   “第一天过来怕你认床,我来陪你睡!放心好了,我不会磨牙打呼说梦话,睡相很好的。”   “汪!”   符盛蓝顿时有被两条狗狗包围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把简一鸣和顺利都放了进来,简一鸣给顺利擦干净了狗爪子,狗狗很自然地就爬到了他们两个脚边,当真有要守护他们睡觉的样子。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顺利,你躺在那里我和盛蓝的腿都伸不直了。”   金毛这才挪了个位置,挤到符盛蓝那边去,暖暖的毛绒绒靠着符盛蓝,狗头搭在他手臂上,符盛蓝产生了浓重被依靠感。   “睡觉前要聊天吗?听说秉烛夜谈是增长感情最好的方式。”   符盛蓝想了想,问了一个很久以前就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要增长感情?”   “嗯?”   “为什么你会跟我做朋友,因为外公吗?”   “跟符老头有什么关系,不能是因为你吗?”简一鸣反问,“那你为什么会跟我做朋友呢?如果你愿意的话,应该会有很多朋友吧。”   有符健行这个表弟在,符盛蓝随随便便就可以认识很多的人,结果他到现在除了简一鸣,依旧是和谁都不熟悉的样子,保持友好的陌生距离。   “因为,就像外公他们会因为担心你会去娱乐圈让我来找你玩一样。”他们都没有明说,但符盛蓝知道这个意思,“我和其他人也没办法聊得来。”   只有音乐。   他很少其他娱乐,普通学生会关注的、热爱的东西他全都不熟悉,音乐是符盛蓝和其他人连结最直接的点,但是临音附中里面能够在这个点上和他关联起来的只有简一鸣。   “一鸣,你当初为什么会学琴?”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一个宠物博主的视频把我乐死。   养狗最大的恐惧就是你知道它犯错了,但你不知道它犯什么错hhh反正狗已经是一脸惭愧的表情自爆了。   +   今天回家,和鼠哥打了个照面,有老鼠跑进了房间!!   然后我把猫带进房间抓老鼠,结果她趴在我床底下睡着了……QAQ   我周一周二要出差,也就是说,如果明天这只老鼠还在我房间的话,它可能还要呆几天。   顺带一提,周一周二请假哈~ 第50章   学习是一件痛苦的事,无论怎么粉饰美化学习这个词,学习本身就是痛苦的,学乐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小就要开始练童子功,如果只是当做兴趣,不要求技术和水平或许还会快乐,一旦有考虑作为未来职业发展,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这个世界上跟工作沾边的,都很难用快乐来概括,所以起点就变得格外重要。   “你为什么会学钢琴?”安静的夜晚里,符盛蓝这样问简一鸣。   “我小时候看视频,看到铲屎官练琴的时候猫咪主动跳进了她怀里。”简一鸣笑了一声,“我大概是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看见就羡慕得不得了。当时我家养着吉祥,是一只黑狸花,对我态度总是很冷淡,放假回家会绕着我走,我想和它玩还得爷爷帮忙。”   “当时我也想猫主动跳到我膝上,就去学钢琴了。”   符盛蓝:“那猫跳到你怀里了吗?”   “这个事情也很好笑。”简一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细碎的笑声,“吉祥是跑来陪我练琴了,可是每次坐在我身边耳朵都贴着后脑勺,现在想来应该是我爷爷要求它陪我的。”   “但是因为吉祥陪我,所以我练琴就练得很勤快。”   “那现在吉祥呢?”   “在我初一的时候走了。于女士说是喜寿,那个时候吉祥已经二十岁了,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妥妥的百岁老人。它后来年纪大了除了不怎么爱动弹,其他都很健康,走的那天就像平时那样睡在窝里,后来我练琴的时候找它才发现的。”   “吉祥之后,就是爷爷听我练琴了。”   符盛蓝想起来,简一鸣的爷爷在他高一的时候就走了。   所以之后不怎么练琴也是因为听他钢琴的猫和人都不在了的原因吗?   “盛蓝呢?你当时怎么会练小提琴的?”   “小提琴是我妈妈选的。”   可能是黑暗的环境带来的安心感,也有可能因为对象是简一鸣,符盛蓝感觉自己像漂浮了许久的人终于落到了海底,过往觉得冰冷幽深的海里终于有了阳光,透过粼粼的波光看向天空,有些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像海底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升了上来。   无形的情绪在漆黑的房间里翻涌,像是在过去很多个夜晚里一样,幸运的是今天的他们身边有对方的存在。   “我妈妈在结婚以前是个小提琴天才,她深造留学的时候认识了我爸爸。”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前半段就像大部分偶像剧里演的那样,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经历种种磨难步入婚姻殿堂。但偶像剧会定格在两人在礼堂中交换戒指,在神的注视下接吻的那一刻,现实却会继续走下去,王子和公主的生活不会停留在“他们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的那句话里,在爱情的多巴胺退却之后,现实的问题重新摆在他们面前。   康奈尔原本作为罗贝尔家分支的长孙,未来很大可能能继承分家家主的位置,但因为他和符淼的爱情,爷爷曾经将他剔除在继承的行列外。罗贝尔家作为传承已久的家族,哪怕作为分支,积累下来各种的资本都非同小可,作为隐形的继承人,康奈尔也曾经是一呼百应的“别人家”孩子,婚后的社会地位却一落千丈,这种落差感严重影响到了他和符淼的婚姻。   康奈尔和符淼的结婚走迈向尽头的过程中,是姐姐克洛艾的诞生把他们拉回来,接着是符盛蓝,两个孩子曾经很大程度上抹平了他们的裂痕,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对婚姻再也没有过多期待的符淼,就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妈妈结婚没多久就生下了我们,为了照顾我们,停下了在小提琴方面的进修。她不再专注小提琴演奏事业,我和姐姐的小提琴启蒙都是妈妈教的。”   “我刚刚能稳坐的时候,就看着妈妈教姐姐拉琴,我……我小时候好像和妈妈姐姐一起组过弦乐队。”   “听起来好开心,是家庭演奏会吗?”   “……对,是家庭演奏会,我和姐姐轮流拉旋律,妈妈会给我们伴奏,然后爸爸会给我掌声。”   “我们还试过在爷爷面前演奏。”   符盛蓝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   遗忘这件事的本身,就让符盛蓝感觉到了惊讶。   原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避免回忆关于小提琴的事情。一把小提琴,承载了他关于家庭、家人、自己的各种回忆,有太多太多无法说出口的东西压在上面,小提琴再也不只是小提琴。   “我和姐姐以前总是会吵架,”符盛蓝笑道:“因为我们音乐的口味很相似,喜欢的旋律总是一样,每次演奏的时候都会争着要弹那一段,后来我们都是通过猜拳决定的。”   简一鸣听了也笑,“有兄弟姐妹一起拉琴真好,我家就我一个,小叔也没结婚,练琴也只有一个人,差点没把我寂寞死。”   “你顶多就是狗狗,又不是兔子。”   简一鸣:!!!   听到狗狗两个字,顺利比简一鸣的反应还要快,它在被子堆里爬了起来,趴在符盛蓝身上去蹭简一鸣,符盛蓝看不见他们的动作都能想象出来,简一鸣有点崩溃地说:“不是在叫你,傻狗。”   符盛蓝笑了一声,把狗子的身体摆在他们两中间,好让顺利有发挥的空间。   “别舔,住嘴,闭口!”   “再拱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符盛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旁边两条狗狗闹起来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反而让他一夜好眠,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位已经空了,也过了他们平时晨跑的时间。   他自己都吃惊于能睡那么久。   等他洗漱完出客厅,就听见了简一鸣和顺利在说话。   简一鸣家的采光非常好,阳光照射进来直接给家里铺上了一层暖色的滤镜,明亮而美好,开放式的厨房里,简一鸣正在做早餐,高大的男生穿着粉绿色的围裙,脚边围着一只金毛,狗狗的毛发在阳光底下有着绸缎一样的光泽,正使劲地去蹭它主人的脚,试图从对方手里获得额外的食物。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顺利,狗狗热情欢快地转过头来奔向他,然后简一鸣也发现了他,握着锅铲回头,“早餐还要再等等,今天是煎蛋培根和面包。”他特意叮嘱:“继续不要喂顺利,这家伙最近要减肥。”   被点名的狗子正尝试从各个角度爬到符盛蓝身上,符盛蓝脾气好,任它把自己当做高山征服。   果然早餐的时候,顺利各种嘤嘤乞食,简一鸣铁石心肠不理它,符盛蓝却总是忍不住关注脚边的狗子,见有机可趁,顺利更加卖力向符盛蓝撒娇,正思考着怎么给顺利偷渡一点食物,转眼就看见了严肃盯着他的简一鸣。   ——每一个成功减肥的狗狗背后,都有一个心狠手辣的主人。   顺利最后什么都没获得。   他们一起去学校练琴,一起回家。没有帮忙的保姆,也没有清洁的阿姨,只有他们两个凑堆的生活,比符盛蓝想象中要丰富一点,丰富的那部分,就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家务。   简一鸣家有扫地机器人,不过这是几年前的型号,还是简绍送给于女士的节日礼物,机器有点笨笨的,有时候撞到墙上了不会转弯,就连续撞好几次,很有撞到南墙也不肯回头的决然,傻傻的可爱。机器人有时候还会被顺利玩,狗狗会蹲在它旁边伸爪子把这个圆圆的东西拨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更好笑的是顺利一直试图坐在上面,就是碍于面积太小,狗总是掉下来,然后扫地机器人就会响起警报,疯狂投诉狗子妨碍它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简一鸣就会把捣蛋的顺利赶回房间,等机器人工作结束才放它出来,于是愤愤不平的顺利变本加厉地欺负扫地机器人,总想把休眠的机器人挖出来。   符盛蓝看得好笑,就去安慰可怜兮兮的狗狗。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BUG:简妈妈是五年级的时候走的。 第51章   符盛蓝本来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但是没关系,因为很期待,所以所有的不习惯都可以忍耐,然而现实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   他跟着简一鸣开始做过去没有做过的事,终于清晰明白地认识到自己原来真的是一个贵族少爷的事实。   “你这叫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简一鸣纠正他。   符盛蓝被“小仙男”三个字逗笑。   他们刚刚吃完晚饭,简一鸣负责做饭,他负责洗碗。放假了,临音附中的饭堂也关了,如果不想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自己做饭。   做饭的时候符盛蓝会尽量帮忙,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是拖后腿的那个,他不会洗菜摘叶子,也不会拿刀,但是简一鸣也不嫌弃他,一点一点教他,从厨房打下手到洗碗。   符盛蓝还真的没有洗过碗,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机器,叫做洗碗机。   “因为装修的时候忘记预留洗碗机的位置,”说起来简一鸣也无奈:“平时在家都是于女士做饭,洗碗的工作就交给我了。”   “你做饭也很好吃的。”   简一鸣哈哈笑:“我做饭不是因为不好吃,是于女士嫌我调味料加得多。她到现在都还在保持清淡口味的饮食习惯,少油少盐少糖,巧克力只吃黑巧,咖啡从来不加糖。”   符盛蓝表示:“你就走了另一个极端了。”   “你这话应该告诉卫帅。”辣党简一鸣坚决不认为自己是个重口味党:“我是普通正常的口味好吗!”   他们就油盐酱醋问题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讨论,瞎聊天期间符盛蓝的电话响了起来,才终止了话题。   符盛蓝垂眸,是来自国外的陌生电话,来电地址显示是柏林。   “里奥。”电话传来的声音具有明显的辨析度,听起来像是常年不言苟笑的人努力表现出慈祥,实际上却生硬得跟铁一样,和努力装严肃的符滨河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符盛蓝情绪微微波动,随即又不觉得意外了,无论是从什么渠道,只要他想,总能得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的。符盛蓝干脆掠过这一点,转移重点:“爷爷,柏林那边已经是深夜了,你应该要去睡觉了。”   罗贝尔老爷子听了果然很高兴,刚开始那点生硬都开始软化了一点,“不碍事。”   符盛蓝大概猜到爷爷打电话过来想说什么,符淼和康奈尔的离婚官司那么不顺利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背后站了一个罗贝尔老爷子。老爷子对这个花国儿媳没什么感情,却很喜欢遗传了过世多年的妻子那双绿眼睛的孙子,他和自己四个孩子的感情都用不上融洽来形容,跟两位数的孙子更加寻常,唯独对符盛蓝青睐有加。   在欧洲的贵族社会里,绿眸被视作贵族的眼眸,有绿眼睛的贵族就能在社交场上无往不利,现代这种观念减轻了很多,但罕见的绿眼依旧备受追捧。   符盛蓝开始和罗贝尔老爷子聊家常,面对一辈子强势的老爷子,只有符盛蓝会和一直跟着他的管家会和他说这些,即便是家族里的其他人,面对钢铁般的罗贝尔时,都很难表现出温情的依恋,大部分孙辈对他的感情不是平平就是恐惧。   七十多岁还在掌管家族的罗贝尔果然很高兴。   在罗贝尔老爷子开口之前,符盛蓝先发出邀请:“爷爷,你会想来花国看我吗?”   罗贝尔沉默了半晌, “看来你在花国过得很开心。”   符盛蓝没有否认。   “也只有你会使唤我了。”老爷子上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调侃的意思,似乎有点兴趣,符盛蓝松了口气。   他面对积威深重的爷爷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和亲切,但现在也不是以前了,符盛蓝从外公家和简一鸣身上学到了对待长辈的另一种方式。   “我会认真考虑的。”罗贝尔跟孙子说话的语气总是不自觉像对待下属一样,“记得要定时给我打电话,里奥。”   符盛蓝听出来,老爷子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也是罗贝尔的事实。   符盛蓝的父亲想争夺符盛蓝抚养权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老爷子的态度,继承人的位置现在罗贝尔老爷子依旧没有一个准话,康奈尔和他的三个兄弟姐妹谁都没能真正坐上去,这个时候倍受掌权人宠爱的孙子就特别重要了。   只有符盛蓝清楚,他是绝对不可能影响老爷子关于继承人的想法。而爷爷在他父母婚变之后表现出来的怜爱之情,除了感情的出发点之后,更多的还是无法接受他会脱离家族的可能。   “好的,爷爷。”   确定聪明的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罗贝尔老爷子满意的挂上了电话。   符盛蓝站在阳台上,轻轻地舒了口气,俯视楼下车水马龙,一道道光划过他的眼眸,像烦躁的鱼群有过他眼底的湖,扰乱了他的心。   冬天的寒风在这个时候倒是刚刚好,吹散了他脑子里的纷纷扰扰。   从简一鸣的角度看过去,站在阳台的符盛蓝拿着电话垂着眼,侧脸温润,像用古典技法画出来的人物,在绿色画具上混合朱红色和银白色画出来的皮肤,背景的光透过发间睫羽透出来,模糊了人物的边界线。   简一鸣想了想,从冰箱里翻了一包汤圆,还找了炼乳和牛奶。等符盛蓝从外面吹完了冷风进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碗热热的牛奶汤圆。   面对他惊愕的表情,简一鸣解释道:“突然想吃宵夜了。”   “冬天吃汤圆是最好了,又香又糯,甜甜的。”   在简一鸣的迷魂汤下,符盛蓝一口气吃了五六个,胃里刚刚消化出来的空隙都被迅速填满,符盛蓝吃到打嗝停不下来,简一鸣叫他用了好几个方法,还上网搜索偏方都没止住。   简一鸣听着他有规律的打嗝声笑了出来:“怎么你打个嗝都能打出节奏来?”   符盛蓝瞪了他一眼,打嗝打到说不出话。   “来,四四拍,一二三走起!”   简一鸣故作认真地给他打拍子,被符盛蓝追着打,顺利兴高采烈地加入其中,等符盛蓝揍了他一顿之后,发现自己打嗝终于停下来了。   “看来转移注意力这个方法才是最有效的。”简一鸣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蓝蓝和家里人说话是用外语,这里就不另外标注了。   销假啦,回来了,太累了,字数不多,红包补上!爱你们=333= 第52章   白天他们一起去借学校的琴房。   今年留校的人特别多,接连几个比赛,有志要参加的学生就得开始起早摸黑地练习,天天冲到琴房里恨不得天长地久缠缠绵绵,不然每天在家里练,没轮到家里人有意见,邻居就该轮流投诉敲人的门了。   这里还出现了一件趣事,在学生当中广为流传。有个练圆号的女生在聆音楼关了门都还留在学校里练习,晚上直接和朋友出去吃夜宵,回家的时候被抢劫了,女生抡起圆号把人砸了一顿报警,那个一时想不开的抢劫犯蹲在警察局里比圆号女生还委屈。   警察看看了他们两的体型差,一脸无语。   现在有点脑子的都去搞电信诈骗了,还晃悠在街上拦路抢劫的都是脑子有点一根筋的,抢劫风险大、收益低,现在的人谁还带现金,抢个手机完全划不来,而且抢的是个学生,也就是这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家伙,看见人家提着个盒子又是个女生才敢上前。   简单来说,又没脑子又没胆子,还没文化。   有个老警察经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提了一嘴:“把这家伙拎去验一下尿。”   委屈的家伙立刻像只被人抓住了翅膀的鸡。   毒检结果出来,得,进去不用说了。   报案的女学生后来是被警察送回家的,把爸妈都吓了一跳,但她本人心大得很,回学校还当场笑话说给同学听,重点表达自己的圆号完好无损,一下子就传开了。   音乐生们关注的不是这人怎么怎么着,而是认真考虑带壳的圆号砸人到底有多疼,最后得出结论,没骨折已经算挺幸运了。   练铜管乐天天拎着乐器走的人都是公认的强者。   还有人打听她用的乐器盒,无形给品牌方做了次免费的推广。   简一鸣听完了这事看了眼符盛蓝,再瞧瞧他手里的小提琴。他曾经上网查过这乐器盒,价格贵得让简一鸣都不认识数字了,把顺利论斤卖了也够不上它的零头,别说凶器了,简一鸣相信它能充当防暴头盔。   符盛蓝斜了他一眼,不太想探究这傻狗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反正抢劫肯定抢不到他头上。别看金毛傻傻的,该有的战斗力还是有的。   符盛蓝和简一鸣上午练了合奏下午再分别练习,没有了考试要求,两个人的合奏练得很任性,今天就练习途中开始研究给义工服务学校的小孩子弹点什么好,商量着怎么改编演奏适合,也不正经也不严肃,纯属闹着玩,玩得太开心,符盛蓝都有了负罪感。   “我觉得音乐最开始,说不定就是闹着玩。”简一鸣叮叮咚咚摁下琴键,模拟打击乐的声音,听着他把钢琴当成了架子鼓在敲,还真的敲出了一点架子鼓的味道。   他可以把钢琴当成架子鼓,符盛蓝绝对不可能把小提琴当成贝斯给他配乐。   不过偶尔听听这种别开生面的钢琴也很有趣。   “老是太严肃对待音乐的话,人会很累的。”   符盛蓝表情淡淡,语出惊人:“不是这个,上次那个!”   简一鸣差点呛口水把自己呛死。   男神、学神,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符盛蓝模仿得不能说惟妙惟肖,却有一股神似的味道,配上他那张仙男脸,让人都无端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怂狗简一鸣受不住了,立刻滑跪:“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必定认真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花赛前三。”   “昂?”   简一鸣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要签上这种不平等条约,偏偏嘴边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给自己加了两个字:“争取花赛前三……”   他满打满算就参加过一次比赛,少儿的比赛和成年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少儿级别的比赛以鼓励形式为主,好的坏的都有奖,以前的三等奖对简一鸣来说就是个鼓励性质的安慰奖,可成人组不一样,花赛虽然在国际上不是最顶尖的比赛,难度也是数得上号的。   保证上领奖台?   简一鸣知道自己帅,还不觉得自己能有那么帅。   郁闷的简一鸣继续自己的“闹着玩”敲钢琴,寒假呢,想什么比赛!   狗狗简很快就让自己快乐起来了。   符盛蓝静静地听着他的琴,像是遛狗溜累了坐在草丛边上偷懒的主人,看着狗狗追尾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的那种。   音乐的起源说法很多,主流观点分成四种,模仿说、感情说、劳动说、语言说,这些说法影响到了后来人们对音乐的看来,因此音乐分成了一个个不同的流派,注重形式的模仿说,注重感情表达的感情说和注重内容的语言说。虽然侧重点不同,不过大家都同意最早的音乐起源于打击乐。   原始、野性、荒蛮、自由。   相比起来,现代乐器经过历代的改良,还是显得过于秀气和斯文,就像穿着牛皮裙的原始人和穿着旗袍的古典女性。   然后简一鸣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开始搞事。右手古典美人,左手模拟不那么原始的原始人,像这两个完全不同时空的人碰撞,最后他还两边合成了圆舞曲旋律,仿佛这个大家闺秀和什么都不懂的原始人跳舞,右手收敛典雅,左手跌跌撞撞。   符盛蓝:“……”   能用音乐把画面描述得这么真实,简一鸣也是独一份。   听到后面他也受不了了,小提琴一起加入其中,把他两只手撑不起来的地方补充架构,不至于让大小姐和原始人那么寒酸。   “听着就像贵族小姐和酋长跳舞了。”   符盛蓝恨不得用琴弓把这个分神的家伙敲一顿。   虽然莫名其妙,但奇妙得很快乐。   下午他们分别练自己的曲子,简一鸣说他要先回家,抱顺利去洗澡,符盛蓝便一个人踩着夕阳走回去。   冬日的阳光总是稀少而珍贵,金黄的颜色像烧溶了的金子,像过熟的果子留下甜腻的汁液,温和地洒落在步行的人身上。夏天避之不及的阳光此时像个和蔼的老太太,人们恨不得亲近它多一些,再多一些。   符盛蓝沐浴在这灿烂的余晖底下,慢慢往简一鸣的家里走。仅仅是几天,路就很熟悉了,他随着感觉和身体走,脑子里一路都是简一鸣今天早上顺手而弹的曲子,很短,稀奇古怪,但是足够有毒。   毒性之深,现在还在符盛蓝脑海中单曲重复。他哈出一口气,便呼出了一阵白雾,几秒消散了个干净,曲子却越来越清晰,符盛蓝自己还条件反射地给它不断填补细节。   他走得慢,还没到家天就黑透了,一盏盏路灯在天黑到彻底看不见之前亮起,像一个个过高的举灯人,灯光被茂密的树叶遮挡,只有零散的灯光落下来,朦胧照亮路人前行的方向。   走神的符盛蓝没注意到旁边一只小猫从绿化的灌木丛里横冲直撞出来,像个蛮不讲理的行人不管不顾越过马路,撞在一时没留意的符盛蓝脚尖,然后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躺在地上,虚弱得喵都喵不出声,把新手上路的司机吓得一跳,心理状态比躺在地上的猫咪还差。   符盛蓝过了好几秒才跑过去看躺在地上的猫,不知道它伤到哪里不敢乱动,慌乱之下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简一鸣,把小简同学也吓得要死。   他听符盛蓝的语气,感觉不是他不小心踢到了猫,而是开车撞到了人似的。   等简一鸣来的时候,猫咪躺了很久,呼喊的声音都弱了,听见陌生人的脚步声才睁眼,宛如碰瓷的人碰到了警察的头上,迅速爬起来拍拍躺脏了的衣服,表情嫌弃地迅速爬起来窜进了草丛里,不见踪影。   简一鸣:“……”   符盛蓝:“……”   两个少年在风中凌乱,感觉在这个寒冬的夜晚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符盛蓝先笑了出来,“你被猫嫌弃了!”   “你还被猫碰瓷了!”   猫咪通常是在春年花开的时候开始发-情,然后在食物最多的炎热夏天里生下小猫崽,接着在冬天将至前把那些亚成年的猫咪赶出家门,让它们独自经历第一个冬天。但这只猫咪的猫妈妈显然没有抓住最好的时间,冬天来的时候,小猫还没有到独立的时候,负担不起那么多口的猫妈妈只能把这些半大不小的猫咪赶出家门,让他们提前毕业面对世界了。   “我记得它,是经常回去小区的猫,还凶过顺利。”   这几只半大不小的猫捕猎的能力练得不怎么样,倒是和小区里的人卖萌乞食做得好,小区里还布置了专门的喂食点。   符盛蓝看着灌木丛,发现那只猫也没跑多远,就蹲在丛中。“是没吃饱吗?”   “之前听说几户人家想把它们带回家过冬,已经逮了好几只了,这只可能是漏网之鱼。”简一鸣也发现了它,啧道:“聪明过头了。”   猫咪从灌木丛里探出了猫猫脑袋,对着他哈气。   符盛蓝忍俊不禁,绿眸里像散入了星光,渲染得整片星空闪闪发亮,简一鸣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所谓青春,大概就是快乐总是不期而至,就算被猫碰瓷,也能在冬天的晚上开怀大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 第53章   踩着音乐季最后的尾巴,王曦开了在临城的演奏会,直接就在临城最大的音乐厅,整整两千个座位,一天售罄,网上全都是希望加场的留言。   世界级演奏家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简一鸣还是第一次在那么正式的场合听王曦演奏,平时的王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纸老虎”长辈,看起来很凶,原则问题以外却很软,几乎挡不住简一鸣撒娇和亲近,真正的老虎是卫丛,看起来慵懒随意,实际上才是心硬如铁的那个人。   至于符老头?   那不是个从头到尾都软乎乎的慈祥老头吗?   可是今天站在台上的王曦感觉非常陌生。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几,不爱运动,身材偏胖,平时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然而当他今天穿着修身合体的黑西装上场,眉目沉稳,自带稳健气场,把所有人都带进了他的领域,在这里,他就是唯一控场的王者。   今天上半场弹拉赫玛尼诺夫,下半场演奏斯克里亚宾,用两位俄国作家的作品讲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国音乐的转折点。同一时期的两个重要作曲家,前者被誉为“浪漫主义最后的钢琴巨人”,音乐自带贵族气息的浪漫,后者则是面向现代主义的作曲家,作品充满激-情和冲突。   两位作曲家年纪不过相差两岁,却代表了俄国音乐两个截然不同的时期,一个身披浪漫主义的荣光,作为最后的霸主镇守浪漫主义音乐的光辉,另一个则迈向了新时代,掀开新时期音乐的序幕。   王曦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莫斯科音乐大学毕业的,在俄国那个人均挂上艺术buff的国度杀出了自己的名声,后来在德国进修,是现代德奥音乐流派的代表人物,琴风既有俄国音乐的大气场,又不乏德奥音乐的细腻,集两家之长,不乏温润,广受乐迷喜爱。   他演奏的俄国作曲家作品也是这样,既有作曲家原本的大气蓬勃,没有失去粗狂线条的美感,又补充了细节的缺失,像是给汽车加上了润滑油,本来吭哧吭哧前进的小汽车一下子无比顺畅的运作起来,各个齿轮贴紧配合,生涩之感荡然无存,让坐在车上的听众非常安心,并且期待起了路途上的风景。   简一鸣听过王曦的演奏次数也不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台上唯一的主角身上,听众的咳嗽声、窃窃私语、摩擦等各种声音都从他的听力范围之中消失了,只有王曦的钢琴。   它像一头雄狮,站在临海的山崖上居高临下,它凶猛强壮,蓬松的鬃毛在风中招摇,既有希腊雕像那种流畅线条美感的浪漫,同时如山峦般起伏的肌肉又透着健硕的力量感。   非常迷人。   当王曦上半场演奏结束的时候,简一鸣的情绪还在王曦的钢琴里浮沉,刚刚上半场结束的掌声都没有惊醒他,整个人宛如泡在了王曦演奏的海洋里。符盛蓝瞧他的状态,也没有惊动他,去买了瓶水,放在他手边。   下半场两首斯克里亚宾的三首作品之后,王曦把卫丛邀请上场,现场的气氛一度热烈起来,矜持的听众们忍不住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欢迎这位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出现在台前的演奏家。   向来懒散的卫丛表情十分惊喜,顿时让底下的听众更加热情,好像隔空逗到了偶像,王曦瞪了他一眼,卫丛才收敛起来。   卫丛不是演员,却很会在这种时候通过一些小小的手段挑起听众的热情,比如现在,他让整个演奏厅如同演唱会现场,恨不得仿古砸点花上舞台,才好表达他们的激动。   卫丛俏皮的对王曦眨眨眼,乖巧状。   两个人的互动又引起听众充满善意的笑声。   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当两位演奏家坐在钢琴面前时,所有人安静了下来,一点杂音都消失不见。   舒曼,《C大调幻想曲》第一乐章,四手联弹改编版本。   幻想曲是舒曼推向顶峰的一种钢琴音乐体裁,这种音乐形式的特点正如它的名字,具有幻想的自由奔放、乐思浮想联翩的特点,而这些特点正好和精神分裂症患者舒曼高度匹配,他和幻想曲相辅相成,舒曼以他的幻想曲出名,幻想曲因他到达新的高度。   这首作品始于筹建贝多芬纪念碑,它的内容却充斥着对爱人克拉拉的爱与激-情,对克拉拉的思恋与狂热的爱意作为动机,以贝多芬《致远方爱人》等素材作为主题,第一乐章呈现出浪漫缠绵、气势宽广,同时热烈激动的感情特征。   感情表达是舒曼作品的重点,他不以描绘具体的时间和景象闻名,那波澜起伏、充满诗意幻想的音乐表达才是舒曼最吸引人的地方,而这恰好是卫丛最为擅长的。   有时候卫丛会沉浸在这样的音乐中无法自拔,每次卫丛开始像个风筝一样要起飞的时候,总有个宛如秤砣般稳如磐石的王曦把他拉回来,他们一动一静配合演奏,将曲子的沉思忧郁和梦幻激-情尽数诠释。   当演奏结束,他们起来鞠躬的时候,场下听众的欢呼声几乎要把整个演奏厅的楼顶掀翻。   简一鸣像突然惊醒的人,恍然才发现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演奏咻一下就过去了,活灵活现展示了什么叫做光阴似箭。   他怔怔地望着台上的钢琴,环视四周情绪高昂欢乐的听众,久久不能回神。   等卫丛和王曦第一首返场结束的时候,简一鸣和符盛蓝说了几句话就跑掉了。   “我去弹琴啦!”   符盛蓝:“诶?”   “晚上不用等我回去了,我去卫帅那里睡!”   整个演奏厅里,只有简一鸣一个人提前离席。   卫丛懒得跟王曦谢幕提前回到了后台,看见只有一个符盛蓝时挑了挑眉,没等他问,符盛蓝先说:“他说要去你家弹琴。”   卫丛笑了一声,“臭小子,就知道薅羊毛。”   卫丛家里有一台斯坦威大三角和专业的隔音室,加上独栋的别墅,深夜弹琴都吵不到邻居,除了距离有点远,其他都问题不大。   “你来吗?”   符盛蓝愣了愣。   “想去听一鸣弹琴吗?”   符盛蓝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露了,他觉得卫丛很像海里传说中的塞壬,只是他不必用歌声都能轻易挑动人类内心深处的欲望。他没有犹豫地说:“我想去。”   卫丛笑得跟偷到了鸡的狐狸似的。“现在你比以前可爱多了。”   卫丛和王曦打了声招呼就把符盛蓝带走了,王曦瞧这组合,有种要打电话给符滨河的冲动。想想都快要成年的孩子了,卫丛一个弹钢琴的总不会跨系拐了人家小提琴的天才走。   卫丛家是指纹锁,卫管家给简一鸣录过指纹,所以简一鸣一路狂奔到琴房里没有阻碍。来的时候匆匆,坐下的时候却冷静了下来。   刚刚脑子像是一锅沸腾的水,现在坐到钢琴面前反而没有急着弹。   他静-坐了十分钟。   等卫丛打开琴房的门时,奔流的钢琴声音涌出了琴房。   ——和刚刚王曦在台上弹奏的一模一样。   音质、处理的细节、小的技巧动作……   符盛蓝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他惊讶地看向卫丛,只见卫丛神色莫名。   他直觉卫丛并不高兴。   卫丛依靠在门边,没有打断那个兴奋上头的少年。   简一鸣弹着弹着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他放慢了速度,敲琴键的动作变得小心,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一鸣换了一种演奏方式,听得人别扭,再换一种,又换一种。   之后声音就和王曦的琴声大相径庭。   卫丛没有打断简一鸣这种实验性质的演奏,利落地把门关上,在冰箱里翻出一个简单的奶油蛋糕,自己先咬一口,再找一个给符盛蓝。   “不用管他了,等他玩够了会自己找房间睡觉。”   简一鸣不是第一次来,有时候卫丛觉得,这家伙说不清比自己还要更清楚他家的布置。   符盛蓝接过蛋糕,神情不属。   卫丛抓了下头发,干脆说:“要不还是进去听?”   符盛蓝想了想,坦然地进去了。   彳亍八口。   卫丛都被他过分直白的动作逗笑了。   算了,直接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浅谈舒曼c大调幻想曲op.17第一乐章   舒曼C大调幻想曲的演奏技术初探   舒曼C大调幻想曲分析与演奏研究 第54章   搞文化行业,最容易的一件事叫做模仿,最忌讳的一件事叫做抄袭。   古典音乐演奏作为文化行业中的一份子,在这里面却有点特殊。古典音乐的乐谱是确定,简单形容就是一道数学题,答案是确定的,问题就在每个人的解题思路,有些模仿不叫抄袭,叫做“有先人之风”,就像一个作曲家要是被乐评人说“有贝多芬之风”,那个作曲家很可能会高兴死。   在这种情况下,古典音乐界更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原本应该作为即兴炫技的华彩有了固定的乐谱,原本应该自由想象和发挥的音乐有了固定技巧要求,自由创作的空间被压缩得极小,仿古、复古和规范成为了行业发展的重点。   于是古典音乐里出现了更加畸形的现象,老师教导小孩子们开始走捷径,先是给他们听一个演奏家的经典版本,循回往复地听,让他们的演奏不断模仿经典,揠苗助长,顶着“小肖邦”、“酷似李斯特”、“深得拉赫精髓”头衔的新人如雨后春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冒头,又一个接着一个成为仲永,寿命比那些流量明星还短。   但是那些研究者描绘的贝多芬就真的是贝多芬了吗?   被创作出来的贝多芬哪个又比哪个高贵呢?   在这些模仿人里,大概也没有哪个比今天的简一鸣干得更极端,闭上眼睛,有的是人会把他听成王曦。   卫丛从来没有给简一鸣走过这种捷径,让他生气的是,这家伙听了他那么多的琴都不像他,反而一次演奏会就会王曦俘虏了去!   他养了那么久的苗苗突然觉醒,马上要开花结果的时候突然长腿,把自己连根拔起跑到别人家的菜园里!   换个真的园丁,拿起花铲和别人拼命的心都有了。   在简一鸣“模仿”和“模仿的人是王曦”两件事之间,都说不好哪件事更让卫丛生气。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简一鸣虽然是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却不是一条愿意活在别人影子里的咸鱼。别说让他顶着“小王曦”的名头出道了,就算是顶着“小莫扎特”他都不乐意。   这样一想,卫丛就放松了,随他折腾随他玩,玩够了说不定还能得一点启发。不过他是没想到符盛蓝会那么紧张,看上去比他这个正牌老师要在意多了。   哦,王曦和符滨河也比他要紧张简一鸣的钢琴生涯。   那就没事了。   小崽子有那么多人看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总不会走上歪路的。   卫丛心很大地去睡觉了。   符盛蓝陪简一鸣练琴到深夜,等简一鸣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沙发上睡了个人自己也吓了一跳,再看钟,快凌晨三点了,早过了他们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狗狗简绕着学神符几圈,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不吵醒人移动到床上。   他趴在钢琴上仔细打量符盛蓝。   他第一次见到符盛蓝的时候,觉得这是个漂亮的玻璃人,脆弱、精美、易碎,人瘦得很,他把他从聆音楼抱到校医室都没怎么费劲。现在的符盛蓝,那种脆弱和易碎感消退,他变得健康,人也长肉了,醒着的时候像个高贵冷淡的王子,一个眼神能冻死个人,睡着了倒有些平易近人,像冰雪消融,爱笑了,更漂亮了。   简一鸣神差鬼使地靠近他。   皮肤好白,是混血的缘故吗?头发看起来好软,上次剪头发的时候就发现了,好像有点带棕色,在光线底下才能看出一圈浅浅的棕圈。手也好大,握住小提琴的琴颈绰绰有余,左手的手指头都是茧,这是练琴人的勋章,是小提琴人始终如一日夜练琴的证明。   就在简一鸣准备戳戳符盛蓝脸颊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简一鸣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啊、啊啊啊啊——!”简一鸣被吓得往后一坐,彻底惊醒了意识不太清晰的符盛蓝。   他像一只受惊高高竖起耳朵的兔子,吓得差点心脏跳停,面对坐在地上的简一鸣陷入了惊讶性无语。   “刚、刚刚想叫你起来,去、去去去房间睡觉!”简一鸣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欲盖弥彰,“不好意思,之前弹琴太入迷了没有注意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其实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了,没弹够了就会回去的,在卫帅这里我有固定的房间,他……”   简一鸣这时想起来,卫帅的别墅很多,但是能立刻住进去睡觉的只要他和简一鸣的。   简一鸣突然失声,符盛蓝奇怪地望过去。   不不不、不对!   我之前才和盛蓝睡过,他睡相可好了,没有打呼噜没有磨牙没有动来动去,几乎是怎么睡着就怎么起来,晚上也不会翻来翻去……   等等,我刚刚在想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我的房间在楼上。”   狗狗简浑浑噩噩,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带路的狗狗。   汪!   简一鸣以为自己假期余额很充裕,有足够的时间消化阎王王的那场音乐会时,被阎王王当头一棒,拎进了比赛集中营,其他四个人都已经在了,只有简一鸣一脸懵圈,像一只无辜的狗狗闯进了凶恶的人群之中,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王曦只想捂额头。   这家伙跟他老师不看信息的坏习惯一个狗样。   “接下来一个月我、卫丛、林老师和陈老师作为你们的指导老师,进行集中密集的赛前培训,然后就去首都参加第一轮比赛。”   “过年给你们放三天假,年三十、年初一、年初二。”   “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俄国卷王举起她的手:“我可以不过年!”   奥莉加来了一年多,通过大量的打工日常锻炼口音,花国语说得无比顺溜,还不知道跟谁学了点临城口音,混上俄国卷舌,就像一碟蛋炒饭加辣椒加花椒加香菜,独此一家的味道。   王曦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要过年。”   奥莉加扁着嘴巴,像只可爱的小金鸭。   简一鸣倒是知道王曦安排了巡演,过年的时候刚好在王姐姐的城市演出,估计父女两今年一起过年。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想到还有集训这种事。   在场的五个学生,除了他以外都干劲满满,显得咸鱼简特别不识好歹。   狗生艰难。   他回家跟符盛蓝一说,学神符一点都不奇怪。“如果这种程度的集训都没有,反而让人怀疑学校对花赛的诚意。”   “一个月有点紧张,但很合适。”   这种集训其实是最大的用途就是调整状态,把学生从普通的状态调整到能比较好面对比赛的程度,不过效果见仁见智,玻璃心该碎的时候还是要碎,王曦再厉害也没法一直替玻璃心上台。   “盛蓝你以后肯定是个严格的老师。”   符盛蓝垂下眼眸:“我不太适合当教师。”   在学神光环底下瑟瑟发抖的简一鸣却说:“我倒是觉得你很适合。”   符盛蓝惊讶抬眸,看见的是对方的笑脸。   “在学校里你就干得很好,老师和小孩们都喜欢你。”简一鸣翻箱倒柜地找糖,头也不抬,“就是这样会有点高内耗。”   “来,给我们的符老师补充能量。”简一鸣翻出来了糖,笑嘻嘻地放在符盛蓝的手心里。   符盛蓝看了手心的糖半晌,才剥开糖纸放入口中,这次是正常的葡萄味。   “好甜。”   “是吗?我觉得甜度刚刚好。”   ……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一个周,花赛就敲响了海选的钟声,网络上开始大规模报道关于花赛的消息,整个花国音乐圈都在围观这场五年一次的盛会。   简一鸣看了看报名人数,已经朝着七位数去了。   “太夸张了吧……”   向西看了眼他手里的新闻,很淡定道:“还好,国内现在有超过八位数的琴童,就在家门口的比赛,适龄的都会想去参加一下,就算不通过也能积攒经验。”   日常作为“积攒经验”的一员,向西参加类似的比赛已经太多了。   “但是也太多了。”简一鸣惊恐:“第一轮不是只有一百人参加吗?”   向西想对这只没经验的狗叹气了。“不是‘只有一百人’而是‘居然有一百人’,其他同等量级的比赛,通过海选的大概就四十人到六十人左右,花赛第一轮有那么多人还是因为它自带鼓励性质。”   音乐世界的残酷,超乎想象。   海选整整持续了半个月才结束,海选结束之后简一鸣和他的四位同学、带队的两个老师、王曦一起飞往首都,准备参加第一轮比赛。   这也是王曦第一次亲自带学生参加比赛,他有种不同于自己比赛,也不同于上台演奏的紧张感,这让他做了很多功课,包括但不限于询问同行。当他以为自己万事俱备的时候,另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简一鸣晕交通工具。   上飞机的时候只是一条怂狗,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一条死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赶在正月之前,简一鸣拉着符盛蓝去剪了头发。   “俗话说正月理头死舅舅,虽然我们也没有舅舅,不过还是赶在过年前先把头发剪了吧。”简一鸣拨了一下符盛蓝的刘海,“其实你没刘海比有刘海好看耶。”   符盛蓝一下打在他的手臂上,简一鸣笑嘻嘻地放开了作怪的手。   “师傅,麻烦给他剃光头。”   理发师傅认真地打量了眼简一鸣的头型,“小伙子头颅长得好,理光头应该挺好看的。”   “喂喂喂!” 第55章   简一鸣登机的时候就有很夸张的装备——睡觉用的充气U型枕、耳机、耳套、耳塞、眼罩、风油精、晕机贴、晕机袋,短短两个小时的旅途,他以为自己建的是万里长城,真实却是建了条马奇诺防线,并且同样没有逃过晕机的命运。   向西艰难地扛起简一鸣的一边手臂,奥莉加自动扛起另一边,高三的学长和林茗就跟着帮忙拉行李,王曦把他那个太自觉的学生赶去拉行李的行列,和向西一起把人拖到酒店去。   王曦很头疼,他没预料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提前了一天到,明天这个时候,这群孩子就要去抽签,后天就要正式第一轮比赛了,能留给一鸣休息的时间非常有限。   卫丛听说了之后,立刻定机票过来。   他也头疼:“估计是听力问题,一鸣听力太好了,飞机上的噪音大,加上机器运作的声音,一下子把他卷了进去。”   “之前怎么都没发现?”   “你忘了,他家就在学校附近,平时活动的地方不是步行能到就是骑自行车,公交车不都怎么坐。”   简单来说,咸鱼简作为鱼本身不擅长游泳,然后他干脆躺平摆烂。   王曦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简一鸣就喝了点水,睡了整整一天,被卫丛叫了起来去抽签。起来的时候人还是晕晕的,像只褪了色的狗狗,无精打采。   一直到坐车去到比赛现场抽签的时候,简一鸣都脑子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舍友从向西变成了卫丛。   “不应该啊,我只是晕机晕车,没有吃毒菌,怎么就有幻觉了?”   卫丛气笑了:“人家还要比赛,你好意思让人照顾你?”   不过向西因祸得福,本来比赛前很紧张的,现在被简一鸣吓一吓,人的心思都在这病歪歪的狗狗身上了。   简一鸣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按照顺序摸了张纸条,打开了一点,马上跳出来一个“1”。   大家知道简一鸣手黑,就是没想到他手这么黑。   卫丛懒得配合他小把戏,直接拉开后半张,上面写着“11”,比赛地点首都艺术中心。   大家松了口气,又没完全松掉。   不能说很黑,但也不是一般的黑了。   花赛第一轮,持续一周,两个比赛场地,一个点七个人,一天将会轮十四个人,简一鸣轮到了第一天下午的第一个。   一个不怎么好的顺序。   在比赛当中,最好的位置通常是中间靠前的时候。   太前了,评委也没有进入状态,而且不确定比赛选手整体的水平,所以打分会相对保守。当他们听了好几个人,心里有数的时候,人也进入了相应的状态,好的选手此时更容易得到好的分数。   太后了,评委也进入疲惫期,想着尽快结束,现场的听众的反应也没有那么热烈,在沉闷的环境里弹琴,会大大增加选手的演奏压力,失误率大大增加。   不要说评委不专业,评委也是人,会兴奋会疲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能把这种状态起伏调整得偏差较小就已经很专业了,将评委当成公平公正没有失误的超人才不正常。   简一鸣的位置在第一天,有了一个上午选手的表现,下午的人无疑更幸运一点,但是下午第一个就上,位置又没那么好了。   其他四个同学,向西和奥莉加都在第二天,学长在第三天,林茗在最后一天。   简一鸣就算了,这家伙手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是没想到林茗居然会在最后一天,并且和她一个时间段一个比赛点的还有路加·刘。   其他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比林茗紧张,林茗自己倒是表情镇定。   王曦作为他们的主心骨,拍拍手掌招呼学生们:“好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就回酒店休息了。”   因为花赛,本来就人多的首都彻底变成了黄金周的首都,人多到爆炸,路上极其拥堵,幸好王曦订的酒店不算远,他们步行回酒店,叫外卖吃饭。   简一鸣就喝了一碗粥,倒头大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再次被卫丛叫起来,吃完中饭去比赛现场。   今天只有他和卫丛两个人过去,卫丛去主要是防止这只晕车狗倒在半路起不来了。   简一鸣先去彩排,摸一次比赛用的琴,再换衣服,卫丛就呆在后台等他。   卫丛环视周围,不适地皱紧眉头。   比赛紧张的学生、比学生还要紧张的家长、指导的老师、比赛的工作人员,如果把这里的场景变成一首曲子,那就是充满了不和谐和弦的现代主义作品。   他二十年前不喜欢这场的场景,二十年后……依旧不喜欢。   所以卫丛自己不参赛之后,就连当评委的次数都少,这次本来没想过要来的,但是接到王曦的电话,等卫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以简一鸣的身体素质,就算前一天晕机,休息了一天应该状态都恢复了才对。   ……不过也正因为是这个时候。   长时间练琴、日夜不休的疲劳、备赛的压力,所有的东西积聚在一起,晕车只是戳破了气球的那根针,让里面的东西一下子爆发出来而已。   只是第一轮比赛,已经有人开始在赛前崩溃了。   卫丛望过去,一个估计踩着年龄线报名的小女生受不了赛前的氛围,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她身边围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和女生几分相似的女性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女生趴在她的肩上哭泣。   卫丛突然想,自己该不会是把简一鸣当成儿子养了吧?   他的脑内黑洞还没有闭上,简一鸣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十六岁就长得比人高一个头的少年一脸虚弱出来,把自己的脑袋当成啄木鸟的嘴,敲敲他的后背,把换下来衣服的袋子递给他。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还是卫丛第一次给人当保姆呢。   他接过袋子,看看时间,快到上场的时候了。   “人还清醒吗?”卫丛气不过,把他脑袋当成狗狗脑袋揉了几把。   睡了两天的简一鸣缓缓地点点头。   “看样子不怎么清醒。”卫丛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薄荷糖,撕开包装纸怼到他嘴边,简一鸣乖巧地吃了进去,然后整张脸皱得像张被揉成团的纸,五官快要离家出走了。“听好了一鸣,打起精神来,前面我们已经走过了九十九步,现在准备踏出最后一步了。你该练的练好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现在打起精神来,准备上场了。”   “正常演奏不会有问题的,现在能做到吗?”   简一鸣:“能。”   “给点气势,能不能做到?”   “能!”   “好,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卫丛带着简一鸣到上台的楼梯前,这边还在幕布之后,灯光昏暗,隔着一个楼梯,却是万丈光芒,恍若另一个世界。   卫丛手掌稍稍用了点力,推了一把上台的简一鸣,看着他踏上楼梯,踏入光的舞台里。   撑住啊,一鸣。   这里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小小的中转站。   简一鸣的琴声从台上传来。   有点虚,指尖力量不够,但是该强的地方强了,该弱的地方也弱了。   节拍没问题,节奏没问题,谱子也没问题。   声音有点飘,不过足够通过第一轮了。   卫丛松了口气。   站在台下的人,真的说不定比站在台上还要紧张,这大概就是所有送考家长的心态吧。   ……   “路加,今天还去比赛场地吗?”路加·刘的妈妈稍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不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昨天也没怎么睡,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吧。”   路加倔强地摇摇头:“没关系,我先去听听现场。”   “花赛里应该没有你的对手才对,不用那么紧张的。”   “没事妈妈,我先过去赛场了。”   “行吧,你要去哪个比赛点?妈妈待会去找你。”   “我去首都艺术中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的股东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语灵心 20瓶;song 18瓶;阿仙、一只咩咩 15瓶;盈盈 11瓶;遗忘、爱看小说的我、wuli叶叶 10瓶;QD夏夜 6瓶;0713gee、涵虚、鏾场魡拥抱乀、50414130、浅忆、茶杳 5瓶;啾也 4瓶;小树长在边缘、猫雨 3瓶;没有蜡,reborn、幼稚鬼、修瑶、绮柒、笙歌竹潞、白白白白白白熊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路加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他现在最正确的选项应该是留在酒店睡觉休息,但是感情先于理智一步行动,他还是坚持到比赛场地听他对手们的钢琴。   如果他理智优先的话就不该来花赛,而是听老师的话老老实实练琴准备奥赛。   他已经打听好了,卫丛的音乐附中一共有五名学生参加,分别在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和最后一天,最后那天的早上也是他参加第一轮的时间,这样算算中间他还有三天时间休息调整,问题不大。   可惜没法练习。在备赛期间就没有钢琴可以练,不过举办方很贴心的给每个选手准备了电子琴,电子琴的声音和手感和钢琴差太远了,只能说聊胜于无。   路加·刘随着人流进入演奏厅。   这次的比赛分成了两个,一个是首都音乐厅的室内乐厅,另一个是首都艺术中心的小型演奏会厅,分别可以容纳七百人和六百人的演奏厅。不过这种规模的演奏厅,在路加看来都有点太狭小了,他自己开过的演奏会就不止六-七百人的规模。   果然花国的古典音乐土壤就是贫瘠。   路加扫视一眼全场,有将近一半的空位,他能轻松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   所以为什么卫丛会选择回花国呢?明明美国有更好的条件和环境。   路加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堵着一口气不顾老师的反对报名了花赛,跨越了半个地球来到这个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国家。   虽然有花国姓氏,路加已经是三代移-民了,这是他首次踏上自己先祖生活的国家。   让我来听听这里的选手水平吧!   花赛作为国际赛事,鼓励本国选手参加,但也有很多像路加一样跨洋过海来的选手,特别是临近的俄国来的人。   第一轮的比赛里,外国选手大概占了五分之一,其他五分之四都是花国本土的人,听起来好像数据特别悬殊,但把这些人放进海选的百万人里,就会发现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了。   大概第二轮两者的比例会进一步拉近。   路加听完了上午场之后心里有了判断。   下午场第一个人上场了,路加看了一眼名字,是他今天的目标。   第一个音落下去,路加的眉头就拧紧了。   凭心而论对方的水平不差,但也没有路加心理预期的目标,总有一股大病未愈的虚弱感,说错没什么错,就是虚得很,像个强撑着病体上台的病人,手指的力度总是轻飘飘的。   总结起来两个字:就这?   路加更加愤愤不平了,他甚至没有听完就提前离席。   比路加年纪、经验更多的评委听出来了更多的东西——基本功扎实,有想法,就是状态不好。不是临场发挥的状态,而是当即的身体状态。   其中一个评委转着笔想,幸好是第一轮初赛,又是第一天,评审以基础和技巧为主,那点虚得像个蹲了两三天厕所出来的感觉倒不妨碍晋级。   路加·刘休息了整个下午之后,不甘心又去听了向西和奥莉加的现场。   他的妈妈忧心忡忡和路加爸爸打电话:“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不用担心,这次花赛没有比才,也没有诺曼和格罗佛,他要战胜的只有他自己。”路加的爸爸安慰刘妈妈,“多见识其他国家的选手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你能再试试联系卫丛吗?”路加因为这次比赛和他的老师吵架了,这次参加花赛他都没有随行,路加爸爸还要在美国忙生意,这次就只有路加妈妈跟着去照顾他。可是宠爱孩子的妈妈总是拿路加没有办法。“听说卫丛在花国到任了一所音乐高中的校长,他们接受注资吗?捐赠也可以!”   “冷静点。”刘爸爸不得不叫停妻子,“这些要做也是之后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比赛。”   “现在专注比赛吧,亲爱的。”   “可是路加从小就那么喜欢卫丛,学琴是因为他,来比赛还是因为他,如果这次见不到他,我担心……”   “你这么跟路加说好了,卫丛说不定就坐在台下,他难道要给卫丛听一次糟糕的演奏吗?”   路加妈妈恍然。   “先劝他休息吧,真正有本事的孩子总会在第二轮上见面的。”   “你说得对,亲爱的。”   路加还是坚持听完了第二天、第三天临音附中的三个人才回去休息,最后一天的上台前,还特意留意了排在他前面的林茗。   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小。   林茗的个子和手属于一看就能看到她钢琴职业生涯尽头的类型,但是路加没有小看她,反而更加关注她。五个人里面,林茗的表现也是最稳的,她像一个孤独的舞者,她有明显的缺陷,却在台上尽情舒展跳跃,那份宁静的展现很难不让人心折。   路加终于找到一个他觉得配得上当卫丛学生的人。   他练琴的起因是卫丛,坚持则既有卫丛的原因,也有看到自己天赋和得到夸奖的未来,既能满足他未来的生活需求,又能极大地满足他的表现欲和精神需求,但这些条件在林茗身上不可能完全体现。   然而她的钢琴是那么的平静,像一朵花在台上绽放,她手下的肖邦有着迷人的魅力,在台上路加好像看见夜莺在歌唱。   肖邦是钢琴人最为熟悉的作曲家,但很多演奏家三四十岁就不再公开演奏肖邦,因为他们手底下的肖邦越来越油,就是人到中年的油,听得人满耳腻味,温柔的肖邦也变成了矫情的肖邦。   ……   第一轮结束,临音附中的五个学生都顺利晋级,王曦长舒了一口气。   他担心的简一鸣倒在台上、向西失速、奥莉加兴奋过度、学长撑不住压力、林茗被卡难度的事情统统没有发生,实属让人高兴,当老师最大的成就感就来源于学生有成绩了。   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王曦言辞委婉地对向西提了几点建议,语气温柔得让简一鸣在旁边探头探脑,被敲了一击脑门才老实起来。   他又严肃对奥莉加第一轮表现进行了批评,被说完了的俄国姑娘表示虚心受教,然后对简一鸣做鬼脸,半点不受打击。   王曦对学长是一番激动人心的鼓励,第一次被钢琴系主任打鸡血的小伙子兴奋得满脸通红。扭头他和林茗聊天,态度和平且地位平等地对话。   简一鸣等着阎王王和他说话呢,像狗狗叼着食盘坐在门口等主人注意到他,尾巴翘起很是期待。   “你……”王曦回头瞧见他,简一鸣竖起耳朵听接下来的话,“算了,卫丛你给我过来!”   简一鸣:???   这不对啊,阎王王!   不能厚此薄彼!   简一鸣几次想跳起来吸引王曦注意,被大佬一手摁了下去,像小孩子玩拍地鼠的玩具那样摁下了简一鸣,狗狗简闹得王曦受不了了,他才勉强说了一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下一轮还弹成这样看我揍不揍你。”   简一鸣满足了。   这才是他的阎王王嘛。   奥莉加在后面狂笑不止。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加:追星boy   +   周日接到上司电话,让我周四周五出差……   可恶,休息时间接到上司电话果然没什么好事! 第57章   花赛的赛程非常紧张,第一轮和第二轮中间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主要是给评委缓口气用的。   花赛的评委分成了三批,海选、第一轮和第二轮、半决赛和决赛。人数最多的是负责海选的评委,他们之中部分也会负责这两轮的选拔,这部分评委将要连续听近四周的时间。   这些评委在第一轮和第二轮结束之后,会根据选手的表现分别给出意见,让最后的评委参考,不过一般情况下,第一轮和第二轮之间休息的这一天,这些评委就会参加举办方办的晚宴,进行一个不那么严肃和正式的前置交流,聊聊对晋级的五十个选手意见,方便两个赛点的评委对这些选手们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也利于他们后面写报告。   第一轮是一百人,第二轮淘汰一半剩下五十人,第三轮半决赛又是半数淘汰,剩下二十五人,最后参加决赛的只会剩下十个人,角逐最后的前三名,以及个别曲目上的最佳获奖者。   路加·刘固然是这次比赛的夺冠大热门,但他不会是这次晚宴的主角。他参加的比赛多,自己也开过独奏会,评委们对他太熟悉了,也早就有了各自的看法,不必过多交流。   “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作品的线条感太弱了。”   “他老是想复刻卫丛演奏舒曼的那种感觉,当然弱化了作品的线条感。”   “本来不同作曲家的处理方式应该要有变化的。”   “不过他的舒曼确实很有卫丛的味道。”   “你听了最近卫丛和王曦的四手联弹了吗?几年不见,卫丛对舒曼又有了新的理解。”   “我也去了,确实很精彩!”   大概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他们的话题就从路加转到了卫丛身上,又从卫丛转到了他学校的几个选手身上。   “听说都晋级了。”   “那确实很不错。”   “不过那五个孩子里面,三个男生的实力都偏弱,倒是两个女生不错。”   “俄国那个学生演奏很有干劲,音符处理得也利落。”   “她实力确实很不错,而且那种力量感在这个年纪当中的孩子都是少见的,就是不知道她弹德奥作曲家的作品怎么样,我稍微有点担心她的肖邦。”   “第二轮她好像也没选肖邦那类的作家,不过半决赛就逃不掉了。” 说话的评委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引来歧义,后面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能晋级半决赛的话。”   和他关系比较好的评委哈哈给他打圆场:“正常发挥的话,她的实力足够上半决赛了。”   比赛正常发挥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就连久经舞台多年的演奏家都不敢说自己在台上一定能正常发挥,更别提这么年轻在台上,面对众多评委和听众正常发挥了。   “听说她是王曦的学生。”   “怪不得。”   “确实有王曦演奏的感觉。”   一听师承,就有更多的人应声,有更多的评委对她感兴趣了。   其中有人问:“听说卫丛的学生也来了,你们知道是哪个吗?剩下的那个女生?”   临音大有老师也在评委当中,她却故意不说话,想听听其他人的评价。   临音大早就把简一鸣当成了他们的学生,听了他好几次的演奏大课,对他充满了“自己家的崽”的感情,可惜这次她所在的比赛点不是简一鸣比赛的那个,没能听到他的第一轮演奏,因此她现在特别想知道其他评委对他的评价,但现场评委们的反应和她的想法大相径庭。   “林茗,我记得是叫林茗。她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在第一轮里除了路加之外演奏得最好就是那个孩子了吧,表现的又稳又好。”   “就是个子和手都太小了。”   “太小了,很多作品都弹不了呢。”   “不过卫丛大概不会在意这个?谁知道他收学生会是什么标准。”   “说得也是。”   “很符合卫的性格。”   临音大的老师不得不插句话问道:“其他男生表现得怎么样?”   “其他男生啊……”听过的评委们都努力回忆了一下。“抱歉,不太记得了。”   “不错是不错,但是没什么记忆点。”   “第一个上台那个是不错的。”有个评委看了临音大的老师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复道:“不过好像水土不服还是紧张,我觉得很多地方都没有表现好,中规中矩,如果第二轮还是这样的话,恐怕很难晋级半决赛了。”   “啊!你说的那个我也记得,他是不是上台前拉肚子了?”   “有可能。”   评委们开始吐槽自己的学生赛前总像蹲在了厕所两天两夜刚出来的软脚虾,琴声总是软趴趴。基本上所有老师都遇过类似的糟心问题,聊起来很有共鸣。   临音附中的老师在这里就不再好插话了,心里也微微有些失望。   毕竟简一鸣平时考试什么的表现得那么好,结果上台却只有这个水平,其中落差真的谁听谁知道,可是台上演奏和平时演奏有差距,在古典音乐圈里也是大概率事件。   她本来以为简一鸣会有例外的。   很快她又想,要是简一鸣有花赛拿奖的实力,也不会那么早就决定要报考临音大了吧?   论实力,国内首都音大才是最好的音乐高等学府。而临音大,看看这次来当花赛评委的只有小猫两三只就知道差距了。   ……   每个国际比赛办赛都有自己的办赛特色,比如奥赛就有最早的现代国际音乐比赛名号,比赛以“宁缺毋滥”出名,举办至今一共有二十多届,过半数的比赛没有冠军。花赛则以“鼓励选手”出名,具体表现就是选曲的自由。   花赛的第一轮和第二轮只对选曲时期有要求,要包含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民族主义音乐四个重要音乐时期,对作曲家和作品都没有具体要求,让选手尽可能地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表现技术和特点,评委将根据选手的作品难度、基本功及技巧、作品的完整程度、作品的完成程度、艺术表现力几个维度打分。   以十分为标准,除了林茗之外,其他四个人的作品难度配置都在八分左右,林茗大概在六分的区间,至于其他的评分问题,在备赛的过程中王曦都掰碎了跟他们每个人讲过。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相应的弱点和问题也各不相同。   “明天就是第二轮比赛了。”简一鸣趁着卫丛洗澡悄悄给符盛蓝打电话,“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第二轮之后,会安排另外一个演奏厅给淘汰选手演奏之前的准备曲目。”简一鸣跟符盛蓝打电话,说完这句忽然自己的求生警铃狂响不止,简一鸣哭唧唧地补充:“我不是说我会去那边啦,起码第二轮不会。”   其实他真的很想问,如果我被淘汰了你会去淘汰者的演奏厅听我的钢琴吗?   但是这句话到嘴边就不敢说了。   简一鸣自己也说不清楚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赛前紧张?灰心丧意?   不是这样的。   咸鱼简觉得自己上领奖台很艰难,但也没有咸鱼到觉得自己过不了第二轮。   试探?   可是为什么……   简一鸣还没想过,如果是朋友,如果仅仅是朋友,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分清这些细微差别。   电话那头的符盛蓝觉得简一鸣中间这点时间的停顿有点微妙的奇怪,他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卫帅出来了,我洗洗就准备去睡觉啦。”   “好,晚安。”   “晚安。”   简一鸣挂了电话,人还靠在露台的围栏上。   临音附中给自己学生订的酒店房间都在高层,隔绝了楼下的熙熙攘攘,留出了足够安静的休息空间。从高楼俯视,底下是花国首都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道路两旁的路灯组成一条长长的灯带,像一条卧在黑夜中的龙,经过的车辆都是浮光掠影,为这条卧龙增添光彩。   对简一鸣来说,这样繁华的景色都是陌生,陌生到有一种虚幻感。   这就是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感觉吗?   那跨洋过海去到临城生活的符盛蓝是什么心情呢?   简一鸣还没有意识到,比赛的紧张气氛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情绪,放在平时,心大的狗狗绝对不会有这样细腻的忧愁。   “在阳台干什么?明天早上就要比赛了,还不赶紧洗干净睡觉!”卫丛洗完出来赶紧把狗子赶进浴室里。   除了简一鸣自己之外没人觉得他手气好,第二轮抽签这家伙又抽到了第一天,还是第一天的上午,无论是王曦还是卫丛都已经只剩下“果然如此”的念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确定我周四周五出差,也就是说本周五和周六要请假了各位。   +   对不起各位,是的,我忘记设置了 第58章   简一鸣坐在后台,看着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好像和当时在临音附中的后台也没什么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耳朵里听到的都是陌生的声音。   陌生的人,陌生的琴,还有陌生的心情。   闭上眼睛,简一鸣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像音锤敲在低音鼓上,沉稳有力,正正体现了那个“心如擂鼓”的词,每一次都仿佛自带颤音。   简一鸣知道自己在紧张。   他想起拟定曲目时卫丛说的话。   “你知道花赛是什么样的比赛吗?花赛和其他国际比赛都不一样,把‘鼓励’刻在了脑门上,被戏称为国际音乐比赛的空白舞台,期望以最大的自由度来促进花国音乐事业发展的比赛。”   彼时说话的时候,卫丛正懒懒地半躺半坐在沙发上,“花赛选曲自由背后最大的逻辑是,鼓励学生用曲子表达自我,不限定主题,站在台上你们想说什么都可以。”   花国出来的琴童有一个很统一的特点,基础功练得好,稳得住,同时也内敛而不善于表达。这对这一痛点,花赛可谓是绞尽脑汁让人说话。   “选择什么样的比赛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的人奔着评委去,有的人奔着举办方去,有的人奔着比赛本身去,但我奔着自己去。”   “说到底,比赛只是一个平台,不要去管音乐比赛的主题是什么,先去思考你的主题是什么。你想要告诉评委什么?想要站在台上述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站在舞台上?”   “想好这些,你就能选定曲子了。”   花赛不像某些音乐家纪念性比赛,它开放自由,曲目库丰富多彩,没有强硬的技术规定和作品要求,就是希望选手在舞台上有自由发挥的余地,能够在各个重要的音乐时期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找到自己喜欢的命题。   演奏家和演员都带一个演字,本身就有一定的相似。正如有的演员戏路宽,而有的演员只适合某种特定的角色,演奏家有的可以跨时代演奏不同的作曲家,有的却只能是特定某个时期,或者干脆就特定某个作曲家。   获知这些的前提都是尝试,练习尝试,上台尝试,演奏尝试。   花赛提供了这样的尝试平台。   简一鸣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过去的经验里,比赛曲目就是比赛曲目,像寒假作业那样,老师列出一张清单,他老老实实做完就完事了,从来没有思考过背后的逻辑和意义。卫丛突然把这么大的一个选曲自由砸下来,简一鸣茫然无措。   “高一期末的演奏考试,你不就做得很好嘛。”