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医生,退你婚的总裁大佬腿折啦   作者: 郎总   简介:   徐舒意命运坎坷,初中父母出车祸双亡,家里亲戚驱避,典型的美强惨小可怜。   索性他爸爸生前交了位故人,故人家庭富足有权,一直暗中资助徐舒意考上医科大学。   徐舒意才貌双全、品行端正,深得故人喜爱,决心不管嫁给谁,一定让徐舒意做他家儿媳妇。   大儿子扯扯飞行员制服袖口:我对娇滴滴的男人没兴趣。   二儿子:别推给我,现在正值我的事业上升期,是嫌写歌时间太多,还是排片的档期太空   三子商靳沉自傲恃物,也是商家偌大商业帝国的优秀继承者,双手交叠放置膝盖,漫不经心:“娶了也行吧,反正娶他进门,别想我这两条腿能走回家就是了。”   门口听见一切的徐舒意美目生寒,最终变成清冷的微笑,进门说道:“商伯伯,我一心扑在学业上,哥哥们也都有自己远大的人生理想,不用操心我的婚事,我终生不会结婚。”   大儿子:这美人是!   二儿子:这美人是!!!   商靳沉:!!!!!!!!!!!!!!!!!!!!!!!   商靳沉参加重要会议出了车祸,两腿都受了不轻的挫伤,被抬进市中心医院,找来名噪一时的某著名骨科医生。   商靳沉的秘书急得快下跪:大夫,您一定救救我们总裁,他的腿很重要,不能折啊~   徐舒意淡看一眼X光片,朝病床上深情款款的某大佬问:“商三,切断哪一条腿,你能不回家”   商靳沉:我对你的喜欢像扁鹊见蔡桓公,一在皮相,二入骨髓,三是灵魂。   徐舒意:但都是病,得治。   温柔美美美美美美美美强惨人.妻受×一条老不要脸嘴硬了吧唧狗攻   重点排雷:   1-架空啊架空,关于骨科医生方面知识我尽量不乱编得太明显。   2-攻受皆处,攻三十年的含苞老昙花都在受这里一夜夜尽绽。   3-我努力在写现代文了,真的很努力的。   (咬住手绢)(双目含泪)   但是我真的没有文笔,我真的没这个灵气~   4-攻的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往死气人,有些话对老婆死都不说。俗称没长嘴。   5-攻受年龄差个几岁吧,太老怕他能力不行。 第1章   对于一般孩子的14岁来说,不是正处于青涩的半成熟期,被家长担忧会成为全国20%的早恋者,便是沉浮于书山学海,替自己的模糊未来逐渐描画出一片初具规模的蓝图雏形。   而对于徐舒意来形容,他的14岁是晦暗无光,且辗转波折的。   像在堆满淤泥的排水管道中禹禹前行,除了窒息的腐烂黑暗,还有伸手不见天光的无助。   起因是他的父母为了多挣几百块的货运费疲劳驾驶,错误进入逆行车道,被猝不及防的水泥车无情碾压,导致两人当场身亡。   法院判两位死者应付全责,但出于家中幼子尚未成年,水泥罐车司机需支付各种费用共计100000元。   徐家早年也是经商之家,因徐父不事经营落得个一贫如洗的结局,徐母跟着落魄的丈夫在众亲戚们的白眼之下,试图通过勤劳的双手咸鱼翻身,最后没有重归融化,反被压成两滩捏不起来的血泥。   两家的亲戚纷纷说看不上那区区十万块的抚养费,最终将徐舒意托给家族里同样过着贫民生活的小舅家。   小舅妈对徐舒意的态度可谓刁钻至极,逢人就说这孩子生性孤僻,是养不住的白眼狼,爹妈死得那样凄惨,从未见徐舒意大声哭过,连噩梦都不做,居然能每天照常上学,还考上省重点高中。   冷心冷肠,无情无义。   推徐舒意出门,递交给了他的大伯家,毕竟是姓徐的种,理应该姓徐的养。   徐家大伯倒是家里有钱,可是抠搜得厉害,晚上不准徐舒意学习用电超过十点钟,一年一穿套校服即可,鞋子太小了挤一挤还能继续穿。   徐舒意被大伯踢出家门是因为他拿了当年的全额奖学金,那个奖学金原本是同年级的堂哥要争的。   大伯说他果然为人冷血无情不是个好东西,连自家兄弟的好处都要瓜分,简直比畜牲都不如,枉为人。   徐舒意被丢给三姨家。   三姨家的别墅门彻夜未开,三姨夫领着一家去南边度假,叮嘱家佣陌生人不要随便放进来。   然后是姑妈家……   身为南方人的徐舒意从未滚过雪球,现在顺利长到26岁,有时候会禁不住去回想,他当时被亲戚踢来踹去的模样,一定比滚雪球要精彩许多。   徐父虽然一生平庸无能,但在做徐少爷最威风的几年,随手帮助了一个跳楼轻生的年轻人,那商姓年轻人最后居然是滔天巨富家遗落在外的真少爷。   最后也便是这商姓老板,给了徐舒意一间十平米大的廉租房,供他读完医科大学。   徐舒意在龙城第一人民医院做骨科挫伤主治医师,26岁的年纪已经达到别人三十几岁的成就,绝对是有些天赋异禀在身上的。   可能商家背后也出了点力也说不准。   谁让商凌云有三个呼风唤雨的好儿子呢?   骨科医生的工作忙碌而细致,面对的病人病况也繁多杂乱,有时候全天24小时都得留院待命。   徐舒意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每天平均五台二级手术和两台四级手术下来,有一台四级手术的病人两个膝关节全部置换,他需要给主任医师做好一助,搞得徐舒意的两个膝关节也麻木不堪。   复查完病人的术后反应,交代护士与家属注意事项,徐舒意终于顶着茫茫夜色回家。   临行前病患有个五岁的小丫头,非往徐舒意的手里塞了一颗苹果,徐舒意没拒绝掉,用手刮刮小姑娘的鼻子,指了指墙上的电子表,淡然说,“都晚上十点了,再不睡觉大灰狼要来咬屁股了。”   小姑娘眨巴水灵灵的眼睛说,“医生还骗人吗?我姥姥说大灰狼现在是濒危动物,人还得保护狼。”   又说,“我跟姥爷约定好了,他晚上疼得想哭的时候,我就帮他吹吹,就不疼了。”   徐舒意的眼睛闪了闪,摸了一把小姑娘的头,柔声笑说,“叔叔保证不让你姥爷疼得太久。”   小姑娘狐疑了,“你是医生哥哥呀,怎么会是叔叔呢?我妈妈说帅气的都叫哥哥,长胡子的叫叔叔。”   徐舒意回家的时候,嘴角的笑意稍微收敛一些,立刻变回原先的人淡如松,温软知理。   所谓的家,其实并非他的家,父母死后他一直孤苦伶仃。   面前这间豪华大别墅实际上是商家的本宅,是商凌云继承的祖宅,他的三个儿子各有各的出息,基本上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偶尔回来看看老爹。   说来可笑。   徐舒意差点能嫁给这三个儿子之一。   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刚考上国内首屈一指的医科大学,商凌云居然毫无预警,直接跟他的三个儿子说,有一位商少爷需要立刻订婚,娶的还是个男生,三选一的概率,谁来?   徐舒意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偷听的。   但他,很庆幸自己从头到尾听得特别清楚。   因为商家三个儿子,全部没看上他,全部一口回绝。   尤其三少爷商靳沉回答得最巧妙,他说,“我也从不缺结婚的人选,如果父亲你非得把这么个小玩意送我,也行吧,但是别想我这双腿能走进门就是了。”   徐舒意的头稍微有点疼,属于熬夜疲劳引发的,他不停提醒自己,事情都过去好些年了,他现在跟商家三兄弟也便是见面点头的普通关系,何苦老去回想那些不着调的旧事。   徐舒意习惯从别墅的后门进屋,悄无声息的,也不会过度引起谁的注意。   哪知管家李阿姨是双千里耳,站在别墅正门朝他招呼说,“小意,三少从港城回来了,带来了好些礼物,有你爱吃的龙兴桂花糕。”   徐舒意虽然每天接诊的病人有几十个,但提到这位商三爷,骨子里还是有点犯怵。   原因不过有二。   一是商三爷年龄只比他大五岁,却有比他活脱脱大出二十岁的威压感,笑也刺人,不笑更刺人,比他们医院领导还有胁迫力,眼神又毒又刀,损你完全不带上麻药的。   二是这位商三名声不太好,翻脸不认人,前一天还称与人兄道弟的,后一天直接生吞人家公司产业,几年里迅速累计的滔天巨富多少沾血带肉的。   最主要是。   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甚至有点血淋淋咬断你脖子的意味。   徐舒意真想撂给他一句丑话:放心吧,我一直赖在你们家不走,不是想做你小妈的。 第2章   李阿姨给他递了带有花香的帕子净手,又漱了三次口,才算稳妥。   商家本宅建于哪个时期并不好说,但这建筑内所透出的古韵盎然,雕梁画栋便是将整个龙城挖掘个底朝天,都是不好再找出第二家的。   陈列在前院正堂内的紫檀掐丝白底百宝嵌四季花鸟屏风隔着视线,依稀辨出对面几抹人影沉浮于烟酒之中,麻将桌上的磕磕碰碰伴着几声爽朗调笑,显得倒有几分附庸风雅。   看来商靳沉将重要的合作伙伴引到本宅来了,毕竟在古代打麻将是只有达官显贵才可从事的高级娱乐活动,四四方方的麻将桌把早商人们的利益明牵暗连地拴在一起。   徐舒意准备往里面去打个照面,毕竟李阿姨如果没有得商三少的示意,断不可能在旁人面前引他过去。   商靳沉恰好自摸清一色金钩钓,每家掏10万,碰巧还是对对胡,连中两码变各40万,炸得牌桌上几位客人当即飚出蜀川话来骂。   麻将桌上看人品,牌品即人品,日你个商三仙人铲铲,你他MA的锤子的很。   商靳沉必定是不客气的,无论谁在牌桌上输他一个亿,照样敢笑着收进自己口袋。   坐在商三身边的影子忽得贴了过去,像只谄媚的小型禽鸟,细声细语发嗲,“三哥今晚的手气难免也太好了吧?”   是个男孩子。   声音脆生生得宛若空谷黄鹂,撒娇的本事应该也不错。   会撒娇的人命好。   商三不知在他耳畔腻了句什么,逗得男孩子亲口给他点了一支沉香木香烟。   徐舒意当即觉得自己要识趣,转身遇见李阿姨,李阿姨问他与三少爷打过招呼了吗?   徐舒意瞧着李阿姨兴冲冲的,睁眼瞎话回复打过招呼了。   商家属于老派的豪门,人脉广泛,府藏金窟,财大气粗,平常的规矩是稍微多了点,但也住得下去。   徐舒意进后院正房侧面的耳房,那里有独立卫生间,还有可供休息的贵妃榻与红木书架,雕花窗外面种植着错落有致的紫玉兰花树,正值花期,芬芳与月光相融恰到意境。   徐舒意往贵妃榻间准备一躺,门口吵吵嚷嚷来个人,他便没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来者隔门向望。   进来的男生穿得干净漂亮,搭配他那张奶白的脸与略矮的身高,倒显得挺可爱别致。   文清含看见徐舒意的瞬间,脑袋里绝对被洗劫得空荡荡的。   有钱人第一眼肯定要互相比奢华气场的,若是有姿色的同类人,第一眼比较的必然是皮囊所囊括的俗物。   文清含来之前听说商家老爷子在家里常年养着一尊玉面美人,不是弄来做小老婆的,也没有收养为继子的盘算,三个儿子分别混军娱商的,逢人闲聊时也不准随便谈论家里这位。   文清含闹着跟商三来玩,无非也抱着一定的好奇心。   今日一见,果然......   文清含惊讶地说,“这幢房子的设计好有问题,七拐八绕的,害得我都迷路了,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呢。”   鬼?   商家的三个儿子一向不怎么把外面的人领进本宅来,除非是这人特别的重要,地位特殊。   徐舒意倒还不敢自认是这间豪华大宅的主人,面对客人的无礼,也不至于拿出你死我活的气势,淡道,“是尿憋急了吗?客人用的厕所继续往前走一百米左右。”   语毕稍微调亮了贵妃榻侧的琉璃灯,照得整间屋子内华贵即现,妖魔鬼怪一扫而空。   文清含立马不乐意了,“谁说我要上厕所啊,我是来洗手的。”一张小白脸变化多端。   “都怪三哥,偏要叫我给他点烟,把我呛个半死,又假装好人叫我用桂花糕压压嗓子,结果沾了满手的桂花蜜,被催着来洗手的。”   徐舒意一想黄鹂鸟的嗓音确实好听,宛若天籁,但听久了也不过像麻雀差不多,叽叽喳喳个不停歇,有时候还不如乌鸦铿锵冷冽。   文清含擅自在卫生间洗了手,抽了张纸巾擦手,一瞧徐舒意已经佛不理神仙地躺在贵妃榻上,双手捧着书籍,认真在看内容。   都已经快凌晨了,怎么还有人假意看书装逼   徐舒意原本不矮,177的个子,冷白皮,冷面孔,一双狐狸眼暗生出不食人间烟火的妖孽感,刚才只望了过来几秒钟,直接将出身港城的名门少爷比出云端泥里的差距。   文清寒第一眼就认定他绝对是豪门圈里传疯了的玉面美人,可不正是一张冷冷清清、妖妖窕窕的狐狸精模样   他以为徐舒意故意看书不理他,实际上却是对方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惯,等情绪沉淀好了,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晚上也不做噩梦。   “你在看什么书?喂,问你话呢!”   文清寒年龄小,养尊处优惯了,在港城家里便是个小霸王,最讨厌说话的时候无人迎合,拉低存在感。   徐舒意疲劳至极,心里将商靳沉臭骂无数遍,颇为冷淡道,“《骨科手术入路解刨学》,明早九点钟要做股骨头坏死剜除手术,提前看一遍能更快熟悉手术流程。”   ——还有什么需要回答的吗?少爷。   徐舒意等着小黄鹂少爷的十万个为什么,文清寒反而再没办法张口。   因为有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他的嘴,像养鸟人用黑布蒙住鸟笼,防住鸟的惊撞,借以驯服。   而后露出一具高大如山的挺拔身影,捂着小黄鹂的模样更像掐住一支提线木偶。   商靳沉笑说,“知道这间宅子叫什么?这是四进四合后院里的正房,以东为尊,是住当家主母的地方。”   嘴角微卷,眼神暗幽幽的。   徐舒意早评价过他的眼睛很不友好,带刀带钩,比他们骨科主任医师老赵头出手更毒,十分骇人。   冷不丁安他个罪名。   徐舒意一身冷汗从贵妃榻间起来,站得笔直。   商靳沉没瞧到似的,朝怀里气鼓鼓的文清含说,“十二点过了,小屁孩赶紧去睡觉吧。”   跟徐舒意哄真正的小孩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清含却十分反感类似的称呼,嘟哝着嘴道,“三哥你太讨厌了,人家22岁早成年了,你可真没趣儿。”   徐舒意听出几分拉丝般的依恋,也觉得商靳沉太讨厌了,把这样年轻的孩子迷得团团转,甘心像个眼瞎的小宠物一样胡乱吃醋。   现在的男孩子,太娇弱。   徐舒意还没在心底腹诽完,商靳沉居然折回来,将徐舒意提在手里的书扔到一旁,大马金刀地坐在贵妃榻上。   ——是呀,这位爷,都十二点了,您这是要夜审我啊!   商凌云当年做媒,三个儿子全没给他们爹面子,一个个嘴硬很,话也狠,都不愿娶徐舒意,都嫌弃死了徐舒意。   这些年一个两个三个对他的态度都很疏远谨慎,总爱盯着他瞧半个多小时,神若有思令人胆颤。   徐舒意肯定是争不了他们的家产的,他连户籍都没入进来。   但是。   商靳沉对他的想法更恶劣百倍。   徐舒意开口解释,“我住的那间屋子地暖管道这两天清洗,趁着晚春不是那么太冷了维修一下。”   ——暂住在正房东屋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我天天去故宫,难不成还会有当皇帝的心思?   商靳沉不知道在谈判桌上是一副什么样的霸道尊容,一把扯住徐舒意的手腕,直接丢到贵妃榻间。   直接丢到?!!   徐舒意双颊不自觉背着某人红了一点。   ——真丢人啊,原来弱不禁风的男人也算我一个!   商靳沉道,“我外出五六天,腰酸背痛,你也不知道给我捏捏,每天看那么多的医学方面的书,真是死板。”   他总能摆出一副兄长模样,将毫无因果关系的事情讲得理所当然。   徐舒意其实也瞧出他坐下后的姿势双肩微垮,属于肩胛提肌劳损。   徐舒意常被骨科同僚称呼为人肉X机,单凭敏锐精准的眼力判断对方病情,病患之后拿来X光的片子,一对比相差不离九十,特别神准。   徐舒意下手根本没客气,商靳沉那一身私教训练下的硬实肌肉,不用全力揉摁,恐怕连点红印子都留不下。   徐舒意对商靳沉打从心里是忌惮害怕的。   唯独此时此刻,商靳沉任他宰割,若是此刻他手中捏着一柄手术刀,商靳沉淡青色的脆弱颈动脉正被他攥着。   意.淫ing   沉睡的野兽忽然警觉似的,翻身将毫无防备的徐舒意压在身下。   徐舒意知道他厌恶自己,单从商靳沉那双黑珠子似的眼睛能看出端倪。   商靳沉今年31岁,正是男人开始沉淀自我的最佳黄金期,通身没了二十几岁的毛躁轻狂,逐渐转为沉熟内敛,气场收放自如的感性型男。   若说商家的三个儿子,均是人中龙凤,貌比潘安。   你想,有钱人家自古喜欢娶漂亮的女人来改良基因,越有钱的娶得越漂亮,代代都漂亮,层层递进。   最后积累的十几代的美貌基因,全部在商靳沉这张脸上得到凸显。   他长得真是颇为男子霸气,据说在十厘米的范围内绝对不能随便与商靳沉对视,否则会立刻变成为爱所困的石雕。   徐舒意硬气地凝视了商靳沉十几秒钟,发觉还行,倒是商靳沉唇齿间吐露着淡淡的沉香木味,勾得人也想学着抽两口。   商靳沉不知徐舒意脑子里远比那张冷冰冰的小脸丰富多彩,蓦得揉住那点嫣红泛粉的耳垂,似是警告说。   “在我身边很无聊?话也不想多说一句?你的心思可还真是飘忽不定啊,我可是听说......”   男人一句好话,非要夹成两句零碎,那便是坏话。   “你每天总要在我家老头子的屋里待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时根本做不了什么的,少爷。   “你对我爹可真是有心了。”   “徐院长。”   ——谢谢,少爷。   商靳沉绝对是每天用这张帅哥脸,充分扮演吃人不吐骨头的阴狠角色,哪痛戳哪儿,哪烂剜哪儿,才屡屡从商业竞争对手那里抢来成百上亿的利润。   何况商靳沉坏透了,总爱戏称徐舒意为徐院长。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骨科在职医生好吗?   ……   好好待着本分一点,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们哥三个不要你,可没同意你去爬老爹的床。   我们家的财产没有你的份儿,你就是个外人,你永远姓徐,要知道本分。   ……   徐舒意觉得自己即将遭受更为严苛的羞辱,脑海里纷纷滚出不同的污言秽语,在耳畔虚无地回响。   迟早这些话,全部会像刀子似的从商家三个儿子嘴里。   从商靳沉的嘴里,血淋淋地扎进他的心里。   可是。   可是。   徐舒意,他没有。   商靳沉把他的耳垂快要揉掉了,压着人的身躯坚硬得像赤烫的铁块,眼神一路搜索,沿着微微敞开的衬衫,紧盯着徐舒意雪白微颤的胸口。   徐舒意所不知道的是,他的耳垂上长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而他的小腹,腰眼,蝴蝶骨,所有性感又敏感的地方都有一颗。   包括他右边的红尖尖上,也有一颗。   商靳沉全部都知道。   商靳沉可能会说出嘴的话,一句没能如徐舒意的推测。   他说,“你既然这么听话,最近把年假休一下,大哥他们要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南边度假。” 第3章   徐舒意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精美小菜,老母鸡汤熬的细面,再搭配一盏酱好的姜丝。   商凌云的寝室在另一座四合院内,也就是将两座毗邻的四合院打通,成了一户宅子。   走进餐堂的商董原本眉宇紧皱,一瞧见满桌子的精致早点,与徐舒意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立刻眉开眼笑道,“我说谁大清早得便知道讨我的欢喜,原来是小意啊。”   坐在主位先品尝了一口小菜,更满意道,“还是小意最知道我的口味,酸爽清脆,健脾开胃。”   一起帮忙的李阿姨笑说,“那可不是?小意这孩子有心了,凌晨五点钟就起床给商董您煲鸡汤呢。”   说着将徐舒意的围裙解下来,示意他也快坐下一起吃早点。   徐舒意温吞笑说,“我听李阿姨讲您昨天会了几位老友,喝了些酒,鸡汤养胃,姜丝解酒,都是保健功能极佳的。”   听得商凌云不停点头。   直到餐堂里又大步流星走出第二抹身影,商靳沉的眉宇皱得跟他老爹一样深,全都属于祖传起床气,能一脚将房梁子劈折的那种。   徐舒意连忙起身,要给三少爷盛一碗鸡汤面,商董发话了,“小意你坐下,都是有手有脚的,不管他又饿不到。”   商靳沉平常注重仪表,头发梳得整齐绅士,但是再诱人的妖精也总有原形毕露的瞬间,例如此刻的商三少爷浓密的发丝遮住眼帘,睡相一定不佳所以导致头发凌乱,头顶还有微翘的两根飘飘摇摇。   如果不去看他睡袍中间露出的充满野性的膨大胸肌,单看脸的话,反而会有一种稀罕的少年气盛。   商靳沉原本拣到嘴的笋片硬生生搁在面前的餐碟里,落筷子的声响微重,朝家佣沉声道,“端杯咖啡来。”   商凌云吃得挺香,还用公筷给徐舒意拣了菜,叮嘱他要好好吃饭,怎么在医院加班三天,似乎清瘦了不少。   徐舒意心底满是感激,商凌云在自己深陷泥沼的边界线拉他一把,是一辈子没齿难忘的恩人。   商靳沉抖了抖熨帖平整的财经早报,将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在一起,足尖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徐舒意的裤腿。   应该不是刻意的,只是腿长的原因。   徐舒意连忙放下手中碗碟,认真回答商凌云的问题,“我们院在社会上的声誉很好,一直病患太多而人手不够,正值春季更是颈椎腰椎病爆发式的增长期,您该知道的,常言道春季治骨病,一年不犯愁嘛。”   商凌云点头称是,上了点年纪的人在春季尤其要注意颈部保暖,徐舒意送他的颈部保养枕总得枕着,虽说晚春了,也总佩戴对方送的薄围巾护住颈部才肯出门。   徐舒意简直是他的亲儿子一样,商凌云不停地嘱托小意啊,既然医院如此忙碌,病患们也离不开你这样负责悉心的骨科专家,过两天不必请年假陪他们去南边了,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优秀的男人还是要以工作为重些。   “不过身体是自己的,你才二十几岁,有的是发展机遇,在救治病患的同时,也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健康。”   从商凌云眼底迸射出的喜爱与赞赏难以掩盖。   直接遗忘了他的亲儿子商XX——一个日挣百万的高级总裁的存在。   商靳沉安静地抿着嘴里的苦咖啡,眼神一错不错地打量着手中的报纸,反而像一只备受冷落的藏獒茕茕孤立。   徐舒意不知道为何会联想到藏獒,可能是商靳沉乌黑的头发天生带一点微卷的关系,骑车上路的时候一直因为这个糟糕的想象抿着嘴笑。   商凌云原本提议让他从家里车库挑一辆车,徐舒意回绝了,虽说医生的工资挺高的,不过他有一个攒钱规划,想先攒够房子的首付,再说其他的物质条件。   不用陪着商家几个一起出门游玩,徐舒意的心情陡然舒畅,骑电动车时还戴上了蓝牙耳机。   只听见身后的车喇叭声摁得很足,他便立刻双脚踩地,支撑着自行车回头张望。   豪车是商靳沉收藏款中的一辆,隔着车前窗玻璃能看见司机张师傅与他礼貌微笑。   再往后看,只能看见某人西装笔挺,器宇轩昂地端坐着,怀里应该抱着笔记本电脑,商靳沉工作的时候自带威压,隔着玻璃都能看到他的眉头紧成一道沟壑。   他肯定是没抬头看自己的,但他绝对说了什么。   老张突然显得慌促,连忙开着车从徐舒意身旁擦肩而过。   商靳沉绝对是生气了。   徐舒意不好瞎猜商三少爷生气的点在哪里,他是极有自知之明的,绝对不会将商靳沉的阴晴不定,联想到因为自己身上。   正如徐舒意自己所言,春季是骨科病的爆发期,医院里天天人满为患,他每天早晨看诊的人数最高能达七十多例,就这还不属于专家号级别的情况下。   然后就是做手术,做手术,做手术!   人都说滑雪场的尽头就是骨科诊室。   徐舒意今天处理了六七起因滑雪而摔伤的病患,之前上钢板的时候还会被电钻震得手麻,如今被历练得又准又辣,往骨头上钉钉子跟玩似的。   因此在医院食堂午餐时,几个住院医生和小护士直接挤到徐舒意的身边打趣他辣手摧骨。   徐舒意虽表情冷冷的,穿着白大褂进病房查房时特别玉树临风,清如皓月,不过混久了都知道他面冷心热。   之前有个老乞丐出了车祸,被社会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抬过来,浑身恶臭到无人愿意靠近。   徐舒意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剪开对方脏兮兮沾血的裤腿,推去做了X光,做手术的时候那么脏的脚直接抗在肩膀上,从头到尾面色不改。   其实并非徐舒意人格情操多么高尚,只是他看见那老乞丐,看见很多出车祸的病患。   就会无端想起他惨死的父母。   他爸妈死得太惨了,全身多处骨折,脏器破裂,入殓师缝缝补补才化了妆才勉强能看的。   那个时候徐舒意木呆呆地盯着两具尸体,竟有种天真的想法。   ——要是他能用螺丝钉把父母散架的肢体拧起来就好了。   学医的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他也希望爸爸妈妈过奈何桥再投胎的时候,不要轻易丢了哪个零件。   下一辈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活着。   几个人围着徐舒意谈天论地,徐舒意虽不回答太多,总会被几个人逗得会心一笑。   人常说骨科大夫会诊一点都不精英,完全属于木工开会,每一位骨科医生都有一个来自蓝翔的灵魂,而这个灵魂里都住着一台打钻机。   商家提供了锦衣玉食,但徐舒意的快乐却属于职场。   在商家一行人抵达南边海滩度假的时光,只有商凌云偶尔给他发来了问候信息,老爷子也是个时髦人,拍几张晴天碧海的美照给他分享。   偶尔,也有商家大公子商牧洄的英俊侧颜。   徐舒意掰着指头算了算,也有四五年没好好见过这位商家名副其实的大少爷了。   商牧洄的职业特殊,身份也特殊,之前选择离家千里的边界地区历练,少有回家的时候,如今从他的面相眉骨皆能看出风雪历练的坚毅与果敢,是个响当当的铁血男儿了。   徐舒意的目光没有在商牧洄的面孔间多作停留。   商靳沉的意外出镜,倒是真叫徐舒意颇感讶异。   商家除了二儿子是娱乐圈的公众人物,每天各种商业非商业的流图。   除此之外,商靳沉是最讨厌拍照的一位了。   商凌云应该是非正常手段拍了他的一隅,能看出商靳沉坐在沙滩椅上的心情不错,海滩落日余晖给他立体的五官镀了一层明暗交界,文清含则捧着一杯新鲜调制的SINGAPORE SLING,笑得像快张裂的粉红气泡似的,背靠着商靳沉宽阔的肩膀。   两人气氛格外融洽,美得仿佛一张缱绻画卷。   文清含也一同去南岛了?   徐舒意迅速关闭了手机屏幕,像是被什么钝痛地在太阳穴间敲击了一下。   而后,又很平淡地再次打开。   李阿姨跟徐舒意私下交流过关于这位文少爷的身份,说他是港城珠宝大亨文家颇受宠爱的小少爷,原本与商家倒是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商圈没有壁垒,会挣钱的就会变成人脉,总是有能搭上线的关系。   商靳沉应该会是商凌云里这一脉最先结婚的人,如今同性婚姻早已放开,无论商靳沉选择男人,或者女人,家族企业的掌权人拥有一段良好且幸福美满的婚姻形象,对于稳定股市行情颇占优势。   商靳沉的身边从未固定得跟过谁,即使花边新闻不断翻着花样,说他今天跟A女星共进烛光晚餐,明天跟B小鲜肉三天三夜游艇海钓,总说他像个十足的花花公子生活精彩,但又被他隔几年便收购新的公司而折服不已。   徐舒意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反复去看商靳沉与文家小公子的照片,一定是无论什么样性格的人,其实都会有一颗爱吃瓜的心理。   徐舒意借着周六休息一天,专门去给父母扫了墓,清明节刚到的那几天,他其实早已经自己来过了。   说到医生不讲迷信,徐舒意又很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微紧的领口,他总怕两人在地下的钱不够花,又怕徐家的凶鬼来抢钱,得了空总会来祭拜一下的。   徐舒意之前没有钱,父母的骨灰盒全靠商凌云出资供奉,他现在一个月收益客观,总算能买块十几万的墓地,让父母合葬。   徐舒意从不爱喝酒的,约他出去的同僚劝他要喝,酒是良药,不然拿着电钻往人骨头里锯溅一身血的时候心不够狠,不能继续敲敲打打,修修补补。   墓园常年雇人看守打扫,四遭的花草规划种植,到头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令父母寒心,到死了坟头草会比墓碑还高的程度。   徐舒意掏出一罐啤酒,给徐父倒了一半,自己慢慢抿着喝了另一半。   其实他并不感到孤独,甚至可怜,无助,他在这世间有工作,有朋友。   有钱......   一点点小钱吧。   不久的将来,他会养一只小宠物,猫啊狗啊绝对是不行的,他没有勇气养比自己寿命还短的宠物。   不过人的命也不会太长,有时候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徐舒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我要养一只活千年的王八!   徐舒意叫车回家,墓园距离商宅挺远的,他在父母的墓前又耗了大半天时间,所以回到宅子时已经月照柳梢。   商家雇的家佣晚上都回家,整幢宅子里居然灯火通明。   徐舒意以为自己喝醉了,把立在宅子门口的石狮子变作了三个。   其中一座高大的身影一晃,居然变成一位制服帅哥,迈着长腿朝他走来。   “小意,你去哪了?”   问语低沉且鸿厚,仿佛历经冰川雪谷千年淬炼,流淌出不容解冻的冰凉。   徐舒意呆愣愣得看了一眼。   “大......大哥?”   商牧洄或许是因为他的昵称,也或许是因为徐舒意呆呆的模样很有趣。   走过来一把搂住漂亮的弟弟,用力地抱了一抱。   徐舒意:......疼。   好像被夹板夹了一下,肉都要挤烂了。   商牧洄抱了他足足一分钟,再闻了闻徐舒意唇息的味道,难以置信笑说,“跑哪喝酒去了?”   言下之意,只会学习的好孩子居然会偷偷喝酒   徐舒意不好意思地暗自活动了一下被狠夹的手臂,“大哥,你怎么不坐家里,站到门外来了?”   奇怪,也没闻到烟味。   不过商家大少爷现在威高权重,哪个敢不让他坐在屋子里吞云吐雾?   商牧洄低声一笑,“你的酒量还是跟以前一样糟糕。”不容分说,揽起徐舒意的肩膀,双双往屋内走。   徐舒意迟钝地反应了半晌,突然说,“不对,大哥你们不是在南岛玩吗?”   这才星期几来着。   徐舒意拿出五根手指,认真地掰着数了一下。   一……二……三......三.....   为什么总是三?!   商牧洄稠密的眼帘底,淡淡晕出一些柔软的笑意,大手掌一把包拢住徐医生的五指,攥得密不可分。   “我的假期总共才十几天,本来就是探亲假,我得看见老爸他们。”   “我也得看见你,才叫做探亲。你说是吗?”   语毕,商牧洄又笑了一下,也就是徐舒意喝醉了才好亲近的。   不然这小刺猬可真不一定让碰。   徐舒意不停地点头。   大哥是来专程看我的。   而后。   正厅里又迈步出来了第二个人影,这次没有石狮子的干扰。   徐舒意一眼就看出对方黑沉沉的。   颇为奇怪地问商牧洄,“商三怎么也回来啦?” 第4章   商靳沉手里捻着一根沉香木香烟,红灼的光在修长的手指尖忽明忽暗,带着股淡淡的甜凉。   他说,“徐院长的夜生活有点短暂吧,倒是喝醉了还知道叫人给送回来。”   商三含着烟气的冷嘲热讽,突然形成一点单薄的雾。   徐舒意气极反笑,想去捏他的嘴。   商牧洄一向公私分明,所以性格说话也直来直往的,“是不是没叫你和文家小少爷在沙滩上黏糊够,心底遗憾了?”   “我就说你完全不用特地送我回来,难道咱们老商家的门,我出去三年会记不得了?”   商靳沉抬手将烟叼嘴里,“瞧你美的,大哥你从小属鬣狗的,捂着眼睛嘴巴,完全能靠嗅觉摸回来,我替你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而且才区区三年而已。”   说着,单手一横拦在徐舒意的胳膊肘,“我看他快吐了,提去洗手间一趟,大哥你应该比我累,赶紧先去洗洗睡。”   商家三个兄弟与老爹父慈子孝,互相插科打诨惯了的。   徐舒意回头跟商牧洄招手,“大哥明天见。”   两人过了抄手游廊,徐舒意总往偏了走,胳膊上的手反而掐得很紧,跟老虎钳似的。   徐舒意道,“商三你别装好人了,我没喝醉。”   商靳沉喷了一口薄烟,“怎么大哥就是大哥,二哥就是二哥,到了我这里,偏偏敢直接叫我的名字?”   徐舒意拧了两下,没挣开手臂。   “究竟喝了多少,跟泥鳅一样跳来跳去。”   徐舒意道,“半瓶。”   “白的?”商靳沉路过小花园,将大半截没抽完的香烟摁灭,丢进垃圾桶内。   “啤酒。”   商靳沉面露一丝不屑,“那确实喝不醉你,自己走吧。”   他松手的瞬间,徐舒意感觉自己像从酷刑架上刚解脱,一个蹦子能跳回自己的房间,转手把门锁上。   商靳沉安静了一阵,静谧的院落里逐渐能听见纺织娘的鸣声。   他说,“给你带了点礼物。”   徐舒意想说不要。   商靳沉已经叫他站在院子中央,警告他不准走开,转身去拿礼物盒。   徐舒意不敢忤逆他。   这个家大哥不常回来,二哥不常回来。   他商三可是天天住在东厢房的。   商靳沉的房产毫不夸张地说,遍布龙城各大楼盘的顶端位置。   商三偏要每天都坐车往返很远的距离,像镇山的龙虎猛兽,盘踞在自己的山头,凶厉地监视任何敢来盗取宝藏的毛贼。   徐舒意现在有些可怜那个叫文清含的少爷了,能与这样一位处处令人都不痛快的结婚,怕是休想能讨得一点真心的柔情蜜意。   但徐舒意更希望的是,文少爷你快点来带他走吧。   商靳沉折回的速度挺快,手里拿着一个品牌盒子,真是奇了怪的,商三每次带回来的不是桂花糕,便是哪家私厨菜的密膳。   一般都是小恩小惠打发徐舒意的。   商三此刻递出盒子的架势,仿佛马上要跪下求婚似的一本正经。   惊得徐舒意昏昏涨涨的脑袋被细针刺了一下,微疼,立刻令人变得很清醒。   商靳沉递给他毫无一点情绪变化,很随性而为,“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你挺缺这东西的。”   徐舒意不好拒绝,谢谢收下。   “不打开看一眼?”商靳沉的逆鳞浑身遍体,不知道碰触哪个地方,就会令他面色不虞。   商靳沉是诺达商业帝国的执行总裁,有时候连商凌云的建议都不听,全公司上下近万人对他马首是瞻。   徐舒意说,“三少爷送的东西,肯定都是贵的。”   商靳沉哂笑,“又不是商三了?真现实。”   徐舒意心底微沉一口气,缓慢地打开精工细作的真皮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堆。   一块被海底泥沙打磨,腐蚀斑斑的海螺。   商靳沉微挑了挑眉,态度又变回很自然地询问,但必须是好话,商总可听不得不想听的。   徐舒意嘭得关上四方的盒子边沿,朝等话的人由衷感谢道,“谢谢三少爷,我很喜欢。”   ***   商靳沉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睡觉对于他来讲,完全属于不容侵犯的空我境界。   清晨快苏醒这个时间节点,尤其是闹钟即将响起的阈值,谁都不能来惹他,非炸即爆。   有人似乎爬上他的床,挠他的鼻梁骨。   现在就是徐舒意敢来惹他,商靳沉都会翻过去立刻往死里教训。   “嘻嘻嘻,三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像电视剧上演得,早晨五点钟起床游泳健身的霸总呀?”   商靳沉几乎是立刻睁眼,满眼里映照着文清含巧笑倩兮的面孔。   文清含见他醒了,继续用手指尖摩挲他的高挺鼻梁,笑眯眯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三哥你太坏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跟着商大哥跑回来了,你说你把我跟商叔叔留在南岛,就不怕我们一老一小被坏人给劫持了?”   文清含以为商靳沉会像往常一样包容他。   只见商靳沉摁压着鼻梁,不轻不重道一句,“出去。”   商靳沉穿着睡袍,一路上喊,“人呢?人呢?能喘气的回答一声!”   关于见识过这位三少爷坏脾气的家佣全都规矩地缩着脖子,原地化作待命的鹌鹑。   李阿姨给后厨布置好一整天三餐的菜色,赶紧向大发雷霆的三少爷迎去。   李阿姨说,“是大少爷同意让文少爷去喊你起床吃早餐的。”   语毕,偷摸地窥了一眼正哭哭啼啼的文清含,那小模样十分委屈,眼泪跟砸金豆子似的,李阿姨看见了一个劲儿的心生怜惜。   “文少爷还是小孩子脾性呢,怎么知道三少爷您的忌讳?”   商凌云早年丧妻,李阿姨一直帮忙照顾着三位少爷的饮食起居,处事悉心周到,在家里颇有些说话的分量。   商靳沉算给了彼此一个台阶,眼神招呼了一下旁边哭哭啼啼的人,问道,“几点了?”   文清含才不吃他这种毫无诚意的哄,捂住手腕间的钻表,才不要给坏人看。   商靳沉的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瞧文家少爷的眼睛哭得像颗桃子,指了个明确的方向道,“没哭够的话,坐那边哭去。”   而后整理了一下睡衣衣带,问道,“徐舒意呢?”   李阿姨真是服了他这种信手拈来的哄人方式,原本文少爷只需要他说点软的,现在直接跺脚跑得更远哭去了。   可她终究与这个家庭仅仅是雇佣关系,不好多说什么。   只回答,“大少爷约着小意,两人到博骞山庄的马场骑马去了。” 第5章   博骞山庄的占地面积与规模在华国来讲,都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度假胜地,里面不仅提供商务会议、休闲娱乐、户外拓展等一站式度假新体验,其中更是包括了马术和高尔夫球等高级俱乐部。   商家在龙城的很多领域都有所涉猎,博骞山庄内也占有一定股份。   马是灵兽,而且象征着马到功成的非凡意义。   商家三兄弟每人从小在这座马场里养着独属于自己的马驹,当男孩们成长为优秀的男人之后,这些马驹也一并成长为良驹。   如今马术俱乐部的经营并不乐观,国内许多俱乐部属于亏损状态,纵使如此,商靳沉私人的马厩里仍旧供养着五匹良驹,包括驯马师每年的工资,喂养精细饲料、打扫马厩等零碎的钱,并不在少数。   可他好像偏有那种爱花钱养个小玩意的瘾,跟别的有钱人喜欢包养许多小情儿似的,有时候并不是喜欢的情绪占主导,而是一种另类彰显地位的方式。   徐舒意怀疑,商三搞不好能一口气在外面养十几个贴心的美男美女。   搞不好他在龙城的其他别墅里,其实早都住着不同的人。   商牧洄纵马一跃,身形敏捷如翱翔的猎鹰,据说好马奔驰不用挥动鞭子,尤其与主人处久了有心灵感应,达到人马合一,足以让骑马的人身心得到极限般的自由与畅快。   徐舒意站在围栏外,看着商牧洄肆意驰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不羁。   羡慕肯定是有的。   谁说男人没有嫉妒心呢?   其实男人的嫉妒比女人更加猛烈而隐晦,也更血腥与残忍。   他在商家寄人篱下的这些年,难道就从来没有怨天尤人,或者是嫉妒三位少爷的时候?   肯定是有一点的。   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徐舒意从骨子里终究是个会自主产生野心的男人,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和道德约束,不会让阴暗的负面情绪主控本我。   然而当位高权重的少爷们挥金如土,肆意人生的同时,他难免也会有那么一丝伴读小书童,或者跑腿小厮的低微感。   最近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因何事,或者何人的原因,变得愈发深刻起来。   马蹄健步如飞的声响逐渐在他耳畔震响,扯回徐舒意不断飘远的思绪。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商牧洄的声音清如洪钟,从丹田发力似的底韵十足。   徐舒意连忙摇头。   商牧洄在三兄弟中长相最为正派,又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言谈举止之间颇有些威慑感。   这令徐舒意对他既害怕,又敬佩,真心实意愿意拿他当作大哥看待。   虽说当初商牧洄是第一个表明态度的,他说自己不喜欢娇滴滴的男人。   第一个pass掉徐舒意。   徐舒意之后在庭院里,每次见他却不会觉得尴尬,而且也总是下意识纠正自己那些略显阴柔的部分,包括动作与说话习惯,抬头挺胸,努力摒除掉可怜兮兮部分。   商家的三个男人成熟了。   他现在也很成熟。   曾经遭受过的虐待和冷眼伤害,早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起来了,再不会使他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懦弱的人。   商牧洄朗声说,“小意,你光是一旁看着多没意思,商家马厩里养着那么多的马匹,去挑一匹来,我陪你练一会儿。”   徐舒意道,“不用了大哥,我哪里会骑这个,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看大哥你骑马的姿态,真是英明威武,感觉大哥您开飞机的姿势也一定最帅气。”   商牧洄笑了,“假如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要严苛教训,不过从小意的嘴里说出来,居然令人有点飘飘然了。”   大手在打理漂亮的马鬃间来回抚摸,“老三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把这个教会你。”   那只大手蓦得伸了出栏杆,“来,我带你骑一圈。”   那掌心间纹路分明,指腹间带着薄薄的枪茧,精干又不失风度。   徐舒意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他倒不是怕两个男人将马匹压垮了,反而,他是不想在大哥眼前露怯。   商牧洄收回空落落的大手,也没强逼着谁,更没有流露出在航空公司的严肃表情,自己又纵马在草场上猛跑了几圈。   等他再次跑回到徐舒意面前,手里提着的马鞭象征性地在栏杆间敲了敲。   “小意,等有机会还是要邀请你到澳大利亚的草原去玩玩,在那里骑马更是无拘无束,没有这些烦人的栏杆,你的胆子可能会更大一些。”   徐舒意跟着兴致勃勃的商牧洄,两人预备到俱乐部的更衣室换装。   徐舒意道,“大哥,你先进去把骑马装换下来,我帮你到前台先把护具什么的退掉。”   商牧洄拒绝,“没事,这种小事你不用操心,俱乐部的人自己会去退,不用你来来回回地跑。”   又说,“早晨吃你做得蟹粉馄饨真是太香了,现在感觉有点饿,我记得你喜欢吃粤菜,咱们中午别回家了,在山庄定一桌吃完再走。”   商牧洄爽爽利利的,从不拖泥带水。   徐舒意不好驳他的雅兴,说,“那得让我请客,大哥你回家必须得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想给你接风洗尘。”   商牧洄说好。   “商大哥!!商大哥!”俱乐部大厅的空旷里立刻窜出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便见文清含远远地挥手示意。   说起来商文两家的父辈熟悉,小辈的并不怎么来往,也就是文小少爷钟情于商靳沉,于是看见商家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无比亲热。   商靳沉也跟着一起来的,文小少爷出现的地方,他不来才是奇怪。   商靳沉哂笑,“刚才哭得像只猴子,现在怎么不哭了?”   文清含立刻挽住他的手臂,面含嗔怪说,“我要是每件事都跟三哥置气,这辈子可能完全过不上好日子了。”   商靳沉由着他胡乱解释。   商牧洄笑,“阴魂不散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怎么小意刚说要单独请我一人吃饭,你立刻带着文少爷出现了?”   商靳沉举双手,“我能抵挡得了一千颗子弹,我也抵挡不了一滴眼泪吧。”   “胡说,三哥你胡说!”文清含抡起小沙包拳头,直往商靳沉的胸口捶打,“我顶多哭了那么点点儿而已,你再没完没了笑话我,我可要生气不理你了。”   “求之不得。”   商靳沉睨了一眼。   徐舒意神色淡淡的,冰冰的,好像没理解这些对话的含义,有点茫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商靳沉道,“反正来都来了,大哥你也别脱骑装,我去换上一套,咱们兄弟俩今天在跑马场上好好较量几下。”   商牧洄要拒绝,“你知道我刚才跑了多少圈?你哥我的腰好,可不是这么浪费的。”   商靳沉道,“可别胡扯了,咱老爷子说你每天在天上飞,腰板子训练得跟上了防弹钢化板一样,蒙着眼睛全世界随便任我行。”   文清含居然认真了,避开徐舒意的位置,凑到商牧洄身边,高山仰止般望着威武的男人,“真的吗?商大哥你好厉害啊,我能知道你究竟驾驶的是国外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吗?”   噗哈哈哈!!   商靳沉在此刻绝对是非常餍足的,逗孩子谁不快乐,逗傻子也是一样的。   他把文清含往徐舒意身边推了一把,丢开两人,边走边解袖口。   “你们俩倒是可以打个赌,看看我和大哥究竟谁能赢到最后。”   跑马场上狂奔的身影此刻变作了两人,能看出来兄弟俩的骑技不相上下,一阵功夫便在碧绿的草场间化作两只飞翔的白鸽。   文清含道,“真没意思。”   “太阳好晒啊,把我都快晒脱皮了。”   右脚的皮靴踢了踢栏杆间的木条,“你去给我拿个喝的。”   徐舒意见过他没大没小的样子,知道小少爷率性而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寻思再三,“想喝点什么?”   文清含说,“你自己不会看着挑吗?”   得知商靳沉来了山庄,山庄的总负责人赶紧带着几个得力的服务员过来,看见空旷的草场中央两个人影正在争先恐后,而站在围栏外边的两个都挺面生的,应该是生意上的伙伴。   服务员一来,手里端着红茶茶具和托盘糕点。   文清含不耐烦地挥手,“你们怎么能让人在这里吃东西呢,难道你们都闻不见四处的马粪味嘛,脏死了,快拿走。”   徐舒意发现这居然是个套路话,刚才自己若是心软去买了饮料,八成也会被狠狠奚落。   总经理见状,嘱咐几人快点把吃的喝的拿走。   文清含无理取闹起来,“怎么又全部拿走了?我一早晨什么也没吃,被三哥欺负得厉害,现在特别饿。”   在场的人都有点默然无语,尤其他的话茶言茶语,很容易叫人往不良画面上牵引。   总经理愈发小心翼翼,像直对面的是商总夫人般卑躬屈膝,“那......那烦请这位少爷,咱们去宴会厅休息片刻,我们这边最近新请的法国米其林大厨......”   “啊,谁要吃法国菜啊,难吃死了。”文清含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刁难别人。   不过在徐舒意眼前,反倒更像是一种炫耀。   恃宠而骄后的夸张与耀武扬威。   至于是给谁看的?   那肯定不是毫不相干的某些人。   徐舒意思忖,这个时候替别人解围,差不多等于往自己身上吸引火力。   文清含再多为难两句,没趣了自己会腻,所以他立刻想到了新的方式方法。   对总经理说,“我想骑马,不过我不想骑你们这里随便的品种,我想骑三哥的上等赛马。”   总经理立刻面露难色,眨巴着眼看向徐舒意,虽说并不认识,不过还是抱着希望恳求他出来阻止一下。   文清含道,“闹了半天,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三哥是谁?就是商靳沉呀,你们也真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不断催促,“快一点,我记得三哥说他有一匹纯白的弗里斯兰马,已经训练好几年了,快去把它牵过来,让我骑一骑。”   总经理哪里敢得罪贵人的客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商靳沉的白马牵了过来。   弗里斯兰马天生优雅、高贵,而且驯良,在驯马师的牵引下仿佛一座流动的雪山,在苍天碧草的衬托下愈发神圣高雅。   文清含换了骑装,在驯马师的协助下蹬鞍上马,因他的身高并不怎么占优势,所以骑在高大的马身上颇有一点小孩子玩家家酒的游戏感。   文清含大约自己也觉察出这一点,十分不愉快地扯动马缰绳,含着气恼道,“我在港城的骑马俱乐部也是有自己的马匹,你们这样紧盯着我做什么,弄得我好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猴子。”   驯马师一直紧抓着衔铁环,生怕马儿认生会误伤了他。   文清含瞧商家两兄弟在更加空旷的草场策马扬鞭,而他只能憋憋屈屈地在调.教圈骑乘,又瞧徐舒意一旁冷静地打量自己的一举一动。   完全是属于被轻视的感觉,不高兴极了,提着马鞭朝驯马师吼道,“松开,快给我松开!”一副你不照办,当心赏你鞭子的感觉。   可能是他来回拿起鞭子,身体摇来晃去的令马匹感到了不安,白马开始明显躁动起来,驯马师不停地安抚也不管用。   徐舒意一直在外圈观察,所以发现得也很及时,能清楚看到文清含的身体在马背上并不固定,甚至摇摆得厉害。   不由担忧他的安危,径自从栏杆间翻身过去,准备帮忙搀扶文少爷先下马。   文清含见他来了,不知哪里来的怒火,手里的马鞭直接敲在马头上,彻底激怒了马匹。   受到非主人用皮鞭警示后,白马的躁动更甚,直接四蹄乱踩乱弹,不断转圈摇头。   文清含慌不择路,在最不该的部分猛地扯动马的缰绳。   白马无法挣脱约束,兽性大发,双蹄直接离开地面,挥开驯马师的手,咴咴嘶鸣着立起,彻底失去控制。   冲上去帮忙的徐舒意毫无防备,被马头一甩,直接被抗得倒退几步,后腰更是撞在栏杆的硬粗木头间,疼得人当即倒抽两口凉气。   文清含在马背间叫得更凄惨,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光知道瞎喊瞎嚷,弄得人心慌乱。   徐舒意和驯马师又扑上去摁住白马,白马见威胁并没有消失,竟直接再次扬起半身,用马蹄去踩踏毫无危险意识的人。   只在一个刹那间。   徐舒意身边冲过来一个人,将他从马蹄的践踏之下抱了一把,两人狠狠滚到一旁。   而商靳沉则扑向马头,眼神稳准狠,一把扯住乱跑的马缰绳,朝白马喝道,“西西莉亚!!你想吃鞭子吗!!!给我安静一点!”   一旁摔得头晕眼花的驯马师也翻身而起,跟着商靳沉,包括后续赶来的几个人一同将发飙的白马制服。   徐舒意的腰疼得厉害,不过商牧洄在翻滚的时候一直抱着他的头部,避免弄伤。   白马在一众人的威吓下逐渐恢复安静,从马鞍上被解开文少爷哭得眼泪横流,双脚落地后直接抱住了商靳沉,哭哭啼啼喊,“三哥,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幸亏你来救我!”   商牧洄问徐舒意怎么样,徐舒意惨白无力地摇摇头说,没事,地是软的不疼。   商牧洄扯住他的胳膊要拉他起身时,感觉徐舒意明显躲闪了他。   不由担心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徐舒意换了个姿势,从地面勉强起身,回复说没事,我自己是骨科医生,难道我能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商牧洄严肃地瞪了另外一个方向一眼,略有点不满道,“没事就好,今天这个地方太晦气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徐舒意自然不会说去看一眼文小少爷的蠢想法,有商靳沉舍生忘死地护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尤其摔了后背,心脏也麻麻得疼,索性不打招呼,跟着大哥走了。   白马被驯马师牵回马厩狠狠教训去了。   商靳沉则在更衣室外等着文清含。   文清含换回便装,一脸的楚楚可怜,看见商靳沉的身影后,准备再扑过来求安慰。   商靳沉眼底微暗,将他拒绝在半米之外,颇为严肃道,“没有金刚钻不要揽瓷器活,这个道理你几岁了,居然还不懂?”   文清含立刻跺脚哭道,“还不赖你!你光顾着自己玩,让我傻站在一旁,腿都站酸了,嘴巴都渴死了,也没人管我。”   商靳沉道,“下次在出主意之前,先三思而后行一下。”   文清含从小可没被人教训过,愈发朝商靳沉发小脾气说,“但凡你要是对我好一点,多理理我,我也不会没事找事!”   说着挽起袖子,“你看我的手腕都拧了,现在疼死了,你都不心疼我!”   商靳沉才懒得看他,可对方将手腕一露,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是一块全球限量版男表。   是他在南岛度假时,一眼看中买给徐舒意的。 第6章   商靳沉极快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更善于不动声色。   他说,“我叫秘书帮你定一下最早返回港城的航班。”   文清含原本还眼泪汪汪的,此刻却变得像受惊吓的小鹿,扑闪着长睫毛道,“三哥,你生气了吗?我做错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无论他在任何人面前怎么闹腾,商靳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居然能令他彻底冷透了。   商靳沉说,“我从不跟小孩生气。”   文清含反倒像被判了死刑一般,指尖冰凉地颤抖。   原来,商靳沉对他并非是最特殊的,他以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所以才释放了全部的恃宠而骄。   商靳沉只是验一验他而已,从未做真。   文清含颤抖的指尖,终于能攒成两个紧捏的拳头,仿佛孤注一掷般可怜兮兮道,“三哥,我不是故意......”   商靳沉彻底打断他的任何理由,冲小可怜微微一笑道,“回家跟你爷爷说,别再送你过来了,南非那边合作的矿坑,我随时可以撤回投资的17亿。”   .   商牧洄建议要带徐舒意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徐舒意笑着回绝道,“我一个三甲医院堂堂的骨科医生,执证上岗的,大哥你怎么连专家的话都不信?我的病人都特别听我的。”   徐舒意慢慢在前面走着,包括跨门槛的动作。   之前商家本宅的门槛还高,基本与膝盖同高,后来嫌出入不方便,直接削平了许多。   徐舒意等待着自己的冷笑话被接住,结果再没了下文。   他只好扶着门框回首。   正遇上商牧洄眼神温柔的模样。   商牧洄道,“那我希望有个机会做你的病人。”   徐舒意几乎下意识道,“我可打不过你。”   商牧洄要笑不笑的模样约等于严肃,忽然问道,“我进你屋里,给叔叔阿姨祭拜一下,总不算过分要求吧。”   依照当初商凌云找到自己,要资助自己的措辞,是商凌云选择轻生的关键时刻,被徐父救了下来,还给了一些钱叫他好好生活的。   假如商凌云当初嗝屁的话,就不会被商家找回来,更不会生下这三个儿子。   思来想去,给徐父徐母供一炷香绝对没有问题。   商牧洄还是第一次正式进入徐舒意的卧房,地暖管道已经清理完毕,简单的陈设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侧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充满清冷的学究气息,或者说没什么太浓的生活气息。   仿佛下一秒便可以了无牵挂地搬走。   徐家父母的遗像没有放到很夸张的尺寸,摆在花窗附近很小的一块地方,阳光明媚的照耀之下,香炉与水果摆放端正,点缀着几盆翠□□滴的绿植。   徐舒意给商牧洄递了三支点燃的线香,味道也不刺鼻,很清淡的铃兰味道。   徐舒意等大少爷拜了之后,突然想起来说给他沏壶茶。   商牧洄说不用了,反手去抓他,两个人都有点匆忙,以至于脚底下没站稳,狠狠地撞在一起。   商靳沉双手揣在兜里,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大哥浑厚的声音浅笑着,“不好意思,把你的鼻子都撞红了,明天还要上班,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小意的帅气逼人。”   徐舒意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心说大哥的胸口跟铁打的一般坚硬,估计在部队没少锻炼身体,其实之前穿骑装时就能感受出对方的肌肉孔武有力。   “没关系,反正总有人投诉,说我服务态度需要改善,其实我只是有点面瘫脸而已。”   商牧洄愈发开怀,“你们医生的工作压力和强度那么大,每天摆张笑脸也是不可能的。”   家里值夜班的佣人检查几个庭院的房间,路过徐舒意的后罩房,悠长的暗廊底下立着黑黢黢的一团,吓得以为是家里进贼。   没喊出声之前,使劲瞪大眼,才看出人影是他家的三少爷。   商靳沉寂静无声地站在暗影深处,不声不响时像一座雕塑,不过极快又恢复了活人的气息,朝家佣招招手说。   “你去大少爷的屋子外等着,一会儿看见他,请他往我屋里来一趟。”   家佣思忖这兄弟两人的房间不是隔着一堵墙吗?有钱人居然已经懒到连一步路的距离都不想走了?   家佣瞧着商靳沉潇洒地离开,总觉得怪异蹊跷,隔着花树与文竹的间隙,朝徐舒意的房间内瞧了一眼。   迷蒙的窗棂格纹间,映衬着大少爷的高大的身躯。   其实三少爷的身材也很好,但是大少爷的体型还是要更坚实强壮一些。   家佣连忙吐吐舌头,幸亏他刚才没有乱喊乱叫的,这屋子里外简直是个修罗战场啊,差点把里外两个炮捻子都点燃了。   商牧洄多坐了半个小时,原本在军营里,他每天张嘴的时间不是在作工作部署,就是在训话,跟徐舒意居然能有说不尽的闲话家常。   这是他回来前,万万没预料到的。   那件事不愉快的事发生后,徐舒意被商凌云正式领入这座庭院。   商牧洄其实总想找个恰当的时间,与对方说句抱歉的。   可他总也遇不见徐舒意。   若说这幢宅子很大,但再大,也不过是四五十间屋子而已。   直到有天他早起晨练,墙角一隅看见比自己起得更早的徐舒意蹲在后厨里,身旁是煨汤的砂锅,煤气灶火烤得热腾腾的,而他则认真端量着一本书,努力学习的模样说不出的漂亮。   商牧洄说,小意你今天绝对是碰到哪里了,千万不要不当回事,明天周一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检查完跟我汇报。   最后这一句,他是不可能讲出口的。   商牧洄道,“现在是四月底,等到今年年底,我有件好事告诉你。”   徐舒意正在切水果,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形状去皮削核之后,切割成大小几乎均等的样子。   难道说大哥年底要结婚了?   徐舒意由衷地想说恭喜。   哪知商牧洄这种直肠子个性,居然也会卖关子,只道,“年底你就知道了。”   还说,“小意,你的刀工是不是有点好到强迫症的级别了?”   .   商牧洄应邀来见他的三弟,商靳沉连衣服也没换,两条腿翘在红木茶几的边沿,正在不知所想的吞云吐雾着。   商牧洄说,“你知道,我只要看见你这副姿态,总想起来你念书逃课打架时的混账样子。”   商靳沉拿开燃到一半的烟蒂,带着自然地笑问,“还是大哥最好,要记只记小弟我最黑历史的那部分。”   “哎哎哎,你可别没良心啊,”商牧洄从他递来的金属烟盒里摸出一根吊在嘴边,“我和你二哥护了你多少,否者就你这两条腿也不够咱爹往折敲的。”   说起干混账事,他们三个应该都属于不相上下罢了,只不过老三嘴硬,喜欢跟商凌云斗狠硬刚,挨得打也难免最多点。   商牧洄总算舒坦了,依靠在真皮沙发里道,“我好像没见文家的小少爷跟你回来?人安排在酒店了?”   商靳沉道,“我叫他走了。”   “走哪里?”   “当然是......”商靳沉在亲哥面前也无需再装腔作势,自然怎么随性怎么舒坦,怎么来。   用手指在面前划了道不规则的波浪线,“自然是回港城了。”   能主动滚蛋当然更好,不然商牧洄也饶不了他。   商牧洄肯定不会毫无人情味地讲出口,而是将风口浪尖推向另外一个坏家伙,“你不是害怕人家的一滴眼泪吗?怎么舍得的?”   回味过来又道,“你可真是够坏的,也不怕跟港城那边的关系弄臭了,你拓展艺术品加工线的生意毁于一旦。”   商靳沉笑说,“那你看错我了,我可完全没当面讲文清含任何一句的不好,他回去之后,可能还得寝食难安,反复思考,究竟哪里做错了需好好改进自己。”   商牧洄道,“好吧,我忘记了,你这个人是个奸商。”   商靳沉不无抱怨,“你跟二哥拍拍屁股,自己做了最爱的职业与事业,只有我这个奸商在每天矜矜业业地守着家族所有人的公共财产,不断创造新生价值。”   商牧洄瞧他要开始发挥谈判口才了,连忙打住。   商靳沉则是彻底打开话匣子说,“徐舒意挺好吧?”   商牧洄问,“什么意思?”   “我是说,几乎所有想跟我有关系的人,总是第一个问我,徐舒意是什么人?”   “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商靳沉往半空中吐一口轻飘飘的烟云,像是试探的口吻,朝大哥的方向侧了一侧。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介绍徐舒意?”   商牧洄终于了然,他的三弟给他挖了一个小陷阱,借此来试探自己对徐舒意的态度。   “所以你从始至终没给文清含讲清楚,小意只是我们家的小弟弟,由着文家少爷对他指手画脚,然后你好找到借口,顺便打发了文清含?”   见商靳沉没正面回复。   商牧洄道,“你拿徐舒意做挡箭牌,做了几次?”   商靳沉淡然处之,“大哥,你的推理能力真的是企业级别的,回来继承家业吧。”   商牧洄恍然大悟,“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年,我在边疆,老二在娱乐圈,你是距离小意最近的人......你会跟他......”   商靳沉从容不迫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我跟他怎么样?你们都觉得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呵呵。   商靳沉笑说,“不要太看轻了徐舒意,他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要强。”   “你们都忘记了?”   “五年前,咱老爹连人也没提前让谁见到过,就把咱们三个招呼回来,说给咱们三个其中一位找了个男媳妇。”   “这谁敢要?”   “所以,当时咱们全部异口同声地回绝了。”   商靳沉的话语将商牧洄的记忆,缓慢地引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季。   当时也是在商家本宅里,四个人各座一张沙发,像开遗产分割会似的严肃又滑稽。   商凌云凭着自己的喜欢,执着得要他们中主动站出来一位,承担起未来婚姻与家庭的承诺。   他们三个当时讲了不好听的话,但也是他们的肺腑之言,直至今天,商靳沉都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一个字。   等他们各自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之后,木门被轻轻推开。   20岁的徐舒意安静地走了进来,原本就窒息的气氛骤然变得无比尴尬且凝滞,空气仿佛一滩死水。   徐舒意无疑是年轻又漂亮的,他的那种惊艳的长相并不属于女气的一类,而是三庭五眼各有特色,组合在一起能令死水逢春。   而他这个人也很有特色,或者说是那种冷静到冷漠的特点。   如果是别人家的谁,在听见任何不屑一顾的冷嘲热讽时,一定会因为过度羞耻,悄然离开现场,躲到哪里去偷偷哭泣。   徐舒意居然能镇定自若地走进来,让在座的三个男人对他的容貌产生倒抽气的惊叹。   同时也佩服他的骨气。   “他说三位哥哥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关于组织家庭的规划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希望咱爹强人所难。”   商靳沉敲了敲红木桌面,提出最重要的一句。   “徐舒意他当着咱们的面,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结婚,这其实也是他对我们三个的警告。”   商牧洄剑眉微蹙,“所以?”   商靳沉道,“所以他那个时候心里一定是恨透我们三个的,徐舒意你不了解,为了这句话,这一点恨,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大哥。”   商靳沉又敲了敲桌面,“他这样乖巧、聪明、漂亮......隐忍,你若是非要去吃这回头草,八成我们徐院长会用魔法打败魔法,给你吃一吃当年狂妄自大的苦果。”   真香或许会缺席,但永不迟到。   搞不好到时候谁瞎眼断腿的,爆哭求饶的,都不好讲。   两兄弟互相凝视着对方一眼,彼此的容貌何其的相似,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味却截然相反。   商牧洄被手指间的烟蒂烫了一下,俨然回味过来一丝,眉眼间的紧促缓慢地解开了些。   “好了,我知道了。”   商牧洄将烟蒂摁灭在同一盏烟灰缸内,“反正我瞧你挺人间清醒的,诺达交付在你的手里,完全是咱爹最正确的选择。”   .   徐舒意这两天委实太累,尤其后腰撞了一下,应该是有点问题的,不过问题不大。   所以他选择抱着柔软的抱枕,半趴着在床上睡觉。   大约凌晨,人都进入了深度睡眠。   徐舒意的卧房门被缓慢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慢悠悠地走进来一道人影,虽说算不上偷偷摸摸,但也绝对惊不醒床上酣睡的徐舒意。   商靳沉走到徐舒意的书桌跟前,在桌面一阵摸索。   窗棂花格被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在两人之间投射下碎裂一般的纹路。   商靳沉很容易摸到喝水杯旁放着一盒药,上面写着跌打丸三个字。   而后。   商靳沉踩着满地的斑驳的影线,走到徐舒意的床前。   手指的影子,在徐舒意的蜿蜒柔软的背脊间一阵徘徊。   或者是手腕,手臂,小腿,又或者是脚腕。   商靳沉最终哪里也没触碰,只是用食指拨开面侧垂落的发丝,露出徐舒意连睡觉时,都有点不好靠近的冷冰冰的面颊。   半晌,商靳沉才道,“真是要命。” 第7章   骨科组五间诊室全部人满为患,有的人早在网上取了号,但也很早就在等候室大摆长龙。   没什么不能没钱,有什么不能有病,骨头疼通常比肌肉或肌腱疼痛更不舒服。   黄忠虎算是第一人民医院骨外科的老字号专家了,说他老字号其实并非人老,而是技术老道,38岁就排得上专家级别。   黄医生外面排号排了97位,看到第48的时候感觉对方满眼熟的,脸上虽说挂着一张大口罩遮住尖下巴,一双冷媚的狐狸眼,感觉见了上万个病患,也没谁能将口罩戴出面纱气质的了。   不由哼笑道,“小徐,是你吗小徐?”   徐舒意知道绝对是隐瞒不住的,电脑挂号记录得清清楚楚,能跟他同名同姓的概率并不大。   风轻云淡地拉开口罩边沿,露出白到发亮的一张脸,双颊绯红道,“黄老师的眼力果然精准。”   黄忠虎哈哈笑道,“这马匹拍的可真不走心,咱们熟门熟路的都是同一条走廊里来来往往,我今早还跟你一起巡视病房呢。”   “不过你这有病愿意挂我的号,我倒是挺受用的,说吧,年轻人,这是晚上去哪里狂欢了,把小腰给拧了?”   徐舒意不得不佩服他,一眼看出自己属于后背不舒服,旋即将自己怎么撞得,撞到哪里了,详细的一一告知。   黄忠虎建议他先去拍片子,而后道,“小徐,不是我说你,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哪里不舒服直接来找我就行,咱们骨外科的四大金刚随你调遣。”   用手将开下的X光单子递给他,“下次不用花钱挂号了。”   徐舒意挺公事公办的,怎么可能做插队看病的事情?不过人依旧感谢黄主任的厚爱,到放射科拍片子。   放射科的人见他来了,也纷纷招呼要特殊关照他,其实医院大了科室众多,不一定所有人都互相熟悉,有的甚至一起工作很久,都未必知道对方的姓名。   放射科的人最知道徐舒意了。   有人打趣说,平常总接到徐医生开出来的单子,怎么徐医生今天亲身上阵了?   放射科大夫给他拍好片子,还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干脆一次性来个人体骨科全视图好了。   玩笑归玩笑。   徐舒意自己拿起片子对光看了一下,脊椎很好,并没有任何骨裂的现象,其实他自己隐约也能感受到不像,拍个片子更放心而已。   徐舒意打算溜回工作岗位,放射科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接电话的人说徐医生在呢,我会告诉他的。   然后说,“黄主任叫你中午先别吃饭,到理疗室等他。”   徐舒意劳碌一整个早晨,中午肚子饿极了,可他回想起跟人有约定,还是忍着饥饿感,到理疗室去找人。   黄忠虎早等他来,见他来后指了一张理疗床,“爬上去。”   