卫丛满不在乎,好像这只是一次演奏考试,而不是站在弟子站在国际舞台上的第一站。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演奏厅的舞台就不是舞台了吗?”卫丛打断了他的话,摆摆手,宣布下课。   简一鸣尝试过找王曦商量,以往总是事无巨细的王老师给了他一个脑门弹,“自己想。”回头问符盛蓝,符盛蓝也给他一个脑瓜崩,“别偷懒。”   啊不是,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有默契!   咸鱼累了,咸鱼想不到。   第二天他找卫丛:“要不演奏主题就定咸鱼吧?”   卫丛:“……”   百毒不侵的卫老师都被他惊到了,作为咸鱼的始祖他都没敢在台上暴露这件事,而简一鸣已经有种要在舞台上躺的感觉。   卫丛摸摸下巴,“如果你不怕被老王剁成咸鱼段当晚餐的话,其实我也无所谓。”   最后简一鸣实在想不到,卫丛就让简一鸣把喜欢的音乐家列了出来。   喜欢的音乐家等于认识的音乐家。   数量少得都不需要师徒两纠结,在卫丛看来就是万亩田地中种的几棵苗,用上一只手都是礼貌了。   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李斯特,非要把最后一根手指用上的话,勉强加上舒曼。   这贫瘠的土地,强盗来了都得先当农民才有东西吃,摇骰子决定都凑不齐六个面。   最后他们把主题选定在贝多芬身上,原因无他,老贝影响力大,纪念他的、模仿他的、和他有关系的人够多,简一鸣接触过和弹过关于他的作品也多,最起码还有老王摁着他脑袋练的《贝多芬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打底。   现在坐在比赛后台的简一鸣才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平日的咸鱼,但凡稍微努力一点,他接触过的音乐家也不至于那么少——至少拉赫玛尼诺夫和斯克里亚宾两位俄系作曲家,能把骰子的六个面填满且有余!   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   轮到简一鸣上台了。   他站在登台的楼梯之下,理了理衣服,拉了拉领口,深吸一口气,等广播播完他登场的信息之后,缓步走到台上。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这次没有卫丛来配合,王曦本来想跟着来,被简一鸣送到了今天下午上场、紧张到脚抖的向西向同学那里,自己拎个包就走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简一鸣坐到钢琴面前,以《悲怆》奏鸣曲严峻阴森的减七和弦拉开了第二轮演奏的序幕。   ……   第二轮第一天早上头三个上台的选手表现都相当一般,第一个上台的选手翻车翻得太厉害,不仅速度忽快忽慢,光凭速度听起来像是原创作品一样,中间还有漏乐段的,他可能弹着弹着就发现自己漏了之后,后面的曲子就像踩了香蕉皮,主打一个叫做惨不忍睹,四十分钟的演奏时间他整整提前了十分钟结束,属于自动出局的类型。   有了惊险刺-激的第一个示范之后,后面两个上台的选手就属于中规中矩地保守,技术的小毛病有一点,但不多,表达有一点,但也不多。不仅是普通的听众听得昏昏欲睡,就连评委心里都觉得倒霉。   他们一天要听八到九个选手的演奏,两个赛点三天结束第二轮,之后的四天时间里会把演奏厅留给被淘汰的选手,而评委们则要开始赶自己经手的晋级选手意见,也要给淘汰选手们写评价。   今天一天早上就有一个明确被淘汰,两个在淘汰线边缘的,如果最后一个表现得也不怎么样,他们这个早上就算是废了。   今天花赛选手的质量还是不怎么样。   这也是花赛的老问题了。   举办历史只有十几年的花赛,在国际比赛中年轻得过分,而更过分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从花赛中出头的演奏家,听众的舆论中已经有“花赛是不是废的”的言论,一旦成规模,花赛就再也没有优秀的选手参加,这个比赛就真的废了。   虽然今年有路加·刘参加,但他可不能代表花赛,大家一提起他,只能想到美国伊莎贝拉国际钢琴比赛,就是卫丛拿到成年组冠军出道的那个比赛,不过路加参加的是少年组。   就在评委也在头疼的时候,简一鸣敲下了他第一首曲子的第一个音。   像梵钟敲在耳边,那一瞬间的气势让人为之一振。   《悲怆》的引子。   只有短短十个小节的引子,第一小节的左右手两个和弦弹下去,像冰水浇在了人头顶,阴森的白雾从台上的那台黑白钢琴上蔓延开来,命运的危险仿佛淬着冷光的钩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勾了过去。   强而有力的和弦,戏剧性的对比,英雄和命运的碰撞。   大家好像看到了舞台上的英雄独白,像古希腊的歌剧唱出了不甘命运的《悲怆》。   刚刚走神没有注意广播的人模模糊糊产生了强烈的后悔——太强了。   同时他的心里又浮现出一个疑问:这孩子是谁?   那么强的表现力,没有道理他完全没印象!   没等他去翻选手介绍的册子,又立刻被曲子拉走了注意力。第一乐章复杂的节奏变化营造出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感,让人屏气凝神,精神紧张,根本分不出额外的任何想法,只能任由自己的情绪被台上的那个人牵走。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原本想上洗手间,回来之后完全忘记自己十分钟之前干了啥……我怀疑我被外星人绑架了人间十分钟,但说不定在异世界里挣扎了一年。   《悲怆》我推小破站一个资源:【贝多芬】c小调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Op. 13 (巴伦博伊姆演奏)   不认识是谁?郎朗的老师。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59章   坐在听众当中有一个曾经和简一鸣有过特殊交集的人——为简一鸣特意出过一期讲解视频的up主妖妖精。   妖妖精作为曾经的钢琴琴童,虽然没有走上钢琴演奏的职业道路,但也没有离开音乐圈的范围,这次花赛举办,她从海选开始就一直有留意,不过只是留意网络消息,就连入选第一轮的选手都没有特意去听。   后来是她的小伙伴决心做一系列花赛的视频,花赛分成了两个赛点,才把她拉过来帮忙。   她的小伙伴想跟路加·刘,以他为主要角色剪辑讲述整个花赛,所以第一轮和第二轮都跟着路加的比赛点,和她打配合的妖妖精就去另一个比赛点,但妖妖精没想到她居然会错过简一鸣!   简一鸣的脸暴露在舞台镁光灯下的第一时间,她就认出了他。   明明是同一张脸,在电视剧里有点天真的小弟弟模样,站在台上数盏镁光灯打在他脸上时,妖妖精才发现这也是个五官深邃清晰的帅哥,眼神沉着锐利,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大自然中觅食生存的狼。   只是一个瞬间,妖妖精就被他的眼神吸引了。   简一鸣从上台开始就和前面的选手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明确让人知道,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妖妖精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职业习惯上头,妖妖精的脑海中顿时刷起来弹幕:   ——我屮艸芔茻,简一鸣居然在这里!   ——什么路加·刘,有简一鸣香吗?   ——我……   台上的简一鸣垂眸看向琴键,手里的纸巾擦了一遍琴键,当他抬手弹下一个音的时候,妖妖精一个激灵。   她不知道贝多芬的《悲怆》可以这么……这么难以形容,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躯壳,触碰到了她的灵魂。   前几秒她脑袋里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考虑再次为简一鸣出一个系列视频,思考怎么引流和推广之类的事情,现在却是一秒清空,她像那个站在古一法师面前的史蒂芬·斯特兰奇,被人一招打到灵魂出窍。   时间好像过得好快,又好像很慢。   妖妖精回过神来的时候,简一鸣第二轮的演奏已经到了最后一首——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   以贝多芬的英雄开始,以舒曼支持筹建英雄的贝多芬纪念碑的作品结束。   听众会为他的《悲怆》震撼,也会为他的《C大调幻想曲》感动。   在创作《C大调幻想曲》之前,舒曼创作了Op.1《阿贝格》、Op.2《蝴蝶》、Op.9《狂欢节》、Op.13《交响练习曲》,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到创作Op.17《C大调幻想曲》时,他的钢琴曲作品难度、织体、和弦、节奏等各个方面已经到达了相当的高度。   这首作品引用贝多芬《远方的爱人》旋律,同时把当时无法见面的爱人克拉拉的名字刻在了曲子里。Clara,最后的两个字母,R在钢琴上是re,A在钢琴上是la,所以在舒曼的作品里看到五度,实际上就意味着克拉拉。   1836年,因为无法和克拉拉见面而痛苦的舒曼,将他思念、痛苦、忐忑,渴望拥有克拉拉的起伏心情统统写进了Op.17里,克拉拉的名字写满了整首作品之中。   这些音符落在简一鸣手里化作真正的声音时,妖妖精感觉自己的心架在了火上烧,那种焦灼的不安,那种患得患失的焦虑,还有贯穿其中、不断呼唤克拉拉名字的五度。   她的心在颤抖,好像真的有一个此生挚爱的人,不断地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完全沉浸在了简一鸣为她构建的场景里,能真实地体验到音符底下作曲家那种不安和忧虑,那种渴望到灼烧心灵的痛苦。   就在她觉得要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的时候,音乐转向了一段极具梦幻的温柔乐段里,仿佛在歌颂回忆他与克拉拉曾经的快乐时光,尖刀子变成了钝刀子,越是美好越是渴望。   当第二和第三声部从遥远的平行到逐渐拉近再到交叉的时候,像是电影里俯拍的镜头,男主角和女主角分别从街道的两头走向中间的岔路,它不是相遇的喜悦,而是害怕错过的焦虑,这种心情像拉紧的琴弦绷到了极点,听众生怕主角真的错过时——他们终于相见。   当喜悦的音符演奏出来的时候,妖妖精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十万烟花绽放空中,巨大的快乐击中了她,乐曲也一扫前面的低迷,转向对未来的信心,坚信自己与克拉拉的感情,像相信春天生根发芽的花朵,终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别说普通的听众了,就连妖妖精这种业余的音乐人都被简一鸣牵着走,只有专业的评委才能在此时游刃有余。   不过镜头忠实地记录了评委们的肢体状态变化,明显能读出其中从消极转变为积极的情绪变化。   音乐线条处理得很好,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恰如其分,复杂交错的速度变化,起伏不定极具浪漫色彩的情绪波动,一切都处理得清晰明了。评委一边聆听选手的演奏,一边又微微抽离自己的情绪,以冷静理性的目光审视每一个音符,每一个乐句。   把第一乐章中间的部分当成一整个段落处理,不再切分,同时处理中间的线条,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段落,带来强烈的整体感和画面感,中间的情绪波动起伏,都是情节的波动起伏,看起来就好像电影一样。   这种处理方法有点熟悉,是之前在哪里听过?   没等他想起来,简一鸣的第二轮演奏就结束了,评委们都觉得今天早上有了不错的收获,微笑着为他鼓掌,圆满结束了早上的比赛。   说真的,出现一个简一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晚上评委们还在讨论这个神奇的选手。   “才十六岁,踩着报名的年龄线进来的。”   “看来卫他们学校的教育确实做得很好,这次他们学校踩着年龄线报名的孩子都进了第一轮。”   “但是简一鸣的参赛经历只有之前的少儿赛事。”   “什么?一次成人组的比赛都没有参加过吗?我记得有些比赛年龄线还放宽到了十五岁了!”   “没有,真的没有,而且大型比赛只参加过一次!”   发现这个事实的评委是首都音大的老师,和他对话的是他的同事,他们也是所有评委中,最担心花赛的那一拨人。   花赛是唯一在他们家门口举办的国际性比赛,首都音大的很多老师不是担任花赛的评委就是背后赛委会的成员,他们通过花赛吸纳大量优秀的学生,花赛的失败同时也以为着首都音大的失败。   他们比谁都渴望一位真正的花赛明星——而且没有上大学的更符合他们的心意。他们跟赛委会申请,把简一鸣第一轮的演奏特意翻出来。   两位老师:“……”   其中一个首先来打圆场:“看来简一鸣选手第一轮的时候身体状态不太好啊……”   “太紧张了吧?”   “或许是临场发挥的问题。”   总之不管是什么猜测,第一轮的软脚虾表现都给刚刚火热的气氛浇上了一盆冷水。   “再看看吧。”最后另一位老师来打圆场。   现场演奏很吃演奏者的现场发挥,简一鸣的表现让他们无法确定这是这是一位大心脏的演奏家,还是一个状态不稳定的心跳玩弄者。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另一位评委终于想起简一鸣的作品处理方法和谁相似了!   王曦!   和王曦演奏拉赫的时候处理方法类似!   倒不是说一模一样的处理手段,就是那种感觉,就是那种感觉,那种他到现在只听过王曦能演奏出来的感觉!   是王曦的弟子吗?   他不太确定的猜测,因为此前从来传出过王曦收了弟子,倒是因为路加,所有花赛的评委都在猜测谁是卫丛的弟子——那么多年只听说过那么一个,眼看着也只有那么一个,他们都默认是弟子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有一颗兴奋得宛如挖掘到了宝石的心情,那种吃土吃了半天,吃到心灰意冷,吃到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吃到了一个原石,稍稍打磨,就看到了里面属于宝石光芒的原石!   简一鸣还没有完全绽放,但评委已经有了预感,他可能吃到了一颗帝王级的宝石!   评委那颗满心炫耀的心已经无法抑制了,他不顾时间打电话给他的朋友:“约翰!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有意思的小选手!”   “是吗?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叫什么名字?”   “他真的太可爱了,坐下来之前我以为他是可爱的小狗狗,跟我家的史努比一模一样,坐下来之后我发现我错了,他的钢琴太美了,野性难驯,有种直插人心的锐利!就是有些不够节制,但少年意气风发,坦诚直率也很好,还有那个音乐线处理得太漂亮了!”   “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他演奏的舒曼我很喜欢!手法还有点生涩,但那种渴望之情,让我也想起了我的克拉拉,就是不知道他演奏的时候想念的是谁了。”   “唉……美好的爱情!”   约翰:“……”   他发现了,他的朋友并没有想告诉他是谁,只是因为太想找个人炫耀了,才打电话给作为评委的他。   “所以到底是谁呢,我的朋友?”   “嘘!我可不希望传出什么不好的新闻,反正到时候你肯定一听就知道了,我很乐意在那个时候和你讨论!”   约翰: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约翰:极具好奇心的猫*对方看中痛点打出暴击*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太累了,我晚一点抓虫。 第60章   简一鸣的演奏就是上午最后一个,妖妖精回酒店叫外卖,等外卖的时候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钢琴的声音,兴奋的整个人都停不下来,好像蹦了两场演唱会回家,心脏还在砰砰跳得兴奋。   她迫不及待想要做点什么。   音乐比赛全程不能录音录像,妖妖精就趁着简一鸣退场的时候拍了几张照片,等她想起来翻照片的时候,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拍的居然没一张能用,说出去都是职业up主生涯的滑铁卢,能被粉丝调侃一万年的那种。   少年人行动敏捷走得快,简一鸣起来鞠躬到离场,她回过神举起手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鞠躬抬起头了,妖妖精的照片里是个起身站直的虚影,她连拍的几张是他鞠躬抬头走人的全过程的——虚影,就没有一张抓拍实了,更别提看到脸这种事。   不行,我还是得做点什么。   妖妖精翻出了相机准备录像,这是她少有的纯输出录像,没有草稿没有准备,小姐姐急切地先把她快乐的情绪撒播出去,根本就等不及付之于笔墨等到回家剪视频的时候。   她今天就要录!今天就要发!   这是她花赛系列视频的第一弹!   在这之前,妖妖精听过了朋友的打算也没打算要掺一脚的,她做音乐的范围主要是流音乐方面,流量大、素材多、关注多且赚钱,出一期电视剧里的古典音乐都算是擦边了,压根就没想过要正经做古典音乐类型的视频。   花国的古典音乐圈流量实在是太小众了,就连朋友做花赛,妖妖精都觉得是扶贫,而她来帮忙是来度假的。   看到简一鸣的那个瞬间,妖妖精确实是动了做视频的心,但更多的是看在对方的脸以及在娱乐圈混过的份上——有才有貌身材好的小哥哥,谁会不爱呢?   但是现在,妖妖精的心情就变得很纯粹了。   什么流量、什么热度、什么赚钱?统统不重要!   她好像回到了最初踏足自媒体的时候,没有赞助、没有广告,甚至也没多少粉丝,只是因为对音乐的热爱和分享欲作祟,开始自己捣鼓起小视频。   妖妖精一头热地冲了进去,下午的演奏会都没有去。   她反正也不指望多少粉丝会看见,就是纯分享了。   快,张嘴!吃我安利!   ……   第二轮比赛最早上场的简一鸣,后面两天半都在乖乖同学学长提行李做后勤,像条勤勤恳恳的工作犬,主打一个可爱乖巧还能干。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王曦最早拿到了比赛结果,临音附中的五个人里,只有简一鸣和奥莉加晋级了。   向西被淘汰他们都不太意外,这孩子第二轮演奏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节奏失误,也是他的老问题了,只要他上台的心态没能稳下来,这种情况就很难改善。向西戴眼镜顶着个乖学生头,明明看起来像个学术型的样子,偏偏长了一颗玻璃心,压力一大就容易崩。   高三的学生走的时候另一个极端,稳是稳住了,稳过头了。曲子练得太熟,有种走过场的感觉,完全没有新鲜感和新探索,一心求稳在台上就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像个垂垂老矣的人,很难能讨到评委的欢心。   至于林茗——王曦和卫丛之前早有讨论,侥幸能过第二轮,也会止步半决赛,但真到了这一步,王曦对她的可惜比其他人更甚。   女孩子低着头,看着赛委会给她的发的那张以遗憾开头,以抱歉结尾的卡片,神情不明。   卫丛很不优雅地对老王翻了个白眼,把淘汰了的三个学生带走,留下狗狗简和熊娃奥莉加给王曦照看,像个不负责自己出门hi的父亲,留下妈妈辛辛苦苦带两个问题儿童。   他在社交网上找了个评价好的猫咖,将三个孩子往猫堆里一丢,自己大手一挥,趁着简一鸣不在,把菜单上的甜点全部来一份。   “我们吃得完吗?”向西不好甜,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点心就开始觉得腻味。   对甜食同样一般的学长摇摇头,他们看向了在场唯一的女生,林茗坐在猫猫堆里,快要被可爱的猫咪淹没。   比起两个明显对它们兴趣不大的臭男生,林茗这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更受猫猫们的欢迎,几只很有接客意识的猫咪纷纷靠近女孩子,软软嗲嗲地喵起来,欢乐表示可以摸摸抱抱的意图,一点都不像它们其他高冷的同类。   林茗尝试摸了摸其中一只英短的头,得到猫咪主动蹭手心的待遇,女孩子抿紧的唇都被猫猫软化,慢慢弯了起来,看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高三的学长看得有点呆了,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美好得颤动少年的心,比赛淘汰的失落感都被掩盖了过去。   向西小同学心思都没有放在两个校友身上,他被一只漂亮的布偶猫勾去了注意力,猫咪蹲他身边的在猫爬架上,坐姿端庄优雅,就是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向西的手臂,像古时候风俗行业的小姐姐逗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把人逗得心如擂鼓面红耳赤。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错,猫咖里身经百战的布偶,和完全没接触过猫的愣头小伙子。   卫丛边吃边观察这边三个学生的状态,比他想象中要好,失落是不可能不失落的,但情绪调整得比卫丛想象中要快。   林茗这个小姑娘可能是其中最气愤的那个,也是调整最快的。只要她这口心气不丢,总会找到自己的位置,走演奏出道又不是只有比赛夺冠一条路。   让卫丛来评价,林茗本来就不是比赛型选手,她选曲范围限制太大,别看好像难度分和其他人只差了两分,但几个维度的评分里面,向来以难度定档,难度分少了两分就算降了一个档,其他的作品完成度和艺术表达也会跟着降档,整体分数下降的绝不只是两分的距离。   比较令人担心的是向西,这孩子为了备赛特意参加了几个比赛,就为了得到上台锻炼的机会,来花赛冲刺,结果止步第二轮,傻小子差点当场哭出来,现在又有了点摆烂的意思。   简一鸣摆烂,还有天赋撑一下,向西摆烂,就有可能会真的烂掉。   至于高三那个娃,过了第一轮就有种“我中了彩票”的样子,第二轮淘汰也就是失落了一阵子,就有心情看女孩子了。   等卫丛吃够了甜点,随手从把开始迷失在猫咪们的迷魂海洋中的学生提出来一个,挑挑拣拣放了个抹茶慕斯在第一个幸运儿向西面前。“吃吧。”   向西说不出拒绝的话,拿了勺子一点一点挖。   “这次比赛玩得还开心吗?”   卫丛听着这个傻孩子发出了一个傻傻的单音,他又换了个问题:“喜欢钢琴吗?”   “喜、喜欢!”向西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完了吗?”卫丛撩起眼帘,“你享受到这次在大舞台演奏的快乐了吗?”   向西傻了。   “别本末倒置了。”说完,卫丛就把人赶走了。   向西这种玻璃心的孩子,越是在意越害怕失败,越害怕失败越容易失误,一个无敌的死循环。   话说一鸣的紧张度也比之前要高了。卫丛想,但是本人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也罢。   卫丛心态无敌好——反正迟早会意识到的。   第二个被卫丛提上来的是高三的同学,卫丛和他讨论一番关于新鲜感和探索的问题,看他听得云里雾里的样子,就知道人没怎么听懂。   算了。卫丛心想,心态稳也是个好事,音乐又不是人生的全部。   不太在意意味着有上限,成就有限,但同时也会快乐很多,不会因此纠结、痛苦、彻夜失眠。   最后一个是林茗,卫丛对她投喂了榛子蛋糕、巧克力卷,还准备塞她一个蓝莓慕斯的时候,小姑娘打了个饱嗝,涨红了脸。   卫丛看着笑眯眯,“开心点了吗?”   林茗抿着唇笑了笑。   “还会不甘心吗?”   林茗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会。”   卫丛大笑:“好,记住你今天的心情,保持心态。”   女孩子愣住,随后哭笑不得:“卫老师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的?”   “正常的老师绝对不会把我们带来猫咖的。”   “这不能算我奇怪的理由啊。”卫丛毫不在意,“哪有什么正常和不正常呢?”   林茗想了想,还真的是。正常的音乐生,也没有她体型那么小的。   但——哪又怎么样?   她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体型带来的限制,却依旧不甘心从此放弃。当初不甘心,现在也不会甘心。甘心的话就认输了,怎么可能会认输?这辈子都不会认输。   “好了,你们后天还要上台呢,回去准备吧。”   等卫丛把三个学生带回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哭唧唧的简一鸣和奥莉加。   王曦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了能够借琴房的琴行,把他们两摁头泡了一天,简一鸣觉得自己是条咸鱼都要溺死了。   简一鸣以为自己接下来到比赛前都会泡在琴房里,王曦和卫丛挑好了想听的场次,带他们去听同龄人的演奏。   比简一鸣想象的还要精彩。   “这样的人也会被淘汰吗?”   “淘汰的原因有很多。”卫丛斜瞧了简一鸣一眼,“不过最大可能崩的原因就是紧张。”   紧张之后,淘汰之后,状态松弛下来了,赛后演奏比比赛的时候还要精彩。   简一鸣发现,好像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的股东们飞吻=33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仙、申铭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的墨迹 40瓶;阿则 36瓶;子夏与子长、萧千婳 20瓶;申铭礼 17瓶;宰崽、我的天呐、一奶猫、木下秀吉、睡个好觉 10瓶;猫雨 4瓶;聿喻、十沝 2瓶;星露思雨、谋财害命、9197495T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二轮比赛之后,全球各地相关的新闻媒体都派了记者来到花国,首先关注的自然是路加·刘这个花赛预定冠军,到场的记者都首先集中到了这边。   其中一个新人记者问他的前辈:“那另一个赛点的选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前辈回答得心不在焉,正观察四周,试图看看能不能捕捉到那个叫做卫丛的媒体之敌。   “我们不用去看看吗?万一有意外呢?”   前辈不以为然:“意外能意外得过路加赛场失手?说得好像明年奥赛会跑个新人黑马出来夺冠一样。”   新人记者闻言,只能扛着相机跟着前辈走,他们先是听路加·刘的演奏,听到一半就提前退场往后台跑,新人请教,前辈指点说:“不提早一点走,就挤不到好位置了。”   当记者的又不是当听众,自然用不着听完全场,他们的目标是采访,听一点知道怎么回事,在报道上提一句进步了退步了,再观察一下评委和周围听众的反应,就差不多了。   新人记者觉得这样糊弄不行,又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写的报道现在要先给前辈看,前辈点头了,他才有资格往上递,能不能报道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只能先当前辈的助手,他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新人记者觉得他们像是被喂食的鱼,而路加·刘就是那个被投放下来的鱼饵,鱼群围着他移动,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他扛着单反相机挤在里面,只能凭感觉对着路加不断摁下快门,来不及看自己到底拍成什么样,这个简短的赛后采访环节就结束了,路加的妈妈护送着少年离开。   前辈还准备追,新人记者对着他的背景补充了两张,回头看之前拍的照片,糊了的占大多数,幸好还有一两张能用的。   这人的脸好像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他刚想把事情告诉前辈,他的前辈就急匆匆拉着他回酒店,表示要抢占先机,立刻配图发稿。   “可惜卫丛没来。”前辈感慨了一句,“不然这次的新闻可以写的地方就多得多了。”   路加是卫丛的狂热粉丝这件事,在古典音乐圈里也是名事件了,自从路加公开表示自己崇拜卫丛之后,每次两个人的采访都会提及对方,只是这几年卫丛露面少了,大家才说得少了。   不过这次路加特地来花国参赛为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古典音乐圈的头条滚过好几天了。   “那卫丛是什么态度?”新人记者问道。   前辈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是看起来不太看好。”他耸了耸肩,“卫丛的事向来不太好打探,那家伙有钱有才,采访都不怎么接受。不过要是有心的话就算不收下他当学生也会有所表示吧,公开表扬一两句什么的,也简单得很,古典音乐圈子小,都是你夸我、我夸你那么过来的,一句话不提,大概也没什么好感。”   “但是他也没有表示反感啊。”卫丛这个人有性格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和克劳德吵架的时候可不见得记得给人面子。   “随便,反正不表态,我们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前辈问他:“照片呢,快点给我看看。”   “好的。”   另一边,路加的状态也正如新人记者察觉的那样,不太好。   他回到酒店卸了妆,脸上那一点化妆出来的血色就没了,脸是瓷白瓷白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中午恹恹地吃了两口,就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先去睡觉,晚上再吃。”路加的妈妈摁住了想要去练琴的人,把他赶去休息。   路加妈妈之前还觉得花赛的赛程有点太长了,现在则是庆幸。幸好接下来还有一周休息,不然路加这个状态还真的很难保证他能进决赛。   早知道刚到花国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摁他在酒店休息,路加妈妈的心里顺便埋怨了一番卫丛有眼无珠。她很快又想起半决赛和决赛的间隔只有三天,淘汰者的演奏会将放到最后,就又开始担心儿子的状态还撑不撑得住。   比赛就是这样,比技术比状态,有时候还比身体素质。   路加这一周都在酒店休息,偶尔用电子琴凑合着练习,重点练习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这是他半决赛的重点曲目。   到了半决赛,就只剩下一个比赛地点,二十五名选手将要集中在首都音乐听的演奏会大厅。   依旧是抽签、上台,路加依旧抽到了第一天的上午。   对别人来说,抽签的顺序或许很重要,幸运的话可以因为位次捡漏晋级,但对于路加·刘来说,这样的加成已经没什么必要的,他是已经闯出了自己名头的少年演奏家,是这次花赛的夺冠热门选手,无论是什么时候上台,都是备受瞩目的那个,不存在侥幸。   只可能他对别人造成影响,他不可能被别人影响。   ——他最大的任务就是认真对待舞台。   路加对自己能夺冠的事情也是坚信不疑,哪怕他现在状态不是最好的时候。   首都音乐厅的大新演奏厅一共有三层,总高四十六米,内部设置了两千零五个座位,听众的座位三面环绕着那个浅浅木纹黄调的舞台。首都音乐厅除了座位多之外,舞台空间还特外大,能轻松容纳大型交响乐团坐下,是首都爱乐交响乐团的常驻演出音乐厅,这里的舞台布置了两重巨大的深红幕布和巨大的背景显示屏,当人站在舞台前面仰望时,仿佛看见了两扇厚重的木门,整体磅礴大气。   平时上演歌舞剧、歌剧或者交响乐的时候还好,足够多的人物和舞台布置会将这个巨大的舞台充分利用,当仅仅是独奏的时候,这将会极其考验演出者的气势和心理素质。   霸道者如山岳如大海,不惧这小小的空间,是唯一的王者,渺小者如沧海一粟,好像一个人做到了空旷的草原上,自己是唯一的猎物,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猎食者。   花赛从半决赛开始,选手就要适应这样的大舞台。   这也是简一鸣第一次见这样大的舞台。   临音附中的演奏厅容纳人数一千出头,仅仅是这里的一半,一千人两千人好像也不是很多人,当听众密密麻麻坐在听众席上注视着唯一的主角时,视线带来的无形压力不是用翻倍能形容的。   他只是坐在这里都觉得紧张了。   明天早上,就轮到简一鸣上台比赛了。   “这里好大。”   旁边,学长还和向西聊天。   学长环视周围,感叹道:“今天来了好多人。”两千多的座位,现在已经有七成的上座率了。   “今天有路加·刘是第几个上场?”   “第二个。”   “天呐,太前了,后面的人还活不活了。”   “他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上不都一样。”向西小声答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学长瞧了眼低着头看手机的向西,余光扫过更旁边还没有上台的学弟学妹,好脾气地哈哈:“说得也是,我们现在享受音乐就好了。”   向西愣了愣,收起了手机,重重地点头。   很快,半决赛就开始了。   从这里开始的选手,呈现出和前面两轮截然不同的感觉。能从百万海选者当中拼到这里的,说句十万里挑一不为过,第一个上台的选手即便在首日首个的重压下登台也没有崩掉,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状态,听众也为他的演奏献上了热烈的掌声。   现场气氛到路加上台的时候骤然紧绷,像是什么人捏住了演奏厅里所有人的呼吸,当路加上场的时候,和刚刚的选手有了明显的区别。   简一鸣胡乱地想,这就是所谓的国际新星和普通参赛选手的差别吗?路加的身高甚至不必前面的选手高,但是他站在台上的时候,就是感觉不一样。   休息了一周,其实路加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花赛的强度和对手的水平,也没办法激起他最好的状态和斗志,但是今天的路加很兴奋,因为他今天要演奏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   这是卫丛最近一次登台演奏的作品,也是他没来得及买票听现场的作品,路加在这个时候演奏,是希望如果卫丛在台下的话,能听听他的演奏。   路加真的很想知道,好几年不见的卫丛,现在的舒曼会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会更美妙吧?   就这么畅想着,路加的琴声也随之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回来第一天,大姨妈来看我了。   安详倒下.jpg 第62章   今天王曦要带学生们去听对手演奏会的时候,特地过来问卫丛来不来,卫丛摆摆手,表示不想出门。   他本来想睡个回笼觉,但愣是没睡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来了。   为了避免被记者拍到,卫丛还做了一点伪装,穿上牛仔裤和画着大片图案的T恤,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再搞个宽边黑框大眼镜,路上找个店买了个双肩包,妥妥的学生装扮出门,随时随地可以混进大学课堂里。   入场的时候,刚好是第一名选手退场,路加上场的空隙时间。   经历过大场面的少年身姿挺拔,自带从容自信的气场,他站定在舞台中间,借整理手袖的几秒时间,眯着眼睛扫视几眼听众席,微笑面对观众鞠躬,像是在寻找谁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找谁。   他想找的人坐在三楼的角落里。   卫丛对路加的心态还真的挺复杂的。   他最开始见到路加·刘的时候是他在美国比赛的时候,当时路加才一个小豆丁,卫丛把他当做可爱的小乐迷对待,没想到这个小孩居然会跟着他一路走上的钢琴的道路。   卫丛既庆幸他有音乐天赋,又恐惧他十年如一日对自己坚持不懈的崇拜和执着,特别是当他参加伊莎贝拉国际钢琴比赛,乐曲处理方式又和他特别相近时,卫丛再也没有和路加明面上联系过,只是偶尔会跟他父亲联系,了解这孩子的近况。   能听得出来,路加本身的性格不应该会把钢琴弹成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子把卫丛的钢琴当成了标准去模仿和演奏。   卫丛不可能鼓励一个小孩这样干,可也不能直接打击他,最后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躲着他跑。   卫丛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着迷。   路加的第一首是海顿的作品。路加其实不是很适合处理这类带着一点小幽默的音乐,他的个性认真,还有点固执,处理音乐中这种顽皮的小幽默很难有那种让人会心一笑的感觉,擅长做这些的是卫丛。   相比之下,后面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和德彪西的一首《前奏曲》都处理的很不错,把钢琴的灵动和色彩拉满,用音乐将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而且前后对比明确,两位音乐家的作曲风格有了明显的区分。   对于普通听众来说,或许他们没能像专业人士那样听到那么多的信息,不知道指法,不懂变奏,也不明白技术难度,但是能直接从路加层层推进的感情中,体会到那种脉络清晰、潮涌推进的感情,像躺在月光下的沙滩上,宁静温柔的银辉洒满了整片海洋,粼粼的波光,徐徐的海风,缓慢舒适的海潮声,几乎要哄人入眠。   后面的指定曲目,肖邦《降E大调华丽大圆舞曲》也相当出色,节奏轻快欢乐的圆舞曲虽然不适合作为真正的舞蹈伴奏,但乐曲本身无懈可击,既年轻朝气,又不失柔和甜美。路加手下的《圆舞曲》呈现出来的效果像是夏天的青柠气泡水,简单的配料,清爽可口,酸甜适中,自带青春气息。   所有曲子里面只有这一首卫丛听得最舒服。   最后一首,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   舒曼在这首曲子之前,引用了德国哲学家了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的诗作为引言:   在纷繁的尘世之梦里,   震响着一个小小的声音。   它透过一切的声音,   传向那暗地窃听的人。*   这是一首传达爱与思念,感情炽热真挚,又充满想象的作品,在路加的手下,那种真诚到灼热的表达令评委都感觉到了惊讶。   他们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惊讶。   路加并不以感情动人为长。   他当初顶着“小卫丛”的名字出道本身就够引人注意,这件事甚至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卫丛的名声。众所周知,小琴童模仿的对象通常都是足够有名的,大家都认可的大师,反过来解释也成立,而卫丛当时因为独特的成就——高超的技巧、极其个人的表达、强大的即兴能力,以及口无遮拦——在圈子里算是独一份的,很难把他放在钢琴演奏家里归类是TOP还是一流、二流的程度,但是因为路加,卫丛的知名度瞬间扩大,迈入了大众认知中TOP的行列。   路加高超地模仿了他个人的技巧,只是在表达方面,少年只能说及格到良好的程度,还够不上优秀。   但他的这首舒曼突破了评委对他想象的上限,剧烈的感情宣泄微妙地和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重合,他成功将作品内化,成为路加·刘的《C大调幻想曲》,成功迈进了洗脱“小卫丛”名头的第一步。   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抱着这个念头了。   评委们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起路加曾经公开表示自己对“小卫丛”的满意,他还是卫丛乐迷美国分部的领头。   总之,评委对他的演奏是满意的,哪怕第一首的海顿略有瑕疵也不妨碍他们的欣赏。   有选手在比赛上突破,是比赛成功的证明。   路加的超常发挥,给其他选手带来的超乎寻常的压力,第一天后面的选手演奏都被衬托得平平无奇,而第二天上台的选手明显紧张感更甚了,连已经被淘汰留下来观赛的向西都觉得紧张得睡不着觉。   “这么紧张?”向西翻来覆去睡不着,引起了还在工作的王曦的注意。   向西见到钢琴系主任本来应该紧张的,这是学生对老师天然的畏惧,但此刻他又觉得安心,有了倾诉的愿望。   少年诚实地点头。   “你不是被淘汰了吗,怎么还紧张?”   “我……可是,一鸣不是明天要上台了吗?后天还有奥莉加。”您不紧张吗?   奥莉加还是王老师的学生,为什么老师看上去那么平静?明天不打算再去琴行练一下吗?还是再练一下会比较安心吧,有路加这样的珠玉在前,不练琴也太可怕了……   “好孩子,但光是紧张是没用的。”王曦笑道,他朝窗外示意了一下,“看,一鸣在下面跑步呢。”   向西走过去露台看楼下,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匀速运动,绕着酒店跑。“他跑了多久了?”   “大概有大半个小时了。”   “一鸣也在紧张吗?”   王曦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向西的错觉,他总觉得老师的笑声里还包含了“你这小子也有今天”的意思,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严肃的老师还是认真工作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Fantasie in C major。   原文:   Durch alle T?ne t?net   Im bunten Erdentraum   Ein leiser Ton gezogen   Für den,der heimlich lauschet   翻译引用自:舒曼C大调幻想曲分析与演奏研究,丰竞   +   没错,口无遮拦是老卫的个人成就(×) 第63章   晚上评委休息的时候,还讨论着路加。   约翰作为花赛半决赛和决赛的评委也入住了赛委会指定的酒店,和他同样作为评委的朋友留在了休息室聊天。和他们类似的还有不少人,不过大家为了避嫌没有大规模聚集,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   “今天真的太惊喜了。”约翰的朋友举着香槟杯晃,漂亮的酒杯有着小巧的杯口,手工制作的杯肚线条流畅优美,朋友捏着像天鹅颈一样优雅的杯梗,可以想象如果里面盛满了香槟,在杯肚里划出一道道弧线酒痕的杯子会有多漂亮,可惜比赛期间评委禁止喝酒,朋友现在的杯子里也只是装着同样冒气泡的雪碧。   约翰心不在焉地应和,被朋友看了出来,他好奇地问道:“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并不是,今天的路加确实让人很愉快。”约翰说。   “难道你有其他看中了的选手吗?”   “我的意思是,今天才第一天,亲爱的朋友。”约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们这一轮的比赛后面还有两天呢。”   他的朋友叹了口气,“感觉就像是三天长假,惊喜在第一天就被拆掉了,后面两天希望不要太无聊才好。”   约翰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单音。“你倒是喜欢路加。”   “可别这么说。”他的朋友杯子都不晃了,“但是除了路加,我谁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约翰:“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之前评委们对其他选手的评价?”   “没有,”朋友大咧咧地说:“都这种时候了看评价有什么用,带上耳朵就可以了,谁行,晋级,不行,淘汰,就这么简单。就算是路加,他表现不好我也照样会打淘汰分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刚刚我在洗手间听说第二轮的时候也有一个选手弹了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效果同样很不错。”   “居然能和路加放在一起评价,让我有点好奇了。”   约翰:你上厕所还搞情报去了吗?   类似的对话在不同的评委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讨论,他们回忆路加的演奏,再看这位名为简一鸣的选手演奏现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分出来谁的演奏更好。   约翰的朋友听完,仔细思考了一下之后表示:“我不是说哪个更好,这个选手将情绪的线条描画得非常美妙,好像歌剧在我面前上映,路加的情绪更加饱满有激-情,更有爆发力,非常能感染人。”   约翰觉得这个评价,好像似曾相识,他没能很快想起来是哪里听来的,就听到他朋友的下一句话:   “但神奇是——我的话更喜欢这个选手的演奏。”   约翰有些惊讶,但很快他的唇角微微翘起,隐藏在满脸的胡子底下,他问:“为什么?”   “不好说。”他的朋友说不清楚个所以然,“不好说,两种处理都很棒,技术上也没有什么非要挑刺的地方,就是、就是……我的意思是……”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想到了一个词:“节制——对,就是节制!”   “路加情绪太饱满了,全程都在爆发,我找不到呼吸的点,就有点难受,但是这个小家伙在这方面节制多了,这种性格让我想起……”   约翰听到这里就开始有点紧张了,他的朋友该不会一首曲子就听出来简一鸣的师承吧?   就在他提心吊胆的时候,他的朋友灵光一闪:“像王曦!”   约翰一个黄豆懵圈脸:“啊?”   “是不是,像王曦!”   约翰:“……”   ……   半决赛开始的第一天,第一轮、第二轮的录像在花赛的官网上开放。   第一轮比赛,一百名选手的照片统一变成两厘米乘两厘米正方形块出现在屏幕上,像是一块切割好的豆腐在模具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游览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点选手的头像,马上就会跳转链接至他比赛视频的页面中。   已经被淘汰的选手会有两个视频,一个是他的比赛视频,一个是赛后演奏的视频,下面还有评委的评价。   比赛很残酷,半数的淘汰率很可怕,但这些专门设计的页面又透露着花赛的温情,充满了鼓励的评价,温情脉脉的留言,不少已经被淘汰的选手看到这里落下了眼泪。   第二轮比赛是同样的设置,不过人数少了将近一半,头像也被放大了,更多的个人简介出现在跳转后的页面里,第一轮和第二轮的精彩演出也被规整地放了上去。   半决赛晋级的名单已经公布,被顶到最上方的是剩下二十五个人的头像,以路加·刘的点击量一马当先,呈现断层式的数据,底下留言什么样的语言都有,这是作为神童出道的路加多年积累下来的优势。   在剩下的一众晋级选手当中,奥莉加和简一鸣的点击量也不少,前者依靠出色的外表获得好奇点击,后者除了相貌加成,还有不少是从妖妖精的视频里游过来的活体音乐爱好者,底下的留言也五花八门,还有很多“打卡”、“刘明”“沙发板凳地板”之类的。   向西紧张得不知道干什么好才摸上来的,看完之后非常无语,干脆把注意力放到了即将要上台的简一鸣身上。   今天的简一鸣换上了上台的西装,少年身板还不够结实,但个头高,穿上了合体的西装,配上一条铁质灰色的领带,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成熟了起来,刘海用发蜡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完整显露了出来。   向西小心翼翼观察简一鸣,对方很少有的出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人还是那个人,向西却觉得简一鸣的气质都变了,他有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也想不起来之前简一鸣懒散咸鱼的样子了。   “你、你还好吗?”向西小声问他。   简一鸣过了两秒才回应他:“大概,不太好。”   向西有些慌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昨天跑步跑太久了?”   简一鸣手指拉住领结的位置往下扯,刚刚整理好的领带就松了,他好像这个时候才喘过气来,“不是,我现在感觉有点紧张。”   “紧张啊。”向西听到他说紧张,自己反而放松了下来。   简一鸣侧过头去看他,“怎么听到我紧张了你就轻松了?”   “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会紧张。”向西表情奇怪,“你以前上台前从来不会这样。”   “哪样?”   “就是会坐在角落里,乱糟糟的后台,所有人都紧张,好像只有你,事不关己,像个局外人一样,还有心情观察别人,看着就让人火大。”   简一鸣靠在墙边,歪着头对向西笑,“我以前都是尽量避免让自己进入这种状态,但是……”   没等简一鸣说完,广播那边就通知他要进入入场区域准备了。   “但是什么?”   “没什么,走了。”   “喂喂喂!你先把你的领带系好!”   等简一鸣走到台上的时候,他心里也在想那个“但是”的后面。   舞台的灯光好耀眼,简一鸣站在台上看向台下,前排的观众面容都模糊不清,再远一点能看到一排评委的灯,仿佛是黑夜里的一排孤零零的房子,再往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简一鸣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他像泡在了水里的人,一路朝着大海游去,他看到了目的地的岛屿,却觉得什么东西缀在了他的脚上,他的腰间,要把他拽到海里去。   只要什么都不在意,就没有能打败你的东西。   简一鸣的脑海里有一把声音这么对他说,像小小的恶魔,它头顶小巧的牛角,尾巴弯出弧形,语言充满诱惑。   已经很努力了,已经足够努力了,已经到这里了,不是吗?接下来就算不努力也没关系了,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简一鸣开始了他的演奏,第一首曲子演奏的时候,依旧坐在角落里的卫丛是第一个听出来不对劲的人。一颗硬糖在他嘴里烦躁地滚来滚去,简一鸣第一首作品演奏结束的时候,这颗糖咔擦一声碎在了牙齿之间,发出了除了卫丛之外谁也听不见的声音。   王曦曾经担心的事情,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简一鸣是个很容易就会逃避的孩子,平时看不太出来,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升学的时候,决定未来的时候,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就会开始下意识逃避。   而现在,他感觉到了比赛的压力,有了紧张感和紧迫感,就像站在十字路口的狗狗,没有主人的引导,他在继续和放弃中间来回拉扯,变成了现在这样。   卫丛嘴巴里都是糖碎带来的甜味,心里却五味陈杂,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在赛前找简一鸣谈一谈。   他好像看到了台上的人走在了钢丝线上,谁都不知道他最后会选择走下去还是跳下去。   卫丛以前无所谓他什么选择,但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希望这个小弟子继续走下去。   不要放弃啊,一鸣。   下一首,莫扎特,《A小调钢琴奏鸣曲》K.310.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概10点提前发明天的。   加更是加更不了,提前把半决赛搞完。 第64章   简一鸣觉得自己像个喝醉酒的人,站在了台上,坐在了钢琴面前,但是钢琴很陌生,黑白相间的八十八个琴键也很陌生,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有人在里面打了架扬长而去,剩下一片狼藉,无法思考,犹如混沌未开的宇宙。   手指自己动了,脚也在动,但简一鸣无法判断它们为什么在动。   我在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   不知道谁在他脑海里这样说,声音轻轻的,很温柔,正扶着他躺下。   我应该有什么要做的,很重要的事……   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作品不重要,比赛也不重要。   简一鸣觉得身体很沉重,脑子无法运转,昏头昏脑。   ——“专注!”   当他好像真的要睡着的时候,符盛蓝的声音宛如惊雷劈开了天空,他一个激灵,醒了。   “什么都不想很轻松,但轻松是打动不了人的。”   “一鸣,尊重你每一个听众。”   “你怎么看待音乐,音乐就会怎么样反馈出来。”   简一鸣在台上打了个抖,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脚底生长出来,在他的灵魂扎根。他感觉自己只是走神了一会儿就已经三首曲子过去了,留给他继续的时间不多了。   简一鸣趁着间隙的时间扫了一眼台下,非常沉闷的气氛,像夏天雷雨之前的空气,闷热,潮湿,烦躁。   他擦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随意抹在了自己的裤子上,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   下一首,莫扎特,《A小调钢琴奏鸣曲》K.310,第一乐章。   莫扎特是一个很容易被人误会的作曲家,他的曲风灵动清丽、色彩丰富、情绪多变,一不小心就让快乐变成傻乐,让傻乐变成装疯卖傻,是个很难把握的作曲家,因此非常不被比赛选手青睐。   曾经出现一个比赛的限定曲目池里出现莫扎特和另外一位作曲家的作品,比赛选手选择莫扎特的寥寥无几,有勇气选择莫扎特的几个人,最后得分也不怎么样。   当难度上不去的时候,以表达和音色作为得分重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但简一鸣还是选了他的K.310,作为半决赛“闪亮”这个主题的参赛曲目。   曾经他在学校弹310的时候,保安小马把这种悲伤的小调听成了快乐,当时的简一鸣没有解释,因为他觉得不重要,他不重要,曲子也不重要,曲子表达什么内容自然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重要吗?   重要的。   这是莫扎特重要的作品,是他在1778年这个重要的时间点,罕见记录下了自己心情和感情的作品。   310咋听之下好像依旧快乐,那只是跳跃的音符给人的错觉。   演奏不重要吗?   重要的。   比赛呢?   比赛不重要,但是坐在下面的听众很重要。   底下坐着的人里,除了约翰之外,大概没有评委觉得简一鸣不对劲。他们总体的印象大概就是基本功很扎实,技术基本上找不到扣分的地方,足够大的手掌在技术上能留下足够让人发挥的余地,这种优容的余地使得作品的演奏有了更多的空间,技术处理很好,音乐线条流畅漂亮,表达还可以。   然而这些出色的地方捏合起来,仍然组成不了一个出色的演奏。   优秀的演奏具备这些条件,但反过来却不完全对等。   ——还欠缺最重要、最核心的东西。   部分已经感觉到无聊的评委,甚至开始低头转笔,演奏还没有过半,就开始打分。   约翰的听完第一首,锁起来的眉头就没有松开的时候。   今天简一鸣的演奏,相当的心不在焉。   他听过这孩子爆发的时候,如果是正常发挥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演奏效果,虽然看上去很专注,但毫无疑问的,他现在全程在走神。   约翰感觉有点生气,对这种不尊重舞台和比赛的态度感觉到了生气。   直到莫扎特K.310.   他的莫扎特像一阵夏日的风吹过整个演奏厅,将刚刚那种沉闷的气氛驱逐出去,唤醒了昏昏欲睡的评委和听众。   怎么能弹出这种声音——不对不对,我知道他的手掌很大,能够轻轻松松八度,手指修长且有力,手腕很灵活,就算是不怎么符合人体习惯的音都能扭过来,不然不可能弹出那样的舒曼,我也知道他有进行过力度训练,音色的轻重控制完全在优秀的范围内……   但是,但是弹出这样的音……   要怎么来形容——约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可心的莫扎特了,成熟的演奏家弹奏莫扎特时总是很难表现出那种清丽明亮,圆润又纯真的感觉,音色?音量?还是哪里?说不清楚哪里不对,总之效果就是不对。   但现在……   这首作品和上一首就连音色都完全不一样。   所以你之前干嘛去了!?   约翰哭笑不得地发现,他上次好像还是小看了简一鸣。   他的琴声充满灵气,像山间跳跃的小鹿,又像滚落的珍珠,滴滴答答圆润清脆,但再听仔细一点,那尖锐的不和谐音贯穿其中,右手的旋律和左手的和弦吟唱的时候,看似活泼的音符却传递了一种混乱和迷茫的情绪,莫扎特穿插其中的阿尔贝提低音、分解的拿波里六和弦和减七和弦如同层层涌进的潮水,推出失落、彷徨和不安全的情绪,一点一点通过听觉浸润每个人,淹没他们的脑海。   它像一根弹跳的琴弦,这头是简一鸣的手,那头牵着听众的心,好像右手的每一个旋律都敲在了人的心头,敲得人微微发疼,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怆叫人浑身发抖。   没有尖叫的悲鸣,也没有痛苦的哭喊,就是右手高声部一个个附点节奏,和那些细微的不协调,那充满暗示的细节,将情绪逐渐填充到饱满,推上高-潮。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很快乐,却让我快要哭了。   所有人都明确感受到了这一点。   缺失的那块拼图集齐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约翰又震惊又神奇。   他真的很好奇,无论是王曦还是卫丛,都不是擅长弹莫扎特的人,到底怎么把学生的莫扎特教得那么好?   后面简一鸣的演奏和前面判若两人,再也没有评委在演奏期间拿起他们的笔,那些提早填写好分数的表格被打了个叉扔在一边。   哪来的小家伙?   其他不熟悉花国情况的评委,听着简一鸣的琴,觉得好像荒地里突然长了棵天山雪莲一样。前面三首曲子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突然从莫扎特开始一路狂飙突进,出乎所有人意料,像玩偶被注入了灵魂,前面那些机械的表演猛然间活灵活现起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坐在底下的路加。   他昨天听到了简一鸣的舒曼之后,确定他就是卫丛学生,没有证据只凭感觉,今天他特意过来,在后台没看见卫丛陪同,跑来听众席也没见到卫丛的身影,失望之际听简一鸣的演奏,前面的表现差点让他忍不住要站起来破口大骂,他难以相信卫丛的学生就只有这样的水平!   但是那首莫扎特,又一下子把他膨胀如气球的怒气扎破。   路加听到K.310的时候,自然地觉得这才是配得上卫丛的学生。   真棒。   舞台的灯光似乎也分了一缕在他的身上,把路加身上的失望和失落统统驱散,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动力。   决赛见!   路加露出了笑容,眼神炽热地对台上的人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修修改改过点了!   这是周四的更新提前发出来!   +   参考文献:   从a小调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浅析莫扎特的_悲怆_   对莫扎特《a小调奏鸣曲》(K.310)的浅析   论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演奏风格 第65章   简一鸣头重脚轻地下台,要不是向西扶了他一把,他差点在楼梯最后一阶下来的时候绊到,到时候乐子就大了。   简一鸣长长地舒了口气,拉住向西往旁边走了几步,确定不妨碍后面的人上下,就不顾自己还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坐到了地上,胡乱扯了把领带,自带一股洒脱和任性。刚刚在台上还是个英俊严肃的钢琴人,到台下那么一弄,就又变成了个学生哥,被镁光灯打掉的稚气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向西心情复杂,他还抱着简一鸣的便装,余光观察着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小声催促道:“先去换衣服再休息。”   简一鸣光明正大扫过其他人,大咧咧地表示:“我脚软了。”   向西:“……”就没见过脚软还那么理直气壮的。   换成他自己,可能会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紧张和害怕,别说大声说出来了,就连让人扶都觉得丢了脸,但现在他看着简一鸣的样子,忽然觉得表现出来也没什么,且不说那些火眼金睛的工作人员说不定已经看出来了,就算没看出来,表现出来又怎么样?   向西干脆坐在他旁边,“哪条腿软了?”   “不,准确来说是我人软了。”要是有张床,简一鸣现在就大字型躺下了。“感觉自己是但丁,刚刚游完地狱、炼狱,没上得了天堂差点就摔死了,看来《神曲》是写不成了。”   “还想写《神曲》,我相信你真的刚刚梦游回来了。”   向西没好气的吐槽,逗笑了简一鸣,就那么开两句玩笑,耍赖不肯起来的简一鸣终于愿意去换衣服走人了。   ……   第二天除了简一鸣这个异变因素之外,大部分的演奏都按部就班进行,半决赛不存在特别拉胯的学生,但也没有更加亮眼的存在了。   第三天的比赛顺利进行之后,参加半决赛和决赛评审的十五个评委,以及部分赛委会的成员都坐到了一个会议室里。   二十五位选手的分数都已经汇总列出来,但为了减少上台顺序对晋级人选的影响,所有评委都需要再次现场表决讨论。   “现在我们需要最终确认决赛晋级名单,各位有异议请现场提出,我们保留讨论权利,有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调出改名选手之前的所有比赛录像。”主持人环视一周评委,确定没有人有问题之后,正式宣布:“那么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正是开始确认晋级选手。”   “第一个,彼得·克劳奇。”   其中认识彼得老师的评委率先为他开口:“这孩子演奏还不错。”   “但是他整场演奏太紧绷了。”   “中间演奏的细节我觉得还可以再细化一些,听出来他有很多想法,但是什么都没说清楚。”   “我觉得他的琴有点僵硬,很多想表达的东西没有表达出来。”   “不过技术很扎实。”   ……   评委们从最开始的谨慎到后面的畅所欲言,主持看了看时间,确定大家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意向之后,“同意晋级的请按键。”主持的赛委会成员扫视一眼,“五票。”   “下一位,路加·刘。”   “路加啊。”有评委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他的舒曼给了我惊喜。”   “不过其他曲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有模仿卫丛的痕迹。”   “但是在场的也没有比他表现得更好的了。”   评委中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沉默,主持人趁机询问结果,最后宣布:“全票通过。”   一个个选手的名字点到,一个个的头像被投影在屏幕上,他们的优点和缺点在评委中间一目了然,几乎不存在什么争议的地方。   直到——   “下一位,简一鸣。”   约翰看看他的同事们,决定率先为他起个头:“我觉得完成度很高,艺术表达也足够优秀。”   “确实是这样……”因为开口的是约翰,马上就有其他评委老师接上话。   可也有人公开表示不满:“可是他对舞台太不尊重了。”   前三首曲子和后面的曲子那种夸张的差别,不是技术的毛病,纯粹是态度问题!   如果是天赋平平的选手,就算有差距也不至于那么明显,评委甚至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的态度无法影响舞台效果,相反的是,如果天赋极好的选手,评委在这方面也会变得极其严苛。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吧?我认为这次还是让他落选比较好。”   这个评委说这话倒没什么恶意。   古典音乐圈从来不缺天才,最怕就是那种持才傲物的人,这个评委认为适当挫挫天才的傲气,认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助于他以后面更虔诚面对音乐,走得更远。   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的想法,“可是后面不是反应过来了么?第一次参赛,不适应也是有可能的。”   “年纪太小了,进入决赛也不合适。”   “什么时候进决赛是由年龄决定而不是实力了?”   “以他半决赛的表现,不一定要让他上领奖台,但是进不了决赛也太离谱了吧,有耳朵的人都听出了差别。”   评委们罕见地在这个选手上出现了明显的分歧,而且是一二三方都有不同的意见,主持提议道:“让我们听听他第一轮、第二轮的表现再考虑?”   在座所有人考虑了一下,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第一轮这是……身体不适?”   “很明显,是的。”   “第二轮倒是恢复了。”   “那么现在就是态度问题了。”   “他也还没适应比赛。”   “本来鼓励年轻选手就是花赛的办赛主旨,我不认为这次的表现是他态度的问题。”   之前的录像没有平息他们的争论,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之前的想法。   赛委会的成员也在后面讨论了一下,首都音大的老师见状,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其他人交流了一番,最终他们选择等候评委的结果。   如果评委投票决定让他进决赛,那么相应的他们运作一番也很正常,本来每个进决赛的选手都会有相应的宣传和运作,区别只是资源倾斜向谁多一点而已。比起捧一个美国的青年音乐家,赛委会自然更愿意捧自己家的孩子,花赛是国际比赛,但花国两个字是写在前头的。   之前没有这种操作,不过是因为自家实在是没有能捧起来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简一鸣这里停留的时候比之前任何一位选手停留的时间都要长久,主持最后不得不打断快要拍桌子吵起来的评委们,庆幸他们没有邀请卫丛来当他们的成员,不然现在恐怕已经有人跳上桌子要打架了。   “那么接下来,投票吧,各位。”   大家冷静了一下,主持给了充足的时间他们思考,最终有十位评委举起了他们的手。   身后赛委会的人松了口气。   要进决赛,起码要过半数的评委认可才有可能,八票的人只能看运气,十票才算是比较安全的范围,十五票这种板上钉钉的,大概只有路加·刘才会有的待遇了——要是路加没有进决赛,比赛还没有结束,外面骂黑幕的丑闻将要翻了天去,分分钟带着花赛一起冲上国际头条。   ……   “下一位,奥莉加·阿尔谢尼耶维奇·伊万诺娃。”   一个俄国的评委先为自己国家的参赛选手开口:“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选手,曲目有鲜明的特性,也有足够的两点和记忆点,听众的反应都很不错。”   底下有人发出偏向贬义的声音。“偏科太严重了。”   “她的肖邦,嗯……还有改进空间。”   “很有冲劲的孩子,这种力量型的选手已经很少见了。”   “就是个人色彩有点浓烈。”   “已经算是自娱自乐了吧?”   “倒没到那个程度,给她一个决赛资格也可以……”   主持人并没有在奥莉加身上花费过多的时间,他提醒各位:“那么请开始你们的投票。”   最终奥莉加的票数是七,一个危险的数字。   等所有的选手都轮完一遍之后,晋级的名单变一目了然了。   二十五名选手,晋级的只有十个人,过半数的淘汰率,显得第一轮、第二轮都温柔了起来,当然最残酷的会在决赛上,十个人里面,只有三个人会有名次,还有两个大概率会重叠的特殊奖项。   简一鸣排在第六,两人并列,顺利晋级。   奥莉加排名十三,和她并列十三的还有三个人。 第66章   比赛结果公布出来,王曦和卫丛都不肯出现在现场,由带队老师带两个学生去现场看结果,他们要出门的时候,三个同学已经早早等在一起了。   这届学生的感情挺不错的啊,带队的老师心想。   青春期学生之间的关系总是微妙而复杂,尤其是他们之中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竞争关系,在学校的时候抢琴房资源、抢老师,出来了还要同台竞争比赛,更别说其中三个人率先落选。   卫丛没有来当校长之前,老师也带过其他学生去比赛,那个气氛僵硬得,参赛的学生之间根本就不打招呼,同学都像是敌人一样。最离谱的一个,落选之后招呼也没打,自己买了机票直接从比赛的音乐厅回家去了,把他们都吓坏了,差点报警找人。   学生之间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也多,不像现在,比起花时间谈恋爱,他们更乐意泡在琴房里。   公告打在首都音乐厅大厅的大屏幕上,他们来的人时候,整个大厅已经被人挤满了,像古代春闺放榜,学生、家长、老师和各种相关不相关的人挤满了整个音乐厅前厅,嬉嬉闹闹一出场景戏,笑声和哭声齐聚一堂。   奥莉加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块写了十个名字的屏幕,一眼扫遍了所有的名字。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的人名,但足够看清楚没有一个长名字。   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凑近看,的确没有她,而她同学简一鸣的名字挂在了上面,挤在一群长长短短的名字当中,特别显眼。   这个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失落、难过、心酸,也有为同学的高兴。   “晋级了!恭喜恭喜!”高三的学长看起来比晋级的本人还要激动,跳起来拍他的背。   过了那么多天,他被淘汰的情绪彻底排解掉了,现在只有为同伴纯然的高兴。这种大型比赛在他看来,淘汰是正常,晋级才是奇迹。他自己没有晋级,但是同伴有人进决赛了,也足够他回家吹牛了。   站在他旁边的向西神色复杂,好像想笑又想哭,他伸手想要勾住简一鸣的肩膀,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伸手只够到他的背,还是简一鸣先反应过来,反手勾住他的人。   向西愣了愣,他抬头看简一鸣,人在笑,他却感觉到対方并没有那么高兴,向西想起半决赛时这家伙的表现。   “你……”   他的话音淹没到奥莉加的声音之下,只见女孩助跑了两步跳到了简一鸣的背上,狗狗简明显没有预防,硬生生靠着强大的运动神经稳住了身形,反手托住女孩的腘窝,生怕自家这个生猛的俄国同学掉下去。   林茗主动走到他身边,替简一鸣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和水。   看到简一鸣名字一时惊喜的同学们才反应过来,简一鸣晋级了,却没有奥莉加的名字。   “恭喜你晋级决赛了。”奥莉加趴在简一鸣肩上,“可恶,决赛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弹琴!”   过了一会儿,奥莉加用自认为恶狠狠的声音说:“再像半决赛那样弹下来我就揍你!”   简一鸣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回应:“好的好的,谨遵大小姐吩咐。”   