徐舒意连忙拒绝道,“片子我自己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的,所以才没去找您,您可别见怪啊。”   主要是理疗床得抢位置,估计黄主任提前叫人帮他占了位置,心里的感激更是难以言表。   黄忠虎笑说,“快点,不然一会儿食堂的午饭要被其他人抢光了。”   “你挂了我的号,我可是你的主诊医生,现在我要求你爬上去,然后闭嘴。”   徐舒意只好安静爬上去,由着主治医生掀开后腰的白袍和薄毛衣,露出又细又白的一截腰。   中间的淤痕又青又紫,被雪白的肌肤一衬托,十分骇人。   主做手术的骨科医生,一般都会有意识地学习一些针灸推拿技术和运动医学知识,毕竟不是每个接诊的患者都需要采用做手术的方式解决问题,多一技傍身就多一条门路。   黄忠虎帮他在后背扎了十几根银针,亲自帮他在针上通了针灸电疗仪,嘱托他说,先扎三天针,等淤血散一下再帮他推拿。   徐舒意简直感激不尽。   黄忠虎反倒坦坦荡荡说,“你就放心在我这边当个乖巧的病患,医院的规章制度再严苛,总是不会克扣你我的工资吧。”   再说。   “你每天还要做手术,都是体力活,后背疼腰疼,怎么能在手术台上坚持下来?”   “医生也是人啊,再说医生不先保证好自己的身体健康,又怎么去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有理有据的话叫徐舒意无法反驳,只好低声催促他快去吃饭,二十分钟结束后他自己反手拔针。   黄忠虎提个塑料凳子直接坐下来盯着他,“别开玩笑了,我有医德的好吗?”   徐舒意趴在又干又硬的理疗床上,忽然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道声不好意思,请黄医生帮他从衣兜拿出手机后,再打开一下手机解锁。   黄忠虎第一眼看见探出的微信信息,上面写着【小意,乖乖去看后背了吗?】   这话语气颇有点暧昧与疼惜。   黄忠虎在徐舒意回复信息的时候,稍微问了一句,“是对象吗?他还挺关心你。”   徐舒意倒不介意,直接说,“不是,是我大哥。”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大哥的事情。”   徐舒意平常与人交往浅薄,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商家的大宅子里,要不然医院这样复杂的环境,可不得瞎传出些什么。   何况二哥和商三,都是媒体面前的宠儿,三天两头上热搜的。   徐舒意说,“还得麻烦您帮我的后背拍张照片,我发给我大哥看一眼,免得他总爱瞎担心。”   又说,“最好避开有淤青的地方。”   黄忠虎端着手机,将徐舒意的整片后背衣服掀开,露出来的部分若是不明说,还以为是哪家的小明星在海边故意裸.露吸睛。   只不过现在像只小刺猬,   道,“你对我的拍摄技术要求太高了。”   徐舒意笑说,“好吧,那您随便拍,我稍后P个图。”   黄忠虎确实不会拍照,也不知道拍后背的某个部分就行了,直接来个全风景全采光全暴露。   徐舒意也没多想什么,把泛青的部分P的雪白无瑕,直接给商牧洄发了过去。   【看吧,我真的没什么事。】   商牧洄那边几乎是秒回道,【真乖。】   然后商牧洄将手机屏幕递给商靳沉看了一眼,“我明天要返回部队,你看到了,小意身体真是不舒服,你对他友善一点,别总使唤他。”   兄弟俩坐在膳堂的圆桌前,桌上摆满四菜一汤。   商靳沉一口汤水差点照着大哥的脸喷过去,幸好控制住了,反而转移成剧烈的咳嗽。   这张照片拍得十分不好,但也很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尤其理疗床是棕褐色的,愈发将徐舒意清瘦的腰线对比出来,突显出一种蛋糕胚间堆着丝滑奶油的错觉。   尤其是徐舒意的蝴蝶骨上长着一颗小红痣,更是玲珑骰子间镶嵌的一颗小红豆,入骨的是勾人上去疯狂嗫咬的X张力。   商靳沉坚信那颗充满情.欲感的旖旎小痣,迄今为止只有他曾见过。   说来也是一场梦幻般的笑话。   商靳沉刚执掌诺达公司最初,也并非一帆风顺,他又不喜欢那种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起步的做法,直接空降最高层,所以雷厉风行的作风与高层中一些保守派处处违背,以至于推进某些很有想法新意的方案步履维艰。   最开始的亚历山大,使得小商总有段时间特别能喝酒,从国外知名大学金融系毕业后,要开始适应国内的人脉笼络,最主要的途径便是畅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有次是真的喝醉了,商靳沉以为宅子里没人,平常徐舒意在大学住宿,结果那天晚上他也居然回来了。   商靳沉喝得醉醺醺的,推开浴室的门要洗澡。   徐舒意便那样白壁无暇地站在水帘之下,从头到腿全部湿漉漉的,仿佛海中诞生的维纳斯般纯洁又冰冷。   最开始徐舒意还把胸前捂了一下,不过接下来他又去捂住别的地方,最后他可能发觉两人都是男性,反正大家的东西都长得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封建思想不准看得地方。   所以商靳沉看得十分清楚,以至于不知道是酒意醉人,还是别的什么激素疯狂分泌,弄得他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   “抱歉。”商靳沉晕晕乎乎地转身,脚步踉跄的更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徐舒意主动上前,从后面搀扶了他一把,被温水润过的嗓音居然如酒似蜜,轻飘飘得飘进人的耳朵里,宛如令人正一步步迈入耽溺致死的酒池肉林。   “三哥,你还好吧?我扶你去躺下。”   徐舒意湿润的身躯绝对也沾了过来,若有似无,如黏如腻。   商靳沉从未如此狂躁难安,像被什么喷火的热流烫了一下,浑身疼痛得到燃起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焰,猛地推开徐舒意的双手,语带警告说,“别碰我,谁是你的三哥。”   不愿意娶你而已,便开始主动示好攀亲戚了?   谁给你的面子?   ......   商靳沉稍微拉回了不着边际的回忆,不满道,“李阿姨,今天的汤不好喝,下次别做了。”   一旁服侍的李阿姨连忙应答说,“让三少爷呛到了,肯定是没把姜丝切细切碎,下次绝对不会了。”说着给商靳沉递上干净的餐巾。   商靳沉擦了嘴角,朝商牧洄说,“大哥你太会说笑话了,徐院长如今可是咱爹的掌上明珠,事事总爱挂在嘴边夸,连我都比不上他。”   商牧洄微笑着给徐舒意发了新的信息,才关闭手机道,“无论如何,他叫你我一声哥哥,我们也该像老爹那样,与人和善是对自己最大的宽恕。”   商靳沉盯了一会儿平放在大哥手边的手机,突然没了胃口。   向商牧洄道,“大哥,你这次走了,下次什么时候还会有探亲假?”   商牧洄的小手指不停在手机边沿摩挲,他以为徐舒意还会再回点信息过来,他好第一时间回复。   事实证明。   徐舒意只是给他一个交代,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商牧洄说,“外国公司三年的合同期满了,年底的时候,我差不多能正式应聘回龙城航空,咱爹总说落地生根,我这次真要把根深深地扎在家乡,靠着你们。”   朝一脸阴郁的商靳沉笑说,“你不是总埋怨我不管家里的事,这下开心吗?” 第8章   医生的工作十分忙碌,即使如此,徐舒意隔几晚总会抽空到商凌云的卧房去一趟。   正因为如此,可能有些闲言碎语很容易传到商靳沉的耳朵里。   徐舒意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在商凌云房内帮忙做正骨保健推拿,毕竟对方也是快六十的中年人了,像颈椎啊,肩椎,腰椎都是特别容易出问题的部位。   商凌云年轻的时候也是够拼命的,按照他自己的回忆语录,之前被人换走了人生,之后虽然回到商家享受荣华富贵,但为了弥补之前的缺失,他最起码拿出来了十几倍的努力,才能最终坐稳家主的位置。   商凌云说,其实五十多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正处于事业黄金期,他若是不打算让贤的话,其实还能好好在诺达干到七十岁。   “不过我现在的感觉更像是爬不动山了,正在缓慢地往下滑坡,等荡到最谷底之前,好好看一看没有留意过的风景。”   颇有些急流勇退的念头。   “你商阿姨是个很好的女人,一直默默无闻地替我操持着家务和孩子们,我现在才觉得之前在商海里搅风弄云的日子确实快活,但是却忘记了,妻子与孩子的陪伴才是一个男人毕生需要追求和珍惜的成功之道。”   “自从你商阿姨走后,我失魂落魄了好一阵,总感觉完整的人生被硬生生割裂了一大半,心灰意懒,对三个儿子的关怀也变得懈怠,由着他们的情感世界像野草一样肆意疯长,到现在还不怎么听话。”   徐舒意安静地揉摁着商凌云的脊椎骨,总觉得商叔叔今天像是在话里有话,但又披盖着家长里短的温情假象,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回复,“商叔叔您委实多虑了,三个哥哥们都很有出息,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上大有作为。”   徐舒意很想借用事实说话,直接例举说,“您看三少爷,替您接管了工司之后,先是诺达成功在M国IPO上市,再是成功并购龙城三大建筑业巨头,成为最年轻有为的行业领先人物,青年才俊,这是令多少人都羡慕的事情。”   商凌云像是在等他说这句话似的,突然转了脸问,“那你觉得牧洄怎么样?”   徐舒意心里一慌,他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先说商三的好话?   “大哥更加优秀,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国外航空公司的三星机长,飞国际重要航线了。”   “二哥也很好,我最近常在大街小巷听见他写的新专辑,而且近几个月吵疯了的奇幻剧男主也定档了二哥。”   徐舒意寻思自己每天哪有时间追星,还不都是护士站的小护士们今天说哪个明星闹绯闻脱粉了,明天梦哪个当红炸子鸡柰子好大的。   徐舒意都是假装没听见,笑笑路过。   商凌云笑了,“小意啊,你怎么只会夸他们三个啊,其实你也很优秀。”   徐舒意趁机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帮对方用温热的毛巾擦干净后背的艾草油。   商凌云道,“我那天听说,老大去你房间里了。”   徐舒意手中的毛巾抓得很紧,不会突然滑落引起注意,淡然处之说,“大哥是去祭拜一下我父母的遗照。”   商凌云今夜的话总是特别突如其来,“你觉得咱家的老三怎么样?”   话题来来回回得绕,将人弄得心智大乱,再一针见血。   徐舒意微微叹口气,走到商凌云面前,半跪下由对方从高而下的打量自己的脸。   毫无虚假,毫无蒙骗。   “我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的,商叔叔......而且哥哥们对我只是像小弟一样关心。”   不禁幽然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小孩了,全部都是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如果真的有人喜欢我。”   徐舒意顿了顿,鼻尖微微地泛起一点酸意,他不知道这种忽如其来的感情因何而起,或者说归属于谁。   缓了一下才能继续补充,“或者我心里喜欢谁。”   “那么,我们早该在一起了,不论您今天想问我一下什么,我都已经和喜欢我的人结婚,组建成一个完满的家庭。”   商凌云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再拐弯抹角,他早拿徐舒意当了真正的亲人一般,“既然如此,小意,叔叔问你一个问题,你先认真想好答案,过些日子告诉我也可以。”   他说,“我把你接到商家也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过你的身份,我本来觉得这样的处理是在保护你,谁想也可能给你带来了一些不便。”   “如果你在这个家过得很开心,也能令你感到温暖的话。”   商凌云执起徐舒意的双手,“你愿不愿意做我真正的儿子?”   徐舒意一时无语,懵懂地望着商凌云的嘴巴。   商凌云笑说,“把你的户籍移到我的名下,当然,你不用改名换姓,只是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做那三个臭小子真正的兄弟。”   这样......   不好吧?!   商凌云没准他张嘴,朝他打出个噤声的手势,笑说,“等你考虑好了再说。”   徐舒意怀里揣了心事,与人道别之后,端着毛巾脸盆安静地从房间退出。   商凌云凝视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   确实是个好孩子。   商凌云嘀咕,这样优秀的孩子,就像隐藏在沉积层的黄金,经历风吹雨打,总能露出最令人眼前一亮的光彩。   可惜的是,他的某个儿子没能顺利跟小意与子成契,携手白头。   三个儿子当初不肯相信他的看人眼光,错过了这样一个体贴孝顺,又善解人意的好青年。   但更可惜的是。   他的儿子,不能全部都喜欢徐舒意。   .   第二天黄忠虎给徐舒意扎针的时候,徐舒意向他打问房价的事情。   黄忠虎说在龙城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除非是往近郊新开发的小区买,假如想在市中心附近,即使是三手房都在每平米70000左右。   笑问小徐医生是不是准备要结婚了,怎么开始频繁规划未来的人生方向?   恐怕咱们医院的小护士,小医生得有几个暗恋不成,要开始失恋了。   徐舒意后知后觉想起,每天确实有可爱的小护士给他塞各种小零食的画面,包括刚来的实习生围着他要请客喝酒。   啊~   那居然都是在向我示好的意思?   徐舒意捉摸他攒的那点私房钱,如果在医院附近买一套90平米的二手房,首付也得需要100万左右,何况家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般人是不会随便卖房子的,哪里有这样凑巧,刚好碰到心想事成的房子供他挑选。   黄忠虎拿出经验老道的模样说,“其实既然你也不着急结婚,我的建议就盯着二手房市场,市中心咱就甭考虑了,市郊北面现在也快开发满了,朝西面考虑,咱们医院附近有地铁站,通这条线路最好。”   笑起来在徐舒意的腰侧掐了一把,“你好像不会开车吧?我好几次见你骑电驴子上下班,那东西倒是不堵车,只不过跟你这年挣三四十万的形象不怎么相符合。”   徐舒意笑说,“我对开车有点心里犯怵。”   没说,他爸妈出交通意外死得太惨,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双手一握方向盘就瑟瑟发颤。   黄忠虎又不缺钱,龙城本地老人,家里房子有四五套,光是吃租也能吃到下下辈子。   他不知道徐舒意是不是故意问他的,要是旁的人,他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可谁让这人是徐舒意呢?   黄忠虎心里有点小打算,嘴上说,“这件事不然交给我,我的病人里有几个搞房屋中介的,地产商也有,既然你有这样的需求,我也不会看着你多跑弯路。”   .   商凌云在讲完那样的话之后,似乎便将这件事情给遗忘了,吃饭或者讲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刻意提起这件事。   徐舒意的心里简直属于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原因是:成为商家的继子固然是好,可商家的三个兄弟能容忍他的存在?   万一对方忌惮他在商凌云过世后,会从这个家里继承点什么,更是要看低他许多。   原本,徐舒意在医科大学毕业后,应该直接搬出商家的。   他看商叔叔一个人住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总有种孤寡老人独守空巢的错觉,一时间报恩心切,认为自己应该有责任,也有义务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供养一个念医的大学生出来需要十几万,尤其父母临死前还欠了工厂的款子,卖了破破烂烂的旧房子还让商凌云垫付三十几万。   现在他因为商凌云要认他做继子的话,又苦恼自己不该搬进来一起住的决定。   以后真被商家的谁认定是眼中钉肉中刺,他徐舒意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商靳沉在他直呆呆的眼神前打一击响指,扯回某人不着调的思绪。   冷问,“今天的主菜,打算做人血漫头?”   徐舒意回神发现自己正在切菜,而且即将切完,锋利的菜刀贴着他的指甲片往下一捋。   根据徐舒意无意识的做法,削掉指甲尖都是最轻的。   商靳沉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徐舒意提刀的手,攥得十分紧掣,往那截皙白的指尖外挪开几毫米。   徐舒意以为他除了喝酒搞绯闻速度是最快的,没想到反应速度比自己这个医生还快。   数一声,“谢谢。”   商靳沉抓住他的手,站在身侧颇有些森猛的压迫感,包括来自熨帖西装间的古龙水与沉香气味,还有笼罩在身体一侧带有体温的阴影。   都是那么得令人不知所措。   商靳沉问,“只是谢谢?”   徐舒意去迎接他那双总是充满审问与戏谑的眼神,似乎从里面还探究出些不满与得意。   “如果真能听懂话,以后别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只交叠的手蓦然离开,残留在雪白手背间的指痕红艳艳的。   “家里的每个佣人都在按时拿高额工资,你总抢走别人的活计,人家不仅不会谢你,搞不好还会在背后笑你。”   有道理。   徐舒意忽然觉得他说得真有道理。   放开案板上的活计,交给慌张赶来的女佣,对方口口声声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让徐医生帮着切菜的,以后不会了。   商靳沉并没有搭话,一边扯开衣领间的领带,解开喉结处几乎勒脖子的两粒纽扣,从后厨往出走去。   徐舒意跟他走了几步,寻思没什么事的话,在膳堂的门口他们能顺利地分道扬镳。   商靳沉却忽然回头,将紧跟着的徐舒意抱了个满怀。   像是一种逼问的语气,隐藏在浓稠的五官之间,“我记得,我哥在的那两天,你还挺机灵的。”   他是想把我的失魂落魄,跟商牧洄的离开扯在一起?   徐舒意反驳说,“我刚才只是再想明天早晨的一个手术安排,对方是位78岁的老年人,不甚摔伤后髋部骨折,属于高风险的跌倒,老年人心肺功能较差,合并症多,手术及麻醉风险加大......”   “嗨~徐院长~”   商靳沉将他从滔滔不绝的病案分析中再次唤醒,将徐舒意差点被菜刀割到的手拢住三指,几乎是温柔且绅士地抬高,端平至自己的嘴前。   仿佛下一秒钟,商靳沉会将那几根险些遭遇不测的小手指,充满安抚地含进嘴里。   商靳沉扬眉,“我又没说,你发呆是与我大哥的离开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商靳沉的语气语调与他的脉脉动作,完全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对比。   他总是喜欢这样捧高,又狠狠地贬低我。   徐舒意可以打包票,假如商凌云在某个地方公布自己要成为这个家的继子。   恐怕商靳沉第一个敢捅破天。   徐舒意愤愤地将手收了回来,顶一句道,“没想到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商靳沉居然更快将他摁在门上,不知哪里来的气,比徐舒意的还汹涌澎湃,“想去摄影棚里探个班吗?”   “就今天晚上。”   商靳沉笑了笑,之前的全部谈话内容眨眼间翻篇,“二哥刚才来电话,说与我好久没见,让把你也带上,晚上一起吃个宵夜。”   徐舒意没料想事情简直堪称峰回路转,怎么又跟尚子漠扯上关系。   尚子漠本名商墨涵,因为进了娱乐圈不想被提起商姓,所以取了一个大众感十足的艺名,据说这名字专门去泰国问了人的,颇具大红大紫之相。   其实就算尚子漠这名字俗气到骨头缝里,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的,只要商靳沉背后注入雄厚的资本,摆在尚子漠面前的资源堆成山海。   徐舒意微捏了捏额头,“刚才我态度不好,我先道歉,不过二哥那里的邀约我就不去了,明天的手术任务很重要,万一有一点差池......我对自己的信心不是很大。”   商靳沉居然安静听他讲完所有的推辞,也没在对方明显的拒绝下提出任何看法。   而是很宽容地同意道,“也是,商老二要是真的想家,自己包装的严实一点跑回来就行了,全是借口。”   对徐舒意说,“厨房的饭好了,还是在家吃吧。”   说完,先回到自己东厢卧房脱掉西装,但见徐舒意又重新折返回后厨。   才道,“一个两个,没完没了。”   徐舒意早晨安排了两场手术,老年人的那一场安排在第一场,手术过程十分顺利,所以第二场更是得心应手,钢板钉得又快又稳。   下午是门诊看诊,他虽不是专家号,看病的人依然大摆长龙。   排到68号病患的号码,对方走进门诊后就立刻将门关紧,跟他一起来的人直接守在门外面。   徐舒意瞧他捂得严严实实,大口罩,宽边墨镜,大檐帽,差点将整颗头包扎起来。   其实门口的电子排号器已经叫了68号的名字。   商墨涵。   这个名字应该也很普通吧?   徐舒意看着商墨涵笑眯眯地解开口罩,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挂号看病也是差不多的滑稽感。   无端笑道,“二哥,二哥,你......”   “想我了吗?”商墨涵的性格在商家三兄弟中完全属于另类,活泼乐观,很适合混娱乐圈的那种阳光类型帅哥。   “我昨晚饭馆都订好了,你和小三子完全不给哥哥面子。”   所以啊。   “哥哥今天就来亲自找你了。” 第9章   徐舒意每次给三级手术的主刀医生做一助,接不上主刀医生的话,每次都很扫兴地做话题终结者时,内心都没现在这样慌张。   “二哥,你就不怕被粉丝认出来?或者有什么媒体报道?”   徐舒意站起身,第一次像个慌张的小偷,鬼鬼祟祟靠近诊室门那口小窗户。   怎么搞得像搞地下偷情似的。   徐舒意的想象力一直不是很丰富,最近却如同开枝散叶似的,凭空臆想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   面颊微红,朝尚子漠道,“大哥前几天回来了。”   “我知道,”尚子漠重新戴好口罩墨镜,其实他对公共场合的保密系数深表怀疑,据说他的资深粉能从他的一声咳嗽中,准确无误地认出本尊。   “就是因为他回来,我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站在这里跟你说。”   徐舒意从他的墨镜后,仿佛感受到一股认真的焦急。   “小意,商牧洄这次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尚子漠对家里老大直呼其名,“例如......他有什么关于结婚构想之类的话题。”   徐舒意早先看过几部尚子漠的青春偶像剧,尚子漠演绎的都是痴情偏执宠妻宠女朋友宠猫宠狗角色,一双眼睛极会脉脉含情。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商牧洄年底要从国外的航空公司回来,这件事被商靳沉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尚子漠。   尚子漠见第一眼就对徐舒意怦然心动了,娱乐圈里好看的皮囊比比皆是,像徐舒意这种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往面前一站,很难不心动。   商夫人生下商牧洄,第二年就立刻怀了尚子漠,两人既是血缘兄弟,在一定程度上又是竞争对手。   除了向往的职业不同,无论是审美情趣,或是人生价值观,完全秉承着一支血脉难以分割。   就像商牧洄在高三毕业考上航天大学时,上高二的尚子漠压力无形中成倍增加,时常被家里念叨不要成天沉迷于摆弄乐器,要向哥哥学习。   而处于初二的商靳沉则远远不用参与到前两位哥哥的内卷里。   徐舒意摇头,蓦得想起来,“大哥倒是说年底会跟我讲一件好事。”   果然没错!   徐舒意道,“二哥你好奇怪,你想问我什么,直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就好了。”   尚子漠拍拍他的肩膀,笑不露口罩道,“我想看看真的你,隔着通讯设备实在太疏远了。”   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周五晚上回家,你应该没有什么值晚班的工作安排吧?”   其实他们几个人各有各的忙碌,能像这样面对面得聊几句,确实机会偏少。   “我前两年是住院医生的时候六天一值夜班,现在升成主治医生了,暂时没有什么值班的需要。”   尚子漠颇为赞赏地朝他立起大拇指,“那好,我们周五见。”   而后话也没说清楚,像闲云野鹤一般蹁跹而来,又走得行云流水。   徐舒意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假设,人人都疯狂追逐的当红艺人,居然乔装改扮只为见自己一面。   哇哦~   连徐舒意都觉得,这情节堪比韩泰日追爱连续剧疯狂泼狗血的力度。   尚子漠按照约定,周五真的返回商家祖宅。   商凌云看见他并不是十分欢迎,其实在老派的豪门贵户内很抵触自己家的孩子混进娱乐圈,就像很多女星嫁进豪门之后息影的居多,或者即使怀孕也不能随便嫁进门一个道理。   尚子漠倒是八面玲珑,搬出自己出国专门替他收集的古玩字画,还有珍藏佳酿,一准儿将商凌云哄得不那么生气。   商靳沉也得到了一份好礼——一支全球限量版的派克笔。   尚子漠说,“祝我最亲爱的小三子好好看守咱们家的公司,多签合同多挣钱。”   商靳沉从小便厌烦他对自己的称呼,什么小三子,小四子,还有小肚子和小腿子。   叫太监呢。   商靳沉问,“我们徐院长的礼物呢?”   尚子漠:“小意,小意!你居然高升成院长了?我那天挂你的号,怎么没听你说起?”   一旁安静喝茶,无辜躺枪的徐舒意,“......”   这个家里,老大生出来是光宗耀祖的,老二生出来是管教弟弟妹妹的。   尚子漠颇为不满道,“小三子,不是哥说你,你这样随便给小意起外号可真不好,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   天哪!   商靳沉一向维持沉稳毒舌的人设,抬抬眼帘,轻慢道,“二哥,你青春偶像剧这两年演多了,什么掐腰眼红命都给你的,隔不膈应?”   尚子漠居然没有被他打倒,哈哈笑着搂住亲弟的脖子,脸贴脸凑过去开玩笑,“原来,我最亲爱的小三子把二哥演得电视剧全认真看过了啊,真是可爱死了。”   尚子漠一时玩心大起,无论他在镜头前面需要端得是什么样的人设,在家里,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完全不需要任何伪装,率性而为。   徐舒意安静地观察这兄弟俩的交流,二哥一来,全家立刻欢天喜地热闹极了。   尤其商靳沉是谁啊?   徐舒意瞧商靳沉用发胶梳理齐整的发型,被二哥揉得像一团乱云。   忽然想起,商靳沉每天早晨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坐在餐桌前摆一张无论如何都睡不好的臭脸。   确实好笑。   徐舒意寻思,等黄忠虎帮他介绍好房子,外加装修,可能国庆节之前便能顺利搬出去住了。   现在的画面既温馨,又难能可贵。   于是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对着打闹的两人快速拍了一张。   商靳沉居然发现他的动作,猛喊一声,“徐舒意!你作死!”   徐舒意连忙起身,扣着手机的右手手背朝他,示意没有。   其实手指微张,整个手机很容易地滑进了袖口。   商靳沉终于被惹恼了,主要是徐舒意居然敢在他面前玩花活。   不管尚子漠的存在,仿佛被招惹极了猛兽,张开双臂扑向徐舒意,准确无误地将开溜的徐舒意摁进沙发里。   “给我删掉!”   徐舒意被他摁住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反应的,只是挣扎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是吗?   商靳沉的手擅自从薄毛衫底下伸进去,才觉察出对方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穿,温软的肌肤宛若一块质材奇佳的暖玉,能将一切触摸来的手指软到融化的程度。   他的大手掌最先触碰到徐舒意不停起伏的小腹。   心说,原来徐院长没什么肌肉啊。   拥有一种开拓新世界的新奇感,商靳沉一鼓作气将手滑到徐舒意的后脊。   不明所以的尚子漠一旁哈哈拍手笑道,“小三子,你不行,别乱找了!”   我不行?   我很行的好吗?   商靳沉夹稳徐舒意不停扭动的双腿,大手在徐舒意的后背来回摩挲。   指尖徘徊而指腹粗糙,混合成的感觉十分妙不可言。   徐舒意不断涨红脸,他不知晓对方的手指那样修长强硬,而手心竟像是草原间四处燎原的野火,羞得他不禁低声求饶。   “商靳沉,我错了,你别摸了,我给你。”   商靳沉居然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很难抗拒掌心内的滑腻触感,听凭潜意识的号召,不由粗着气息说,“活该。”   徐舒意整个人都像座玉桥,微微拱了起来,将覆盖在上面的商靳沉顶得快撑不住了。   尚子漠这才过来横插一脚,将徐舒意从小三子的钳制中抽了出来。   朝露出一脸被打断而不爽的小三子笑说,“好了好了,小意这边我来说服他,不就是一张糗照嘛,你小的时候经常出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给徐舒意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像照顾小朋友那般体贴入微。   不过徐舒意确实比他小八岁。   徐舒意19岁的时候,他才是个27岁的愣头青,只知道在录音棚没日没夜写歌唱歌,哪里知道小娇妻的好?   尚子漠回想起自己在父亲面前的抱怨,那时他并未知道等待自己的姻缘,会是这样一位聪慧漂亮的小可怜。   他说,“老爸,你在开玩笑吧?让我现在娶一个19岁的男生?话说他毛长齐了吗?”   “再说我又不是疯了,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是嫌写歌时间太多?还是拍片的档期太空?”   现在他只想时光溯洄,狠狠抽目空一切的自己两大耳光!   是徐舒意长得不美丽啊?!还是徐舒意不温柔耐心啊!!   妈的,他真香疯了行不?!   徐舒意被尚子漠解围,一边微微喘气,一边回头看满脸不虞的商靳沉,小声对尚子漠说,“商三刚才反应好快,我其实根本没来得及拍清楚。”   尚子漠看他将袖筒里的手机倒出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十分可爱。   谁说26岁的男人不能用可爱形容?   在他眼里,徐舒意全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他也懒得处理那张关于商靳沉出糗的模糊照片,将徐舒意的手机在掌心掂量几下。   蓦得说,“我好像还没跟你合影过吧。”   来。   尚子漠搂住面露慌张的徐舒意,转过手机屏幕,给两人的面孔来了一张特写。   然后给自己的微信上传了一份原照。   摸摸徐舒意还有点微汗的面孔,笑着说,“我现在突然有点嫉妒小三子,他能天天回家,真是太好了。” 第10章   徐舒意以为这些突如其来的兄友弟恭只是偶然,直到他路过商靳沉的书房。   其实东厢房按照古时的规矩是由嫡长子居住的地方。   商牧洄离家一年后,商靳沉便在东厢房扎根下来,反正没人议论他的不是,只要他没有占领大少爷的卧房,想住在四合院房顶上都有帮忙搬家具的人手。   人常说有钱莫住东厢房,冬不暖,夏不凉,全凭商靳沉自己的一意孤行,这个家连商凌云都没他固执,没养成纨绔子弟全靠商靳沉更喜欢操控别人的癖好。   徐舒意从未去过商靳沉的书房,感觉那里像个不容轻易靠近的禁区,走过去搞不好连小命都要丢掉似的。   路过商靳沉的书房只是极其凑巧的事。   起因是邻居家的小暹罗猫趴在垂脊下不来,徐舒意过去抱它。   恰好商靳沉大手推开窗户,窗户细密地雕琢着步步锦,隔着紫玉兰茂密的花簇,愈发看不清谁站在夹角细缝。   商靳沉总爱生气,不过都是言而不发的森冷之气,不属于令人轻易猜透的那种。   而他此刻发的算是明火,对着手机里颇为苛责道,“他是我二哥又怎么样?之前是他自己说不想再演无脑偶像剧,要转型要突破,好不容易也遇见了喜欢的电影剧本。”   “现在算几个意思?”   徐舒意站在他看不清的视野盲区,隐隐的凉风直往毛衫里钻。   幸亏小猫咪是暖的。   徐舒意将暹罗猫挡在面前,直让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往脖颈里钻。   心说:咪咪,你要是乱叫一声,咱们俩今天可吃不了兜着走。   商靳沉等对方一阵辩解,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只道,“那他这次换得剧本是谁来导演?”   对方说了一个国内很厉害的导演名字。   商靳沉才勉强息怒,又说,“你主管商墨涵的个人工作室,不要总是由着他一个人乱做主张,二哥太随性了。”   徐舒意这才知晓,商靳沉与尚子漠的经纪公司之间还有联系。   不方便再偷听下去,抱起小猫沿着墙角跑开,准备给隔壁屋主送过去。   哪知隔壁大门紧锁。   徐舒意又悻悻将小猫抱了回来,到后厨房摸出来一袋牛奶,倒在小碟子里给它喝。   但是小猫咪似乎对牛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徐舒意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低声问暹罗小猫,“是不是害怕陌生的环境,所以不敢喝呀?”   “什么陌生环境?”商靳沉挂掉电话,到后厨房来找瓶冰镇水去火气。   眼见到某人的脚底下居然蹲着一团毛乎乎的玩意,神气愈发不佳道,“这个家里不能出现任何带毛的东西,你忘记了,徐院长?”   徐舒意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小动物。   整天光知道吸血的资本家,怎么会喜欢软绵绵呆萌萌?   连忙解释,“邻居家跑过来的。”   甚至还把暹罗小猫抱起来,用猫爪打了个招呼,避免被资本家冷血地丢出去。   不看不知道。   徐舒意忽然发现商靳沉脸黑的模样,跟暹罗猫的黑脸盘蛮像的,差点不怕死地笑出声来。   商靳沉忽略他嘴角硬挤出来的平静,反而肆意笑道,“徐院长原来也不是事事万能嘛。”   “像这种宠物小猫,是不能喝生牛奶的,大部分猫咪有乳糖不耐症,会造成腹泻。”   一脸的不屑一顾,却知道关于小猫咪的常识。   徐舒意真不该下意识问他,你怎么知道?   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又会去特别了解?   商靳沉冷哼一声,“肯定是有人跟我说的。”   徐舒意立刻觉得这话里充满了无限暧昧与宠溺。   自然是这样。   讨厌养猫的人,却允许养猫的人跟自己说一些琐碎的日常,这种关系必定是不寻常的。   徐舒意突发奇想:商三在外面养的小宠物们不会掉毛吗?   商靳沉转身取来车钥匙,歪了歪头,“走吧。”   徐舒意抱着猫问,什么?   商靳沉快被他郁闷疯了,“你不是想喂它吗?自然是买猫粮了。”   徐舒意想了想,将暹罗小猫准备放在地上。   商靳沉居然首肯道,“一起走呗,万一它在家乱掉毛怎么办?”   徐舒意坐进副驾驶,“可是猫也会掉毛在车里。”   商靳沉启动车子,潇洒地单手画圆,将越野车流畅地开出停车库。   “如果它的猫毛掉我车上,连你一起扔掉。”   徐舒意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幸亏这只暹罗猫很乖,一直听话地被他抱在怀里,应该是被主人长时间抱着,形成习惯了。   到了宠物店,徐舒意才知晓原来暹罗猫对食物的选择较为挑剔,店员建议要选择高品质的猫粮才行。   徐医生原本还打算要在未来养一个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陪伴自己的后半生呢。   看来,只能选择一只耐活且无毛的小乌龟了。   为此,徐医生抱着小猫还专门在透明的鱼缸前流连片刻。   鱼缸里安静地趴着十几只懒洋洋的宠物乌龟,基本都是巴西龟。   假如不是怕耽误商靳沉的时间,徐舒意倒是立刻能把鱼缸的尺寸都预订下。   商靳沉对于他有点幼稚的挑选行为倒是没有以往的嗤笑,反而隔着清澈剔透的水草,打量了一阵徐舒意的眉眼。   偏偏是这样的一副眉眼,简直快把他二哥的魂儿都勾飞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男人,会拜倒在自身无欲无求,却随时能激发起别人无限欲求的媚骨之下。   商靳沉随手将猫饲料丢在车后座,徐舒意很难想象,商家耀武扬威的三少爷,居然会有亲自提塑料袋的一天。   主动摸出来一张消毒湿巾递过去。   “干嘛,想我夸你?”   商靳沉擦干净手指尖,每一根都擦得很仔细,假若不是认识他好几年,徐舒意都快以为他是隐藏的洁癖,或者强逼症之类的。   徐舒意跟这只小猫咪玩得很惬意,只可惜他们刚前脚到家,后脚隔壁院子家的小孙女就来问了。   徐舒意只好将小猫,以及新买的猫粮全部双手奉还。   真的~好~可惜啊~   商靳沉一直冷眼旁观他的神采一点点暗去,蓦得提起徐舒意的一只手腕,反折在脑后。   你别说徐院长居然挺软得,做这样的动作,也能一声不吭,看来是不痛。   商靳沉凑着脸靠了过去,与徐舒意的距离只在呼吸之间,惊得毫无准备的徐舒意冷淡的面孔泛起粉红的涟漪。   “干什么?”   商靳沉似乎挺享受他从落寞变成现在这样局促不安,黑沉沉的眼瞳不停扫量。   “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沾到猫毛,没进家之前先清理一下。”   徐舒意被他紧盯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舒服,小幅度挣扎道,“我会回屋子立刻脱掉毛衣,然后洗干净的。”   商靳沉的笑意尚未加深,只听见商凌云的声音不知从哪钻出来道。   “是小三子回来了吗?”   什么小三子,小四子的。   商凌云的声音颇具威严,“回来了就到我屋来一趟。”   商靳沉极有一种不服父母催促的叛逆,很小声说,“八成跟哪个棋友斗输了。”   随手放开徐舒意,轻笑说,“按照你自己说的,去洗得干干净净,待会儿我检查。”   下一秒竟在徐舒意的腰窝间拍了一把,如果再往下一点便是屁股。   徐舒意也不知道凭什么要听他的话,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满身搓满香皂泡沫,从头到脚洗了三遍。   绝对不会沾任何一根毛的。   徐舒意吹干发丝,换上馨香的薄毛衫与休闲裤,准备再去后厨看一眼需要准备什么。   只听李阿姨跟他神秘说,“晚上估计不用做饭了,刚才商先生与三少爷好像争执得挺不愉快的,三少爷说晚上不必留门,自己开车出去了。”   据说商靳沉之前敢跟商凌云犯浑还是在高中,出国留学回来之后直接继承了公司,顶撞父亲的事情就再没做过。   徐舒意安静地听她讲。   李阿姨忽然将他拉扯到无人窥探的角落,语重心长道,“小意啊,本来阿姨也不想嚼舌根的,毕竟我跟雇主签过合同,不准私自谈论雇主家的是非长短。”   “不过......”她叹口气,仿佛又不得不说,“三少爷刚才跟商先生争辩的好像是关于你......”   果然是关于我吗?难怪右眼皮洗澡的时候跳了好几下。   徐舒意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   李阿姨愁云惨淡问,“小意,你觉得做这家的继子,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果然。   徐舒意冥冥中感觉绝对是这件事会引起商靳沉与商凌云之间的争吵。   但是他这个果然,是在证明。   果然是商靳沉率先不会同意这个决定。   之前,徐舒意对于成为商家继子的提议,多少是动心的。   他也从不奢求商靳沉会高看一眼,或者能像对待大哥二哥一般,与他一些公平又从不冷漠的认同感。   成为商靳沉的继兄弟,可能是他这辈子能近距离靠近这样一个人,最为捷径的机会。   可他同时也知晓商靳沉的薄情寡淡,商三现在铁腕掌控着整个商家的经济命脉,想在电话里臭骂他二哥也是随口即来。   如此一个人,对于整个家族的掌控只会越来越强。   怎么会允许一个继子......   允许一个外人,随随便便搅乱商家任何一处的平衡。   徐舒意能从李阿姨的面部表情读出一些惶恐,焦点访谈节目里常见的一家人闹翻的案例,倒真不至于在眼前上演。   不由宽慰地拍拍对方难安的肩膀,淡淡说,“我当然有自己的分寸,不要太过担心,这几天也是太忙了,我会好好地跟商叔叔说清楚的。”   安抚好李阿姨,徐舒意思索再三,还是给黄忠虎打了个电话,跟对方询问帮忙打听房子的事情。   黄忠虎像是早有准备,朝他笑道,“房子目前有一套,不过可能需要付全款。”   徐舒意问大约多少钱。   黄忠虎说,面积不大才60平米,三百万不能更少了。 第11章   徐舒意抽时间去看了房子,位置挺好的,居然距离上班医院的车程才半个多小时,缺点是房屋面积小而且偏老旧。   无论如何,三百万能拿到这样的一间房,对于徐舒意来说简直是天选之房。   黄忠虎牺牲休息时间陪他看的房子,房主居然没来,等黄医生掏出一串钥匙的瞬间,徐舒意才恍然大悟,连忙让路,“说一千,道一万,原来您才是包租公本公啊。”   “这房子.......恐怕是您的吧?”   黄忠虎笑说,“不然你以为呢?按照市场价,这样的房子就算墙面秃噜皮了,里面的管道全部腐蚀生锈了,最少也得550万打底吧。”   徐舒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感谢的话吧,对方又不是傻子,中间能岔开250万的差价,真拿人家当250使唤呢?   黄忠虎说,“单位估计早传遍了吧,说我家房子多,每个月月租都能拿到五六万那种?”   “其实也差不多吧,”黄忠虎拍拍徐舒意的肩膀,示意在简陋的房间内多看一看。   “这房子是我家老爷子留下来的遗产,没传给我老子,当年直接写上我的名字,所以我现在能直接处理这套房,现钱拿到手我准备做点小的投资,正等得急遇见你便是缘分。”   “给你一口开价三百万呢,主要是我家老太太心里得先舒服了,不然真的很难出手。”   黄忠虎的描述言之凿凿,十分有可信度,“小徐,我帮你稍微算了一下,这间房子若是别人的,让你一个小年轻立刻拿出300万,不得要了你的命。”   “但是从我这里拿还是很划算的,你我之间先交易首付的部分,然后我这房子暂时不先过户给你,你可以拿着这房子再贷款50万,我这边的定心丸也就基本可以吞进肚子里了。”   “剩下的,你每个月还银行,也还我一点,积少成多就拿下这房子了。”   徐舒意没料想前辈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全,感激之情暂时不必表露,只是这人情债是世间最不能亏欠的。   略带试探问,“黄医生,假如这样的话,我是不是给你算些利息才好?”   黄忠虎笑道,“那肯定是有利息的,不过我这利息很好支付,你别害怕。”   他拉起徐舒意走到窗户旁,指了远处几幢林立的高楼,“那是我现在住的小区,距离这里挺近的,我记得之前有天看你带了饭菜来医院吃,我闻着味儿蛮香的,你每逢周六熬点养生汤,我过来喝,你看算为难你吗?”   徐舒意不知他话里究竟算什么意思,黄医生虽说年龄有38了,但一直没有结婚,日常对他的帮助算不上细致入微,倒也无处不在。   难道,是想跟他搭伙过日子的意思?   徐舒意眼下被逼的太急了,能从商家本宅搬出来才是最主要的任务,至于黄忠虎是不是对他有所追求,徐舒意居然不敢妄自揣测。   他总揣测不对很多事情,殚精竭虑的感受又格外心累,再说没有根据的事情万万不可瞎猜。   闹了笑话是会丢人的。   就像他面对商三的心情,总是在徘徊,总是在忐忑,来来去去,无依无靠。   ......   其实商三并没什么大问题,他只是没看上自己,从五年前到现在,没有一点的动心迹象。   徐舒意只敢埋怨商靳沉那种偶尔不负责地逗弄自己,怀疑自己,排斥自己。   从没给过他任何希望罢了。   只有他一个人在无知无畏地沉沦,一点点消耗青春年华里并不算很旺盛的喜欢。   一个医生,最大的美德,便是善于说一切善意的谎言。   徐舒意相信自己早拥有这项才能。   只是如今连自己都懒得骗了。   他跟黄忠虎这边的交易完成的很秘密,也很迅速,但已经是掏空全部所有。   可我能在未来,拥有一座房子,完全拥有独属于我的生活。   一个人的生活。   为此,徐舒意又为自己的不知恩图报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   不。   有机会,我会好好回报商家每一个人的,绝对不会忘恩负义的。   在他秘密开始布置自己小天地的同时,商家三兄弟之间也未闲着。   尚子漠是兄弟三个里面最沉不住气的存在,直接微信拉了个小群,将三个人全部扯了进去。   商靳沉开会听见私人手机微信提示音一震,他共有三个手机,私人手机的号码从不给任何人,除了商家人才有。   原本不打算理睬,谁知竟被拉进一个美其名曰【闷骚闷出味儿了】的和美家庭小群。   商三一进群,商二已经在群里咋咋呼呼叫:【大大,三三,你们怎么看?】   商大:【我还有十几分钟要进行飞前会议,接下来直飞罗马大概9个小时,到那个时候我会来看微信内容。】   商二:【九个小时?我的亲哥,上帝创造世界才七天!九个小时后天都变了(确实是天变了,咱们两个国家时差7小时,我可能上工了)。】   商三:【......】   商二:【咦?怎么少了一个人?谁退群了吗?】   【大大?三三?】   商大:【我还剩两分钟。】   商二:【那你忙着开飞机去吧,安全最重要。】   群主已将商大移出群聊。   群主已将商三移进群聊。   商二:【小三子,再敢给哥随便退群,我接下来说得话,你没资格听了,求哥给哥跪下都没用。】   商三:【......】   商二:【咱爹,是不是要认小意做咱们的继弟了?】   商三:【是。】   商二:【@#$$^&*())@@......你居然知道,难怪,你天天在家里,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那小意是什么意思?你跟小意谈过了吗?他是不是也同意做咱们的继弟?他那么听话,当时爸说让他给我做小娇妻,他就听话了,现在爸说收他做继子,他肯定也不会反驳,小意不能做我弟弟,我死都不会跟他写进同一个户口本的!!!】   商三:【哥,你语音发的信息?这么多字看着好乱。】   商大申请进入群聊“闷骚闷出味儿了”   商大申请进入群聊“闷骚闷出味儿了”   商大申请进入群聊“闷骚闷出味儿了”   商二:【我就常说我绝对性子随咱妈了,你们两个极品闷骚男,一个在关键的时刻忙着开飞机,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商三:【......】   商二:【我彻底不需要你们的配合了,等着吧,我自己解决。】   群主已解散群聊“闷骚闷出味儿了”   ......   商靳沉端详着手掌内的私人手机屏幕,坐在他四周的各大部门负责人连呼吸声都不敢放肆。   能看出他们的总裁很不高兴。   不高兴到了正开重要会议的过程中,能将全部下属单撇下,一副随时捏爆手机的冷酷无情。   随后,竟然能把即将喷发的怒火顺利压下去,大手往私人手机屏幕一盖,平稳道,“为什么不接着说了?PPT是不是该翻页了?”   .   徐舒意来不及回家换一件更得体的衣裳,尚子漠的助理已经开车到医院停车场等候多时。   徐舒意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艺人助理,其实跟商靳沉的特助一样,都是勤恳又圆滑的人,不会令人在车上感到尴尬,还善意地取出一杯奶茶,递给徐舒意喝。   徐舒意也不能白喝别人的,算是回报别人,朝助理道,“我看你的颈椎3-4节稍微有点凸起,平常不要低头太多,现在情况还不算严重,按摩推拿或者用颈椎牵引枕都很好。”   助理立刻缩了缩脖子,朝徐舒意露出崇拜的眼神,“子漠哥跟我说您是骨科专家,果然牛叉啊,我的颈椎确实不好,每天要干得活儿太多了,不过现在的工作,基本都是俯首甘为孺子牛。”   “难怪子漠哥推掉张导的电影,偏要接一个医生为题材的连续剧,有您这样一位慧眼如炬的医生加持,子漠哥塑造人物角色一定轻松不少。”   徐舒意问,“什么关于医生的电视剧?”   小助理直接跳过这个敏感话题,兴冲冲问,“徐医生,您是颈椎科的专家吗?”   “不是,”徐舒意也没打算追问,“其实没有颈椎科,颈椎疼要挂脊椎骨科,而且我是主要看挫伤和骨折的。”   小助理立刻高兴起来,“那也很厉害,像我们经常在各种片场出入,时常有演员或者群演发生意外,每次找您们这些骨科医生,打交道的机会特别多。”   两人聊了一路,因为对方的善谈也不会无聊。   尚子漠早在预定好的花园餐厅静候,远见徐舒意与助理的身影,连忙快步走过去。   小助理是个有眼色的,他知道尚子漠的私生活很干净,商家有雄厚的财力支撑与势力保护,不会让他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沉浮,除了带有商业性质的绯闻,几乎不会跟演艺圈内外的男女有过多密切的交流。   能斥巨资包下整座楼顶的花园餐厅,肯定是需要做点隐秘难宣的事情。   小助理安静退下后。   尚子漠执起徐舒意的手,将人领进姹紫嫣红深处的玻璃房内。   徐舒意还没见过处于高楼顶上的餐厅,即使听说过,也是从女孩子们艳羡的语气加持下,稍微幻想了一下。   啊呀呀,又是哪家的有钱人在哄他家的娇妻,能包下整个巴比伦餐厅,还在关键的时刻放十几分钟的烟花。   (⊙o⊙)…   徐舒意推测只是兄弟间的一次高价便餐而已,吃完擦擦嘴,应该不会有什么烟花秀吧?   今天的尚子漠与众不同,他虽生性散漫,但在某一种情况下会像彻底换个人似的,文质彬彬又深情满腹。   对了,演爱情片的时候。   徐舒意瞧二哥今天穿着打扮十分考究,虽说比不上他每次走红毯的高定西装,但也不相上下,反倒有一丝精心打扮的矜贵优雅。   钢琴与小提琴的协奏曲缓慢播放,花园中心的小型罗马柱喷泉倾吐着颗颗水珠。   美好到了极致的背后一定有诡诈。   徐舒意突然不敢往前走了,汗毛倒立得厉害,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尚子漠不像凡人,像从几十部风靡全网的偶像爱情片里走出来的翩翩男主角,冲他款款笑道,“怎么了?二哥请你吃一饭而已,怎么吓得脸都白了?”   徐舒意微摸一把面庞的冷汗,假意掩饰自己的踟蹰。   如此的花前月下,暗香浮动,女孩子可能还会有点心动的错觉。   至于徐舒意嘛。   他竟觉得比吃断头饭还森冷。   不由假笑说,“二哥,你今天有点帅,我怕会被你的影迷寄刀片。”   尚子漠不以为然,笑着拉他的手继续走道,“今天晚上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一桌菜,吃完了有你好处的,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医生什么没见过,怎么这样胆小?”   真可爱。 第12章   徐舒意被他的激将法成功带跑,人跟着尚子漠最终双双坐到餐桌上。   尚子漠的行为举止十分绅士有礼,为了让对方不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殷勤吓到,商二少爷真的在包下整座花园餐厅时,合同上标明得十分清楚。   无论是高薪聘请来的厨师,或是传菜的服务员,都必须要严格遵守保密协议。   所以徐舒意还没怎么品尝两口红酒,传菜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duangduangduang放下三盘四碟的素食,消失得像从未来过人间。   徐舒意知道尚子漠身为艺人,脸在江山在,主食尽量控制不吃,要多吃蔬菜与水果,平常勤于锻炼增加身材的形体美感。   尚子漠笑说,“今天这桌素膳筹备的很匆忙,我都没有来得及询问你的喜好,擅自做了决定,小意你不会介意吧?”   徐舒意一瞧,桌面上的菜居然全部都是他最爱吃的。   二哥身为大众偶像时常不在家,即使逢年过节也常被邀请做各个节目的特邀嘉宾,一年两部电视剧一张专辑无数通告,两人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怎么能猜得如此精准   徐舒意其实挺喜欢吃肉的,别看他身板颀长纤细,全部都是精瘦肉,要不然怎么能在手术台上扛起病患的大腿下钢板?   但是满桌子肉,又对不住二哥的营业管理。   尚子漠却笑说,“你放心吃,并不全都是肉菜,一多半是素膳,这是咱们龙城新兴的特色私厨菜,从色香味方面看起来都与肉制品毫无差异,实际上都是蔬菜加了特殊调味料烹制。”   “不信,你尝尝。”   徐舒意有些难以置信,专门挑了一筷子鱼,果然没有鱼刺存在,入口即化,肉质饱满软弹,完全像是真正的鱼肉一般。   吃了还健康。   徐舒意认真分析,“我好像吃出来这道菜里有一点点的虾泥,还稍微掺入了一点蘑菇碎,可能还有豆腐,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方法去了所有食材的腥味,最大程度保留了鲜。”   感觉对方似乎没听自己说话,徐舒意很尴尬地打量尚子漠的方向。   只见红烛摇曳,乐曲轻妙,穿透一层烟霭状的雾光,黄昏渐落,长河浮于天幕。   尚子漠含着笑,一脸温柔地聆听自己的胡言乱语,星星落在他明亮的眸间,熠熠生辉。   徐舒意绝对是被若有似无地电了一下。   假如此刻是坐在电视机面前,透过无数网络信号的传递,将尚子漠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怕是没有一个少男少女,不会产生怦然心动的念头。   尚子漠款款一语,“小意,幸亏你是个极优秀的医生,哪怕你做个厨师,也一定能令很多人自惭形秽。”   二哥不像商靳沉,二哥的称赞虽有些夸张,但句句令人听着顺耳,如沐春风。   徐舒意都不知道手里的筷子该往哪里摆放,他只是似乎有那么一点做饭的天赋而已,一经人夸张,立刻变成胸腔里膨胀的气球,不断占满心房。   还很滚烫。   尚子漠极有眼色的给忽然提高的话题减缓了坡度,心底疯狂飞过一万句可爱,嘴上温和道,“好吃吗?因为基本上都是素的,所以今晚上咱们谁也不要太担心热量问题,全部吃完好不好?”   徐舒意当然愿意埋头苦吃。   他的心脏特别强大,但是面对的人是号称国民老公的尚子漠,一个皱眉,一个笑容,都能将观众兴奋成脑子里只会冒水泡的傻子。   何况是徐舒意这种从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埋头只读圣贤书的面瘫菜鸡。   “小意,你要好好吃饭,二哥怎么每次回家,都觉得你更瘦了,嗯?”   据说帅哥在句尾,轻轻加上一个高一度音的嗯字,能无形中提高苏感,令闻者小鹿乱撞,观者七窍流血,性激素飙升到前所未有的浓度。   徐舒意真的只能用点头示意好的,心说幸亏二哥常年不怎么回来,不然商靳沉那边贬着,二哥这边褒着,搞不好他也不会一门心思觉得,世界上只有商三这一个男人总在眼前晃悠。   用餐的过程十分惬意,尚子漠选择避重就轻的方式,他还并不想一出手就把徐舒意被逼急了。   他先渗透一点关于新电视剧的内容,与徐舒意说马上接拍的题材与医生行业有关,希望对方能适当给他做做功课,起码基础性的医学常识不能出错,免得电视剧拍出来被观众吐槽。   徐舒意被他这几句话真正地放松下来,一边应和着二少爷的话题,一边暗自吐槽自己。   你怎么会觉得二哥今天摆这一桌,是想对自己有所图呢?   徐舒意,莫非你老年风流真要命,26年不开窍一夜争春,你身为医生却害了名为花痴的病?!   尚子漠抬手看了眼手表,寻思预定的时间也到了,那餐巾擦擦嘴角,寻思跟徐舒意再碰一杯。   花园餐厅的正门却被人从容打开,隐藏在罗马柱间的照明灯忽得黯然失色,衬托出进来的人西装笔挺,器宇轩昂。   商靳沉身边没有跟任何人,不知道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如何踩踏出三个人的步伐声,清脆又响亮。   步步逼人。   尚子漠在看清来者是谁的刹那,好看的眉宇微蹙道,“怎么是你?”   商靳沉站定脚步,立在餐桌的最中间,方便将一切收敛进眼底。   包括徐舒意那张常年清心寡欲的脸颊,泛起瑰丽醉人的红晕,正单手托腮看他。   是商靳沉从未见过的旖旎动作。   尚子漠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眉心的紧促感愈发明显一些,冲不请自来的家伙问道,“你怎么来了?”   很耽误事儿,知道么?   商靳沉仿佛并未将自己当作一个扰乱气氛的不速之客,反倒像是个能掌控各种局面的操控者。   漫不经心道,“二哥,别乱来。”   在座的两位都分外惊讶。   尤其是尚子漠,差不多朝亲弟弟挥手摆道,“臭小子,也就是你是我的幕后主要投资人,无论谁让你进来的,哥都大度地不计前嫌了,可现在属于我个人的私人时间,知道吗?”   示意小三子你快退退退,朕要继续花前月下。   商靳沉却笑了,扯过来一张椅子,安静地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独自在水晶酒杯中斟满红酒,手腕轻轻摇曳,将稠红的酒液沿着杯壁不停晃动。   “现在怎么会属于二哥你一个人的私人时间呢?难道徐院长我不认识?”   商靳沉轻抬眼帘,看向尚子漠的方向属于明冉冉的,再望着徐舒意慌张的模样,五官沉浸在幽暗的背光处,宛若一座严峻耸峙的高山,与人压力。   惊得徐舒意立刻坐得端直无比。   “二哥,你今天在微信里的话说得太乱了,我怕你胡来,还是过来看一眼。”   徐舒意被兄弟两人之间打哑语的方式所吸引,偷摸地看向面带恼火的尚子漠。   商靳沉说,“二哥,你好好想想,你跟华众娱乐签订的协议里,第56条第三点的内容,你刚拿到了飞鹰奖最佳男主角的奖杯,媒体最近的热点可都在你的身上盘旋。”   “保密合约有用吗?保密合约要是有用的话,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男星狠狠得栽跟头。”   商靳沉句句都在暗语明喻,徐舒意听不懂,尚子漠是全部都听进耳朵里了。   尚子漠有点可气小三子居然猜到了他今晚要做什么,对他的横加阻拦,可他又无法当着徐舒意的面前进行反驳。   正当气氛僵硬。   对面的高楼顶层突然开始放起烟花,一看就是花费大价钱订购的特殊烟花,绽开的瞬间绚丽灿烂,仿佛在地平线的最高点点燃一丛丛火树银花。   徐舒意痴痴得看着半空中的姹紫嫣红,一团将灭另一团又飞蹿到更高的地方,点缀得仿佛江南一场杏花纷飞缭乱。   据说烟花易逝,可是一同欣赏的人却能在记忆中保持永恒的颜色。   徐舒意看了一眼商靳沉。   他拿着手机敲打出一行字,递给一旁的尚子漠看。   徐舒意肯定猜不到上面写了什么。   尚子漠却看得清清楚楚。   商靳沉跟他说,烟花是他叫人搬到另外一桩大楼楼顶去放得,为的是转移目标。   尚子漠这次的飞鹰奖抢了别人的风头,有人收买娱乐圈朋友要找他的黑料,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到处都是摄像头,尚子漠怎么知道服务员里没有个见钱眼开的?   商靳沉说,“徐舒意的事,还得我们三个人一起使劲。”   十几分钟的烟花秀结束后,商靳沉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尚子漠的小助理也恰到好处地出现,贴在尚子漠的耳畔说,“公司叫哥您现在回去一趟,可能是有点什么急事。”   尚子漠原本是想今晚借助烟花的氛围,跟徐舒意告白的,被商靳沉的提醒稍微唤回一点热情。   起身走到徐舒意身边,叮嘱他说,“我突然公司有事,你不会介意吧?”   徐舒意习惯性看商靳沉一眼,而后笑道,“二哥你是公众人物,不用管我,我今晚很开心。”   尚子漠笑着摸摸他的头,“提前祝你做个好梦。”   两人走后。   徐舒意安静地仰头看向夜幕,烟花燃起的烟雾早已消散,连那些曾经点亮天空的色彩,也恍如一梦,记忆得不是太真切。   人还是得活得现实一点,浪漫全是别人家的。   徐舒意安静地等商靳沉喝完最后一滴红酒,主动上前问他,“口渴吗?我给你拿一杯温水?”   商靳沉的手骨均匀,像玉做的竹节不停在酒杯间摩挲。   他道,“我二哥不行。”   徐舒意一愣,“什么?什么不行?”   商靳沉起身,高大的个子在徐舒意的头顶笼罩出一团寒意的云。   “你很聪明,肯定能听懂我的意思。”   徐舒意当然能听懂,傻子才听不懂。   什么啊!   徐舒意从小没吵过架,心里嘀嘀咕咕琢磨,该如何用最简单的反驳,才会叫商三不要总是肆意评判他。   我不会做你的小妈,我也不会做你的大嫂,包括二嫂也不可能。   徐舒意撇下喝了大半瓶红酒的商三,按照原路,脚步飞快地从某个衣着光鲜,实际小肚鸡肠内心阴鸷的家伙身边离开。   包括你!   包括你商三!   徐舒意内心不停地发誓诅咒。   我连你也毫不在意。   结果商靳沉在花团锦簇的转弯处扯住了他的胳膊,将人狠狠摁住。   徐舒意从未见他面目如此深邃,可以称得上是凶狠冷酷。   仿佛他无声的反抗,在对方眼底都是货真价实的罪孽。   徐舒意握紧拳头,准备给他的腹部来一记重拳。   商三的人全然压在他的身上,两人身高的悬殊绝对是商靳沉远在他之上的。   徐舒意被商靳沉忽然搂住,对方那张略显薄情的嘴唇被酒水浸湿,急促地喷吐着热气,在徐舒意不停呼吸的唇瓣间沾了一下,像是待吻欲吻的碰触,唇舌并未深入辗转的撕扯。   只是嘴唇与嘴唇无意识地摩擦。   商三的面孔已经彻底埋进徐舒意的颈侧,晕晕乎乎道,“我刚才是空腹饮酒,现在晕得要死了。” 第13章   徐舒意并不会因为这个意外的吻而心潮澎湃,彻夜难眠。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形容成四片很有质感的肉,稍微得摩擦了一下。   然后商靳沉就说晕了。   徐舒意对着镜子观察了半个小时的嘴唇,红润得像涂抹了新鲜的血汁,带着一种果实自我熟烂的柔软,全然没有任何诱人之处,倒是忽然挺招他自己的嫌弃,拿起牙刷狠狠刷了两次。   至于搬家的事宜,只要一个月后银行批下50万的贷款,他也能顺利地离开。   再不用被某个人揣测成那副不堪的样子。   徐舒意晚上的睡眠一直很好极少做梦,医院工作的忙碌程度,比外界普通人所能感知到繁重,所以充足的休息显得尤其重要。   可是徐舒意却做梦了,那段积满尘埃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恍如昨日发生。   刚住进商家的第一年,那时大哥、二哥,包括商三也都是常在家的。   大哥忙着考商业飞行员驾照 Commercial Pilot Licence(CPL),而二哥则时常往录音棚和摄影棚几边跑。   正像徐舒意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大理想,都在为之努力奋斗。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徐舒意决心要做骨科医生,大学报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学习的时候内外科全部要学。   不过他瘦条条的一枝细柳似的站在其他导师学长身边,才发现未来的骨科大夫基本上全是高大威猛的壮汉。   力量上绝对是吃大亏的,所以技术上完全不能落后。   徐舒意闷不吭声地发疯学习,挑灯夜读,还专门买了一副仿真人体骨骼,身高180,25公斤重,特别结实的一套PVC骨架标本模型,最妙的是可拆卸组装。   徐舒意一个人住在后罩房,平常基本没人过来,他也不随便出去招兄弟三个眼见心烦。   整天有空把骨骼模型抱出来,一顿拆拆拆,再认真地装装装,对照医学案例和导师课堂上的ppt,将那套骨架摆弄得轻车熟路,仿若庖丁解牛。   直到一天,他正忙着拆头骨、拆脊椎、把容易脱臼的地方掰开再摁进去。   一旁欣赏半天暴.力行为的商靳沉算开眼了,啧啧啧道,“我说怎么成天不见人,原来一个人在这儿玩得挺嗨呀。”   徐舒意被吓了一跳,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胆子比现在小,不愿意说太多话惹人侧目,最主要是在父母亲戚家遭受的精神伤害太久,总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人注意。   商靳沉也算是在商圈小有成就,目高于顶,傲气自负。   瞧徐舒意跟人体骨架玩得还挺带劲的,看自己的眼神反而像是毫无温度的冷川,连日光照射到这里都会丧失温暖。   商靳沉招手,“你过来。”   徐舒意搓搓手掌心的薄汗,安静地蹲下去,继续拼接骨架模型。   商靳沉发了点狠,“听不见?过来。”   徐舒意才像终于听明白似的,放下手中的扳手与钳子,走到商靳沉面前。   那个时候徐舒意很瘦,比现在还瘦,因为到18岁之前,他一直在亲戚家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他仰头打量着商靳沉,商三也回礼似地瞧他。   “我记得你不是挺能说的,怎么几天不见,变得像个小哑巴似的。”   商靳沉那个时候便很有锋芒毕露的上位者模样,刚留洋回来就直接接管公司,举手投足之间远远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事故。   不论徐舒意会说什么,商三的步调永远只会按照自己设定好的频率,他带着一点被逼的无奈,但在看见徐舒意抱着人体骨骼反复研究时产生的新鲜。   如实说,“老爷子委派任务了,嘱托我今天无论如何带你出去转转,还说什么年轻人眼光相仿,帮你选点过夏的衣服。”   徐舒意的面颊倏然有点红,右手不自觉扯了一下衣服下摆。   确实是春末了,他的格子衬衫穿了挺久的,跟其他医学院学生站在一起,大家一样朴实严肃,毫无差别。   可是跟商靳沉这样的天之骄子站在一起。   宛如山鸡与鹤。   徐舒意脑子里反复加减乘除,他的生活费现在一大半是商凌云给的,他是医学生,完全没有外出打工的时间,每一分省吃俭用的钱,说白了其实都在替商家节省。   徐舒意已经能联想到商靳沉会带他去的地方。   奢贵,名牌。   徐舒意分外冷漠地回复,“不用了,谢谢商叔叔的贴心,我夏天不怕热。”格外补充,“其实我夏天的衣服有很多,只是太忙了,没时间来回换。”   商靳沉不气不恼,应笑道,“我早就发现你这小孩儿嘴挺厉害,不愧是立志要做骨科医生的人,连嘴皮里都塞着骨头。”   徐舒意记得,这应该算是商靳沉第一次捏他。   商三的两根手指捏着他脸颊,“我家老先生还下了命令,一定要带你出门转转。”   “怕你在家一个人,会变得更古怪。”   徐舒意肯定是生气了,因为面前这个人每次说得话,都令人生气。   于是徐舒意赌气跟商靳沉坐进了迈巴赫,为了拉开距离,徐舒意专门选择坐副驾驶。   开车的年轻人是刚招聘来的,不是商家一直任用的老司机张叔。   徐舒意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商靳沉手执平板沉默地坐在后,两人之间毫无任何交流,仿佛回到商宅的前院与后院,中间隔着青瓦高墙。   徐舒意很快发现司机的车速越来越快,并非他敏感过度,而是他真的对车辆盲目提速,引起的车祸而从心底忌惮。   直到车速很轻松飙到150迈,在车辆中来回穿梭。   徐舒意不停用手扯住衣领,不停换气,甚至打开车窗缓解心理压力。   直到商靳沉觉察出不对劲,从后面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个人是有什么问题?”   前方的路段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幸亏年轻司机眼疾手快,再加上高级车刹车性能好,避免笔直得撞上前面的事故车辆。   徐舒意不知道怎么了,扯开安全带,捂住嘴巴直接硬蹲进副驾驶前座的空间内。   商靳沉则选择立刻下车,将他从蜷缩的形状拉出车外,不停喊他的名字,问他哪里难受。   徐舒意最终软倒在地面,似乎没有了呼吸。   商靳沉利用浅薄的医疗常识,观察他的状态后,对徐舒意进行了人工呼吸。   说实在的,商三绝对一辈子都没有遭遇过此类情况,属于一知半解的施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一边叫司机快点拨打120。   