奥莉加笑了一会儿,笑完了又有点难过,女孩子不想哭,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太好,表情一定很难看,小声対简一鸣说道:“抱歉一鸣,借你的背用一下。”   “没事,阿缪沙。” 简一鸣笑了,“掩护大小姐也是骑士的责任嘛。”   “谁给你封的骑士?”   “那农奴背着他的小姐回家?”   奥莉加笑了一声,看似用力,实际上轻轻地拍了简一鸣的背两下。   学长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朝着向西挤眉弄眼。   收到他眼神的向西无语极了,他觉得如果学长把他这种恋爱八卦的心思多放一点在钢琴上,说不定今天的晋级都有他的一份。   简一鸣一路背着奥莉加回酒店,俊男美女的组合倒是惹来了路人的注视,但两个人都不是会害怕别人注目的人,插科打诨地聊天,谁也没提比赛的事,直到回到酒店,简一鸣才把奥莉加放了下来。   说一点打击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奥莉加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举起拳头和简一鸣対了対,“接下来我要准备我的演奏,你也拿出点干劲来啊!这是你第一次和乐团练协奏曲吧?”   “好好好。”   他们散开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奥莉加还有些担心简一鸣,“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干劲的样子,像只心情低落的熊。”   和她一个房间的林茗:“我觉得更像狗狗,那种高高大大的金毛。”   “可惜他不是金发。”   林茗的眼睛扫过奥莉加的金发,总觉得这个傻姑娘把自己的骂了进去。她想了想,说:“大概是让他有干劲的人不在?”   “符盛蓝?”   林茗露出浅浅的笑容:“谁知道呢?”   有些狗狗的依赖性很强,光是自己的话就会感觉寂寞和无聊,宁愿蹲在门口等主人回家,都不想自己一只玩玩具,像兔子一样,太寂寞的兔子会的抑郁死掉的。   学生们回来的时候,卫丛和王曦正坐在酒店的餐厅里,靠窗的位置让他们能清楚看见回来的队伍。两个人虽然没有去现场看结果,也有自己的渠道得知消息,卫丛多看了两眼简一鸣和他背上的奥莉加,“可惜了,就差一点点能晋级决赛。”   “倒没有冤枉她。”作为奥莉加的老师,王曦无比淡定,“肖邦弹得太差,偏科偏到没救了。她之前就一直不愿意练德奥的作品,现在算是给她一个提醒了。”   要成为演奏家,可以偏科,但不能瘸腿,过于明显的短板会直接把人拦在决赛之外。   现代钢琴演奏比赛要求选手能力全面,个性化的选手已经不能像浪漫主义时期那样容易得到专业人士和听众的青睐。   “真是严格。”   “你就是太松懈了。”王曦没好气地说:“所以一鸣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卫丛耸耸肩:“想要解决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今天下午到吧?”   王曦递给他一个不明白的眼神,卫丛说:“符盛蓝明天中午的飞机,明天这个时候就到了。”   老王:“……”   到底是你的学生还是符盛蓝的学生啊?   卫丛看懂了他的眼神,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能怎么办,我也没辙啊。”   半决赛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找简一鸣聊一下,但是走出音乐厅之后,卫丛就醒悟了,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和别人谈心的老师,尬聊只能把他们两个尬到用脚趾抠出一座城堡。而且和学生谈心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好吗!   既然是源头有问题,那源头来解决就好了。   狗崽子就是缺乏鞭策。   “都说了不要把动力来源放在别人的身上。”   卫丛支着下巴回应:“可是一鸣本身,就是个缺爱的孩子。”   王曦想起简一鸣的家庭情况,还有他从来没有在学校出现过的爸爸,终于感觉到了中间的棘手之处。   ……   路加·刘发现対手之后彻底兴奋起来,回到酒店都难掩他的亢奋,在电子琴上弹了一首舒曼,性能一般的电子琴声音响成了一片,速度太快又没有踏板调节,所有声音黏在一起,像煮糊了的面条。   这种能称得上噪音的声音依旧没阻挡路加的好心情。   “路加,心情这么好是见到卫老师了吗?”   “没有。”路加一口气弹完这首不成样子的曲子,咳嗽了两声,声音依旧兴奋:“但是我见到卫老师的学生了!”   “肯定是他的学生!”   “虽然习惯和风格都不太像,但是那种感觉肯定是!”   作为卫丛的狂热粉丝,路加在这上面有绝対的发言权。   路加妈妈跟他一起听的录音,也没听出来那种区别和相同,不过她一向迁就路加,“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孩子的钢琴?”   路加愣了愣,他反问道:“我很喜欢吗?”   路加妈妈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笑,你自己没发现吗?”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发现真的是弯起来的。   “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赶紧吃完饭休息一下去睡觉吧。”路加妈妈招呼儿子:“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前两天开始又咳嗽了,马上就是决赛的排练了,要好好和乐团相处啊。”   “好的,妈妈。”   路加乖巧地答应了,然而第二天,他轻微感冒的病情迅速严重起来,前一天还只是轻微的咳嗽,第二天就开始发烧了。   路加妈妈着急地把医生找了过来,医生说:“应该是休息不好又水土不服,加上情绪压力大,一不留神就扛不住了吧。”   “我先给他输液,退了烧之后得好好休息。”   “可是路加明天就要和乐团合练,后天或者大后天就要上台演奏了?”   “这种身体情况,最好还是退赛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整理一下曲目和大纲,明天请假。 第67章   决赛和半决赛之间有有三天的休息,早上公布结果之后,下午就开始是半决赛淘汰者的演奏会,晋级的选手则忙于和首都爱乐乐团练习合奏,每个人只有两个小时的练习机会。   练习时间顺序靠抽,上台顺序也靠抽,简一鸣的练习顺序抽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上台顺序则排到了第八名。   卫丛一身青春靓丽地去听完回来,捂着脸对王曦忏愧:“我有错,你骂我吧。”   王曦一脸无语:“一鸣练习得怎么样了?”   “就是因为这个!”卫丛企图装可怜:“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收弟子……嗯,就是经验不是很足……而一鸣呢,也是第一次参赛……我们师徒两经验都不是很足,说到这里,也有老王你的责任呢,我们之中最有经验那个就是你了。”   王曦听他前面铺垫完得到了结论之后,眼角的神经抽了抽,还是耐下心来听完他说话。   “我也没想过他真的能进决赛!虽然之前都有考虑过这件事,但怎么看都觉得一鸣过不了半决赛啊……”   “协奏曲练砸了吗?”   “严格来说,这是那家伙第一次和正规乐团合奏。”卫丛一听王曦这么说,又试图补前面的锅,“前面的选手合奏练习也不怎么样,相对来讲一鸣已经不错了!”   王曦:“……”   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完了,锅倒是甩得一干二净。   “现在是什么问题?”   “那家伙,完全没有好好听乐团的声音。”卫丛捂着脸,“或者听了,但是完全不知道怎么配合乐团。”   协奏曲最大的可听性就是钢琴和乐团之间奇妙的关系,早期的协奏曲钢琴和乐队的关系不平衡,乐队像个侍女一样低眉顺眼衬托着独奏乐器的声音,直到莫扎特的大胆尝试,将乐队和地独奏乐器的对话以同等重要的对立因素展现,协奏曲中乐队与独奏乐器之间的对话方式因此变得复杂多样,竞争、对抗、协作,不同关系的变化让协奏曲的色彩丰富浓烈,大大增加了它的可听性。   但是要表现出这些复杂的关系不容易,最基本的一点——独奏乐器要能与乐队对话。   但是的但是,稚嫩的选手们极少有和大型乐队练习的机会,他们的年龄、阅历、实力都不足以支撑他们平等地站在乐队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就显得像在猫面前的老鼠那样有些瑟瑟了。   “屠龙勇士啊。”   王曦不解:“什么?”   “你不觉得站在乐队面前的独奏者,就像童话里要挑战巨龙的勇士吗?”   “又不是所有协奏曲都要和乐队抗争到底。”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表现形式。”卫丛摆摆手指,“光是站在那个位置,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人的视线是有压力的,如果说听众的视线压力是5,那么这么多同行近距离注视的压力就可以拉到15。失误或许可以骗骗听众,但绝对不可能瞒过乐团成员的耳朵。   卫丛叹了口气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幸好当初狠下心来选贝一。”   卫丛口中的贝一是贝多芬《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属于贝多芬早起的音乐作品,跟早起的三首钢琴奏鸣曲属于同一个时期的作品,在感情上都比较好把握的类型,属于下限高,上限低,稳定但很难拿高分的那一部分曲子。   作为第一次真正和乐队合作来讲,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把一首简单一点的作品练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卫丛不打算让他还在玩什么勇攀高峰,那不是勇气,那是作死。   而且简一鸣那薄得闻者伤心的音乐底子,在协奏曲这块领域留给他们的选择余地也不多,他能把握的音乐家还用不上一只手,最熟悉的还是要数练了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的贝多芬。   卫丛这么一想,忍不住握着王曦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幸好还有你!”   幸好你摁着狗崽子的头练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不然他看着那个决赛曲目都要跪了。   但王曦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感谢之情,只觉得自己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要被卫丛恶心头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恩将仇报吧。   “一鸣呢?他人去哪了?”   “被乐团打击得够呛,现在人还在演奏厅,听其他人的练习情况呢。”   “有用吗?”   “下午有路加的合奏练习,让他听听差距也好。”   虽然比赛表现好像两个人势均力敌,但作为简一鸣的老师,卫丛和王曦都深知,论对音乐的理解和学音乐的底子,简一鸣是绝对比不过路加的。而简一鸣之所以在全面劣势的情况下还能有这种表现,完全靠他的音乐天赋撑在前面,他的现场表现力,他的感染力,他的先天硬件优势。   “见识过同龄人的厉害,回去才知道好好练琴好好学习吧。”   卫丛闻言,却没有那么乐观。“不要被打击过度就好。”   同一时间,还在演奏厅的简一鸣正用心聆听乐团的声音。   决赛一共有五首协奏曲作品可以选,每首作品都是不同时期、不同音乐家的杰作,十个决赛选手里面,也只有简一鸣选了贝一,但不妨碍他从不同的作品当中聆听乐团的声音。   每一个在世界上立足的乐团都有自己的乐团性格和乐团风格,维也纳爱乐以浪漫出名,柏林爱乐以严谨出名,这些性格都和当地的历史和传承有关。   简一鸣在网上查到首都爱乐意在结合东西方的浪漫出名,不过具体的结合就难以具体描述了。   以简一鸣坐在演奏厅一整个上午的体会来说,首都爱乐有点“偏科”的属性:弦乐部非常出色,吹奏部明显有实力落差,打击部只能说是及格。   这种偏科实际上不只是乐团的偏科,也是花国整个音乐发展环境的偏科,正因为花国自身的吹奏乐器和打击乐器优秀的乐手不多,才导致以花国人为主的首都爱乐乐团招不到优秀的乐手。   午饭简一鸣都是随便吃了个面包,下午就发现自己周围的人多了起来,扫过一眼,剩下的八个人都在这里了。   再看,原来是路加·刘的合奏练习。   嗯?   简一鸣眨眨眼,发现对方有点不对劲。   首先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有种肉眼可见的疲惫感,就算他本人在努力撑住外在,那种生病导致的疲惫简一鸣也能看出来,其次是他的咳嗽比之前更严重了,第一轮比赛开始他就有咳嗽,却没有现在那么严重。   简一鸣的眉头皱了起来。   专业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路加本人坐在钢琴面前的时候,他仿佛就跟乐团平起平坐了,就算他只有一个人,就算他状态不佳。   路加的选曲是普三,普洛克菲耶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也是这次选曲之中难度最大的一首作品,充满生命力和活力,音色极具感染力,而且演奏的难度非常高,在和声等多个方面都采用了非常强烈刺-激的方式来表达作品的刚健有力。   ——对病人非常不友好的作品。   但是路加的表现,没有因为自己的不佳状态而松懈一丝一毫。   他仔细聆听乐团的声音,努力和他们配合,以自己的热情和活力填充作品的所有细节。   简一鸣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团火,又或者是岩浆,那种炽热之感,迎面扑向每个坐在这里的人。   ——怎么弹出来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王:一脸恶心*猫猫狂甩手.jpg   +   给我的赞助商飞吻=3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颜 119瓶;无口 72瓶;wsm 10瓶;懒懒少女、momo、53812952、米面&卷 5瓶;猫雨 4瓶;我超可、维森、一只书虫、十沝 2瓶;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佳、啾也、聿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简一鸣听完了路加·刘的演奏,整个人仿佛灌进了一杯烈酒,从第一个音开始到最后,火-辣辣地从他的耳朵开始一路燃烧到了内脏,心肝脾肺肾都灼烧了起来,在剧烈的疼痛之后是迅猛的爽感,有什么东西连同血流一起涌上了他的头,将他整个人冲得熏熏不知所以然。   路加演奏结束的时候,特地站起来向台下鞠躬,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站在灯光之中,另一个坐在黑暗里,简一鸣却觉得对方的视线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那个瞬间简一鸣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狙击枪的瞄准的猎物,心脏骤然加速。   他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路加就已经走下台去了。   听完路加的合奏练习之后,后面的人平淡如白开水,简一鸣分辨不出来是后面的选手实力不行了,还是和他不行了。   他好像又泡进了水里,和上次不同,像鱼回到了海里,又像雏鹰终于享受到了天空的宠爱,简一鸣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一点他和其他人的区别。   如同地球,陆地和海洋之下是地壳,地壳下面有地幔,地幔之下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更核心更重要,更吸引人不断去探索的东西——它是整个地球存在的关键。   说到底,音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区别于其他所有艺术形式?   简一鸣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扇巨大的门前,他半只脚踩在了门槛上,在跨进去和退出来之间犹豫不决。   “走吧,吃晚饭了。”   简一鸣眨眨眼,第一反应怀疑自己有了幻听,扭过头去看,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运动服的人坐在他旁边,简一鸣一眼就认出来是符盛蓝,人差点吓出狗叫。   符盛蓝一脸无奈地说:“人都走光了,马上就要锁门了。”   狗狗简回头看,门口站着拿钥匙的工作人员正盯着他们。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路加合奏练习的时候,时间却已经到了演奏厅关门的时刻。简一鸣突然就笑了出来,他甚至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笑,总之停不下来地笑,拉着符盛蓝走了。   路上符盛蓝奇怪地问他:“怎么这么开心?”   简一鸣回过头,“见到你就很开心鸭。”还卖了个萌。   冬日的首都,陌生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伫立在路边的路灯夜晚重要的光源,这些光与影交织在一起,将少年的脸照得明明灭灭,唯独发自内心的笑容渲染起了一片小小的快乐,带动符盛蓝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盛蓝因为我才来的吧?想到这个就很高兴。”   符盛蓝眨眨眼,“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遇到了很好的人,听到了很棒的音乐。”简一鸣一个跃步,跳出老远的距离,“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符盛蓝隐隐约约猜到有路加的原因,然后油然而生一种他无法分辨的情绪。   “走吧,明天我还要来!”   除了抽空去听奥莉加的演奏会之外,简一鸣的时间统统泡在了演奏厅里,晚上去借琴行的琴,独自练习。   符盛蓝大多数时候都跟在卫丛王曦身边。   “你不打算去监督一下那小子吗?”   符盛蓝手里吃饭的筷子顿了顿,“我在反而会打扰到他。”   “说得也是,那小子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路加身上了吧。”卫丛轻笑了一声:“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简一鸣很有一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特性,要是随便放在一间普通中学,很快就能适应环境泯然众人,也就是上了临音附中,跟在卫丛和王曦这样大师级的演奏家身边学习,无论是下限还是眼界都无形提高了。   之前的符盛蓝算是跨界,现在的路加是完完全全的同龄同行。   果然是因为缺少目标吗?   他扫过符盛蓝的表情,“那家伙总是不自觉追逐太阳。”   ……   决赛一共五天,一天有五名选手上台演奏,简一鸣和路加·刘都是第二天上台的选手,他们在后台集中的时候,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   经过了两天的休养,路加的病情得到了很大的好转,但他的咳嗽依旧没停,在后台里也能听到这位热门选手偶尔咳嗽的声音。上台前路加·刘正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将小巧精致的袖扣别好,抬头时扫过周围的人,眼神一转就扫到了简一鸣身上,刚好简一鸣回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他对简一鸣弯唇露出了个笑容,简一鸣愣了愣,但路加没有在意他的反应,隔空与他打个招呼之后,听从工作人员的指示,站在了准备登台的位置,前面就是光芒万丈的舞台,光线将他的身影收束成很小的一个,等他踏上舞台的时候,光几乎要将他吞没。   简一鸣和其他选手一起站在了靠近舞台的位置,在这里能听到听众席的掌声,但看不见路加的身影。   他被包围在乐团的成员当中。   演奏开始了。   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开头是单簧管引出的悠扬曲调,像春日的号角,吹响春天女神到来的第一步,随后钢琴加入其中,通过弦乐快速、密集的音型变化,带出了春日的千紫万红,蓬勃的活力和朝气喷发而出,其中钢琴刚健有力的演奏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路加将其中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个乐章中,普洛克菲耶夫音乐创作的特点都尽数融入到了作品当中,多层次的力量变化、快捷灵巧的装饰音、变化多端的旋律,多种复杂的技术融合到一起,展现出多彩绚丽,宛如流动的生命般的乐章。   音符海豚一样,时不时跳出海面,划出一条条跃动的音乐线条。   多漂亮流畅的音乐线条,他将所有人都引入了他音乐语言中描述的那个世界。   力量感比之前更加层次丰满有力。   简一鸣站在后台,感觉台上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演奏,又像现在台上放声高歌,唱出了生命的乐章。   本来这就是生命力蓬勃的作品,经由路加的演奏,简一鸣觉得有一种喷发的活力,像慢镜头下绽开的花朵,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和冲击。   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不仅难,还很长,对演奏者的力度、速度、耐力多方面的挑战,本来普罗科菲耶夫创作《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时候就是抱着是创作“非常高难度的协奏曲”念头进行的,最终的成品也确实融合了普罗科菲耶夫的个人特色和最高难度,大量的双手交叉、交叠,连续高强度的双手八度弹奏,超过十度甚至两个八度的音域跨越……   这些难度共同构成了复杂丰富的内容,而路加对所有的这些都进行了一一的梳理,难以想象会有一个同龄人将这首作品吃得这么透,同时又如此清晰地展现出来。   “太强了……”   简一鸣差点以为是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过了两秒才发现是站在他旁边的选手,人正痛苦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下一位上台比赛的人。   简一鸣奇怪地问他:“这不是好事吗?”   选手呆愣地抬头瞧他,只见说话人的眼睛亮得像舞台上的镁光灯,脸上尽是备受感动、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记得简一鸣,但简一鸣的决赛不是贝一吗?   他要拿贝一和普三比吗?   离谱!   离大谱!   这位选手难以理解简一鸣那种兴奋的情绪从何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是波格莱里奇的演奏会!   明天请假!   快乐转圈圈.jpg   +   突然想到一个梗,上一章的阎王和卫帅   阎王王:*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你与曹贼何异?   卫帅:我不喜欢人·妻   (曹操也喜欢一言不合就握手说肉麻话啊哈哈哈) 第69章   音乐作品和作品之间没有等级高低,可放在比赛里,可视化、可量化的指标更重要。艺术标准向来是多样化和个性化的,但技术标准不一样,是可以量化的指标,当前者难以捉摸的时候,后者就成为判断的重要依据。   说白了一群还不能算职业的选手同台比赛,通常不存在艺术性的降维打击,技术就是他们的重要考量点了。   像路加这种从艺术性到技术性全方面降维打击的虐菜才是少见的。   其中一个比较熟悉路加的评委奇怪地说:“真少见他有这么卖力的时候。”   “斗志满满啊。”   “怎么我觉得他生病了状态比之前的演奏效果还要好?”   “和乐团的合奏还是不太合拍。”   “跟单簧管那边脱节了。”   “但也是决赛演奏效果最好的了。”   评委之间聊了几句,算是对认定冠军的善意讨论,除了约翰之外,其他人的心都放下来了。   实至名归的冠军出现了,剩下就都好说。工作最大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其他细枝末节的问题已经不至于让人神经紧绷。   评委们听说路加生病的那一刻,最怕的就是这位热门夺冠选手马失前蹄,另选冠军必然会引起巨大争议。   只有约翰还在等待。   虽然可爱的小简同学选择了贝一,但约翰不觉得他就立刻低人一头了,反而更加的期待。   面对势头如此旺盛的选手,你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第七位上台的选手表现平淡。原本这位选手的决赛资格就属于“鼓励”性质的一部分,是评委们能够预测到的正常水平。   当他结束演奏之后,广播适时开启:“接下来上台的选手是,简一鸣,演奏曲目,贝多芬,《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刚刚回落的现场气氛因为这个名字又上升了一点,听众对他的名字还有印象。   当高大的男生走上舞台,皮鞋和木质的舞台碰撞,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时,大家自然而然地安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在台上唯一一个移动的人身上。他站在舞台中央那台黑色的斯坦威面前,面对听众和评委,深深地鞠了一躬。   很难说这个动作和之前的选手有什么不一样,但半决赛那个晕晕乎乎上台的年轻选手好像迅速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还略带青涩,却已经有不同气质的年轻人。   今年他才十七岁,眉目间是年轻的朝气,微笑面对听众的时候,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路加从后台跑到了前台,摸黑坐到了听众席角落的空位上,望着台上的人,心底莫名其妙涌现出一股心动,仿佛命运指引他踏上花国的目的并不是卫丛,而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贝多芬《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在灿烂的快板节奏中拉开序幕,传统严谨的奏鸣曲结构,布局紧凑,开头两分多钟的乐团演奏,像个穿着传统正式的绅士站在台上面对听众,和过去海顿时期、莫扎特时期的作品并无不同。   简一鸣安静地坐在钢琴面前,侧耳聆听乐团的声音。   过近的距离让简一鸣听到更具体的声音,小到乐手偶尔动弹时皮鞋与木地板磕碰发出的轻微响声,大到他们演奏时引起乐器内部震动发声,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一个庞大的生态圈,一个叫做贝多芬《第一钢琴协奏曲》的生态圈。   以往简一鸣不会听得那么细致,但是今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演奏的问题,也不是比赛的问题,甚至和听众也关系不大。   常年游走在合格线的简一鸣知道怎么做才能“合格”,他当然也知道怎么做能达到“优秀”,却很少有现在这种心情——他想要超越优秀,触碰天花板,回应路加。   这是很罕见又很新奇的心情。   他不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但这一刻那种好胜的、兴奋的心情又是那么的真实。   要冷静一点。   在沸腾的情绪当中,简一鸣克制地保持着一丝清明,开头着第一呈示部漫长的乐团演奏给了他冷静的时机,简一鸣这时候想起来他现在要演奏的是协奏曲,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人数众多的乐手坐在台上,围绕在他身边,他们将要共同进行演奏。   在贝多芬的协奏曲里,乐队不再只是钢琴的陪衬,钢琴也不是单纯的主角,它们相互衬托,共同前进,像相伴相生的植物,相互缠绕,它们合作、竞争、相伴,让声音变得丰富而多样。   第一呈示部的主部主题和副部主题都由乐团完成了演奏,宏伟的第一呈示部,像一众舞蹈演员浓妆盛抹地跳完了华丽优雅的宫廷舞之后换幕,转入第二呈示部,主部主题将由简一鸣和他的钢琴开始演奏,副部主题由乐队完成。   这里钢琴有将近二十秒的独奏时间,四小节,是第一乐章第一个起承转合点。看似短短的二十秒时间,却是全场注目的二十秒,如同河流走向,接得好,这里是无比顺滑的弯道,接得不好,这里就是落差巨大的瀑布,极其显眼和突兀。   之前在这个转接点简一鸣的表现只能说一般,跟接力赛交接棒似的,他就是能接住棒的那档,不丢也不是最顺畅的那个。   但是今天——   简一鸣手里下的音符和他本人现在热情澎湃的情绪形成两个极端,延续之前的C大调,恬静自然的乐段,稳稳地托住了第一呈示部的展开,四小节的独奏,八小节构成补充,乐队再次自然进入。   ——不太妙。   指挥听见简一鸣的钢琴声,忍住自己扭头去看的冲动。   上台之前指挥也有了解过选手的资料,十个比赛选手,七首协奏曲作品,这么大的工作量,乐团不可能每一首都用尽全力去演奏,所以他们在这之前就了解过谁是“鼓励名额”,谁是真正的决赛选手。热门选手像路加,就是乐团要用一点力认真配合的类型,特别是今天路加的状态火热,乐团要是还状态松弛,被年轻的比赛选手比了过去,国家乐团的脸还要不要了?   第七位上台的选手就属于“鼓励名额”,乐团稍微放一点水,无伤大雅。   而简一鸣,则是这两者之间,不太好把握的那一类。   指挥了解过他的比赛情况,觉得简一鸣的现场发挥不太稳定,不能说是鼓励,毕竟他有明显超出其他选手的实力,但说他能竞争领奖台,似乎有点玄。   花赛的官方明显有捧他的苗头,赛委会也和指挥接触暗示过,但之前的合奏来看,指挥觉得简一鸣还没有到需要乐团全力支持的程度——那会完全盖过独奏乐器的风头,不仅打击独奏选手,也会显得他们乐团很不专业。   在指挥的心中,就算比赛选手连番车祸,让协奏曲听起来“还过得去”,就是他们乐团的专业。   所以他开头放水了,但是简一鸣没有像之前那样划水。   怎么声音突然完全变了?   指挥甚至有种感觉,如果简一鸣选的是普三,演奏的效果未必会比路加·刘差。   他现在只庆幸演奏的是贝一。   更偏向古典主义音乐的贝一,整体更加柔和有节制,所以简一鸣的钢琴不能像普三那样奔放热情,尽情地炫技,尽情地歌唱,不至于让乐团的松懈暴露无遗。   指挥赶紧递了眼神给各个声部的主席。   第一个接收到信号的是第二小提琴主席,她演奏时候的弓有了变化之后,第二小提琴的人就知道意思了。   比他们更早反应过来的却是第一小提琴主席,也是整个乐团的首席,他就坐在简一鸣的后面,完整看到简一鸣的演奏过程,从他第一音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太妙,从第二呈示部开始,他比指挥还要先一步做出调整。   中提琴部、大提琴部、吹奏部。   乐团各个声部的改变不太显眼,声音却是焕然一新。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第二呈示部当中,作曲家有意突出钢琴的演奏,纯粹而富有色彩感的音色,像船舵之于船,轻巧精致的装饰音,清晰充满颗粒感的音色,线条清楚的主题演奏,柔美而抒情,流畅而动听,指引着这艘大船的航行。   简一鸣是那个舵手,而乐团既是他的船,又是承载着船的水。舵手如此优秀的时候,船和水不给力,那场面可太滑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指挥:说好大家一起当水君呢?   +   端午快乐!   抱歉各位宝贝,这章卡了很久,早上没来得及,下午一直在修。   波格莱里奇的听后感下一章再聊。   今天揪50个宝发红包=333= 第70章   《第一钢琴协奏曲》作为贝多芬早期的作品,在内容表达和创作手法上固然比不上他后期的作品,但它也有自己的闪光点——华彩段落。   华彩是是协奏曲中具有代表性的结构部分,是集中表现钢琴的独奏段落,肩负着钢琴对主题素材的总结,甚至还有进一步展开的功能。   贝多芬在这部作品当中对钢琴炫技的华彩乐段有着严格的规定,好像限制了钢琴发挥,又强调了钢琴一定要炫技的执着,简一鸣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感觉贝多芬这个可爱的强迫症,又怕钢琴炫起来没边,又怕钢琴炫不起来。   哪有炫不起来的华彩呢?   第一乐章再现部之后,就进入了第一次的华彩乐段。   第一次的华彩,开头就将主部主题的核心音型和持续十六分音符组成的分解和弦音型结合,快速跑动的十六分音符展现出流动的颗粒性,像水珠连结成水流,将音符的流动性完美展现出来,右手的柱式和弦坚定饱满,将情绪层层递进呈现。   靠近舞台的听众仰头看见简一鸣的手指翻飞,在黑白的琴键上来回跑动,手指灵巧得不可思议,出来的声音干净连贯,呈现的主题旋律优美。   约翰坐在音效最佳的评委席上,唇角勾起,闭眼聆听简一鸣的演奏。   多灵活的手指,多柔软的手腕!   旋律音勾勒清晰动人,声音柔美圆润,在高速的跑动中依旧节奏准确,旋律线条从未断绝。   约翰从这里发现,简一鸣竟然以一己之力,压住了整个乐团的气势。   这才用了多长的时间?   十分钟?十五分钟?   尽管在贝多芬的安排中,乐队和钢琴是处于同等的重要位置上,但在实际的现场演奏中,简一鸣已经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收拢到了钢琴上,以至于进入最后一段华彩的时候,就连指挥都回过头来看他。   第三段的华彩是最长的华彩,也是最精彩的一段华彩,织体更丰富多彩,技术艰涩深奥,先后出现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固定动机组合、八分音符的音阶下行、八分音符分解和弦音型、十六分音符快速跑动的固定音程连续音型、十六分音符的快速跑动分解和弦音型、柱式和弦等高难度技术。   在听众的眼里,演奏者的手在键盘上快速舞动,一连串的音符使人目不暇接,像飞舞的火焰精灵将现场包围,它们灵动活泼,热情满溢。他们不一定能听得懂其中的技术难度,但一定感受到了那种年轻朝气的热情。   路加·刘坐在台下,先是认同地点头,然后是若有所思,最后竟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笑出声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家伙!这家伙!   居然把节奏和强度改了!   简一鸣的演奏依旧遵循古典主义的精确和理性,但节奏的处理却更加自由,速度有了波折,配合触键和力度的变化,让情绪的变化层次丰富了起来,张力和戏剧性更加明显,古典主义的气息少见,更见浪漫。   更可怕的是,他的变化不是盲改的,华彩段落之后居然还能稳稳地接住和乐队的合奏,没有让交接棒掉落。听着好像不可思议,但仔细思考,又是顺理成章的。   疯子!   真的是疯子!   在决赛,在这么重要的舞台上!   但是路加却觉得很高兴,这才是卫丛的弟子。   他向往不已,却又难以做到的独特美学。   演奏一首作品,最低的层次是能把上面的音符弹出来,中级则是能基本按照乐谱意思表达,高级是准确、完美地诠释作品,更高一层,则是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融入演奏者个人创造性的美学思想,力求独特、有记忆点的个性演绎。   千篇一律的演奏是难以吸引听众的,只有个性新鲜的表达才能带来听觉上的震撼。   同样坐在台下的王曦听得比路加更细,他甚至能听出来简一鸣故意将一些音符处理成了断奏,然后巧妙运用了踏板,让断奏的两个音听起来又不像断开的,这种处理方法增加了贝一的浪漫气息,紧凑的音符也因此变得松散了些许,还有了一点轻松惬意的意思。   不能说构成音乐风格演绎上的错误,因为贝一本来就是处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的作品,大众理解是把它划分到了古典主义音乐的内容中,也不是说它一点浪漫气息都没有了,但这样的处理,非常挑战比赛的包容,和评委的评审标准。   真是狗胆包天!   尤其是之前的练习中王曦从来没有听过简一鸣这样的处理,现在却直接用到了舞台上!   王曦对学生拿不拿奖也没什么执念,他更在意简一鸣把这样不成熟的想法直接运用到了舞台上,虽然现在听起来效果是不错,可谁知道下次这种心血来潮是什么效果?   王曦分出神来观察了五秒卫丛,确定不是卫丛这家伙怂恿的之后,心里开始预设待会训狗的一百零八中方法。   天凉了,吃狗肉煲吧!   幸好简一鸣的“自由发挥”仅限于华彩,之后和乐团的合奏当中还是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地弹下来,没搞什么幺蛾子,不然下台之后,王曦就要去揪狗耳朵了。   第二乐章广板,降A大调,柔软优美的乐章,自带“如歌”的表情,音色纯净,气质高雅,像教堂里孩子组成的唱诗班。   其中钢琴和管弦乐队和谐演奏,像两个亲密的朋友,钢琴的声音刚落,乐队的伴奏就响起,又或灵动地合奏,上一句你说完我就默契接下一句的聊天,平缓抒情的音色,心有灵犀的对话,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显得那么美好宁静。   从这个乐章听起来,一点都想象不出来刚才简一鸣的狗胆是怎么包天的。   他像个调皮捣蛋之后回家的孩子,收敛起了他所有的异想天开,变成了个抿唇微笑的男孩子,给把小弓就能模仿壁画中的小天使。   第三乐章,诙谐的快板。C大调,回旋曲式的乐章,在简一鸣的手下独具幽默性,错落的节奏像步履轻快的孩子,不跳脱,流畅自然。   这时候乐团和简一鸣通过了前面两个乐章的磨合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他们不像是上台前只有过两个小时短暂合奏的比赛,倒有了一点正式演出的氛围。   到了乐曲的末尾,简一鸣最后的华彩之后,乐团的双簧管承接住他的演奏,吹出了宁静悠扬的音符,部分不了解贝一的听众以为马上结束,都准备好鼓掌时,乐团忽然齐奏,有种海顿《惊愕交响曲》的出其不意,贝一最后在热情活泼的合奏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刚刚那部分准备鼓掌的人被小小地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起来,用力地为这跳跃、幽默的结束演奏鼓掌,有人甚至忘了这是比赛现场,在台下喊出了一声“bravo”,把台上准备鞠躬感谢的简一鸣都吓了一跳。   他抬头扫向听众席,就看到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叔双手举过头为他鼓掌,简一鸣哭笑不得,朝着他再次致谢。   台下的听众再次奉上了热烈的、充满善意的掌声,为这年轻大胆的选手。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公布结果,花赛就结束啦 第71章   贝一的演奏时长只有三十几分钟,弹过贝多芬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的简一鸣,按理来说弹个贝一不在话下,然而现实却是他演奏完下来浑身都是汗,刘海不用发胶都黏在了额头上,抹一把脸黏黏糊糊。   幸好没化妆。   简一鸣想起自己上次参赛的化妆经历,现在只庆幸带队的卫帅和阎王王都不讲究这个。   “怎么了?”今天过来帮忙的是符盛蓝,他站在舞台的楼梯下等简一鸣。   小简同学忽然想起来半决赛的时候要是站在那里的人是学神符而不是向西,绝对会被教训。   现在回想,感觉也已经被符盛蓝训过了。   “没怎么啊。”简一鸣奇怪地发问:“怎么了我?”   “不,没什么。”   简一鸣愣了愣,就见符盛蓝抱着衣服走向更衣室:“走吧,还要换衣服吧。”   “哦,好,马上就换。”   决赛结束了,比赛选手无论上台的表现怎么样,比都比完了,该失落的失落,该出去玩的也都出去玩了,但评委的工作这才到最关键的时候,比赛完第二天,所有的评委都被关进了会议室里,后面坐着一排赛委会的成员,等待他们最后出结果。   以往约翰参加的比赛,争议最大的往往是冠军,这一届却是例外,路加·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无论是从技术还是艺术表现来说,路加在一众选手当中都是断层的表现,所有的评委,包括约翰在内都没有异议。   问题就在后面了,或者说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简一鸣。   简一鸣的现场演奏效果是和路加同一档的存在,甚至还要更好一线,以约翰的目光来看,仅仅是贝一能有这种现场,与其说是作曲家和作品的加成,不如说是演奏者的实力。   国际上也只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家,才能让人不看作品光凭着人就把现场拉满的实力,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比如卫丛。   卫丛是出了名的现场型演奏家,作为现代演奏家里面即兴独一档的人,他每一次演奏的华彩部分从来没有跟过谱,往往是自己即兴演出,充满了惊喜和个人色彩。   从这个角度看,简一鸣果然是卫丛的学生。   不仅继承了卫丛这种即兴改编的大胆,还继承了卫丛腥-风-血-雨的体质。   约翰看上去还很认真地听在场所有评委的争论,实际上人已经神游天外。这种争论由来已久,简单概括就是“原著党”和“改编党”。前者要求尊重作曲家意图,力求完美体现作曲家时代的风格,保留原汁原味的原著味道,后者则是愿意根据时代和个人改编,鼓励加入个人色彩在经典曲目上,力求与时并进。   “这是亵渎!谁允许他这么演奏的,一个毛头小孩谁允许他擅作主张!”   “看看这个现场,看看听众的反应!这是实力的证明!”   “他没有一个音不在原谱上。”   “那个演奏方法就非常不尊重乐谱!”   “但贝多芬的原谱也没有说不能这么弹吧。”   ……   这里其实还有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乐谱。   很多音乐家其实生前并不出名,他们最原始的手稿大量丢失,只能依靠出版社版本的乐谱,但是出版社的乐谱在出版的时候有可能经过了编辑等人的二次改编,根据自己的理解给作曲家添加标记甚至改谱的情况都有。   现代众多版本的乐谱当中公认比较靠近原著的只有三个版本,一是维也纳原始版本Urtaxt,俗称小红本,二是德国骑熊音乐出版社Barenreiter Verlag,俗称小蓝本,还有一个是亨乐版Henle,灰蓝色封面。   但是这三个版本也无法保证能百分百还原作曲家的意图。   所以原著党存在“原著”问题,而改编党则存在“尺度”问题:怎么改编算合理?改编多少算合理?…… 所以细节都能引发一系列的争论。   现代古典音乐圈关于这两边的争论吵得最凶最热闹的那次,就是克劳德和卫丛吵架的那次,由不懂事的小崽子乱弹琴开始,到两大钢琴演奏家吵架为高-潮,后续延续到整个古典音乐圈的两派争论。   说起来……约翰沉思,当年卫丛确实好像放狠话要培养一个即兴徒弟来着的?   “维克先生,维克先生?”   维克多眨巴了下他那双焦糖蜂蜜一样的眼睛,看向说话者,半点没有自己走神的心亏。对方噎了一下,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维克先生您怎么看呢?”   “噢,噢。”约翰·维克一脸深沉地思索了几秒,营造他刚才其实在认真思考的形象,“花赛最终的目的,还是鼓励参赛选手,不是吗?”   刚刚还要坚持尊重作曲家的部分评委顿时面露沉思。   其中有一个坚持的人大声道:“但是他这是在乱弹琴!”   没等约翰说话,坐在他旁边刚刚支持他的评委就开口了:“这算乱弹琴吗?”   “也不能说完全偏离贝多芬原来的意图。”   “和贝一很相配。”   “那孩子是卫丛的学生?”   “是临音附中的学生,指导老师是王曦。”   “确实之前的音乐处理都有王曦的感觉。”   评委们稍微讨论了两句,话题就重新回到了名次上。   “我觉得给个第二名完全没问题。”   “不不不,给一个最佳就可以了,万一这种即兴成为花国琴童模仿的对象就麻烦了。”   “要是他们能有这种能力我倒不反对。”   即兴,需要深厚的音乐底子作为支撑,表达、反应、思考速度等各项能力综合表达,不是随便弹弹就能称之为即兴演奏。   “你们不觉得花国的孩子缺的就是这个吗?”   “可是这种临场发挥……”   评委们犹豫不定,最后是赛委会的会长发言:“花赛最初的创立目的就是给年轻一代的青年演奏家们展示的平台,为他们打开通向世界音乐舞台的大门,为他们提供了艺术展现的机会,我们坚持鼓励年轻演奏家们勇于表达和表现,至今为止未曾改改变。现在,我认为论技巧和现场演奏,第二名提议选手简一鸣,请各位评委表决。”   评委们面面相觑,再度小声讨论。   在座的人里面只有约翰看得通透,最开始他仅用了一句话就扭转了会议室里的讨论气氛,现在也不意外赛委会的会长再次强调花赛的主旨。   这是考验比赛包容度的重要时刻。   不出意外的话,简一鸣将会是这一届花赛的重点宣传对象,也是花赛宣传自身的重要时机。   不得不说,从哪方面来说都非常合适,临音附中、卫丛、王曦、现场发挥、花国人,甚至年龄,每一个点都值得大书特书。   半决赛的时候媒体的报道都比较收敛,约翰已经能想象到决赛名单公布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盛况了。   约翰认真考虑自己应聘临音附中的岗位了。   有玛莲娜……啊不,有卫在,相信工作都会变快乐很多。   约翰蜜糖眼睛扫过首都音大的人,半脸的胡子遮住了他的笑容。   决赛结束之后的第二天,花赛正式公布获奖名单,在同一天晚上,他们将进行颁奖典礼。   现场的名单会比网络名单早两个小时公布,简一鸣怀疑这是赛委会为了营造热闹人多的气氛,特地搞出来的骚操作,但无论如何,为了表示对比赛的尊敬,他人还是站在了音乐厅的大堂里。   明明参赛的人数比半决赛的时候少了那么多,可站在这里的人有增无减,相机拍摄的喀嚓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场内不允许开闪光灯,简一鸣怀疑室内会亮成道友的渡劫现场。   “盛蓝你不在酒店等我吗?反正看一下就回去了,很快的。”   符盛蓝看了简一鸣一眼,眼神中带了些欣慰又好笑的意思,“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叫我回去?”既然他人已经从临城到首都了,就不怕被记者拍到的事了。   简一鸣挠挠头,“说起来这次就你自己过来?”   “嗯,没告诉外公。”   “哦,没告诉他啊。”   简一鸣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没告诉他?”   符盛蓝用眼神示意狗狗简小声一点:“我跟卫老师他们说是外公让我来的。”   简一鸣现场表现出一个狗狗震惊的表情,刚刚还紧张自己的比赛成绩,现在只知道紧张符盛蓝万一穿帮,符老头要揍人的时候自己是扛着符盛蓝跑还是抱住符老头的腰了。   万万没想到平时最乖巧的盛蓝同学,居然还有这种瞒着家长跑路的时候!   符盛蓝看简一鸣的表情就猜到他想什么,“卫老师应该看出来了。”   简一鸣:我不是很理解你们这些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没事,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说得也是,快去看成绩吧!”   小简同学被带歪了重点,一时想不起来刚才想什么,乖乖去看比赛成绩公布栏。   “第一名,路加·刘,美国。”   “第二名,简一鸣,花国。”   ……   简一鸣:“……”   有点意料之中,还有点意料之中的失望。   第二名。   上一次比赛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一鸣,第二名耶!”奥莉加冲上来跳起来搂住简一鸣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带成了歪脖子树。别看奥莉加好像没时间锻炼,她的梦想可是弹挖煤的拉三,在打工的日常就有意锻炼自己的体能。   简一鸣被她箍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大家还没庆祝同学获得名字,就得首先解救他。林茗去拉开奥莉加,向西扶起简一鸣,学长去找水过来,然后四个人围着简一鸣团团转,原本站在他旁边的符盛蓝都有挤到了外围。   这群学生很快引起了现场摄影师的注意,花赛要求的摄影师好笑地看着他们的举动,举起相机,为这次的亚军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记录。   --------------------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一鸣撒花!   +   聊聊之前听的波格莱里奇。   他真的真的真的好厉害!传奇人物的演奏会。   换一个人的肖邦,我可能就要犹豫一下了,因为肖邦实在是太耳熟能详,太多人弹了,而且肖邦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就会弹得很油腻,听得人一耳朵油的那种,butttttt,波格莱里奇不一样,他的肖邦非常的个性化,而且他专辑演奏的版本和他现场的演奏都不太一样!   乍一听觉得很奇怪,但是听着听着又觉得很OK,现在回想还有点回味无穷的那种。   他本人也很可爱,广州现在三十几度的天气,他出来签售的是还戴蓝色的针织帽、红色的围巾、粉色的T、摇粒绒外套和绿色的毛绒格子裤hhhhhh   我跟我基友说,我基友吐槽他一身多巴胺穿搭   我笑得呛水了。 第72章   花赛结束后的一个月,简一鸣多留了几天配合花赛赛委会的要求进行宣传,既有各种各样的采访,也有一些小型演奏,这一路都有个摄像机大哥扛着机器跟在他背后,让简一鸣有种自己好像成为了什么大明星的错觉。   好在他们很快就打道回府了。简一鸣在阎王面前绕了一圈坐飞机回家,休息了两天,恢复正常的生活,早上遛狗,上午上课,下午练琴,好像和参赛之前没什么区别。   第一名的还有两场额外演奏会,但是第二名在花赛的赛后演奏会之后,就没有多余安排的演奏会了。   第三名的同学好像已经准备开全国巡演,不过简一鸣完全没有那个打算。   全国巡演?   用卫帅的话来说,杀狗比较直接。   不过之所以用“好像”来形容,就是因为还是有区别的。   简一鸣回来就看到学校拉上了横幅,之前是预祝他们比赛顺利的横幅,现在变成了“祝贺我校简一鸣同学获得花赛亚军好成绩”字样,羞得简一鸣恨不得翻墙回校,绕开正门走。   同学对花赛也非常好奇,不断来询问简一鸣比赛经历。   还有各种各样的记者。   原本音乐相关的记者来采访一遍,加上本地报纸的记者采访一下就已经顶格待遇了,结果网络上有一个叫妖妖精的大up主给简一鸣剪了一系列大火的花赛视频,还聊到了他之前社会实践拍的那个小配角,直接引来了娱乐圈的关注,来采访的记者翻了一倍。   他的第一个采访视频播放量节节攀升之后,后续就不断有记者试图来采访他这个热点新闻,就算拍两张照,帅气的小哥哥总是能引来点击率。   简一鸣刚开始还无所谓,后来直接躲着人走,早出晚归躲在学校,硬是被逼出了一个学霸人设。   庆幸的是他还没有记者彻夜蹲守的待遇,还可以每天早上把顺利溜趴。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赛后分析和质疑。简一鸣在决赛上的大胆作为成了一个重点,各路乐评人下场点评,好坏占半,唇枪舌剑,就连卫丛和王曦都被拉上了。   简一鸣看了两篇就没心思看下去。   “盛蓝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无法理解的小简同学求助他的小符同学。   “不喜欢的话,不看就好了。”符盛蓝的应对方法直接粗暴。他看过简一鸣的报道:“其实花赛赛委会本身对你是支持的,所以你也不必那么多顾虑。”   小报的纷争很多,但是大报上的评价都是偏正面,加上花赛开始了赛后发力的宣传,各路评委和赛委会成员采访播出,“新生的花国钢琴新星”、“现场演奏能力极强”、“极具特色的表达”,总体对简一鸣都是好的评价。   “嗯。”简一鸣嘴巴是应下了,肩膀却是垮下了。   “你不高兴。”   “啊?”   “比赛名次公布之后,你就不怎么高兴。”   简一鸣傻傻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不高兴吗?”   符盛蓝直视他的双眼:“感觉。”   简一鸣率先移开视线,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怪不得阎王王和卫帅都没有给我布置新的曲子。”   “因为拿的是第二名,所以不高兴吗?”   但是符盛蓝记得,他还和第一名的路加交换了社交号、合影、聊天,路加还公开表示很高兴认识简一鸣,非常喜欢他的钢琴之类的。   以符盛蓝的经验看出来,路加是真的很喜欢他了,喜欢到那种,就算这次来花国没有见到卫丛,都觉得不枉此行的程度。   符盛蓝不信他听不出来简一鸣身上那个卫丛的影子,然而他甚至没有因此而不满和嫉妒,可见到底有多喜欢简一鸣。   “……没有,因为我也没想过我可以上领奖台,第二名已经是出乎意料的结果了。”简一鸣揉了把自己的脸,“抱歉,我们回头再聊可以吗?”   符盛蓝颔首,狗狗简立刻背上书包跑掉了。   他家都没有回,直接冲上了叔叔简绍的家里,发现叔叔居然在家,打开门,却和自己许久未见的爸爸直接面对面。   简一鸣:“……”   简章:“……”   简一鸣看他爸宽松舒适的家居服,手里握着瓶啤酒,腿支在了椅子上,手机直接放在了桌上,免提,简绍的声音直接从电话里播出来:“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已经在我这里住了快两个星期了!你不是因为一鸣参赛才特地回来的吗?”   “喂,简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简章直接摁掉了电话,朝着简一鸣喏喏地喊了声:“一鸣……”   简一鸣脑袋空了一瞬,“好久不见,爸爸。”   简章同样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不敢见简一鸣躲在弟弟家是一回事,真的被简一鸣撞见了又是另一回事。   从本质上来说,简章不愿意让儿子伤心的。   “没事,爸爸,我先回家了。”   简章追了两步,结果却站在了门口迈不开步。简一鸣已经连电梯都等不及,冲着救生通道的楼梯跑下去了。   简绍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你居然挂我电话!”   “刚刚一鸣来了。”   简绍沉默了几秒,“哦,我之前给过他钥匙。”   “所以呢?你们吵架了?这点时间,吵架都吵不起来。”   简章:“他回去了。”   “行吧,我今天也回去妈那里。”   “你今天不回来了吗?!”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自己一个人睡没问题了,乖,晚饭都在冰箱里,自己解决。”简绍直接把电话挂了。   比起他哥这个不靠谱的,简绍还是觉得侄子比较可爱。   简章那家伙何德何能有一鸣那么可爱的孩子啊!   肯定都是嫂子的功劳!   ……   简一鸣回到家,家里灯都是黑的,一开灯,金毛狗狗顺利已经坐在玄关处等他了,黑溜溜的眼珠望着他,嘴巴裂开像笑容,尾巴有节奏地摇起来。   刚刚那一点说不清的不快乐都要被狗狗的尾巴扫走了。   简一鸣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先给顺利添了狗粮,又喂给它零食,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了半晌,实在懒得做饭,又没什么胃口,就从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珍藏的桶装泡面。   于女士看不惯这种速食食品,别说泡面了,家里饼干都很少卖,零食只有坚果,小时候简一鸣吃泡面都是简章带着他偷偷摸摸瞒着于女士和妈妈吃,父子两把几块钱的泡面吃出了山珍海味的珍贵。   这样一想,泡面都有点吃不下了。   简一鸣先是坐在了沙发上,然后身体一歪,躺下了,顺利坐在沙发边看着他,趁机跳上了沙发,嘤嘤呜呜挤进他和沙发之间,简一鸣差点被挤下去,又好笑又生气地回身搂住狗子,“臭顺利。”   狗狗瞪大了狗眼睛回望他,委屈地嘤嘤起来。   “臭顺利。”   顺利尾巴都不摇了,直接爬到他身上,狗爪子摁在他肩膀上,好像摁住简一鸣委屈地质问他。   简一鸣欺负了顺利一通才觉得开心了一点,抱住顺利躺在沙发上。   “果然还是咸鱼比较好?”   像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半吊子,琴没有好好练,课没有好好上,说堕落,中途又反悔了,可是要奋进,他好像又提不起劲——说到底他也没有那么耀眼。   真正耀眼的人,会像路加一样吧。   煌煌如日。   他演奏的普三真的很好听。   简一鸣抱着顺利转了个身,看见放在茶几下面的一叠资料,翻出来看见了封面,是之前符盛蓝特意给他翻译的贝多芬。   最初他会努力起来,就是因为这本贝多芬。   “你说为什么呢……”简一鸣揉着顺利的狗耳朵,“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咸鱼了。” 第73章   简绍挂了他老哥的电话之后,马上就打电话给他妈于女士告状。   于女士接到电话的第一句:“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简绍大声喊冤:“妈,是简章那家伙跑回来居然都不回家,赖在我家里了!”   于梅不愧是生了简章和简绍的人,简绍一张嘴,于女士就猜到了问题的重点:“一鸣去你家了?”   要光是简章赖在简绍家里,简绍绝对不会开口找她这个妈。反正简绍的房子多得是,简章住他一个家,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家。   “……是。”   简绍心想,他在于女士面前心虚气短,绝对不是他的问题。不是我方太弱小,实在是敌方太强大。   “看你干的好事。”   “是简章他不肯回去,我有什么办法!”   简绍也是服了他哥那个犹犹豫豫、黏黏糊糊的性格,简直像沼泽,谁踩进去都是一脚泥。以前嫂子王蕴莺还在的时候,会把简章放进洗衣机再掏出来晾干,把简章洗得干干净净,现在嫂子不在了之后,简章人不在还好,回来了就要把全家人拖进沼泽里。   幸好还有于女士。   “你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现在就不能依旧不记得你妈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哄一鸣啊。”   换位思考,他要是简一鸣,知道他爸回来了都不肯回家,可真的要自闭。   于女士现在只想冲到简绍面前,掀开她这个傻儿子的脑壳,倒出里面的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简绍委屈,但简绍喊不出冤,憋屈死了。   “所以这次他为什么又不敢见一鸣?”   “太久没回来了,就……”   于女士高贵冷艳地表达了她的态度:“呵。”   简绍完全不敢说话。   简从志老爷子当年干的是俄语翻译,至今大学用的俄语翻译教材里都有他的名字,带过数量众多的俄语系学生,嫡系子弟成为了现在花国俄语翻译的顶梁柱,最厉害的几个已经是官方代言人和翻译了,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做王蕴莺。王蕴莺当年是俄语系的高材生,老爷子见才心喜,特意开放了家里的书架给王蕴莺,勤奋的女孩子时不时过来借书学习,一来二去就见到了偶尔回家的简章。   王蕴莺腹有诗书气自华,人长得也漂亮,马上吸引住了一腔文人气的简章,在他的热烈追求下,两个人瞒着老师开始交往。   首先看出来的还是于梅于女士,芭蕾舞演员出身的于女士直接拿扫帚揍了简章一顿,摁头要求简章指天发誓,绝不乱搞男女关系,才勉强放过了他。   以前简绍是不理解,后来只觉得于女士实在是太了解她自己的儿子了。   简章作为写书人,就喜欢和别人聊天,观察别人的生活,他的举动经常惹来误会,不少女孩子被他外表和身份吸引,暗送秋波都算收敛,更直接大胆的举动都有过。简章原本不是那种心志坚定的人,不过有了于女士的武力震慑和王蕴莺在,倒是一直乖乖巧巧有自觉。   从简绍的角度看,王蕴莺和简章完全是性格互补,一个行动力满档、性格坚强独立,另一个犹犹豫豫、依赖性强,完全天造地设。   事情就出在王蕴莺意外身亡,简章是第一个无法接受的人,他不要说安慰简一鸣了,本人直接就不敢回家,生怕想起爱妻,经常用“采风”的借口跑,一年到头回家都没有一个月,跑久了再想起来,儿子已经大了,错失儿子童年的简章就开始对简一鸣有愧疚感,完全无法面对儿子,于是跑得更久,跑得越久越后悔,给简绍上演了一出“逃避可耻但有用”的恶性循环案例,到现在已经严重到回到临城都不敢回家。   简章唯一让人放心的就是他对自己还有点自知之明,早早做了结扎手术,愿意交女朋友,但坚决不再婚。   大概是因为有了简章这个一言难尽的例子在,简从志和于梅对简绍就采取了放任自由的态度,对他的婚姻完全没有期待。   不过主要问题也不在这里。   简绍怂怂地说:“所以怎么办啊妈?”   “凉拌。”于女士每到这时候都要怀疑是不是医院把两孩子都抱错了,完全想不明白如此优秀的她和简从志,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个儿子。   幸亏一鸣没有遗传他爸和叔叔傻兮兮的地方,还特别像老简。   “你能干什么?聊天不会聊,做饭不会做,打游戏都嫌你拖后腿。”   于女士总结:“猪队友!”   简绍被于女士一连串暴击,打出了一个自闭。   亲妈,真的是亲的。   “那一鸣怎么办?”   “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顺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卖就该早点把你哥卖掉,都被捉奸在床了,迟到的认错比草贱。”   有时候,简绍真的希望他家老太太不要那么紧跟网络潮流。   “好不容易那孩子有点要努力起来了,你们就来拖后腿,真是生块叉烧都比生你好。”   “妈,你这要说就把一鸣都骂进去了。”   “你就说有没有骂错你吧。”   所以说简章那狗东西惹出来的事,为什么是他站着挨骂背黑锅?   简绍奇冤。   “我明天去找简章,不管你骗也好哄也好,拖都要把简章拖在临城!”   简绍一听,赶紧冲回家,果然简章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跑路。娱乐圈有赫赫威名的简总心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你妈果然还是你妈!   简绍快要摁不住自己哥哥的时候,于女士两句话把人钉在了原地:“你还想要一鸣这个儿子吗?”   简章:“……”   “你不要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也多得是人想当他爸爸。”   简章:!!!   “你不会以为光凭血缘关系就牢不可破了吧?”   简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顽固认知破碎了。   简绍真的要给他的亲妈跪下。   ……   于女士搞定了简章,简绍就屁颠屁颠跑去偷家,进门才发现,傻孩子抱着顺利在沙发上睡着了。   长手长脚的高中男生在沙发上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感,两条腿直接伸出了沙发之外,侧着身抱住了顺利,蜷成一个虾米的样子。顺利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回头瞧了简绍一眼,尾巴动了动,算是打招呼,扫过男生的大腿,简一鸣嘟囔了两声挠了挠,没有醒。   简绍就看见那只极有眼见力的狗子干脆不理他,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哄简一鸣睡觉。   简绍:“……”   这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简一鸣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碗泡发了的方便面,看份量,没吃多少。   曾经是体育生的简一鸣食量可不小。   简绍终于找到了他能做的事,大老板掏出电话使用资本家的权限,让他秘书打包了一堆半成品回家。   做饭是不会做了,加工一下还是可以的。   简一鸣是被饭香味勾醒的,人睡得迷迷糊糊,坐起来看见厨房亮着灯,简一鸣恍惚间以为是爸爸,过了几秒才认出来是小叔。   “起来了就洗手吃饭了。”简绍脖子上随意挂着个围裙,系带也没有好好系起来,看上去更像个象征性的装饰。   简一鸣起来的时候看向餐桌,果不其然是西餐,意粉、牛扒和沙拉,闻味道就知道是简绍平时吃的餐厅出品。   “想什么?看起来傻兮兮的。”   “小叔你好久没给我做饭了。”简一鸣没忍住,上前抱了抱简绍,把那个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的大老板惹得忍不住笑。   他们吃完了晚饭,简一鸣自觉地收拾碗筷,然后两个人又坐下来打游戏,边打边聊天。   简一鸣踌躇之后问道:“小叔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娱乐圈?”   “与其说我选择娱乐圈,不如说娱乐圈选择了我。”简绍盘腿坐在地上,身体随着控制人物的变化而摆动,“读书的时候是自己选的新闻传媒方向,”他看了眼简一鸣的表情,就是走神了一下,屏幕里的人物就死了,干脆放下游戏手柄,“没什么好说的,年轻爱好,觉得这个方向有趣。”   “你爷爷,我老爸呢,随便我-干什么,只求我不饿死回家就可以了。”   “后来进了杂志社,干了好几年,专业的新闻捞不到,最后就跟着去跑狗仔,认识了一圈娱乐圈的人,接着看见你爸的小说大卖,就想着试试能不能拍成电视剧之类的,于是从娱乐圈里辞职,干脆就混娱乐圈了。”   “你爸更没什么好说的,他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观察人,然后写观察日记,学生时代差点被当做神经病,幸亏还有一张脸,女生们护着,才没到被全班排挤的地步。”   “后来写着写着就开始写故事,故事写多了就找地方发表,反正他也不在意什么比赛什么名次的,找到愿意刊登的报刊就很高兴,慢慢的就有了名气。”   不过一把年纪了,人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写观察日记差点被排挤的人,一根筋,还幼稚。   托他的福,兄弟两都年纪不小了,吵起来跟十几岁的时候也没差别。   简绍笑了起来,拍拍简一鸣的肩,“别怪你爸,他只是没长大。”   “别看他笔杆子很好,实际上是个嘴巴很笨,当年追嫂子的时候,全靠一封封情书,收起来有一箱子那么多。”   简一鸣手指停顿了一下,攻击的按键没按下去,人物就被对方一拳K.O.,画面弹出了个GAME OVER的字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我没有,但抚心自问,真的没有吗?   他失去了妈妈之后,好像也失去了爸爸一样。   爷爷奶奶固然在他身边,可是简一鸣知道,爷爷心里最重要的是奶奶,奶奶心里最重要的也是爷爷。当年于女士养的猫寿终正寝,爷爷也知道自己的人生马上要走到了尽头,于是爷爷在临走之前给于女士抱来了顺利,在爷爷走了之后,顺利在于女士心里成为类似于爷爷的存在,就连孙子和儿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好羡慕。   非常羡慕。   可他不是妈妈最重要的那个,也不是爸爸最重要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于女士:王者,一带二。   简章:青铜渣,如果这个世界上当父母要考试,他就是一辈子都不及格的学渣。   简绍:永远玩不够的偷家小能手,背锅侠,我的大冤种弟弟。 第74章   小孩最初得到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爱意通常是从父母那里,从爸妈那里感受到自己是特别的、被爱着的,是最重要的,但小一鸣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爸爸最爱的是妈妈,妈妈最爱的是爸爸和工作,自己永远排在后面。   他和所有的亲人关系都很好,就是因为关系好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都不是他们的TOP1。   然后慢慢的,简一鸣自己都丧失了成为TOP1的自信心,开始总是追随着别人的期望走,变成了一条得过且过的咸鱼。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简一鸣心里有一把声音安慰自己,你始终是他们最重要的人,之一。   要想成为别人的第一,那首先自己的心里也要有第一。   你最喜欢什么食物?   你最喜欢的颜色?   你最喜欢的电影?   你最喜欢的人物?   ……   你最爱的是谁?   这些问题简一鸣全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回答,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很陌生的人,所以也无怪他是“之一”。   “……如果,如果你钢琴弹不下去的话,其实可以考虑一下娱乐圈。”简一鸣走了一会儿神,前面都没听见,就听到了简绍的建议,“虽然这个圈子乱,但现在风气好多了,总不会出现逼良为娼的事情。再说了,有我呢,你还能被欺负了去吗?”   “趁着年轻在圈子里干几年,赚够了钱,后面干什么都有资本了。”   简一鸣眨眨眼。   “总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从临音附中毕业了也不代表就一定要在音乐上一路走到黑了嘛。”   简一鸣垂下眼眸,“嗯,我会考虑一下的。”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休了大半个学年的宗半雪突然回来了,同学们的注意力终于从简一鸣身上移开,好奇心放到了终于回校的才女身上。   简一鸣也好奇,但他觉得自己的这种好奇心就像之前那些围着他的人,于是他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女孩子被围在了中间,游刃有余地回答同学的问题,然后在人群不经意间,和简一鸣对上了视线,女孩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仿佛有了什么秘而不宣的默契。   下午是演奏大课,宗半雪坐到了简一鸣身边。   他们明明之前没什么接触,这时候却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安静地坐在一起,听同学演奏、鼓掌。   “之前谢谢你了。”宗半雪说。“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应该说了。”   简一鸣呆愣了一下,“我-干了什么吗?”   宗半雪看他呆头鹅的样子笑了,“虽然晚了很多年,但是当年我们一起比赛的时候,听到你的琴声真的太好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钢琴。”   舞台的灯光斜斜地落在女孩的脸上,描绘出她圆润明晰的面部线条,打上了一层浅浅的柔光,眉眼间之前的烦忧尽数散去,带着雨后春露的清新。   他们只是不见好几个月,却仿佛已经隔了数年,女孩像快要干枯的花苞久旱逢甘霖,终于展现出它舒展的一面,朝着阳光绽放,有一种惊人的美。   “花赛我听了,钢琴要加油哦。”   灿烂的笑意从眉眼之间流露出来,感染了简一鸣,这两天那点不明不白的阴郁也像露珠,在太阳底下蒸发了个干净,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下午简一鸣去图书馆,没找到符盛蓝,发信息问,对方说他在领事馆办签证,简一鸣没了一起学习的小伙伴,在学校练了一会的琴就回家了。   家里还是黑的,简一鸣开门却不见蹲在门口等他的顺利,一打开灯,被那个坐在客厅的男人吓个半死。   简章正坐在客厅,局促不安的样子好像这里不是他家,而是上门求人借钱的亲戚,而他家的狗子正趴在房间的门口前,看似放松实际上狗眼盯着简章,像个守卫家园的战士,见到简一鸣回来,顿时就开心了起来,尾巴迅速摇摆,想奔过来,又牢记自己的使命,狗脸收敛了笑容,硬邦邦地坐了下来。   简一鸣看得忍俊不禁。   “一、一鸣。”   简一鸣昨天生的那点气,今天看到他本人就消了。“干嘛回来不开灯?”   简章:“顺利,好像有点紧张。”   简一鸣看看顺利,顺利给他一个金毛天使的笑容,又看看简章,男人的眼睛不敢看顺利也不敢看简一鸣。   这人昨天在小叔家里时还穿着短裤夹着拖鞋,一手啤酒一手电话,自在得不得了。   “其实如果真的不习惯,你住在小叔家也可以。”   简一鸣发誓自己是以很正常的语气说这话,打从心底没有一点赌气的意思,不过放在简章耳朵里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整个人都慌了,“一鸣,对不起!我会好好回家的!”   语阎′   “所以一鸣你不要有其他爸爸!”   简一鸣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我还能有其他爸爸?”   简章整个人蒙了。   “不可以!”   简一鸣和简章大眼瞪大眼。   于梅回来的时候,简章在厨房里帮忙洗菜,简一鸣做饭,顺利蹲在他们后面,忙着监督简章,一旦简章停下来想找话题跟简一鸣聊,顺利就去扒拉他。   于女士把顺利牵出了厨房,把厨房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两。   “坏心眼。”于梅点了点狗狗的鼻子。   金毛表情无辜,歪着脑袋舔舔自己的鼻头,“嗷呜。”   “记仇。”   顺利眨眨眼,钻进于女士怀里噫噫呜呜撒娇。   但凡简绍学到顺利一半的撒娇功力,估计也不用被于女士从头数落到脚。   ……   备赛、参赛、回校,然后这个学期糊里糊涂就快要过完了,简一鸣跟着符盛蓝重新投入到复习备考当中,没有了演奏课考试,他复习完了文化课的内容,数数接下来自己的事:卫帅和阎王王布置的作品练完了,书看完了,卷子写完了……等大后天考完试他就放假了。   空出来的时间简一鸣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排。   “蓝蓝同学,你最近打算做什么?”   简一鸣掰着手指算,他的朋友们假期的时候约一波就好,符健行又出去比赛了,今年又没有比赛,或许可以出去玩几天?简章同志最近都在家里蹲,被他弟弟逮住赶稿,天天日夜颠倒,简一鸣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就是他的晚餐,吃完就睡觉,泛滥的父爱折现偷偷塞进他的背包里,简一鸣的钱包比过去十几年都要鼓。   他懂了,他爸的金钱观念比他还差。   符盛蓝淡定道:“练琴。”   “天天练琴可不行,”简一鸣把卫帅那套搬过来忽悠符盛蓝,“我们考完试出去玩吧!五天……三天也可以!”   简一鸣也不怕符老头不同意。   这学期符老头和符奶奶轮流回过来,不过两个人都住不到一个月又出国了,阎王王嘴严打听不出什么,倒是从卫帅那里听说了个大概,具体的细节简一鸣没听懂,总之就是符淼的官司打得不太顺利的意思。   符家两口子不知道有没有告诉符盛蓝,倒是回来的时候轮流提点简一鸣多带小符一起玩,旅游都没问题。   符盛蓝可有可无地说:“去哪里?”   “云州怎么样!”   “马上就要夏天了,云州那边可比临城凉快多了,我们可以住在那边的湖边民宿,如果直接过去的话还可以把顺利带上。”   简一鸣本来只是顺口一提,说着说着就开始有了很多想法,符盛蓝侧脸瞧他,人在兴致上表情生动,前两天还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却恢复到了活泼好动的时候,两眼巴巴地望着他,符盛蓝终于感觉到了狗狗眼的威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简同学的问题肯定是解决了才参加奥赛的。   今天不是很舒服,字数不是很多,明天再见宝子们=333= 第75章   简一鸣的行动力比符盛蓝想象的要强,咸鱼突然行动起来,考完试的当天他们就坐在去云州的车上,金毛寻回犬微笑着趴在他旁边,甩着尾巴枕在他膝头,简一鸣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躺在后座上,隔音耳机、隔音耳罩、头罩、睡袋,主打一个昏迷不醒。   简一鸣当时粗略考虑去旅游城市的,简小叔大手一挥,包了他们去云州底下的小镇,他们会在这里玩上大半个月。   用简绍的话来说,去都去了,不差这几天。   简章本来想跟着来,他自告奋勇要当导游,被简绍摁头写稿。简章之前答应了要给弟弟两个剧本,之前问的时候是还差一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结果回来被逮住之后发现屁都没有一个。   文人版:在写了、在写了,马上就好!   云州本身是以少数民族风情和现代商业化结合出名的旅游城市,符盛蓝看着窗外的景色,临城的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竹香蕉覆盖的竹楼、白墙灰瓦的庭院、建在山腰的木屋、简单朴素的土掌房,它们作为民族文化和民族特色建在了云州的旅游区里展示,人来人往,是穿梭不停的旅客。   他们穿过了云州市,一路往底下的镇里开去。   车况不是特别好,一个颠簸,简一鸣就滚下了座位,磕到脑袋。符盛蓝听到了嗷呜两声,一声是简一鸣的痛呼,还有声是顺利兴奋的喊叫。   顺利情绪高涨地扑向毛毛虫简一鸣,尾巴甩成了直升机的螺旋桨,狂拱他的小主人。简一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抱紧顺利时,脸已经被它洗了两遍。   符盛蓝趴在椅背看他们,简一鸣注意到他的时候,符盛蓝已经默默地转了回去。   “你是不是在笑?”   “……没有。”   “我听到你笑了!”   “没有。”   “笑了!”   “好吧,笑了。”符盛蓝再也不压抑自己的笑声。   “可恶!”简一鸣放开了顺利,“去吧,盛蓝等着你呢。”   于是顺利大人也宠幸了一遍符盛蓝,轮到简一鸣狂笑不止。   司机师傅姓姚,听到后面的响动,看向车内的倒后镜,也笑了起来,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姚师傅说:“马上就到民宿了!”   这里是司机师傅的老家,他自己出去临城打工成家,姐姐就在老家开了家小民宿,这次司机师傅既是工作,也是回老家探亲。   民宿也是极具少数民族风情的民宿,小三层的楼,带独立的小花园,里面错落挂着晾晒的辣椒、瓜果,边上搭着一个架子爬满了攀藤植物,开满了紫藤花,像丰收的葡萄,一串串茂盛地垂下,煞是好看。   简一鸣和符盛蓝两个常年关在琴房里的音乐生都认不出来是什么,姚师傅说:“那是紫藤花,好看、好养,好打理,可以吃,还能拿来做精油。”   “我还以为会种葡萄之类的呢。”   “种葡萄底下就坐不了人了,那玩意虫多!要伺候,温室种才好,我们这种随便养着玩的,还是种点简单的。”师傅的姐姐从屋子里出来接他们,听他的话爽朗地回应道。   一看就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士,穿着蓝色的民族服装,腰处围着个半身围裙,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和牙有明显的黑白对比,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反而会被这种阳光滋润出来的直爽感染。   “哟,两个俊小伙呀!”   姚师傅载了他们一路,自觉已经很熟了,热情道:“还带了狗子,可聪明了。”   顺利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从简一鸣后面绕了出来,像个腼腆的小孩,对着房东大姐微笑。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房东大姐哈哈大笑,“快进来吧,休息一下待会就晚饭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就要院子里吃。”   “好咧。”姚师傅应了一声,一个人就提着两个箱子往房间走,符盛蓝看看简一鸣,小简同学这次靠强行睡眠晕车好了不少,不过下车的时候还是有头晕反应,人呆呆的。   符盛蓝在带他去休息和洗脸之间犹豫不到两秒,就把人推进了浴室,自己跑去洗脸。   顺利在他们两个中间选择蹲在厕所门口,守卫它极其危险的主人。   上厕所是很危险的!   简一鸣洗完出来,就轮到符盛蓝,金毛依旧尽责尽职一直蹲在厕所门口。   等他出来的时候,简一鸣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一张帅脸半陷在床铺里,因为趴的姿势,嘴唇还微微嘟起,看着乖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嘴巴还吧唧吧唧的,符盛蓝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戳戳他鼻子,简一鸣皱了皱眉,埋头进被子里,符盛蓝以为他醒了,人又没动,凑近点看,被简一鸣拦腰抱住压在床上。   男生骑在他身上开始挠他痒痒,符盛蓝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还有痒痒穴,被小简同学一挠就开始笑个不停,这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放肆过,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狗狗顺利看着他们闹的动静就兴奋起来,悄悄走到简一鸣背后,嗷呜跳上-床,把简一鸣压下去,他乱抓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在手心里握了握。   简一鸣迎面抱上了符盛蓝,两个人都差点没喘上气。   小简同学翻身把傻狗赶下床,标准床不够两个大男生折腾的,简一鸣翻身就坐下了地,幸好刚刚被子滑下了地有了缓冲,不然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以尾骨受伤结束了这趟旅程,只是这么一坐也够简一鸣酸爽的,更别提旁边还有一只精力旺盛的顺利。   符盛蓝在他背后坐起来捂住脖子,好像刚刚被抓住后颈的猫、逮住七寸的蛇,男生温热的呼吸似乎尚在颈边,温度不散,那只能轻易跨八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比想象中还要宽大有力。   那头的顺利趁简一鸣不留神,就一个冲刺爬上了床,躲在符盛蓝身后,藏头露尾装死。符盛蓝立刻放下手,若无其事。   简一鸣果然没注意到,光顾着跟顺利吵架:“今天你没有零食!”   顺利假装听不见,狗脑袋搭在了符盛蓝的手臂上,符盛蓝垂眸看它,毛绒绒的狗脑袋也有温热的触感,但是和刚才那一下完全不一样。   符盛蓝不会因为顺利的靠近而紧张。   “臭顺利!”   狗狗不干了,它躲在符盛蓝后面,从肩膀处探出狗脑袋,汪了一声,好像在叫:“傻一鸣!”被简一鸣一个跨步逮到,揪住了狗耳朵,狗子立刻滑跪,小声嘤嘤讨饶。   符盛蓝看他们闹,眼波微动。   此时姚师傅过来敲门:“吃饭了!”   今天民宿的客人除了他们两还有一对情侣两个男生,加上房东一家,分成了两桌吃饭,简一鸣他们和两个男生、姚师傅一桌,其他人另一桌。   吃完饭简一鸣他们两就会房间休息了,另外两房的客人出门,准备逛逛晚上的镇子。   第二天早上简一鸣晕车没起来,符盛蓝肩负起了溜趴顺利的责任,抱着装死的顺利回来时,遇到了昨晚的两个男生在厨房里吻得难分难舍,其中一个矮点的见到符盛蓝害羞地跑掉了,剩下的那个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早上好。”   他的笑容看起来开朗,符盛蓝却觉得像水里飘着油,有股说不清的腻味。   “昨天天黑没仔细看,你长得还挺好看的,眼睛好特别,混血儿吗?”他视线绕了符盛蓝一圈,状似无意问道:“你男朋友呢?两个偷偷跑出来玩?”   符盛蓝一个字都没回,拍拍顺利的背,狗狗立刻龇牙咧嘴,倒是很聪明地没有叫。   叫了引来其他人,符盛蓝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男人才注意到狗,它刚刚趴在符盛蓝怀里的样子好像只是条金毛娃娃,现在凶起来的样子一下却让他怂了。他打了个哈哈,离符盛蓝远远地绕了个圈,走出了厨房。   顺利在简一鸣面前乖巧的样子仿佛是只假狗,狗子跳下了地,神情极冷,盯着男人一路跑上楼才罢休。   符盛蓝没理他,垂眸看自己的手腕,昨天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他的皮肤触感上。   他再也没管男人,找了瓶水,带顺利上楼。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符遛狗有狗绳哒!不过没戴嘴套哦。 第76章   如果说云州市有一种人工开发完全的美,那么它底下的莱镇就有一种自然清新的美。   简一鸣他们住在民宿朝向最好的房间,打开窗户能看到每个攻略里都写着必打卡的雪山,高耸入云的雪山是这里人们信仰的圣山,山顶常年积雪不化,即便是进入了夏日的七月,还能看到那皑皑白雪。清晨白色的朝雾遮挡了雪山,像美人笼着轻纱,太阳一出来,那点薄雾就立刻消散,金光为圣山加冕,美得符盛蓝都掏出手机拍照。   照片里的山一面金黄,山的边缘被太阳描绘出一线金色,还拍到了光线折射下来的光轮。   符盛蓝想了想,发给了外公、外婆、妈妈和爷爷。   他们第一天的行程很轻松,姚师傅带着他们去附近的湖,不是著名的景点,但人足够少,依山傍水,酷暑的炎热都被挡在了树荫之外,盛夏暑假的旅游,光是这两点就足够舒服了。   他们没有开车,三个人一条狗慢悠悠地沿着湖边散步。   湖不大,湖水清澈见底,近处的清透,能看见沙池的湖底,还有一些小鱼小虾,远处的碧绿,像翡翠一样的颜色,还有鱼,灰色的鱼听到响动,一摆尾就留到了湖水深处。   简一鸣惊奇地说:“这里居然还能有鱼。”   姚师傅听出来他的意思,很有默契道:“主要是因为不好吃。”   符盛蓝站在他们中间没听懂,简一鸣和姚师傅哈哈大笑,也没给他解释。   “这个湖的颜色好像你的眼睛。”符盛蓝愣了愣,简一鸣趁机凑上前去仔细看,“不对,蓝蓝你的眼睛还要再亮一点。”   符盛蓝点着他额头把人推远,简一鸣嘻嘻哈哈不在意。   湖水浅又清澈,走到半路顺利没忍住蹦跶下湖,溅起的水花浇到了简一鸣和符盛蓝,符盛蓝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而简一鸣则狂奔下去,和金毛一决高下,当自己浑身湿透的时候就和顺利一起把符盛蓝拉下水,三个人玩得湿漉漉,留了一地水痕。   姚师傅笑呵呵跟在他们后面,等他们玩够了,才从包里掏出毛巾。   第二天他们去徒步。   姚师傅带他们两爬附近的山,姚师傅是怎么都没想到,在他们三个人一条狗当中,体力最差的居然是顺利,金毛走到半路噫噫呜呜装死。   大热天,简一鸣不想扛着个大火炉走路,也不肯让符盛蓝扛,他们就走一段歇一段,走走停停到山顶已经接近中午。   不算很高的山,刚好将整个莱镇收入眼下,小小的城镇被高低不一的山包围在中间,好像人拢在手心里的一捧水。   “真漂亮。”   姚师傅听到人称赞自己故乡也很高兴,开始给两个小年轻将莱镇的历史。“以前这里可穷了,都是山,又不是大山,没什么产出,耕地又开不了多少,交通还不方便。我小时候,这里都是村,从这去镇里要走一天的时间。”   姚师傅掏出了野炊的锅和食材,他们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了。   在山上吃得很简单,鸡蛋火腿面加上两条小青菜,却很舒服,他们蹲在山上,听着蝉鸣鸟叫,偶尔吹过一点微风,带起植被和泥土的味道,足够两个常年呆在城市里的孩子开心。   最开心的还是顺利,它狗生还是第一次旅游上山,情绪亢奋得不得了,自己追尾巴都能玩个半天,然后累得在回去的路上又成了一天死狗。   简一鸣没办法,只能把金毛扛回去,走得不累,就是抱顺利抱出了一身汗。   “弱鸡。”   顺利扭了扭身子,屁-股对着他,假装没听见。   第三天他们去钓鱼。   第四天去别人的种植基地摘水果。   姚师傅带着他们在莱镇玩了个遍,体谅简一鸣这只晕车狗,都没跑远。   玩了足足一个多星期之后,简一鸣和符盛蓝终于累了,打算就在镇里歇歇,闲逛一下,悠闲度过一天。   小城镇没有那么多娱乐场所,保持相当悠闲古朴的生活节奏,人走路都是慢慢的,路边还有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乘凉聊天的中老年人,小孩子不怕热,下午就开始热热闹闹凑在一起玩,欢笑的声音填充了大街小巷的空隙。   简一鸣和符盛蓝跑到了市场周围,小简同学坚信市场周边肯定有好吃的东西,就带着符盛蓝开始搜索。   日常的生活里,恐怕市场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地方,它以一种特别的形式聚拢起了人,讲价的声音、询问的声音,间或小孩子的声音掺杂在里面,呈现出别样的生机。   符盛蓝自从来到花国跟着简一鸣玩之后才知道“市场”是什么东西,作为飘在半空的小提琴天才,符盛蓝在此之前不要说自己买菜了,他饭都没有亲手做过,也就是在简一鸣家住的那个把月,才把厨艺技能提升到了简绍的水平。   简一鸣带他逛遍了整个菜市场,找到了一家一看就是自己开的手工面包店,玻璃柜里都是很古早的面包样式,临城绝大部分的店都已经不做了,简一鸣见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忆,一口气买了三四个,还疯狂推荐给符盛蓝。   两块半圆的鸡蛋糕,中间用有点类似沙拉酱的酱料和肉松填满,一口咬下去,略咸的肉松和甜中带酸的酱料完美配合,霸道的配料味道过后是鸡蛋糕醇厚的味道,松软的蛋糕胚,点缀的配料,简单的食材味道极好。   “我小时候经常吃这个!”这种面包简一鸣一口气能干三个,他干脆把人家店里的面包清空了,“可惜现在临城的面包店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做了,净做什么欧包、三明治之类的,没意思。”   然后他们又找到了一家做手工糕点的点,店面很小,糕点一盘盘摆出来,要就掀开保鲜膜切出来论斤买,椰汁糕、马蹄糕、萝卜糕、红豆糕……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种类,看起来却莫名诱人。   简一鸣挥手买了一堆。   他们走出菜市场时发现,自己虽然没买菜,但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少买,一手面包一手糕点,简一鸣手里还打包了猪红和绿豆糖水,兴致勃勃想要去切一点叉烧,被符盛蓝拒绝。   “回去还要吃晚饭。”   “没事,晚饭可以放到另一个胃里。”   “你是牛吗?是不是还有三个胃?”   之前的符盛蓝大概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吐槽得那么顺口。   放在一年半以前,他也没有想过今天的自己会是这样。   他们从市场回去民宿的路上,还发现了一家卖乐器的店。严格来说这里不是乐器店,更像纪念品店什么的。店里了申请了数量众多的非遗特色鼓,大鼓小鼓什么尺寸都有,红色黄绿青蓝紫外表什么颜色都有,白色的笔在上面勾勒出各种各样的花纹,扣上流苏坠子装饰,让这种少数民族传统乐器看上去与其说是演奏用的,还不如说是装饰用的。   店主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民族服装,头上包着头巾,凌乱但不邋遢,看上去落拓不羁。   店主坐在门口敲鼓,店里的音响放着音乐,店主合着节奏给音乐增加鼓点声,周围有一圈老头老太太坐在他附近乘凉,听到了熟悉的曲调,其中一个老爹长啸一声,直接唱了起来,其他人跟着和声,唱出了一种大山回音的粗犷野生感。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皮肤的皱褶里都是故事,每个音都不沉重,有种返璞归真的动听。   简一鸣拉着符盛蓝,丝滑地融入到他们当中去。   他们和老人家们还语言不太通,老人们大多数说的都是本地方言,普通话里都是口音,刚开始大的时候店主还帮忙翻译一下,后来简一鸣靠连蒙带猜、连比带划达成了沟通的最低要求,有时候甚至鸡同鸭讲他都能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长得好、性格好的年轻小伙子总能得到老人家的欢迎,有简一鸣在旁边,符盛蓝都活泼 了不少。   简一鸣在这里发现了一架钢片琴。   比他之前在特校发现的那架儿童钢片琴要大多了,银色的音片长短不一,声音清脆动听,看得出来店主经常维护擦拭。   店主看他盯着那台钢片琴,垂眸望向他的手,又去看符盛蓝的手,笑道:“弹钢琴的?”   “这都能看出来?”简一鸣惊奇道。   “不是钢琴人,就不是那种眼神了。”儿童钢片琴做得太成功之后,普通人看所有的钢片琴都觉得是玩具。他昂了昂下巴,“拉小提琴的?技术很好吧?”   “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看手指的茧就知道了。”店主笑了声:“不过小提琴那种纤细的乐器和这里不太搭,要跟我学打鼓吗?”   狗狗简:“我怀疑你就是想收学生,并且我有证据。”   店主:“我说的可是事实,不信的话明天来试试,我可以把钢片琴借给你。”   实话实说,简一鸣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摸琴,手指都痒了,以前一个假期没弹过琴很正常,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想念。   符盛蓝这回先于简一鸣应道:“好啊。”   简一鸣的钢琴带不来,符盛蓝的小提琴可是随身带的。   人精店主瞧了眼简一鸣,“爽快。”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日更都是现写现发没有存稿,所以有些虫抓不出来,只能第二天再看了。   PS:这是因为刚写完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总体预设,很难发现虫   忘了叫什么原理了。 第77章   简一鸣第二天借琴,从头到尾敲了三遍之后,就尝试上手演奏。   打击乐是一种很神奇的乐器,根据敲击的位置、力道能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它没有钢琴那样有标准的音,但那些许的音差也是打击乐的美感。   虽然人钢片琴实际能演奏的范围没有精准的钢琴广,但简一鸣还是打算和符盛蓝演奏莫扎特,因此拿着音锤开始叮叮咚咚地寻找更好的演奏方式。   像钢琴和小提琴那样合奏它是做不到的了,可简化乐谱具体要怎么简化,还得研究一下。   “哟,水平不错嘛。”店主叫姚浩坐在旁边随他研究。   姚师傅也来了,他和姚浩是同宗的远房亲戚, “别看年纪小,还是音乐的高材生,听说参加了个什么比赛,还拿奖的。”   “花赛亚军,最近风头盛着呢。”   “你知道了?”   店主没好气地晃晃自己的手机:“我也看新闻的好吧!”   “我还以为他会去巡演呢,没想到居然跑来了这种山沟沟里玩。”   姚师傅不高兴了:“什么山沟沟。”   “嘿,山沟沟都算不上,小山丘哪来的山沟。”   姚师傅气愤地拍了拍他的后脑。   姚浩捂着脑袋吐槽他暴力,被姚师傅瞪了一眼不敢吱声。   “你爷爷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在家也停不下来呗。顽固老头,多住院两天就躺不住,也不肯关店,就只能我来,妈在家陪他呢。”   姚师傅说:“我这几天都在家,有事来喊我啊。”   姚浩古灵精怪地说:“没问题。”   姚师傅又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姚浩笑嘻嘻。   两个小年轻要表演的事在莱镇里算是一件新鲜事,昨天来聚会的老人们大多数身边都跟了一两个小孩过来,他们看着简一鸣敲钢片琴,像一只只好奇的小猫咪,蹲在店门口探头探脑。   比简一鸣身边人更多的是符盛蓝,混血儿的符盛蓝比简一鸣更接近少数民族的人,五官深邃,更别提他还有一双少见的绿眼睛,就他那双眼睛的颜色,都足够小孩子讨论半天。   “像我的玻璃珠!”   “像玉!”   “像莱湖!”   简一鸣试琴,符盛蓝也在调音。   当小孩子们看到他手执长弓拉出一个音时,小孩子的纷纷露出“哇哦”的表情。   比起钢片琴,还是小提琴更合他们的心意。   他们最后选择莫扎特的K.376。*   简一鸣和符盛蓝几乎把莫扎特的所有小提琴和钢琴奏鸣曲都练了下来,感觉有机会的话完全可以开一个专门的莫扎特奏鸣曲演奏会。   清澈活泼的奏鸣曲,小提琴和钢片琴的声音相互交织,像流水叮咚,层层波浪。莱镇的夏夜犹如莱湖,清澈见底的一湖,夏日的高温都不能蒸发掉它骨子里的祥和柔静,简一鸣和符盛蓝的演奏就是那颗投进了湖里的鹅卵石,圆润清凉,带起阵阵涟漪。   第二乐章的行板小提琴仿佛与钢琴对话,一句紧扣下一句,简一鸣和符盛蓝的默契让音乐无比切合,犹如夏日潺潺流水,细腻、私密、柔情,让燥热都变得温柔。和缓轻柔的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进来,和山里的蝉鸣蛙声融为一体,成为这首曲子存在感最低又最重要的背景音,多重奏共鸣,共同描绘一张夏夜图。   嘻嘻闹闹的小孩子们安静了下来,他们靠在长辈身边,趴在他们膝头,安静侧耳静听。   他们之中可能不认识莫扎特,不懂乐理,不认识乐器,但此时此刻,共同沉浸在用声音描绘出来的美妙意境当中,穿越了时间线,超越了空间地理的限制,勾起人们情绪上的共鸣。   一曲K.376过后,他们两又陆陆续续弹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天空之城》敲到《哈利波特》,最后以符盛蓝拉了一曲《了不起的盖茨比》插曲《Young And Beautiful》结束。   一整晚都在给符盛蓝伴奏的简一鸣举起音锤,久久无法落下。   店主瞟了他一眼,翻出自己的音锤,一个人给符盛蓝撑起了整首曲子的伴奏。明明用的民族鼓,他们之前也从未合作过,但鼓声总会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将这首曲子稳稳托起。   没有了女歌手那把们梦幻慵懒的嗓子,可它的歌词却依稀响在简一鸣耳边。   ……   Will you still love me(你是否会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当我年华逝去,容颜不再)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是否会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我知道你会)   I know that you will(我知道你的爱经久绵长)*   ……   没有歌词的曲子赋予了人更多想象的空间,声音散在了夜色当中,带起无边的柔情。   这种复古民谣本不是符盛蓝擅长的领域,可他执弓演奏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地合适,仿佛拨动的是人的心弦,不需要人声配合,小提琴作为女主角就足以撑起全场。   原著是柔和但暗带难掩悲伤和沉闷的音乐氛围和悠扬复古的女声相结合,没有了人声之后,伴奏的鼓声承担了营造音乐氛围的责任,而符盛蓝的小提琴则犹如歌唱的女声……不,比那更加优雅而内敛,店主那恰如其分的鼓声丝毫不能抢走属于他的一分一毫关注。   简一鸣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颤抖,心脏又酸又痒,他好像瞬间理解那些会在音乐厅泪脸满面的人。   明明这里只是花国的一个小镇,没有灯光,没有舞台,可音乐带来的震撼又是如此真实。   简一鸣听到一声浅浅的啜泣,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哭了出来,当第二声响起时,才发现是其中的一位老太太。   昨天跟着老头起声歌唱的老太太,她那把独特烟嗓简一鸣还记得。   “好!”   符盛蓝演奏结束之后,第一个鼓掌的也是她。   姚师傅把两个小孩送回去之后,又折回了店里。店主姚浩还没关门,坐在小板凳上靠在门口抽烟,小镇的夜晚被黑暗笼罩,就连路灯都昏暗无关,难以照亮地面,只有他那一点烟火幽幽亮起,隐隐照出了他人的轮廓。   姚师傅上前,点了一支烟,自己找了张小板凳,靠在另一边的门口抽。   姚浩笑道:“你说我们两现在像不像两个门神?”   姚师傅满脸黑线:“狗嘴吐不出象牙。”   “嘿,我是狗,你还是我亲戚呢。”   姚浩又挨了姚师傅一把揍。姚师傅觉得,姚浩什么都好,人长得好,有出息,就是嘴巴老胡说八道,才会到现在都没找到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   “刚开始时,我以为简一鸣才是他们之中比较成熟的一个。”姚浩吐了个烟圈,被自己吐的不圆不方的烟圈逗笑了,“没想到居然看走眼了。”   姚师傅:“嗯——?”   “真期待罗贝尔回去欧洲时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跟他叔玩谜语人,他叔像牛一样喷了口气。“你倒挺喜欢他们两的。”   “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看你乱弹琴没意思。”   “我这不是乱敲鼓嘛。”姚浩还颇为自豪,听得姚师傅脑子哐哐响。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原文是Sonata for piano and violin,不知道为什么国内大部分翻译都是小提琴奏鸣曲(violin sonata),不过奏鸣曲肯定要钢琴的。   *歌词翻译特别鸣谢网易云,呜呜呜Lana的嗓子真的绝了,那种慵懒奢靡的感觉,配上电影,看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吧,我真的是哭包。 第78章   简一鸣和符盛蓝后来有时间就去店里玩,简一鸣还跟着店主姚浩敲鼓聊天,后来才发现他也就二十几岁,在读研究生,没看出来他年龄,是因为这人天天坐在这晒太阳,整张帅晒成了一张黑炭,抱着头巾的额头边缘和脸晒成了黑白两截对比色,偏生本人还挺高兴的。   符盛蓝终于认出了这人,他就裂开嘴笑了起来,像极了黑人牙膏广告,对符盛蓝竖着手指在嘴前。   小符同学很想告诉这位已经在古典音乐界崭露头角的前辈,就算告诉简一鸣,这人估计想不起来。   “姚叔带你们玩的都是老年人活动,让我带你玩真正年轻人玩的!”   姚浩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当着姚师傅的面,被姚师傅锤也毫不在意。   他带简一鸣和符盛蓝他们去另一边的山,两个男生出发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个又重又大的包里装的是什么,到地方了才知道他们是露营。   简一鸣看了看周围,问道:“我们那么晚到这里干嘛?早上来的话,一天来回足够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空地。   “因为我们今天来露营啊。”   “那么近的地方,露营?”   姚浩耸耸肩:“我倒是想带你们去远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你们中间谁能说服姚叔。”   姚师傅兼职的不只有导游、司机,还包括看护他们的责任,姚浩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带两个小的来。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好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快干活快干活!”姚浩一拍手,给两个人分配任务:“我和一鸣去搭帐篷,盛蓝你煮水做饭,今天晚上我们吃咖喱。”   简一鸣像只听到了声响的狗狗,两只耳朵犹如探查到什么的雷达,敏感地注意到姚浩叫了符盛蓝的名字。   明明之前他们还没那么熟的。   简一鸣心里的狗狗嘟起嘴巴,却不敢吐槽。   问就是直觉。   夏天的白天时间长,可莱镇是个被小山包围的镇,太阳早早就到了山边,还没有落到地平线下,这里的阳光就变得暗淡起来,远比其他地方要天黑得早。简一鸣手脚麻利的和姚浩合作搭好帐篷之后,符盛蓝的咖喱也煮得差不多了。   “好手艺!”姚浩夸赞道:“咖喱在空旷的地方吃起来都变得美味了。”   符盛蓝默默地说:“这是速食咖喱。”土豆、萝卜、牛肉和咖喱一起,还有配套的午饭,符盛蓝要做的就是煮开水,把包装撕开,倒进去。当姚浩这样夸奖的时候,总觉得充满了一股嘲讽的味道。   “嘿,帅哥煮的咖喱更好吃了!”姚浩对符盛蓝比了个wink,“颜值是会为食物加分的哦!”   符盛蓝:“……”   总觉得有一股无形中的油腻飘了过来。   此时,简一鸣偷偷伸出叉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碗里叉走了一块牛肉。   符盛蓝:噗。   姚浩还不知道:“怎么了?”   “没,就是呛到了一下。”   姚浩的表情狐疑起来,他扭过头去看简一鸣,小简同学正埋头吃饭,真的把速食咖喱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再回头,符盛蓝也低头吃饭了。   姚浩没好气地想:这空气中飘荡的酸臭味啊……   总觉得自己突然变亮了。   就让我这个电灯泡继续发光发热吧!   姚浩收拾了一下,铺上露营的防水垫,大咧咧地躺下,左边指定简一鸣,右边指定符盛蓝。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地方,只有躺下的时候才会被近在眼前的美景震惊到。   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是一片无垠的夜空,月亮隐在了云后,连光晕都看不见,深邃的蓝色幕布上是点点星光,它们数量之多,让从小生活在临城的简一鸣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天空都是假的。   “说不定哦。”姚浩笑哈哈:“谁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天空才是真的天空?说不定我们的天空就是一个玻璃罩子,背后的人也在通过星星好奇地观察着我们这些傻瓜。”   “这么一想有点恐怖耶!”   符盛蓝提醒道:“克苏鲁。”   姚浩:“别那么快告诉他嘛!没错,这就是克鲁苏神话的一部分假设,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盒子,盒子之外还有大量不可描述的未知之物。”   简一鸣:“你这么说我就再也不能好好看星空了。”   “不,就是这样才会觉得它那么神秘和迷幻。”姚浩道:“人类文明的起源——”   “从仰望星空开始。”符盛蓝接口道。   只有学渣简一鸣,像个误闯神话世界的麻瓜。   姚浩:“对,就算是不可知,它也是如此迷人。只是一点点透露出来的星光,就足以让人类花费数千年世界去追寻。”   “你看,那里是天鹅座。”姚浩指着几颗星星,教他们辨认星座。   虽然这件事被无数神话和人渲染得极其浪漫,但实际辨认星座没有书上说的那么容易,毕竟书可以把星星连线起来,尽可能地接近神话描述的样子,可现实中看,只能看到闪烁的几颗星星,甚至星星在哪里都不一定能找到。   简一鸣这个刚入门只认出了北天银河中最灿烂的天琴座,而符盛蓝和姚浩已经开始聊希腊神话了。   再一次感觉到了学神和学渣之间的鸿沟,就是没想到姚浩居然也学识渊博。   小简同学简直要怀疑人生。   姚浩看了眼隐隐失落的小简,笑道:“但是你们不觉得,无论在这样广袤的星光,无垠的宇宙之下的我们——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吗?”   “整个人类的文明都是那么沧海一粟,更别提渺小的我们个人。”   麻瓜简一鸣:“啊?”   姚浩:“真是的,你怎么弹的琴,这点伤春悲秋都没有?”   符盛蓝:“一鸣用自己的方式体验这个世界。”   躺在中间的姚浩瞄了他一眼,再看一眼看上去还一无所知的简一鸣。“就是因为我们都如此渺小,所以——所以活得放肆点,任性点,自我点,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好了。”   简一鸣表现一个狗狗震惊:“这事是这么理解的吗?”   “啧啧啧。”姚浩晃晃他的手指:“我这么理解有什么问题吗?有人会念‘万里悲秋常作客’,也有人会写‘我言秋日胜春朝’。”   符盛蓝再次补充:“杜甫和刘禹锡。”   姚浩咳了一声,掩饰自己背诗忘了作者的尴尬点。“不对,为什么你个归国子女会记得那么清楚?”   学神符表示:“花国文化也是我的日常课程。”   姚浩甘拜下风,然后马上想起来自己想聊的主题已经偏到了天涯海角了。“总之,你们对着这片星空就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吗?”   简一鸣和符盛蓝都不知道他想干嘛,姚浩不爽地撇撇嘴,“没有一点想唱歌想跳舞的心情吗?”   “我们三?”   “现在?”   “会不会被人以为在搞什么魔法仪式?”   “有点蠢。”   姚浩:“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幸好我还带了点工具,不然这么美好的星空都要被你们辜负了。”姚浩从包里翻出了一个简装天文望远镜。   “我就说我的包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重!”三个人里负重最重的狗狗简跳了起来。   姚浩才不管他呢,三除两下组装好了一台小型望远镜,“虽然看不到很远,但比肉眼看要有意思多了。”   姚浩调好了角度和倍数,才给简一鸣和符盛蓝看。   和专业的大型望远镜没法比,但这种程度也足够两个没有尝试过观星的孩子新奇了。   简一鸣今天打开了两扇新世界大门,一个是克鲁苏,另一个就是天文观测。   他们围着望远镜打转的时候,姚浩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相机,从简一鸣的背包里掏出镜头,足足有小臂长的镜头,将那台相机变成了庞然大物。他支好三脚架就开调参数,摄影本来就是烧钱的兴趣,俗话说“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可能不适用于所有人,但放在姚浩身上就差不远了。   “好了,等三个小时。”   简一鸣好奇:“这是干嘛?”   “拍星轨。”   “你是学摄影的吗?”   姚浩笑了一声:“不,我只是纯纯喜欢星空。”   “当年要不是数学不及格,我就去考天文专业了。”   虽然人们对天空充满了浪漫的想象,希腊神话甚至安排了每个星座的故事,但实际上的星空早就被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数据和定理分解了。   “……数学不及格你还想学天文?”   “倒不如说现在这样刚刚好。”姚浩哈哈笑,“不是说了吗?活得肆意一点没什么不好的,没办法用数据去理解它,现在或许更适合我。”   接着姚浩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儿童常用的那种玩具手鼓。   简一鸣都有点傻了:“你这是多啦A梦的口袋吧!”   姚浩不理他,摇着手鼓在他的相机后面又唱又跳,看起来居然有点像跳大神。   刚开始简一鸣还笑,后来发现,姚浩跳的是同一首曲子,整首曲子随着他的乐器熟练程度而逐渐成型,到最后不知道那个音在调子上,反正变成了人一听,也能从那古怪的调子听出来是什么歌——《Young And Beautiful》。   他唱的歌少了原声的复古优雅,却多了很多属于姚浩的感觉。   如果说原唱还有一点像自我催眠的地方,那么姚浩唱起来更像是从山里传来亘古的回应。   简一鸣站了起来,忽然跟着他开嗓:“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符盛蓝不会唱歌,却在旁边给他们轻轻和声。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股东大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王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cy.w 58瓶;红的三天绿的七天、喵亞喵 40瓶;啊啦啦 30瓶;裴霖 20瓶;维森、宰崽、幸运upup 15瓶;39305938 12瓶;某蓝毛主播他爹、xiyang 10瓶;牛奶 8瓶;柯子岭、李不在 5瓶;写评会毛秃的胖橘、染瑾 4瓶;猫雨 3瓶;聿喻 2瓶;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陌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在开学之前,简一鸣重新爬上琴键开始练琴。   学器乐真的很可怕,明明已经学了几十年,可一旦有十天半个月不摸乐器,整个人就好像退化了一样,更别说简一鸣回来还跟简章、简绍打游戏,重新摸上琴键的时候宛如苏醒的植物人复健,手完全没跟上脑子的节奏。   脑子也快把乐谱忘光,看着每本乐谱都似曾相识,又不记得的健忘症前期。   不过他白天练晚上练,总算在开学时复健成功。   卫丛过来听他和符盛蓝的合奏,听完之后摸着下巴,看看小提琴手,再看看简一鸣,也不说话,成功把狗狗简给看毛了。   他抬手给卫丛敲下贝五那个命运敲门的前奏,得了卫丛两个额头敲。“就你行,就你会!”   “你们暑假去干吗了?居然没偷懒?”卫丛的眼神在他们中间转了转,“不对,是可爱的符同学没偷懒,你——你就算了,恭喜你复健成功,把手指的灵活度再给我练上来!”   “别以为参加完花赛就没事,你今年可是高三了!”   简一鸣这个时候是再也不敢嚷嚷自己要去临音大……虽然也没想好要去那里。   他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符盛蓝回答他的问题:“遇见了姚浩前辈。”   简一鸣一脸迷茫:“姚浩是什么前辈?”   卫帅有点吃惊:“你们去那么个山沟沟还能遇到姚浩?”   “所以姚浩他咋地啦?”   卫丛面带慈祥地rua自己小弟子的脑袋,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关爱智障儿童。“他是花国年轻一代大提琴的领头人,地位的话,大概就是大提琴版的我吧。”   “我怀疑你是老王,准备去卖瓜!”   “少给我贫嘴。”   符盛蓝在他们之中充当那个专业的讲解员:“他以演奏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出名,曲风自由浪漫,在大提琴手里辨识度很高。”   “还是拿了柴赛大提琴组冠军的人,比他拉大提琴还出名的是他拿了法国天空摄影大赛奖,你们在莱镇会遇到他,真是个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的事,那可是个相当自我的家伙。”   “他在那里卖民族鼓。”   卫丛笑道:“哈哈哈,果然人很好玩!”   “说不定你叔叔就是猜到这个才把你们送去莱镇的。”   简一鸣第一个表示不相信:“怎么可能?”他叔明明还超想他混娱乐圈,怎么可能会给他牵桥搭线。   卫丛笑了笑。   以简绍那种八面玲珑的性格,卫丛不觉得他会随手下棋,虽然有可能只是碰碰运气,可谁叫简一鸣的运气一直都挺不错的呢?   “好了,说回正事。”卫丛翻了翻乐谱:“莫扎特的作品你们快练完了,还有谁的想一起练的吗?”   符盛蓝摇了摇头,简一鸣只有一张无辜懵圈脸。   所以说真的是没救了。   卫丛怀疑自己家这条小狗崽子真的会被人卖还帮着数钱。   “那你们之后的计划呢?盛蓝不说,一鸣你已经高三了。”   然而高三学子毫无紧张感,活脱脱像升学与他无关的样子,让卫丛又想起他立志考临音大的事。   “我打算参加年底的帕格尼尼大赛。”   卫丛点点头,“应该这两天就会公布正式比赛的曲目了,以你之前的准备和水平,没有问题的。”   帕格尼尼大赛,就连简一鸣这个学渣都知道的小提琴奥运赛。以小提琴大师尼科罗·帕格尼尼冠名的比赛,是难度最高的小提琴比赛,要知道帕格尼尼的小提琴魔力辐射范围,甚至能跨界到钢琴来。   作曲家舒曼原本是学习法律、要当律师的人,听完帕格尼尼的演奏毅然专攻钢琴,投身音乐事业;更出名的李斯特把在钢琴上复现帕格尼尼音乐作为自己的重要目标,从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中取材,创作了著名的《帕格尼尼大练习曲》。   简一鸣知道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却从来没有想过它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卫校,能给我一点意见吗?”   卫丛摆手:“跟一鸣一样叫我卫帅就好了,卫校什么的,听起来像医生护士的卫生学校。”   符盛蓝笑了笑,给卫丛演奏他准备的比赛曲目。   符盛蓝之前师从贝罗拉维克,在技巧方面无人能敌,年轻的小提琴手手指灵活有力,面对变化多端、织体复杂的作品也能游刃有余地演奏,让他的琴声变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人笼罩其中。   以前的符盛蓝还有一种紧绷感,就像歌手开头的音起高了之后,硬撑着往上拔,听得让人难受,而现在更具有了松弛感,一紧一松之间也给听众留下了更多的余地。   难以想象他和简一鸣都是十七岁的年纪。   或许之前还有钻牛角尖出不来的时候,可是现在……大人们还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少年已经重新踏上了自己的旅途,比过去更坚定,更有力地走向未来。   卫丛看了眼旁边傻愣愣的弟子,再看看符盛蓝,只觉得是带着自己的傻儿子看别人家的孩子,难为“别人家的孩子”肯带这个傻孩子玩了。   卫丛最后给符盛蓝鼓掌,笑道:“老符听到了一定很高兴。”   没有比音乐更能直接反应一个人的状态了。   “我很期待你的比赛。”卫丛又关心了两句:“今年的比赛在哪里进行?”   “维也纳。”   “看来维也纳能热闹很久了。”   先是举办帕格尼尼大赛,接着歇没几个月就得开始筹备奥赛。   ……   自从知道符盛蓝要去参加帕格尼尼大赛之后,简一鸣的状态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练曲子的同时,就连王曦给他安排的一些即兴演奏练习都毫无抱怨地收下,搞得王曦还有点担心这小子。   “没病,昨天才来我办公室把我的糖摸走了。”   王曦闻言去翻自己的柜子,前一阵子才买回来的乌龙茶,现在罐子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刚好铺满罐底,可见是遭了大贼。   卫丛满意地欣赏王曦的表情,道:“所以趁着他这段时间状态好,可要使劲压榨。”   虽然小咸鱼很咸,但当他愿意往活水里面游的时候,他们这群教师又会收获满满的快乐感。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今天只有这么多鸟…… 第80章   晋江独家/格卿   符盛蓝要备赛,简一鸣又落单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要抓住,但是简一鸣没有立刻想清楚是什么,于是将精力都放在了钢琴上,咸鱼简振作起来,阎王王和卫帅怎么压榨都没叫苦连天,教学进度瞬间咻咻咻地往前推。   王曦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课程进度表,对比先在的课程进度,明明快了一大截,可他的表情却像是结了一层冰。   ——花赛备赛的时候这条咸鱼也有在划水吗?!   ——所以他高一的时候到底有多混?   然后王曦就真的化身阎王,使劲压榨咸鱼简,简一鸣两眼泪汪汪地跑来找卫丛的时候,他只能给小弟子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简一鸣还快快乐乐过了一个暑假,他可是花赛回来之后就立刻被残忍地投放到学校忙招生工作了!   以前这种事都是符滨河这位伟大的副校长负责,今年符滨河就连回国的时间都断断续续,王曦忙着新一年的教学任务,其他系主任也各有各的事在抓,人手严重不足,于是卫丛被迫接管了这部分重要又非常要命的工作。   临音附中的五个孩子参加花赛,全部通过第一轮,简一鸣更是拿到了亚军的好成绩,一下子让临音附中在国内音高当中异军突起,不是所有家长都认识王曦和卫丛,但现在所有家长都认识简一鸣。   第一的路加是美国人,跟国内没啥关系,花赛的后续报道就落在了简一鸣身上,小简同学又有一个up主粉丝剪视频跟比赛,还跟娱乐圈沾了点边,马上知名度就坐了火箭似的上升,多了一个假期热度过去之后,余温还在众多家长心里燃烧。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今年报考临音附中的人翻了好几番,数字是卫丛看见了就两眼发黑的程度。   简一鸣过来哭唧唧的时候其实卫丛也在心里哭唧唧,他帮忙整理了一下文件,好奇地问:“既然你那么不喜欢的话,当初为什么会入股学校?在大学当个教授要轻松多了。”   “有好几重原因。”卫丛看了眼简一鸣,没说自己当年跟克劳德撂下狠话要培养一个弟子的事,免得狗狗简尾巴翘起来。   要不是他有这个目标,才不会当什么劳什子评委呢。幸好第一把就捞到了简一鸣这条鱼,不然卫丛可能只能cos姜太公。去比赛捞鱼,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一把踩住简一鸣无形的狗尾巴,装作平淡道:“在大学里也没有那么多自由,我可不耐烦适应国内的音大。”   “而且学生分层太严重了,简直像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赶进羊圈一样,没意思。”   “最后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老符有理想,我有钱又有需求,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简一鸣面带惊讶,“符老头?”   “他才是一直在国内做音乐教育的人啊。”卫丛托着脸颊转笔,“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管理学校的经验和想法?”   “真没看出来。”   “哈,你也没看出来他实际上是个理想主义者吧!”卫丛笑了笑。   “不过这种理由就开始经营学校真的可以吗?”   卫丛:“不然呢?”   “没有一点,更深层次的理由?”简一鸣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了卫丛的桌上。   “更深层次的理由就是,我乐意成全他。”卫丛说:“虽然懒得费那个劲发光发亮,但是看到别人发光发亮也不错。电视上不是也经常有那种故事嘛,被别人的真诚和努力打动而投资什么的。”   “现实里肯定还有其他原因的吧?”   “哇,你个未成年怎么比我还现实。”卫丛随手翻开了一份文件,“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想投,我投了,就这样。”   “——就是没想到当年老符明明说他自己会把工作都包圆的,结果现在却当了甩手掌柜!”卫丛愤愤不平地道:“果然就是给我画饼吧!”   “反向给老板画饼,我学会了。”   “少废话!给我练琴去!今天你练多久了?练多少了?老王让你练的俄系作曲家你练完了几个!”   简一鸣速速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真的太可怕了,被逼工作的卫丛就像暴躁的大狗,一言不合就把人一起拉进加班地狱。   ……   晚上,符家。   符盛蓝在和罗贝尔老爷子通电话。   心境开阔了之后,符盛蓝面对爷爷是越来越有心得。罗贝尔老爷子也是人,他有感情需求,但不多,而且对象特定,加上本人的性格说一不二,所以很多时候是符盛蓝琢磨老爷子的需求交流。   他在爷爷那里有特殊待遇,不代表他们真的是寻常爷孙那样相处了。   “说起来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小提琴了。”爷爷别有深意地说:“上一次拉琴的时候,还是你们母子三个到大宅里。”   “那时候我们还是三重奏。”   “对,弦乐三重奏。”罗贝尔老爷子笑了一声,“那时候你还很小呢。”   符盛蓝拿着电话走到阳台上,初秋晚风徐徐,还带着夏天尾巴的残温,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柏林已经冷得要开暖气了。   “年底的时候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可以拉琴给您听,陪您过圣诞节。”   “那今年就不办圣诞宴会了。”罗贝尔老爷子说,“今年就我们两一起过。”   放在罗贝尔家族里,符盛蓝用脚趾头都知道,这对他那群堂亲来说是什么信号。   嗯,用脚趾头思考是简一鸣教他的。   符盛蓝想到这里就弯起嘴唇,声音之间都染上了高兴:“好。”   电话那头的老罗贝尔有些差异。   短短一年,里奥的改变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大。   ……   随着比赛时间越来越近,符盛蓝练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天当他回神过来,放下琴弓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长时间高强度专注之后一放松,他就有点晕,当他靠着钢琴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简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   完全没注意到。   小简同学很懂这种练琴之后的感受,殷勤地给他递水递糖,符盛蓝吃下去之后被那颗糖酸了个激灵,差点五官变形。   简一鸣捡起糖纸恍然大悟状:“哦……是柠檬糖。”   符盛蓝想拿琴弓敲他的头。   刚刚入口那一阵的酸之后,属于柠檬的清甜覆盖了一股酸,味道很不错,甜味很好地纾解了符盛蓝轻微的头痛,让他有心情聊天了。   “什么时候来的?”   “五六点?经过的时候发现你还在,就想叫你吃饭了,结果我进来你完全没有反应!”简一鸣摇头晃脑:“这样不用哦,小盛蓝,万一有歹徒进来把你掳走了,说不定你人还抱着乐谱翻呢。”   符盛蓝被他逗笑了。   “能起来了吗?收一下东西走吧,马上就要锁门了。”简一鸣先站起来,伸手朝向符盛蓝。   小提琴手垂眸看了眼他的手,还很年轻的手掌,宽大有力,符盛蓝看过他打排球,张开的手指能覆盖近半个球,能进攻还是拦截都非常有利。当这双手弹琴的时候,轻松就能跨八度,九度也没有难度,十度有点勉强,稍微练习一下的话不成问题,比不上能轻松跨十二度的拉赫玛尼诺夫,也足够他傲视群雄了。   符盛蓝借力起来,把他往钢琴那边推了推,“弹首曲子吧。”   简一鸣顺势坐下,“想听什么?”   “拉三?”   简一鸣表情夸张地扭头:“不是听个夜曲摇篮曲之类的吗?”   “那拉二?”   “你今天是爱上拉赫还是怎么滴?”   “哥德堡变奏曲也可以。”   简一鸣不理他了,魔鬼手一样活动手指热身,一键下去,是拉二。   浪漫沉重的拉二,给符盛蓝注入了新的念头。   无论听多少遍,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简一鸣的钢琴。   虽然嘴上念念叨叨抱怨,但符盛蓝知道,简一鸣总会如他的愿。   虽然简一鸣说自己是毫无主见,但符盛蓝知道,这是他体贴人的方式。   如果你自己无法选择的话,这次我替你选可以吗?   符盛蓝望着简一鸣的背影,下定了某种决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之前的伏笔,是时候要挖出来了,埋得就像女儿红了哈哈哈 第81章   时间溜得超快,简一鸣还没回过神来,符盛蓝已经出国比赛了。   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采用推荐制,每位选手的背后,都有三位小提琴大师的推荐信。要知道每位小提琴大师就只能推荐两个人,能被称为大师的人就那么多,所以参赛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四十人。   选手们会历经四轮比赛,比赛时长将近半个月,是所有小提琴,不,所有弦乐器者都会关注的超大规模比赛。   简章这个修仙党发现自己儿子半夜爬起来,好奇地跟着出客厅,发现小伙子居然悄悄打开了电视。   按理来说,简一鸣已经过了会半夜爬起来背着家长看电视玩手机的年龄,但简章不觉得,他还有点兴奋地考虑是出去抓住这个熬夜的小伙子,还是放他一马,或者自己也溜出去和他一起偷看电视。   不靠谱的老爸选择困难。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简一鸣把电视连了蓝牙耳机,简章听不见声音,但他儿子明显就很紧张,紧张到抖腿,紧张到把睡在狗窝里的顺利扒拉出来抱在怀里。   小顺利脾气好,睡眼惺忪趴在他膝盖上,砸吧砸吧嘴,跟着他抖动的习惯摇尾巴。   难道一个人半夜看鬼片?简章不确定地想,但是那种东西不应该是小伙子一大群人看,再不济也是抱着女朋友看才对。   简章探出头看电视画面,典雅宏丽的音乐厅,镜头从半圆的穹顶顺着那座恢弘巨大的管风琴往下,拍到了管风琴长短不一的音管,周围雕刻着精美浮雕的立柱,再往下是衣冠楚楚的乐团成员,他们正各自在调音,小提琴主席站起来先在钢琴上摁下一个标准C,其他乐器零零碎碎响起来调音。   这个场景、这个运镜,放在电影的大屏幕里也可圈可点了。   帕格尼尼大赛的开场,首先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拉开比赛序幕。   ……原来是音乐会啊。   简章多看了两眼,回房间睡觉了。   简一鸣实时蹲直播,一直蹲到天快亮了才看到符盛蓝上台。简一鸣抱着顺利的手臂顿时收紧,金毛受不了嘤嘤了两声。   “抱歉,顺利。”   顺利回头用鼻头碰碰他,舔了舔他的脸颊。   简一鸣也蹭蹭他,像两条被抛弃的小狗狗一起挨挨蹭蹭。   “好了,顺利。”他拍拍已经想躺下来给摸肚皮的狗狗,摘下一只耳机凑近它,自己的视线重新放到了电视上。   每个上台的人穿的都是黑色的礼服,简一鸣看其他选手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可当站在台上的人是符盛蓝之后,简一鸣微妙地感觉到了这种西装从脖子底下第一粒扣子系到最后一颗的魅力。   符盛蓝礼节性地对台下弯了弯唇,灯光照耀在这个挺拔的少年身上,混血基因的优越展露无遗,五官深邃,随着他的增肌和运动,隐约有种希腊雕塑的美感,当他的绿眼睛面对镜头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屏住呼吸。   比他出众的外观更吸引人的是他周身气质。当他一个人站在台上,右手执弓,左手拿琴,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氛,透过各种电子设备,像箭一样射进观众的心里。它无影无形,又真真实实地存在,影响着现场坐着的、屏幕后面的所有人。   直播是可以发实时弹幕,发表想法的,简一鸣之前觉得密密麻麻的弹幕影响自己观赏的专注度关了,现在符盛蓝上台,他又打开看了看,发现原本密集的评论,在直播摄影师将镜头聚焦符盛蓝的时候,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不过很快镜头就恢复原来的视角大小,不再移动,弹幕才像突然惊醒的人,又开始密密麻麻地布满屏幕。   “oh,my gooooooooood!”类似的感叹不断出现,人们关注他外表的时候,一个词压下了所有其他声音“Lobell!”   “Leonard von Lobell!” 里奥纳德·冯·罗贝尔。   换了个名字,换了身衣服,站在了遥远国度的舞台上,很熟悉又很陌生。   什么Lobell,简一鸣不太高兴的在心里反驳,他明明就是符盛蓝。   “对吧,顺利?”   狗狗伸直了脖子试图舔他。   “别舔,跟你说正经的!”   顺利尾巴甩起来了。   最后简一鸣放开清醒了的顺利,专心听符盛蓝的演奏。   第一轮只有二十分钟的演奏时长,少听一分钟都是莫大的浪费。   ……蓝蓝的状态比平时听到的更好了,像芭蕾舞-女,动作优雅舒展,极具美感。   他的琴声自带古典贵族气息,以前的符盛蓝撑不起来,就被批评空有皮囊、娇柔捏造,现在的他,脚踏实地多了,像个历练过的贵公子,一举一动自带沉稳。   炫技的部分有了几分返璞归真,技巧不再是他突出要表现的重点,他更注重整体曲子的表现,这种做法让不少评委都暗自点头。他们不反感少年人总是炫技,但把炫技过分突出,作品的演奏就难免头重脚轻,主次不分。   主题表达永远是核心,不在于怎么说,而是说什么。   当然也有人在两者之中更在意形式美,比如符盛蓝曾经的老师,贝罗拉维克先生,他是形式主义的支持者。   但他讲究形式,有丰富的人生经历和阅历支撑,年轻人讲形式,更多的是无病呻-吟。   追满了一天比赛的简一鸣,毫不怀疑符盛蓝会晋级,他为对方高兴的同时不免有些怀疑自己。   “你问合奏的时候对方有没有迁就你?”即兴训练之后,简一鸣选择问卫丛。卫丛一脸肯定地回答他:“当然有。”   “这还用问吗?”   “你自己没感觉吗?”   打击三连,简选手捂住膝盖、捂住心脏,还有中箭的背部,捂不过来了。   “有什么办法,我是说有什么办法,能跟上他的脚步?”   卫丛觉得自己要是个眯眯眼,现在都要被惊得瞪大了。“你要想好哦一鸣,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它需要长时间、刻苦的学习和训练,不是一朝一夕能速成的功力,会很辛苦的。”   “一旦开始,我和老王可不会允许你轻易退出。”   简一鸣听完,暂且闭上了嘴巴。   卫丛见状,没再追问,“把刚刚那段再给我弹一次。”   下课之后,卫丛夹着教案走向老王的办公室,走到半路,他站在走廊上想了想,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别说简一鸣了,他自己也没有下定决心呢。   ——下定决心敲定师徒身份。   严格来说,简一鸣是他的学生,他们之间没有正式公开成为师徒,只是因为卫丛只有那么一个学生,两者之间的界限被模糊化了。这中间固然有很多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卫丛自己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   下定要把简一鸣领进职业圈的决心。   所以答应卫老爷子“绝不逼迫简一鸣”的承诺也好,放任他考临音大的志向也好,高一躺平也好,统统都是因为他没有下定决心。   他边走边挠挠头。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也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师生。   告诉老王的话,肯定要挨骂。   --------------------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算,大概这个月完结的样子了耶。   100章左右。 第82章   半决赛符盛蓝演奏巴赫的《恰空》之后,很多人就认为这次帕格尼尼大赛的冠军已定。   《恰空》,《无伴奏小提琴组曲》第二组(BWV1004)第五乐章,257个小节的庞大规模,远超前面四个乐章的篇幅总和,在组曲中占据了无法忽视的位置。   这部作品的创作背景众说纷纭,根据时间线判断,主流观点认为这是巴赫沉溺于丧妻之痛,在巨大的打击和对人生的茫然无措之下创作的曲子,感情深刻动人,内容丰富,情绪变化之多,恰似人的一生。   不管怎么说,人们对符盛蓝演奏当中表现出来那种不符合他外在年龄的痛苦以及超脱都感到惊讶。   或许坐在他们中间,了解过康奈尔·冯·罗贝尔家事的人,很快就能联想到这个家庭当中引爆一切的导火索——克洛艾·冯·罗贝尔,年仅八岁便查出骨肉瘤,挣扎活到了成年就不幸去世的姐姐。   有关她的事因为罗贝尔老爷子的插手而不见于媒体,但知道的人仍不在少数。   好事之徒已经想好要以这个角度来描述他这次的参赛和选曲了。   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符淼当时也坐在台下。当时听完泣不成声,差点被镜头扫到,还是符滨河和焦怡护着她悄悄退场。   焦怡这两年长期陪在符淼身边,就是因为符淼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长年累月照顾病弱的女儿让她如惊弓之鸟,焦虑、失眠、恐慌,光靠她一个人,她的情绪甚至无法支持她寻找律师走上法庭,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站在了战场上,在洪流之中依旧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   焦怡的陪伴让她好转了些许,但近期,又因为康奈尔的步步逼近而精神紧绷。   符淼这次也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来现场,被符盛蓝一首《恰空》击得溃不成军。   第二天的报纸上,因为他的比赛,他家庭的所有事像喷涌的泉水,掘泉人一锄头挖下去,水流便如同喷泉一样散射一地,关于罗贝尔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没挖出来评头论足,罗贝尔家自两年前爆出离婚官司之后,再次甚嚣尘上。   晚上,罗贝尔老爷子和符盛蓝通电话。   “你从参加比赛之前就想过今天吗?”大家长的语气很正常,从中听不到一点怒气,符盛蓝还能从里面听到一些审视的情绪。   符盛蓝坦然道:“爷爷,我快成年了。”   罗贝尔老爷子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让我们把闹剧尽快结束,已经足够久了。”   罗贝尔老爷子心情多云转晴,他还呵呵笑了起来,“你比以前成长多了,越来越像你外婆了。”   在他的预设里,他这像个坚硬石头的孙子,实际上是能称得上徒有其表的冰人,美丽但脆弱,在他的父母变故中,是那个无法吭声的人。只要他手段稍微硬一点,康奈尔和他儿媳的拉锯就能让他这个喜爱的孙子走到自己希望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他在花国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小冰人不再是冰了,那层见光融化的外壳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盔甲。   “确实闹剧也已经足够久了,差不多就该散场了。”然而老爷子并无不高兴。“今年记得一定要回来陪我过圣诞,我也想听你的《恰空》。”   “当然,爷爷。”   “还有你的成人礼,应该要准备起来了。”   “好。”   “有想要邀请的人吗?告诉爷爷,到时候给他一起发邀请函。”   符盛蓝这时候唇角的笑容才有了一点切实的笑意,“爷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有了喜欢的人。”   “嗯——?”罗贝尔老爷子的音调上扬,符盛蓝不相信他不知道是谁,不过老爷子依旧很配合地问:“那要给他发邀请函吗?”   “再等等。”符盛蓝说:“等等再决定。”   “好吧,希望爷爷能等到你带他到我面前来的时候。”   符盛蓝笑了起来。   罗贝尔老爷子就像一头雄狮,虽然年纪大了,但威武不减当年,真的把狗狗简放在他面前,狗狗说不定要夹紧尾巴做狗。不过想想简一鸣向来会讨长辈喜欢,他又不太确定了。   “或许你会喜欢他的。”   “还有一件事,你真的打算走音乐职业道路了吗?”老爷子也难得问了一句实话,没有半点打机锋的意思,“拉小提琴不是不好,但它的职业生涯并没有可见的长远,以你的才能,就算不想在罗贝尔的公司里发展,也有其他很多选择。”   “我到时候会去尝试的。”符盛蓝没有完全拒绝老爷子的好意,“但是现在我找到了想说的话,想拉琴给他听的人。”   “是你的小爱人吗?”   符盛蓝回应:“他不是我的小爱人,他是我想要追逐的太阳。”   罗贝尔老爷子听完更乐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居然比之前更加轻松,真的有了几分普通爷孙的和谐,“真好啊,克里斯汀也曾经是我的太阳。”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有很多人不相信,连康奈尔都怀疑老爷子对爱情的态度,唯独符盛蓝坚信,老爷子是个真真正正的“纯爱党”。只是他的爱只限定在妻子身上,就连儿子都得不到几分爱屋及乌的延续。   或者说,因为康奈尔和符淼的爱情变质,才让老爷子对这个儿子真正铁石心肠了起来。   ……   各种纷纷扰扰的事,依旧没有影响到符盛蓝的决赛发挥。   大家忽然意识到,这个即将成年的少年,眉眼间已经褪去了青涩。他重新站在舞台上,再也不是四年前被拍到的那副脆弱的模样,他从姐姐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站在阳光底下,再也不畏惧舞台下面的那些虚假的光源。   决赛下台之后,记者就像蜂群看见了蜂蜜,围绕着符盛蓝高高举起他们的麦克风,连串的问题像狂风暴雨拍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音乐界的记者回头,发现好几个报社娱乐版的人跑过来插队。   符盛蓝在保镖的保护下算不上从容,但非常冷静,他宛如站在台风眼中间的那个人,对周围呼呼狂吹的台风佁然不动,还有余力扶住穿高跟鞋的女记者,在她即将顺势倒进他怀里的时候,手臂一个巧劲,人就被扶稳了。   “这次演出非常精彩,请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看就知道还是个菜鸟记者,不知道怎么挤进了这个顶级包围圈,他靠着大嗓门吸引了符盛蓝的注意。   一路上什么问题都没有回答,同时也谢绝采访的小提琴手,忽然回首一笑,现场的灯光仿佛都被敛入那双绿眸当中,反射出令人心折的光芒,勾起的唇角预兆着主人的好心情,线条逐渐利落的侧脸,年轻蓬勃的朝气,被一个记者永远地捕捉进他的摄像机里,成为了一张经典照片。   “我想说的都已经在比赛里说完了,谢谢大家。”   他措辞极其礼貌,动作又那么毫不留情,只留了一句话便长扬而去,任由各位记者朋友绞尽脑汁地发挥。   一句话或许不够,加上一张图,也足够点击率暴增了。   比赛之后,符盛蓝飞去和罗贝尔老爷子过了一个圣诞节,又重新回到了维也纳,并在这里遇到了宗半雪。   他们相遇到奥赛的报名地点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恰空》:Violin partita No.2 in d minor,BWV.1004 Chaconn   罗贝尔老爷子和克里斯汀的爱情故事总结起来就是: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婚姻除了爱情什么有,只有两位当事人觉得他们除了爱情一无所有+父母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   你们的留言使我意外……你们才觉得开头Orz   事实上这篇文时间聚焦在两个天才的迷茫期(高一暑假到高三),内容超级紧凑,基本上没怎么发散,时间线也很紧凑嘿嘿嘿,小符同学已经走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小简同学了。 第83章   与其说是两个人相遇了,不如说宗半雪过分炽热的目光让她被认了出来。   符盛蓝戴了棒球帽,穿着棒球衣外套、卫裤,脚踩着一双潮牌五颜六色的球鞋,露出来的脸上,眼睛戴着装饰用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鼻子上贴着卡通鼻贴,一耳朵的耳饰,还有唇钉唇链,非常引人瞩目。   宗半雪看了好几眼,觉得这个人莫名熟悉,又认不出来是谁,直到他转过头来跟她打招呼。   “你……”宗半雪舌头打结。   “走吧,找个说话的地方。”符盛蓝本人可镇定了。   宗半雪以为他会找个咖啡厅、蛋糕店之类的地方,结果他直接找了家饭店开了包厢。进了包厢里,符盛蓝才把他伪装的帽子、眼镜摘下来。   