司机其实也很懵逼,不停颤抖地说,“我开得不算快,商总,真的不算快。”   商靳沉低咒一声,“再废话,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徐舒意晕晕沉沉得被人好一顿折腾,在商三以口对口再次往他嘴里吹气的档口,抬起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挡住了他。   气息奄奄道,“我只是暂时性晕厥......你乱做人工呼吸,是会死人的。”   不知人彻底陷入晕厥后的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复苏后的阳光特别耀眼。   商靳沉擦了满头晶莹剔透的汗珠,臭骂一句,“妈的,这辈子除了我妈去世的那天,没这么害怕过。”   徐舒意内心居然涌起一点异样的温暖。   是不是当他真出了什么问题,生死攸关的瞬间,真的有什么人真情实感地担心他。   后来徐舒意在医院历练几年,见惯了大生大死,许多人被抬着进去,只有一部分人能站着走出去。   再回想他父母惨死的模样。   全是命数。   心病缓缓被解开后,徐舒意只是不能自己开车,但是坐别人的车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而且......   徐舒意一梦起来,不停地嘲笑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六年前的自己与商靳沉。   商凌云事后知道这件事,说他是整天闷在学校和房间里,从来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忧思过重,患得患失,才会在猛地外出后发生意外。   事后,徐舒意也彻头彻尾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确实不应该将小时候的全部悲惨变成包袱,陪伴自己未来的每一天。   早晨吃过早点,徐舒意照常骑电动车上班,用不到三秒钟的间隔,商靳沉的车也会从车库出来,跟在他的身后缓慢地滑行一段距离。   徐舒意的心跳蓦得飞速跃了起来,噗通噗通地乱跳,不受控制。   那种窒闷的空间转移,站在晨光渐渐点亮,斗转星移,天地豁然开朗的感觉。   都令徐舒意在某个瞬间,微微地开心了一下。   他像往常一样用两条长腿支住车身,顺利回头张望。   张师傅每天都会跟他摁一下车喇叭,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车子靠过来,车窗缓慢落下,露出张师傅那张默默含笑的慈祥脸庞。   车内没有商靳沉的身影。   张师傅笑道,“商总今天请假了,没坐车里面。”   徐舒意立刻笑得更亲切道,“三少爷昨晚喝醉了,今天确实起不来吧。”   张师傅也说,好些年了,从未见商三有喝到难受的时候,他刚才等商靳沉的指示,都感觉三少爷鼻音很重,像不怎么舒服的样子,所以才叫他去买点解酒的药膳。   张叔说,“小意啊,你上班总骑电动车多不方便,不然你把车搁在这里,我买完药膳顺路能送你。”   徐舒意哪里好意思麻烦他,连忙摆手道,“去我医院跟去买早餐的地方很远吧,还是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张叔道,“哪里耽误?一点都不耽误,三少爷几年了一直每天这个点出门,如果你也一起坐上来,我能沿路把你放在你们医院路口,改道再去公司,其实也是不晚的。”   “而且,我看三少爷也有同样的意思,冬天冰天雪地你还要坚持骑电动车,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乱猜,连忙收口道,“不过今天三少爷没什么精神,还是赶紧去给他买解酒的药膳吧。”   徐舒意瞧着车尾一路向东,心底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心里热扑扑的,毫无预警。   他赶紧摇摇头,挥散自己不该有的想法。   徐舒意下班买了暖胃的药膳食材,准备自己动手煲汤,也不是特意买给商靳沉吃的,反正商凌云年纪大了也得保养身体。   他自己昨晚也喝了酒,也需要养胃。   徐舒意提着食材走进家,轻微喊了两声李阿姨,没人应答他,应该是忙去了。   所以他也轻手轻脚地迈进宅子,冥冥中听见尚子漠的声音从转角的抄手游廊传来。   依稀还有商靳沉的。   兄弟俩不知在墙角嘀咕什么呢,人常说古风的建筑日不晒根,口不吞阳,商家本宅里到处都是偏僻地方,怎么反到站在人造的锦鲤观赏池前,明晃晃地畅聊秘密。   徐舒意也没听的意思。   不过闲话随风,偏要往他耳朵里飘。   尚子漠说,“我算看出来的,你横加阻拦的意图,不过是你也看上了小意。”   “小三子啊小三子,我觉得你太不厚道了,平常在徐舒意面前端得四平八稳,不疾不徐,有时候我跟大哥都觉得,你对小意太见外了,总没拿他当亲人看待,连好话也没几句。”   商靳沉捻着手里的鱼饲料,确实不温不火的端着态度,“然后呢?你觉得我还对徐舒意怎么不好了?”   尚子漠被他要气笑,“简直太多了好吗?”   一把抢过来商三手中的鱼饲料,使劲往池塘中一撒。   “我感觉,我有时候也看不透你,小三子,虽然我是看着你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你太会隐藏自己了,就像你最善于用在商场里静中求稳的手段,却不该连感情的事情上,都这样处处分析利弊,精于算计。”   商靳沉道,“哥,你怎么这样喂鱼,把饲料都废掉了。”   大概尚子漠今天是回过味儿来了,非要找他问个明白。   商靳沉沉默了一会儿,算是给尚子漠一个交代。   他说得模棱两可,似有似无。   “但是徐舒意很漂亮,不是吗?” 第14章   商靳沉的一番肺腑之言极快地引起沉默,连空气都在某个瞬间忘记了流通,变得一滩凝滞。   尚子漠回味了片刻,忽得笑道,“大哥总说你人间清醒,我现在也很赞同。”   “但是一个人如果欣赏的只是外貌,那这份喜欢也很容易被美丽的衰退取代,实在是肤浅。”   言下之意,尚子漠还想说小三子你看起来清高在上,没想到骨子里居然是个大俗货,徐舒意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你配不上喜欢他。   商靳沉居然毫不生气,家里的老幺若不是最命苦的,便是最受宠的,处之淡然道,“你管好自己的喜欢就行了。”   尚子漠也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分毫,谁让家里的这位小爷是最无法无天的。   如此看来,两人都摆明了情敌的身份,不过商靳沉的表态亦真亦假,尚子漠更倾向于他只是闹着玩玩,算不上十分的真心。   商家二公子只能再从商靳沉手心里抢鱼饲料,顺便捶他一把。   商三则玩笑地应付着,偶尔将眼神往角落里扫了几下。   人已经走掉了。   徐舒意晚上还是认真煲了热汤,尚子漠临走前硬是喝了两碗,原本想在餐桌前夸他手艺好的。   李阿姨说小意有个评职称的论文要写,饭也没吃就忙去了。   尚子漠难免失落,用手从背后再赏了小三子一下,商靳沉手里的汤碗险些打翻。   不由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徐舒意不仅漂亮不可方物,还很心灵手巧。”   徐舒意确实返回卧室写了一阵子关于骨科挫伤与骨折方面的医学论文,四合院的空间委实太大,好在商凌云每天从宴会回来的时间较早,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频繁熬夜。   徐舒意避开东厢房的一侧,从西面的抄手游廊去了商凌云独住的院子。   李阿姨将商董要喝的养生汤热好,用红木托盘端着往过送。   恰好被早等着的徐舒意拦着。   徐舒意说李阿姨早该下班的,都是在等商凌云回家才耽误了时间,他现在正好要过去,想要做个顺水人情。   李阿姨笑道,“什么人情不人情,我是尽心,你是孝心。”又问“小意,你论文写得如何了”   徐舒意端稳托盘,轻声嗯了一下。   商凌云如今算半退居二线,偶尔参加一下慈善晚宴,跟一帮同龄人海钓或者下棋,悠闲的生活十分惬意。   徐舒意给他送热腾腾的宵夜,叫他喝了点酒的胃部变得很快舒适起来。   商凌云对他的夸赞从来不吝辞色,以至于徐舒意接下来的话都不好意思讲出口来。   商凌云瞧出他站在那的局促不安,温和笑道,“是我家老三哪里又惹你讨厌了吗?小意,没事,叔叔明天非得教训他一顿,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总说话做事没个边界。”   徐舒意反倒不好意思地打断,“不是这样的,商叔叔,我......”   犹豫再三,“我每天上班骑电动车有点远,而且医院的工作现在越来越忙了......我买了一桩房子,嗯,离医院挺近的,然后......”   “啊?”商凌云放下手中的汤碗,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商凌云思考了半晌,稍微还带上了些自责,“确实确实,我把你接到家里,平常没有很好地关心你的工作,尤其小三子那个逆子,又分外不招人喜欢。”   “但是小三子心善,他从没有因为接你回来表达过任何不满意,这点叔叔完全可以保证......”   徐舒意不得已,再次打断他说,“叔叔您误会了,我真的是因为工作太远。”   哎。   徐舒意慢慢地跪在地上,双目硬忍着不会淌出眼泪,“叔叔,我绝对不是忘记了您养育我,栽培我的恩情,我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只是想着,我也到这样的岁数了,不该继续在您的庇佑下如此懒惰地过下去。”   “我想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就像三个哥哥一样,过属于我自己能够规划的生活。”   商凌云问,“是因为看见他们三个,总叫你回想起之前的那件事,让你难过了吗?”   徐舒意摇头,“并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件事。”   而且。   “三个哥哥早忘记了,他们有自己的全新的生活规划,”徐舒意咬咬牙,“我也早没当回事了。”   商凌云劝他半天,见人意志十分坚定,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孩子,好好的华国不待着,偏要跑到国外去,说什么挑战自我,要不然就是一年里完全见不到几面,在观众面前唱唱跳跳的像个傻子。”   “那你的房子买到哪里了?”   徐舒意说,就在医院附近,特别强调一下,真的是为了上班方便,而且能增加休息时间。   商凌云瞧出他面露难色,问他是不是还有话说。   徐舒意很艰难说,“现在是差了50万的首付,想跟您这里借一个月,下个月一定是能还上的。”   为了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他简直是把自尊心掏出来扔在地面使劲践踏。   商凌云二话不说走到更衣室,拿出支票夹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徐舒意接过来后,说声等等,起身借用了商凌云的纸笔,写了两张借据。   一张是这五十万的。   另一张是商凌云曾经帮助他的,包括帮他父母垫付的债。   徐舒意也写了五十万的数额。   商凌云知道他为什么写两张借据后简直怒不可遏,气道,“小意小意,我培养你,把你接到商家来,难道还在乎这一点钱?”   “徐舒意,你是彻底想跟商家断绝关系的意思,是吗?!”   徐舒意瞧他气得不清,但是现在的退缩,以后再也难以说出第二次相同的话。   徐舒意说,“商叔叔您别生气,另外一个五十万是我必须要还您的,这钱其实远远比不上我在您这里获得的照料与疼爱。”   “我不会跟商家切断任何联系,您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父亲,我以后......不,从您找到我起,我就是您的儿子,所以......”   “我不会入商家的户籍,我只是想在您这边,更像一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儿子。求求您就成全我这一次吧。”   语毕,再次双膝跪地,当着商凌云的面,重重得磕一击响头。   直撞得额前红了一片。   商凌云知道他自尊心极强,说出口的话不会轻易收回,不由叫他起身,给徐舒意摸了摸撞红的地方,又气又心疼说,“好好好,你非要还这个债,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有堵也不痛快,好好好,那你还吧。”   徐舒意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肯定是会伤害到商凌云的。   之前徐舒意想过很多办法,譬如如何巧妙地令商叔叔体量他的难处,并且高兴地同意他搬出去住。   今晚不知怎么了。   他心底凝结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这股隐藏的创痛使得变得固执,又粗鲁。   只为了自己的摆脱,反而需要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难过。   无论如何,徐舒意决心当这个坏人。   第二天他便将五十万取了出来,提着两包钱丢给黄忠虎。   黄忠虎坐在车里被11斤的重物一砸,不知该笑还是该喊轻点,最后忍不住抱怨说,“亲爱的小徐医生,难道你不会要我的账号之后,咱们来一个轻轻松松的转账?”   徐舒意目瞪口呆了几秒钟,一拍脑门说,“我忘了。”   黄忠虎瞧他的额头中间留着红通通的一块淤痕,啧啧啧着打算摸一把,被徐舒意躲闪开。   “这是撞的吧?”黄忠虎一眼瞧出那块形迹可疑的伤痕,“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你怎么舍得的?”   前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路过,毕竟这两大包钱被哪个家伙瞅上了,瞬间能给你扯跑了。   又扯着徐舒意重新返回银行,把钱再存进卡里。   加上徐舒意自己的存款,黄忠虎说话算话,当即便将家门钥匙拍在徐舒意的手中间。   两人利用下午下班把空房子里彻底打扫一遍,卫生死角统统清理干净。   黄忠虎坐在发亮的地板间,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不禁怅然,“你把我家老爷子的旧家具全部扔光光了,你可真狠心,连给自己留一张睡觉的床都不行。”   不停拍打酸胀的双腿,“我这个旧房东也确实义气,还免费送你一整套清洁服务。”   徐舒意盘腿坐在一尘不染的客厅,笑得格外开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一点点地布置这个小家,按照我梦里的模样,一点点地买好所有的家具,让它变成我自己的家。”   容我藏身,遮风挡雨的家。   黄忠虎从未见他这样放松过,每天都像个不苟言笑的机器人一样,忽然扬起修长的脖颈,沐浴在陈旧昏黄的灯光之下。   美得像一幅静谧的画。   说男人美,这样的形容其实并不贴切。   但他就是很美。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心碎,连眼帘卷翘的长睫毛都是美的。   包括秀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性感的喉结,雪白的肌肤。   人间尤物,只可观瞻。   黄忠虎一颗老男人的春心怦怦乱跳,仿佛看呆了神,不自觉有轻咳道,“走吧,我这老房东送佛送到西,再请你下馆子搓一顿好吃的。”   徐舒意缓过神,发现确实饿极了,说还是我请吧。   不料想。   手机铃声蓦得响起,打碎了一屋子的静谧。   徐舒意现在接谁的电话都很坦然,在看见来电显示商三的标注时,还是颇为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接吗?还是不接?   反正商靳沉不会到医院堵他。   徐舒意犹豫一下,依然接起来道,“什么事?”   商靳沉在电话里笑道,“能有什么事,这个点了,我预订了御膳师的宵夜,带回来一起吃。”   还说,“二哥也回来了,我老爹也在,全家人除了我大哥,难道怕我吃了你?”   徐舒意不禁感觉这是鸿门宴,对方的语气语调一如往常,冥冥中有点阴恻恻的。   令人心惊胆颤。 第15章   徐舒意带着些许忐忑,也没像平常一样骑电动车子过去,专门叫了辆出租车。   今晚搞不好要来一场兴师问罪。   而且他的家当还都摆在商家,徐舒意的新房子只是暂时打扫出来,连一张睡觉的床都还没有。   徐舒意甚至猜想,有可能商凌云什么都没跟别人讲,只不过是商三真的买了宵夜来吃。   不对,二哥也在呢。   平静的湖水产生涟漪,便很难再恢复平静。   徐舒意回商家的第一件事,往常都是要先净口,再净手的。   今天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往膳堂的正门里迈了进去。   果不其然,商家父子三人围着坐在黄玉石餐桌四周,比圆桌骑士商讨六条骑士禁令一般严肃。   直到徐舒意露面,严肃的氛围突然变得柔和很多,商凌云也露出笑道,“小意辛苦了,今天上班回来的也晚,是医院遇见什么紧急工作了吗?”   商靳沉接话倒快,“徐院长又不是急诊医生,该下班的点准时会下。”   怎么可能是被医院绊住了脚?   他接话太快,直接抢在尚子漠之前,以至于尚子漠想附和一下父亲的发言,硬生生被堵在嘴里。   只好换了角度表达关心,“小意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的很,肯定是在外面吃了饭才耽误了晚回家。”   越觉得小三子莫名其妙的,“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今天在公司里遭受什么重创了?还是被哪个菜鸟给惹了忌讳了?你不也是提前一个小时才到的家?刚才走进门凶神恶煞的,还被门槛给撞了一下,跟没了魂似的。”   商靳沉对二哥这张嘴也没办法,一家子包括老爹大哥都是惜字如金的稳重人,二哥怕是在娱乐圈那样的环境里变得健谈了。   要不然就真是随了过世的妈,商太太如果能享福到现在,应该也是个极能说会道的富贵人了。   这个时间提起早逝的商太太,不知哪根筋更令商靳沉堵得慌,看向徐舒意的眼神也更加晦暗不明,一副难见的狠厉。   徐舒意现在差不多可以肯定,商靳沉绝对是在外面吃地.雷了。   不是因为房子的事情。   于是决定提前引爆这颗雷,朝尚子漠道,“二哥,我其实是去打扫新买的房子了,准备这几天就能搬过去。”   商凌云讶异地推开手里的茶盏,“居然这么快?你昨天才跟我谈的这件事情。”   商靳沉原本沉于内心的情绪,直接全部浮上眉宇,眉心紧紧蹙成个川字,难以置信地端详着徐舒意。   尚子漠话多自然有特别的好处,替所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意你?你?你在外面买房子了?”   徐舒意微微露出笑道,“嗯,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在距离医院很近的地方,这样我上班会更轻松一些。”   他的微笑在此时分外柔软,不过在某些人眼中,十分得具有挑衅意味。   “商叔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十分赞成我的决定。”   虽说这个时候扯商凌云下水很不厚道,不过徐舒意的目标也很明确。   几年前,是商叔叔将无依无靠的他带回到这个地方来。   如今他要走,只要获得商叔叔一个人的首肯就行了。   他只亏欠一个人恩情。   反正不是尚子漠,包括商靳沉也是沾不到一点边的。   徐舒意忽然觉得开心,不是因为看见尚子漠讶异的张大嘴巴,更不是因为商靳沉无言地沉默。   正像他与商凌云做出的保证一样,不管之前他如何活得谨小慎微,牵肠挂肚。   以后再不会了。   徐舒意看着满桌子精巧的膳食逐渐冷却,抱歉地笑了一下,“今天收拾新房子实在有点累,对不起,浪费了这么好的菜肴。”   尚子漠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思维尚且停顿在以后约徐舒意出门的概率,是不是变小了一点。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有一部分的好处。   原本小三子说要一起出力,极力阻止商凌云收养徐舒意为继子。   无形中迎刃而解了。   对于徐舒意从家中搬走,在尚子漠这边利大于弊,所以他极快地站在对方这边,打个圆场道,“我还说要跟你请教关于医生方面的事情,看来你也不怎么方便了。”   真是玩得一手好白茶。   商靳沉拿起筷子,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搅扰,将桌面冷掉的饭菜拣了一块放进嘴里。   徐舒意感觉他的后槽牙正在使劲。   不过也许有可能是错觉。   朝向商二少爷与商凌云抱歉说,“对不起。”   面前这两位也没什么难以开解的情绪,都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只是为了上班近,才住在新房子的,每周若是可以回来一趟,也是很不错的。   徐舒意立刻保证,肯定要每周回来一次,毕竟商叔叔的颈椎不好,他可以每周来按摩一次,从疗程上来讲也刚好。   商靳沉一旁不理不睬,兀自吃自己的,徐舒意前脚离开膳堂,他把一盘子素炒通心菜吃个干净。   尚子漠问他,“你缺绿色素了,吃了一整盘?要不要喝点水?”   商靳沉冷笑道,“我又不是吃什么颜色补什么颜色,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商凌云也算忍了他有些时候,轻咳一声,“怎么跟你二哥说话的呢?一家人是不是把你给惯坏了,怎么逮谁跟谁冲?”   “我跟你说,你现在要是用这种态度上班,干脆在家办公,哪个员工希望每天看见自己的老板黑着个脸?”   商靳沉皮笑肉不笑说,“您这是晚上的火气比早晨大呀,我都把咱家的产业扩大至少一倍的规模了,您现在才教育我要多亲近员工?那可真不行,老爹,我臭脸臭习惯了,要一晚上改了的话,我员工可不得吓得集体辞职?”   嗐。   商凌云以前没少捶面前这个逆子,好些年不打了,以为早锻炼成块人才了,骨子里居然还是头犟驴。   气道,“你说你,你为什么有自己的地产别墅不去住,天天跑这边来堵我的心?假如这宅子里只有我和小意住,我起码能多活几十年。”   尚子漠一瞧这爷俩要杠,赶紧和稀泥,“爸,您说我这好不容易回趟家,您跟小三子在这里拍什么桌子呢?”   商凌云也是商圈里的实干家,并不是什么软嘴巴,连无辜的老二一起教训。   “你回谁的家?我记得你不是改姓尚的吗?”   尚子漠简直哭笑不得。   商靳沉毫不领情,拿起纸巾揩揩嘴角道,“我们三个其实有什么好争执的。”   他起身,从衣服架上取下西装,“徐舒意想住在哪里,都是他的个人自由。”   “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结婚,这不,房子买好之后,里面正好可以藏人了不是?”   尚子漠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二丈和尚摸不见头脑。   “什么藏人?谁?小意吗?”   商靳沉没理睬他,大步往宅子后面的车库走,挑选了一辆他曾经最喜欢的跑车。   又炫酷,又奢华。   最重要的是,他想把速度提高到多少就提高多少,不用再每次都开到三十迈,故意学着稳重不急的样子。   .   徐舒意凌晨被铃声惊醒,对面背景音乐很吵闹,勉强能听见里面的男人大声说:“请问是徐漂亮女士吗?”   徐舒意半睡半醒说,“你打错了。”   打电话的是酒吧经理,说有个人在他这边醉得一塌糊涂,电话里最近的联系人正是他的号码。   经理还说,“不好意思,我翻了一下这位先生的裤兜,里面连张名片也没有,如果您不能来领他,我只好叫保安把他抬到门口丢着了。”   徐舒意心说,那我也不认识。   酒吧经理把电话挂了,改成视频打过来,让徐舒意亲自看看趴在沙发上的白衬衣男,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徐舒意眯眼一瞧,醉狗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商界新贵——商三少爷!   也就是商靳沉点了一个较偏僻的包厢,而且酒吧的经理确实没认出他来。   若不然,商靳沉这张经常登上财经新闻的脸,明天就该登上娱乐头条了。   徐舒意问了地址,匆忙套了衣服,大半夜的打车很不方便,勉强还是以三倍价格找了个以前存下号码的钓鱼车。   到了店里,徐舒意小心谨慎地试探着酒吧经理的态度,对方确实没看出来趴在沙发间一动不动的死狗,正是跺脚能将半个龙城震一震的商某某。   商靳沉其实也不傻,他想买醉到处都是地方,但他常去的酒吧会所都是高档场所,进来出去的全是熟面孔,只要他拿起香烟,能一瞬间扑过来十几个打火机给他点烟。   商靳沉怎么会买醉呢?   商靳沉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矜贵轻慢又不容靠近的大佬呀?   徐舒意给经理刷了卡,说马上带人走。   徐舒意找不见他的西装外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对方盖头上,拍拍脸说,“商三,你表呢?还有领带?我记得你离开家的时候,全部都穿戴齐整了。”   问了三四遍。   商三才睁开迷离的眼眸,看清是谁敢打扰他,才狠狠瞪人道,“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玩意儿值钱?”   徐舒意无奈,“不是谁值钱的问题,我是怕你的东西被人偷了。”   那一身行头,单说一块限量版的钻表,少说几百万了。   商靳沉揉了一把微卷的头发,“扔车里了。”   确实思虑周全,不会随便露出惹人眼的东西招惹是非,可谁能料想他身上这件白衬衣也是意大利纯手工的真丝珍品。   徐舒意有时候挺奇怪这个商三,明明酒量不行,平常怎么跟人家谈生意呢?   商靳沉有次却说,喝酒喝到吐的那种生意不是他来谈的,何况处于他这样的高位,喝酒已经不是必要的应酬手段了。   徐舒意瞧他像是有些清醒的样子,拉起商三的一条手臂放在肩膀,将滑落的外套盖在商靳沉头顶。   无论这个人今天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买醉,徐舒意要尽量维持他的体面。   商靳沉喝醉了有一点很好。   徐舒意扛过他几次,指哪里他走哪里。   两人从酒吧后门走出巷口。   商靳沉闷在衣服底,不阴不阳道,“你挺会藏人的,真是佩服。”   徐舒意权当他神志不清,站在清冷的马路边,希望能来个跑夜车的将两人拉走。   商靳沉迷糊了一阵,又隔着衣服颐指气使,“我要住酒店。”   徐舒意左右等不到任何车的影子,眼瞅天空黑得不是那么沉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原本打算登记两间房的,不过喝醉的商靳沉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安静,有时候暴躁。   徐舒意只好登记一间双人床的标间,进门把某位祖宗先咸鱼瘫在上面。   随后转动酸软的胳膊和脖子。   幸亏他这几年臂力腰力锻炼的不错,商三比他高一点,沉一点,搬动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费劲了。   被酒鬼弄得一身酒气,即使商靳沉每天稍微在脖颈侧上喷点古龙水,混合起来还是很难闻。   医生都是有轻微洁癖的。   徐舒意走进浴室,准备脱掉衣服洗个澡。   马上要脱掉内裤的一刹那。   商靳沉居然一脚踹开门,像是酒醉到了极限,浑浑噩噩地扶着门使劲打量浴室里面的人。   “徐舒意,你不按常理出牌。”   声音冰冷枕骨道,“你外面有人了,是吗?” 第16章   阳光底下无美人。   说得便是再美丽漂亮的皮相,在光线的照射之下,也难免会暴露出某种方面的缺陷。   更何况是在浴室灯光强烈的投影之下,明确能看出徐舒意剔透雪白的肌肤,因剧烈的感情而泛出一层薄薄的粉红。   商靳沉忽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误闯浴室的尴尬。   像是再次被某种极致的美景勾住了魂儿似的,伶牙俐齿失去了盾牌,唇枪舌剑丢弃了铠甲,眼神看似非看,难舍难离。   徐舒意的美,并非语言轻描淡写能说得尽的。   时光荏苒,数年光阴赋予这具身体的成熟与魅力是不断叠加的,加上他那富含男性力量的精实背脊,修长且健康的大腿肌,饱满又不失弹性的臀部,遭受惊吓又不忘本能反向挑衅的狭长而冷媚的眉眼。   单纯从皮囊的表面来概括一个人的全部,一定是非常肤浅的。   操纵男人智商的两样事物——美.色与酒,正在发生浴室内发生最奇妙的化学反应。   徐舒意右边胸尖,以及内裤堪堪遮掩住下腹部的两颗媚红色的小痣,此刻都是天雷勾动地火的罪魁祸首。   徐舒意冷冷说,“出去。”   商靳沉嗯了一声。   喉头分外的干渴至极,哑哑的,粗糙的磨砂纸互相摩擦出的沙沙声,电流在脑海里横冲直闯的嘶嘶声,火流在四肢百骸间不停引燃的噼啪声。   商靳沉关好浴室屋门,又蓦得拉开。   给了徐舒意两次的惊吓。   他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退走的时候,大手紧握门把手,几乎每根手指都再做强行的斗争,攥得金属表面被沁出热汗的掌心蒸出一层薄雾。   怎么会有这种无赖!   徐舒意并不担心他会突然扑过来做点什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商三这种人?!!   徐舒意走过去,反手将浴室门锁上。   分明喊了别人的名字,却又转头说看错人了,如此烂的借口,全世界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例来!   徐舒意打开花洒,狠狠地搓洗着身体,想到自己浑身沾过的酒味,古龙水味,全部冲进阴暗的下水沟才好。   凌晨六点钟宾馆的房门被敲响。   徐舒意才睡了两个钟头的脑袋像被斧子劈成两半,再往里面灌辣椒油。   他只能寄希望于商靳沉的起床气,期待某人在折腾他一夜之后,能大发善心叫门口的人滚蛋。   事实证明。   他永远都猜不透商三的脑回路,究竟是哪根线路比地球人的曲折。   商靳沉居然像是彻夜未睡,勉强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径自将房间门打开。   四五个人鱼贯而入,推着挂满名牌西服套装的衣架子,最上层摆放着袖扣,腕表,裤带,最下一层是皮鞋,还有一包洗漱用品和崭新拖鞋。   商靳沉把他的特助叫到,送来了盛放在诺达地产总部大楼的备用西装套组。   他受不了住这种等级的宾馆,一睁眼就看见难以忍受的简陋装修和陈旧家具。   若不是徐舒意卷在被子里面,睡得像个老北京鸡肉卷,恐怕他都很难往后多忍这几个小时。   还有水。   他很少喝不锈钢茶壶烧出来的白开水,也不会碰触宾馆免费送的一元钱一瓶的矿泉水。   假如徐舒意体贴喝醉的人,硬给他开一瓶叫他喝。   商三大概是能稍微喝两口解除内心燥热的。   不过徐舒意洗完澡就睡了,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像躲避在另外一个世界。   商靳沉也不想再穿那种鞋底薄软的,似乎多穿几下就会破个洞的廉价拖鞋。   他穿过一次的,被揉皱的脏衣服、脏鞋子全部被特助们打包带走。   徐舒意懒散地多睡了十几分钟,商靳沉洗完第二次澡,微卷的墨发处理得体,完全看不出是个天生的卷毛,身上的西装熨帖且笔挺,衬得肩宽腰窄。   徐舒意做梦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你穿得这样英俊逼人,待会儿走出酒店大门叫人认出来怎么破?   商靳沉已经来到床边,用手指磕磕桌面,“徐院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徐舒意没有该死的起床气,可他也不是好惹的,从卷起来的被子里一点点钻出来,揉揉满头东倒西歪的头发。   商靳沉说,“给你留了一套衣服,换上后老张会来接你。”   徐舒意枯着脸,面无表情地打量用防尘袋套好的衣服,还有鞋子。   看起来比商靳沉的身材统统小两号。   谁知道是之前买给哪个小宠的,又留在商三那里。   徐舒意道,“衣服谢谢不用了,给我钱就行。”   商三瞧他,“什么钱?”   “酒钱,还有酒店钱,”徐舒意以为商靳沉起码会针对昨晚的质问,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并道歉。   谁在外面有人了   你管得着吗?   孰知商靳沉最后一句看错人了,直接将一切争锋的话题又推平到寸草不生的程度。   起码钱上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纠葛。   徐舒意如是想,如实做,直接伸手要钱。   商靳沉一阵沉默,道一句,“微信打开。”   徐舒意穿上属于自己的衣服,商靳沉也坐上另外一辆车,放置在酒店的衣服谁也没拿,像一套昂贵的垃圾留在原地。   老张久候徐舒意多时,看见人来了,连忙跑下来给他开关车门。   徐舒意满头飞扬的蓬乱秀发,被他用凉水摁得服服帖帖,朝张叔露出笑道,“不好意思叫您等我,现在还有点时间,不如我请您吃个早点?”   张叔嘴上说不用,但是徐舒意坐在专门卖早点的小摊上时,他还是笑嘻嘻地坐在旁边等待。   徐舒意也不是个爱嚼舌头的人,但他也真是敬佩,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有一个人能忍受商靳沉呼来呼去,飘忽不定的个性。   张叔早晨已经吃过早点的,看徐舒意爱吃肉包子,不停将蒸包子的笼屉往他面前递。   张叔说,“小意啊,昨天三少爷没什么事吧?”   商靳沉能有什么事呢?   他把别人丢进狂风暴雨之中,而自己站在宁静的暴风眼观瞻,不知该说是天生恶劣,还是资本家都没有慈善的灵魂。   “他挺好的。”躲在酒吧喝酒,醉到爬不回去的事情也不算很糗。   张叔应该也不是个很爱嚼舌根的人,跟在商家两代人身边,保密的最要学会的。   不过谁让对方是商凌云最喜欢的徐舒意呢?   张叔说,“昨天下班挺早的,商总说要去你们医院附近的一家店买些东西。”   “怪巧的,就看见小意你和一个男的,两人进了个小区,我看那男的揽着你的肩膀,跟你挺亲的,是很好的朋友吧?”   徐舒意简直认为这是商靳沉派他来问的。   不过商靳沉绝对没有这样无聊。   徐舒意往嘴里吃了一个吹到温凉的馄饨,“是同事。”   “哦哦哦,”张叔立刻应笑道,“商先生总说你在单位里特别优秀,我这开车也有十几年了,最近总是腰酸背疼的,不知道小意你管不管这些病。”   徐舒意也没深思对方为什么岔开话题,稍微仔细看了一下对方,“叔,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最近抽时间挂我的号,我介绍科里最好的骨科推拿医生,帮你好好缓解一下肌肉僵持的毛病。”   .   商靳沉的办公室在36楼,走过漫长的写字间,直通向自己的办公室,所有人在他进入公司前都已立正站好,与他轻声打过招呼。   商靳沉气场虽为强势,但在钱财上从不刻薄,加班费、差旅费、过年过节红包,包括每年定期的一次公司团建活动,都是尽善尽美的。   商靳沉进了办公室,秘书还没来得及跟进来,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讪笑着跟了进来。   商靳沉在国外念书,不过骨子里是传统的华国人,相较于国外的企业追求效率以及结果,会制定严格的绩效考核体系,日常工作也需要先进的方法论和流程来保障,很容易陷入流程正确即真理的怪圈,所以采用的管理理念还是跟贴合本国特色。   商靳沉的副总共有六位,张启立与赵栋便是他最佳的得力助手,两人都是高薪聘请的人才,私下也因为与商靳沉从小一起长大,有知根知底的铁杆友情。   张启立处事稳重,赵栋则略显轻浮,跟在商靳沉的身后,稍微闻了一下,立刻笑道,“你昨晚去哪里喝酒了?我记得你一直不怎么喜欢喝酒啊。”   商靳沉打开笔电开关,输入开机密码,“你属狗的?我洗两遍澡还能有味道?”   张启立将手里的一厚沓文件摆在办公桌面,淡淡说,“不是你有酒味,是你今天抹得太香了,刚才过道里全飘着你的男人味儿,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商靳沉蹙眉,抬起手腕闻了一下衬衫袖口,“你们俩大清早一起触我的霉头,是南山那块地的工厂项目出什么问题?”   赵栋直接往他桌角一坐,反正百叶窗拉起来了,外面的人不会擅自进来打扰,更不会看到总裁们没正行的模样。   “工程部由老张全权管着,你还信不过老张的能力?”   赵副总的兴趣全部凝聚在商总的身上,“我就是特别好奇,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商靳沉,商家三少爷,怎么能在连续两周都有买醉的现象。”   “难道是爱情上的挫折所致?”   商靳沉抬抬眼皮,瞧他个没正经的样子,一番揶揄道,“没有见到真正的花花公子落入谁手,我怎么敢独自陷入爱情的旋涡?”   张启立把挤眉弄眼的某人从桌角扇下去,严肃道,“去干活吧,再耽误时间该吃午饭了。”   赵栋笑嘻嘻走了。   留下的张启立才问,“有什么事,值得你喝酒?你一直很讨厌喝酒。”   商靳沉本不打算真情流露的,不过他一整夜没睡,某个人却睡得贼香。   真是不公平极了。   不禁搓一搓微皱的眉宇,捏出个鲜明的红色指痕印子,缓缓地舒展浓密的眉睫,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差点露馅了而已。” 第17章   徐舒意快到下班的点儿,无端被拉进个微信群里,群名是“世界隐形富豪TOP3”   拉群人自然是尚子漠,作为群主大大,他先非常豪横地发了个红包,群员只有徐舒意和商牧洄两个人。   居然把商三排出在外。   商牧洄恰好落地了,能跟他们两个人无限畅聊。   大概是怕徐舒意心里有负担,商牧洄先抢了红包,他那边的显示是0.65元。   商大:【谢谢啊,新晋视帝真是慷慨。】   尚子漠:【那你想要多少?我跟你讲,等我发完以后,你俩也都要发的,谁都逃不掉。】   徐舒意的负担确实减轻不少,也抢了一份红包,不过他的手气一向很差,才抢到了0.31元。   尚子漠居然只发了一块多的红包,不过他倒是毫不在乎自己的吝啬,吵吵着说叫手气最差的人发下一轮红包。   当然非徐舒意莫属。   他想既然是以玩耍的心态发红包的话,那他也不用放太多,于是在红包里塞了10元。   尚子漠道:【这次我先来,看看我的手气怎么样?】   果然,他属于天生手气王体质,直接抽到了5.58,视帝大人用语音直接发过来一串【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第一数我了,照着这个概率,你俩只能有一个臭手。】   徐舒意第二个点击红包,还好,起码拿到了4.41元。   尚子漠:【大大,你这手确定是开飞机的手吗?乘客坐你的航班不会害怕吗?】   商牧洄:【你可以订机票飞来试一试。】   最后必须轮到商牧洄发红包,也只能是他,谁叫他的手气最差。   这次轮到徐舒意先抽,直接抽到了一个128的大红包。   看来商牧洄发了个两百的。   也就是红包有限额,徐舒意才敢跟这两位少爷玩,若不然这两位万一塞进来几十万的红包,他肯定是不敢照接的。   结果商牧洄和尚子漠仿佛再没有玩抢红包游戏的乐趣,谁都没再碰那个软件。   尚子漠:【小意,你买了新房子,也不请我和大哥去看看吗?】   商牧洄完全不用发言,由着他尽情表演,发挥特长。   徐舒意:【房子还没装修呢,等我装修好之后,会邀请大家来安锅的。】   尚子漠:【没装修也没关系啊,我和大哥正好帮你看看户型,搞不好还能帮你在装修上提点建议。】   商牧洄:【我现在人在德国,最少待一周,你想捎带点什么电器的,我完全可以给你邮寄回去。】   尚子漠:【德国的厨房用品挺好的,小意你做饭最好吃了,确定不让大哥帮你代买吗?】   徐舒意拧不过两条大粗腿,反正新居距离医院挺近的,他也介意跑这一趟,进屋后,将视频打开,让两位少爷更加清晰的看了他这两室一厅一卫的小户型房。   徐舒意笑说,“怎么样?虽然看起来不算太大,不过我挺满意的。”   笑话,300万的房子呢。   他先发制人,暴露出这座房子的小如虾米,免得两位住惯豪宅的大少爷们纷纷要露出笑来了。   反正,商三是绝对会嘲笑的。   商靳沉肯定连脚都不想迈进来。   徐舒意挥开这个影响心情的联想。   商牧洄道,“好好布置,应该会很温馨。”   尚子漠连声应和,“买房子其实是买的就是一个心情,最重要的是小意,你自己住得舒心就好。”   徐舒意跟他俩大概说了一下房屋装潢的构想,打算先尽量简洁一些,如果将来事业有成,换一间大房子也是指日可待的。   商牧洄那边有时差,所以需要下线休息,尚子漠也有自己的事情,两家杂志社排队请他拍封面。   两人一起下线了。   不过,两人是转到另外一个小群里说话。   商牧洄不能理解尚子漠这种狡兔三窟的做法,不过一旦联系到对方现在的职业性质,立刻能明白他怎么小心谨慎得像只耗子。   尚子漠:【按照咱们之前抢到的红包数分配,这次大哥你出的安锅费是六万五,我出5万5千八。】   感觉他一副很不情愿的输入了一串字。   【小意可能不会收,所以,我想给小意那房子赞助个高端点的智能门,你看啊,那房子破破烂烂的,感觉小区的环境应该也不算好,这每天晚上回家,万一家里蹲着个贼,大大,你说是不?】   商牧洄:【行。】   又说:【房款可以分期支付,不过装修费才是刻不容缓,想买点品质高的建材价位都不低,你在国内人脉多好操作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舒意把屋子里又稍微打扫一下,心里计算地板砖是不用重铺,能省掉大概9000-10000,但墙面不行,好些地方都暗沉掉漆了,买那种便宜的墙纸贴一下比较划算,等债还得差不多,可以揭下来换新的。   徐舒意在墙面上拍了两把,心满意足地准备锁门要走。   跟前两位少爷聊了近一个小时,手机电都快没了,还剩一格电的情况下,商靳沉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可以直接关机,说没电了。   不过他为什么还躲避商三?   他又不亏欠他的。   商靳沉半天才等到电话接起,第一句话直接抛出,“我在你新房子的小区门口,给我具体楼层的地址。”   徐舒意真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新房买哪里了?你跟踪我?!!   但是,张叔说商靳沉是知道的,而且商靳沉很意外地看见黄忠虎跟他进了小区。   让他来看看!   恶魔徐舒意挥舞小叉子:让这个小肚鸡肠的白痴看看,你究竟能在这种小破地方藏个什么人?   还是算了吧。   天使徐舒意头顶的光圈闪闪亮亮:你这样刻意,会弄得自己好像很在乎商三的想法似的。   最终,天使大获全胜。   徐舒意等着商靳沉亲自来看一眼,然后目送他离开。   商靳沉搭乘微旧的电梯时已经很嫌弃了,直到他站在徐舒意的新家门口,紧皱的眉头仿佛系成死疙瘩了。   徐舒意做出大方的屋主人姿势,向他邀请问,“进来看看吗?”   商靳沉一身黑衣黑鞋,除了脸是棱角分明的,带着一些冷酷俊美的苍白,整个人站立在略显脏污的走道里,显得门框都矮了几分。   他问,“这还用走进去转一圈?不是一眼就看完了?”   徐舒意没料到他的一针见血,还真是总能在瞬间达到令人气抖冷的境界。   徐舒意寻思平常看见无理取闹的病人,他们科室的医生与护士都是怎么做得呢?   一名伟大的医生必须拥有颗肥大的心脏和扩张的主动脉,这样才能不断把涌溢的同情心和善意泵出给这个世界——亚当.凯   徐舒意有时候真心认定,医生这个职业外表残酷,内心博爱,是不是把他无形中给带偏了,所以他才能持续容忍商三这张不像话的嘴开开合合。   商靳沉却笑了起来,双手环在胸口,像是挖掘出什么美妙绝伦的新鲜。   “我发现,自从你有了这间房子作为靠山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多了。”   徐舒意习惯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吧,所以我觉得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走了。”   瞧瞧。   商靳沉更加确实自己的论断。   寄人篱下多年的徐舒意小朋友,终于开始有了足以反攻的硬气。   商靳沉琢磨一天这个事情了,越觉得如果放任徐舒意在自由的空间里,随意发展,很有可能下次再见时,单用一张嘴巴就能将他的脸撕破。   商靳沉问,“上次叫你休的年假,你推脱没去南岛,假如再给你一个机会,下周能把年假请下来吗?”   “上次你说春末是骨病高发期,现在是夏天了。”   商靳沉打量着徐舒意的半袖和牛仔裤,发现徐医生其实在一年四季,夏天最清凉的时节里,最为显得青春稚嫩,总不像其他季节里阴沉沉的,冷冰冰的,苍白得像一座不近人情的雕塑,太阳稍微晒一点便会变成柔软的粉色。   像活着的人一样,喘息,流汗,眼神底氤氲着热夏般的潮湿。   徐舒意被他变来换去的话题问住了,狐疑道,“为什么要请年假?”   商靳沉也不瞒他,“我需要参加一场活动,需要找个人帮我挡一下艳遇。”   徐舒意倒退两步,准备进门关门,完成一系列的潇洒动作。   你还缺人吗?   别搞笑了。   商靳沉居然早一步预判他的行动,从黑得端庄的西装内兜里,掏出两张借据,在两只骨相均匀修长的手中,缓缓打开。   并且刻意得抖了一抖,将俊秀的字迹展露得更加清晰。   “就算我成为你的债主,也不行吗?” 第18章   徐舒意瞧见两张欠条,瞬间有点怒了,居然能忘记自己之前对于商三的一切谨慎态度,冷怒道,“这是我写给商叔叔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那些债务,代表着他最阴暗无光的过去,是他废了很多年功夫与努力才能正视的过往。   这个人......这个人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拿着他的过往不堪。   来......胁迫他?   商靳沉则将两张纸条悉心折叠好,缓慢放入西装口袋,并不以对方的愤怒为转移,直言不讳道,“商家门里,哪样东西不是我的?”   徐舒意顺利被他怼到。   赢不过,他可能真的赢不过这个人!   商靳沉说,“当然,去不去随你,我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不过。   他转身原路返回,在电梯口蓦得蹦出来一句,“据说医生是最懂得取舍的了,任何一位骨科医生都不会轻视哪怕一丁点的坏骨,我相信你后天早晨会在商家等我的,回见。”   他自信离去的态度果真嚣张。   但商三讲得也不错。   坏的骨头会成为整个身体健康望而生畏的爆点,机体无法承受的剧痛之最,唯一改善的方法便是将其剜除。   从眼前,从心底。   商靳沉的一切其他行程全部滞后或推前,全部都是在为本次活动让行,足见其重要性。   幸亏徐舒意的医院属于三甲级别,每年招收一定比例的规培生,有这些人能干的前提下,他这边请年假的可行度也提高不少。   两人由商家的本宅出发,原本徐舒意是挺不好意思跟商凌云说这件事的。   但是将欠条转交给商三的人也有责任。   商凌云猜到小三子拿着欠条做了什么事,对徐舒意感到抱歉,不过商靳沉在自己面前说得一番话,也不得不叫商凌云深思,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商凌云问需不需要专门给徐舒意派个同行的生活秘书。   徐舒意自然是个贴心的孩子,淡笑着说没关系,他其实也准备去散散心的。   这个没关系属于一语双关了。   商靳沉的出行行李都由私人助理林子善准备,林子善日常的工作包括工作处理、生活协助、危机公关,甚至商靳沉被无数追求者不胜其烦时,都会通过私人助理来摆平。   徐舒意大清早便见林子善带着人进进出出,来回运送了十来个很大的行李箱,包括李阿姨晚上提前炒好的松茸牛肉辣椒酱,商靳沉也特意装了一皮箱。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是外出参加活动,而是诺达要破产,总裁携巨资出逃。   商靳沉第一次没穿西装三件套,而是一套极休闲的保罗衫配材质极好的白亚麻裤,微卷的墨发也没涂抹发胶,松散又俊气得垂在额头,像是真正要去度假的花花少爷,一脸严肃得盯着徐舒意手里的麻雀小包。   “我严重怀疑,你行李箱里塞了两本超厚的医学典籍。”   徐舒意立刻将行李箱拉杆从右手递到左手。   商靳沉靠过来道,“难道,你还妄图用这两本书,半夜砸晕我,自己逃回来?”   徐舒意被他盯到面皮发烧,解开皮箱拉锁后,能看到皮箱里面整齐摆放简易洗漱袋,两件半袖一条牛仔裤,三条内裤和一件半腿裤。   一本超厚的《坎贝尔骨科学》。   徐舒意将书籍拿出来,端正地摆放在茶几上。   商靳沉打量一阵行李箱中的可怜劲儿,本来他也没指望徐舒意会塞什么时髦衣服进去。   林子善将一路随行,驱车五小时抵达龙城最大的港口码头,原地还等着雇佣来的私人保镖。   徐舒意终于有点紧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低声问了一句,“我记得私人秘书可以帮你处理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情吧?”   林子善长得不丑,可以说商靳沉身边的人都是既有能力,又容貌不错的一类。   无论从内到位都要突出一个专业素质。   商靳沉瞧不得他打退堂鼓时的小心翼翼,反将一军道,“我需要最漂亮的防护罩,咱们这次是海上之旅,还没经历风浪便要碎了?”   思索一下,“一天十万如何?”   十天等于一百万,这买卖不亏,反倒是一笔好生意,但是听着刺耳。   徐舒意立刻打起精神,“我会认真还这笔钱的。”扯起皮箱往安检通道走。   林子善则拦阻他,礼貌笑道,“徐先生,您的行李请交给我,我会妥善将它和商先生的一起,运上商先生的私人游艇。”   做出个恭请的手势,“请您跟我前往VIP通道。”   徐舒意哪里知道,此番外出居然还有如此多的门道,有点茫然无措地跟在商靳沉的身侧。   一行人驾驶私人游艇,在近海向西南方行径半天多海程,商靳沉的特雷达利号稍微有点颠簸,叫未坐过船的徐舒意稍微吃了点苦头。   林子善前后来过三趟询问他的情况,送水递药,还特别交代只要游艇登上海洋女神号,就会如履平地,晕船的晕动症相应会得到缓解。   徐舒意并不想做拖后腿的人,而且也不打算成为整个团队中最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林子善说,“原本应该由海洋公主号委派出船来接我们,不过商先生提防您会出现眼前的情况,才用自己的特雷达利号。”   说曹操,曹操到。   商靳沉双手揣兜,进来打断问,“还感觉晕吗,徐院长?”   林子善极有眼色的退出房间,还关上了门。   徐舒意依靠在松软的枕头间,扶住额头略显脆弱说,“商三,你们要搞的究竟是什么活动,为什么汽车倒游艇,游艇倒大船?”   显然在规避话题。   商靳沉拖个椅子,舒服坐下,“我阔别10年的同学会。”   徐舒意记得商靳沉是在M国一所举世闻名的金融大学念书,里面的人应该非富即贵。   商靳沉慢慢解释,“我有个同学是某国船王的孙子,马上我们要见到的海洋公主号便归他私人所有,这次的同学会可以说是来自各个国家的豪门巨富,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开拓海外顶尖人脉的一个华丽平台。”   徐舒意第一个联想居然是:万一公海上的海盗将整艘船包抄了,那便是打劫了一艘金船。   不对。   他应该思考的是:那么多豪门子弟名媛,我这般蹩脚的交际礼仪,是不是得提前恶补一下?   绝对不是怕丢商三的人,只是医科学霸不愿意丢自己的脸。   商靳沉瞧他苍白着脸在认真思考什么,蓦得从裤兜里掏出一瓶姜汁汽水,放在徐舒意能够到的位置。   “喝点,嘴唇都白得没有颜色了。”   徐舒意下意识揉搓自己的唇瓣,手指分外的粗鲁,使得那两片肉色变得凌乱不堪,露出洁净的牙齿,潜伏起来的红软的舌。   商靳沉稍微调整了一下视线。   他与徐舒意总是在商家大宅内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未来的八天中,他们要同吃同睡,时刻处于私密又不可分割的状态。   属于两种全然不同的沟通方式。   不禁抬手解开两颗纽扣,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   “我已经将宴会的参与者身份告知你了,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八天中,你要全然配合我的一举一动。”   徐舒意还不知道,究竟如何配合。   甲板上的保镖高声喊道,“商先生,可以看见海洋公主号了!!”   徐舒意这辈子没见过如此雄奇壮观的豪华游轮,特雷达利号依附在巨轮一侧,仿佛一只海面轻易会迷失航向的小羔羊,脆弱又渺小。   幸亏商靳沉提前说明一些情况,徐舒意特别懊丧自己没将西服套装拿来。   商靳沉说不必,只要求徐舒意注意,整条巨轮上很多都是外国人,他们玩得一般比较开放,有些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少儿不宜内容。   商靳沉说,“你必须时刻都跟我在一起,不能擅自一个人离开,无论去哪里都得跟我报备。”   “如果这些你都同意的话,我们就走吧。”   语毕,领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登上海洋公主号。   快随着登船梯走到舱门附近,一群人正前呼后拥着两个人往前走。   商靳沉眼尖,认得其中一人是他曾经的校友,占据华国南部纺织工业巨头家的二少爷吴明勋。   吴明勋与商靳沉,两个家族的生意完全属于不同的领域,所以上学时只是因为都是华国人,在校内的同乡会见过,若说熟悉,也不算多要好。   吴明勋十年未见,居然一回头看见老同学,直接甩开众人的簇拥,从登船梯间等了几步的距离,与商靳沉热情打招呼说,“靳沉!靳沉!你小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去龙城无数次,每次只能听见你的赫赫大名,怎么就是见不到你小子呢!”   这算是豪门之间最热情洋溢的打招呼了。   因为登船梯的宽幅不大,登船的人不少,徐舒意寻思商三遇见熟人,必须要上前客套一番。   于是跟着林子善,很自然地往后跟了两截台阶。   商靳沉一把搂住他的腰,毫无预兆地贴在耳朵旁道,“忘了我们的约定吗?跟着我,不要一个人。”   他的话说得很沉,很热,堪似海面吹拂的滚烫的风。   徐舒意被他搂着,一同站在吴明勋面前。   吴明勋立刻用了然的眼神给了回复,换法语问了一句,“你的情人可真是漂亮,话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介不介意我们这几天互相交换情人玩玩?”   站在吴明勋身旁的妩媚女人也听得懂法语,朝商靳沉抛了媚眼。   商靳沉并未打算理睬他,从以前到现在,家族企业年利润不够45亿的没资格在他眼前晃动。   “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毫无长进,”商靳沉用法语回复道,“Eloignez-vous de ma fiancée”   离我的未婚妻远一点。 第19章   徐舒意趁商靳沉需要交际应酬,躲在房间内掏出手机,他很疑惑商三在讲出那句法语之后,为什么一脸痞笑的吴明勋会立刻瞠目结舌,仿佛嘴里硬塞了一枚炸.弹似的惊悚。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学霸的特性便是喜欢自己追根溯源,打开手机发现海域范围内信号极差,勉强打开翻译器页面,模仿语音了几遍商三那句话。   结果了了。   屋门蓦得被推动,惊得徐医生拉开床头抽屉,直接把整个手机丢了进去,发出闷重的咕咚声。   林子善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礼貌地问一句,“商先生和您的行李箱需要安排进来。”   徐舒意稍微将衬衫的褶皱处整理一下,蓦得才问,“我和商靳沉的?”   “是这样。”   林子善招手示意,外面齐刷刷鱼贯而进一排工作于海洋公主号的服务员,迅速而有序地将商靳沉的几十套衣服打开,用加了香水的蒸汽熨斗一件件熨平,再平展地挂上衣架。   徐舒意的半袖长裤也被取了出来。   以他现在的收益,倒也不至于像最初的几年里寒酸潦倒,逐年的也开始提高审美与品质。   不过,他还是喊停服务员,自己接来衣服熨烫。   向一旁忙于摆放其他配饰的林秘书打听说,“这艘船上起码有二百多个房间吧?”   林子善直接能猜透他的潜台词,颇为直接道,“确实如此,海洋公主号作为私人游轮,体积与排水量在全亚洲来讲,也是数一数二的。”   “商先生的意思是,您和他最好住在同一间套房内,方便彼此的照料。”   徐舒意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难堪,开始打量整个豪华的贵宾客房,自从双脚踩踏在巨型油轮上,确实如履平地,不再犯晕船症了。   林子善的察言观色可谓登峰造极,主动走到客房的一侧,拉开屋侧的厚实床帘,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能直视外界的碧海蓝天,连云层都如同被洗涤过的棉絮,雪白地堆成一座座绵延的云山。   “顶层的风景是最好的,我想,商先生必定是担心您的身体不适,多看看外面的风景,有助于徐先生的心情愉悦。”   这人倒是挺会来事的。   徐舒意心底不禁自嘲,可他从哪里能判断出,商三对我会夹带种种温柔的照顾?   林子善开始整理装满松茸牛肉辣椒酱的行李箱,在冰箱里端正摆放两瓶,是留给商靳沉自己吃的,其他全部用提前定制好的华国风包装盒打包。   徐舒意帮了一阵忙,忽然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不由调笑问,“商靳沉打算用这些辣椒酱搞人际关系?”   林子善则笑得分寸有度,“您还真别说,李婶这些辣椒酱做得异常地道,商总轻易是不会随便给人送的。”   这一点徐舒意不得不承认,李阿姨的手艺极佳,尤其这种辣椒酱简直是通过简单的烹饪,将三种食材最精华的部分萃取出来,不会夸张的说香飘十里,但凡她在厨房忙着炒制辣酱,连附近的邻居都能就着香气多吃两碗大米饭。   华国美食果然博大精深。   一切处理完毕,林子善耳侧的蓝牙耳机里发出一阵响动,他说了声知道了,连忙将一旁帮忙的徐舒意扶起来,请他快去浴室里梳洗一番,活动在7:30准时开始。   徐舒意感觉自己像拉出来展示风姿绰约的头牌名媛,颇有些滑稽感,洗漱完毕后,林子善给他递了一身白色三件套西装。   徐舒意也没多想,穿上后竟无比合身,尤其腰部十分贴合,仿佛专业裁缝专门拿着皮尺替他量过,两腰侧的设计恰到好处,纤细的腰肢处衬托到完美无缺。   徐舒意这次倒不觉得,商靳沉会拿别人留下的东西来唐突自己了。   林子善挑选了两枚光色.欲流的红宝戒指,帮他戴在手指上,又挑了一块艳红的真丝方巾,随性折叠后塞进胸前的口袋。   装扮完后,连林秘书都意犹未尽地多赞赏了几声。   徐舒意的气质委实太冷太灵,说他是哪家豪门养尊处优供出来的小少爷,也不过夸张。   两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款步登上游轮的甲板,豁然开朗的视野使得人心旷神怡,同时也感慨资本主义的拜金主义无处不在蔓延。   本次的招待,上船的贵宾不过近百人,而这些人也都携家带口的,甚至带了自己的保镖及女佣,再加上原船上的工作人员、表演者、安保、厨师等,依然觉得这条船的旷大与奢华程度非同一般。   徐舒意谨慎地穿行在惊人的甲板,上边不仅有影剧院、酒吧、游泳池、网球场、健身房,简直堪比一座移动的商业街。   在商靳沉登船之前,各种名目的宴会早已经安排了好几场,每天都是纵情声色,夜夜笙歌。   徐舒意在巨大的棋牌室里寻见商靳沉的身影,他和几位衣着绅士的外国人坐在牌桌四周,美丽性感的荷官正在依次发牌。   能看到青白的室顶灯将一众人的五官笼罩在烟气里,眉眼唇鼻变得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商靳沉捏着烟蒂,一副从容无拘地斜靠在沙发椅里,面前的筹码大概有个几百万的样子。   徐舒意本能不想往一群烟民堆里扎,林子善肯定是要上前汇报的。   商靳沉微抬眼帘,带着一点审视的慵懒,低声说,“你将徐院长的优点把握得太到位了。”   从筹码堆里拿出一枚,放在林子善面前。   林子善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徐舒意则坐在了商靳沉的身边,按照之前说好的,今晚是他挣第一个十万的夜晚,很值得纪念。   商靳沉随手摁灭了烟蒂,向众人介绍道,“徐舒意,我的骨科医生。”   徐舒意原本以为他会说自己是个玩伴的,没料想商三信口拈来一个身份,撒谎眼睛也不眨一下。   随后,商靳沉也很平常地介绍了面前的几位同龄的外国富豪,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这些人的背景有多么夸张豪横,只是吐出几个绕口的外国名字。   徐舒意的英语水平不差,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差不多像照着英国原声电影学习的僵硬英伦腔,彼此能听个大概就差不多了。   交际圈上层的谈吐大多轻柔缓慢,没有大声喧哗的肆意,更多是你来我往的调侃打趣,倒是挺令人身心舒畅的。   尤其很多人对医生都有职业滤镜,徐舒意的优质外形与崇高职业,极容易博得好感与关注。   有人笑着与徐舒意攀谈,还说商靳沉随行带着医生的主意真是妙极了。   商靳沉懒散地应付着,抽空靠近徐舒意颈侧,唇息低语,“我再通杀他们几把就走。”   商三讨厌喝酒,香烟少许,不过牌桌上只要赢钱的话,他能高兴地玩到一直赢了对方的全部铜板才肯罢休。   徐舒意颇感意外,商三居然还会说出体贴的话。   下一秒。   商三从金属雕花烟夹里又摸出来一支新烟,叼在嘴上。   对方一位牌友立刻揶揄道,“米切尔电厂烟囱里常年飘出来的烟,也没有你今晚抽得多,频频赢钱的人还需要这样吗”   “难道不怕将一旁的徐先生给熏坏了?”   徐舒意淡淡笑道,“没关系的。”   坐在左侧手位的高大棕发帅哥道,“爱抽烟的人,都是不急不躁,勤于思考、理性、内敛、从容、谦让之绅士。”   外国人的调侃方式,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抛出几个小包袱,只有熟谙他们本国文化的同类人能从中提取笑点。   商靳沉向来有话接话,嘴不饶人道,“我只是叼着麦克阿瑟的玉米芯斗,寻求片刻的心灵宁静。”   众所周知,麦克阿瑟将军的烟斗从未点燃过。   徐舒意原本打算摸来打火机,给他点燃香烟的,一听此话立刻端正地坐着,认真等待着商靳沉手里的活忙完。   说是再玩个几把。   商靳沉打完这一把牌便不再继续留在牌桌上,几个曾经的同窗笑他提着金币桶立刻要前往阿里巴巴的山洞。   商靳沉耸肩一笑,单手揽着徐舒意的肩膀,双双从棋牌室走出来。   工作人员会帮他收拾桌面的筹码,并兑换成现金送去房间。   在这艘豪华巨轮上等于自由自在地消遣,没有人会约束客人的自由。   商靳沉跟徐舒意来到巨轮一侧的观景台,夜幕黑沉的仿佛一块绒毯,无数颗星晨则是辉光熠熠,除了一眼无际的海面黑得骇人,不时泛起吞噬一切的浪涛,轮船的发动机与螺旋桨在暗自争鸣。   瑰丽的、空荡的、如死亡一般静寂庄严的海之夜晚。   徐舒意眺望远方,海平面一无所有得令人害怕。   可还有更令人无所适从的。   商靳沉从两人开始保持沉默的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一直在认真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并非徐舒意多情,商三那种瞧人往骨头缝里瞧的习惯,他是最深有体会的。   徐舒意寻思该如何找个恰当的借口。   商靳沉捋了一把额头间被风吹乱的发丝,倾身依靠在围栏栏杆间“你今晚有点漂亮,我都有点舍不得把你带出来给别人看。”   徐舒意的知识库里完全没有能接住这句话的好词好句,转头用手背掩住嘴角,继而又掉过头问。   “商三,你今晚被人夺舍了吗?”   换来商靳沉哈哈大笑。   商靳沉在他面前一直端得很高傲,顽酷。   徐舒意有时候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仿佛阻挡着一扇玻璃,彼此试图通过窥探的方式,打量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但谁也不会第一个伸手,去打破中间的玻璃。   徐舒意趁着商靳沉心情看起来不错,又赢了钱的东风,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顶层的客房有点摇晃,多少还是有点头晕,所以我想着,如果能住在船舱的中间层,应该会更好一些。”   商靳沉的笑截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不能容忍跟我住在同一间客房里?”   瞧瞧我们商三少爷,将话转换成他最为善用的形式,立刻叫人百口莫辩。   徐舒意反驳,“十万块钱,那十万块钱.......”   它总不能包括我晚上的部分吧。   商靳沉上下一打量,突然又恢复原先的笑意,不过不怎么像样,有点坏坏的,性质恶劣的笑。   “那间客房里本来就有两张床。”   商靳沉善于总结,善于画龙点睛。   也善于令人生气。   “徐院长,虽然这里属于公海,但我可以保证,你的漂亮还不至于令我主动触犯华国法律。” 第20章   商靳沉将一份嫌弃隐藏,讲出来两分优雅三分得体五分信誓旦旦,快把徐舒意给激笑了。   徐舒意也不会说希望如此。   此刻任何回答,都会显得他仿佛在意晚上会发生的各种情况。   其实并没有。   徐舒意再次转身,借助扑面而来的海风徐徐地吹散脸庞的余热,不是因为羞耻或是慌张。   只是有些气恨自己,太容易被某些人干扰到正常的情绪。   来到海洋公主号的人可不是为了按时按点休息的。   商靳沉领着徐舒意去看了一场充满视觉盛宴的Huayno舞,舞者男女成双,色彩明亮鲜艳的安第斯传统服装在强烈的节奏中,女舞者的圆条形彩群不停地旋转,宛若晕开涟漪的彩虹。   还有精彩的杂技表演,喷火出的火柱迸溅,客人们纵情享受,举杯畅饮。   商靳沉和徐舒意一人品尝了一份爆汁厚牛双层汉堡。   徐舒意瞧商靳沉用刀叉绅士地切开牛肉饼,一点点往口内送入,而后细嚼慢咽,时刻谨防着如瀑布一般爆浆的黄金芝士酱沾到嘴角。   徐舒意则是拿双手捧着吃。   商靳沉笑道,“为什么看着我吃,是觉得我太端了?”   徐舒意则不认同道,“我是奇怪,你居然也会吃汉堡这种街头食品。”   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商靳沉稍微喝了点葡萄酒。   他说不喜欢饮酒,是讨厌饭桌上的酒文化,但是吃多了肉的前提下,稍微品点红酒能缓解身体负担,还可以保持头脑冷静。   “我在国外独自生活了五年,其中有四年都是在校外的公寓独居,你总不会觉得我从头到尾只吃传统西餐吧?”   其实更多的时候,为了维持身体健康和控制体脂,商三只吃新鲜绿色蔬菜,喝鲜榨果汁,尽量少碰碳水化合物。   徐舒意把两大块肉饼吃得干干净净。   “真是不公平,”商靳沉双手交叉放置在膝盖,“为什么有的人吃什么都不容易长肉,有的人还得每周去四次健身馆?”   徐舒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容易发胖?”   若不是在医院上班忙成那样,依照他这爱吃肉的习性,八成早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了。   商靳沉望着他一笑,一副了然于怀的表情。   直至10点左右,商靳沉在船上基本与二十几位同学打过照面,进行短暂而有效的making small talk。   徐舒意发现遇见亚裔同窗时,说话的时间会格外长一些,每遇见这般的情况,商靳沉的手都会搭在自己的腰上,将自己拉得很近很亲昵,但也不会让他感到难受。   12点完成了一整天的交际,徐舒意拖着明显疲惫的身躯往顶层客房走,试想连医生都顶不住的交流方式有多么累人。   商靳沉等他走进客房内,双手插在兜里,也并未有跟着进来的迹象。   徐舒意不禁狐疑问,“门口有什么吗?”   商靳沉则凝望着他笑了笑。   “现在的意思,是不介意跟我在同一间房子住了?”   徐舒意直接关门。   关上一秒,又直接开来,探出头发现商靳沉往远走了几步远的距离。   “商三!”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徐舒意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不进来?”   商靳沉笑道,“过几个小时我再回来。”   徐舒意几乎要掉下巴了,现在已经是凌晨,再过几个小时回来......   ?   商靳沉用手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比划,“乖宝宝的休息时间到了,而我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走啦。”   徐舒意看他潇洒转身,走得毫不在意,行云流水。   真的迫不及待去过夜生活啦?   不是说让我帮他挡艳.遇的吗?   徐舒意安静地洗澡,安静地吹干湿润的头发,安静地躺在套间里侧的大床上。   细细思索。   方才确实有不少身材火辣的美女路过时,纷纷向商靳沉递出大胆的眼神,当然,也有很多客人带出门的漂亮男孩。   很明显,白日宣淫是不好的,很多人则会转移在午夜里寻欢作乐。   像他这样的挡箭牌只能驱赶小鬼而已,这艘豪华巨轮上的人那么多,若是真的藏污纳垢谁也防不住。   徐舒意的头忽然有点疼,可能是海风吹得太猛了,要不然是宵夜吃多不好消化的。   起身上厕所了好几次,耳畔总感觉有狂风肆虐的声响,只能自暴自弃将头塞在松软的枕头底下。   正苦恼怎么还睡不着。   房间正门被急促地敲响。   徐舒意几乎是下意识从床上跳下地,快步走到门口并扯开门把手。   门外站的人并非商靳沉。   而是一溜儿黑衣黑裤,训练有素的保镖。   而站在他面前管家打扮的高大外国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您好,徐舒意大夫,我是海洋公主号的总负责人乔利斯,您的个人资料显示您是一位专业的骨科医生,我们这边有位客人需要您现在立刻来治疗一下。”   徐舒意恍惚地哦了一声,他原本想给商靳沉留个字条,后来想也不要打扰商三享受人间快活了,毕竟海上的医疗救援比陆地更加急迫,没时间耗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徐舒意跟着几人搭乘电梯,来到游轮的中间层。   意外的咆哮声伴随着疯狂砸东西的噪音,在站满保镖与安保人员的长廊中,有几个人手中牵着德国黑贝犬,发出屡屡想要撕咬的低吼,显得分外惊悚。   地面有血的痕迹。   不过对于医生来讲,血液并非可怕的事物,面对着不知所解的状况,才会令人忐忑。   徐舒意在乔利斯的简单解释下,得知整艘船是温如新先生的私人财产,舱内原本配备5名医生和12名护士,而且每位外科医生都具备独立手术的能力。   但是患者从三楼掉下去摔断的胳膊腿,还是由专业的骨科医生来执刀更为妥帖。   徐舒意匆匆略过走廊,看见屋内一个极年轻的男人,正在疯狂地用脚踹地面上跪着的保镖,阴鸷的气氛使得他不禁哆嗦。   乔利斯告诫徐舒意不要乱看,两人快步走到走廊尽头,进入无菌手术室。   两名外国护士帮他更换上绿袍,脱了鞋,并且认真做了消毒。   徐舒意见到手术台上的年轻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患者看起来不过刚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侧额角全部被血液浸染,正在被护士小心清理出创口,并由外科大夫缝合。   最主要的是他扭曲的胳膊与右腿,依照徐舒意常年的经验判断,绝对属于粉碎性骨折。   跟他接洽的三名医生都是外国人,因为舱内未配备X光设备,很难判定患者的骨折是否属于螺旋状,或者有没有肋骨断裂。   徐舒意观察了病患腹部的肿胀,用手稍微摁压。   病患依稀能说几句话回复他。   较为幸运的是,患者从三层坠落时有阻挡物进行缓冲,没有头部先落地,但是下肢着地的话,要先排除内脏破裂的可能。   徐舒意见过十几起坠楼的病例,不过楼层都比病患要高出很多。   四位医生彼此交流了一下意见,麻醉师旋即给病患全身麻醉。   虽然病患身上盖着无菌布,徐舒意还是敏锐地看见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在坠楼前发生过激烈的性.爱行为,手腕脚腕有捆绑的痕迹。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才将病患全身的七处骨折点处理干净。   索性病患的情况一直很稳定,没有出现其他的并发症。   其他医生说最好联系附近的国家港口,用直升机送人去最近的医院再检查一下。   徐舒意狐疑,现在在公海上,恐怕直升飞机的距离很难坚持到陆地。   三位医生常年跟着温如新,感觉他们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   其中一位道,“昨天出事的同时,海洋公主号已经离开公海,往日本的东京港方向航行。”   徐舒意暗忖着,看来这位病患与船主的关系匪浅,否则海洋公主号也不可能立刻改变航线,往陆地行驶。   但他还是有些不够放心,颇为正义地想,如果对方需要报警的话,他可以出一份力的。   徐舒意一边捶打着酸困的肩膀,精疲力尽往客房走。   乔利斯应该已经告知了商靳沉,所以徐舒意的手指还未碰触到门面,从房间内径自打开一条缝隙,伸出一条修长的手臂。   直接将徐舒意拉进一具高大的身躯之中。   徐舒意倒不是说商三的胸肌锻炼得有多么强硬,确实森猛到撞得他鼻子生疼。   商靳沉搂住他,像是确认这个人凭空消失一整夜,究竟去哪里了而发自内心地担忧。   徐舒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关怀惊到不知所措。   商靳沉屏息凝神,用手揉了揉徐舒意的头发,问他想不想在东京港下船?   徐舒意奇怪地看着他,感觉整夜寻欢作乐的人,为什么黑着两个眼圈,总不好是没干什么正经事吧?   缓解着尴尬地退后半步,与商某人保持距离道,“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刚才送他回来的时候,乔利斯隐含着暗语地告诫过他,救死扶伤才是医生的天职,其他的人或事不用特别费心记着。   徐舒意想起那病人的手脚淤痕,又一把抓住商靳沉的衬衫,带着忧虑问,“商三,我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我现在拿不准主意,究竟该不该报警。”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像华国人,如果找自己国家的警察寻求帮助,不可能是不行的。   商靳沉略一沉思,“好。”   哪知没有关紧的屋门蓦得被推开,露出乔利斯的身影。   徐舒意立刻毛骨悚然,不知面前笑盈盈的外国人,是不是一直站在门口偷听。   商靳沉旋即将人拉在身后,朝乔利斯发难。   乔利斯却像毫无感觉,彬彬有礼笑道,“商先生,徐先生,我家主人为了表达感谢,想特别邀请您们两位一起共用午餐。”   “温如新吗?”   商靳沉对这位船王的孙子印象并不浅薄,反倒十分深刻。   因为这个家伙在整个同乡会里,都是个异类般的存在。   商靳沉道,“小意今天很不舒服,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很疲劳,我想还是由我自己去见温如新比较好。”   乔利斯则说,“温先生的意思是同时邀请您们两位,还是请一起出席会,才更加体现出两位的恩爱。”   恩爱?   徐舒意稍微离商靳沉远了一点。   他自以为站在商靳沉身后,商三是看不见的。   等难缠的管家离开。   商靳沉立在原地权衡了半晌,快步走到衣帽间,从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黑绒盒子。   里面摆放着两枚成对的钻戒。   商靳沉自己往左手中指戴了一枚。   而后猝不及防地拉起徐舒意的手,冷静叮嘱道,“希望不是我多心,不过防患于未然,戴上这枚戒指应该能保护你。”   说着,往徐舒意的左手中指戴了一枚。   居然不大不小刚好的尺寸。   徐舒意想摘掉。   商靳沉快速摁住他的手,“这只是我定制给未婚妻的戒指,你暂时保管一下,怕什么?”   戴一下,又不能代表什么。 第21章   小型宴会厅采用扇形设计, 家具与羊绒地毯均以香槟色为主色调,墙壁上悬挂着装裱精致的艺术画,整体给人高雅、迷人的感觉, 熏香蜡烛与淡金色水晶灯营造出柔和、温暖的空间氛围,利于积攒美丽优雅的能量, 于恬静之中尽显高雅与奢贵。   温如新便是在这般明媚如春的环境中接待了商靳沉二人。   但是这位温如新先生通身给人的感觉, 却是恰恰相反的。   阴沉且抑郁。   徐舒意也见惯了各种病态的病人,不过这些病人全部因自身的痛楚折磨所致。   而面前这位温先生似乎是由一团深邃暗色的影, 撑起了异常残酷俊美的皮囊,使得他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眸,看人的时候不自觉会带着丝血腥意味。   徐舒意立马联想到商靳沉的眼神,也不怎么单纯干净。   这两位单凭眼神交锋的眼神王者,正在互相评估对方的利用价值, 从外观谈吐以及装饰品来讲,很容易就能计算出对方的身价与财力。   寥寥数语的对弈大概连智力也能评判一二。   徐舒意斜眼看了蹲在餐桌一旁的三条德国黑背犬, 此种犬类的习性更接近与狼犬,善于搏斗扑杀,蹲坐在那里便有半人之高,晶亮的兽眸更是时刻紧盯着猎物。   无形中容易令胆怯的猎物露出马脚。   吴明勋像条油滑的黄鳝,不停地钻在两方的座席之间,拿出惯于的调笑手段缓解气氛。   尤其他突然提起商靳沉居然会和男人订婚的话题。   徐舒意似乎听见牛排刀那样的钝刀子,竟能一刀切穿肉片,落在白瓷盘上的摩擦声。   温如新放下手中刀叉,向商靳沉寻求正解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婚主义的卫道士。”   这是温先生在漫长的十几分钟内的第一次发言。   而他的发言替代者吴明勋简直要把主人的震惊全盘写在脸上, “对吧?我那天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简直吓到萎了好几次。”   商靳沉一脸正经道, “这难道不是你的老毛病?”   吴明勋连声反抗,“靳沉,你之前的性取向可都是女孩子啊?我记得咱们在学院求学的时候,很多大波外国妹都是你的追随者,身边围着打转的一直都是顶级美人,也从来没见你正眼瞧过任何一个长得漂亮的男生。”   难怪商凌云当初将自己介绍给三个儿子的时候,商靳沉的冷嘲热讽最为刺耳。   原来他最开始,应该是不能接受男人的。   或许现在也一样。   徐舒意抿着高脚杯内的红酒,险些呛到嗓子,但是为了体面,不得不硬将喉头的灼烧感降低到自己能克服的程度,造成的些微影响是两眼立刻有点泛出湿润的潮气。   商靳沉以为他被大胸妹三个字刺激到了,笑着抚摸到徐舒意的耳垂,柔和着扯了扯说,“今天这顿饭,难道不该是温先生表达谢意的盛情款待吗?怎么眨眼变成兴师问罪的,我的断头饭了?”   温如新的目光立刻转移向徐舒意。   依照医生的职业习惯,徐舒意抬手阻止说,“救死扶伤是我的职业操守,无论是什么样的病患,在需要帮助的前提下,我会义无反顾地施以援救。”   他也并非刻意,都怪抬起左手时所有的光线打在那枚钻戒上,折出的光澜不知道究竟刺了谁的眼。   温如新面无表情问,“即使对方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死在他手上的人有男有女,甚至包括儿童,徐医生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去救助一个恶魔?”   徐舒意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满满的恶意感扑面而来。   这顿饭里肯定没有几分致谢的成分,哪怕多一分的谢意都会是凭空臆想,或许被摆在天平上被称量的货物,其实是他本人而已。   徐舒意忍住强烈的不适感,依照本性答道,“最为医生,我肯定会尽量将对方救好,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我的建议是不能让任何一个罪犯轻轻松松地死在医院里,而是让他品尝子弹或者是电椅的滋味。”   商靳沉停留在他耳垂上的手指,蓦得往背脊处游弋,在徐舒意的后背写了一个字。   棒。   温如新摸了摸腕间的钻表,苍白的手指骨节处,能看见斑驳的摩擦创口。   是他凶残地狂揍保镖的证明。   温如新蓦得一笑,阴恻恻的,倒不如不要笑的样子英俊,“徐医生果然是一个极富有责任心的好医生,像这样的医生往往还睿智,冷静......或者说,还很容易充满无所谓的正义感。”   他大约想在寥寥数语间点透对方。   报警是没用的。   大手一招,一条训练有素的德国黑背犬乖巧地爬了过来,主动张开大嘴,从温如新的手里接过整片肉块。   其他的狗能保持纹丝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同伴独享那块昂贵的牛肉,摒除天性中抢掠食物的部分。   训练成这样的程度,一定接受过最为严酷的折磨。   温如新阴着脸说,“希望徐医生能忘记这条船上一切不快的记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充分享受阳光海滩带来的乐趣。”   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商靳沉,“虽然时间有点短暂,不过我对于下半年进军华国市场有一些新的构想,不知道你能否将陪伴未婚妻的时间,抽出来一部分交给我?”   吴明勋立刻眼馋地看向商靳沉,不停眼神示意,“温家在新加坡可是数一数二的行业大鳄,这些年除了在船业实力雄厚,同时也涉及到地产开发、文化旅游、甚至是健康养生,如果有温先生的注资,相信你我的资产能在短期内连翻数倍!”   商靳沉抚摸着徐舒意的背脊,徐舒意能感受到他的掌心攥着劲儿。   或许......   徐舒意产生了一点不切实际的联想。   或许温如新的目标本来就是商靳沉也犹未可知?   因为知道商靳沉在船上,因为知道自己是骨科医生,因为这些种种的很巧合的线索。   ......   只是为了搬石搭桥,顺利地将一些琐碎的事情串联起来?   那么那个掉落三楼的男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商靳沉意外拍拍徐舒意的背脊,朝温如新笑道,“我下半年的生意规划准备进军新能源汽车领域,初期的基础建设和科研投入已经到位,恐怕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真的可惜。”   朝面目呆滞的吴明勋耸耸肩,“抱歉,吴兄,只能让你一个人来跟温先生谈注资的事情了。”   而后起身,极绅士地挽起同样不知所措的徐舒意,亲昵地摸摸徐舒意冒出冷汗的额角,“我跟小意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俩原本也是不打算进行订婚仪式,准备到附近蜜月一下的。”   “我想温先生的直升飞机应该不吝惜到借我一台吧?”   温如新凝神道,“你准备也在东京湾下船?”   商靳沉道,“十几年未见的同窗,今天算是都见齐了,按照咱们华国的俗话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还是后会有期的好。”   朝两人礼貌一笑,拉着徐舒意款步从小宴会厅走出去。   背后传来异常刺耳的狗吠声,大约这些忠犬冥冥中能感受到主人的不快,不停地发泄出不安地嘶吼声。   吴明勋挺害怕温如新豢养的这些猎犬,曾经他在温家大宅内,看见训狗师将肉块绑在胳膊与双腿上,任凭几条狗扑上来撕咬。   惊得吴明勋一身冷汗,狗腿得站在温如新身旁,低声诅咒道,“商靳沉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目中无人的厉害,那天看见我也是,没有礼貌极了。”   “闭嘴。”   温如新一句话,叫屋内的三条狗一个人全部闭嘴。   吴明勋还不死心,气恼得厉害,不管商家在龙城的赫赫威名,温家在整个新马泰地区都是极其厉害的角色,如果开罪了温如新,搞不好连他也得遭殃。   不由下了狠心道,“温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叫商靳沉这小子好过的!”   温如新问,“论财力,你远远比不上商三,论智力,我从没对你抱有过任何期待。”   他那黑黝黝的眼瞳望人,会有种极其惊悚的效果,感觉背脊一炸,汗毛倒立。   “他现在要下船了,你能怎么帮我教训他的无礼?”   .   商靳沉与林子善交代好后续事宜,一切行装等下船后再办理托运。   他和徐舒意会搭乘直升机前往东京港,转坐飞机回龙城,不用特别委派保镖跟着。   徐舒意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七上八下。   商靳沉居然舍得放弃他那些价值连城的名表袖口,装逼的西装也没带,只挑了几件休闲款的上衣长裤,还把冰箱里的两罐牛肉辣酱装进背包。   商靳沉居然在乎两罐辣酱?!!   商三收拾好简便行囊,看向徐舒意,徐舒意已经整装待发,手里继续拎着那麻雀大的行李箱。   商靳沉满意地点点头,叮嘱说,“别担心,跟着我肯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徐舒意原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商靳沉与温如新两人争锋相对的情形,或许温先生确实是个难缠的家伙,搞不好还会使些阴损的招式,来继续搭上商靳沉这条线。   商战片就是这样演的。   徐舒意被他越搞越紧张,以至于搭乘在直升机上面,他还禁不住探头看看海洋公主号上面有没有跟来其他的直升机。   运输直升机最终未去东京港,商靳沉临时改变主意,降落在伊豆半岛东部,这里以温泉和火山闻名遐迩,是日本著名的旅行天堂。   有了方便通讯的电话,无论商靳沉走到哪条街巷,徐舒意总跟在他身旁,一点都不敢远离,生怕温如新的人从哪里突然钻出来。   晚上两人确确实实下榻在东伊拉法叶俱乐部温泉酒店,徐舒意才发现手指上还与商靳沉佩戴着订婚戒指。   赶忙褪下来递给商靳沉,商靳沉眼皮掀亦未掀,给他又套了回去。   “我现在浑身连个口袋也没有,给我也是装丢了。”   徐舒意说,没关系,我行李箱有保险口袋。   便将戒指妥帖地塞进内兜,伸出手问商靳沉,“我帮你装。”   商靳沉沉默半晌,戒指缓慢地从手指间捋下来,丢给徐舒意的时候还掉在地上蹦跶几下。   幸亏金刚石是世界上最硬的宝石,不然打磨成的钻石当场给它砸两瓣了。   酒店房间很大,比在游轮上的房间住起来更加舒适,人终究是陆地生物,在海面上才漂浮了三天而已,脑子都已经晕乎乎得要命。   徐舒意去泡温泉池,拉法叶的温泉分为公共的和私人的,商三说这两天两人必须形影不离,可能还是受温如新的影响,徐舒意也只好选择泡房间内的小温泉。   直到商靳沉洗完澡,也挤了进来,方形的温泉汤池立刻被他的大长腿占据了一半。   虽说都是俩男的,非要泡在一个池子里也没什么,不过,徐舒意抬头稍微看见商靳沉往水里一步步走得瞬间。   着实被对方沉甸甸,紧绷绷的内裤刺激了一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商三只穿一条内裤,露出满身精健肌肉的任何时候。   从没见过!   徐舒意立刻打算往出走。   商靳沉手里提着一块红底海.棠花纹羽织丢给他,直接罩在徐舒意的头顶,徐舒意双手一抬,掀开羽织的一角,露出姣白嫣红的半边面颊瞧他,姿态仿佛透过红盖头窥探新郎的一举一动。   商靳沉不觉侧开视线,嘴里绝对是说了一句脏话,挥手提醒,“你把羽织穿上,免得出水要着凉了。”   徐舒意居然听话了,往水外探出半截身子,别的不提,艳红的海.棠果真称他,肌肤水白,明眸皓齿。   商靳沉买这件羽织的时候,就觉得是买给妖精穿得。   不禁坐在温泉水里,颇为肆意地说,“我以为这两天咱们相处得挺平和的,你能愿意了解一些我的事情。”   徐舒意果真顿了足,两人赤身相对肯定是有些避讳的,不过身上穿了衣服,自然不用额外避开商三。   而且有些疑惑,他也确实想问。   重新坐回热汤里,以审视的目光紧盯着商靳沉的笑脸。   商靳沉努力找了一个他们两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大手往水池旁一撑,扶着他那颗俊美无俦的脑袋壳子。   “我没有跟大胸妹玩过。”   徐舒意脸色骤变,起身真要离开这个狭窄到窒息的地方。   商靳沉却哈哈大笑道,“我到M国金融学院学习可是很老实的,”伸手抓住徐舒意的手指,领着人又重新坐回水里。   不过这次是坐在他的身边。   而不是对面。   商靳沉认为在令人容易血脉偾张的密闭场所里,还是不要与徐舒意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比较好。   徐舒意坐在身旁,商靳沉竭力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只是感觉那抹妖异的海.棠花在眼前耀眼的厉害,不得不看着徐舒意的下颌骨,分散一部分的注意力。   “其实我想说,温如新在上学的时候,对我有点意思。”   这确实很劲爆。   徐舒意终于弄明白,当时感受到的恶意从何而来。   不禁皱眉道,“你确实是叫我来挡艳.遇的。”   商靳沉摆弄着他的羽织衣角,“不过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勾扯的。”   “我知道,”徐舒意淡淡的说,语气像水面袅袅浮起的水烟,奚落极了,“你喜欢大胸的外国辣妹。”   商靳沉笑,“我错了,我再也不提大胸妹这个没有礼貌的词汇。”   “温如新其实比我还小个几岁,他算是那种天才儿童,才15岁的时候就被家里送去上大学,周遭的人都是成分复杂又性格外放的人,像他这种小屁孩没人照顾,确实很容易出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他对你的感情?”   商靳沉挺想问,别人暗恋我,难道你都不嫉妒的?   而他出口的话则是,“一个人如果喜欢另外一个人,眼睛里会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别的什么都难以入眼。”   徐舒意感觉他的语言柔软,转过身去与商靳沉对望。   商靳沉问,“你看到什么了?”   徐舒意从商靳沉乌黑的眼瞳中看见两个摇晃的人影,像是无尽暗涌的海潮中不断被吞吐的航标。   是他自己。   徐舒意说,“有我。”   商靳沉笑,“还有呢?”   徐舒意说,“还有壁灯。”   商靳沉一辈子大概都没这般无语,“徐院长,你在问诊的时候,一定特别冷酷无情,总被病患投诉吧?”   被某人猜到,还是叫徐舒意连耳根都有点通红了。   商靳沉捏了捏他的下巴,打算继续讲一下他和温如新的孽债。   “不过,温如新是个抖S,我不幸见过他调.教的手段,我还是规规矩矩避开他的欣赏比较好,慢慢得两个人也疏远了,这次的无意识再会,还是对这个人不太放心。”   徐舒意问,“你说得是外星语吗?为什么我每一句都听不懂?”   温热的水液将两人的距离不断推近,徐舒意并不是装懵懂无知,他是那种心中真的只会装着学习的人。   人的大脑像个工具盒子,徐舒意的脑子里摆满了各种骨科典籍,经络骨骼分布图,手术器械规范操作守则。   其他的都没装。   商靳沉由着他滑进自己怀里,无处安放的手慢悠悠摁在徐舒意的肩膀。   “抖S就是在同性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人,就好比夫妻双方,丈夫的位置。”   就这都信?   就这幸亏当初没结婚,不然徐医生八成会以为两个人躺在一起就可以完成生命大和谐了吧?   徐舒意知道自己是弯的,可以接受同性伴侣的事实,但他的时间都耗费在学习上,什么同性.爱的,他活了这样久也没去具体了解过。   大概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磨磨擦擦,互相帮忙手一把。   徐医生自己都没怎么手过几次。   所以徐舒意的大脑整理出来的结论是,“温如新想主导你?”   尽管他是个面瘫脸,喜怒哀乐在面部的表现比正常人淡漠一点。   商靳沉捏住他的脸,发狠道,“想歪了是不是?徐院长,不许你乱想象,听见了没?”   徐舒意微微抿紧翘起一点的嘴角,乖乖地摇头说,“没有啊,我什么都不懂,你信我。”   信你才有鬼。   商靳沉的真想咬他一口泄恨了,只是感觉哪里疼得厉害,完全不能乱动。   催了一下徐舒意,说他浸泡在温泉的时间实在太长,不要泡晕了,自己可抱不动他。   徐舒意说好,靠得再近也没觉察出对方的任何异常,从温泉池中起身,打开推拉门走了出去。   商靳沉等他前脚一走,直接在汤池中翻个身,双臂平趴在紫罗红大理石边界,狠狠地在上面捶了两把。   留海旋即卷成一片,露出商靳沉的浓到发黑的眸子。   真是个木头人。 第22章   酒店的晚餐据网评说特别好吃, 如果预算够的话,必须要尝试一下。   两人的手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通讯,徐舒意打开手机界面, 铺天而来了近一百多条未读信息。   其中59条是医院发来的。   有些是请教徐舒意工作上问题的,有些则是之前与徐舒意加了微信的病患, 针对术后康复的答疑解惑, 还有病人希望给家里老人检查骨密度,但这不属于徐舒意的治疗范畴, 他回复会推荐科室内的相应专业医生。   还有商牧洄和尚子漠的信息,俩人似乎在试探他与商三的情况。   商牧洄给三种颜色的厨房套组认真拍了照片,锅碗瓢盆还有烤箱与洗菜池等,问徐舒意的想法。   徐舒意有点犹豫该不该接受这份礼物,毕竟他现在的盘算是, 渐渐淡出商家人的生活圈,找到自己的舒适圈, 然后过一点平凡人舒适且安心的平淡生活。   与商靳沉短暂接触的三天里,徐舒意已经深刻地了解并体会到了一些所谓人上人的世界。   有些人的生活,天生可以用挥金如土买来千姿百态,而他的世界抠抠搜搜地凑不出一套房钱,年纪轻轻背负百万债务。   说起百万债务。   徐舒意半晌没听见商靳沉的任何动静,食不言寝不语,商三吃饭的时候不喜过度地交谈,嘴里喷米渣的形象,在徐舒意的认知里从未见过。   商靳沉总是优雅地将一切食物咀嚼干净,抿一口汤汁, 用餐巾压一压唇角,再开启他那张自带铁齿铜牙的金刚不坏之嘴。   徐舒意偷瞧一眼商三在做什么。   满桌子的高级寿司摆得异常精致漂亮, 粗陶材质的古朴盘子盛放着少量的鱼虾生鲜,在灯光的辉映下肉片薄如蝉翼,新鲜肥厚的三文鱼颇具艺术美地堆积在米粒间,隐隐能闻见花柚子与紫苏叶的清香。   商靳沉将松茸牛肉辣椒酱请了出来,正忙着将寿司沾上辣酱,慢慢享受他自己二改后创新的顶级美味。   徐舒意:“......”   商靳沉以为他在工作,忙完了才记起来两人正在吃晚餐,给徐舒意递了一盘鲜红流油的辣椒酱。   “芥末味儿太冲了,我不喜欢,一辈子都吃不惯小日子这股淡味儿,还是李阿姨的手艺更合我胃口。”   徐舒意想说,你那是好的吃太多,嘴巴养得太刁钻了。   若不是亲眼见过商靳沉偷摸地用辣酱沾薯条,徐舒意还真以为他每天在外面谈生意有多么一本正经,高不可攀。   商靳沉催他快吃,赶紧睡觉,看着徐舒意的手指还舍不得离开手机,稍微提示道,“现在想起来,还是游轮上没信号更好一点,起码吃饭和做手术,是你能做得最专心致志的事情了。”   徐舒意无辜地解释,“不是的,是大哥。”   商老大?   商靳沉不谨慎咬了舌头,被辣椒的余味蛰了一下,铁嘴也会有不攻自破的一天,他现在居然能深刻感受到又辣又疼的滋味,顾不得一贯的餐桌礼仪,大着舌头问,“商牧洄说什么?”   徐舒意也不是个会撒谎的,“大哥说德国那边的厨房用品品质好,可以帮我捎一套。”   信息是几个小时前发的,那时候手机信号尚且不好,手机开机了也只能做个高级闹钟。   徐舒意甚至感觉,自己几个小时没有及时回复,大哥可能已经打消了念头。   或者还在等他的确切消息。   商牧洄做事很有耐心与韧劲。   徐舒意一瞬间便从表情中流露出些什么。   商靳沉哦了一声,徐舒意听见他说,“那选黑色吧,黑色称那种装修风格。”   徐舒意奇怪,商三只在门口逗留了三秒钟不到,能看见个屁装修风格。   徐舒意喜欢白色,有点洁癖的人都喜欢纯洁无垢的心灵色彩,白色的厨具时间久了容易显黄腻,不过他特别喜欢打扫厨房。   所以没关系。   徐舒意很抱歉地与商牧洄回复消息,说信号不好,如果大哥还在德国的话,能不能帮忙订购那款纯白色的套组。   商牧洄回复地也很快,说GOOD Choice。   徐舒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谈论到付款的话题上。   商靳沉一脸不耐催他,“饭要冷了。”   那小日子的饭不就是冷的?   伊豆半岛的面积算不上大,层峦叠翠的绿植与黄沙碧海互相交叠,处处都是温泉胜地,尤其是南伊豆的下田,著名的寺庙很多。   商靳沉说小日子的庙外面看看风景就行了,谁知道里面供奉的什么,再说心中没有虔诚的信仰,迈进去也是对佛祖的无礼。   拉着徐舒意登上前往寝姿山的缆车,据说可以远眺“伊豆七岛”中最大的岛屿,尤其是在太阳跃出海面的刹那,浮光跃金于波涛粼粼之上。   徐医生不能理解,一个拥有常年起床气的霸道总裁,怎么能在三点钟爬起来,还能拽着他非要上山。   如此看来,确实挺物超所值的。   沐浴在曦晖云海之下,商靳沉问他,“看过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吗?里面很细腻地描写过这座山,确实宛若美女仰卧的姿势,钟灵独秀。”   徐舒意摇头,他上高中时没有一毛钱能花在资料书以外的地方,有时候肚子都吃不饱呢,去哪里欣赏文字里的风花雪月?   商靳沉笑说,“正经书,可别想歪了。”   徐舒意忽然回忆起商凌云之前去南岛发来的照片,上面有文清含与商三靠在一起的一张合影。   文清含那张洋溢微笑的细腻表情,此刻好像转移到了自己嘴角,足见商三是个会哄人的家伙。   只是商三比天上月亮还阴勤圆缺的态度,对自己究竟怀揣什么想法。   徐舒意有点猜不透他了。   可能我在商三风流蕴藉的生活史中,是个刚好陪他在这几天里获得快活的工具人?   如此一想,徐舒意居然自隐隐发堵的心底产生一了点舒坦的念头。   观展台前有中年人打开轻柔的乐曲,不知里面的日本女人哼唱着什么,有些慵懒的甜蜜,凄凄的哀愁,缱绻又迷离,如怨亦如诉。   商靳沉如此一个要面子的人,蓦得朝徐舒意伸出右手道,“赏脸一起跳个舞怎么样?”   徐舒意觉得他那凌乱刘海之下的眼睛,竟有点少年气的无所畏惧。   这又是一种商三。   徐舒意见识过眼前的西装暴徒太多的冷嘲热讽,唯独一身轻装的商某人,能从他的凌厉气质里剥离出一点普通人的随性与肆意。   但他终归是霸道的,完全不等徐舒意的拒绝,直接搂着对方那截发僵的腰肢,在青石板铺成的平台间,不是很刻意地缓慢旋转了起来。   商三肯定一辈子过得都特别幸福吧?顺遂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   这舞跳得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徐舒意慌促地左脚踩着右脚,被一个意气洋洋的高大男人掌控在咫尺之间,没有任何缓转的余力。   商靳沉突然专注起来,从徐舒意的视角其实只能感受他的胸膛压了过来,贴着他微烫的面颊侧,耳畔吹拂起一阵混乱的、迷热的唇息,性感地唱诵着。   “如果你热爱的是我的灵魂,请你拿出那一点点无辜纯洁的眼神,不要试图推我进入漆黑的深渊,看到你漫不经心的冷淡笑脸,低声细语将残忍变成喜欢。”   徐舒意绊了三次脚,才勉强稳住身体问他,“你唱什么意思?”   商靳沉含着笑反驳,“这首歌里是这样唱得,我免费翻译不要钱。”   徐舒意想日本歌哪有如此隐晦的寓意,可是商三每个字眼都准确地契合着旋律,醇厚的男中音感性且迷人,完全拿不住他有任何作弊的把柄。   正像商靳沉说得那句不知何意的法语。   也像商靳沉不知何时准备的订婚戒指。   他们从乌泱泱一群人的轮船上,转移到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不停地挑逗与旋转。   他只能一切跟着商三的意愿,随波逐流,仿佛他们会陷入爱情的某个旋涡。   ......   商三或许不是认真的,他说的、做的,每一样都信手拈来,用他富足生活所积累的多姿多彩,来迷惑蜗牛壳里的软体动物快伸出来。   ......   再这样被玩下去,他要坏掉了。   徐舒意轻轻打了一个气嗝,商靳沉连忙停下舞步,问他,“是不是吸了凉气?”   其实是不知所措导致的。   徐舒意使劲摁住咽喉下面的穴位,虽说有点丢人,不过舞曲总算是如愿停下来了。   我从不适合旋转,那使我无法辨明方向。   我只适合不断向前走,忽略不适合我的一切风景。   商靳沉四周环视,没有贩卖热水热茶的摊点,不得不放弃这一次绝佳的机会,轻声道,“总之先下山再说。”   两人路过爱染明王堂,许多登山的人都成双成对地往里面走。   商靳沉说,“这庙就不用拜了,你不求姻缘,我不求财富。”   徐舒意瞪一眼,“可以你求姻缘,我求一下财。”   商靳沉问,“你不打嗝了?好的挺快,徐院长。”   徐舒意感觉心底又稍微舒服了一点,毕竟怼他怼得超乎自然,才是商三气死人不偿命的常态。   他与商三,注定没有什么注定。 第23章   跟商靳沉一起待了五天, 徐舒意算是见识了商三的随心所欲,早晨还在寝姿山,第二天下午便提议说去热海玩。   其实同学会已经被商三强行结束, 他也没有再跟着的必要,如果买一张机票单独返回龙城也是可以的。   不过商靳沉似乎防着他有类似的想法, 用他那资本家特有的精神力量, 使劲地压榨他的休息时间。   徐舒意只好缴械投降了,每次只能在出租车上稍微小憩片刻。   在小日子坐出租车挺贵的, 徐舒意提出要AA,商靳沉直接否决,笑道,“你总不好要债上加债吧?”   按照他这种大手大脚的程度,确实不是徐舒意能A得起的程度, 动辄上千元的寿司,上千元的客房, 每天小几万的消费。   徐舒意只好在小处的地方给他回馈,跑腿买买矿泉水什么的。   坐急行列车80分钟就能到热海了,商靳沉偏要多花钱坐出租车,徐舒意不服从他都不行,商靳沉叫他安静睡会儿。   热海的热闹气氛明显高涨起来,五月份的樱花树刚度过最为繁盛的花期,被称作樱花隧道般的幽静街道还是十分赏心悦目。   徐舒意对着樱花树拍了好些照片。   商靳沉问他,“你怎么不请我帮你拍照”   徐舒意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拍照?”   商靳沉最近肆意惯了,在没人能认出他的陌生国度, 可以卸尽铠甲,只做一个享受人间的过客。   