宗半雪没话找话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最近打了唇钉。”   “假的。”符盛蓝说:“唇钉、唇链和耳钉都是黏上去的。”   宗半雪表情呆了呆,然后她笑了出声:“你这伪装太夸张了,你没发现现场报名的人都在看你吗?”   然后宗半雪从默默思考的符盛蓝脸上,读出了一点呆萌的可爱,他反应过来自己用力过猛了之后,默默的把唇钉、唇链和耳钉全部拆掉了。   她在心里偷笑,“难为你现在还能跑出来。”   帕格尼尼大赛炙手可热的冠军,小提琴界最杰出的新生代,更别提他其他各种外在加成,叠出了一个星光熠熠的超级新星,都已经外溢出古典音乐界的范围,被全世界各种各样的媒体追捧。   宗半雪听说已经有不止一家的超级时尚杂志打算找他拍封面了。   “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骗人!宗半雪在心里大喊。   音乐大赛能吸引那么多音乐学子前赴后继地参加,除了比赛平台本身是很好的展示舞台之外,最重要的其实是赛后的资源,除了花赛这类因为在前期投入太多导致官方赛后资源比较少之外,帕格尼尼大赛这类型的全都有丰厚的投资回报,就算拿不到官方资源,只要打着“帕格尼尼大赛决赛选手”的名头演出,都会有大量的听众愿意买单,更别提含金量最重的冠军了。   就宗半雪所知,官方组织的赛后演奏会上,符盛蓝的几场规模都达到千人场次,出票当天全部售罄,网上已经大量呼声在建议他开巡回演奏会。   宗半雪想了想,好几个问题在她唇角徘徊,最后她挑了自以为最安全的一个问题问:“所以今天你怎么会去奥赛?”   如果说体育界的奥运是世界性的综合大型运动会,那么音乐界能媲美这个规模和关注的就只有帕格尼尼大赛和奥赛,而且是只有两个冠军的残酷比赛。   符盛蓝:“给一鸣报名的。”   “他本人不到场吗?”宗半雪可从来没听说他要参赛的消息。   符盛蓝的目光像被惊动的鱼一样游走了。   她品了品:“你没告诉他?”   “后面还有会正式复核,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宗半雪:“……”   她想了半天,居然都没有想出来一个词形容。憋了半天,她才干巴巴地说:“说不定被他讨厌哦?”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绝交的准备了。”   宗半雪目瞪口呆。她已经读不懂他们两个人的友谊了。   “因为是我不甘心而已。”符盛蓝直视她的目光,让宗半雪产生了一种燃烧的错觉。“所以我会承担这个后果的。”   宗半雪本来还想劝两句,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说到底她现在会站在这里,同样也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啊。   “你表格填完了吗?”宗半雪积极转变态度。   符盛蓝没立刻跟上她的节奏,半晌才说:“还没。”   “那我们一起填吧,刚好我也没写。”   ……   王曦拿到简一鸣新调整的课程安排表,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新的安排是卫丛自己排出来的,这个强度和曲目量,让人怀疑卫丛那条懒虫是不是被魂穿了。   王曦宁可相信卫丛被不知名的灵魂取代了,都不相信他有勤奋起来的一天。   他盯着那个新安排表,手指极其规律地点在了办公桌上,四四拍的响声,分秒精准不差。   这不像个高三学生的课表,普通的高三生今年基本上不安排新作品练习了,倒像是备赛准备表,而且是个比去年花赛备赛更加严苛的表格,不少高难度复杂的曲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完成的。   他忽然想起之前王曦问他目标的时候,卫丛那个左顾而言他的样子。虽然最终目标定的是花赛,但那是他定下来的目标,不是卫丛说的。他又想起卫丛最开始会转向音乐教学的理由。   王曦觉得他摸到了那种终究幼稚鬼的目的了。   当卫丛游游荡荡飘过来的时候,面对就是戴上了阎王面具的王曦。阎王王抬眸看了他一眼,极具压迫力的眼神,真的像个坐在高堂上审问带上来小鬼的阎王。   “这是怎么回事?”   卫丛立刻就想溜走,可惜阎王王没给他这个机会。   “就是普通的课表。”卫丛小鬼还试图狡辩。   阎王爷怒目而视,卫小鬼脑袋一缩,全身都怂就剩下嘴巴硬。   两个人之间还是王曦先泄气,他无可奈何地说:“不要拿学生的前途赌气。”   “没有赌气。”王曦退了,卫丛立刻追击。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精髓,卫丛是深得祖宗真传。“我不会拿一鸣来赌气的。”   王曦瞧了他一眼。“下一届也来得及。”   卫丛继续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给我个理由。”   “符盛蓝给他报的名。”卫丛表示他已经先斩后奏,“我和约翰给的推荐信。”   跟帕格尼尼大赛一样,奥赛也是名师推荐参赛制度。   王曦觉得他的胸腔里有一颗即将爆炸的原子弹。   “五年,说不定五年后的他早就泯然众人了,再好的天赋都受不了五年的荒废,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卫丛的笑容里带了些乖巧的意思,“他年纪还小,还有追求,有喜欢的人,有想要追逐的目标,这一届奥赛就是最好的时候。”   卫丛有一点说得很对,五年后的简一鸣,大学都毕业了,王曦自问没有把握五年后的简一鸣会读音乐的硕士,他说不定随便找个音乐机构当小学生的音乐老师就算了   “你就说你之前的目标是不是奥赛吧?”   卫丛的眼睛开始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坐在他前方的王曦。事实上他最开始收学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奥赛,当时也确实是想让克劳德好好看看,但是后来……由于某条小咸鱼真的太咸鱼,躺平打游戏的生活又太滋润了……   咳,但卫丛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小简同学太不上进了。   他的姿态给了王曦答案。   “你还不如盛蓝。”王曦鄙夷道。   在推动简一鸣迈步的人里面,符盛蓝是影响力最大,也是最坚定的那一个。就算是王曦,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硬拉着简一鸣上舞台到底是好是坏,只有符盛蓝,无论练习还是比赛,远比他们这群当老师的更主动。   卫丛伸出食指,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啧啧啧,话不能这么说,这个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两个小的很互补呢。”卫丛笑眯眯地讲:“一鸣之前才来巴巴地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配得上蓝蓝的人’,然后转个头,符盛蓝就问我要推荐信。”   “嘿嘿嘿,这个双向奔赴的CP我磕了。”   王曦的眉毛扬起,他之前也看出来了一点端儿,但他一直没有插手。他和简一鸣之间的关系跟他和卫丛不一样,像这种时候,简一鸣如果真的有什么疑问的时候,他第一个会找的绝对会是卫丛。   别看这两个家伙一天到晚小学鸡吵架,可简一鸣和卫从的关系远比看起来的好。   在这方面王曦不得不承认,卫丛这家伙真的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个好徒弟。   不过他们两还不算有名分的师徒呢。等一鸣闯进奥赛之后,觊觎这个弟子的绝对不只是临音大那几个想捡便宜的老师。   王曦隐隐有种预感,第一个和卫丛抢徒弟的一定是克劳德!   但是老王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确定要参赛的话,一鸣接下来这半年会很辛苦,你确定他能坚持下去吗?”   现在是一月份,六月就是奥赛正式举办的时间。   虽然前面简一鸣为了备战花赛,加上卫丛有意无意地掺杂私货,他算是有了一点进度,但远远不够,这六个月简一鸣不蜕一层皮,不,得蜕好几层皮,从毛毛虫变成蝴蝶那种程度才行。   卫丛的语气充满了对符盛蓝的肯定:“放心吧,再苦再累都没有牛郎织女辛苦!”   王曦:?   --------------------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王:我怀疑你是个假粉。   +   各位,我这周末外出了,这两天的更新挪到晚上,时间不太能确定,但是一定会更新的!   虽说这个月完结,但现在才7号,奥赛这个大剧情点还没开呢……   爱你们哟,小可爱们的留言真的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3333= 第84章   熟知卫丛性格的王曦表示呵呵,然后让卫丛立刻先去做简一鸣的思想工作再回来跟他讨论简一鸣的参赛曲目单和课表。   王曦已经开始认真琢磨简一鸣的课表了。上学期他在符盛蓝的监督下,所有学科的优秀以上的成绩,证明他的脑瓜子好用得很,就是不用而已。   高三的文化课是没有新内容了,所有的文化课任务都是复习和巩固,应付六月到来的高考。然而很不巧的是,六月举办的奥赛成绩不能送简一鸣走保送,他现在能用来作为降分门槛的只有花赛成绩。   虽然花赛亚军和他现在作为花国青年一代钢琴生的名声可以任意报考花国所有的音乐大学,但王曦对简一鸣的期待不限于花国,他下意识首先考虑自己的母校莫斯科音乐学院,很快又想到卫丛的母校,然后立刻清醒过来——简一鸣去哪里读大学,说不定要看符盛蓝读什么学校。   那狗崽子的语言关过了吗?   王曦的思维开始无边发散。   符盛蓝好像教了他一年多的英语?   音乐大师眯了眯眼,有种自己家的崽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觊觎了很多年,偏偏自己一无所知的感觉。   男大不中留。   总之这么一考虑,可以先参加二月份的提前考试,先把文化课全部结掉,剩下四个月全心全意备战奥赛。   国外的学校申报时间不一样,而且只要奥赛有成绩,就算晚一点报考学校都可以走特殊通道。   不,没有四个月。王曦很快头疼地想起狗崽子那该死的晕交通工具的体质,而且他从来没有出过国,为了避免类似路加·刘那种水土不服引起的窘境,还得提前半个月过去适应环境。   王曦不可能拿学生的命赌上台的。   那就只能在维也纳找到能练琴的地方了。   可是他的主场在俄国,卫丛的主场在美国,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好到能够跑去别人家练琴练半个月的朋友。   还有曲目单,卫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曲目单!   王曦在心里怒骂卫丛,要不是这家伙不提前通气,他们应该还有更多准备的时间的!起码暑假就能把简一鸣那家伙抓回来上课!   别以为他不知道简一鸣在家打了个起码两个星期游戏!   王曦没有游戏账号,但是卫丛和简一鸣的游戏账号是关联的,暑假卫丛在办公室摸鱼打游戏的时候,王曦就看见了他们的在线时长!   要是能画个圈圈诅咒卫丛拉一天肚子,王曦现在起码要画十个圈。   恨得牙痒痒,但阎王王脑子里还是不停地规划,根据自己之前的参赛经验和评审经验,把简一鸣要做的事按层级规划,从一定要练好到最好能练到位一路排下去,发现小简同学接下来的时间里,真的得除了吃喝拉撒之外都耗在钢琴上,才面前能勉强完成。   那家伙没问题吗?   王曦心里都有疑问,人却很诚实地写信给赛委会。   作为简一鸣的任课老师,还是评委候选,王曦需要提前跟奥赛赛委会沟通。   ……   另一头,卫丛老老实实拉简一鸣到校长办公室做思想工作。   别看小狗崽子好像挺老实可爱的,实际上这是个擅长阳奉阴违的家伙,看他那个划水精确度和熟练度就知道,小简同学在这方面的感知力有着惊人的天赋,所以这家伙的现场表现力才有那么好。   平时卫丛都不一定有那个把握能说服他,但是今天他有必杀技。   “怎么了?”下课的简一鸣背着书包跑过来,探头进校长办公室。   卫丛坐在办公椅上,批文件批得头也不抬,很有霸道总裁日理万机的模样,从抽屉抽出了一个国际包裹给他,“你的快递寄到我这里来了。”   简一鸣表情狐疑:“为什么我的快递会寄到你这里来?”   当然是为了钓狗。   卫丛却说:“你不先看看是谁寄来的快递?”   简一鸣看向快递单,翻山越岭来的快递上面盖满了出入境的印章,快递单上的字都被油墨印得模糊了,简一鸣找来找去没找到上面应该有的寄件人名字,但他很快想到,会从国外给他寄快递的,只会有一个人。   卫丛表面装作不在意,余光却一直在关注他的表情,此时故作大方道:“没别的事了,回去吧。”   简一鸣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等等!”卫丛忽然想起来,要是这么简单就让小狗崽子过完今天,老王很可能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赶紧找了张白纸写上两首曲子的名字递给简一鸣,“今天晚上回去给我把谱子背了,明天我就要检查!”   简一鸣少见没有讨价还价,他甚至没有多看两眼是什么谱子,接过单子就匆匆离开。   他早了回家,于女士和简章都不在。暑假之后,简章就被小叔嫌弃写作进度,把人拉去了公司里关小黑屋,简绍有种他在公司加班加到没天没夜,顺便拉简章一起同生共死的意思。于女士没了简章这个麻烦精之后大为快乐,又开启和小姐妹快乐跳舞的生活。   简一鸣应付了一下快乐的顺利,就坐在地上开始拆包裹。   扁扁的包裹,简一鸣拆得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了里面的东西。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跟符盛蓝联系上了。   从他去维也纳开始,简一鸣只有在他飞机落地时和他有过一次通话,其他时候的联系寥寥无几,他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帕格尼尼大赛的直播上。比赛结束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打通过符盛蓝的电话。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符盛蓝去欧洲不是出国,是回家。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察觉到这个事实之后,简一鸣的练琴进度突然有慢了下来。他像个朝着终点狂奔的孩子,跑到了半路忽然发现终点没有了,茫然地还在跑道上,脚步却放慢了下来。   包裹里面的东西很少,符盛蓝甚至没有给他写上张联系电话的纸,只有两张专辑CD。   一张封面是符盛蓝拉琴的样子,光源从斜前方发过来,明暗将他的脸切割成了两半,其他隐隐只见轮廓,唯独摁着琴弦的手和琴弓落在了光明的地方。再看曲目单,是符盛蓝的参赛曲子。   这是帕格尼尼大赛福利,赛委会将为冠军选手灌录专辑。   第二张就很简陋了,透明的CD盒子,只有一张便利贴在里面的光碟上,写着:“致一鸣”,一看就知道是符盛蓝的字,一笔一划像个小学生似的,来了花国一年多,写字上面还是没有什么进步。   简一鸣放下那张即将正式出版的专辑,转而先听这张CD。   第一首是他比赛时拉过的《恰空》。比赛的时候,这首曲子符盛蓝处理得更加沉重一些,爱情的成分少,更多的是关于死亡的思考和哀悼。现在录的曲子里,两者的比重反了过来,更柔美轻灵。   第二首简一鸣不认识,他听音识曲搜才搜到,是勃拉姆斯的《G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雨之歌》。这是勃拉姆斯四十四岁时创作的作品,这首作品首次演奏是在克拉拉的生日演奏会上,因此人们猜测该曲的创作动机是勃拉姆斯对舒曼克拉拉爱情的羡慕之情。   这部作品的情感就像站在了朦胧细雨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潮湿哀伤的气息,简一鸣刚开始觉得有点像戴望舒先生《雨巷》中的丁香姑娘,听到后面又像一个暗恋者的告白。   简一鸣朦胧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抓住什么。   第三首,出乎意料,不是古典音乐的作品,是《Young and Beautiful》,好像是改编的小提琴独奏版本,但听到中间他发现整首曲子并不连贯。   简一鸣愣了愣。   听完了这首曲子整张CD就没有了内容,他又倒回去,人坐在钢琴面前,尝试了一下,用钢琴把小提琴缺失的伴奏补全了。   准确来说这是小提琴和钢琴改编才会是完整的版本。   简一鸣坐在钢琴面前眨了眨眼,他好像应该知道什么,又不完全知道。   晚上于女士回来,开灯发现钢琴前面坐着个简一鸣,被他吓了一跳。“真是的!不要学你爸的坏习惯,回来就开灯啊!”   顺利站在奶奶旁边摇尾巴,大概也觉得今天回家的小主人神经兮兮。   “在听曲子吗?”于女士看到开启的CD机,又觑了眼简一鸣,上前摁下了重播键。   音响里缓缓放出《恰空》的声音。   听了个开头,于女士就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   “过分青涩的恋爱气息,都不像巴赫的《恰空》了。”于梅眼里带着怀念,“这可真动人。”   她再看向简一鸣,发现她这个大孙子突然满脸通红。   “你脸红什么?”   “没有!有点热了!我去做作业了!”简一鸣跑进房间里了。   于女士的表情里带上了些许了然,走去CD机前看到了那个普通的透明盒子和便条签,笑了。   拿曲子来表白吗?   她想起简从志以前给她写的情书。   果然音乐生有音乐生的浪漫。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提及的高考制度不完全参照现实哟~   +   关于勃拉姆斯和克拉拉,记性比较好的宝子们应该记得克拉拉是舒曼的妻子,勃拉姆斯是舒曼的弟子,实际上是舒曼和克拉拉双向奔赴,勃拉姆斯暗恋(或者说明恋)克拉拉,但是两个人一直保持纯洁的关系。   这段三角恋在音乐史上还挺有名的,舒曼自己都知道,不过他依旧很欣赏勃拉姆斯。   顺带一提,克拉拉当时可是女神级别的钢琴演奏家,我看过有人评价她是至今为止女性演奏家中最优秀的一个。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精神病发的舒曼,她在演奏史上的成就应该更高。   +   明天晚上来不及更新了,周一早八见~ 第85章   简一鸣坐在卫丛面前有些忐忑不安,他这个时候倒有些感谢卫丛还保持一副“忙碌的霸道总裁”状态了。   而实际上,卫丛保持忙碌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想看见现在的简一鸣。   这恋爱的酸腐味,闻到他牙疼。   扭扭捏捏的简一鸣不知道怎么开口,卫丛忍无可忍,搁下了笔,不耐烦地问道:“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简一鸣卡壳了一会儿,才问:“如果我去留学的话……”   “凭你现在的成绩,报不了欧洲的学校。”   其实也不是不行,花赛好歹也是挂了国际比赛的名字,但卫丛有信心能骗过这个学渣。   果然学渣简一鸣也不清楚这方面的信息,他像个瘪下来的气球,就在卫丛担心他真的放弃的时候,简一鸣追问:“那如果我现在开始努力……”   “你记得我说过吧,你现在距离符家那小子还很远。”卫丛看着简一鸣的狗脑袋都垂了下去,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才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简一鸣重新抬头瞧卫丛。   卫丛翻出奥赛的宣传单张,推到简一鸣面前。   他看了一会儿,迟疑地说:“我的水平应该也没到奥赛的程度吧……”   “现在肯定没有,但是接下来半年玩命练习的话,说不定有。”卫丛敲了敲桌子:“只要进了奥赛的半决赛,你的留学名额就有了。”   听到“玩命练习”四个字,简一鸣的表情变得犹豫。   卫丛再加把劲:“你不要想你参赛的事,你先想你为什么想参赛?”   “我想去留学。”   “为什么想留学?”   “想……找盛蓝。”   “为什么想找他?”   “我……”简一鸣的舌头忽然像打了结,他有一个呼之欲出又不敢肯定的答案,他有些窃喜于那种未曾言明的感情,同时也害怕它说出来之后就会像干冰暴露在空气中一样,蒸发了个干净。   卫丛再次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   卫丛换了个问法:“符盛蓝喜欢什么颜色?”   “暖色系的他都喜欢。”   “他喜欢什么食物?”   “牛肉。”   “不喜欢的呢?”   “西蓝花、芹菜、胡萝卜,虽然都会吃,但每次都会留到最后。”   “喜欢的作曲家?”   “莫扎特。”   “他最不擅长的作曲家?”   “莫扎特。”   “他喜欢的人?”   “……我。”   卫丛眉头一跳,接着问道:“那你呢?”   简一鸣张了张嘴。   “他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吗?”   简一鸣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感觉自己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一鸣。”卫丛则是那个经验老道丰富的猎人,他能预判对方的所有逃跑路线,并在适当的时候放下手里的猎-木-仓,降低对方的警惕性,防止他狗急跳墙。卫丛语气温柔舒缓地说:“一鸣,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培养和经营的,单方面的付出不会有好的结果。你想要成为别人无可替代的存在,首先就不能退缩。”   “如果,”简一鸣没有想到话题会转到这里,他喉咙有点发紧:“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呢?”   “可是一鸣,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过分吗?”卫丛说:“小符已经给出自己的答案了,你却先要求看到未来的结果才肯努力吗?”   简一鸣无言以对,陷入深深的愧疚当中。   很快,他智商重回高地,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会知道盛蓝告诉我了?”   “咳咳。”卫丛当时正在喝水,接着呛水咳嗽的一点时间大脑疯狂运转,敷衍道:“猜到了。本来就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是吗?”简一鸣半信半疑。   “不信你去问姚浩,他肯定知道!”   勉强算是说服了简一鸣,卫丛赶紧把老王亲自修订的课程表和练习安排给简一鸣看,简一鸣看见密密麻麻的字,眼都晕了,换成平时,绝对就是“不了,放弃,告辞”三连咸鱼答复,今天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下来,还稍微有了点上进心:“这样来得及吗?”   “只要跟着练,你一定可以的!”卫丛给他打鸡血。   凭心而论,简一鸣的天赋在卫丛见过的孩子里都是顶尖的那一批,先天的身体硬件素质、听觉、反应速度、敏感度,后天出生在艺术家庭培养起来的感知力、感染力、艺术触觉,要不是他琴童时代没往专业方向培养,专业知识差太多了,现在也不会跟国际那批人差那么多。   不过幸好,这些是可以弥补的。   花国琴童其他不好说,这方面很有一套,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知识填鸭大法!   卫丛打从心底感谢简一鸣记忆力还挺好的。   简一鸣直接搬进了卫丛家里开始他长达六个月的小黑屋生活。   简章回到家里的时候只觉得天崩地裂,他的儿子呢?那辣——么大,辣——么可爱的儿子呢?   于梅抱臂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所有孩子都会在家里待到老吧?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了,能回家的时间就进入了倒计时,再也不是那个会一直在家里等爸妈回家的小孩了。”   “他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庭,能分给父母的时间会逐渐变少。”   简章抿紧了唇。   于女士头疼地想,她这个大儿子,自从儿媳妇不在之后,真的越活越回去。   简绍站旁边,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啊哥,以后我们两搭伙过日子呗。”   于女士斜了他一眼。   能在娱乐圈混得开,证明简绍是个心眼跟海绵似的人,就是心眼过多头,又有父母兄嫂在前,这家伙是个相信爱情,但不相信爱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人,至今未婚,并且也不打算结婚。   于女士虽然本身拥有幸福的婚姻,但她也没有非要两个儿子结婚生小孩的意思,婚姻这个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能过好自己这一生已经不容易了,比起完成结婚这件事,遇到对的人更重要。   两个儿子已经没救,于女士更希望孙子能获得幸福。   ……   一个比赛大概需要练多少曲子?   以奥赛来说,分成五轮的奥赛,除去审核的第一轮三十分钟演奏视频,有四次正式上台的机会,第一轮三十分钟,第二轮四十分钟,半决赛五十分钟,决赛是协奏曲,如果有幸晋级决赛的话,满打满算大概会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在台上,以正常九十分钟的个人独奏会算,大概就是两次独奏会的时长。   但为了这一百八十分钟,台下要准备的功夫是几十几百个一百八十分钟。   以简一鸣的进度来说,六个月的准备时间简直就是生死时速,不过把花赛的准备时间也算进去,就不算少了。   王曦都做好了不行他也得搬进去跟卫丛他们住五个月的准备,结果发现他料想中有些相当困难的技术练习,卫丛很早以前依旧拆分给简一鸣练习,还有一些,是简一鸣无意识练了,或者符盛蓝有意无意让他练过。   所以说你们是不是早有预谋?   “总之,”卫丛对着老王摆出一张无辜脸。“有时间多出来的总是好事。”   王曦泼他一脸冷水:“哪里会有时间多出来的时候?” 第86章   如果把一切都按照资源分类,那么其中对人类说最宝贵的一项资源恐怕就是时间,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解决的,但同时最稀缺的资源也是时间。   放在简一鸣身上,他就是要把这六个月过成六年一样的时间,每个小时都要精打细算着用,堪比军训。   每天五点钟起床,跑步去家里接顺利出来溜半个小时放下它再跑回去,六点前到家,洗个战斗澡再练一个多小时的琴,到七点四十五分再去学校上课。   有不少同学也不跟六月的高考,走二月提前考,学校就把他们都集中起来,在阶梯课室上自习,科任老师轮流坐在讲台上,有问题的可以上去问。   自习到十二点算放学,简一鸣随着人流走出去,在门口等到了胡小天。   有的人压力大辛苦起来就瘦,胡小天则刚好相反,他高三压力一大,家里就给进补,吃得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胖。之前还是个小球,可爱圆润,现在已经有点像头猪,白里透红,看着做烤乳猪正好。   “你这也胖太多了……”   胡小天从教学楼走到饭堂这段路都能走出个气喘,他自己也愁:“一不小心就吃太多了,还没过年呢,过年恐怕更胖。”   “你还知道过年,小心胖过头了,手指都张不开。”   胡小天看看自己的手,惊觉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你说我现在减肥还来得及吗?”   “加油!”   然后到了打饭的时候,小胖子还是打了满满一盘子的菜,装都快要装不下了。   简一鸣吐槽:“减肥?”   胡小天:“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我都高三了,吃多一点怎么了?下午那么长,不吃要饿死我了。”   简一鸣真像给他拍个短视频,名字就叫做《饭堂内外》,没见到吃的之前信誓旦旦,见到了吃的马上管不住嘴。   他们胡聊吃过午饭,简一鸣就掐着时间去睡午觉,他只有半个小时的午睡时间,无比珍贵。   中午一点开始练琴,两个小时自主练习,剩下的时间王曦和卫丛会轮流来指导。   练到六点,半个小时晚饭,接着一个小时晚自习,然后七点半点练琴练到十一点睡觉。   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争分夺秒。   整整一个月,简一鸣只有每周日给自己放两个小时的假,或者出去打一场排球,或者蹲在家里和顺利玩,然后把符盛蓝的两张CD从头听到尾,再动力满满地练琴。   首先喊不行的不是简一鸣,而是卫丛。   卫丛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是夜猫子,回来之后还是夜猫子,美国过花国时间,花国过美国时间,现在因为简一鸣这个高三狗住到他家,卫丛的休息时间也不得不跟着他调整过来。   王曦毫无同情心:“你早该调整过来了。”   “我快不行了。”卫丛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在倒时差。   “你确实不太行。”   卫丛自己又支棱了起来:“男人不可以说自己不行!”   王曦眼神都没施舍他一个,卫丛再次趴下去,“可是我真的不行了,因为这个,现在老卫都开始给我送文件了!”   他口中的老卫就是卫管家,卫管家严格来说管的不只是卫丛的家,还包括卫丛名下的资产物业公司之类的东西,如果把卫丛比喻成皇帝,卫管家就是他的宰相。   “那不正好,你早就该管管了。”王曦对此毫无同情之心:“小咸鱼都没抱怨,你抱怨什么。”   “这就是很不科学的地方!他居然坚持了一个月没有抱怨!”卫丛大呼:“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他中途放弃,我要用什么萝卜继续吊着他了。”   根据卫丛和他的相处经验看,简一鸣实在不是个持久的孩子,不能说他三分钟热度,没有自控力,曾经的体育生说没有自控力都是搞笑的,只是他什么都很少有态度坚持的时候。   “所以你准备了几根胡萝卜?”   卫丛摸出了四个信封,差不多一个星期会收到一个的样子。   王曦:“……”虽然自己姓王,可棒打鸳鸯的活却是卫丛干的。   卫丛纠结地说:“我也没想到哇,我以为他们总会通通电话、打打视频,都二十一世纪了,谁知道符盛蓝会选择最原始的写信。”   王曦拿了一封信看,信封上面是少见的花体英文,写得漂亮又流畅。   他想起有一天练琴的时候,简一鸣问他,“怎么才可以成为别人心里特别的人?”   当时王曦在翻乐谱,“首先需要你足够特别。”特别的能力、特别的技能……所有的这些综合成为一个特别的人。   他不告诉卫丛这些,只是提醒他:“这信封上可是有日期的。”快递上的简一鸣不一定看得见,但信封上写着,信件说不定还有落款日期。   卫丛想了想,很快想到了理由:“没事,告诉他邮件延误了就行。”小笨狗很容易骗的。   王曦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道:“盛蓝那边说不定还等着他回信,万一……”万一狗崽子失恋了,呵呵。   卫丛:“……”   “我先给老符打个电话。”   王曦终于打发走了这个烦人精,低头开始给简一鸣修改练习计划。他几乎每周都要改一遍,到现在都一个月了,简一鸣那个因为态度转变而突飞猛进的学习进度,以及其他人偷偷给他灌的水终于排干净,让王曦摸到了他真实情况和学习能力。   一个月而已,肉眼可见的进步。   大量长期的练习,小简同学终于习惯了六十分钟的演奏时长,不会中途萎了,像架飞机飞到中途没油,飘飘忽忽总让人担心它中途坠机,但是超过六十分钟没有中途休息,他就又开始断油了。   其他的指法、演奏技巧那些,对简一鸣来说都在可以掌握的范围内。   没办法,那家伙确实手先天长得好,别人费劲巴拉的掰过来,他轻易就能做到,手指灵活度惊人,就是有时候弹那些没那么顺手的作曲家,人就扭得不行。   俗话说得好,有些人死了,他就想把其他人都搞死,比如舒曼,比如舒伯特,他们都不是专业练琴出身的作曲家,有时候写的曲子就像外行指导内行,十根手指怎么拗都不顺,简一鸣练这两个人的作品练到最后都开始骂骂咧咧,“姓舒的都没有好东西!”   王曦懒得吐槽这个学渣文盲。“快点练,这里手腕用点巧劲,注意不要硬拗,容易把手腕扭伤了。”   如果说刚开始是惊喜,后来变成惊吓,现在他已经很镇定能根据他的情况修改了。   要是简一鸣能一直保持这种态度的话,说不定能摸一摸领奖台。   奥赛的领奖台啊……   想当年王曦第四名,与领奖台失之交臂,当年年轻气盛,站在台下犟着不肯哭出来,卫丛千里迢迢跑过来听他现场,当时就站在他旁边。   王曦不知道这个伊赛出来的冠军,为什么会执着奥赛,或许还不只是克劳德的原因。   ……   卫丛打完电话之后拿着手机翻新闻,古典音乐圈前一阵子因为帕格尼尼大赛,选手们都沾上了国际新闻的吊车尾,符盛蓝一举夺冠之后,这个绿眼睛的贵族少年立刻上了头条,连带他家里的事都被重新翻出来。   卫丛以为康奈尔那家伙会顺势作妖的时候,所有一切又风平浪静了。   暗涌全部被摁在了海面之下。   这熟悉的处理手段,这熟悉的作风。   卫丛确定康奈尔是准备顺势作妖了,只是这妖精还没有起飞,就被老佛爷摁下了地,老佛爷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符盛蓝那种。   新闻翻下去,就看到了奥赛的预热,今年的奥赛的观众显然有点兴奋,早早就开始自发放出新闻造势,卫丛继续翻下去看评论,看看今年奥赛为什么兴奋得那么早。   好家伙,原来是今年亚当·比才参赛,带上他的名字,法国人能分分钟冲出宇宙。   亚当·比才,听姓氏就能想起那位早逝的法国天才乔治·比才,他创作的《卡门》是现今世界上演率最高的歌剧。比才之于法国,就像门德尔松之于德国,莫扎特、舒伯特之于奥地利,早逝的天才自带让人惋惜的光环,并且爱屋及乌投射到相似的人身上。   更别说亚当·比才确实是出生于乔治·比才的那个比才家族,同宗同族的后代,并且早早的显露出了他的音乐天赋,在神童如流星的音乐圈里,亚当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他的乐迷们失望,早就拥有了自己的乐迷团,有演奏会,也有过几个二级比赛三级比赛的冠军,现在成年的亚当就差王冠上的那颗璀璨的宝石——一个分量足够的比赛冠军,来祝贺他的登基出道。   奥赛当下显得如此适合,他的粉丝已经开始在底下狂欢了   光是看到这里,卫丛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奥赛这一届的地域党派之争有多激烈了。   有一句话叫做科学无国家,科学家有国籍,放到音乐界,这句话同样适用,名声从来都是双刃剑,就看这位比才先生能不能握住了。   卫丛想了想,总不能让简一鸣毫无根基地硬刚亚当,于是笑呵呵地更新了自己已经长草四五年的社交号。   卫丛,一个自带腥-风-血-雨的钢琴演奏家,四五年没更新过动态,一朝更新,不到到一分钟下面就有了上百条留言,顶上最高的那条写着——“死鬼,你想起你社交号密码啦?”   他跟着屏幕对他的粉头无语了一阵,直接关掉了软件。   只要我没看见,就无事发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喵唧君:天鹅的爱情从水面上看优雅恬静,水面下脚丫子狂蹬,你说是吧盛蓝   太有才了宝,笑活了哈哈哈   +   把顺利拉出来,给各位小天使们揉肚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鸿渐 129瓶;鲭鲭塬尚悚 48瓶;墨狐 37瓶;只有7秒记忆的鱼 28瓶;人间客 21瓶;一只白兔子、枫吹过树林 20瓶;某蓝毛主播他爹、墨水糖 10瓶;神起家的兔子 8瓶;盈盈、猫雨、橙子酱蜜糖、青盖子、Isha 5瓶;聿喻 4瓶;睡个好觉、十沝 3瓶;QoQ、绮柒 2瓶;阿紫、多多吃糖吧、QD夏夜、JYDD、谋财害命、星露思雨、Rainrrr、森鹿姑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二月中,简一鸣参加完文化课的考试,彻底投入了没天没夜的练琴当中,当真是睁眼练琴,闭眼练琴,梦里都在练琴,练到他都觉得自己变成了黑白色盲,看什么都黑白似的。   就连王曦对简一鸣这种高度集中的练琴都感觉到了惊讶。   倒是卫丛似乎早有意料。   “你知道一鸣差点就去隔壁当体育生了吧。”卫丛放简一鸣一个人在琴房里,拉着王曦出来喝茶。高等乌龙茶,王曦的最爱。“他当体育生之前,就是天天练排球,打的还是二传的位置,一队二队十个人发球,他跟一传打配合,每天至少接五百个球,这种日子,他过了三年。”   没有当过体育生的人,永远不知道练运动到底意味着什么。体育练就了简一鸣远超同龄音乐生的体力,二传的位置练就了他的反应力和脑子。   卫丛无比庆幸简一鸣爹妈没有遗传给他优秀的身高基因,让他捡到了这个漏。   二月底,花国新年。   简一鸣练琴练到不知今夕何夕,晚上卫丛把他叫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好像已经到了过年的时候。   简一鸣蹲下来搂过见到他就扑上来的顺利,脑子还有点懵地说道:“我打个电话给于女士。”   “不用打了,于女士给我说过了,今年她带两个儿子去旅行过年,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你明天再给他们打电话吧。”   于是简一鸣面露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卫丛要叫他出来。   旁边孤家寡人于是过来一起过年的王曦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这家伙忘记订年夜饭,所以我们没有现成的菜。”   王曦还特地跑回家把冰箱里的菜带过来,因为卫丛的冰箱里除了啤酒、可乐、雪糕之类的零食饮料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王曦没有过来救场,恐怕简一鸣要过一个吃泡面的新年。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王曦和卫丛都不怎么会做饭。   王曦还能做一点简单的,比如煎蛋,卫丛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少爷。   这里唯一会做饭的,居然是简一鸣这个备考的高三生。   王曦觉得自己的教师尊严在今晚丢了个干净。   化身为临时大厨的简一鸣用王曦那点宝贵的材料做出了六个菜,一直习惯年夜饭十菜一汤一甜品的简一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眼神不自觉飘到了跟着进厨房的顺利身上去。   金毛一身蓬松的毛毛炸开,嘤都不敢嘤一下,夹着尾巴努力把自己塞进了沙发后面。   卫丛疑惑不解地看着狗狗脑袋塞进了沙发缝里,大屁屁夹着尾巴露出了出来,“这是干什么?藏头露尾的现身说法?”   狗狗听见了之后,更是使劲往里面钻,挤得沙发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王曦说:“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   卫丛坏笑着转过身去,像个逗小孩的坏叔叔:“你说得对,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等简一鸣做完饭,金毛就积极发挥它乐观开朗的性格特性,完全忘记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了,情绪相当兴奋地跟着简一鸣进进出出,尾巴不要钱地狂摇,像个过新年等着说吉祥话讨红包的小孩。   顺利确实是这个心情,它可能不太清楚新年、春节是什么意思,但它知道天气冷下来,家里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吃大餐的时候。   简一鸣放下了最后一个盘子,静静的在卫丛和王曦扫视,王曦的眼神看向卫丛,于是简一鸣、王曦、顺利的目光都转向了卫丛。   卫丛:“……看什么看,你爸只把狗牵来了。”   而且简章送顺利过来的时候,活像被过于活泼的狗狗摧残完的败柳,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老宅四肢残疾的样子,一看就让人知道,简一鸣的运动神经遗传自妈妈。   顺利好像也听懂了它今天没有大餐的消息,狗狗没有嘤嘤呜呜,它默默地从坐姿变成趴姿,脑袋搭在了自己的前爪上,低眉耸眼,活脱脱是那个新年讨红包失败的失落孩子,看得卫丛都有罪恶感。   “要不叫个跑腿买狗粮吧。”   王曦:“大年三十跑腿都回家过年了。”   王曦认识金毛狗狗不久都喜欢上它了,顺利不像其他金毛那样人来疯,面对陌生人有点腼腆,会微笑,很懂人类的礼貌社交距离,得到了阎王王的好感度。   简一鸣蹲下来摸着顺利的狗头,一只手放在它面前:“今天晚上吃全肉餐好不好?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再回家拿狗粮和零食?”   顺利歪头想了想,狗爪子搭在了简一鸣的手上。   成交。   简一鸣从他们的菜里挑出了一些肉,用凉白开洗掉了调味料,确认是狗狗可以进食的程度之后,才放下了临时狗盘。   顺利立刻进去嗷呜嗷呜地大口吃肉。   吃完饭之后,卫丛就打开电视拉着王曦和简一鸣玩游戏,旁边放着个平板播春晚,谁都没看春晚到底上了什么节目,纯粹听个响,春晚的声音配上游戏的声音,还有顺利在他们旁边跑来跑去助兴。   后来顺利跑累了,就窝在简一鸣的怀里,简一鸣脑袋放在顺利头上,手柄放在它前面,把狗狗当成了人形支架,顺利也乖,它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屏幕,谁也不知道狗子到底读懂游戏了没有。   临近午夜十二点,春晚开始播放倒计时,临城的烟花蓄势待发,准点绽开了新年第一朵烟花,巨大的爆裂声吓到了顺利,狗狗从简一鸣的怀里跳了起来,彼时简一鸣正到了这一局的决战时刻,被顺利顶了一下下巴就摁错了键,反手一刀误杀队友送了个人头,等他再看屏幕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人物死亡的灰屏,简一鸣干脆扔下了游戏手柄,带顺利加入卫丛王曦的队伍,挪到了阳台看新年的烟花。   漆黑的夜空中绽放朵朵巨大灿烂的花朵,烟花绽放的声音代替了爆竹声,迎来了新春。   简一鸣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新年烟花,想了想抱起顺利,拉着王曦和卫丛拍了张合照,他下意识找到了符盛蓝的社交号发了过去,才想起来对方现在应该看不到,手指停在了照片上,长按弹出了选项窗口,上面有“撤销”的选项。   最后简一鸣还是没点下去吗,然后他找了个角度,把自己和顺利、烟花的照片发了社交圈。   社交圈里都是今晚烟花的照片视频,简一鸣的动态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就当凑个热闹好了。   简一鸣心想。   ……   简一鸣收到了符盛蓝“迟到”的信件之后还花了一点时间才读明白了信。   花体字和英语这组合真的可以秒杀一大批的学渣,要不是简一鸣有毅力查字典,他还真的读不下来。   总觉得隔着一个大洲都接到了暗恋的人督促他学习的意思……   简一鸣想象了一下,别的情侣可能会在电影院、游戏厅约会,他和符盛蓝……怎么都只能想到图书馆作为高频约会地了呢。   “既然你无法决定,那这次由我来替你下定决心。”   简一鸣的手指划过符盛蓝写的这句话,看起来好像满满的决心,用命令的口味说出来似的,他却知道符盛蓝根本不是那种人。   他只能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软弱。   因为我的动摇,才让他不得不强硬起来的吧?   他们谁都没说,但谁都知道的一件事——如果简一鸣就此止步,意味着他们也到此为止了。   简一鸣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回信,在他紧张的日常里,房间的垃圾桶天天有十来个纸团。   纠结来纠结去,新年过完了都没想好要写什么回去。   后来还是卫帅看不过眼他浪费纸张的行为,提醒道:“既然感情无法诉之于笔墨,那为什么不拿起你擅长的东西?”   “排球?”   卫丛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粟。   简一鸣捂着脑袋不敢耍宝了。   他借用卫丛的录音室,给符盛蓝录了两首曲子过去。   第一首《Young and Beautiful》,第二首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   卫丛听完,感觉自己酸倒了牙。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红包哈宝,你们冷静地看我说完。   因为我同事的小孩生病住院了,我要顶替她出差,周四下午出发,周日回来,也就是说,我大概、或许、应该要……停更四天QAAAQ   I am sooooooooooorry 第88章   三月,奥地利维也纳。   虽然比赛用推荐制度提高了参赛门槛,但寄过来参加第一轮的视频数量仍然比想象中的要多,赛委会不得不临时寻找更多有足够分量的音乐家来参与这一次的评选,由他们进行初次筛选之后再由赛委会的评委进行第二次评选。   休息时间。   “呼,这次参赛的人也太多了。”一个出身奥地利的钢琴作曲家布朗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和他长期合作的演奏家威尔逊笑了一声,调侃道:“你说为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那位“法国王子”呗。   亚当·比才本身就因为出身比才家族备受关注,高傲的法国人还是高傲的性格,在媒体面前说话就经常招风惹雨,后来随着他年纪长大,也不知道是粉还是黑开始用“王子”、“太子”来形容他,他招惹是非的能力就更上一层楼,还有多情法国人的各种桃色绯闻,用娱乐圈的话来描述,就是黑红黑红,又红又黑。   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都不一定受得了他那个处事风格,更别说同龄的那些小年轻。   “不过我看,大概率玄。”演奏家听了一上午的参赛视频,还没有听到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他们话也不太说得太直白,不是怕了,只是因为不想招惹是非。   奥赛的正式评委已经因此气氛紧绷,他们这些临时外援,就懒得招那个眼。   布朗点了点头,“实力还是很强的,不然也不会风风雨雨那么久。”   “说起来早上的时候我听到路加·刘了,那小子太好认,我第一首就认了出来。”   他们听说了路加·刘在花赛上有所突破,但谁都不知道这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改变,直到他奥赛的视频发过来。   他们这些评委这一轮都是盲选,随机分配到五个人的电脑上,能有三个人同意就能通过。至于视频则另外有人检查真实性,奥赛在第一关力求公平,避免过多不必要的因素影响入围选手。   “我也听到了,相当不错,我开始期待他进决赛的时候了。”   “听说他上决赛的时候还在发烧,不过人倒是发挥得很好。”   说话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布朗先说:“不过还是不够。”   或许能摸个领奖台?但无法动摇亚当的位置。   “继续听听,或许接下来还有惊喜呢?”他的同伴有点不死心。   布朗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拍档不太喜欢亚当·比才,那孩子有些持才傲物,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不过慕强的人更多。   “你得承认他能力确实很出众,这个年纪有这个实力,往前推可能只有……让我想想,卫?”   “让别人听到,你今晚就得被他的粉丝网暴。”   布朗浑不在意地哈哈笑了起来。“当年卫好像也是这样。”   威尔逊一脸无语:“卫顶多就是个傲娇的孩子,比他可爱多了。”   “你这话让他的粉丝听见,也是要被挂上网的,知道不?”作曲家故作严肃的说。   两秒之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听说卫收了个弟子。”   “看到了,这也是这段时间唯一能把比才压下去的新闻了。”   “那孩子好像是花赛亚军?”   “噢,”作曲家耸耸肩:“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能压下比才的新闻?”   卫丛的弟子和卫丛的头号迷弟之战,卫丛自己爆出来之后,他的粉丝就把他称之为“花赛背后的男人”,把这届花赛叫做“卫丛争夺战”,搞的像希腊神话里那个引起了特洛伊战争的海伦似的。   幸亏两个孩子看起来关系还不错,路加的社交号公开发了他和卫丛弟子的合照,两个男生头靠头拍的照片将一大-波将要发生的可怕风暴给彻底压了下去。凭着这次卫丛亲自下场给他弟子扇的风,路加的配合,还有前面的无数铺垫,这个叫做简的孩子社交号关注量一夜暴增,堪比网红。   他们两个人都有积极关注事态,发现卫丛的弟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额外出来宣传和发声。   “我还蛮期待他的钢琴的。”布朗表示:“卫的眼光不会差。”   “行吧,不过我觉得不可能能比路加更好,更别说比才了。”威尔逊耸了耸肩   下午威尔逊继续他的工作,听音频。   虽然这里是奥赛,推荐制又把门槛抬高了,但要在这里找到一颗好苗子,大概就像沙滩里找珍珠——其他大部分比赛都是海里挑。   无聊、无聊、无聊。   威尔逊有点挑,听过了路加·刘的演奏之后,他的入选标准无形中提高了,大部分的音频在他耳朵里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表现自己,当它无法吸引他的时候,就会快速地被放弃。   听三十分钟和听十分钟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十分钟已经足够选手弹完一到两首的作品,如果这些都无法吸引他,那么证明对方对他真的毫无吸引力,听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威尔逊没有对下一个的期待。   出名的选手,比如亚当·比才,很早就会被跳出来送到正式评委那里,轮不到他们来听,今天能听到路加的演奏都算是捡漏了,威尔逊没有异想天开他在沙滩里会捡到价值连城的野生珍珠。   ——直到他点开下一个音频。   幸运女神的青睐总是在不经意间。   威尔逊听完了第一首曲子,才模模糊糊想起来:啊,刚刚那首是德彪西的《欢乐岛》。   色彩丰富的音色,绚丽动人的节奏,音符变成了颜料,在无形的纸张中描绘神话中爱与美之神的维也纳岛,让威尔逊联想起了自己的爱情故事,也是那么浓烈而炫丽,令人头昏脑涨。   贝多芬曾经说过:It seems it about me,but the end is about you.*   音乐的最高境界是引起共鸣,透过别人的音乐看到曾经的自己。   威尔逊下意识地点击了通过,随后立刻懊恼地痛呼出声——他应该听完再点的!然而整个音频已经随着他评价完成而快速转到下一个。   威尔逊整个下午都心神不灵:这里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是哪个出名的选手他没注意到吗?不对,这个声音他明明之前应该没听过的……   ……   新年过后,王曦发现简一鸣的钢琴又有了新的提高,像火箭脱节一样,王曦以为他已经完成了升空的时候,简一鸣告诉他,我还可以再拔高一点。   两个老师看得真切:因为他终于有了想要追求的目标。   以前简一鸣想要成为“唯一”,但又害怕失败,因此止步不前,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样就算失败了,都能坦然地安慰自己:我并不特别,所以成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事实上,“特别”和“唯一”并不是正相关的关系。   察觉到这一点的简一鸣却反过来因为成为了“唯一”,而努力让自己变成特别的人。   因为遇见你,所以我想成为更优秀的人。   想要参加比赛。   想要站在台上被他看见。   想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   想要成为他独一无二的人。   一路在失去,所以不知不觉中养成逃避习惯的简一鸣,开始正视自己的想法,直面自己的欲望。   我喜欢符盛蓝,所以想要站在他身边,看他笑,逗他笑,让他听我的琴。   ——那么首先,我要站在能让他听见我琴声的地方。   他比赛要用的谱子已经基本记住了,剩下的就是把华彩和细节打磨到位,卫丛和王曦商量,他们最终决定把华彩演奏的决定权交给简一鸣。   狗狗简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觉得必要,华彩部分你可以自由发挥,这也是奥赛允许的。”不过很少人这样做罢了。   在比赛中这么干有太多惨痛的例子,大部分人都习惯按部就班的依照谱子进行小幅度的“自我理解”,更加安全和可靠。当然即兴出彩也有很高的回报,最为直观的就是可以拼“最佳”的奖项,同时评委对选手各方面的评价都会上升,在这最成功的例子就是卫丛,而且卫丛后面却确实因为即兴出名了。   简一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之后,就继续练琴。   王曦没有再着重提醒他,他不希望简一鸣把自由发挥这件事看得特别重要,卫丛也没有提醒他,因为他觉得兴致来了,简一鸣自然就会弹出出色的华彩。   即兴需要长期的努力、大量的理论、扎实大的技术,但最重要的,也是唯一能让整首作品令人眼前一亮的,永远是那一点比钻石还纯粹耀眼的灵感,犹如缪斯女神的微笑,一闪而过,终身难忘。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了试翻译,然后认识到了自己确实不是翻译的料子,还是把英文搬上来了。   +   明天开始停更,到周二恢复。   爱你们,笔芯。 第89章   简一鸣和符盛蓝的关系靠一首一首来回的曲子传递,偶尔附带一两封信,符盛蓝用小学生花国语写信,简一鸣磕磕绊绊回小学生英语,卫丛大呼已经看不懂年轻人的恋情了。   王曦:“这才是音乐生的浪漫!”   事实上在绝大部分音乐家的年代,科技都没有发达到可以即时联系的程度,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通过一封封信件传递,这些珍贵的手写信现在也成为了重要资料和文物,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收藏价值。   只是以前的音乐家是给对方寄信寄乐谱,现在简一鸣和符盛蓝给对方相互寄光碟,也没什么毛病。   “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要用十七十八世纪那一套吗?”卫丛难以理解。   “可是写信,手写信,和网络传输的标准字体温度不一样。”   卫丛用惨不忍睹地眼神看老王,他是万万没想到老王居然是个浪漫脑!   “我可不信他现在完全没法对外联系,可是符盛蓝却选择了最麻烦的寄信和录碟。”卫丛啧啧了两声,“大家族出来的孩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卫丛想了个非常贴切的比喻:“吊在驴前头的那根胡萝卜啊。”   王曦从另一个角度找到解释:“他还愿意花心思用胡萝卜钓驴,让你去干-你肯不肯?”   卫丛不服气地切了一声,“你就说一鸣是不是你家的崽吧!”   老王懒得跟他胡搅蛮缠。   简一鸣会给符盛蓝寄各种各样他练的曲子,他弹的曲子,有时候只是有一些乱七八糟随手弹的乐段或者自己练习的华彩,什么样的东西都有。而符盛蓝的音乐就明确得多了,他给简一鸣寄的全都是他练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   在小提琴界里能放在顶端难度和高度的作品,帕格尼尼唯一流传下来的小提琴独奏曲子,每一张光碟都能听出来符盛蓝练习的过程,一点一点熟悉,慢慢地顺畅,到最后那些高超的技法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大道归简,返璞归真,人们只能感觉到水流汇入河流的顺畅,却看不见那种汹涌的暗流和波涛。   有一次简一鸣在琴房里播符盛蓝寄过来的最新练习成果时,卫丛刚好进来,听到最后卫帅感叹了一句:“看来他已经完全走出来了。”   简一鸣追问,卫丛才说:“符家小子当初就是因为练这个才手指受伤的,然后乱七八糟什么事都来了,到最后养伤居然养了一年多。”   “可是那个时候蓝蓝不才十五岁?这么高强度的作品手指怎么受得了。”   卫丛听到那个“蓝蓝”的昵称挑了挑眉,心里思考是自己家的狗崽子跑到了别人家里,还是算这只狡猾的金毛崽子把别人家的孩子勾到了自己家里来了。他看了简一鸣好一会儿,看到简一鸣傻傻地问有什么问题事,才笑着回答道:“这个问题或许你可以等下次见到他的时候问。”   比赛准备的时间眨眼就过,到了五月中,简一鸣提前半个月飞到了维也纳。   上飞机之前是一条熬夜狗,简一鸣为了这次飞机特意熬了一夜,一上飞机空姐还没话说就开始准备睡觉,在飞机起飞之前歪头就睡,一路睡到了维也纳当地,然而下飞机的时候还是一条褪色的虚弱金毛。   这次陪同的老师就没有花赛那么阵容庞大了,只有卫丛这个不务正业的校长兼指导老师全程陪同,王曦要去忙赛委会的事,负责现场演奏第一轮和第二轮评审的他,马上就要进驻酒店准备评审工作。   褪色的金毛狗狗表现比去首都的时候好一点,起码还能自己走。   令他意外的是姚浩来接机了,人在莱镇晒黑的皮肤到现在都没完全白回来,一口白牙笑嘻嘻,看到金毛直接笑出了声。“人还好吗?”   简一鸣幽幽看了他一眼,委屈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他感觉脑袋还是晕晕的,耳朵嗡嗡叫,各种杂音四面八方侵袭,简一鸣好像听见了来自异界的声音,加上长时间坐飞机,腰疼腿麻,哪哪都不舒服。   姚浩拉着简一鸣:“我已经叫好了车,怎么样,是先吃点东西再去酒店,还是干脆会酒店睡觉?”   简一鸣有气无力地说:“回酒店。”   “行。”姚浩就把他们两个送回酒店,还帮忙提行李安置。   简一鸣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大个子一到酒店就倒下睡觉,下飞机的午餐只有卫丛和姚浩两个人吃。   姚浩和卫丛属于都听过对方名字,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类型,不过音乐圈本来就不是一个大圈子,中间还有一个简一鸣和符盛蓝,两个人也不算陌生。   姚浩先自报家门:“冒昧过来了,其实是符盛蓝拜托我,而我也有点好奇,就自己跑过来了。”   卫丛眼神落在了这位大提琴手身上,仔细瞧了几眼,打哑谜般笑道:“看来这方面,还是符盛蓝比较厉害。”   “我也是托他照顾了。”姚浩哈哈笑。   姚浩回国除了因为爷爷生病之外,很大程度上有自己的原因。失恋的同时演奏事业陷入了低谷期,姚浩几乎是逃一样回到了老家的小镇。   莱镇有着和维也纳完全不同的性格,小镇缓慢悠扬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姚浩,他在老家打了两个月的鼓,又认识了符盛蓝和简一鸣,小简同学先不说,符盛蓝的出现真的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同是弦乐器手,又在维也纳,罗贝尔的传说他比卫丛听到的都要多,比如同样是小提琴天才的克洛艾·罗贝尔,比如两姐弟时好时坏的关系,还有因为克洛艾受伤差点要退出乐坛的里奥纳德·罗贝尔。   他没想到会见到里奥纳德,更没想到会见到那样的里奥纳德。   像终于得到了充足雨水灌溉的植物,在阳光的滋润下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成长,他变得坚定而强大,琴声和姚浩曾经听见的截然不同,是会让姚浩发自内心想要给他伴奏的程度。   “上周他邀请我去演奏的时候都把我吓到了,结果……”姚浩没说后面,卫丛也猜到了。   有一个认识又熟悉维也纳的人带着,还是同龄人,自然比卫丛赶牛来得好。   卫丛想起王曦的意思——钓狗是钓狗,可不是真的喜欢,谁愿意废那么大的心思来钓?   先是督促他学习,又是陪他练琴,到现在参加比赛,人不在,胜似人在。   卫丛叹了口气,真是活该他单身。   他都开始觉得,简一鸣要是不以身相许,这事都收不了场了。   所以自家的狗崽子到底哪里那么大的魅力,让那个罗贝尔那么尽心尽力?   姚浩补充道:“当然我也很好奇一鸣的钢琴。”   卫丛呵呵笑。   他们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到来的奥赛。   姚浩:“没想到今年奥赛主推的音乐家居然是莫扎特。”   卫丛耸耸肩:“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今年也确实是莫扎特生辰的整年,正好又是纪念和复古的时候。”   每个在国际上站得住脚的比赛都有自己的办赛主旨,每一届比赛自然也有隐形的主题,像花赛喜欢鼓励花国本国选手,奥赛就很喜欢推荐本地的音乐家,在第三轮的协奏曲选曲范围上尤为明显。奥地利出名的音乐家也多,从海顿开始,莫扎特、车尔尼、舒伯特、斯特劳斯、勋伯格、马-勒等众多杰出的音乐家,五年一届的奥赛甚至有点推不完的意思。   之前几届奥赛都力推其他近现代出身奥地利的音乐家,很多提前好几年开始准备奥赛的人练习的作品也偏向这类作曲家,就是谁都没想到奥赛今年居然会杀一个回马枪。   莫扎特啊。   姚浩面作叹气:“看来今年难了。”   “不好吗?”卫丛笑道:“大家都是莫扎特,平等的莫扎特,大家一起来欢乐。”   也就因为是莫扎特,卫丛才敢叫简一鸣来闯。   姚浩听罢,忍不住被这位不羁的前辈逗笑了。   等简一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相谈甚欢的卫帅和姚浩,他只是睡了一觉,却好像错过了一百集的剧情。   “走吧,我们走走吃晚饭了。”姚浩带着卫丛和简一鸣找餐厅,出来报道,姚浩也没给他们介绍维也纳美食,反而找了家简约的小餐厅,吃了非常清淡的一顿,又把两个人送回去。   “明天带你去找琴行。”姚浩见简一鸣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揉搓了一下这只下地就没清醒过的狗狗,感觉今天把他拖去卖了他都醒不来。“奥赛要加油。”   简一鸣还是没什么精神,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姚浩,伸手抱住了他,平时绝对懂事,会保持社交距离的狗狗简,仗着身高优势蹭蹭他的头,“谢谢前辈。”   姚浩那个瞬间,觉得简一鸣好像什么都知道,可看他还是一脸要死的表情,又觉得说不定这狗崽子只是误打误撞。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出场但又无处不在的蓝蓝笔芯   回来了,爱你们=33=   长时间坐车坐飞机坐大巴腰酸背痛脚麻的人是我本人的真实写照了。 第90章   简一鸣用了足足三天才恢复精神,但让姚浩啧啧称奇的是,这家伙居然还能一边梦游一边练琴,演奏效果不好说,可音符是一个字都没差。   他咂舌道:“这是怎么练的?”   卫丛没好气说:“等你练习摸鱼摸一年,也能练成神技。”   就跟学生在课堂睁眼睡觉一样,简一鸣梦游练琴的技能就是这么来的。   姚浩摸摸鼻子。   练了一周的琴之后,卫丛限定了简一鸣的练琴时间,把人往琴房外赶。   “这里是古典音乐起源地!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感受到最原始的古典音乐气息!”卫丛说:“这里可是莫扎特的故乡!是他音乐起源的地方!”   “去!去玩去!”   有姚浩在,卫丛也不怕丢了小狗崽子,每天给简一鸣足够的零花钱,就把两个小的扔出门,自己也跑去逍遥了。   姚浩笑嘻嘻地搂住简一鸣的肩膀,带他在维也纳穿街走巷,他们跑去了维也纳十三区,参观拿破仑和茜茜公主住过的美泉宫,看巴洛克的华美奢丽,金碧辉煌,近距离感受当年奥地利王国的繁荣昌盛。   简一鸣站在美泉宫大走廊间,以前这里便是举行舞会的地方,抬头便是意大利画家格雷格里奥·古列尔米绘制的《哈布斯堡王朝》,简一鸣仰视着这巨大的天顶画,恍惚间好像回到莫扎特的那个年代,盛大的宴会在这里举行,衣香鬓影,裙裾飘飘,规模庞大的宫廷乐队或许就在这个那个角落里,为这些达官贵族演奏一首又一首乐曲。   如果是他,会演奏什么样的曲子呢?   简一鸣脑海里想了一遍。   巴赫?   不,巴赫的作品适合在教堂里演奏,阳光透过教堂玻璃照出彩色的影子,圣母或者上帝的塑像在前,旁边有教父和唱诗班,最重要的那架巨大宏伟的管风琴。   莫扎特?   尽管莫扎特生前因为经济困难经常为宫廷贵族作曲演奏,但简一鸣觉得心思纯净的莫扎特并不适合在宫廷里生活,所以他才会成为第一次独立于贵族和宫廷的音乐家。   维尔瓦第?舒伯特?   果然,还是海顿和亨德尔吧,斯卡拉蒂也可以。   简一鸣仰望着天顶画胡思乱想,在别人的眼里,他却也成为了这美轮美奂的宫殿中一景。   黑发的少年站人群当中仰望天顶画,宫殿里暖黄的灯光仿佛化作了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印出他挺拔的身姿和俊秀精致的面容,黑色的双眼照出了灯光璀璨,好像星空的一角落入眼中,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成为静止的一员。   姚浩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简一鸣仰视天顶画发呆,站在游客之中,完全无视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过分淡定显得鹤立鸡群。因为他,流动的观众都停下了脚步,不少人还会跟着他一起仰视那副壮观的《哈布斯堡王朝》。   不至于不至于。   姚浩对自己这个毫无自觉的后辈五体投地。   他们去了美泉宫,去了霍夫堡、美景宫、白水屋、维也纳城市公园,当然也没有放过世界最美的图书馆之一奥地利国际图书馆,和所有音乐生的梦想——金色大厅。   金色大厅,全称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世界五大音乐厅之一,维也纳爱乐乐团常驻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一部分,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它在众多音乐生心目中的地位,犹如圣地。   姚浩和简一鸣是买票进去听演奏会才能进去,金色大厅正如它的名字,金碧辉煌这个词好像为它量身打造,众多浮雕塑像和壁画,又把汇聚的金色营造出来的庸俗压下,盛世之中的高贵典雅呼之欲出。   今天的曲目是维爱演奏施特劳斯,简一鸣坐在二楼的听众席上,被这个世界著名的乐团,和这个世界著名的音乐厅所震撼。   “不愧是维爱,不愧是金色大厅。”走出音乐厅,简一鸣还觉得音乐在他的脑子里旋转,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简直把人DNA里的音乐写了出来,人情不自禁就跟着摇,站起来就可以和身边的人手拉手跳上一支舞了。   姚浩在旁边坏心眼地哼出了小约翰·施特劳斯最出名的作品《皇帝圆舞曲》,简一鸣跟着节奏转了个圈,才发现他的恶作剧。   “嘿!”   “哈哈哈……我没想到你真的跳起来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简一鸣瞪了他一眼。   姚浩也不在意狗狗简的瞪视,他把简一鸣带回酒店,嘱咐他:“早点睡,明天我们就开始新的活动了。”   “干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姚浩卖了个关子,对着简一鸣wink,把小简同学恶心到了,搓着手臂跑回房间。“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你需要面子吗?”简一鸣跑回房间探出头。   姚浩没好气,“滚滚滚,赶紧睡!”   --------------------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捉虫,今天搞得太晚了,现在都一点了,熬不住先睡了=33=   明天争取多写一点。 第91章   第二天姚浩带着简一鸣去乐器店演奏。   琴行的店长在门口圈了块地出来,一座巨大的三角钢琴立在门口的玻璃橱窗前,配套还放着大提琴。   “幸好现在还只是五月,要是六-七月份,我们就只能在室内了。”姚浩庆幸道。   钢琴对环境是有严格要求的,环境太干,音板容易裂,发出来的声音就会硬邦邦的,弹起来也易损坏,可是天气太潮湿,钢琴受潮,声音就会闷,节奏快的曲子声音黏在一起,宛如人在水中说话,含糊不清,所以乐器行的电费通常都不便宜,天天要开抽湿开空调,保持室内温度湿度。   简一鸣还不知道的是,普通乐器行也不太乐意举办这种露天演奏,把乐器暴露在室外总是有风险的,如果是精心筹备的宣传就算了,可来的是两个学生,两个学生就算了,姚浩好歹还有点名气,主力钢琴的简一鸣,却是个完完全全的无名小卒。   乐器行的店长是负责这家连锁乐器店的,这次的户外演奏活动是他头上的老板娘直接吩咐,店长本来还想多加宣传,又被嘱咐不要大肆铺张,让他一头雾水。   奥赛在即,大型乐器行有准备的早就邀请有名气的选手,亚当·比才、里斯·诺曼、霍伊尔·格罗佛这几个热门选手早就有合同代言,路加·刘也跟相熟的品牌合作,提早进行了一系列的宣传,就他们,居然请来了个nobody。   他看了来的两个人,视线先在姚浩身上转一圈,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简一鸣好几眼。   除了长得好之外,看不出个什么。   东方人本来就显得小,简一鸣在老板的眼里就是个未成年小孩,怎么看都不是老板娘喜欢的类型,难道是老板娘的亲戚?   他看简一鸣,简一鸣却没看他,用英语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直盯着钢琴看。   店长见状,反而高兴了点,能对乐器上心的人总能得到他的好感,就点头让人去试琴。   他们能在户外演奏的时间不长,只有早上和傍晚,中午阳光太烈的时候,乐器都要收回店里去。   简一鸣坐在琴凳上试琴,养眼的年轻人和钢琴的组合,就算他没有弹曲子,不知道水平如何,也很是引人注目了,年轻的女孩们更是不远不近地驻足围观。   音乐之城的艺术氛围相当浓郁,和花国国内的风气不同,这里的人把音乐和艺术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简一鸣经常就看见街头艺人,一把吉他一把琴,坐在楼梯边、喷泉边就开始演奏,他们甚至没有碗,直接打开琴盒,随意路人爱给多少给多少,自顾自的弹得快乐。   简一鸣也见过有人跳舞的,他以为是组合表演,看完了才发现,跳舞的男生和女生素未相识,他们和演奏者也不认识,仅仅是兴致来了快快乐乐的跳上两支舞,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走的时候相互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宫廷礼,笑着就离开。   简一鸣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和花国的艺术氛围非常不同。   他小小地试了一首肖邦的前奏曲,很短的曲子,足够他听出来钢琴的声音。   唔,跟他以前摸过的琴不太一样,这个琴键比较软,要弹有力度的声音,得用点技巧,倒是很适合演奏感情柔和丰富的作品。   众多钢琴里面,简一鸣摸得最多的琴都是斯坦威的,其次还有日本那边的雅马哈、卡哇伊,至于花国自己的本土品牌,古典音乐的不盛行导致制琴行业也不怎么发达,初学者弹弹可以,到了简一鸣这个级别,表现力就严重不足了,接触得最少的是欧洲的琴,然而这里是古典音乐的发源地,也是钢琴行业发展最前沿先进的地方,只是一首曲子就感觉到了不同。   钢琴也有很大的讲究,不同地区不同牌子的琴有不一样的脾气。用运动员来比喻,斯坦威就是个全能型选手,力量感很足,技巧很全面,弹大型厚重的作品可以,轻灵可爱的曲子也不错,没什么短板的地方。雅马哈就是个丝滑的选手,低配版斯坦威,动作技术有它自己的日式丝滑特点,比较耐造。卡哇伊选手则柔韧性更好,它可能在力度的表现力上有点缺失,但触感柔和,弹起来很舒服,长得也秀气漂亮。*   触感对于演奏家来说很重要,琴键接触的软硬、回弹的速度、力量和发音的配比……每一架琴都不一样,这就跟开车似的,有的车刹车松,要踩多一点才制动,有的车油门松,轻轻一碰立刻加速,一旦没有摸准车的调配,危险度剧增,对钢琴来说也是这样的。   武功再好,武器不合手,威力都要下降个百分之二十,所以接触不同的琴,提高人对琴的适应力,就成为了隐形的比赛,这个跟天赋有关系,更多却是看选手的资源。   从这个角度来说,简一鸣的资源在所有选手里是最差的,他之前不仅没开过演奏会,就连比赛都很少参加,晕交通的狗狗简基本上就在临城长大,对国外的琴了解得少接触得更少。   琴行店长抱臂看着他练琴,听他第一首肖邦的前奏曲皱了皱眉,倒不是说很差,就是差那么点意思,听起来怪怪的,这种怪不是技术问题,是人和琴匹配度低,跟作者的笔力一样,想的和写的不在一个水平上。   如果不是亲戚、有关系,店长想不懂老板娘为什么要邀请这么一个小子了。   然后店长就听着这个少年以火箭般的速度迅速摸透了这台钢琴的特性,前后不过三首前奏曲的间距。   店长眨了眨眼,觉得好像就是这眨眨眼的时间,琴还是那台琴,可声音却不是那个声音了。   他看着简一鸣对钢琴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手指热身,接着他在钢琴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指弹曲子。   ——舒伯特,《冬之旅》。   这是一部声乐套曲,是舒伯特最后完成的作品,根据德国浪漫主义诗人缪勒同名诗歌创作的音乐作品,描述失恋者在隆冬当中孤独前行的故事。   舒伯特抓住了诗歌的韵律和音调特点,提高了钢琴伴奏部分的表现力,将演奏的重点放在了人物的心情起伏上,它没有具体描绘的内容,始终在捕捉、刻画、烘托人物的心情,用现在的网络词来描述,这就是一部很有氛围感的作品,所以爱者极爱,感觉不到的人就听得云里雾里。   在奥地利音乐家死忠的店长看来,如果一个人get不到《冬之旅》,要么就是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要么就是演奏者的水平不够,没有第三种原因。   所以他听到简一鸣居然选择这部声乐套曲作品的时候,挑了挑眉。   这可不是小年轻能弹好的作品,而且这时演奏《冬之旅》的时机不太好,春末夏初,天气正好的时候,就连外部点天气烘托加成都没有了。   《冬之旅》的第一首《晚安》之后,进入第二首A小调《风标》。   店长刚开始心里还有种种想法,但到了《冬之旅》最著名的那首《菩提树》之后,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孤独的旅人,在冬天的寒风中前行,经过那棵曾经有着美好回忆的菩提树,心里闪现过一丝犹豫和挣扎,最后在呼啸的风中决心远去,在他身后,冬日烈风也带走了菩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   这是一趟注定迈向死亡的孤独旅程。   当店长终于从曲子演奏的意境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多了许多驻足的路人。   《冬之旅》一共有24首,简一鸣演奏到12首的时候停了下来,此时留下来听的人还有不少,他们都充满了善意对这位年轻的演奏家鼓掌。   “你弹得真棒!是来参加奥赛的选手吗?”一个姑娘用德语冲他喊道。   简一鸣歪歪头,没听懂。   听不懂的时候,微笑就好。   于是简一鸣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把小姐姐迷得不行。   “我会去现场支持你的!加油!”   简一鸣没听懂她说什么,但是加油的手势看懂了,就不停地说thank you。   姚浩看得好笑,两个人鸡同鸭讲,居然还能微妙对上号。   接下来的几天简一鸣都在这里弹钢琴,附近的居民都知道琴行有演奏活动,而且小伙子弹得很不错,纷纷过来听。当简一鸣弹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时,有两对小情侣跟着跳了一曲,赢得了满堂喝彩。   最令姚浩吃惊的是,简一鸣的演奏里,居然有了一丝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钢琴品牌的特点仅代表小简同学部分钢琴演奏过的感想,每架钢琴都会有差别,要现场试过才知道什么是适合的。 第92章   任何东西立足在世界上就必须有自己的立足点,品牌要有特色,有辨识度,有质量,乐团也是这样,维也纳爱乐乐团作为世界交响乐团的一个名牌,它有自己独特的性格,他们秉持奥地利传统音乐特色,现代维也纳音乐风格一直以维爱为标准。   维也纳爱乐乐团弦乐浑厚柔和,线条清晰自然,铜管乐极具融合力,不失圆润,打击乐也可圈可点,作为交响乐团来说,是没有死角的全能选手。他们以自己的文化底蕴为骄傲,擅长表现作品丰富的情感变化,以情动人,技术古典精巧。   姚浩觉得简一鸣的钢琴有了维爱的影子,不是他的技术和交响乐团的类似,而是那种对作品情感变化的把握,那一缕缥缈又切实存在的维也纳浪漫色彩明显融入到了他的演奏当中。   第一天还有些生硬,第二天已经开始融入,第三天、第四天……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姚浩听得目瞪口呆。   “我靠。”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才听了多少次维爱啊!这家伙之前是山顶洞人吗!”之前他完全没有听说过简一鸣这个人就很神奇!   这种人不是早早就该当神童去了吗?   打死姚浩都不会想到,十年前的简一鸣误打误撞学钢琴,三年前的简一鸣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踏上维也纳的土地,两年前的他还一心一意打算考离家近的临音大,在音乐事业上毫无进取心,躺得就是一条毫无进取心的咸鱼,还不给自己带盐的那种。   姚浩现在看简一鸣的眼神都不是慈爱地看狗狗眼神的,仿佛是萌萌哒熊猫突然变身凶残的食铁兽,他原本以为是罗贝尔要养小狗,后来发现是罗贝尔要培养凶兽!   这还是他们种花家的凶兽!   姚浩一边觉得要帮符盛蓝的忙,另一边开始觉得自己种花家的凶兽居然是别家培养的?   要不让符盛蓝入赘吧?   姚浩开始策划方案。   而简一鸣自己呢,每天接触不同的钢琴也开始上头,每架钢琴在他看来像各个性格不一的小姐姐,有的比较温柔内敛,有的热情奔放,有的笑得大声,有的哭得大声,演奏的时候就像牵住了小姐姐的手,刚开始是他被小姐姐带着舞动,慢慢的他就掌握了主动权,开始反过来牵着钢琴小姐姐跳舞。   弹的钢琴多了,就开始有顺着它们特色演奏的感觉了。   来听简一鸣弹琴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还有一小部分,开始天天来固定打卡的,明显被发展成了小乐迷。   前两天姚浩还会带简一鸣,偶尔甚至两个人会合奏一首,不过他们练的时间短,合奏也就勉强及格的程度,后来简一鸣熟悉了,姚浩也不整天跟着他了。   今天跟过去,简一鸣就自己坐到了钢琴前面,姚浩抬脚走上了琴行旁边的餐厅二楼,这里正好背对着简一鸣,练琴的小简同学连周围听琴的人都没注意,更不会扭头看过来了。   他上来,整层楼就只有一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宽松的T恤和短裤,脚上还踩着一双潮牌运动鞋,看起来比简一鸣那个曾经的体育生还像个运动少年。人坐在窗边望着下面露天演奏会热闹的情景,当他转过来的时候,那双绿眸冰冷似凝结的湖泊,透出一种理性的冷静,像冷水迎面泼人一脸,半点没有在简一鸣身边那种天然萌萌哒的气质,别说运动气质了,简直生人勿近。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姚浩就已经吐槽过一遍了,这次来更想吐槽。   符盛蓝看起来比之前更不好接近了。   “不下去见见他吗?”   符盛蓝摇头,“马上要走了。”   他还在巡演的路上,维也纳会是他巡演的最终站,今天他去的是奥地利隔壁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迪斯拉发,现在是去演奏会前特地绕路过来看看他。   音乐家巡演是很辛苦的事,演奏还好,更累的是长时间在交通上,辗转各地,幸好不是艺人,偶尔配合宣传活动之类的才会一天换两三个城市,大部分时候,古典音乐圈的宣传活动还是一天一个地,毕竟演奏会基本上在晚上。   符盛蓝想起前阵子简一鸣的粉头妖妖精剪的视频,说不定当时简一鸣还动过去当偶像的心,不过只要告诉他,偶像跑宣传一天跑三个城市,一周辗转全国各地,晕车狗马上就能打退堂鼓。   想到这,符盛蓝就嘴角就勾了起来,整个人气质瞬间柔和下来。   姚浩看得啧啧称奇。   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很神奇,现在感觉更加神奇了。   他自然没有本事找一家琴行把店里所有的琴都拉出来给简一鸣弹,这种财大气粗的事只有符盛蓝做到了。这个连锁琴行本来是罗贝尔家的产业,符盛蓝的父亲康奈尔娶符淼的时候收购的产业,后来交给了符淼打理,符淼一心扑在克洛艾身上的时候,罗贝尔老爷子做主交给了符盛蓝,到现在明面上是符淼的产业,实际上已经由符盛蓝掌握。   “要走了。”   “真的跟他打个招呼?”姚浩再次问道。   来了又不去见他,姚浩都不知道符盛蓝想做什么。   符盛蓝却说:“这次是我作弊了,所以要悄悄地来,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符盛蓝和简一鸣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如果符盛蓝想要联系简一鸣,他有千千万万种方法,断不至于要用书信效率那么低的途径,他记得简一鸣的电话,知道简一鸣的邮箱,可他最后还是选择寄信寄光碟去临音附中。   简一鸣要联系他也有千百种方式,就算他花国的电话没用了,还有社交号、邮箱,或者罗贝尔家公开的地址……但他什么都没用,遵循着符盛蓝自己定下的规则联系。   他们会在奥赛见面。   只是符盛蓝有些太想他了,这次忍不住偷偷跑过来。   “替我保密。”   姚浩感觉一大袋狗粮迎面撞过来把他埋了,“他不问,我不说。”   符盛蓝笑笑,走了。   等中午简一鸣练完了琴,他们往酒店走的时候,简一鸣忽然问道:“姚哥你刚才去旁边那家餐厅喝东西了吗?”   姚浩那种怪异的、被洞察之感又来了。“嗯,喝了杯东西。”   然后他就见简一鸣笑了,黑发黑眸的少年弯弯眉眼,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看着就让人心情都晴朗起来。   姚浩还在想怎么应付简一鸣接下来的盘问,结果狗狗简什么都不问了。   他吃饭,睡午觉,下午继续去弹琴,琴声越来越收发自如。   假如刚开始姚浩觉得简一鸣大概就是半决赛的水平,那么现在他开始对简一鸣踏上奥赛舞台很兴奋。   欧洲这片被音乐浸泡已久的土地,第一梯队是德奥正统古典音乐流派,第二梯队是欧洲其他流派,美国近十年来因为古典音乐的市场占有率提升而隐隐和第二梯队的人并驾齐驱,第三梯队则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韩国和日本,而花国在此几乎无名,得到过最好的成绩是王曦第四名的记录。   ……   时间很快到了奥赛第一轮抽签的时候。   在比赛正式开始前一周,奥赛正式公布他们第一轮的入围选手,除了简一鸣的名字之外,宗半雪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临音附中的名字再次震动国内音乐界。   奥赛第一轮有五十人的入围名额,但实际入围的只有四十六人。   “宁缺毋滥”贯穿整个奥赛,他们可以接受没有入围人数不够,也不能接受德不配位,此前奥赛已经十五年没有冠军了。   他们四十六个人来抽第一轮的出场顺序。   抽签的地方就是报道的地方,简一鸣之前来过,于是抽签也就一个人一台手机到场了。   可他一个人,不代表其他人也那么潇洒,少则一两个人陪,多的那就好几个,老师陪伴不说,还全家到场助威加油。   宗半雪来得也早,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简一鸣。   “你果然喜欢站在边边角角观察人。”宗半雪对简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养起来的习惯哭笑不得。   发呆的狗狗简:“嗯?你怎么也一个人来?”他记得宗半雪妈妈每次比赛都会陪女儿来,之前比赛的时候,甚至会一直握住她的手,直到她进后台,家长止步,才会看到她落单的时候。   “你不也一个人来。”少女笑了笑,站在他旁边。   人生三大喜之一,他乡遇故知,虽然宗半雪和他好像也算不上,但有同学总有聊天的话题,就在这时,场内闹哄哄的声音忽然静了一些,简一鸣看过去,站在人群之中的青年非常惹眼。   他有一头及肩长的黑发,发型酷似《哈利波特》里的斯内普,不过他可不是油腻腻的大蝙蝠,头发清爽干净。他似乎经常是人群中的视线焦点,面对所有人的目光毫不畏惧,长得高,微抬下巴,那双蓝眼似乎结了一层冰,他扫视了一遍人群,仿佛是不可一世的国王陛下。   他身边拥簇着好几个人,若有若无地隔开了其他人的接触,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全场的中间,强大的气场似乎把其他人都笼罩了起来,让这个场面不像是赛前一个简单的抽签了。   当青年站定之后环视了一周,对上同样高海拔的简一鸣视线,他单边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然后侧脸和旁白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亚当·比才。”宗半雪在他旁边轻声说话,“他本人看上起可比电视里的还要傲慢。”   那个眼神,半点都没有将他们这些将要和他同台比赛的人放在眼里的感觉。   宗半雪之前感受过很多类似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有比才那么有底气又让人讨厌。   就是因为知道他有底气才更讨厌。   简一鸣却没觉得他讨厌,他向来喜欢气场强大的人。   真想听听他的演奏。   卫丛不让简一鸣听太多别人的演奏,说会干扰他的思路。卫帅的原话是:“有空听别人的演奏还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作品。”   简一鸣舔了舔唇,他感觉被挑衅了,或许连挑衅都算不上,却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感。   如果说之前亚当·比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名字,那么现在这个黑发的青年就像一座山立在他前面。   清晰可见。   --------------------   作者有话要说:   简一鸣档案:   技能:   1、【出行不便】过好的听力导致他晕所有的交通工具,出行不便   2、【躺平】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一旦长时间压力过大、情绪低落,就容易触发消极躺平   3、【狗狗眼】谁能拒绝狗狗的苦苦哀求呢?你不能,他不能,我也不能。   4、【装死】物似主人型,顺利狗狗装死技能从何而来?   +   开打啦开打啦!   亚当是我喜欢的美少年外形嘿嘿嘿 第93章   亚当·比才出场之后,就能明显感觉抽签场地里的人分成了好几块。   “只是第一轮的抽签已经这么紧张了吗?”宗半雪吸了一口。   简一鸣一张纯真狗狗脸歪头。   宗半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简一鸣真的完全没有被场内的气氛影响,恐怕在比才来之前,他也没感觉到场内那种奇怪的氛围。   真是不知道是羡慕还是说他迟钝。   这种性格,要是一直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好,就怕他中途反应过来,影响状态。   宗半雪想起简一鸣演奏的坏习惯,提前给他打底,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靠近门口的那块位置:“你看,是霍伊尔·格罗佛,很受欢迎吧?”   一般来说,他们这些竞争对手在赛前都会保持互不干扰的状态,但霍伊尔·格罗佛那边明显不同。   霍伊尔·格罗佛有一头棕色的长发,微卷,用皮筋束在脑后。普通男生有这么一头长发都难免带些女气,但在他身上到恰到好处,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宫廷贵族,蓝色的眼睛目光柔和,自带温文尔雅气场。看他和好几个女选手聊天,还能控场,让每个人都笑起来而不感到被冷落,用八面玲珑来形容都不为过。   比才的到来对他们有些影响,刚才诺曼主持下显得非常融洽的氛围出现了一丝紧绷,但很快在他的安抚下,几个女选手的状态又明显放松了下来。   简一鸣观察了一会儿,肯定地点头:“很受欢迎。”   “那是个花-花-公-子来着的。”宗半雪看他的花边新闻看得可多了。“什么时候见到他,身边就没少过女孩子。”   狗狗简表示厉害。   能维持庞大的交际圈也是一种本事,姑奶奶们可没有那么容易伺候啊。   宗半雪又示意他看向另一边,有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长得很秀气,一头天然卷的金发像被阿波罗亲吻过一样灿烂,蓬松带有光泽,神情看上去有些腼腆,但人的气场不弱,周围还站着好几个选手在他旁边说话,看得出来他的参与度不高,可他才是那群人的中心。   如果有不知道内情的人走进来,恐怕第一眼看到亚当·比才,第二、第三眼就是他们两个了。   “那是里斯·诺曼,奥地利的钢琴神童。”宗半雪和简一鸣分享情报,斜眼观察他表情,“他的莫扎特在圈内很有名呢。”   简一鸣点头。   什么都没读出来。   好吧。宗半雪也不在意。   比起这两个人,果然简一鸣还是对比才更有兴趣。   那种强大如同国王一样的气势吸引了简一鸣。   看选手感觉很隆重,但抽签其实整个仪式都很简单,喊名字,回应,上前抽签,当场拆开小球,对应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电子屏上,什么时候出场一目了然。   这时候点名顺序的前后就有点意思了,光秃秃只有序号没有名字的,和已经填满了大半名字的,完全是两种体验。   热门的选手自然是在前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赛委会有操作,三个人均匀地分在前中后,令人有点意外的是亚当·比才居然没有压轴,出场顺序还靠前,三个人当中最后出场的是里斯·诺曼。   在场的人,心思稍微活络一点的就开始有想法了。   一进门就处于众人关注中心的亚当,反而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简一鸣品了品,觉得怪怪的,再看现场赛委会的工作人员,有两个站在台上没怎么做表情管理的,脸色已经有变化了。   没过多久,宗半雪上去了,简一鸣落到了后面,等他抽的时候,位置没剩几个了。   剩下的几个人就像打牌要抽鬼的样子,脸色都不太好——剩余的位置里,有一个就在亚当的后面。   简一鸣听到名字上去抽,拿出来,看顺序,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瞧瞧名次再看看他,眼神里都抹上了一层怜悯。   简一鸣的名字出现在了亚当·比才的后面。   抽过的人看他的眼神抹上了跟工作人员的同款怜悯,还没抽的宛如劫后余生。   那也不至于吧。   简一鸣自己反而没觉得很糟糕。   他转身下台,先看到了路加担心的视线,对他笑了笑,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又对上了亚当的视线,对方神色莫名,小简同学一视同仁,对他也笑笑。   比才同学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挑眉都是好看的。   抽完签就散了。   亚当·比才第一个走出去,其他人不知怎么的,摩西分海般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走之前亚当侧头看了一眼,简一鸣正和路加说话。   看见路加,亚当终于想起来简一鸣是谁了。   “抽签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表哥你看起来挺高兴的。”这是跟着来维也纳玩的小表妹莉莉,性格古灵精怪,是不怎么怕亚当的人。   亚当两条大长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上,把平平无奇的黑色皮沙发坐出了王座的感觉,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手机,很快就找出来了新闻。   简一鸣,去年花赛的亚军。   “遇到了个傻子。”   “傻子?”   “像杰瑞。”   杰瑞是亚当养的金毛寻回犬,刚刚一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亚当对它的容忍程度比对表妹的还要高,他练琴的时候杰瑞溜进琴房都不会生气的程度。   简单来说,这是个很高的评价了。   亚当心情颇好地勾起唇,“傻乎乎的。”   ……   宗半雪觉得人生很玄幻。   比如说,她居然和路加一起吃饭了,又比如说,路加是个老妈子性格,开口就对简一鸣嘘寒问暖,拿出自己之前在花国水土不服的经验分享,再说交通时差问题,又吐槽听不懂维也纳带口音的英语……   一顿饭下来,把他们说的话做成饼状图,宗半雪占百分二十,胃口大开的简一鸣化身熊猫宝宝嗯嗯嗯个不停,剩下的都是路加叭叭叭。   他们吃过了饭便一起回去。   所有的选手都要求入住同一家酒店,奥赛把两家酒店包了下来,他们这边住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另一家则是评委和赛委会的人,剩下的房间匀给了陪同的家属。   他们三个人在大堂里遇到了卫丛。   卫丛今天走oversize潮人风,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和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堂风格不搭,可他自带BGM气场,也没人觉得不对。   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路加像只被抓住脖子的鹅,脸立刻红了起来,微微低着头,配上那张清秀的脸,一点都没有刚才单口相声的样子,像个清纯好骗的邻居男孩。   宗半雪:“……”   简一鸣也没觉得不对,“卫帅,回来了?”   卫丛问他们:“没,回来换身衣服,待会还要出去。你们吃过中午了吗?”   “吃了吃了。”   卫丛眼眸含笑,跟他们一起回房间,途中鼓励了一下宗半雪,然后视线放在了路加身上,路加整个人像被放到了蒸笼里加热,整个人是紧张害羞得能冒出蒸汽。   “小路加,我们好几年没见了。”   路加·刘紧张到说话都有点结巴:“有、有七年九个月……嗯,没见了。”   宗半雪怀疑这个毒唯粉对偶像的怀念都是按小时算的,幸亏他没说出来,不然真的暴露属性了。   不过他本人也没有怎么掩饰过,所有人都知道就是。   卫丛笑了一声,伸手揉揉路加的头,宗半雪就看见那个路加·刘又乖又软,像只被摸头的猫猫,眯着眼睛笑,恨不得再蹭蹭卫丛的手心。   宗半雪:“……”   她看不下去了,扭头看简一鸣,小简同学正懒懒地打哈欠,完全没有自己师傅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你在花赛的演奏我听了,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宗半雪觉得卫丛也好像换了个人,他之前给人的感觉更肆意一点,张狂,她也见过卫丛没好气地敲简一鸣的脑袋,就跟敲木鱼一样,不过简一鸣也不在意,嘻嘻哈哈就躲开,可见就没敲疼的。现在面对路加,卫丛表现得跟所有温和的前辈一样,对小辈充满了鼓励和爱护。   神奇!   卫丛关心了路加几句,这个粉头满心欢喜,周围那喷涌而出的小花花如有实体,都不像那个一意孤行跑去花国的人,回房间的时候都一脸梦游的傻笑。   他们几个人回去休息,准备第二天的比赛,卫丛则换了一身正式一点的装束,找在维也纳的朋友聊天喝酒,听听奥赛的八卦。   --------------------   作者有话要说:   简一鸣的审美就是冷傲美人。   冷美人,傲美人。 第94章   卫丛晚上回到酒店,符滨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喝了点酒,没到醉的地步,却也积攒了满腔心绪想找人吐。   符淼那难搞的离婚官司在罗贝尔老爷子的不再干涉下总算结束了,符家一家为这件事奔波得太久,耗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几乎把符家人的心力都磨光了。   符滨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法庭上,符盛蓝第一次出席,他几乎将所有长枪短炮都揽了过去,避免了符家一家被记者围攻,而康奈尔身边跟着数个保镖,两个壮硕高大的保镖往人跟前一站,不怕死的记者都不敢贸然上前。   很快,符家和符盛蓝都有了同等待遇,他们从容在记者中间撤退。   这一切最后只有寥寥几句话刊登在了报纸上,在普通群众看来,就是个虎头蛇尾的富人官司结局。   有些话,符滨河不能对妻子女儿说,攒在了心里,这次干脆跟卫丛吐槽了个痛快。   半醉的卫丛左耳进右耳出,等符滨河说完了,就开始吐他自己的。   “怎么办,明天就上台了,那群混蛋还不知道怎么狗眼看人低呢!”   符滨河问道:“奥赛也压分?”   “呵呵,压分是肯定压分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亚洲人跟欧洲人一个打分待遇了?当年要不是输在国籍上,老王能拿第四?保罗和巴尔克是有实力,可是你说科林那家伙表现得比老王好吗?放屁!”   “怪不得那你当年跑去美国参加伊赛。”符滨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你还让一鸣去参加奥赛?”   “起码现在有老王在,奥赛是最合适的平台了。”卫丛抓了抓头发,“只是没想到今年那么猖狂,他们居然连亚当·比才的出场位置都要干涉。”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说没有一点猫腻,卫丛能当场跳广场舞表演!   理想的选手分布当然是重量级选手均匀在各个比赛日子里,好在初赛的时候每天都有精彩部分吸引观众,但在无干涉的抽签环境下都很难那么理想,所以有的比赛干脆就直接排表。但这也有个问题,官方排表,就容易出现八仙过海的操作,奥赛作为倍有面子的比赛,肯定不屑于此,所以从头开始,奥赛就是抽签。   抽签抽签抽签!   奥赛也有小干涉的,总不能像临音附中自己搞的那次比赛那样,让所有夺冠苗子都挤到一起了。   可是像这次,三名热门选手一天一个,争议最大的亚当·比才放在最前面,奥地利天才压轴,说没点猫腻谁信呢?   符滨河也叹一口气:“或许就是因为是他,才要干涉。谁不知道今年奥赛内部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不过符滨河到底有经验,反过来安慰卫丛:“你也不用太担心,做得那么明显,有脑子的都感觉到不对劲。现在做过了,后面反而不好插手了。”   德奥古典音乐虽然经常被人连在一起说,但两边又不是真的亲如一家了,同行是冤家,别人看他们是一体,他们自己可没这么觉得,德国有人家巴赫、贝多芬传统,跟奥地利这边海顿、莫扎特不是一个路数的,加上这次法国的比才,起码是三方混战呢。   奥地利的本土第一着失了章法没了脑子,自然有剁他爪子的人。   符滨河道:“这一届才是真的是相对公平的一届。”   卫丛也知道这件事,现在不过是关心则乱。他又说:“而且我是真的担心一鸣上台。”   符滨河不解:“一鸣上台挺好的,一直很稳得住,也没有紧张翻车。”   “可是他花赛的时候紧张了。”卫丛说着,自己也开始紧张得抖腿。“紧张这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没有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就没有不紧张的时候。”   “这次他第一次在维也纳亮相,奥赛这么重要的舞台,还紧跟着在比才后面,符盛蓝也来听……”卫丛数数这个buff,感觉比自己上台还要紧张。   符滨河:“他之前参加比赛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卫丛:“奥赛还出了名注重选手的状态稳定性。”   “怎么我现在听起来觉得你比一鸣还紧张。”   “是吗?”被戳破的卫丛摁住自己抖起来的腿,心虚之下音调骤然拉高:“没有的事!”   符滨河毫无诚意地应付:“没有没有。”   “话说明天符盛蓝能赶过来吗?”卫丛已经开始悲观地考虑,万一明天是小弟子奥赛的唯一一次登台,符盛蓝不在……哇塞,他已经有点后悔参加这一届奥赛了,早知道还是听老王说等下一届好了。   可是,可是!这一届评有王曦,还有克劳德!克劳德那家伙讨厌是讨厌了点,但现在想想那么正直到古板的家伙当首席评委,卫丛安心了一点。   那家伙只认音乐,不认人!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注重国籍、派系的,所以卫丛和克劳德吵架归吵架,克劳德当评委,卫丛也敢把弟子送过来。   他想了想,还问道:“话说明天符盛蓝能赶过来吗?”   符滨河看了一眼客厅,符盛蓝正陪着符淼。   一直情绪非常紧绷的符淼,骤然放松,整个人状态都有点失常,抱着符盛蓝眼泪掉个不停。   照顾病人是一件很熬人的事,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康奈尔撒手不管,符淼一个人就得扛起双份煎熬,克洛艾走了之后,她又因为官司的时候绷住了神经,精神状态再健康的人都撑不住这种十几年的精神折磨。   因为抚养权的问题,之前符淼都在人前掩饰,不敢去看心理医生,现在一朝解放,焦怡准备约医生了。   但是她这种状态,符滨河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符盛蓝离开。   “我不知道。”符滨河也是满腔无力。   在他们的忧心忡忡下,还是到了简一鸣比赛的时候。   “要不我自己去得了。”简一鸣看卫丛哈欠连天的样子,自己提议道。   卫丛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几点睡的觉,有些事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手机都没电了。他很想说他也要去,可看看简一鸣的表情,又怕自己强撑着过去给他压力,就顺着平时的样子,把东西放下,“行,认识路不?”   “认识,都走过好几遍了。”   “选手证带了吗?”   “带了带了!”   卫丛一边问他,一边给姚浩发消息,把小姚同学远程摇号过来带人。   别的不说,好歹能进后台前陪陪简一鸣。   卫丛已经开始杞人忧天了,后悔没有给简一鸣说清楚选手资料,没给他听其他人的演奏音频。   所谓知己知彼啊!   虽然他本人之前是从来不屑用这种手段的。   “评委……”卫丛开了个头,又说不下去。他耕了耕头发,“按照你平时的样子弹就好了,稳住!”   简一鸣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背上包要走了。   别看台上大家都光鲜亮丽的样子,台下该怎么乱就怎么乱,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吵吵杂杂堆一块。   有人拍过模特大秀前后台的慌乱程度,换成比赛后台,其实也没好多少。临音附中的后台是,花赛的后台是,现在换成了奥赛,也没什么例外。   这一点让简一鸣放松了一点。   他是真的紧张。   见识过花赛自己和他人的差距之后,简一鸣真的有努力过,暑假的时候虽然打游戏、不练琴,但他也是有把符盛蓝给他的东西从头到尾翻一遍的!整个奥赛备赛的时候也没有偷懒过……   习惯了逃避之后第一次直面比赛,过去没有扛起过的压力纷纷奔涌而来,就算是简一鸣都觉得有点缓不过气。   姚浩大概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心想卫丛别的不说,对他的弟子那是真的了解,悄悄给他手机发了一大段信息,就连告诉他万一简一鸣不对劲的时候要怎么办。   可以说是很现成的训狗指南了。   “深吸一口气。”姚浩拍拍他的肩,参加过比赛的人都知道,最紧张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往往是站在后台的时候。“活动一下手指,不要太僵硬了。”   简一鸣依言照做。   “想想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比赛?比赛当然很重要,但不仅是比赛不是吗?”   姚浩看着他再次平静下来。   然而到简一鸣独自一人站在后台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卷土重来。   他在后台听到了亚当·比才的演奏。   无愧他太子的别称,亚当的琴相当霸道,仿佛王者降临,不容拒绝和异议,席卷人的所有感官。   你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追逐他,你的听觉只会听到他的号令,你的感官好像被他掠夺了一样。   同样是比才家族的人,可没有人会把他和那位早逝的音乐家比才拉在一起。   乔治·比才有他纤细敏感的一面,会因为《卡门》被时人痛斥为“淫-秽-作品”而痛苦不堪,最终抑郁而亡,但在亚当的演奏中很难听到这种摇摆的感情,他有柔情的一面,也有刚强的一面,无论那一面,都有非常强大的“自我”存在。   这样的音乐往往最能打动他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乔治·比才其实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听《卡门》就知道,他当时还高举现实主义的大旗,反对法国歌剧华而不实之风来着的。不过真的当时对《卡门》的评价太差了,比才像现在被网bao那样,还是现实的人-rou-网bao,人没撑住,抑郁了。   +   晚点抓虫,jj不允许我发表之后立刻抓虫   居然没写到狗狗上台,难受,下一章写完我提前发哈=333= 第95章   经过了比才那样霸道的感官掠夺之后,听众是需要缓一口气的,而选手和选手之间更换之间那点空隙时间,绝对不够他们缓完这口气,所以在比才之后第一、第二个上台的选手就很容易就被听众忽略过去。   好不容易能登上奥赛那么大的舞台,结果却被听众忽略过去?   太倒霉了。   更倒霉的还在评委,听过了比才那么精彩的演奏之后,评委的标准总是在无形中提高了,就好比喝过琼浆玉露之后再喝凉白开,差别大家都知道,真的喝起来时还是会为这落差皱眉。   在简一鸣之后的第二个选手刚开始看到排名是还一脸完蛋的表情,等到简一鸣排上去时,又幸灾乐祸了起来。   他是有调查过同台演奏的选手们的,三个注定在前三的人不说,剩下的人社交网上有的资料他都听过一遍,其中以花国来的两名选手实力最弱。   路加他都不觉得很强,更别说亚军,更令人疑惑的是,那个宗是怎么入围的?   大概走了狗屎运吧。   狗屎运之所以是狗屎运,就是因为它可一不可再,起码这位选手不认为这两个人还能走到下一轮,特别是简一鸣那么倒霉的情况下。   但这对他来说是有好处的,亚当那么强,后面一个跌落谷底的时候,他再上场,演奏效果不就平衡了吗?说不定在前面翻车的情况下,还能衬得他表现得不错呢!   拥有这样的心态,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心理强度不怎么高。   反观简一鸣这边,你说他没有被亚当影响到,那是不可能的。   简一鸣甚至有种幻觉,好像看到了弹琴的人脚边,趴着一头巨大强壮的雄狮,它威猛,又像一件艺术品,每根鬃毛都金光闪闪,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首肖邦的《激流》,他不是奔涌的河水,是开闸的大坝,哪怕只是不到两分钟的曲子,人好像只是站在那大坝的边上,都会被他那澎湃的意境所震慑。   在简一鸣听来,又像是被那顶端的猎食者注视。   简一鸣再次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一个天赋好一点的人而已。   或许万里挑一,可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不止一万两万,总有百万里挑一的天才还在上头,比他有天赋,比他还努力。   即便如此……   简一鸣坐下来捂住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   ——他还是不想放弃。   ——不能现在就认输!   为了让自己从那种突然低落的情绪当中挣脱出来,简一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来通知他准备上台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真怕他在上台前有什么自残行为,带着奥赛一起上全球热搜。   在后台这种巨大的无形压力之下,选手们真的什么奇怪举动都有,她见过的就有做俯卧撑的,有倒立的,有猛喝水的,还有唱歌的,但是这些都不会带到台上,起码不能让台下的观众看出来。   打脸就不行了!   幸好在工作人员阻止他之前,简一鸣就冷静下来了。   他脸颊红彤彤的脸站在上台处,像顶着两坨猴子红晕似的,工作人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提醒他。   倒是亚当下台绕回来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不过此时此刻的简一鸣不停地在吸气呼气,调整自己的心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在广播报出他的名字时,简一鸣搓搓自己的脸,从后台阴影处走向舞台灯光璀璨的地方。   卫丛就坐在台下,他连买了三张票,可惜符盛蓝没有来,就坐着他跟姚浩。他本来就紧张,听完亚当的演奏更担心他的傻瓜弟子,结果到简一鸣一上台,他却噗呲一声笑出来。   简一鸣的脸是怎么回事?   给他换个蓝珠子,就是哈士奇出巡了!   卫丛想笑,又想憋着,坐在他旁边的姚浩就像听到人放屁一样,老是听到断断续续的气音,无奈地说:“卫老师,想笑还是笑出来吧。”   卫丛就捂着唇笑了。   发现简一鸣异状的不只是他们,场内刚刚因为亚当而紧绷的气氛,因为简一鸣莫名其妙的糗态度缓和了许多,在他演奏前鞠躬的时候,不少听众为他善意的鼓掌。   姚浩松了口气。   能把听众的状态拉回来就好,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牺牲个人形象。   反正狗狗也不需要形象吧。   姚浩自我安慰结束,至于简一鸣要不要安慰,他就不管了。   第一首曲子,拉威尔,《水中嬉戏》。   这是卫丛特意为他选的曲子,灵动活泼,充满朝气,以声音描述水的各种状态,要技术有技术,要表现有表现,跟简一鸣自身的性格也非常匹配,就算刚上台状态不好,他也能轻松驾驭。   姚浩之前没感觉,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感慨卫丛的目光毒辣。   作为一个新人第一次踏上世界舞台,过于深奥的作品不太适合。艺术感受是很主观的东西,听众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很容易受到演奏作品第一印象的影响,以《水中嬉戏》为首演曲目,明媚活泼的初次印象不仅很符合大众对简一鸣这个年龄层段的印象,还能表现出简一鸣这次比赛的最大优势——音色!   音乐的表现依靠四大元素,旋律、节奏、和声、音色。   前三种都是可以比较容易改变,唯独音色,在钢琴上却是那么、那么的困难。在小提琴上比较容易实现,但钢琴不只是弦乐器,它还是打击乐器,在打击乐器上,音色的改变足够成为超一等的优势,它需要独特的乐感和天赋,无法用技巧来改变,就像每个人的嗓音,先天条件比后天条件要重要多了。   作为初次登台,简一鸣的演奏是成功的,他弹出了和亚当相当不同的音色,由于两个人是前后脚上台演奏,这种明显的对比足够让评委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是有点紧张了。   姚浩注视着台上的人,现在的演奏还是比在户外练习的时候要紧绷了一点,让他的“水”没有那么自如地嬉戏,从奔涌的河流变成小溪,姚浩开始担心他后面关于“喷泉”的表现会变成人工喷泉!   幸好在这之前,简一鸣自己调整了过来,还是没有之前那么放开,但足够把整首曲子撑了起来。   后面几首作品他的状态逐渐好了起来。   等简一鸣下台的时候,听众们都非常给面子地鼓掌。   “从掌声来看,一鸣表现得还不错?”姚浩不太确定地询问卫丛。   卫丛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进入状态太慢了,这点很致命。”   参赛经验少的缺点就在这里,缺少“印象分”的他不但要一上来就征服听众,还需要时间去适应舞台,然而这两者是相悖的。   “能不能晋级,要看评委的意思了。”   其他比赛,或许还能依靠比其他选手表现得更好来晋级,可这里是奥赛,它可以接受不满员晋级。   姚浩心里咯噔了一下。   当他出去打算把东西给简一鸣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符盛蓝。   很少见符盛蓝有这样称得上狼狈的时候,满头都是汗,刘海紧紧地贴在了额头上,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跑过来的,那件不合身的T恤上面出现明显的汗迹,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看见了姚浩才停下来,喘着气问:“我赶上了吗?”   “嗯……赶上了把东西给他。”姚浩把替换的衣服和出入后台的工作牌递给符盛蓝。   符盛蓝接过背包,又问:“他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作为初次登上世界舞台演奏的人来说——”姚浩顿了顿,还是如实相告:“但是卫老师说,晋级有点危险。”   “先不要告诉一鸣啊。”姚浩不想在这个时候影响他的心情。   符盛蓝没说话。   简一鸣是经验少,不是没判断力,表现得怎么样,符盛蓝不觉得他心里没有数。   但这些就不必跟姚浩说了,他也是好意。   果然,符盛蓝没有在后台等待区找到应该在的简一鸣,他跑去了厕所,再逛遍了整个后台,最后看着求生通道的那扇门,推门而入。   “哇——”简一鸣被吓了一跳,回头定睛一看,是符盛蓝。“谁……蓝蓝?!”   简一鸣整个人吓得要跳起来了,感觉自己像是找地方躲起来哭却发现了的孩,一整个大写的不好意思。他哭笑不得地问道:“你怎么找过来了?”   “想见你,所以找过来了。”   好的,简一鸣真的脸红了。   符盛蓝把他摁下,干脆地坐到他旁边,两个人挤在不宽阔的楼道上,肩并肩坐在阶梯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符盛蓝说:“对不起,今天你的演奏我没赶上。”   “其实我今天也没有弹好,没听见就算了。”简一鸣自己郁闷了一会儿,也想开了。   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可是仔细一想,还不是自己当初不够努力,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唯一可惜的是今年可能不能留学了,搞不好要复读一年,就会变成符盛蓝的学弟了。   “可是你的所有演奏我都想听。”符盛蓝想了想,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的钢琴。”   “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符盛蓝不知道,把简一鸣推到这里对他来说是不是好事,让简一鸣在这里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或许只是他的私心。   简一鸣:“……你之前没告诉我。”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你回家到底经历了什么?快把我之前的符盛蓝同学还回来!”为什么突然那么会打直球,之前的蓝蓝明明就很懂看破不说破!   符盛蓝笑了,像冰雪融化,百花齐放,他现在不是最符合人们关于王子想象的时候,然而当他笑起来时,其他一切都不重要的。“爷爷教我的,想说的话,一定要好好说出口。”   “所以我想告诉你。”   符盛蓝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脸红,或许有?无所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亚当:坐在脚边的狮子没有,傻狗倒是有一条。   符盛蓝:好巧,我也是。   +   明天抓虫,困死了,晚安各位!   +   有请我的赞助商们粉墨登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色真美、jjts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色真美 106瓶;霓妍 38瓶;华榭 35瓶;夏陌瞳 28瓶;潆柒、木亭 20瓶;某蓝毛主播他爹、墨狐、jvgjnn 10瓶;维森 9瓶;Yukimura 7瓶;吐泡泡、多多吃糖吧、猫雨 6瓶;花开半夏 5瓶;jjtsy 4瓶;会笑的米诺鱼、言其王寺、十沝 3瓶;荳豆、睡个好觉、聿喻 2瓶;星露思雨、MINISO、盈盈、Rainrrr、花花世界迷人眼、神起家的兔子、666666、啾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第一轮第一天的比赛,亚当·比才的存在感无比强烈,他就像龙卷风,除了简一鸣抗住了之外,后面的所有演奏选手都受到了他的影响,从简一鸣后面的选手开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连着一个塌,塌到评委都有点怀疑这届奥赛是不是有什么诅咒之类的。   毕竟是奥赛,连续车祸这种事,真的很稀奇。   因为这个,倒让评委对简一鸣的印象好了起来。   “虽然有点紧张,但是也可圈可点。”   “音色非常特别。”   “听完他的拉威尔,我就开始期待他的莫扎特了。”   评委的评论逆转,是简一鸣他们不知道的。   第二天宗半雪和路加都上台,简一鸣特意去现场支持小伙伴。   久违的,简一鸣听到了宗半雪的琴声,像海鸟舒展翅膀在海面上滑翔,阳光、海风和自由的气息,海鸟高鸣,众鸟共鸣,清脆灵动得像黄莺高声歌唱,和之前的她天壤之别。   真动听。   简一鸣在她演奏结束时第一个鼓掌,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当年比赛冠军的那个宗半雪。   她穿着一袭深蓝的礼服裙,乖乖女的黑长直做了造型,一半的头发盘成高发髻,插上了一支发钗,国风吊坠和她的耳环相辉映,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站在台上自信明媚,落落大方地朝台下鞠躬,整个人爽朗得不行。   两年多,足足两年多,这大概是宗半雪在台上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演奏的时候什么技巧,什么比赛,统统都被她抛在脑后,女孩子只想弹完这首曲子,把自己想说的说完,接下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就足够她继续走在这条路上了。   “比之前要舒服多了。”卫丛赞了一句。   宗半雪的底子在那里,对舞台的适应程度远高于简一鸣,而且经过了这两年的比赛一轮游打击,女孩子在这种场合更加游刃有余。   简一鸣:“她本来就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女孩子。”   他最初印象中的宗半雪,是个认真、执着、自信的女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入学的时候演奏会变成那个样子,却始终相信她会好起来。   和他不一样,宗半雪要坚强得多了。   符盛蓝问:“你跟她很熟?”   狗狗的警报雷达感触反应。   “有点?”简一鸣眨眨眼,“我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冠军是宗半雪。”   卫丛在旁边煽风点火:“嘿,她可是奔着你入学临音附中的!”   简一鸣表现一个狗狗震惊:“怎么可能?她不是立志拜在阎王王门下吗?”   卫丛呵呵笑了两声,懒得吐槽简一鸣到底有多不解风情。   可能宗半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卫丛他们都有感觉好吗!   艺术学校的孩子们在观念意识上觉醒得比普通学校的早,学校里情情爱爱的风气总是难以杜绝,当然他们的感情生活和经历也有利于艺术表达,老师们不会像王母娘娘和灭绝师太那样要求底下的学生断情绝爱。   简一鸣作为临音附中的校草,论专业能力和外貌在顶级,体校就算了,艺大附中可是有不少男男女女的目标放在这条不解风情的咸鱼身上。高一的时候卫丛就准备好看他脱单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咸了,居然对身边众多粉红泡泡和视线都无视了个彻底,男的女的最终都变成好哥们!   恋爱是过眼云烟,好哥们才是永恒吗?   让人很绝望。   跟教简一鸣弹恋爱主题的作品一样让人很绝望。   卫丛:难道我教他弹琴还要教他谈恋爱吗?国内的老师都这么拼?!   卫丛差点以为他真的要修无情剑了。   他看了看坐在简一鸣旁边的符盛蓝,符公子表情自然,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刚刚的话简一鸣全没放在心上,就当卫丛是开玩笑,还扭头笑着和符盛蓝说话。   天真。   卫丛对自家弟子真的没眼看了。   很快到路加上台了。   路加比花赛的时候走得更远了,一次的突破之后,路加好像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方向,之前还会拼命往卫丛的方向靠,但形似神不似,现在演奏方法更加不同,可居然就有了一点神似。   听完路加的演奏,卫丛的表情很奇怪。   简一鸣奇怪地问:“怎么了?”   卫丛揉揉眉心,“真的没想到……不,没什么。”   他还以为那孩子已经放弃了。   不过不再拘泥于形式这一点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很快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霍伊尔·格罗佛。   格罗佛整个人就像中世纪走出来的贵族,穿上那个时代的服装,完全可以无缝切换时代的感觉,实话实说,简一鸣还挺期待他的演奏的。   格罗佛第一首曲子是肖邦《降E大调华丽大圆舞曲》。   肖邦的圆舞曲创作分成两类,一类是理想化现实中的舞蹈,另一类则是借圆舞曲的形式写抒情诗,所以肖邦的圆舞曲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舞曲,更多是借舞曲的形式延展创作。   格罗佛对肖邦这部作品的处理出乎简一鸣的想象,颗粒感强,感情线条就像曲线流柔滑富有光泽,流线感和动态感极强,像一条条海豚跃出水面,蹦跳着前行。   国内对肖邦作品的处理都趋于同化,简一鸣只在王曦和卫丛身上看到极具个性化的处理,真正来到欧洲之后,听别人的曲子,简一鸣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还有这样的演奏”。   可是……   简一鸣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他的音乐框架是不是有点弱?”感情处理得很纤巧细致,可是作品宏大叙事的骨架没有撑起来。   王曦是正宗在俄国留学、擅长俄系音乐家作品的演奏家,对音乐作品的整体框架和粗线条的处理很有心得,带动简一鸣演奏的时候也会注意描画这方面的内容,回过头听格罗佛处处细腻的演奏就不太适应了。   卫丛小声说道:“格罗佛比较擅长处理浪漫主义中后期的作品,注重形式和技巧。”   浪漫主义中后期的作品,减少了音乐作品内容的描述,更关注人内心的情感变化,更抽象和缥缈。   好吧。   他没想到格罗佛不仅看起来有点花-花-公-子,钢琴听起来也很花-花-公-子。   不过现场气氛很热烈,现场超过了百分之六十的女孩子,他们在格罗佛演奏结束之后热烈鼓掌,让工作人员不得不出面才冷静下来,然而场内还是保持骚动。   简一鸣还是第一次见古典音乐界有那么狂热的现场。   符盛蓝为他科普:“格罗佛是走‘偶像’路线的演奏家。”   “‘偶像’路线?”   “除了演奏之外,他还接了大量的活动和商演,上综艺,也有客串过电视剧什么的,他本身的女性缘就好,所以现在算是古典音乐界的‘偶像’。”   卫丛补充道:“实际上本人偏科有点严重,比奥莉加还严重的那种,但他小作品和细腻感情确实处理独到,比才、诺曼在这方面都比不上他。”   和一窍不通的简一鸣不同,他特别擅长爱情主题的作品。   符盛蓝:“三个人里面,格罗佛是实力最弱的,他最大的弱点在大型作品的演奏上。”也就是决赛。   奥赛的决赛是两首协奏曲,演奏时长会超过一个小时。越大型的协奏曲对演奏者的水平要求就越高,对音乐框架的搭建要求更多,格罗佛这方面的能力是三个人当中最弱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亚当说不定有这个技能,隔山打牛(隔着简一鸣拳击后面的选手hhh)   +   今天工作有点破防了(唉   明天如果撑不住就要请假了(唉唉   到时候不行再挂假条。 第97章   第三天简一鸣没有特意去听演奏了,他和符盛蓝慢慢走在维也纳的街头上,他们也不在意景点和特产的东西,就像所有生活在维也纳的人,随意舒适地走在街头,自然融入到维也纳这座城市之中。   简一鸣和他经过拐角的时候发现了一家恶作剧店,看起来像《哈利波特》里的佐科笑话商店,小小的一面玻璃橱窗里放满了各种可爱神奇的小玩意,有不知道谁缝制的手工娃娃,有木棍搭成的别墅模型、金属玩具车,恶作剧的道具。   两个人推开狭小的玻璃门,仿佛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靠墙修了通顶的架子,像图书馆的书架一样,可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看得出来用途、看不出来用途的东西,老板也不像老板,没有收银台和明显的桌子,简一鸣转了一圈才再拐角发现他,正举着报纸坐在角落,简一鸣他们进来,只得到了他用老花眼镜后面漏出来的一点眼神。   他随便两个大男孩东瞧瞧西看看,也不在意他们两买不买东西。   简一鸣看中了一个八音盒,传统精致的旋转木马造型,但是当它动起来的时候,那首叮叮咚咚的安眠曲播到一半,整个旋转木马的盖会咚一下弹出来,整个八音盒裂开,露出里面的零部件,把狗狗简吓得脑壳都要飞走了,以为自己弄坏了东西。   后面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是可以拼回去的。   简一鸣笑了,鬼鬼祟祟给老板付钱买了下来。   老板放下报纸,就看到那个男孩子给八音盒拧上发条,放到了同伴手里,演奏到一半,八音盒再次上演“四分五裂”,把他也吓到了。   绿眼睛的小伙子懵了两秒,要是只猫,现在就该炸毛了。他很快在吓人的小伙子哈哈大笑中意识到了恶作剧,瞪了他两眼,转手递给了他一本书。   没吃教训的人翻开书本,里面弹出来了几只非常逼真的蝙蝠玩偶,他先是被吓到了,叽里呱啦叫了两声之后,笑个不停。   小小的商店里盈满了少年的笑声。   男孩子笑着研究那些蝙蝠玩偶,摸摸脑袋,捏捏翅膀,然后蝙蝠发出了小孩玩具的叫声。   两个人愣了愣,头碰头地靠在一起,像天真烂漫的小孩发现了海滩里的小螃蟹,两双眼睛闪闪发亮,在小小的沙滩里挖啊挖啊挖,然后笑个不停。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单纯地快乐。   这种快乐也感染了老板,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两个傻子,两个快乐的傻子。   后来符盛蓝再来买东西,他甚至愿意主动给他打个折。   “玩得开心。”老板用德语对他说道。   符盛蓝回头,简一鸣正蹲在后面,用手指不停地戳另一个娃娃,底下安装了弹簧的布偶像个不倒翁,被戳一下就会弹回来,明明是小孩子的玩具,已经快成年的简一鸣却玩得不亦乐乎。他嘴角含笑回复:“谢谢。”   ……   奥赛的比赛进程非常紧凑,而且是越到后面越少休息的时间。第一轮比赛正式结束,休息一天之后,第二天就会立刻公布晋级名单,第三天开始第二轮的比赛。   第一轮还有五十个入选名额,第二轮只有二十个,百分之四十的晋级率,加上奥赛不要求满额晋级,也就说两个人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能到下一轮。   简一鸣躺在床上,像躺在了油锅上的咸鱼,明天就正式公布晋级名单了,哪怕觉得自己希望不大,他还是有点坐立难安。   今天符盛蓝不在,简一鸣能选择的有找卫丛、找宗半雪、找路加。   先排除找宗半雪这个选项,遇到是一回事,主动去找是一回事,简一鸣求生欲是很强的。   找路加?   简一鸣想想之前他见过卫丛之后的狂热粉丝样子,正正是那个演唱会站在前排一不留神就会溜上去抱住偶像的粉丝,简一鸣就是那个拼命拦住他的苦命保安。   算了算了。   简一鸣打定主意找他心爱的老师,翻出手机,发现卫帅早就给他留言出门了。   小简同学在酒店房间实在待不住,爬起来散步到附近的居民小广场了。   广场中间耸立着一座艺术雕像,整体以雕像为中心,彩色的小砖块圆型分布,一层一层的颜色铺垫开来,看起来就很漂亮。这个时间来这里的居民很少,维也纳那些喜欢到处表演的街头艺人还没有活动,但这里还有其他的小客人,咕咕咕的鸽子门。   小声咕咕的鸽子们零零散散分布在广场上,最嚣张的那只站在雕像的头顶,简一鸣迎着光看上去,觉得这只鸽子的特别霸气,那黑色的小眼珠看人的眼神一点都没有和平象征的样子,像老鹰,坐在它的王座上,底下的都是猎物。   哇哦!   狗狗简在下面围着雕像转了两圈,那只鸽子蔑视地给了他两个眼神,再也不管这个在地上的傻狗。   简一鸣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只鸟那种既视感哪里来的——亚当·比才,这只蹲在雕像顶端的小家伙很有亚当的气势。   他查了一下,那应该是只维也纳短脸筋斗鸽,短脸、米嘴、大眼睛,长得很漂亮,就是看着就很凶。   无聊的小简同学看周围有卖鸽子饲料的地方,就买了点。当他拎起那袋零食的时候,周围鸽子的小眼神都飘了过来,简一鸣走出商店顿时成为了鸽子中的万人迷,鸽子们成为了他的小尾巴,聚拢在他身后。   卖鸽子饲料的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对他说,在这里的鸽子都学精了,知道到他这里买的就是饲料,会认人,所以追着他跑。   简一鸣把他的鸽子尾巴拍下来,发给符盛蓝,然而找了个不妨碍别人的地方,开始喂这些鸽大爷。   刚开始鸽子们还有些防备心,会离他远一点,后面慢慢靠过来,靠过来,直接跳到了他身上,探头探脑去啄袋子,很有想吃自助餐的意思,被简一鸣趁机撸了一把头,咕咕咕地跑了。   狗狗简觉得它在骂骂咧咧,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哈哈哈地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简一鸣的亲和力强,总之鸽子吃完了之后都没跑远,在他身边零散分布,鸽子和鸽子群中的人成为了小广场的一景。   就在简一鸣在鸽子中间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走过来了,她惊吓到了鸽子 ,一群小可爱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没飞远,咕咕地落在周围,好奇地看两个人类互动。   简一鸣定睛看眼前的小女孩,七八岁,金色长发像个洋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裙子站在他面前,对着他伸出手。   简一鸣歪头:?   小女孩的手对他又递了递。   他伸出手去借,心里已经在想是不是什么虫子之类的恶作剧,结果落到了手心的一颗被捏到有点融化,黏黏糊糊的糖。   简一鸣再次歪头:??   “我是爱丽丝,之前听过你的露天演奏,我挺喜欢你的演奏,”七八岁正是换牙的时候,女孩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表情绷得很紧,一字一句讲得很慢,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妈妈说要诚实,好吧,我很喜欢你的演奏,见到你很开心,我请你吃糖。”   简一鸣眨巴了一下眼,笑容灿烂的回答:“嗯哼,谢谢。”   小女孩还是绷着她那张可爱的小脸,跑掉了。   然后简一鸣就看着她跑回妈妈身边,从她手里又接过了一颗糖,然后跑向另一个方向,那边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戴着棒球帽和眼镜,看不见脸。   简一鸣看着小女孩如法炮制,又给人送糖。   简一鸣:???   他认真盯着辨认了一下,发现那个坐在那头的人好像是亚当·比才。   所以原来你是个博爱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第98章   简一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亚当聊起来,问大概就是那句词:“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你、你怎么在这里的?”   亚当抱着本书,交叠着双腿,慢条斯理地回答:“你怎么在这里,我就怎么在这里。”   狗狗简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来得可比你早多了,只是你一直没有看到我。”   简一鸣一脸狗狗震惊。   “你绕着雕像转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了。”亚当露出核善的微笑道:“你被鸽子埋的时候我也在这里。”   然后亚当·比才拉下了他的眼镜,微微低头斜着向上看简一鸣,又拽又酷地说:“走吧,去吃饭,我饿了。”   简一鸣艰难地说:“不、我……”   “怎么,那只鸽子很像我吗?”他眼神分了一点点给那只会当凌绝顶的亚当鸽。   狗狗简石化当场。   他的脑袋里只剩下在哪里可以找个地洞钻的念头,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亚当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狗狗简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狗狗脸,亚当各种刻薄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国王先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迈开腿走在前面,简一鸣跟在他后面。   亚当·比才逛了两圈之后确定了自己想吃的餐厅,推门走了进去。简一鸣跟在他身后,像只垂头丧气跟着散步的狗狗,亚当回过头:“那个……嗯……”   “简一鸣。”   亚当卡了卡,“好的,Jane。”   简一鸣露出了他的狗狗眼,委屈巴巴。   亚当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怎么都想不懂为什么那么高大的一个男生可以做出这种表情,而且真的很狗,非常狗,狗到亚当都受不了。他恶声恶气地说:“行了,简!”   字正腔圆。   简一鸣立刻换了张笑脸。   亚当不顾礼仪在心里骂了句。   吃完饭,他们一起走回酒店,简一鸣问了句:“话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亚当两手插兜,手臂夹着他那本书,声音倨傲:“我一个人不能出来了吗?”   “可是手机也没带,钱包也没有,你该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刚刚吃饭还是简一鸣付的钱。   亚当那双蓝色的眼眸顿时像结了层冰一样,冷冷地瞧简一鸣。换个人早就被他逼退了,可狗狗简就回了他一个善良无辜的表情。   “走吧。”亚当有火发不出。   简一鸣站在路口,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酒店在这个方向哦。”   亚当:“……”   等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正在大厅里团团转打电话,一张和亚当有几分相似的脸表情紧张,回头一看进门的简一鸣和亚当·比才,情绪瞬间多云转雷暴雨,携带雷霆万钧冲过来:“哥你自己跑哪里去了!”   亚当还是昂着他高贵的头颅,在简一鸣看来却有了几分死鸭子嘴硬的意思:“随便走走。”   “不提前说一句,又不带手机,明天就公布成绩了,你跑出国界怎么办!”   亚当妹妹的语速极快,说的又是法语,简一鸣完全听不懂,可是从双方的语气和神情,总觉得信息量很大。   莉莉对着她吓人的表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冷静下来才看到简一鸣,刚刚还像小辣椒的女孩子愣了愣,红霞布满脸颊,声音都放轻了,声线柔了两个度,用英语放慢了速度说:“你、你好,我是莉莉·马丽娜,简,简易铭,是这样发音吗?抱歉,我不是很会花国语。”   简一鸣笑起来:“叫我简就好了,你好呀。”   莉莉甜甜地笑起来:“谢谢你带我哥回来,简。你们吃饭了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亚当觉得他去年无语的次数都没有今天一个早上加起来多。他打断了莉莉,硬邦邦地说:“我们已经吃完了,莉莉,回去了!”   走到一半,亚当忽然又皱着眉头转过来,锐利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怒气:“你第一轮的时候是怎么回事?你的实力不止这样。”   “诶?”莉莉·马丽娜被他推着往电梯走,女孩子好像还不想那么快离开,被亚当硬是拉走。   剩下狗狗简傻乎乎地一边对他们摆手一边想道:我们不是住一层楼的吗?   ……   选手能自由活动的时候,评委们正加班加点的工作。   所有的选手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分数由高到低一路排列下来,亚当·比才的名字高挂在首位,和第二名的里斯·诺曼有明显的分数差距。   会议桌旁,工作人员正和评委们一个个核对情况,虽然按一般情况来说前二十名都可以晋级,但奥赛不同,重要评委拥有一票否决权,如果有那个评委觉得二十名前的选手有问题,他可以一票否定该名选手的晋级资格,因此,奥赛的首轮比赛特别注重选手的综合能力。   决赛的评委也提前当场,他们现在没有评审权利,不过是旁听其他评委的讨论意见,对晋级选手有进一步的了解。   “不知道这里面哪些幸运儿会进到决赛,真是让人期待。”坐在后面的人当中,一个有着一头银色卷发的决赛评委笑眯眯的旁观,眯眯眼里看不到一点脾气,像个不会拒绝人的老好人。他正和他的朋友雷肯多夫小声说话。“不知道威尔逊看好的那个小家伙在不在里面?”   和他的朋友不同,雷肯多夫是个有点胖的小老头,他的那头白发染成了漂亮的棕色,即便是旁听的时候,依旧穿了一身严肃整齐的西装。作为奥地利音乐学派走出来的演奏家,雷肯多夫是根正苗红的德奥音乐学派代表人物,和他的朋友不同,他有天然的国家意识和学派意识,对音乐演奏严格到严厉的程度。   “初赛里我可没听到那个选手弹得有他说的那么好。”   “紧张也是有的。”格里莫对年轻选手的态度要宽容许多,“一时发挥失常在我们这个行业可太正常了。”   太正常了。   现场演奏本来就是一个吃现场状态的事,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都在最佳状态。   “哼。”   “他们还不是职业演奏家。”   “既然想走上这条路,就应该有所觉悟。”   格里莫说:“所以他们现在来锻炼了。”   说不过他,雷肯多夫干脆就不说话了。   前二十名已经全部确认,宗半雪的名字落在了十四名,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而简一鸣的名字,则在十九名。   王曦坐在评委中间,看着简一鸣的名次,心里像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忐忑。   果然,真的落在了临界点上。   王曦很想为自己的学生开口拉票,但是他不能,他的职业道德让他不能像其他老师那样,坐在评委席为自己的学生开口。   “第二十名,我不同意。”决赛评委,玛莎·安达发表意见,“他的莫扎特太差了。”   玛莎·安达,被称为“当代最接近莫扎特的人”,拥有一首精灵般灵动的琴声,擅长莫扎特的所有曲目,在现在活跃的演奏家当中,还没有谁的莫扎特比她更灵动清越。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越来越少在台前演奏,这次过来,还是奥赛的赛委会特意邀请,因为以“莫扎特”为本次比赛主推的音乐家,所以安达拥有非常重要的话语权。   “确实,他第二乐章的断音连在一起了,非常低级的错误。”首席评委克劳德·林德说话了。   几个评委试图为他争取晋级名额。   工作人员立刻找出了他演奏莫扎特的音频,在座的评委再听一遍,确实是把断音连在一起了。   克劳德是出了名的耳朵尖,加上工作人员的配合,这下其他评委都说不出话来反对了。   “第十九名。”   王曦的心揪在一起,不上不下地飘在空中,紧张地等待后面的评委讲话。   “开头有点紧张了。”   可他在亚当·比才后面上台!   王曦想要为自己的学生辩护,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看他的比赛经历,才参加过两次大赛就敢来挑战奥赛,真是胆大包天的小子。”   “我不喜欢他的《水中嬉戏》,太生硬了。”   “可是色彩倒很丰富。”   “弹到后面才放开了,进入状态有点慢。”   王曦听完,没有挑技术毛病的,全都在状态问题上,总算是松了口气。   坐在主位上的克劳德看了一眼王曦,“他还不适应舞台,不过,可以,推荐晋级。”   克劳德发话,下面的人都无所谓了。   本就在钢丝线上的选手,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无所谓。   到第十八名,因为有不明显的演奏速度问题,评委们讨论了许久,才同意人晋级。   再往上,十八名以内的选手议论的声音终于少了,确定第二轮一共十九个人晋级决赛。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爱狗党!   提问,请问上一位爱狗党是? 第99章   又到了第二轮抽签的时候,简一鸣游魂一样,一路都是符盛蓝牵过来,现在乖乖坐在符盛蓝旁边,乖得跟个什么似的,同样晋级的宗半雪和路加交头接耳,像两只瓜田里的猹,咔咔咔地啃大瓜。   路加问宗半雪:“他这是怎么了?”   “正处于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过于吃惊的状态。”宗半雪回答,“砸傻了。”   路加:“他真可爱。”   宗半雪品了品这个评价,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她看路加的眼神顿时就神奇了。   路加被她看得毛都炸了,赶紧辩解,“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觉得他像狗狗一样亦步亦趋的样子很可爱吗?”   宗半雪的眼神回到了符盛蓝和简一鸣身上,感受了一下,表示:“不,我只感觉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和迎面而来的狗粮。”   谁是狗还不说定,大概谁吃狗粮谁是狗吧。   汪!   符盛蓝又把他的刘海留长了挡住大半张脸,人看着很低调,可是富裕家庭和良好教育培养出来的贵气还是让他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充满了old money的气息。   两个虽然坐在角落里,也没歪歪腻腻牵手靠肩,坐得近了那么一点,但就有股说不出的气场,让人一见就知道他们是一对,加上第二轮晋级的一共也就十九个人,比第一轮的人少得多了,两个再怎么站边上也很有限。   果然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藏不住,咳嗽、贫穷,和爱。   有些人一心一意比赛,懒得管周围的八卦,自然也不在意他们,也有忍不住往这边瞧的,他们之中多数只是单纯好奇和八卦,却有那么一个两个,知道的比别人多。   亚当看了两个人一眼,不感兴趣地扭过头去,庆幸莉莉没有跟过来,不然她肯定又大惊小怪。   奥地利的天才诺曼眼神就没有他们那边看过,一直在咬大拇指的指甲。他第一轮发挥得不错之后,奥地利本地将他吹得天花乱坠,可他本人完全没有喜悦的表现,相反的,除了比赛的时候,他一直躲在酒店的房间里,三餐都是老师或者妈妈送进去,有心要结识他的根本找不到人,表现得比第一轮还要社恐。   倒是霍伊尔·格罗佛对他们很关注。   初赛时围着他的几个女选手中只剩下两个,她们这次依旧站在格罗佛身边聊天。   “霍伊尔,你在看什么?”   霍伊尔·格罗佛飘远的眼神立刻收回来,低头看她的时候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像预先设定好数值的机器人一样。“没什么。”   宗半雪敏锐地感觉到了抽签现场又怪怪的,不是比赛的那种普通的紧绷感,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气氛。   整个场地分成了四股势力,站在中间的亚当·比才,靠门口的霍伊尔,分布在两边的诺曼和简一鸣。   没错,还有简一鸣。   在临音附中的时候,可能除了简一鸣自己,所有人都觉得他存在感很强,是那种就算他只是无所事事站在边上发呆,他们都能感觉到的强烈存在感。到现在更不用说了,简一鸣不适应舞台,第一轮开头就像人喉咙痛,不停地在清嗓子,可是当他嗓子清好了,说话的声音就不一样。   只要有耳朵的,都能感受到的那种不一样。   同一架钢琴,前后脚上台,他和亚当、和后一位选手演奏三个人同样演奏,可他的音乐就是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和他的身高类似,一下突出在人群当中,想要看不见他都不行。   亚当的钢琴是雍容华贵的,厚重的,他的钢琴则更加轻灵透彻,是开心的,舞动的。   太明显的对比,难以忽视。   而且是唯一一份。   不过看简一鸣现在的样子,宗半雪觉得这条傻狗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惊人的事。   路加终于也看出了一点端儿,他小声问宗半雪:“完蛋了,他不会觉得晋级半决赛就很高兴了吧?”   宗半雪沉默了一会儿,给了路加一个“看来我没感觉错”的眼神。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要捂脸。   救命,好像锤爆他狗头。   简一鸣:警觉.jpg   “其实他现在可比花赛的时候强多了,要是他花赛的时候有这水平,我早就拿不到冠军了。”路加哑然失笑,“说实话,我觉得他完全能够冲奥赛的奖台。”   其实除了亚当之外,被看作热门其他两个人都有明显的缺陷,格罗佛的协奏曲一向弱势,决赛绝对是他最大的麻烦,诺曼很小的时候就以神童出道,习惯了顺风盘,可自从亚当·比才崛起压他一头之后就没起来过,抗压能力出了名的弱,他现在已经啃大拇指啃出血了。   路加相信,要是初赛的时候把他和简一鸣的位置换了换,诺曼肯定没有初次登上国际大舞台的简一鸣表现得好。   “那就要看他本人怎么想了。”宗半雪一直觉得简一鸣输不是输在实力上,而是心态上。   快乐的狗狗,躺平的咸鱼,好不容易要奋起,现在又躺下了吗?   他们闲聊的时候,又开始叫名字上台抽签。主持抽签的赛委会成员和工作人员全部换了一批,他手里的名单以选手姓氏首字母排列,过分的简单清晰。   比才的早早就上前抽完位置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的顺序开始祈祷自己的位置。   轮到简一鸣。   符盛蓝:“加油!”   简一鸣自信心十足:“放心吧,我的签运一直都很好的!”   站在旁边的宗半雪和路加:“……”   还是那句话,除了简一鸣,现场真没谁觉得他签运好。   符盛蓝哑然失笑。   虽然自己家的狗狗傻乎乎的,但是他自信啊,自信的狗狗最可爱了。   简一鸣从箱子里抽出自己的顺位,工作人员接过来,又递给赛委会成员确认,他们所有人都看到那个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老头眉毛抽了抽,又深深地瞧了简一鸣一眼。   然后,简一鸣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死亡坑位”上——亚当·比才的后一位。   宗半雪和路加:“……”   符盛蓝也愣了愣,他的表情从震惊、疑惑到神奇,最后看着心情不差的简一鸣摇头晃脑下来地时候,哭笑不得。   “怎么了?”   “不,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简一鸣算了算位置,在第二天早上,靠前,“又能在后台听亚当演奏了。”   得在后台才能听见,在休息室就听不清楚了。   符盛蓝的眼睛瞥了一眼亚当·比才,他正看着那块顺序表,神情奇妙。“你什么时候和他熟悉起来的?”还叫亚当?   狗狗的警报铛铛铛地响起来,简一鸣乖巧地说:“就是上次休息的时候,遇到了。”   “是吗?”   “就是稍微熟悉了一点。主要是……”简一鸣认真地表示:“叫比才太奇怪了,不知道叫的是哪个比才呢。”   “是吗?”   “当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车祸这件事其实过程很简单,但是后果很危险。   事情是这样的,我骑车下坡(重点)的时候机动车道在堵车,旁边都是机动车,有一辆电动车在我后面一直要超车但是没地方,结果她看到有点位置就硬挤上来,撞到我自行车,我的车就失去平衡,我手撑了一下围栏上好险没整个人摔倒了,不然后面的车刹车不及撞上来或者倒在机动车道都很危险,而那辆电动车扬长而去,不带回头看看她撞的人。   但是我小拇指根到小臂都因为撑的那一下擦伤了一片,小拇指和手腕也有点扭到了,因为她跑得快没看到她电动车车牌,又没有监控,好心人说帮我作证,问题是谁都没记住她车牌,报警也只能自认倒霉,感受了那些逃逸司机的受害者难受,真的气哭了。   幸运的是昨天去医院看只是皮外伤,手腕和手指也没扭伤,就是抻到了要疼两天,小拇指指甲里有淤血,现在打字就不是很方便,还要翘着小拇指。   广州开放电动车之后这种电动车的乱象就很多,快递外卖就不说了,有些脾气急的横冲直撞比比皆是,走在人行道上都是车,希望能尽快规范整治。   最近真的听说过太多电动车事故了,我这次已经是后果最轻的了。宝们骑车的也好,不骑车的也好,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谢谢各位宝,我努力维持更新,不过字数听天由命……   明天更新还是晚上。   +   这两天打台风,感觉广东和福建真的是难兄难弟,福建水深,广东火热,福建吹空调,广东吹空调外机 第100章   所有人都对抽签结果很满意,包括简一鸣。   其他选手都觉得简一鸣不是傻乐就是硬撑,只有符盛蓝有其他想法。   抽签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去吃饭,简一鸣完全没把抽签的事放在心上,他们邀请了宗半雪和路加·刘一起,女孩子拉着路加表示他们有问题要讨论。   简一鸣有点奇怪,不过很快乐地拉着符盛蓝一起吃饭去了。   路上宗半雪和路加吐槽:“谁要给他们一起吃饭了,今天吃的狗粮还不够多吗?快撑死我了。”   路加好奇地和宗半雪讨论:“所以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宗半雪以她女生的直觉说:“我觉得没有,起码没有很正式地说开。”   符盛蓝还瞒着简一鸣,以破釜沉舟的决心给他报的名,中间有些他不清楚的信息还是宗半雪帮他填的,真的要是情侣的话,不至于这样。而且宗半雪感觉,符盛蓝搞不好比简一鸣更在意他的比赛和钢琴。   不知道是说小简同学幸福还是不幸福了。   简一鸣和符盛蓝点了餐,简一鸣下去买饮料,就剩下符盛蓝在餐厅里展桌。他正回信息的时候,忽然一把带着贵族腔调的声音问道:“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符盛蓝抬头时,对方已经落座了。   “果然是你,罗贝尔。”   是霍伊尔·格罗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符盛蓝放下手机,淡淡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反正罗贝尔老爷子给他兜底,比赛也过去了,巡演也结束了,该出的报道出了,剩下的就看符盛蓝自己。他现在拉琴上学,还开始接手之前符淼丢下的部分生意,有了支配自己生活的力量,说话也格外有底气。   霍伊尔被他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愣了一下,“你现在感觉……比以前要开心多了。”换成以前的符盛蓝,可不会这样说话。   他总是低调的、沉默的,像座冷漠的山,冷着一张脸,就算是别人不礼貌的举动,他也很少反击,只会远远避开,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这回轮到符盛蓝愣了一下,霍伊尔提醒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以前的自己了,就连旁听父母离婚官司的时候他都没有特意回头看过,现在想起来,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霍伊尔:“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你好像一直都挺紧绷的,来去匆匆,好像要跟谁抢时间一样。”   “说起来,你知道我们是初中同学吗?”   符盛蓝奇怪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初中的。”不过同学就算不上了。   符盛蓝的小学和初中都只是挂名,课业都是请专业的家庭教师完成。   霍伊尔看出来了符盛蓝的意思,可以前的他,情绪绝对不会外漏。   “你果然和之前很不一样了。”   “毕竟好几年了,不一样也很正常。”   霍伊尔笑了笑,意识到自己的目的不可能达成了,干脆没开口,又和符盛蓝聊了两句才体面告辞。   他走的时候,刚好简一鸣过来,霍伊尔也对他笑了笑,“我和里奥是同学,好不容易见到了,过来聊两句而已。”   简一鸣露出了大方得体的笑容:“原来是这样!我都没听蓝蓝说过,早知道之前应该叫上你和亚当,我们一起玩。”   霍伊尔挑了挑眉,也热情回应道:“下次约,我把诺曼也一起喊过来。”   他们擦身而过。   然后符盛蓝就看见简一鸣走过来的时候还是狗狗简,坐下来就变成了河豚简,假装不在意地问:“格罗佛怎么过来了?”   符盛蓝看了他想笑,又觉得有点可爱,还想他再可爱一点,就用水杯盖过自己的嘴角,“他大概想找我一起演奏或者宣传之类的吧。”   即便霍伊尔没有开口,符盛蓝都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天生一颗玲珑心,对人情世故有敏锐的触觉,只是以前在克洛艾和妈妈身边的时候,这种敏感算不上好事,符盛蓝就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他姐姐和妈妈给予的压力之下,才长成那个样子,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简一鸣。   河豚简都要炸了,“什么?他要找你合作!”   “或许还有炒作?”   简一鸣头发都要竖起来,当场表演一个怒气冲天,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符盛蓝已经难以掩饰的笑容,河豚放气,他闷闷不乐地说:“你又逗我!!”   “哈哈哈。”符盛蓝说:“他没说,我也能猜到,大概是这次奥赛结果要出乎他意料了,所以现在格罗佛到处在找plan B.”有什么会比找风头正盛的符盛蓝更好的备案呢?   就算他这次比赛名次不佳,能和符盛蓝一起举办演奏会,也算是对他乐迷有交代了。   与眼放以前的符盛蓝或许无所谓,但现在……   “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合奏。”符盛蓝笑眯眯地补充完后半句。   简一鸣被他正面直击,半晌才郁闷地表示:“啊啊啊!蓝蓝现在好狡猾!”   “有吗?”符盛蓝歪头问他。   “当然有!”简一鸣回答:“不过算了,原谅你了。谁叫我比较喜欢现在的你呢。”   这回轮到符盛蓝被他正面直击了。   “所以你不喜欢以前的我吗?”   简一鸣意识到这是生死问题,他慎重地回答:“可是那样的你会很累。”   “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你是惊恐发作了吧?就算那样还是咬紧了牙,不肯去医院,不愿意麻烦家人。”   “什么都自己撑着的话,会很累的。”   符盛蓝听完,反而笑了起来。“是的。”   他们吃完饭之后好一会儿,简一鸣说:“不行,我还是觉得有点不高兴。”   符盛蓝怔怔,随即毫不客气地笑出声。“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在舞台上击败他!”   符盛蓝想了想,倒没有开口阻止简一鸣。   在他看来,在舞台上胜过霍伊尔不是一件难事。霍伊尔本身对自己的音乐实力也有清晰的认识,他心里的事太多,音乐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表演,所以他的实力已经到天花板了,所以他也能在意识到自己这次或许拿不到名次之后,果断寻找另一种解决方案。   不过对初来报道的简一鸣来说,霍伊尔或许仍然象征着一道栏杆。   “那你上台还要再表现得好一点才行,起码不能像第一轮那样了。”   简一鸣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我还是很紧张,发挥失常了,你会对我失望吗?”   符盛蓝感觉到简一鸣的情绪多了些紧张和小心,但他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我会对你失望?”想了想,他还是正面回答道:“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那一刻,简一鸣觉得有一颗石头,在此之前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意识到的石头,哒哒哒地从空中落下,消失了。   “哦——是这样啊——”简一鸣拖长了音,像条干了坏事但假装没那回事的狗狗。   --------------------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症爆发,加上卡文,就到这个点了。   明天下午更新!   不知不觉一百章啦!爱你们=33= 第101章   奥赛半决赛如期进行,简一鸣的演奏在第二天,第一天他没去音乐厅,穿得很简单走去餐厅打包早餐,突然就被一群记者围着拍照采访,一堆收音器怼了上来,狗狗简连退几步,然后拎起他的早餐拔腿就跑,记者们追都追不上他,只能看身强力健的小伙子跑回了酒店里。   整段视频记者放在了社交网上,一群人慕名而来,哈哈哈而去。   简一鸣这段视频瞬间成为了今年奥赛最火的花絮。   卫丛看到的时候,笑得要打滚。   太有趣的反应,让简一鸣在听众之间也开始有了知名度。   “哦!是那个跑得超快的小伙子吗?”   第二天简一鸣上台,卫丛特意给他收拾了一下。“从半决赛开始就要直播了,弹得不好起码要长得漂亮。”   “帅气,是帅气好吗!”   “臭小子,不要乱动!”   “上台前你还打我,太过分了吧。”   “少给我叽叽歪歪的。”   来旁观的符盛蓝默默在心里说,重点不是那个前提有问题吗?   奥赛的第一轮和半决赛都是四十分钟的演奏时长,第一轮自由搭配钢琴作品,第二轮的半决赛内容则是数首钢琴作品与一首比较小型的协奏曲组成。   奥赛主推的音乐家则是从半决赛和决赛的曲目限定范围看出来,半决赛的协奏曲全部限定莫扎特协奏曲,决赛的两首协奏曲当中,限定选曲的演奏作品里面也有大量莫扎特的作品。也就是说,无论擅不擅长莫扎特,在决赛和半决赛中也必定需要演奏莫扎特。   有志于领奖台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特意和赛委会对着干,避开莫扎特的曲目,部分取巧的在第一轮就加入莫扎特的作品。   卫丛在选曲的时候和简一鸣说:“如果不是担心自己进不了决赛的话,也没必要一上来就开始弹莫扎特。”   “莫扎特那个老头子啊,不是弹得多就能讨好的类型。”   简一鸣在旁边哔哔:“人家年纪轻轻,永远的三十五岁好吗?”   “一鸣你的心里,莫扎特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一鸣思索了一会 ,“男人至死是少年?”   卫丛呆了呆,随即狂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我就说你跟莫扎特真的很配!”   之后简一鸣和卫丛商量,在第二轮里选取了大量德奥地区的音乐家作品,展现他对德奥地区音乐的理解和演绎。   现在马上就要到了上台的时候。   第二次来到这个后台等候室,第二次坐在这里听亚当·比才的钢琴。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的简一鸣情绪要平稳多了,他重新打量了一番这间上台前的等候室,发现等候室里挂满了历代奥地利音乐家的画像,底下还有一小行字,或者是音乐家的名言,或者是有名音乐家的评价,还有的是墓志铭。   最前面是几个简一鸣都不认识,从海顿开始,温和的海顿爸爸,以及挂在海顿爸爸旁边、永远年轻的莫扎特,他戴着那个时代的银色假发,面带笑容,简一鸣站在画作面前仰视这位音乐巨人,觉得对方的视线仿佛放在他的身上。   有点好奇、充满鼓励的眼神。   上台之前,简一鸣有一点比赛的紧张,有一点兴奋,还有一点好胜心,想要站在这个舞台上战斗,打败或者战胜谁,可是站在了莫扎特的画像前,被他注视的时候,简一鸣整个人又平静了下来。   说到底音乐到底是什么?   人类的第二种语言,更抽象模糊之后的东西,应该不是浅显的胜负欲吧。   贝多芬的音乐是描述他人生的记录,那莫扎特的音乐呢?   莫扎特写下这些的时候会在想什么?   肯定无关金钱,也无关自己的吧。   在俗世的人生之下,更崇高、更理想的,就像人们梦想中上帝所在的天国,莫扎特也用他的音乐构建了一个神圣的音乐国度。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他的身体,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加宽广、庞大,就像电影和电视里不断描述和展现的四维空间,它超脱了人类想象的极限,让简一鸣如同海上的一艘小船,随着波浪浮动。   他看见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提醒,看见自己缓步走上了台,他在灯光之下朝着底下看不清面容的听众鞠躬,黑漆漆的台下,只有评审的那一排亮着小小的灯,一排陌生的音乐家,王曦坐在他们之中,直视着简一鸣。   简一鸣感觉自己越飘越高,直到他在人群之中找到了符盛蓝,像是在小溪的沙底里看到了一颗璀璨的绿宝石,无形的线索绑住了要飘走的简一鸣。   简一鸣坐到了钢琴面前。   ……   上一轮亚当·比才演奏之后,听众的氛围就像是被捆起来的柴,只要再有一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这样紧绷的情绪非常不适合下一位选手登台,可简一鸣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化解了那种紧张的气氛,等到第二轮的时候,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接下来还是那个少年吗?他跟亚当可真有缘。”   “是那个猴屁-股脸吗?”   “你有没有奥赛最新的那个视频,他真的太可爱了!”   “年纪也很小。”   “那孩子的音色好特别,真让人期待!”   “希望他这次不要那么紧张了哈哈哈。”   听过上一轮的听众已经对他有了印象,能快速从亚当营造的压力中出来,把期待放在接下来上场的简一鸣身上。   符盛蓝坐在他们之中,也是满心的期待。   他给简一鸣报名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他要走到什么程度,花赛的时候他会要求简一鸣站在领奖台上,可现在,他只期待简一鸣走上舞台。   他单纯地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把他推上这个舞台,让别人也来听听他的钢琴。   听,多美妙的琴声,多好的人!   都是我的。   这是我的。   符盛蓝这一刻不得不正视自己这种不正面的想法了。   果然很糟糕呢,我。   可是……   符盛蓝看着灯光下的人站在舞台上,有一个瞬间,觉得他们对上了视线。   在那么多人里,那么远的距离,对上了视线。   简一鸣坐下来,他的双手悬浮在黑白琴键上,下一秒便落下,那台巨大的钢琴里流淌出了奇妙的声音,符盛蓝觉得他的心脏被捆上了一根线,线的那头就绑在了简一鸣的手上,他会随着对方手指的活动而一紧一松。   “什么鬼……”   坐在符盛蓝旁边的人喃喃自语,可是他完全听不见。   简一鸣的琴声宛如那缕吹开了千树万树梨花的风,恰到好处的舒缓了他们刚刚被国王统治的压力,温柔但同样不容拒绝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符盛蓝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身穿洁白舞裙的舞者站在了台上,她的一颦一笑,眸光流转,美不胜收,难以移开目光。   四十分钟的演奏,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首,今天的重头戏,莫扎特的《G大调第十七号钢琴协奏曲》。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失约了,今天给大家发红包。   +   简:我飘了   符*给他一个眼神*   简*瞬间落地*:我开玩笑的 第102章   在音乐中,每个调性都有自己的性格,常见的C大调是一个平稳宁静的调性,像是春日的山谷,舒适晴朗,它的兄弟G大调也是一个性格,活跃而色彩明媚,充满阳光温暖的调子。   调性的色彩不绝对,跟古诗词一样,有不乏乐景衬哀情,但莫扎特这首写于1784年的作品不是那个例外。   准确来说,莫扎特不是例外。   《G大调第十七号钢琴协奏曲K.453》不是简一鸣熟悉的莫扎特1778年,却是莫扎特同样处于成熟期的作品,所以简一鸣对这部作品的掌握程度远比其他时期的更深。   莫扎特的思维很跳脱,不是那种一个主题贯穿始终的音乐家,要是他在花国读书,作文百分百是妥妥的四类文,每次都要被老师点名批评,能入编零分作文典范的那种。   让莫扎特创作,就跟孩子蹦蹦跳跳从家走去打酱油似的,那不是一条笔直的路,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西天取经,路过的猫咪会吸引他的注意力,路边搬家的蚂蚁会让他好奇,低飞的蜻蜓会引走他的视线……如同小孩俏皮的小卷毛,这些可爱的加分项被莫扎特全部写进了他的音乐里。   年轻的莫扎特还不懂收敛他这些小情绪,除了他自己能弹得自得其乐,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创作成熟期的莫扎特好了一点,这些就成为了莫扎特特有的笔触,他的专有特点,也是莫扎特演奏的难点,弹深了像故作深沉,弹浅了又幼稚,用力了油腻,弹轻了没水平。   简一鸣第一个琴键摁下的时候,有的人还不明所以,有的人已经感觉到了不同。   是指尖触键的原因吗?还是指腹?   现场的听众无法辨别这种音色变化的原因。   K.453分成三个乐章,分别是序曲、赋格和和弦变奏曲。   作品以一个充满了向上情绪的筝示引子拉开序曲的篇章,把第一乐章写得柔软抒情,和弦变奏和音乐线条让节奏起伏舒畅,那些毛毛躁躁翘起来的小卷毛都成为了这首作品整体描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活泼清新,自然明快,像颜色丰富的彩虹,链接了钢琴与听众,又像雨后的那阵风,裹挟草木清香和雨汽,吹进音乐厅。   第二乐章为赋格乐章,包含了三个小部分,分别为序曲、小步舞曲和终曲,从C大调发展到升G大调,序曲神秘柔情,曲调悠扬,小步舞曲灵动,富有感染力,台上的舞者随着简一鸣的钢琴声轻灵舞动。   她似乎有一些伤感,那点莹莹的泪光成为点缀她笑容的最佳装饰品。   那一点伤感之情简一鸣处理非常细微,它像水面上的浮光,随着日光的照耀隐隐浮现,浅浅的一层,又像倒影在水中的月亮,存在也虚幻,像极了人们常说的海市蜃楼,却依旧是美的,或者说这种若隐若现的伤感让这首曲子更美了。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   威尔逊坐在底下的听众席当中。他算是预赛的评委,拿到了内部的评委票,他的朋友布朗听完了亚当的演奏已经离场,只有威尔逊还坐在这里,不死心地寻找那段神奇演奏的主人。   他听遍了第一轮,失望地没找到人,布朗和他吵嘴,不相信真的有其他选手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他不死心,就坐在这里听完了第一轮,又来听第二轮。   他就不相信能弹出那样声音的孩子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现在,就是他收获结果的时候了——简一鸣,这个神奇的、来自东方的选手。   多么细腻的演奏!多一分少一点都不行!   莫扎特最难的地方永远是拿捏那个度!   这个年纪的人演奏这类作品,最怕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那种娇柔捏造,别说是奥赛的选手,就是已经出道多年的还这样弹的大有人在,所以玛莎·安达那种国宝级的莫扎特演奏家才显得那么珍贵,即便人到了七十岁,她的手指不再灵活,有错音漏音,可她的莫扎特仍然像灯光下的钻石,返璞归真,每个面每个棱角都如此恰到好处,熠熠生辉。   简一鸣还欠打磨,还没成年的他还差一点人生阅历,然而他的莫扎特也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就是他这个年龄会有的清新自然,清爽动人。   此时此刻,他的莫扎特足够吊打所有的参赛选手!   威尔逊肯定,今年的最佳协奏曲演奏奖,必定有简一鸣的一份。   简一鸣演奏结束之后,全场有好几秒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评委席上的王曦第一个鼓掌,他的声音惊醒了在座的其他听众,掌声才稀稀拉拉地响起来,等到简一鸣鞠躬时,才逐渐热烈。   比赛不是演奏会,没有再三谢幕的习惯,简一鸣干脆利落下台了,奥赛的比赛时间掐得很准,选手和选手之间的轮换没有过多的空隙给他们享受底下的掌声,而且演奏之后还有奥赛统一安排的参访。   只是第二位选手上台的时候,底下的听众们都似乎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没人知道的是,下台的简一鸣还满心懊恼:啊啊啊!我第二乐章没有处理好!怎么就弹轻了呢,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脑子一岔弹成那样?   简一鸣快要想抱头痛哭了。   他觉得那张莫扎特的画像有毒,是迷惑人心的壬塞,把他迷得人找不着北,一不小心就弹错了。   简一鸣看着自己弹高音部分的右手,狠狠地打了一下它。   叫你不听话!   他又想起那稀稀拉拉的掌声,感觉不太妙。   完蛋了,现场的反应貌似不是很好。   谢谢阎王王,要不是老王带头,底下一点掌声都没有就很尴尬了!   简一鸣下台之后,扭头靠在了下楼梯的墙边,工作人员差点以为他有什么突发性疾病的时候,简一鸣又若无其事地揉了两把脸,站起来了。   总、总之,好像有个小采访,采访结束之后才能再回到后台换衣服。   简一鸣晕乎乎的还差点跑错了地方,在记者们的神奇目光当中跑过头,很快又跑回来。记者们看着这位刚刚在台上表现得极好的选手紧张得有些手无足措,他还伸手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摸了自己一手发胶,低头一看,有点小嫌弃,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好,尽力假装自己刚才干的蠢事都不存在。   天呐,他也太可爱了吧!   现场不少记者抿着唇憋笑。   他们是专业的,不是行动可爱、长得秀气可爱就可以俘虏他们,更重要的是他有一手好的钢琴。   眼看将要在奥赛里面火起来的选手,记者们热情地发问,把话筒伸到简一鸣面前,好让他多说一点,再说一点!   他们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一定很好奇这个一鸣惊人的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知道他更多的信息,想知道他的师从,想知道他的一切!   可怜听力真的不太好的简一鸣,明明是他们之中最高的那个,却显得那么可怜,表情不免带出了小茫然。   “差不多了,过来。”亚当·比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出现了这里,记者们惊讶地看着他皱起眉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都是不耐烦,语气也不耐烦地说:“快点,过来。”   然后简一鸣果断跑路。   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记者两眼放光。   说起来虽然直播在舞台,可是后台的采访也会作为花絮放出的,这位简选手他知道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放出来了,明天抓虫改病句,今天实在是眼花了。   不是我不想赶紧写,实在是生产力更不上,进入了结尾卡文的阶段。   +   说起来我今天看到了一篇推文,白岩松聊古典音乐:我特别讨厌“高雅艺术”这个词   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第一是因为,高雅艺术就意味着必定有相对的低俗艺术,但是艺术要怎么分高雅低俗?   第二,我跟我朋友说我喜欢古典音乐,他们就会说“你好高雅啊”,但是一说高雅就有距离感,不接地气了,不感兴趣了,然而音乐真的是不接地气的东西吗?它不是音乐里的一种吗?它也曾经是流行音乐,跟其他小说、影视类作品一样。   第三,我跟我一些朋友说,我喜欢二次元,喜欢看番,喜欢古典音乐,他们说我真割裂。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一个价值的东西,为我提供情绪价值,我从里面感受到一些东西,没有高低之分。 第103章   简一鸣跑得像只烫到脚的狗狗。   亚当·比才把他叫了过来,蹙起眉头,表情不耐,还没等他开嘲讽先对上了可怜兮兮的简一鸣,就像黄豆可怜的那个表情包,他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憋不出来,他就干脆不理他走了,留下简一鸣一头雾水。   简一鸣的心情比第一轮的时候还要低落。   符盛蓝想了想,他想不明白他低落的原因,就去找卫丛。   说来好笑,明明花赛的时候卫丛还很紧张,简一鸣比赛每场必听,到了奥赛反而有种“你要加油”的放任感,偶尔来撸一下狗头就不见人了。   符盛蓝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卫丛还跟简章走在一块。   简一鸣家三个人,于女士年纪大了,撑不住坐长途飞机的罪,没来,简绍第一轮还陪他哥,前天谈生意去了,第二轮赶不回来。简章来了,可人鬼鬼祟祟,不肯告诉简一鸣混在听众席里,要不是他买票的时候没抢到半决赛和决赛的票,卫丛都不知道他来了。   “要去看看他吗?” 他看简章从渴望到纠结到犹豫到拒绝,心想这人真难搞。   虽然卫丛自己也是个艺术男,但是他对简章这种超级别扭难搞、别人刻板印象中的文艺男也没什么辙。   感谢把一鸣带大的于女士。   卫丛无法想象简一鸣要是像他一样难搞要怎么办。   “那我回去了。”   简章拿了他为数不多的社交情商出来用,说:“一鸣一直以来谢谢卫老师了。”   他说得那么正经,让卫丛怪别扭的。   卫丛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正儿八经的家长致谢,他想来想去,只能说:“没事,一鸣跟我儿子差不多了,照顾他是应该的。”   然后卫丛就走了,潇洒的背影,完全没注意到后面一脸从懵到恍然,从恍然到石化的简爸爸。   “你不会觉得一鸣只会有你这个爸爸吧?”   于女士说过的话恍若惊雷在他耳边响起,把简章劈了个裂开、粉碎。   卫丛回酒店就面对沮丧的小狗,他揉揉小狗头,也摸到了一手恶心的发胶。   卫丛:“……”   刚刚升起的一丝丝怜爱,就这样升华了呢。   卫丛没跟他说他弹得很好,表现得很好,肯定能晋级决赛的这种话,他只是把简一鸣推进了卫生间,让他泡了个热水澡,抱臂看着符盛蓝还给他擦头发吹吹风机,一脸“你舅宠他”*的表情,胡思乱想了个宠物店打工人爱上了客人家的狗的剧情。   然后简一鸣又送符盛蓝进卫生间,等人出来,给他擦头吹发,卫丛后知后觉不对劲。   他这一刻的感受和宗半雪微妙重叠——怎么好像我才是狗,两个人携手给他一盆狗粮端上来了!   卫丛想起社交网上那个暴漫脸表情包,非常贴合他现在的心态。   感觉自己被骗了。   说好需要我呢?   你们搁这玩杀狗局吗?   刚刚在简章面前装了个AC,回来就被他们两联手打脸。   晚上卫丛带他们出去吃饭,一路上七拐八拐,从一个小楼梯下去找到餐厅入口,要是没有人带路,路过可能都很难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向下的楼梯。   这是一家地窖式的餐厅,不是装修成地窖,原本就是别人的地窖,后来改造成了餐厅,桌子靠墙放了一排,只有四张,另一边改成了长长的吧台,一半是整面墙的酒柜和饮料,另一半是各种各样的照片。   拍立得的照片一张张钉在上面,用油漆笔写上了日期和人名,简一鸣还看到了卫丛和坐在吧台那边老板娘的照片。   以前老板娘剪了一头短发,做了一圈蓝色的裙摆染,甜酷甜酷的,今天的老板娘留了长发,成熟的红色大-波浪卷,配上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不像是坐在这里做生意的老板娘,更像坐在酒店里喝一杯,就有无数人抢着帮她买单的美人。   “小甜心。”老板娘宛如一尾红色的美人鱼,从桌子那边游动过来,她挑了挑简一鸣的下巴,“长得真漂亮。”   这种举动没有让简一鸣被调戏,对方的眼神,像是看一件艺术品,评价一件心头好,简一鸣感觉自己在她手里都被剥夺了“人”的权利。不过他还是很坚持地表示:“不,不是漂亮,请称赞我帅气。”   老板娘笑得停不下来,简一鸣莫名其妙。   “当年卫过来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老板娘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像对待一个小朋友一样了。   符盛蓝过来坐在他左边,卫丛坐在他右边。   卫丛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嘿,别调戏他了,贝姬。”   贝姬松开手,转手握上了卫丛的手,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我不调戏他,我请他喝酒好了。”   卫丛为了保命,严肃表示:“未成年人不得喝酒。”   “好吧好吧,”美人贝姬遗憾地耸耸肩,再也不提这话,在卫丛面前脾气好得不得了,“你还是一样漂亮,嗯……帅气。”   卫丛没脾气地给美人揩油。   简一鸣狗狗祟祟看卫丛的八卦,两个小时前的郁闷心情彻底消失,他打眼色给符盛蓝,意图邀请小伙伴一起看八卦,符盛蓝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用桌上的白开水打湿,慢条斯理地给简一鸣擦脸擦下巴。   简一鸣乖乖地抬头转脸,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忽然通窍。“给你捏回来?”   符盛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那我捏你好了。”说完,简一鸣笑嘻嘻地学着贝姬勾起符盛蓝的下巴,捏捏他的脸,人家捏一边是调情,简一鸣捏完一边还不过瘾,另一只手也用上,符盛蓝一个好端端的高岭之花莫名其妙有了点谐星意思,他就伸手回击,也捏上简一鸣的脸。   简一鸣哈哈笑起来,松开,用手掌把他的脸颊往中间挤,符盛蓝也学着他的动作。   等卫丛他们注意到了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已经玩上了,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试图开辟对方的新战场,解锁对方特殊表情包。   贝姬笑了起来,秒懂两个人的关系,她看看符盛蓝,又看看简一鸣,“没想到啊。”   卫丛懒得看他们,觉得傻瓜情侣有点伤眼,“到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我倒是觉得字已经写了一半了。”贝姬笑道:“现在可是最美妙的时候。”   “少来。”卫丛知道贝姬是不婚主义者,对她来说,就是享受恋爱的过程,所以这种即将捅破窗纸的暧昧期,就已经过了这段感情的一半。“放在希腊,你不是不和女神就是诱惑女神。”   贝姬笑得更开心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称赞。   “今天我可是特地为了你清了场,不然说不定也能接待到比才、诺曼和格罗佛,然后我家小餐厅就名声大噪了。”   卫丛再次吐槽:“少来了你,我还不知道吗,他们三个都不是你的菜。”   贝姬对他嫣然一笑。“既然你那么了解我,有没有打算跟我……嗯哼?”   “我对同类不感兴趣。”   贝姬马上翻脸,哼了哼,“和你的钢琴过一辈子去吧!没眼光。”   “我没有没关系,反正你有就行了。”卫丛拐个弯把自己夸了。   贝姬都没脾气了,她收起了聊天的表情,问他:“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谢谢!”   贝姬娉娉婷婷往后厨走去。   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幼稚游戏的小家伙探头探脑,像狗狗祟祟的金毛带着他高贵的猫咪在门口露出了半个脑袋。   简一鸣先问:“卫帅,这是你的……”   “朋友。”卫帅指了指那张照片,“以前贝姬是个吉他手,他们曾经一起玩过乐队,但是这个乐队组了两个月就散了,因为贝姬和主唱两个人分手闹掰了。”   这句话信息量巨大,把狗狗简绕晕了。   “不过我和她关系挺好的,以前还试过在这里打工演奏。”卫丛指了指另一张照片,“别看现在这样,之前这里的装修格局可没有这碍事的吧台,能摆得下一架小三角。”   “我拒绝了她之后,这家伙恼羞成怒,就把她爸几十年没变过格局的餐厅重新装修,改了位置,变成现在的样子。”   “那现在你们……”   “当然还是朋友,虽然她是不是来撩两句,不理她就行了,她说的话,有一半当真都算输了。而且这里格局改是改了,东西还是一样好吃就行。”   简一鸣和符盛蓝一阵无语。   这重点怎么听都不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错字,是梗。“你就宠他”。 第104章   卫丛瞧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有意思,他勾着唇角笑道:“你们没搞清楚重点。”   “比如说,我和贝姬能组乐队、做朋友,是因为她家的餐厅是真的好吃。她愿意和我组队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长得帅。”   “你清醒一点!”贝姬给他们端来了一盆鸡翅。   “换个问法,我弹琴的时候不帅吗?”   贝姬哼了哼,“以前是挺帅的,现在嘛,没看见弹得更好更帅的小哥出现了吗?”说完,对着简一鸣一个wink。“今天你的演奏真棒,我特别喜欢你的莫扎特,怎么样,有兴趣在维也纳发展吗?我可以当你的经纪人,也赞助你的演奏会哦。”   卫丛给他们补充说明:“虽然她乐队没有组成,吉他手出道也没成,但靠这强大过头的性格和魅力,在音乐圈里倒是很混得开。顺带一提,她还当过亚当·比才的经纪人。”   “真的吗!”   贝姬逗他:“假的。”   卫丛同时发声:“真的。”   简一鸣无条件相信卫丛的话。   贝姬遗憾地发现,简一鸣居然没有她想象中好骗,“就当过半年,亚当小时候还有点意思,这两年越大越不可爱了,而且比才家族规矩太多,受不了,就没干了。”   “现在可不流行高傲的演奏家,不过……”贝姬的眼神落到了符盛蓝身上,“罗贝尔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罗贝尔这个姓氏是法国非常有历史的贵族家族,光是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足够大的基本盘了,更别说里奥纳德本身从外貌到技术都无可挑剔。   说起来以前还会被人诟病表达压抑空洞,这次帕格尼尼大赛的时候……   贝姬望向简一鸣,找到原因了。   果然爱情就是音乐最好的调剂,就像咖啡跟不同形态的牛奶相遇,世界上就多了拿铁、卡布奇诺、法国牛奶咖啡,还衍生出了维也纳咖啡、焦糖玛奇朵、摩卡等等,宛如每个人形态不一的爱情。*   吃完饭之后,贝姬叫住了简一鸣,亲自给他调了一杯多巴胺饮料,七彩的颜色飘荡锥形的鸡尾酒杯里,像一汪特别的泉眼,偷偷将天上的彩虹截取了一段放在里面。   卫丛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喊道:“No alcohol!”   贝姬回了他一句:“Juice!”   符盛蓝也没有跟过来,不过他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飘过这边,而简一鸣的眼神,却放在了贝姬身上。   “喝吗?”贝姬把饮料推到他面前。   简一鸣小心地端起来,像拿着个定时炸弹,在贝姬鼓励的眼神下喝了一口。他以为对方会故意捉弄他,搞个酸甜苦辣样样齐全的味道,实际上喝下去却是甜甜的,带一点酸,真的跟果汁一样。   “看在你还有尝试的勇气份上,一个忠告,宝贝。”贝姬的脸靠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长长的卷发从她的肩头滑落下来,动人妩媚。贝姬歪头看他,明艳的美人此时有种说不出的柔和,“你来维也纳是有想对谁说的话吧?别到时候奥赛散场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出口。”   简一鸣抱着他的果汁,如遭雷劈。   因为比赛太紧张了,他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他会来维也纳的原因,他想要参加奥赛的原因——忘了个干净。   狗狗简快要原地失意体前屈,逗笑了美人,贝姬伸手揉了两把狗头,刚洗干净的狗狗,头毛蓬松柔软,手感极好。   狗狗简失落了一阵,他好奇桌上的其他饮料,贝姬干脆每种都给他试了一点,然后他眨巴着眼睛望贝姬大美人,只见她眼帘微垂,褐色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了些微醺,注意到简一鸣的眼神,她歪过头瞧着他笑,“没事,还来得及不是吗?”   “贝姬你喜欢卫帅吗?”   贝姬笑道:“喜欢啊。”   “你很喜欢卫帅。”   贝姬一愣,再看简一鸣,小家伙黑溜溜的眼珠真的有种小动物一样的纯真,此时歪头倒在桌上,水雾雾的眼睛,看上去竟然像醉了。   贝姬去翻简一鸣前面喝过的几种饮料,确定没有一种含酒精,简一鸣就是喝醉了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   “我喜欢他啊,但是我也喜欢你。”   简一鸣迟钝地眨眨眼,好像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样子。“不一样,嗯,你看他的时候,眼睛会亮!”   贝姬声音清脆地笑起来。   “敏锐的小家伙。”贝姬点了点他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先把你自己的事管好,嗯哼?”   简一鸣哼哼唧唧。   最后还是符盛蓝过来领走他,卫丛打发走了里两个小的,才过来跟贝姬说话。   “没想到你居然五年时间真的就把人领进了奥赛,刚开始听王曦说你收了弟子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贝姬给卫丛调了一杯鸡尾酒,玻璃酒杯里呈现出漂亮的粉色,边上有樱桃和薄荷叶点缀,卫丛喝了一口,是他喜欢的甜度。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收徒。”   “小家伙和你好像哦。”贝姬看出来他口是心非了:“以前你发给我的录像里还是个板板正正的样子,声音又板正又标准,结果现在,哈哈哈,第二轮这首莫扎特一出来,我想奥赛那群老头子们肯定要疯了。”   “是吗?”   贝姬:“你就偷着乐吧,幸好这一届是克劳德和安达当评委主席和副主席。”   卫丛撇嘴:“要不是他们两个在,我才不来参加奥赛。”   贝姬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小简来不是因为罗贝尔吗?”   卫丛哽住,斗败的公鸡依旧昂着头不肯低。“反正谅他们也不敢半决赛把简一鸣筛下来!”   “这次小简的网络直播算是一炮成名了。”在这一点上,贝姬也没有反对。奥赛内部有各种各样的立场,但他们作为最有权威的比赛,对外的立场都是一致的。第一轮比才他们三个人的位置已经引起了很大争议,太平均的分布很难让人不起疑,已经隐隐有黑幕的喊声,一旦像简一鸣这样表现突出的选手还被淘汰,这届奥赛就要翻车了。   卫丛说:“克劳德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贝姬又说:“官方实名制的投票上,他现在直接跨过了格罗佛的支持数,跟诺曼不分上下。”   “别说我诅咒他,诺曼就不是那种适合比赛的类型。”   昨天晚上卫丛出门吃饭,在走廊上就看到诺曼冲进自己房间的洗手间,呕吐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就像之前卫丛看不惯宗半雪她爸妈,现在卫丛也看不惯诺曼家的人。   “你这话在街上说一个字都是喊揍。”贝姬说:“听说是肠胃综合症。”   卫丛嗤笑了一声。   “而且你盯着的也不是他吧。”王曦都不清楚,只有贝姬看了出来,卫丛一开始对标的目标就是亚当·比才。   新生代演奏家里无可替代的王者。   “那当然,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贝姬:“可是我觉得一鸣跟你的想法不太一样呢。”   “看着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心肠柔软的孩子。”   这回轮到卫丛觉得惊讶了:“第一次见面,你对他的好感度很高啊。”   “对音乐坦诚的孩子,怎么都招人喜欢。”   “啧,别说得我好像坏人一样好吗?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他要是在奥赛拿不到名字,就很难进维也纳音乐大学了。”卫丛说:“总不能要求符、罗贝尔陪他去次一档的学校吧?”   用感情绑架别人都是PUA,卫丛就是反PUA第一人。   贝姬笑笑不说话。   因为对方所以想要变成更好的人吗?   太可爱了。   ……   半决赛还有一天,但是已经有很多人讨论比赛结果了。   除去了三位热门选手被高频率提及,还有一个名字“简一鸣”也在乐迷的热烈讨论之中。   “哪里来的小鲜肉!太可口了!看到他的眼神了吗?我第一次觉得东方人的眼神也能那么锐利!就像一支箭一样射穿我的心!”   “我宣布,今天我就是简一鸣的粉丝!”   “他的莫扎特太惊人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比才表现得也很好,后面接着上来的简居然不输分毫。”   “说起来他第一轮的时候也是跟在比才后面。”   “hhhhh天注定的缘分吗?”   “各位,有人放出了简和比才一起出门的图!”   “wwooooooooooww,他们站在一起我才觉得……”   “我也觉得……”   “嘿嘿嘿。”   “话说之前经常跟在简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助手吗?刘海好长。”   在现场的,看直播的,在奥赛的这一天里,认识到了一名来自花国的少年选手,简一鸣。   他的名字也在评委之中有了知名度,其他评委从王曦口中得知,原来简一鸣是卫丛的弟子。   玛莎·安达正在听半决赛选手的比赛演奏,闻言呵呵一笑,看向跟她一起听的克劳德。   克劳德的外表是典型的德意志人,五官深邃,浅金色的短发,苍白的皮肤,一双铁蓝色的眼睛被誉为最有辨识度的双眼,被学生称为最威严的双眼,社交网上还有人把被克劳德公开课盯哭学生的片段剪成视频。   要卫丛评论的话,这家伙最利的不是那双眼,而是那张嘴!   可恶的老白男。   克劳德面不改色,好像好几年前和卫丛对喷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不过面对自己敬重的长辈调侃的目光,克劳德只能表态:“卫是卫,他是他。”   “真是可爱的莫扎特。”玛莎笑眯眯地说:“已经好久没有听到那么纯真的莫扎特了。”   干净,清透。   “卫丛的选曲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1784年啊,莫扎特辉煌的1784年。”   莫扎特创作的丰收年,一年之内写下了六部钢琴协奏曲,正式从青涩期迈向成熟期,意气风发。   “而且这孩子的听力恐怕有点强,你听他第三乐章。”   克劳德听到这才有了点兴趣,玛莎此时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完全看不出她之前对其他选手的挑剔。她把进度条往前面拉了一点,让克劳德重复听了一段。   莫扎特的《第十七钢琴协奏曲》第三乐章是和弦变奏曲,以一个反复的主题开始,通过一系列的变奏改变乐曲的色彩,对演奏者的听力和音乐色彩感知要求很高,也是这部作品趣味性最强的一部分。   简一鸣就是通过他敏感的听力不断调整触键和力度,形成丰富多姿的音乐色彩,吊打所有选手。   “上帝的恩赐。”信教的老太太如此表示。   就跟歌手的耳返似的,只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才能让自己的歌声到达恰到好处的位置,而演奏可没有耳返,或者说简单的耳返已经无法满足这种细微调整变化,得有硬件的前提和长期的训练,才能出现的、可怕的音准听力。   克劳德认同这一点,不过他说:“光是现在的表现力,他可无法比得上亚当。”   玛莎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克劳德。   她还没说话呢,就已经把人摆到和亚当相当的位置上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说光咖啡和牛奶组合,是衍生,包括奶油、奶泡等其他,但都含奶。   +   其实应该前天一起发的,但是没赶上,后面拖拖拉拉修修改改,就……到今天了   +   昨天看完《封神》   我的伯邑考QAQ已经到了想要激情开文的程度了呜呜呜   +   谢谢我的股东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不生冰、今天也在秃头中 50瓶;宁 30瓶;Haha 27瓶;若箬秋叶、阿卓 20瓶;Draco 18瓶;啊啦啦 15瓶;臻鹿 12瓶;取名废、绥喻而安、荳豆、近水清寒月先得、琳、神 10瓶;呵呵、盒子精啊~、weiryu、紫色小番薯、熙玥、暗、青盖子、Yukimura 5瓶;十沝、睡个好觉、s、鏾场魡拥抱乀 4瓶;猫雨 3瓶;聿喻、Jason快跑!、yyy、QD夏夜、维森 2瓶;管好你自己、静静地看、星露思雨、gao六八、宝贝圆圆mmc、白白白白白白熊吖、谋财害命、何添瑾、清风明月、666666、还是要活着的、墨狐、盈盈、今日、偷渡欧洲的非洲酋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晋江独发/格卿   亚当·比才演奏结束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离开后台。   他确实按照赛委会要求,愿意做一个简单的采访,不过记者们就问了三个问题,这位奥赛夺冠的热门选手就转身离去,留下一群恼羞成怒的记者。   他知道其中有些人或许会气不过,再次为他“高傲凌人”的性格添砖加瓦,但——反正他也不在意。   我行我素的年轻钢琴演奏者并不在意这些。   某种程度来说,记者们说得也不算错。   他走回舞台另一侧,所有比赛选手上场的入口。   简一鸣的演奏已经开始了。   站在后台听的音效不是特别好,距离太近,太大声了,不过亚当没有时间绕过去听众席,只能将就这样的特殊席位了。   他站到最后,下一个准备上台的选手看见亚当·比才吓了一跳,发现他在听别人的演奏时,受到的惊吓更大了,他看看舞台上,又看看亚当,被他瞪了一眼,立刻安分了下来。   等比赛结束,亚当回酒店之后,忍不住在赛委会安排的电子琴上弹了一段,刚好莉莉来找他,好奇地问:“K.453?这可不像哥你喜欢的作品啊。”   亚当自己青睐现代作曲家的作品,像莫扎特这类属于古典主义时期、音乐发展早期的音乐家都不是他的菜,如果不是因为要参加奥赛,恐怕亚当自己都不会把莫扎特捡起来。   莫扎特对他来说是毫无挑战性的作曲家,在琴童时期,亚当学莫扎特的作品很快,像翻书一样就把这位重要的作曲家翻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开始学更有意思的作品。   可是今天亚当才发现,不是没有难度,是他没有弹出难度。   “给我找一架钢琴。”   莉莉莫名其妙:“钢琴?这里哪里给你找钢琴!”   “快点。”   表妹拿她出了名任性的表哥没办法,只好道:“贝姬姐姐好像在维也纳,我找她问问。”   贝姬那头知道了他的需求,哼笑道:“行啊,五分钟后我给你地址。”   争强好胜的亚当,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对手。   一个伟大的国王,不仅需要臣服的民众,还要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亚当·比才在里面弹了一整个晚上的莫扎特K.453,简直像走火入魔一样,莉莉陪他练琴到一半就开始受不了这种魔音灌耳,怕自己晚上睡觉都是这部作品单曲循环,用买饭的借口溜了。   只有亚当知道他想要什么。   到底要怎么弹出那种声音?   他坐在琴房里看着晨起的太阳,光线一点一点挣脱出地平线的边界,照耀在这片弥漫着音乐的土地上。   亚当不适应地用手挡住光线,这些看不见的线条将他手掌描绘成一个剪影,一度被人称赞的双手,昨晚却没有给亚当一个确定的答案。   熬了一夜的亚当脸色苍白,唇色很淡,唯独那双眼似乎摄入了光线,眸色都亮了几个度,他的唇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带上些许病态的笑容:“有趣。”   亚当·比才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不喜欢旧时代作曲家的态度,哪怕是他家族的那个比才,因此被记者和乐评人追着批评和抨击,但骄傲的法国人从来没有为此苦恼过,依旧用他的钢琴统治他的听众。他来奥赛是抱着用自己的不擅长打败那些擅长的人,重重地扇那些嘲笑他的脸孔,可来到这里之后,简一鸣的意外出现,反而让他看到了过去他没有注意过的作品的另一面。   为什么经典总是在流传?   因为它们经历住了时间的洗礼,并且不断地焕发新的光芒。   练了一晚上琴的比才回去酒店睡觉了。   昨天的任性已经用完,等他醒来,就该把决赛的曲子再练练了。   亚当罕见的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小看了过去的作曲家,也后悔小看了其他人……不过诺曼和格罗佛还是一样的弱,只是没想到还会有一个简一鸣而已。   意外惊喜,让亚当更加懊恼自己没有把两首协奏曲作品练得更好一点。   还能更好一点。   “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亚当今天的心情好极了。   ……   亚当惦记着简一鸣,然而小简同学满脑子只有符盛蓝。   他像蛆一样裹着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大写的心烦意乱失眠,就连今天中午自己演奏失误的失落都想不起来了,有效证明能让烦恼消失的方法就是一个更大的烦恼。   奥赛的决赛是两首协奏曲,早在比赛之前所有的参赛选手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比赛曲目交给了赛委会,简一鸣选的是莫扎特的《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和大名鼎鼎的拉三。   挖十吨煤的拉三,奥莉加同学的终极梦想。   之前简一鸣也没想过自己会比奥莉加先挖煤,但是奥赛给出的选曲里,只有拉赫和他的拉三是简一鸣比较熟悉的,选择范围极其有限。   简一鸣同学再次痛苦于自己的无知。   指望拉三是没有可能了,这部拉赫自己的戏称为“大象之作”的协奏曲,实在没有空隙插入他自己的一点表达,或许未来的他会有能力,反正现在他能把作品演奏好、表达好就不错了。   剩下莫扎特。   简一鸣苦思冥想,爬起来拿手机翻资料。   临急抱佛脚,可耻但有用。   1791年,三十五岁的莫扎特创作了极富盛名的《魔笛》和《安魂曲》,在这些耀眼的光环下,重病的莫扎特又创作了他的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K.595》。   很神奇的是,音乐家越是在痛苦之下的创作,越是容易创作出截然相反情绪的作品。贝多芬已经写下了《海利根思塔特遗嘱》、准备自-杀的时候,反而创作出了他最乐观的音乐作品之一,《第二交响曲》,莫扎特也是如此。   单从乐谱来看,难以想象这是重病在床的人会有的作品,完全没有任何关于悲剧的乐句,它甚至有一个从容柔和的开头,一段优雅清新的旋律。   简一鸣躺在床上,代入了一下莫扎特的角色,难以想象他怎么能写下这样的音符。   既没有哀愁,也没有怨天尤人。死亡的脚步渐渐迫近,他依旧是那个才华横溢的音乐身体,歌唱到最后一刻。   他想起来了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   怀抱着憧憬歌唱到最后一刻,死亡都变得无足轻重。   简一鸣觉得莫扎特像那只冲向玫瑰树的夜莺。   夜莺还想要一朵玫瑰花,但莫扎特或许连玫瑰花都不需要,他只是无法停下来,音乐就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那么我想表达什么?   我想通过莫扎特告诉盛蓝什么?   想了很久,想到失眠的简一鸣,第一次使用了作弊的手段——听别人的演奏。   听完之后更迷茫了。   有的人弹得很欢乐,完全听不出是作曲家濒死的作品;有的人弹得很绝望,明明是看上去是轻松的音符和调性,却很重很重;也有人用更加轻松愉快的情绪去表达,一如莫扎特的其他作品。   完蛋了,混乱了。   简一鸣听到出现“语义饱和现象”。*   人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指看一个字看久了之后反而不认识了。指小简同学听多了之后听傻了hhh   +   稍微说明一下:   奥赛为推荐赛制,分为预赛(录像视频)、第一轮(初赛)、第二轮(半决赛)、第三轮(决赛)。   +   我想对小简同学说,好巧哦,我现在也快骂了QAQ   卡文持续中,上周没完就这周! 第106章   第三轮决赛的晋级名单公布的时候,简一鸣还满脑子莫扎特的官司。他知道莫扎特不好搞,就是没想过这么难搞,一旦深入去抠表达,好像什么表达都没有问题,又似乎哪里都不对。   小简同学已经陷入了神经混乱。   符盛蓝把他从被窝里刨出来的时候,好吃好睡的简一鸣难得挂上了两个黑眼圈,他凑近摸摸他的额头探温:“不舒服?”   简一鸣“嗷呜”一声,搂着符盛蓝的肩膀倒在床上,头靠在了他的颈窝里,哼哼唧唧,“可恶的莫扎特!”   符盛蓝莫名其妙,只觉得好笑。   他想了想,撸上了简一鸣的头,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划过,轻轻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简一鸣享受了一会儿,突然雷达一动,小声抗-议:“不要把我当顺利撸!”   “那要不要摸摸?”   “……要!”   符盛蓝发出一声笑。   “今天要出晋升名单了。”   “晚点去吧,反正晚点去也没关系。”   有一个潜规则是,参赛的学生无论有没有希望能被选上都会提早到场,以示对赛委会和比赛的尊重,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这个比赛当评委,就很有可能在另一个比赛也是评委,不想提前获得前辈恶感的话,还是乖乖到场的好。   面对懒床的简一鸣,符盛蓝早就没什么规则不规则的事:“那晚点去?”   简一鸣又开始哼哼唧唧,认命地爬起来。   他们出门的时候,卫丛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卫老师送了他们两一人一个白眼,非常公平。“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   等他们到的时候早就人满为患,选手、家属、朋友、乐迷,挤满了整个音乐厅,明明晋级的人越来越少,站在大厅里的人却越来越多,之前还能从容地给三位热门选手们留出位置,现在所有人都被挤得七零八落,也就亚当身边围着的人多,加上本人出了名的性格不好,其他人才不敢挤到他的身边,给年轻的国王留出位置。   而出了名脾气好的社交达人格罗佛,已经被女生们左三圈右三圈地围起来,幸亏他是左右逢源的性格,在那么多人包围还能显得从容不迫。   诺曼……里斯·诺曼此时像个社恐星人被迫社交,脸白得跟纸一样,音乐厅的人都担心他会突然晕厥,特地派人把他保护了起来。诺曼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士浓妆艳抹,穿着修身的小黑裙,和诺曼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有几分不耐烦。   之前诺曼虽然不合群,但也不怕人,他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接无视别人,当他站在这位女士身边的时候,明显流露出害怕和担心的情绪,像个考完试的学生,生怕考试成绩家长不满意。   保安们紧张地环视周围,生怕跑出来个积极分子,或者谁的狂热粉丝冲出来,送他们一起上头条。   保安们光顾着注意热门的三个人,却没发现,当简一鸣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偷偷转了过去。   奥赛这样的音乐界盛事,当之无愧的最佳造星平台,而今年因为奥赛一飞冲天的人,已经出现了。   有人靠他靠得近,先看见了站在简一鸣旁边的符盛蓝,发出了一声气音,“罗贝尔!”   幸好周围吵吵闹闹,大部分人都没听见这声小小的惊呼,只有简一鸣像个听见了关键词的对接人,比符盛蓝自己的反应还快,他回过头去看她,黑色的眼睛里沁出一点笑意,顿时整个人就亮了起来一样,她听见这位年轻的选手小声地和她说:“是不是很帅?”   女生才注意到符盛蓝是陪简一鸣一起来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了他们,简一鸣还和颜悦色的跟她搭话,她便不好意思了起来,听他说的话,疯狂点头。   然后女生就看见,简一鸣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像厚重的云层散开,阳光照射大地的时候,又像雨过天晴的那个瞬间,说不出的美好和灿烂。   “我也觉得他很帅。”   符盛蓝还在担心简一鸣的晋级问题,扭过头就发现狗狗简和旁边的女生聊了起来,女孩子脸颊染上了一抹晚霞的红,抿着唇笑,听简一鸣说话。他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简一鸣就回头跟他讲:“蓝蓝,这是你的乐迷耶!”   符盛蓝的表情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给她签个名吧,我有带笔!”   简一鸣碰见他的乐迷,比他都还要高兴,积极帮他的乐迷争取福利。   女生站到了他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不敢跟他对视了,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很喜欢你的克莱斯勒,之前你的演奏会我也去了,返场的《美丽的露丝玛丽》太让我惊喜了,我没想到你会拉出那么清新可爱的曲子,简直像是恋爱了一……样……”   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看简一鸣,没忍住再看看符盛蓝,马上又低下头去。“那个,我是说,祝福你们。”   符盛蓝笑了,而简一鸣完全在信号接收外,吵吵嚷嚷的现场严重干扰了他的听力,他只是被诺曼那边的声响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再回头,已经根本不知道短短几句话符盛蓝到底和女孩子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共识,只见刚刚还有些莫名危险的符盛蓝周边气氛柔和了起来,非常乐意地给对方签了名。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几分钟时间,我错过了几集内容吗?   简一鸣像那个在数学课上捡了支笔的学生,抬头时已经跟不上老师的讲课速度。   他们这聊天的一会儿,奥赛决赛晋级的名单就放了出来。   十个名字,意味着这届奥赛的决赛终于满额晋级。   简一鸣远远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找到了路加的名字,却没有找到宗半雪的名字。   现场气氛悲喜交加,晋级的人欢呼雀跃,淘汰的人垂头丧气,甚至痛哭出声,像两条河流汇集,这边是极端的快乐,那边是极端的难过,简一鸣站在中间,被两种激烈的情绪冲刷,整个人忽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怎么了,不高兴吗?”   简一鸣扭头,是宗半雪。   被淘汰的女孩子站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眺望刚才他看的那个方向,不理解地问道:“你怎么这个表情?”   “你……”   宗半雪先是不解,然后恍然,接着疑惑:“不是吧,因为我吗?因为我被淘汰了?你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设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简一鸣:“……”   真的多余的一点点说不清的情绪都在她这三连问中消失殆尽了呢。   “你好像,不太难过?”简一鸣斟酌着用词。   宗半雪耸耸肩:“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不过比赛而已,奥赛不行我就参加后年的伊赛,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说过吧,我不会再是一轮游了。”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和钢琴走下去了,比赛什么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简一鸣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五年前的宗半雪,女孩子站在舞台上,自信地昂着头,像在湖中自由自在玩耍嬉戏的天鹅。   “嗯,你说得对。”   宗半雪:“所以你决赛准备好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简一鸣愁云惨淡地说:“没有。”   宗大小姐大笑离开。   ……   下午简一鸣和符盛蓝出来散步,走到小广场的时候发现小广场已经被街头艺术家们占领了,他们各自占地,互不干扰。鸽子们有些没吃饱的还没有归巢,零零散散散落在小广场上,看见有人买了鸽子粮,又咕咕咕地跟上去。   拿着鸽子粮的人后面跟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好像在排队一样。   咦?这群讨吃的小流氓什么时候这么乖巧?   简一鸣再观察,发现是坐在那里弹吉他的街头艺人,居然还带了一只黄白间的狸花猫。猫猫的脖子上还有一根黑色的猫绳,它端端正正坐在主人身旁,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又大又圆,专注地盯着这群移动的咕咕看,虽然没有行动,可是偶尔尾巴甩甩,或者舔舔嘴唇,都足够鸽子们小心翼翼了。   咕咕跟着买了饲料的人走,以猫咪为圆心走出了一段弧形。   “乖啦乖啦,不要再吓它们了,好吗?”它的主人也看着好看,伸手摸摸猫咪,猫猫眯着眼睛昂起头蹭蹭他的手心,一副乖巧端庄的样子。   狸花猫靠在主人躺下,那群吓得炸毛的鸽子们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吉他手边弹边唱,开始了今天的表演,空的吉他盒摆在他面前打开,猫咪自觉地躺进了铲屎官的吉他盒里,抬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如果有人愿意停下来,就能得到猫咪友好的一声喵。   养过猫的简一鸣被这只营业的狸花猫吸引了,他拉着符盛蓝凑过去。   温顺的狸花猫顿时换了副面孔,它对简一鸣露出防备攻击的神情,等简一鸣往后退,它才舒舒服服地躺好。而符盛蓝走进的时候,猫猫都没什么反应,他靠近了一点,猫猫就愿意主动去蹭他的裤脚了。   “区别对待!”简一鸣对猫表示抗-议。   猫猫并不理他,并用屁-股对着他。   铲屎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过来抱住了猫,对简一鸣说:“抱歉抱歉,它平时很乖的。”看自家猫猫的神情,他也不敢对简一鸣说,给你摸摸。   猫大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连铲屎官都不放过的。   简一鸣看上去可怜极了,但符盛蓝只能不合时宜地想起猫狗大战,简一鸣肯定是里面被猫咪踩在头顶的那只被欺负得两眼含泪的狗狗,然后符盛蓝自己笑个不停。   好像总是这样,和简一鸣在一起的时候,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开心好久,笑得停不下来。   明明以前他从来不是这样的。   简一鸣望着他的笑脸,忽然想到自己最开始的初衷——想让他多笑笑,想逗他开心,因为自己笑,看着自己笑。   符盛蓝停下来,但简一鸣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符盛蓝问他:“怎么了?”   简一鸣回答:“你笑得真好看。”   街头艺人:“……”   他抱着猫,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在发光。   他们没有搂搂抱抱,亲亲贴贴,连目光都没有接触在一起,可是有一种融洽的氛围,比肢体上的靠近更加亲近,好像只是站在一起说说话,就抵得上千言万语。   可是!   街头艺人表示,我不要存在感的吗!   他抱着猫站起来,坚决成为融洽氛围里的一根刺:“为了表示路西法对你们的歉意,我给你们唱首歌吧,你们想听什么?”   简一鸣还没想到歌,符盛蓝先开口了:“《Sugar》*。”   吉他手愣了两秒,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了几个转,最后对着狗狗简挑挑眉,吹了声口哨,比了个OK的手势。   本来就动感十足的旋律,当吉他演奏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舞动了起来。   符盛蓝先伸出手,把简一鸣拉了起来,混在舞动的人群里,轻松地跳了起来。   不是跳什么说得出名字的舞蹈,没有规整的舞步,他们只是跟着音乐和情绪在动,就有一种无言的快乐弥漫开来。   ——距离奥赛决赛开始,还有三天。   --------------------   作者有话要说:   *《Sugar》Maroon 5   应该五章以内完结,加油! 第107章   晋级名次公布之后,花国的音乐圈就震动了一下,花赛之后简一鸣的名字本来就开始有了知名度,奥赛的决赛晋级名单公布之后,简一鸣这个名字就像是震源,不仅是器乐圈子,是整个音乐圈的人都知道,他们出了一个钢琴选手进了奥赛决赛。   妖妖精作为简一鸣早期跟的粉丝大V,特地为他剪了一期科普视频,从奥赛科普到简一鸣这个人,这个视频直接上了视频网站的首页推荐,他在花赛时拍摄的照片成了封面。   一夜之间,简一鸣那个长满了草的社交号增加了成千上万的关注,哪怕他最新的一条动态已经在两年多前,只有一句:“闭关了,没时间上号了。”   花国音乐杂志《爱乐》总编,看到新闻的时候就从饭桌上跳了起来,把一起吃饭的家人们都吓了一跳,他都不想去问手下的主编为什么没有派人去维也纳跟进奥赛,半决赛进了两个花国选手都不知道,还是决赛名单公布的时候,他才发现居然有人进了决赛!   “快!买最快的机票出差,连夜走!跟赛委会联系已经来不及了,先去蹲现场,无论如何都要采访到简一鸣选手!”   “决赛给我赶紧去拍!我要第一时间第一手的消息!”   他越过了躺平的主编,直接电话指挥手下的编辑,“后天的报刊我要看到关于奥赛的科普报道!快!赶紧的!”   “把花国跟奥赛的所有关联给我挖出来!”   “以前的参赛选手访谈!简一鸣的老师、简一鸣的家长!他的所有资料!”   “还有宗半雪的所有信息!这孩子我记得她还低谷过几年的吧?爆点懂不懂,明天我就要看见稿子!”   总编还记得这位花赛亚军,他很快又打电话:“临音附中!対,搞一个临音附中的专题,还有王曦跟卫丛都好好报道一下,争取做成系列报道!”   远在维也纳的简一鸣,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加班加点,要过一个无眠的夜晚,他正呼呼睡大觉,打算明天起来的时候再去练莫扎特。   奥赛决赛晋级名单公布之后照例休息一天,然后早上抽签,根据抽签顺序,有两天和乐团的磨合训练,一人有两个小时的合奏时间,满打满算大概能和乐团完整练两次的样子,紧接着就是台的演奏时间。   这个安排対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非常不友好,乐团的压力、舞台的压力、比赛的压力,再加上手气不好这根小小的稻草,在奥赛过去的历史里,也不是没有突然抽到第一个崩溃的人。   不过这対简一鸣来说还不算个事,他连晋级决赛这个事情都没有清晰地理解,只是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在奥赛的舞台上告诉符盛蓝想说的话。   卫丛找贝姬吐槽他恋爱脑。   “这不是好事吗?比赛很重要,但演奏家又不只是比赛。”贝姬笑得花枝乱颤,“听到罗贝尔的琴声,我都想恋爱了。”   符盛蓝能够得到帕格尼尼大赛评委的青睐,最重要的是他的小提琴里多了一种很美好的东西,柔软、灿烂,像蜂蜜一样,听过的人都能感觉到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特别是他巡演时演奏的克莱斯勒,不知道圈了多少CP粉,他的乐迷们都爱屋及乌,対让罗贝尔改变的另一半抱着极大的善意,包括贝姬。   所以贝姬才会提醒简一鸣。   不过骄傲的美人是不会告诉他们的,乐迷只要安静地享受演奏家的音乐就好了。   “打个赌,你听到简一鸣的琴声,你也会爱上他的。”   贝姬不信,“据我所知,小可爱决赛的两首作品都和爱情无关。”   “不是那么回事。”卫丛卖了个关子,“你猜罗贝尔是怎么沦陷的?”   “有话要说的简一鸣可是很可怕的。”   就像他高一那场无人知晓的葬礼,那种生猛的音乐感染力,亚成年的雄狮为它的亲属哀嚎,整个草原的动物无不为之一振,闻者垂泪。   而现在这头雄狮已经成年了。   贝姬耸了耸肩,“那我拭目以待。”   ——距离花赛正式开始,还剩两天。   ……   简一鸣早上去抽签的时候都是打着哈欠去的,随手一抽,抽到了第二天下午第二个上台。   里斯·诺曼抽到了第一个,他整个人颤了颤,似深受打击,简一鸣都注意到了他手指不自然地红,十个手指头似乎都被他啃出了血。   格罗佛同样在第一天的上午,但他的状态看起来比诺曼要好多了。   轮到亚当。   黑发的国王陛下脸色苍白,那双眼眸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部分的蓝色从冰层里渗透出来,呈现出漂亮的质感,足以掩盖他最近两天日夜颠倒带来的眼下青黑。当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人勾了勾唇,眼眸一扫,最后落在了简一鸣身上。   在场大概大部分人都不希望亚当和自己的序位不要靠太近,能晋级决赛的都是同龄人中的强者,强者却依旧分等级的。   只有简一鸣这家伙対亚当从一开始就从无敌意,面対他的目光依旧一如既往,友好地笑了笑。   亚当率先撇开眼神。   果然就不应该対这个小傻子有什么期待。   他的手伸进了抽签的箱子里,摸出一个小圆球,打开,看到里面的顺序亚当挑了挑眉。   他在简一鸣的后两位。   夹在简一鸣中间的选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他人的目光没有集中在亚当·比才身上,反而开始不着痕迹地观察简一鸣。   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有调查过比赛选手的人,有些还在比赛中遇到过,都是対彼此实力心知肚明的,在所有人里面,唯独简一鸣是那个意外。   他在奥赛中展现出来的实力跟他一年前在花赛的表现有一个断层的差别,进步之大一度让人怀疑是不是请人作假的程度,更可怕的是他初赛和半决赛都跟在亚当之后上台,手气差得离谱,可更离谱的是他扛着亚当的压力晋级了,还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好!   奥赛选手的讨论热度当中,亚当·比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紧跟着第二的,既不是格罗佛也不是诺曼这件事,就让不少人破防了——是简一鸣,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一鸣惊人。   而现在到了决赛了。   没有了亚当在前面,他会表现得更好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观察着简一鸣,简一鸣依旧发动他读不懂空气的技能,和亚当打招呼。而向来不给人面子的亚当,居然还能跟他聊上两句。   “亚当,你回酒店吗?”简一鸣困得不行,他直觉亚当·比才和他一样困。   亚当发现这家伙真的是缺根筋,“不,我先去练琴。”   “那行吧,我先回酒店补一下觉。”简一鸣完全没觉得亚当也需要练琴有什么不対,他准备去问问路加回不回酒店。   和乐团合奏的顺序是按照上台的顺序来的,他们是第二天的下午比赛自然是明天下午才到合奏的时间。   亚当满意他这种态度。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劳而获的事,天才如莫扎特,真正传世的经典乐章都是在他努力学习之后才创作出来的,亚当·比才能有他现在的能力自然也是通过自己的勤奋获得,可总有些人,対亚当的努力大惊小怪,理所当然地用比才的姓氏和天赋覆盖他的一切。   他讨厌这种理所当然。   “比赛的时候见。”   “比赛的时候见!”   简一鸣昨天也在琴房里练琴,要不是符盛蓝给他带宵夜,他都不知道今夕何夕,晚上回到酒店还在対着电子琴明显,完全忘记晚上什么时候睡觉。   但是简一鸣很兴奋,久违地再次迫不及待要上台,从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酝酿,和之前不同,没有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不宣泄不痛快的紧迫感,更加柔情温和,是他难以直接宣之于口,又不得不说的话。   这时候简一鸣终于感谢自己学琴了,虽然他学琴的动机很不纯,但钢琴小姐姐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想要逗猫,没成。   想让爸妈陪他练琴,也没有。   想弹琴给家人听,似乎也没有成功。   “再陪我一次吧。”简一鸣心里対钢琴说,“虽然本来应该是要我自己说的话,结果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一直拜托你好像有点狡猾,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抱着一种虔诚的心态,第二天的下午简一鸣走上了合奏的舞台。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更新! 第108章   简一鸣感觉合奏练习比他正式比赛的还要紧张,他也说不清自己畏惧的対象是什么,他不怕乐团、不怕指挥,也不畏惧舞台,可现在却像那个站在教堂门口迎接新娘的新郎,心脏在他的胸腔里过分活跃地跳动。   対了,因为钢琴。   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那么仔细认真地听过钢琴的声音。   是什么时候的事?   完全想不起来了。   简一鸣走上舞台,乐团的成员的椅子众星拱月般将那台黑色的钢琴包围在舞台中间,它就在指挥的旁边,小提琴首席的前面,只要视线放在舞台上,都无法忽略这位优雅美丽的小姐。   ……   奥赛作为钢琴界的盛事,自然有它的大手笔。   比如决赛的演出场地,就在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世界最顶级的五大音乐厅之一。又比如它决赛的合作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继承德奥音乐传统,结合古典技法和浪漫多情演奏风格,当之无愧的世界最好的乐团之一,还有钢琴,奥赛和世界顶级的钢琴品牌合作,足足有五个品牌优秀的钢琴供选手选择。   就算不提这些,奥赛还有最重磅的赛后奖励——欧洲巡演,今年更是添加了大洋彼岸美洲的场次,还有相关品牌的代言、专辑出版的机会、跟世界最大的音乐公司签约等等可以说,能在奥赛上拿到名次的人,只要坚持走在职业演奏家这条路上,就没有混得差的。*   不过这些简一鸣都不知道,他迷迷糊糊走到维也纳,关注的只有即将要跟他进行合奏练习的维也纳爱乐乐团。   决赛当中,维爱会分成两个小型乐团和选手合作,由小提琴首席和小提琴副首席带领,交替上台。   简一鸣算了半天,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支乐队,还是卫丛合奏前提醒他:“算你幸运,是门罗,小提琴副首席,指挥罗伯特,不好不坏。”   罗伯特,中规中矩的指挥家,面対维爱的两位首席   简一鸣茫然:“是吗?”   “还是你更喜欢霍内特?”   简一鸣狐疑:“都可以?”   卫丛笑了一声,“两个人技术都很好,不过対新人的态度还挺大差别的。门罗你还可能有跟他商量商量,虽然他不会管你的演奏效果,但那家伙対你们这些新人都比较包容,霍内特能力是比较强,可音乐性格也很强,跟着他,你别想有自由发挥的余地,他会完完整整按着谱子来。”   换句话说,如果选手本身不够强势的话,很容易被他牵着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可是维爱的乐团首席,指挥之下的第一人,平时就在维爱这个顶尖乐团里说一不二,面対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选手,当然不容易妥协。   门罗也没那么容易妥协,只是相対霍内特,显得更好说话一点。   音乐圈也跟其他圈子有类似的丛林法则,就是谁强听谁的,谁的名声大、听众多、能力强,就谁说了算!   即使是奥赛决赛的选手,面対维爱也是刚出新手村的新人面対满级大佬的不平衡状态,考察的就是在这种不平衡当中合作出来的音乐。   要是谁的状态都很舒服,就看不出选手的水平了。   简一鸣似懂非懂,但他也没那么在意。   比起人,音乐更重要。   卫丛一个弹指打醒了他,“记住,音乐就是人来演奏的,特别的协奏曲,你和乐团的默契程度决定了你作品的成败。”   “可是只有两小时的练习时间,有什么默契?”   “你是两小时,别人也是两小时。”卫丛说:“就算是比才也还没有跟维爱合作的经验,在这一点上,你们就是站在同一起跑线的。”   “记得好好听乐团的声音!”   简一鸣想起姚浩带他听维爱的现场,乖巧点头。   合奏练习不允许听别人的演奏,但是可以早到,简一鸣踩着上上一个选手的尾巴到,差十分钟时间,工作人员放他进后台的休息室了。   在后台的声音有点小,不过仔细听还能听见乐团的声音。   乐团的声音编织起来就像一条裙子,小提琴组和钢琴是布料,他们决定了这条裙子的款式和材质,中提琴、大提琴、音提琴是撑起裙摆的鱼骨裙撑,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是稳稳托起整首作品的关键,木管组和铜管组穿针引线,打击乐就是裙子上出其不意的小装饰,为作品增加更多的可能性。   在这中间,最重要的自然是数量最多的弦乐组,维爱也以弦乐著名,纯正的维也纳风格,弦乐浑厚,线条清晰,音色细腻。*   简一鸣闭眼仔细辨别声音,低音提琴、大提琴、中提琴、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像鱼群,数量众多的鱼形成庞大的鱼群,它们围成一个圈游动,分不清楚头跟尾,只有光照在它们身上,反射出统一的鳞光。   这就是一个顶尖乐团的实力。   简一鸣要在乐团的这些声音中找到属于门罗的声音——他是真正决定鱼群方向的人。   他那整合在一起的乐器声音重新一股一股分出来判断。   这把小提琴也不是,上一个音出现瑕疵了。   这把?维爱的小提琴副主席应该能处理得更好一点……   简一鸣闭上眼睛,把听力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仍然如同在迷宫里找出口一样艰难。   更有力、更坚定、更符合维爱的风格的小提琴……   ——抓住了!   门罗的琴声!   还有……小提琴的琴声……   简一鸣愣了愣,仿佛有一颗流星从他的脑海中划过,他的眼眸里被刹那的璀璨迷住了,却抓不住那眨眼即逝的光辉。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惜他没听两分钟,演奏就结束了。   简一鸣走进休息室的琴房里,休息室里的这架钢琴和比赛用琴是姐妹,简一鸣虔诚地摁下每一个琴键,逐一聆听这台钢琴的声音,把八十八个琴键的声音都听了一遍。   维爱的声音、门罗的声音、他的声音……钢琴的声音。   你也有想说的话吗?   简一鸣擦拭琴键。   门罗和他的乐团成员正在休息,成员们坐在后台听见霍内特的声音,都为台上的小选手捏了把汗。   “可以,这很霍内特。”   “要求真是严格。”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这届奥赛的选手让人有点失望啊,难得今年还是满额入围。”   “好像有几个挺好的。”   门罗听着成员们闲聊,没有主动加入其中,他走向休息室,打算和下一个合作的选手先打个招呼,却不见人在里面,工作人员指了指路,表示选手在隔壁的琴房里。   门罗走了过去,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内传来了一阵钢琴的声音,让他屈起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简一鸣的琴声很独特,门罗得知自己将要和他合作的时候也有了一点兴趣。   有一点,但不多。   在他看来,简一鸣是个很聪明的选手,非常擅长凸出自己的长处,可这难免就有了一点凹动作的嫌疑让门罗有一点说不清的别扭。   然而现在听来,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简一鸣上一位选手满头大汗地下来,练琴练得跟整个人在水里泡过一样。他下来遇到简一鸣,対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简一鸣回以微笑。   他坐到了钢琴面前,仿佛回到了从前,第一次学琴,被爷爷抱上琴凳,看见这台钢琴的时候,有种说不清的激动充盈着他的胸腔,近距离看才发现她是那么的美丽。   如果是演奏会,指挥会和独奏乐器演奏家商量具体的一些演奏细节,但这是比赛,乐团所有的演奏都会按照乐团以往的标准走,罗伯特确定简一鸣准备好之后,乐团就立刻进入了准备演奏的阶段。   第一乐章,快板,降B大调,奏鸣曲式。   作品的开头是乐团用一点柔和清新的引子拉开序幕,简短的引子过后,门罗作为第一小提琴的领头立刻带领着第一小提琴唱出灵动自然的第一主题,像翩翩起舞的牧羊女,站在阳光照耀的山坡上尽情歌唱,纯净典雅,又像莫扎特手下的歌剧角色,短短的两分钟演奏内,高-潮迭起,个性鲜明。   将近三分钟的乐团演奏,到最后音乐像坐上了过山车,攀爬到了最高峰俯冲而下,有趣刺-激,然后,作为独奏乐器的钢琴才发出了她的第一个音——她稳稳地接住乐团给予的力度,像艺术体操的赛场上,选手稳稳地接住队友抛过来的器材,如此自然而然,衔接顺畅,动作轻柔地化解了刚刚俯冲下来的力度,而且演奏丝毫没有变形。   第一个音,在场的所有乐团都忍不住给简一鸣一个眼神。   这是第二乐团练习到现在第一个接住了他们音的选手。   这不是普通的乐团,这是维爱啊!   算上第一乐团的人,到目前为止第三个,他们相信还有第四个,亚当还在后面呢。   但也仅限于此了。   单轮和乐团的承接表现,简一鸣的实力就可以排到前四。   钢琴顺着乐谱一路往下演奏。   明明都是顺着乐谱进行,可钢琴和乐团的声音却显得格外默契——格罗佛和里斯都没有出现过的默契。   门罗作为第二乐团的第一小提琴首席,默默在心里挑了挑眉。   虽然他期待的神奇音色没有出现,可这种不该出现的默契,更让他感到好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以前,在肖赛上拿到冠军的人,也没有混得差的。不过现在,这句话被打破了……唉。   *百度说明。   +   半夜来了半夜来了,现在还是周一!   下章就要决赛了(抱头) 第109章   合奏练习之后,简一鸣回到酒店里一头撞进了被子里。   太累了。   累到整个人不想吃饭不想说话,灵魂都要从嘴巴里飘出来的累。   高强度的练习,指挥和乐团的人为了避嫌,都不会特意和他说话,合奏的整个过程都有录像录音,所有的信息都必须简一鸣从他们的琴声当中去获得,既要听到他们的声音,又要平衡自己的钢琴,让简一鸣感觉自己像划着独木舟在茫茫大海上,要注意风向注意海浪,生怕一个盖头浪打过来就翻船了,还要看周围有没有其他危险,他只有一条弱小无助的独木舟,来条大一点的鱼都能把他撞翻,可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他最终的目标——保持小舟平衡的同时还得捞条鱼填饱肚子,他有指挥这片大海表达自己的理想。   能当指挥家的人果然都是神!   简一鸣最终得出结论。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干到底给别人留下了多大的冲击,意识到他意图的门罗都被他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乐到了,而提早过来等着合奏练习的下一个选手,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一点边,也被他吓到了——可怕的不是他有这个意图,而是他真的做到了。   在简一鸣自己看来还差得远,但在这位选手眼里看来是做到了。到现在,那名选手都想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确认了这又是一个牲口,不是人!   有了这个认知,他反而放松了下来,没有抽签时的天崩地裂了。   前面的不是人,后面的不是人,不是他的问题!   符盛蓝没法去练习现场听,带着晚饭过来看简一鸣。   大男孩趴在床上累得不肯起来,他好笑地坐到他旁边,仔细地给他按-摩手指。   钢琴生一天练七八个小时的琴都是有的,但自己练习跟和乐团合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强度,练习前的热身和练习后的舒缓按-摩就是延长职业生涯的重要法宝了。   简一鸣被他按得昏昏欲睡,又舍不得睡着,扭过头来望着符盛蓝。   符盛蓝抬眸,绿眼像被摆在玻璃展柜里的宝石,潋滟动人,清清楚楚地映着简一鸣的样子,看得简一鸣快乐地嘿嘿笑起来。   “傻笑什么?”   “稍微有点开心。”   “嗯?”   “反正有点开心。”   简一鸣很少有这种时候。   很累,但是很充实,他有明确的目标,也有试错的成本——会有人一直注视着他,只有他一个。   他是独一无二的。   这让简一鸣感觉到异常的安心。   为了配得上这份待遇,简一鸣愿意付出所有的努力。   “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当你的学弟好了。”今年不能破格录取,简一鸣已经想好明年再来考试了。   符盛蓝没听清楚他的嘟囔,当他侧头打算靠近一点听的时候,得到了狗狗简的一个蹭蹭。   头发扫在了符盛蓝的脖子上,带来一阵痒意,符盛蓝干脆抱住他作乱的脑袋,拉过他的手继续给他按-摩。   “疼疼疼!”扭曲的动作让小简同学叫了出声。   小符同学这才放过了他。   “蓝蓝你之前是学过擒拿吗?”   符盛蓝问:“怎么了?”   “要是刚刚我们是站起来的,我就要被你摁在地上了。”   “没那么容易,起码我还得加上膝盖顶住你的后腰才行。”小仙男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可怕的话。   小简同学根本没在意,他感觉自己发现了华点:“所以你果然学过!”   “你的重点是这个?”   “因为关于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嘛。”   符盛蓝被他突然撩一下,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等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果然是个天然。”   就是不知道算天然呆、天然撩、天然黑,还是天然清澈的愚蠢。   符盛蓝戳戳他的脸颊,简一鸣闭着眼睛,发出小小的唔声,扭头埋进被子里藏了起来。   ……   奥赛决赛的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   比赛还有最后一个下午就结束,已经因为奥赛连续加班半个多月的评委们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接下来还有决赛评选的问题,但他们相信这都不是太难选择的事,并且开始期待接下来放假回家了。   评委们聚在一起,自然不可避免地开始讨论谁能站上奥赛的领奖台。   “果然,到最后还是要看比才的发挥。”   “决赛格罗佛的协奏曲表现得挺好的。”   另一个评委表示不同意:“毫无新意,死气沉沉。”   “但也比诺曼表现得好了,他决赛实在是太紧绷了。”   “听说他小姨来了。”   周围的人心里都涌起了叹息声。   里斯·诺曼父母早逝,年幼的孩子就被他的小姨抚养长大。因为诺曼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非凡的音乐天赋,所以他的小姨早早放弃自己原本的职业,作为他的经纪人活跃,到现在,他们全家的收入都依靠诺曼的演出。以前还好,近年来随着比才的强势出现,严重影响到他的演奏会,诺曼的小姨就沉不住气了,屡次公开表示对比才的不满,直接和比才对线,甚至试图拉上诺曼公开表态。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行为给诺曼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听说那孩子现在天天练琴十二个小时以上。”   也有评委说:“我很同情他,但比赛就是比赛。”   “确实,看来无论如何诺曼和冠军都无缘了。”   也有人偷偷看向了坐在角落的克劳德和安达,小声提醒各位同事道:“奥赛又不一定会出现冠军。”   其他人一阵沉默。   在决赛里,评委会主席和副主席依旧拥有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只要克劳德和安达不点头,这届奥赛就是第四届没有冠军的奥赛。   “你们说,比才可以吗?”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小声问道。   “当然可以。”说话的是雷肯多夫,正统德奥音乐学派出身的演奏家力挺比才,“有谁能比他更懂莫扎特、更懂奥赛的意义?”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不敢公开说反对的话了。   谁都知道这小老头出了名固执,对学派和出身很看重,先是看好诺曼,诺曼确实不行了,就走到比才那一边。一起做评委,他们并不想因此和他起争执,哪怕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看法。   玛莎·安达笑呵呵地听他们聊天,包括一直力挺本地选手的雷肯多夫,但并不插嘴,手里的手机正挂在论坛上奥赛的论坛现在正值浏览的巅峰,每分钟都能刷出上百条评论,老太太正带着她的老花眼镜,看这些网友在网上的讨论。   克劳德作为评委会主席也不好和其他评委随意聊天,他干脆就坐在安达身边。“论坛有什么好看的吗?”   克劳德是个现充,很少上网,论坛都玩不转,就会看看官网信息,论网络冲浪,三个克劳德都没有安达玩得溜。   老太太狡黠一笑,“可比你们这群老头子有趣多了。”   实际年龄比安达要小十岁的克劳德:“……”   “开玩笑开玩笑。”玛莎·安达不愧是被称为“继承了莫扎特灵魂”的演奏家,就算变成了老太太,也是一个风趣可爱的老太太,她说:“你们这群人还只会盯着那三个人的时候,年轻人们的耳朵可比你们好多了。”   老太太一个地图炮,同样在射程范围内的克劳德也不敢反驳。他小声问:“简一鸣?”   戴着老花眼镜的安达挑了挑眉。   克劳德表示:“最终还是要看他下午的表现。”   “我还挺期待的。”安达说:“门罗和罗伯特对他的印象都挺好,难得见他们居然能放弃地域、出身、派系的偏见。”   克劳德知道老太太说得是谁,但他不好点明。   他们两个人的差别,大概就是为什么安达会是副主席,而对方还是评委成员的原因了。   “说起来那孩子,好像是卫的弟子。”安达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就开始看克劳德笑话。   在其他人面前也称得上德高望重的克劳德,在老太太面前也不过是个年轻后辈,他立刻表示:“我和卫丛的问题,跟后辈可没关系。”   安达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然后克劳德才想起来,他最开始会和卫丛呛声,就是新生代演奏者的方向问题才吵起来的,而作为他学生的简一鸣,很可能也继承了卫丛在这方面的想法。   克劳德:“……”   他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还是郑重表态:“总之,一切都以比赛表现为准。”   安达说:“别那么紧张,我又没说你会偏心比才。”   被安达明里暗里花样调侃了一通的克劳德,已经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   下午,简一鸣在后台等待。   他是下午第二个上台的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很紧张才对,就像他初赛候场的时候一样,紧张到呼吸不过来都很正常,但现实却是,他现在的心情比前面两轮都轻松多了,不是那种因为比赛马上要结束的轻松,而是因为目标明确,所以不再对奥赛心生畏惧。   他有点懂宗半雪的心情了。   好像又回到了高一演奏考试的后台,那个时候的简一鸣没想过考试,也没考虑过考试成绩,一心一意只想着走到台前,完成自己的演奏。   演奏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至于其他的……弹完再说。   于是等简一鸣上台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同。   弹幕里安静了一瞬,马上就有人开始刷密密麻麻的内容:“好强的气势!”   “我喜欢他的眼神,第一次感受到了黑眼珠的魅力!”   “气势和之前的选手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像狼一样。”   网友还在发表关于他外貌的评论,简一鸣走到了舞台的中央,在乐团的包围下,走到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鞠躬站起,忽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小小地惊讶了底下的听众和评委。   今天状态很好。   简一鸣坐到了钢琴面前,朝着指挥罗伯特点头示意。   罗伯特都小小的惊讶了一瞬。   现场演奏往往和演奏者的状态息息相关,简一鸣今天的状态高昂,明显比合奏练习的时候要好太多了,让他都情不自禁开始期待了起来,待会的演奏会是怎么样子。   或许会远超一个比赛演奏应有的样子。   莫扎特的《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绝境之中诞生的花朵。   开场照样是乐团的演奏,同样的乐谱同样的音符,却比前天练习的时候要更好了,或许是因为坐在了金色大厅的现场,或许是被简一鸣感染了,总之维爱的第二乐团展现出超出日常的水平。   “是我听错了吗?怎么感觉门罗很高兴?”   “跟上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天呐,维爱演奏得这么好,叫选手怎么办?”   乐团表现得好是好事,就怕选手的水平没跟上,拖垮了整场演奏。   被人担心的简一鸣坐在所有声音的中心点,他听到了乐团的声音,低音提琴、大提琴、中提琴、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还有门罗的小提琴。   门罗的小提琴本身就价值不菲,它的音色远超它的价格,细腻温柔,在门罗的手下每根琴弦都在尽情歌唱。今天的门罗比练习的时候要更兴奋了一些,这样的情绪被极力控制住,还是微微投射到了他的音乐里,让乐团的声音也更加活跃了。   所以轮到我的时候——   简一鸣摁下了第一个音,开始了他的演奏乐段。   罗伯特有一个瞬间都想回过头来看看,确定坐在自己身后的是不是还是那个简。   ——太神奇了。   音色完全不一样,仿佛和上一个人弹的不是同一架钢琴,就连和两天前的他都不一样了。   那种空灵的音色,比夜莺还要婉转,比百灵鸟还要动人,但他不是纯粹的欢乐,就像莫扎特写这首作品的时候,他也不是真正的无忧,有一点说不清楚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有点分量,但不沉重。   了解这首作品的罗伯特知道,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内核应该是作曲家关于死亡的思考,对生死的探索。莫扎特放弃用沉重、宏大的主题描述死亡这件事本身,而是把焦点放在了“死后的世界”上,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纯然和幽默想象。   人们常常说境界有三层,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K.595应该就到了看山还是山,甚至还更跨越了一层,想象山背后的海。   罗伯特听过很多人演奏的版本,还是第一次听到会有这样演绎的想法。   他这一刻,特别想知道玛莎·安达是怎么想的。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想知道听到这样的安达是什么态度,然而老太太坐在评委副主席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谁也不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更多的想法。   只有和老太太非常熟悉的克劳德猜测,她或许也在惊讶,就是因为情绪有起伏,面上才越不能有一点显露出来,不然明天的报纸上就能见识到那些无冕之王们“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绝技了。   而全场的人里面,只有安达准确抓住了简一鸣演奏的核心——关于爱的表达。关于痛苦和死亡的内核用爱包裹着,演奏者倾诉他的爱意:我对你的爱超越一切。   年轻,但不是轻浮许下的诺言,安达甚至从里面品尝到了一点爱情的甜蜜。   这么丰富多重的内涵啊。   非常、非常地神奇。   安达不知道她有没有正确理解简一鸣的意思,但音乐的本身也不需要正确答案。她只是惊讶于对方居然能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对简一鸣进行评估。   如果说第二轮只是让她对这位小伙子有了兴趣,感觉他是可塑之才,那么现在她只能感慨,年轻一代已经出来了,卫的眼光真的太好了。   K.595演奏立足的点有很多,有些人是死亡,有些人是绝望中的花,有些还聚焦到莫扎特本人身上,尽情地展现他典雅纯净的音乐,但是用“爱”来表述,安达还是第一次听。   而且……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单纯用听觉去捕捉音乐当中的所有信息。   他不只是用钢琴,还把门罗拉上一起了,弦乐组的领头羊被套住了脖子,相当于整个弦乐组被绑到了他的船上。安达相信,如果给他再多一点和乐团练习磨合的时候,他还能把木管组、铜管组和打击组拉上。   现在安达是真的可惜,比赛合奏练习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要是后面能开演奏会……   她忽然想起来,如果是今年奥赛的冠军,说不定真的能和维爱合作。   如果这一届奥赛有冠军,这就是奥赛二十年以来唯一的冠军。   安达都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了。   在此之前,她觉得简一鸣优秀,但绝没有想过他能优秀到拿冠军的程度,就连比才,安达都不觉得他达到了她心目中奥赛冠军的水平。   安达脑子里乱了几秒,马上她就放弃深入思考了。   还是音乐更重要——要是现在没有仔细听,就只能回头听回放了。   无论怎么优秀的收音设备和音响,都不能百分百完全收录演奏者的音乐,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简一鸣的音乐对她来说已经到了“不能错过”的程度了。   第三乐章,快板 ,降B大调,回旋奏鸣曲式。   轻盈优美的第三乐章,简直像芭蕾翩翩起舞,乐团和钢琴之间亲密无间,一问一答,一和一唱,从高昂到低语,配合完美得不像骄傲的维爱和尚未出道的新人之间应有的合作。   整个乐章的高-潮,还是华彩的部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期待简一鸣会带来什么样的华彩。   --------------------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眼中的狗狗简:高大!帅气!威猛!   狗狗简中的自己:嗷呜,弱小可怜又无助QAQ我要奋起直追! 第110章   莫扎特《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是莫扎特创作的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卧病在床,缪斯女神即将召唤他离去,然而音乐家仍然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创作,写下了这部作品。   作为莫扎特成熟期的作品,K.595第三乐章的华彩称得上是钢琴协奏曲中华彩的典范,后人创作的华彩能与之比肩的寥寥无几,考究而精细,既遵从了华彩乐段的原则,有出色的炫技部分,也有抒情如歌的表达,又非常切合作品,运用七和弦的特殊音效,将乐曲推向了高峰。   熟悉这首曲子的人都在期待简一鸣的华彩,这是协奏曲中独奏乐器的高光时刻,也是第三乐章的高-潮部分。   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演奏状态火热,所以对莫扎特有自己独特理解的安达很期待简一鸣的华彩。   你会怎么选?会使用莫扎特原本就极其优秀的华彩乐谱吗?还是用自己创作的华彩?……会即兴创作演奏吗?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安达自己都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期待值过高了。   比赛的华彩虽然允许自由发挥,但实际上这个“自由”都是打了双引号的,大部分的华彩即便是选手自己创作、没有老师的参与点评,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可以叫创作,但不能称之为即兴。   安达也体谅这种做法,毕竟现代音乐比赛不比从前的模式,年轻的演奏家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和知识积累,在这么重要的赛场上即兴,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舞台太不看重,又或者选手傻乎乎的。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莫扎特呢。   钢琴与乐团结束对话之后,安达数着时间,但第255小节时,钢琴弹下琶音型群,到半终止于属音时,就到达了第三乐章的高峰——华彩部分。   除了钢琴的声音,再也没有人在演奏了,灯光依旧照射在台上的所有人身上,但听众炽热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依旧演奏中的唯一一个人身上。   全场只有钢琴的声音。   安达心中最不可能的选项,有人选了。   自创的华彩,而且完全能听得出来的即兴——他无视了舞台,甚至也无视了听众,在自我而任性地,对着在台下的某个人,专注地倾诉着爱意。   承接了莫扎特的风格,清透得跟山间能一望到底的溪水一样,又如此多彩美好,宛如山边傍晚绚丽的晚霞,自然而然地流淌倾泻,不带半分娇柔捏造。   安达终于也绷不住表情笑了起来。   少年意气。   可是又那么美好,非常贴合他的演奏表达和内容。   就是比安达想象中的还要更棘手一些,已经能想象到今天晚上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   安达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简一鸣的演奏,此时此刻的她无法全神贯注享受音乐带来的乐趣了,因为这个意外选择,作为评委会副主席的她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仔细倾听、分析、思考他的整个华彩演奏才行。   虽然增加了工作量,但安达的心情意外地美好。   所有选手都中规中矩地比赛就没有意思了,还是要这样偶尔爆发出惊喜,才能刺-激到评委和听众!   不管到最后拿不拿奖,简一鸣都会是今年这一届奥赛当之无愧的爆点吧。   为年轻人的勇气鼓掌。   每个评审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坐在她旁边的克劳德则从更高更宏观的视角来理解选手的演奏。在克劳德看来,简一鸣之所以能和乐团的演奏匹配,不是因为他征服了门罗,而是因为他的音乐里也有明显的维也纳气息。   在维爱呆了超过十年,门罗的身上有着明显的维爱印记,维爱遵循奥地利音乐传统,长年累月浸泡在维也纳这座音乐的城市之中,和简一鸣音乐里的维也纳气息相呼应,自然表现得比其他选手更好。   问题也在这里——简一鸣才在维也纳呆了多久,其他人又在维也纳呆了多久?   可怕的感知力!——这也是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天赋。   事到如今,克劳德不得不说,安达有句话说对了,卫丛那个家伙的眼光真的是该死的好!   底下的听众就没有评委们想的这么多了,他们是来享受音乐的,又不需要打分评选。   有部分熟悉乐谱的人意识到这是自创华彩之后都非常吃惊,可很多他们就无暇顾及其他,被简一鸣干脆利落地拉进了他的演奏世界里。   用什么来描述他们的感受呢?用宝石来形容过于冰冷,用萤火虫来比喻又太过渺小……   有的人觉得,这段华彩像人在寒冷的冬天里泡进了天然野地里的温泉,恰到好处的温度打开了他们的每一个毛孔,荒郊野外没有人工休整得那么整齐干净,还能感受到温泉底下的细砂碎石,可无不妥帖舒适,抬头还能看见灿烂的星空,星星组成的银河悬挂在所有人的头顶。   有些感知更敏锐,更了解音乐和这部作品的人,则被他那种真挚炽热的感情打动了,融融的爱意包裹住了原本冰冷的内涵,让莫扎特本身空灵中萦绕着丝丝哀伤的内涵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病床上的莫扎特,或许也是怀抱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意离开的吧。   太美好了。   接近乐章结束的部分都如此美好,音乐中没有流露出分毫叹息,可听众的心里却感觉到了一丝丝哀伤,是那种时间逝去,也无法挽留美好的忧伤。   站在台下的亚当·比才原本还坐在休息室等待,这里只能隐约听到演奏的声音,然而第一乐章演奏到中途,他就从休息室走到候场区域,工作人员本来想上前提醒,被他一个冷漠的眼神镇住,不敢说话了。   他抱臂靠在墙边倾听。   没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想什么。   还有一些,感同身受的人,则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比如坐在简绍旁边的简章。   他想起了亡妻。   中年男人的眼泪流得停不下来。   化用一下白居易的诗就很合适了: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三十岁。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简绍也是神情复杂,没等到他更多的感慨,就被哥哥的啜泣声打断,简章无声能哭出一个鼻涕泡,儿子都那么大了,人还想小孩子一样。他一边嫌弃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于女士曾经对简一鸣吐槽她两个儿子,一个活得糊里糊涂,一个活得太过精明。只能说于女士真的是亲妈。   符盛蓝和他的爷爷罗贝尔老爷子也坐在台下。   符盛蓝入座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爷爷要来,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已经好几年没有离开柏林了,没想到临近开场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拄着拐杖坐在符盛蓝旁边的位置,把一向稳重自持的符盛蓝都吓呆了。   严肃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没有半点笑容,仿佛就是个普通的听众,坐在了他该在的位置,后面符盛蓝想和他说话,都被老爷子用眼神制止。   第一位选手演奏的时候,符盛蓝还非常紧张,手心都要出汗了,比自己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结果等到简一鸣登台的时候,他就把老爷子给忘了,连爷爷看了他好几眼都没有注意到,全心全意盯着台上的人,眼睛亮得跟台上的射灯相辉映。   罗贝尔老爷子这时候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对里奥的喜欢最开始源自于那双继承妻子的眼睛,后来是喜欢上了这个玲珑心的孙子,也正因如此,得知里奥有了喜欢的人之后,老爷子才要来亲自来。   他要来亲自确认,确认里奥的感情,也确认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罗贝尔老爷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着重关注台上的简一鸣。   外表是可以的,老爷子挑挑剔剔。钢琴弹得不错,水平也可以,以后再怎么样,起码配得上给里奥伴奏。   不过老爷子对他绝对喜欢不起来,因为现在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孩子更喜欢对方,费劲心思把他带来奥地利,给他优越的练习环境,推他上奥赛的舞台,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台上,看他登上世界比赛的冠军位置。   他们罗贝尔家什么时候教过孩子做这种亏本生意?   他这辈子的亏本生意只在他妻子身上做过!   年纪大了之后,罗贝尔老爷子就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铁石心肠的家主没那么容易被音乐拉进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可是最后一段的华彩,确实让他想起了妻子。   她大概会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吧。   刚刚开始生气起来的老爷子,忽然又释然了。   现场听的人都有那么多的想法,更别提直播上的网友们了。简一鸣的即兴华彩一出来,晚上就开始炸了锅,留言再也不是一条一条密布整个屏幕,而是大段大段的发言重重叠叠覆盖,文字多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屏幕。   第一首莫扎特之后,第二首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被称为“世界上最难演奏的作品”,名副其实的高难度,从表达、意象到技巧都难度极高,没有一个演奏家在弹完拉三之后不大汗淋漓的。   简一鸣也不例外。   弹莫扎特的时候,他还有一点空余能够琢磨一下表达和自我,弹拉三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扎进了拉赫的世界里,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又像挖煤的工人,勤勤恳恳、认真努力,生怕一不小心,石头就掉下来了,挖的煤也塌了。   溜过来坐在卫丛旁边的王曦,满意地听见简一鸣把演奏的那根弦绷到最后,总算没有白费那些弹贝多芬奏鸣曲的日日夜夜。   不过别人弹完拉三,一副虚弱到马上要晕倒的样子,简一鸣弹完拉三,快乐无边际,他动作夸张地朝着听众鞠躬,朝着评委鞠躬,没有蹦蹦跳跳,胜似蹦蹦跳跳,好像还能出去跑十圈,看得王曦拳头都硬了,很想给这小子一个爆粟让他老实点。   还在比赛还没结束呢!   底下的听众都愣了愣,然后哈哈哈地笑起来,边笑边给他鼓掌,欢送这个厉害又可爱的选手下台。   不得不说,简一鸣真的是以他特有的姿态出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简简吟》,原句是“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十三变三十,各位宝不要背错了。   +   本来是想要昨天更新的,结果要感冒,头晕晕的,真的没写完,   今天也没写完……大概还有一章,下章夺冠!   明天不确定能不能更新啊,我努力努力吧。 第111章   决赛之后本来也是有一个在后台过道里的采访环节,所有选手都会在决赛演奏之后经过这里回到后台,顺便在这里接受采访的,记者们也早早就等在这里,随时随地捕捉那些出来的选手了,可惜谁都没想到还有一个伪运动员简一鸣。   就算没有打排球,简一鸣仍然是天天溜趴金毛、抱着金毛负重跑的人,他弹完拉三下台之后,一腔兴奋无法宣泄,直接忘了之前说的采访,以一个百米冲刺的姿态,像一阵风一样跑回后台,一群扛着录像机、照相机的无冕之王们居然完全追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从机器里看到对方的背影。   这似曾相似、该死的背影!   花国《爱乐》的外派记者就挤在这群人当中,痛苦地看着他唯一的目标扬长而去,徒劳地伸出尔康手。   如果不是礼服限制了简一鸣的发挥,其实他还可以跑得更快。   简一鸣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只是此时此刻非常想见到符盛蓝。   登上舞台之后,他就很想见符盛蓝,可惜舞台的灯光设置下,他根本看不清底下的人,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他在某块区域,那一刻,符盛蓝的眼里必定只有他一个人。   他如此坚信着。   简一鸣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居然会那么坚信这一点。   这让他更想见到他了。   他跑过走廊,穿过后台,直奔音乐厅的门口,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好像有无数人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简一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通道里,黑暗的通道,强烈的光从出口处照射进来,剪出了一个人影——是符盛蓝。   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路跑到这里的简一鸣脚步放轻,然后再次逐渐加快,刚开始是快步走,后来几乎是冲着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对方。   “我好想你。”简一鸣声音闷闷的。   符盛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   他刚才看着简一鸣谢幕,沐浴在灯光之中,享受着数千名听众掌声的时候,忽然感觉他好像离他很远,符盛蓝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把他拉下来,圈在只有自己的琴房里。符盛蓝都有点不理解自己那一刻突然爆发的想法是什么心情,好像有点高兴,更多的是酸酸的、软软的,以及一种未知的恐惧,所以他走了出来,单纯地想透透气。   他忽然也很想见他,不过理智清楚地告诉他,简一鸣这个时候应该在接受采访,然后他要换衣服,说不定还会在后台等亚当出场,听完对方整场演奏才会出来。   这很正常。   可是他听见了脚步声,急促的、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时,就有一个人扑上来抱住他。   像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惊喜撞进了他的怀里。   简一鸣埋头在他颈间,符盛蓝也靠在他的身上,他笑了一声,“我突然也很想见你。”   刚刚在台上发光发热、镇定得不像初次登上大舞台的人嘿嘿笑了起来,捧着符盛蓝的脸,拨开了他故意留长的刘海,汗津津的额头碰着他的额头,黑色的眼睛里亮得像夜晚的星空,银河璀璨,他们近距离的对视,简一鸣笑嘻嘻地说:“那我们就是心有灵犀啦。”   符盛蓝也被他感染了,几分钟前那点隐秘的不安和阴暗的想法如同清晨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我们心有灵犀。”   “我前两天过生日了。”简一鸣忽然说。   符盛蓝不解,但是他顺着简一鸣的话:“之前忙着备赛没时间,之后我们一起庆祝。”   “那以后所有的生日我们都一起庆祝。”   符盛蓝愣了愣,还是应下来:“嗯。”   “所以我已经成年了。”   符盛蓝:“对。”   “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一天比一天喜欢你。”   符盛蓝设想过很多他们捅破这张纸的场景,无数的场景里面从来不包括简一鸣演奏之后跑到音乐厅门口的这个选项,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他也裂开唇笑起来,笑得像个几岁的孩子。   “我好像也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简一鸣人都晕了。   所以说,天呐,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说出那么讨人喜欢的话呢?   他说的所有话都是他想听的。   符盛蓝笑了起来,反客为主,亲上了那个傻乎乎的人。   果然,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的莫扎特,同样喜欢这个人。   简一鸣被一个简单的吻亲得晕乎乎,脸上挂着梦游一样的笑容飘回后台换衣服,然后再飘出来,完全不在意自己奥赛什么成绩,只想和符盛蓝在一起天荒地老。   简一鸣还见到了符盛蓝的爷爷,狗狗简摇着不存在的尾巴,靠在符盛蓝身边,一点都不畏惧老爷子的冷脸。   “反正他肯定欺负不到我!”简一鸣对符盛蓝信誓旦旦,“因为我会一直喜欢你呀!”   符盛蓝沉默了半晌,居然无法判断简一鸣的智商到底算升了还是降了。   ……   选手过得很开心,评委就很头疼了。   因为简一鸣这匹突然拔足狂奔的黑马,把不少理所当然觉得亚当·比才就会是冠军的评委踢得人仰马翻。   其实别说是那些从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评委,就连克劳德都觉得意外,唯一有所预料的,或许只有玛莎·安达。   赛后的评委会议室里,各大评委吵成一团,唇枪舌剑,吵得克劳德头都疼了。   安达倒好,仗着年纪的借口溜出去休息了。   克劳德后面出来上洗手间,经过酒店的休息室,从门缝里看到了老太太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台灯旁边,安静地翻书。   克劳德上前敲了敲门,安达低头让老花镜自然垂下,抬眸看他,笑道:“终于知道出来了?看你的样子吵得够呛的吧。”   何止吵得够呛,简直要翻桌打架,大家一起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了。   克劳德也不得不苦笑一声。   说到底,吵来吵去就是因为,大家谁也没想到今年会跑出一匹黑马,打破了原本平衡的领奖台结构,几乎所有评委在来之前的预设都是比才、诺曼、格罗佛三个人,就看各自的表现决定名次,后这两现实却是诺曼现场降等,格罗佛平平,比才表现得好,又不足够地亮眼。   最亮眼的居然是来自东方、在欧洲完全查无此人的简一鸣。   他的技术、他的表现、他的胆量,甚至他的性格都俘虏了听众,现在奥赛官网上的投票数,简一鸣已经压过比才一头了。   “今晚到底有多少人破防了?”   安达还能笑得出来,克劳德就笑不出来了。   现在会议室内的人分成了好几派,原本支持比才的、看眼诺曼无缘领奖台转而支持比才的、支持欧洲选手的几类站到了一起,拱卫比才,其他由于各种各样原因转而投向简一鸣、单纯喜欢他的、单纯反对支持比才的,则投票支持简一鸣。   前者以雷肯多夫为首,后者群龙无首,胜在人数不少。   克劳德头疼地揉揉眉心。   “比起这点无关要紧的吵架,你应该要看得更远一点。” 安达说:“还记得你和卫吵的那场架吗?”   克劳德静了静。   他和卫丛爆发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架,表面上是因为小崽子们乱弹琴引起的,后来发展成了音乐理念的争论,而且由于影响力的扩大,逐渐影响到了未来音乐走向的基调。   “现在和当时,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安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简一鸣和比才,跟当年的卫丛和克劳德何其相似,身份、地位、出生、理念……他们代表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还是一种倾向。   现在,抉择的天平重新放到他的手里。   克劳德又沉默了,他问安达:“您看来……”   安达笑了笑,“我喜欢谁,你还看不出来吗?说真的,亚当那小子还差了一点意思,你不觉得他有些懈怠了吗?”   她也不需要克劳德回答,自问自答道:“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努力不勤奋了,可是他有一种精神上的惰性了。”   “他不是那种能从生活中汲取前进能量的人,他需要竞争和刺-激,现在不就出现了很好的竞争对象和刺-激源吗?”   “而且我觉得,要是简没有拿到冠军,又有人叫嚣奥赛黑幕了。”   老太太俏皮地对克劳德眨眨眼。   克劳德被她调皮了一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简一鸣拿了冠军,比才的粉丝也会喊黑幕啊!   现场的评委吵到了深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决出胜负,克劳德和安达都没有表态,临近要公布结果了,赛委会的人过来催促,所有人发动最后一轮投票。   安达坚定不移地摁下自己选择。   轮到克劳德。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的名字之中游移。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其中一个名字。   ……   选手们再次齐聚音乐厅大堂,在这里,今晚将会公布这一届奥赛的最终结果。   今年在这里,会诞生奥赛久违二十年的冠军吗?   第一名会是谁?亚当·比才?简一鸣?   里斯·诺曼和霍伊尔·格罗佛的名次到底怎么样?   还有其他惊喜吗?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记者心中,他们看起来比参赛选手还要紧张。   之前才游刃有余的人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亚当还好,从他的表情里只能看出来他对拥挤人群的厌恶。诺曼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站在他家长的身边,垂着头,之前围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了。格罗佛也紧张,他之前还有余力面对身边的女孩和记者,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难得冷场了。   简一鸣也紧张了起来,他站在符盛蓝身边,看着克劳德从后台走出来,站在了麦克风前面,拿出了手里的信封。   信封里面写的就是最终的决赛名次。   十名选手里,最多只有四个人的名字会写在上面。   简一鸣放轻了呼吸,和所有人的目光一样,都聚焦在了他的手上,看着他打开信封,拿出卡片,然后开始念第一个名字。   “第三名——霍伊尔·格罗佛。”   格罗佛身边的女孩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欢呼起来。   格罗佛脸上带着微笑,好像有些高兴,又带一点遗憾,表情生动满分,实际上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现场响起掌声。   克劳德清了清喉咙,示意其他人安静,接着念道:“第二名——”   简一鸣握住了符盛蓝的手,符盛蓝的手指灵活地插-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握。   “亚当·比才。”   现场顿时涌出了掺杂着惊喜、遗憾、失望多种情绪的声音,有人立刻朝着评委喊不平,亚当·比才本人却显得格外镇定,神色看不出变化,其他人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窥视到他的情绪,只是等议论过去了之后,他的目光从会场的那头穿梭到这头,看向了简一鸣的方向。   现场再次维持秩序。   没有念到名字的人翘首以盼克劳德的下一句话,是念名字,还是残忍的“本届奥赛没有冠军”呢?   “第一名——”克劳德站在台上,扫视底下的每一张脸,找到了那个已经紧张得靠着符盛蓝,开始朝漫天神佛祈祷的简一鸣,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简一鸣决赛的时候那么开心地下台,还是让克劳德有点不爽的,今天再看他那个样子,克劳德的心情终于愉快了起来,故意拖长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一鸣·简。”   简一鸣有一个瞬间根本听不出自己的名字。   “让我们恭喜他!”   简一鸣瞬间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他的眼前被一片白光照射,一度亮得睁不开眼,大大小小的话筒递了上来,现在的简一鸣,就是今晚的主角。   他只是一个松神,符盛蓝就被热情的记者们挤开了。   说不清的话涌进他的耳朵里,简一鸣根本听不出谁跟谁在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符盛蓝站在包围圈外面看,中间的简一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挡得严严实实,见不到人了。   他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可是当想象来到现实的时候,符盛蓝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符盛蓝觉得音乐厅里人太多了,他准备走到外面透一口气。   此时不知道谁提问了一句,简一鸣的声音从那头传到了这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所以,我已经恋爱了!”   符盛蓝惊讶回头。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今天还不到正式采访的时候,我们明天将进行颁奖典礼和演奏,有问题请明天在采访会上-访问!”   工作人员也出来维持现场秩序,让简一鸣得以在人群包围中脱身。   只见他坚定不移地朝着符盛蓝走去,在众多人的目光中牵住符盛蓝的手,然后走出了音乐厅。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估计会修修,总之正文完=v=   现在2:43,脑子一片浆糊,睡了睡了。 第112章   1.关于采访   听到了这个消息,记者们齐齐愣了两秒,就是这两秒的时间,两个人就跑了个没影,他们十几二十个人居然都没找到人。   “跑得也太快了,这小子不是刚刚才弹完拉三吗!”长年累月扛着摄像机跑的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肥胖的身躯和昂贵沉重的机器注定他跑不快,别说追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他就连同行都跑不过,属于同行里面的垫底。   什么时候音乐圈还要追人采访了,明明这是隔壁狗仔才干的事!   而且他想起简一鸣之前的采访,有种“这可能不是最后一次”的可怕预感。   事实证明他是没错的。   后来有一次,一个记者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会跑的时候,简一鸣露出了一个“诶嘿”的笑容说:“亚当说,不想接受采访的时候就可以跑掉的呀。”   简一鸣和亚当·比才,当日荣登最难采访的演奏家榜单,年纪轻轻就和其他难搞的艺术家一起成为记者们严防死守、穷追猛打的对象,不知道多少人为了他们练长跑,一肚子吃喝玩乐养出来的肥肉都没有了,个个堪比体育频道记者。   好事者把简一鸣的话拿到亚当面前问,年轻的国王陛下闻言,那双蓝瞳扫过来,看起来居然还心情不错,嘴唇勾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转身离去。   2.关于赛后   奥赛现场,过大的惊喜就成为了震撼,记者们不约而同地追向冠军,给了克劳德从容的退场机会。   安达站在后台等他,已经准备好万一现场反应不好就要去救场的准备。   “看来有惊无险?”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的克劳德给她一个眼神,已经不想说话了。   现场的记者在简一鸣跑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回头去找亚当,可是法国人也早就没了踪影,剩下获得季军的格罗佛因为被他的“朋友”包围脱身不开没能立刻走掉,于是他就成为了记者的目标对象。   路加不在记者的射程范围,正好方便他看戏。   看到简一鸣夺冠,路加心情好得像自己夺冠一样。   事实证明卫老师是对的!现在就连克劳德和安达都承认了!   头号迷弟欢天喜地。   简一鸣获得奥赛冠军的事,威力不亚于当年第一个原子弹爆炸的时候,起码在音乐圈来说是这样的。   就连美国的流行音乐圈听说了这件事,都探头过来好奇询问:“嘿,你们这届的冠军是个东方人?从哪里来?多大了?长什么样?”   更别说花国自己的人了。   《爱乐》外派的记者直接蹲在角落,手速打破记录,飞快给总编发信息,《爱乐》的官网上连夜放上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备用方案,所有人点进去,首页推荐首先就是祝贺简一鸣夺冠的封面语。   花国还是凌晨,熬了一个晚上的总编不仅把美工抓起来,还自己亲手操刀写了一篇贺文,社内年轻的记者们第一次见识到了总编的威力,拍马屁,啊不,吹彩虹屁水平,真的是登峰造极,吹出花吹出境界,吹出一条罗马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简一鸣是他的亲儿子。   “……纵观奥赛赛场上所有比赛现场,简一鸣或许不是从头到尾表现最好的那个,但他必定是最有勇气的那个,在聚光灯下挥洒自如。决赛上,他的莫扎特空灵动人,继承了莫扎特一贯的欢乐之中也很好地表现出了特殊创作背景下的沉重,将关于死亡思考的主题用柔美的外壳包裹,犹如夹心糖果,刚入口是甜的,糖衣融化之后果酱流出,里面的巧克力夹心流出,可可醇厚的味道包裹着味蕾,甜味之中带上了些许苦涩的味道,层次丰富,缱绻温柔,恰如人生。   他的拉三也给予了笔者极大的惊喜,技术高超,面对宏大的主题,他处理莫扎特时细腻柔顺,处理拉赫的时候尽显大气,面对二十世纪作曲家的作品,有力且有余地驾驭如此庞大复杂的主题,对多种变化都能应对自如,足以证明他掌握的音乐曲库之多样……”   比赛完,简一鸣还得留在维也纳,作为冠军获得者,他先有一个颁奖典礼,赛后演奏会、官方举办的交流会和宴会,以及各种赞助商的活动,后面还有像雪花飘落一样递过来的邀请函,除此之外还有世界各地大学递过来的橄榄枝……   这些东西快要把简一鸣淹没了。   简一鸣看了两封之后,再也藏不住他的学渣属性了,手机翻译拯救不了花国学渣,小伙子最后哭唧唧地找到贝姬,贡献出狗头任撸,邀请大美人成为他的经纪人。   “这么信任我?”面对自己送上门的小狗崽子,贝姬当然撸了个爽。   别人家的狗就是好,又不用铲屎又可以撸,爱的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快乐。   简一鸣哼哼:“卫帅不是特地介绍你给我吗?而且蓝蓝也没反对。”   贝姬挑眉,一双眉眼带着笑意。“你倒是信任他们。”   简一鸣重重地点头:“对啊。”   贝姬看了他两秒,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新人了。   你不能说他没有心机,简一鸣看事情其实很清楚,他知道谁对他好,所以细枝末节的东西统统跳过,每次都直指核心,可单纯也真的很单纯,但凡他信任的人里有一个背叛了他,这家伙就是那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瓜。   惹人怜爱。   同时也心生好感。   “贝姬。”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男人推开了餐厅的门,他体格魁梧,纹了一条大花臂,穿着朋克,看起来像是乐队里面打鼓的鼓手。他的目光逡巡在简一鸣和贝姬之前,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新口味啊。”   浓重的口音,奥地利语,简一鸣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只听见贝姬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知道还不快走,别打扰老娘。”   被赶走的人耸耸肩,故作伤心地说:“你一周前还说喜欢我的手臂。”   “你说得没错。”贝姬高贵冷艳地表示:“但那也是一周前的我了。”   “好吧,宝贝。如果一周后你又发现爱上我的话记得联系我,我的号码你知道的。”说完他就离开了。   简一鸣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过从神情之间猜到了一些东西,他问:“你们?”   “前男友。”贝姬满不在乎:“就这么理解吧。”   简一鸣更不理解了,“但是你不是喜欢卫帅?”   “灵与肉结合的爱情自然是最完美的爱情,可是我们也要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不完美的。”贝姬拍拍简一鸣的头,“反正你也不用理解,好好享受你的爱情去吧,小孩子。”   “可是……”   “没有可是。”   贝姬拉着人先注册了一个国际社交号,然后摆弄了一番简一鸣给他拍了照当头像,她点开自己的社交号想关注,想了想,转去了符盛蓝的社交号里先点了关注,再去卫丛的草地里,然后才轮到自己。   贝姬风风火火地处理了一下对外的渠道,然后说:“明天把你所有收到的请帖、邀请函、信件都带过来给我筛选,这两天你还能悠闲一下,之后我就会给你排日程表了。”   还没等她说完,又有人来敲餐厅的门,非常礼貌,规矩三下。   贝姬抬头,对上了符盛蓝那双翠绿的眼眸。   她再低头,傻乎乎的狗子背后仿佛出现了螺旋桨尾巴。   彳亍口八。   贝姬看着简一鸣牵着符盛蓝,那个不言苟笑的小提琴手此时宛如夏日的冰山,冰雪消融滋养万物,就是一个生机勃勃。   符盛蓝问他:“回去吗?”   简一鸣可怜巴巴回头望贝姬,后者没好气地扬扬手,简一鸣立刻笑起来,“走吧,回去了。”   贝姬意识到,简一鸣真的被吃得死死的。不过她很快又想起来,虽然现在看上去是简一鸣更依赖符盛蓝,但听过他钢琴的贝姬听出来了,说不定更依赖的人是符盛蓝,然后心头就浮出了一个疑问:到底谁吃谁?   从好的方面来讲,起码贝姬不用担心简一鸣会像任性的卫帅一样甩手跑回国了,而且也不用费神他的大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类似小剧场又不是特别小的剧场hhhh   狗狗眼受害者+1   +   归来还是大大,祭出久久未曾出场的顺利!   顺利:*躺下*歪头*甜甜哒微笑=wwww=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色真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榭 196瓶;s 66瓶;啊啦啦 32瓶;Draco 28瓶;要死要死ddl我和你不 21瓶;近水清寒月先得、妄想暴富富富富、阿卓、青盖子、华生梦想成真 20瓶;微暖不生冰 18瓶;猫雨 11瓶;捻安、momo、墨水糖、维勇小天使 10瓶;维森 8瓶;wyl无语了 6瓶;米面&卷、多多吃糖吧、love 5瓶;伊朝 3瓶;沉鳞竞跃 2瓶;聿喻、蜂蜜小熊超人出击、还是要活着的、十沝、宝贝圆圆mm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