而这份随意, 多半是因为身边的人令他舒适度很高所致。   商靳沉捻起一朵樱花,纤弱的花梗在粗糙的指尖转动,“你拍下的照片,难道你自己一有空就会去经常欣赏它?等你再看见它的时候,心情一如往昔最快活的时候”   “人拍照总以为能留得住些什么,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等到老了的那一天,再看这些,落差反而更大更多,不如只留在脑海里,才永远是最美好的。”   商靳沉轻松地跃上路边的石台,站在云霞一般粉红的花丛之下,伸展双臂,“我只想活到70的年纪,差不多能动弹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像我这样一个商人,能记住我也好,记不住也罢,有可能恨我的人更多,全部都无所谓。   他朝着徐舒意的方向握紧单手,“我只要能牢牢攥住眼前此刻就行。”   瞧商三一副欲乘风雨的潇洒,徐舒意淡然地戳破他的西洋镜,“你就说你离开了西装发胶,不愿意被人拍下现在的二流子模样,就行了。”   商靳沉双手往兜一插,从一片芬芳馥郁的背景下睨他。   “看破不说破,徐院长。”   徐舒意被他的装模作样笑到了,真正得是发自肺腑地获得了一种情绪的产生,仿佛被遗忘了许久,嘴角与眉眼一同会弯起的动作,都出奇地令人感到陌生又熟悉。   徐舒意还是眉眼舒展地大声笑了。   为防止这个表情从面瘫的脸上做出来太丑陋。   徐舒意连忙捂住嘴巴,从指缝里噗嗤噗嗤得喷吐急促的气流。   “商靳沉,你还是适合不要张嘴。”   商三一步跃下台阶,正将某个人抱个满怀,搂住徐舒意的肩膀,正经地板起面孔道,“徐舒意,记住我这句话,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人生本来也没有什么圆满可言。”   天气已经转热,还不是最佳的游泳时节,海滩上却已经张开无数把硕大的遮阳伞,时髦的年轻男女纷纷穿着泳装嬉戏。   商靳沉说不要往水太深的地方去,尤其徐舒意是个旱鸭子,万一被海浪卷走了,可不得便宜日本的龙王。   徐舒意说好。   两人坐在遮阳的花伞底下,商靳沉催他稍微靠近坐过来一些,免得太阳晒久了会中暑。   徐舒意旋即躺在软椅里,平常总一脸冷若冰霜,只穿着半袖短裤的模样,但凡路过的人总得张望他一眼。   商靳沉照例拿出之前那件羽织,叫他披上保暖,恰好沙滩上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排球,派了最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过来问要不要加入。   商靳沉询问徐舒意有没有意愿。   徐舒意瞧他挺有兴趣的,叫他去玩。   其实跟着自己坐在这边望海,才是没趣极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没趣的学习呆子。   商靳沉说稍微运动一阵,不然这几天光是吃喝玩乐,不活动一下,浑身肌肉发僵。   商三被邀请过去的时候,打排球的几个女生笑得都挺开心的,谁能料想面前这位已经三十岁了,站在青春洋溢的大学生里还挺有显年轻的。   也有可能是现在的叔控比较多,外加还是个长腿美颜花大叔。   商靳沉也就是随便玩玩,跳啊跑啊的活动不适合他的气质,不过他手臂长,准头十分不错,站在网前很容易拦网成功。   成功拦截了几次后,对面的两个日本小子急了,外加女生的目光全部围着帅气大叔盘旋,愈发左右开弓,不依不饶。   徐舒意瞧商靳沉挺会设计玩弄对手的,之前邀请他时,他就伪装弱鸡说不太会玩,等上场后立刻开始杀那几个对家的威风,锋芒毕露难免会遭人嫉妒。   徐舒意等不到他消减了兴趣,将羽织脱在软椅上,一步步走进凉意十足的海水中。   热海的水剔透的像一块融化的玻璃,由浅淡缓缓地转移向蔚蓝,甚至苍蓝。   徐舒意走到海水齐腰的位置,还能依稀辨清脚底的酥软的沙子,除了冷得鸡皮疙瘩泛起一层之外,肌肤被海浪扑打的感触新鲜又舒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算是身临其境的感觉。   可能他走得偏一些,周遭的响动被海潮声压制了一部分,女人的尖叫声穿透力是很强得,海鸥在头顶发出悲鸣。   徐舒意终于后知后觉得抬头。   不远处的海面,有个黑色的三角鳍正朝他快速游来。   鲨鱼!!   鲨鱼从不靠近浅海区,尤其是到如此靠近沙滩的部分猎食,徐医生看了眼周遭,许多人因为惊吓而忘记了防鲨网的存在,大叫着朝沙滩的方向奔跑。   我……我也得跑。   徐舒意的脑海里刚产生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下一秒,商靳沉的身影快速从背后窜了出来。   商三奔跑得很火急火燎,在鲨鱼鳍快要扑到徐舒意的身边时,擦过彼此的肩膀,一巴掌扯起那块塑胶模具,将搞恶作剧的男人从海里揪了起来。   日本男人原本想哈哈大笑的,迎面就是商靳沉的一击拳头,商三肯定是怒火攻心到了极限,右臂拱起的肌肉在湿透的半袖下如同巉石。   照着脸,先狠狠给了几拳。   日本人嘴里八嘎八嘎地乱叫,鼻孔和嘴角低淌着鲜红的血汁,眼眶已经泛起乌青。   商靳沉居然没沉住气,恨得牙痒痒道,“我tm叫你不干人事!我tm叫你缺德!!我tm叫你们这些王八蛋好好喝点海水醒醒脑子!”   直接将人往海水里灌。   徐舒意惊魂未定,以为是要鲨口丧命了,孰知居然是一场恶作剧。   赶紧过去拉住商靳沉的手臂,免得把对方给打死。   商靳沉自是心惊肉跳到直接失去了理智,徐舒意扯住他的瞬间,一股新蹿起的火苗令他更加暴怒。   “徐舒意,你是木头吗?我让你不要使劲往海里走,为什么不听劝?!我喊你叫你快跑,你故意听不见,是不是!!”   “徐舒意,你眼珠子坏掉了!!”   不顾一切后果,残酷地扯住徐舒意的手腕,将人从海边往酒店里拖。   徐舒意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沿途的游客刚经历过一场闹剧,哪里有心情阻拦一个浑身充满暴戾的男人。   酒店就在沙滩对面,两人揪扯着、推搡着,商靳沉摸出房卡随手一刷,便将徐舒意丢在榻榻米上。   徐舒意浑身湿透,被风吹得哆哆嗦嗦,并不算纤细的肢体平摊在充满松枝气息的凉席间。   商靳沉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这上面休息。   商靳沉此刻在他身上吻他。   徐舒意从来没有正式地接过吻,他如此清白的脑子,堆满了学习用的书本,围堵得密不透风的小世界,瞬间叫一个坏家伙推倒成乱七八糟的废墟。   徐舒意立刻不喜欢接吻。   接吻好疼。   商靳沉把他的嘴唇咬成奇怪的形状,令狭窄的口腔内,居然还能容下另一条舌头。   摧毁一切的恶徒居然还不断催促说,“我魂儿都快吓散了,你这家伙居然还要磨人”   徐舒意立刻不动弹了,他反抗得越凶,商三也越逞凶。   商靳沉扒拉着他那套沾身的短裤,使徐舒意的后背转了过来。   徐舒意清晰感觉到了热烫,是那种从瑟瑟发抖的凉腻,立刻转为被火灼烫的烙铁。   商靳沉紧紧搂住他的胸口,不准他呼唤,露出的齿尖不停嗫咬着蝴蝶骨上的红痣。   如果不想让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出掌心,最残忍地手段不过是狠狠拔了蝴蝶的羽翅。   徐舒意飞不动了,成了商靳沉掌控之下的蝴蝶。   商靳沉抚摸着他的耳垂,他的骨头,沿着尾椎。   他说,“徐舒意,别让我害怕好吗,我这辈子唯独的三次恐惧,两次就给了你。”   徐舒意回想着差点出意外的那次,商靳沉慌张得做人工呼吸,什么医疗常识都没有的人,竭尽全力让他活下去。   那个时候的商靳沉,是一个美好的象征。   而不像现在,让自己从内到外得疼。   徐舒意反手给了身后人一巴掌。   商靳沉被打懵了,混乱里看见徐舒意流泪的脸。   那般惊艳动人。   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应该拥有的表情。   商靳沉去抚摸徐舒意的哭脸,全然忘记自己脸火辣辣得疼。   徐舒意说,“别跟着我。”   起身一踉一跄地走了。   商靳沉恍惚地坐了一阵,猛地听见徐舒意客房的门声响动,脚步伴随着行李箱轱辘摩擦过木板地面的声音,快速远去。   商靳沉抬起手指,手背是刚才打人时用力太狠,失了分寸后手骨泛起的青紫,指尖黏糊糊地沾了一层血。   他知道这血属于谁的。   该死,出血了。   窗外突然响起警车的警报声,有人给警察指路,不停赌咒着,“打我的家伙就在这里面,快把他给抓起来!”   商靳沉摸出手机,不停地拨打徐舒意的电话号码,可惜漫长的忙音最终转化成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再服务区。   他连忙起身站到窗户前巴望。   徐舒意的身影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只有警车的警示灯在白天里虚晃眼神。   “徐舒意,你回来。”   商靳沉紧攥起手里的手机,五指青筋不断暴起,不停向无法接通的通讯器材里低声道。   “我要蹲小日子的橘子了,你回来。” 第24章   小日子的拘留所叫留置场, 按照商靳沉暴揍假扮鲨鱼吓人的那几下,除了要赔偿人家的全部医疗费之外,还得交一定数额的罚款。   最主要是, 商靳沉得蹲几天异国他乡的橘子。   林子善匆忙办理好一切相关事宜,领着人火速来接他们的总裁大人。   索性是留置所的卫生条件比较好, 万一太脏乱差的话, 他们家那位吹毛求疵的商总,指不定又得再出点什么意外。   其实林子善也委实想不明白, 在他的眼中先不谈商靳沉的工作能力出众等等的加分项,确实是一个心思多变、嘴巴刁钻,叫许多人吃够苦头的家伙。   思来想去,归根结底,商靳沉绝对是个最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凡事必须得先自己舒坦,然后才是所有人的舒坦。   如此个性的人一般极其有野心手段, 在赚钱方面绝对不会有所心慈手软,但是生活中,必须得有像另外两位副总那种海纳百川的胸怀,才能跟这位钻进同一个战壕浴血奋战。   林子善忽然又觉得。   商靳沉蹲橘子竟是如此自然的一件事。   没有顶级家世背景的烘托,这位爷的张狂本就属于没被社会历练过的千般锋芒,又从不喜欢委屈自己而悄悄收敛。   要不要让他多蹲两天?   当然不行!!   林子善将人从里面接出来,商靳沉的精神比想象的好一点,没有什么萎顿的迹象,看起来像随即爆发的火山,另外三个关进去的街头混混也不敢招惹他。   在日本打架属于刑事案件, 而且先动手的一方绝对是过错方,只要对方拿着医院的验伤证明告到法院, 商靳沉还要准备民事裁判。   林子善提前找到了那个家伙,可能对方带警察去的宾馆非常高档,使得那人起了贪念,而解决贪念的最好途径就是用钱。   商靳沉当时瞧见警车出现在附近,除了给徐舒意打电话之外,第二个则是给林子善发信息。   林子善下了海洋公主号,马不停蹄地过来捞人。   幸亏商靳沉本身是继承家业的企业总裁,否则返回龙城立刻会被解雇,打架滋事的污点要跟着他的电子档案一辈子。   商靳沉完全不愿意碰触自己的头和衣服,生怕沾了虱子,尤其是五天没洗澡,冷饭又不爱吃,浑身上下掉了几斤肉,眉眼立刻愈加深邃锋利。   林子善吩咐酒店的人给他烧了一浴缸柚子叶熬得水,浸泡在里面可以去晦气。   商靳沉彻底沉在满满一浴缸的水底,蓦得从里面坐直身问,“徐舒意安全回去了?”   林子善:?   林子善道,“回去了。”   林子善这几天舟车劳顿得处理着某人的事情,没料想还得关心徐舒意的部分。   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活秘书啊~   林子善认真回复,“徐先生已经开始正常上下班,而且......”善于洞察的小秘书悄咪咪地看了一眼不变声色的商总。   “而且徐先生从本宅搬走,估计这两天住在健康花园小区那栋房子里了。”   林子善隐约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商靳沉浑身显露出来的低气压感,比从橘子里捞出来的时候更压抑许多。   商靳沉道,“去请个理发师过来。”   用手扒拉一下湿润的卷发,“我怎么感觉头皮有点不对劲,千万不要沾上了虱子,小日子真是从里到外都喜欢吸血。”   林子善准备离开。   商靳沉大概麻木了几天的神经,在柚子水的浸泡中缓慢地恢复活力,又问,“你下海洋公主号的这段时间,温如新有没有过来询问过什么?”   “没有。”   林子善可以很肯定,他不是商靳沉身边的行政秘书,也不是特别助理,行业规矩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该跟任何会泄露雇主信息的人物过度交流。   “但是吴明勋吴先生,三番两次过来邀请我喝酒,我不知道他与您之间的交情如何,也没有跟他讲任何关于徐先生方面的情况。”   商靳沉道一声知道了,挥手示意他走开,而后又默默地沉入浴缸底。   .   好热,好闷。   徐舒意被一股强劲地力道死死压制,胸口被无数条触腕盘缠,抚弄,身体则仿佛被钉在木架间纹丝不能乱动,等着湿热的触手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他像一块密封完好的乳酪盒子,有人轻轻地掀开表层的铝箔纸膜,然后探进两根手指,不停地将平滑的乳酪搅动,揉出黏腻的泡沫,意图将乳酪弄出合适的形状。   不!   徐舒意大汗淋漓地从地面坐直身躯,因为席地而卧的原因,铺在新家的薄地毯像是案板一样,盛放着他不停流汗的湿漉身躯。   不该做这种荒唐的梦的。   徐舒意捂着脸微微换气,希求过速心率能尽快减慢下来。   而后起身检查了一下随身带来的几个行李箱,暗忖幸亏父母的遗像还装在里面,没有看到他奇怪的丑态。   托英语不错的福,勉强顺利从日本摸了回来,试想一个语言一窍不通的人,在陌生国度真是步履维艰。   回到华国后。   他先返回商家收拾东西,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商三与同窗叙旧,暂时要延迟几天回来。   商凌云也不可能真去问商三。   徐舒意恰好提出要搬走的决定,他说跟科室领导说好的,如果批准他这次休年假,回来后一周需要值一次夜班。   商凌云知道商家给了他很多恩惠,但也同样赋予了很多枷锁。   徐舒意26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再管不住,也关不住了的。   商凌云嘱托他有空就可以回来瞧瞧,假如工作太忙碌便罢了,逢年过节的一定要回家吃团圆饭。   徐舒意买房子买得急切,目前的经济状况稍微有点跟不上节奏,等下个月开工资的话,可以先买点家具。   例如先买张床。   徐舒意瞧了一眼地板上临时买得地毯,才睡了一晚上已经开始被硌到睡不着觉。   想当初,他是怎么在亲戚家的地板上睡得那么香的?   看来必须得先买张普通床。   徐舒意原本打算先贴壁纸,再往屋子里进家具,水电什么的都不用改,主打的就是一个省钱简洁。   徐舒意回来上班立刻赢得同僚们的热情关注,毕竟徐医生上班几年,从来都标榜的是个爱岗敬业,不迟到不早退。   徐舒意将买的小礼物分发一通,护士小姐姐们更是用零食作为回报。   徐舒意今天的门诊安排在下午,而早晨院长要进行每周一次的行政查房,院长办公室和相关的职能处室商定被查房科室为肛肠科、骨科一病区、肾内、疼痛科、 ICU。   科室王主任连声说,“小徐啊,幸亏你提前回来了,咱们科少了哪一个也不能少了你这个门面担当啊。”   此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夸赞徐舒意的技术拿得出手,深得病患们的一致认可,二是夸他长得好,站在一堆强壮的骨科医生里画面清奇。   查房参加人员为院领导、职能处室领导、大科主任、被查科室主任、护士长。洋洋洒洒二百多个人,一半统一穿着白袍,从办公室开始走起再到医院住院部,查得事无巨细。   骨科一区抽查四位参保病人,基本符合一包管理要求,医生在次均费用控制方面做的较好,又查五位住院病人,各项都合格。   原本几个科室走过来,院长对骨科一区这边的考核是挺满意的。   忽然从走廊病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护士长连忙给身旁的小护士递了个眼色。   那个小护士连忙往病房里跑去,心说本来都安顿好的,要孩子乖一点,怎么说闹就闹,一点也不分个轻重时候。   黄忠虎给住院部的医生打了个眼神,那医生赶紧快步走进去瞧瞧是哪个小祖宗砸场闹事。   没一阵便回来了。   幸亏院长没有往那间病房里走,要不然熊孩子的不得哭死给他看。   徐舒意走在后面,轻声问怎么了。   住院部的医生小李说,“这小孩,不听劝告偏要在马路上违规骑电动车,一不留神跟人家车追尾了,直接撞得全身多处骨折,尤其是手指和脚趾都是外露克氏针,这几天该取了,不过有点发炎,所以住院消炎一下。”   “刚才是他妈妈端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了,孩子每天看见钉子在手指外面戳着,有点敏感,一时情绪没控制好,把开水泼了回去。”   徐舒意心底一揪,“没有把他妈妈泼到吧?”   小李说,“什么?泼什么?”   反应半晌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哦哦,没有,要是真泼到了,我也不会这么快出来,真是,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自己的爹妈跟见了仇人似的,反而对从未见过面的陌生明星爱得死心塌地的。”   徐舒意想,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吧。   前提是,有人爱才行。   下午他便在门诊见到这位小朋友。   说是小朋友其实也不算小,起码也有13岁左右。   最令徐舒意意外的是,这个孩子的父母居然都是他的熟人。   两人推着孩子进门,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徐舒意戴着口罩,两人使劲巴望半天,才把他给硬生生瞧出来。   那女人试探地问了一下,“请问是徐舒意,徐小少爷吗?”   男人则退出去两步,认真看了门口的电子名牌,确定真的是徐舒意后立刻站在原地不动弹了,朝妻子尴尬地点头说,“真是小意。”   女人立刻应笑道,“小意啊,真的是你啊,我是宋姨啊,还记得我吗?之前在你大伯家里做家佣的啊。”   徐舒意也看出两人的身份,淡淡回复一句,“我还记得你。”   你们,我都记得。   每天给我吃馊掉的冷饭冷菜,把我唯一的校服拿去擦机油,让我睡在杂货房的人。   徐舒意心底忽然冒出点异样的情绪。   奇怪,当时他也是没有什么感觉的,现在怎么突然有点感觉了。   叫宋姨的女人说她们夫妻俩早都不在徐家做事了,徐家现在不如从前,请不起太多的家佣,如今他们在家政中心当保洁。   宋姨言笑晏晏道,“还是小意你最有出息了,你大伯抠成那个样子,连一度电都舍不得让你用,你居然做了医生,做医生多好了,你看我们家这个小王八蛋,一场手术花了8万多,给你们医生的分成都不知道有几万。”   提到不争气的儿子,忙将那熊孩子往徐舒意面前推了一把,“你也别发呆了,快叫小意哥哥,这个小哥哥以前啊还让你爸帮忙修过大少爷不要的自行车,瞧瞧人家现在多有出息。”   小孩儿原本手指与脚趾露在外面的部分肿得胀疼,被他妈妈碰一下愈发骂道,“喊什么,你有病啊!别碰我,我警告你们tm的别碰我!”   “好了,都住口。”那男人将两人都叫住,也不看向徐舒意,拽住孩子的轮椅,直往门诊外走。   “不让他看,咱们换一个。”   男人的举动无疑叫女人生气,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小意这个号要20元,再挂一个还得花20元,咱们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那那那……排队也得好长时间!我真的要被你们父子俩给气死了,这是活生生要我死啊!”   男人原本没有声音,出门一转弯后,咒骂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你敢让他给儿子看吗?你忘了你怎么数落他是个扫把星的事情?!他把自己父母都给克死了,万一那钉子拔歪了,咱们儿子的手脚报废了怎么办?!”   女人的吵闹声逐渐消失。   徐舒意切换了下一个病患,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的表情。   父母死得时候,他站在两具尸体前,像具空洞的躯壳,没有感到特别的痛苦,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不会关注你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们只会嫌弃的说,这是一个丧门星,这是一个白眼狼,这是一个拖油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直到现在,徐舒意也是一个机器人。   徐舒意捂着脸,趴在办公桌上,其实他也很想捂住心脏,问问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坏了,坏到哪里了?为什么他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心底居然没有一点涟漪,眼角不会泛起一滴眼泪?   他肯定是不正常的。   黄忠虎从门口路过,又折回来看了他两眼,走过来摸一把徐舒意的头发,问道,“肚子饿了吗?怎么脸色惨白惨白的?”   徐舒意摇摇头,“没有,反而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黄忠虎笑道,“那陪我这个老房东,随便吃点如何?”   徐舒意一想,也对啊,这位也是我的债主。   怎么忽然之间,全世界都变成了他的债主呢?   两人在小区附近找了家炒菜馆,黄忠虎跟他讲,心情不好的时候要稍微喝点酒,正所谓一醉解千愁。   徐舒意笑道,“我这个毛病可能确实得需要点酒,但是我明天安排了三场手术,手不能抖。”   黄忠虎不再劝他,凝视着对方的脸道,“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用手搬动自己的五官,“你刚进咱们科室的时候,感觉你挺高冷的,后来发现你也不算是高冷,应该是面部表情管理得太好了,按照你这种面相的话,将来必定可以做大官的,因为能藏得住事。”   徐舒意无奈地摇摇头,“黄哥你酒量不行啊,我这人最藏不住表情了。”   黄忠虎道,“本来感觉你稍微好转了一点,今天是怎么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徐舒意也学他搬住眉眼五官,“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黄忠虎哈哈笑着打开他的手,“别瞎扯,我这老皮肤经糟.蹋,你这眉目如画的小鲜肉,眉头皱多了会变成真的皱纹。”   徐舒意笑笑松开手。   晚饭后两人分别,临行前黄忠虎忽然提醒道,“别忘了咱们每周一汤的约定啊。”   徐舒意连忙应允,“快了,我估计下下周能请你周六来喝养生汤。”   黄忠虎心满意足招手,“走了。”   徐舒意往小区走,健康花园的路灯一向不怎么明亮,包括上楼的电梯也有些陈旧。   徐舒意盯着表面不怎么新亮的电梯门,用手再照着黄忠虎做的模样,搬开五官,隐隐约约特别丑,像罩了一层虚假的伪装。   好丑。   电梯门适时打开。   昏暗的楼层里只点着两盏低瓦数灯泡,迎面扑来的沉香香烟带着甘甜的气味,在暗光下勾勒出一个身穿西装的挺秀身影。   商靳沉喷一口烟,笑问,“干嘛呢?这个岁数还玩鬼脸游戏?”   徐舒意立刻站好,收回手,一双被搬得红通通的眼睛蓦得睁得很圆。   “你头发呢?”   商靳沉原本每天梳理到光可鉴人的潇洒发型不见了踪影,毛寸短发使得他的眉眼五官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   从正统的潇洒不羁,眨眼衍变成一种不服管教的痞气。   商靳沉叼着烟摸摸头,蹲橘子的事情便叫它尘埃落定吧,关键是他站在这里等了快两个小时,期间还处理了几个文件,尤其对方还满身沾了点酒味和消毒液味。   这个......就会使心情变得不怎么好。   商靳沉本想从职业道德的层面入手,谈一下徐舒意提前走掉的两天。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他改了主意,伸手把发怔的人从里面拉出来,用手指向门道,“我站得腿快绷不住了,进去坐一下。”   徐舒意终于从发型问题中惊醒,直接拒绝说,“里面没有坐的地方。”   商靳沉道,“那你每天只躺着?”   躺着。   徐舒意忘却的回忆立刻如同潮涌倾袭而来,尤其始作俑者距离他如此的靠近,几乎与那天强行推倒他有些许相似。   徐舒意打开屋门,随手拨开电灯。   屋内瞬间明亮如昼。   一眼到底的环境确实叫商靳沉不怎么接受,只是屋里一点住人的气氛都没有,沿着墙角摆放几个行李箱而已。   “你就这样?”   这种条件,便放弃在我家住,擅自地跑来吃苦受罪?   徐舒意淡淡看他,“再见。”直接关门。   商靳沉眼疾手快,把门框死死摁住,“不是说我要进去看一眼的?”   徐舒意一直被他牵着走的,今晚跟吃了大力丸一般,两人在门口僵持半晌,商靳沉居然没能轻松推得过他?   商靳沉总感觉徐舒意的低气压挺明显,应该不是从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不肯让开一点距离。   “让我进去。”   以前在本宅的时候,没有他进不去的门吧?徐舒意果然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根基后可以肆无忌惮了。   徐舒意又道,“再见。”   商靳沉硬憋了半天,手指勒在门沿痛得钻心。   其实徐舒意也是一样会疼的。   商靳沉意识到这一点后,缓了很长一个停顿,内心经历一场理智与情感无与伦比的殊死搏斗,才狠狠紧闭眼睛,又犹豫地解释道,“我是第一次。” 第25章   徐舒意推门的手稍微有些放松, 淡漠的眼神里闪出一丝狐疑,“什么......第一次?”   商靳沉立刻沉默起来,他像是自顾自得解释, 却不小心将自己逼至悬崖,跳下去是自己的解脱, 不跳下去是两个人的解脱。   酝酿着措辞说, “把你弄伤我很抱歉,我......第一次, 以前从没做过。”   堂堂商靳沉居然也会有吞吐难言的时刻?!商三收回扯住门的手,单手原本打算塞进裤兜里,不知怎么翻手摸向发梢,刺得手心痒痒的。   小的时候,他在商夫人面前死不承认, 但又惶恐不安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带上这个微动作。   徐舒意思考一瞬, 直盯着商靳沉的脸,突然倾袭而来的疲累感,使得他极想摆脱任何令情绪变得不确定的因素。   商靳沉正是他的不确定。   “我如果说,那真是我的荣幸,你会更洋洋得意一些吗?”   什么?   商靳沉愣怔一瞬。   “回去吧,别再来了。”   徐舒意顺势关好门,把两人分别隔开在门内门外。   过了一周时间,商牧洄的海外快递顺利抵达一大半。   徐舒意数了一下,居然有三十几个包裹,光是拆包裹就有一种圣诞节来临的效果, 再不然便是拆生日礼物的错觉。   总之,徐舒意心情挺好的。   光是拆下来的纸箱子都够小区捡纸板子的老大爷高兴很多天。   徐舒意将大锅小锅各种锅具, 还有炒菜用的铁铲汤勺,一整套轻奢浮雕款的骨瓷餐碟与碗,大小型号的盘子,喝各种酒的水晶高脚杯,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徐舒意感觉自己仿佛摆出了一整套厨房家族似的,站在厨房门口照了一张“全家福”发给商牧洄。   也不知道商牧洄是否返回M国,两国的时差正好是对方那边刚起床的样子。   商牧洄一天蛮累的。   徐舒意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打算撤回消息,商牧洄的跨洋电话旋即打来。   “没想到东西寄的挺快,我还以为会再晚个几天。”   徐舒意听见他爽朗的谈笑声,不是刚睡醒的状态,应该是晨间锻炼回来。   徐舒意用手机提前扫了这些厨具套组的编码,外网上显示的价格令人瞠目结舌,外加不菲的航空运输费用,大概加起来有个三四万。   徐舒意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谢意,而且谈钱还特别伤感情。   商牧洄像是能体量到他的犹豫似的,直接笑道,“本来还打算给你寄一套刀具回去的,可惜刀具属于管制品,任何运输通道都不行。”   “等我今年12月返回龙城,小意你一定要用这些厨具准备一大桌我爱吃的菜,来庆祝我返回故乡。”   徐舒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瞪大眼思索半晌,“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回来了吗?”   唯恐自己讲不清楚,表达错意思,又补充说明道,“我是说,你要在龙城长久地住下了吗?”   商牧洄认为这个时间提起这件事的时机恰到好处,“高兴吗?”   徐舒意脸颊蓦得一烧,高兴是肯定高兴的,商凌云总惋惜说他分明养了三个儿子,最后只在身边留下一个大爷,若是商牧洄辞去国外的工作,返回到龙城扎根,未尝不是好事。   笑着点头说,“我们都很高兴的,大哥。”   商牧洄知道徐舒意的敏感,也没有故意撩拨他的想法,很真挚道,“屋子里都装修好了吗?”   徐舒意看看家徒四壁,实话实说道,“其实完全没有开始,勉强先住着吧。”   商牧洄听着微皱了眉,心说商二当初蹦跶得最欢,怎么快一个月过去,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预备再敲打一下尚子漠。   徐舒意听他半晌没回话,立刻转移话题,“大哥,你的上班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等你回来龙城,我盛情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只要到时候不嫌弃小就行了。”   商牧洄挂了电话,立刻给商靳沉发个信息,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有点生气,怎么商家门里的人少了一个,作为跟徐舒意生活时间最长的家伙,毫无任何反应或表示。   连同商二也没落下,点名批评他拖延症太厉害了。   徐舒意晚上下班,照常骑电动车回家,刚驶过红绿灯一段距离,身后的汽车响了响喇叭。   他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反正再往前骑一段距离,就可以进入非机动车道,专门将方向调整得更加靠近马路边。   结果身后的汽车继续响起两声,打开车窗喊他,“小意!小意!靠边停一下!”   是张叔的声音。   徐舒意谨慎地避开车流,在可以停车的区域内停下电动车。   骑车的时候他很谨慎,尤其在车辆繁多的道路不会冒险回头张望。   停下来可以看个够本。   张叔将车缓缓停在他后面,时间短暂,不能超过十五秒。   张叔笑说,“本来盘算着去医院接你下班呢,这可真是太赶巧了。”   徐舒意被他讲的一头雾水。   只见商靳沉从车后座缓慢下车,话也没有,径自坐在了主驾驶位上。   张叔道,“快去吧,不知道三少爷找你有什么急事,他一看见你就让我跟上来了。”   徐舒意犹豫不决。   张叔早已想好解决办法,“电动车我给你骑回小区,车钥匙放小区值班室。”语毕,把徐舒意的电动车骑走了。   商靳沉摁了一下汽车喇叭。   十五秒很快的,龙城市交通网的催命短信发得特别快。   徐舒意走到车后排,拉开门。   传来商三的低语,“当我是司机?”   徐舒意只好关上门,安静地坐上副驾驶位,商靳沉快速地凑了过来,带着沉香甜味和古龙水混合的气味急速地贴近徐舒意的面颊。   徐舒意抬手一把摁住他的脸。   商三的脸当即被卡得死死的!!!   商靳沉隔着五根手指的嘴巴硬挤道,“干嘛?!!松开!”他手里攥着安全带卡扣,估计是要帮忙系安全带的。   徐舒意匆忙抽回手指,五根手指被某人的质问的气流震得发麻,轻颤着接过卡扣,“我自己可以。”   商靳沉嘴角一抽,有亿点点的讨嫌话马上要脱口而出,稍微忍住了,换了种表达方式,“我车速又不快,你知道的,怎么还抖成这样?”   徐舒意分别坐过三兄弟的车,商三开车是自带疯劲的,不过他说话也算话,努力保持正常车速。   车内一时无语。   龙城的下班点拥挤得像世界末日莅临人间,即使面前的车距仅有一米,也能生生挤进来一辆车,商靳沉自然不可能让路,尤其他的专车贵得要死,随便蹭一块漆维护费也得十万元不止。   徐舒意此刻才深刻体会到小电驴子在车流中来回穿梭的畅快感。   商靳沉的手指在方向盘间不停地敲打,夕阳垂落的霞光普照,使得他的面孔到指尖都在散发成熟又成功的魅力。   商三率先打破沉默道,“老爷子昨天跟几个朋友去海钓,从海里钓出几条黑鲷鱼和海鳗,叫李阿姨收拾干净后赶紧冻冰箱里,说哪天你回去后,再煮来吃。”   徐舒意算了算最近适合回商家的节日,是六一儿童节,他已经彻底搬出来了,假如每逢周六日便回去的话,连他自己都会觉得独立生活是个笑话。   徐医生:“.......”   车流缓慢地往前流动,灯光随着夜幕一点点在挤压。   商靳沉道,“我老爹八成是想你了。”说完轻咳一声,示意戛然而止的结束。   徐舒意侧目,商三的眉头皱得很深,有点严肃。   “我最近有点忙,医院里常年最不缺的就是病人,医生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商靳沉的眉头皱得更深,兀自使得他那两道墨眉愈发冷酷。   他肯定是打算数落我的。   徐舒意做好了听取冷嘲热讽的准备。   反正商靳沉的话术策略一直是你死他活,竟然今天能在两个最佳话题的结尾处截断。   商靳沉其实一直挺会撩人聊天的,前十几天他俩还在东拉西扯地谈些虚无的东西,异国他乡中催发出不切实际的浪漫。   今天坐在同一辆车里,居然双双紧闭着嘴,跟都不会喘气似的彼此僵持。   索性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到很久,商靳沉外出堆积的工作如山似海,没一阵他的主管便将电话打过来。   商靳沉没有避开徐舒意的存在,在耳朵上挂上蓝牙耳机,聊的主题大概都是以新能源汽车研发方面息息相关。   徐舒意以为他当初是在搪塞温如新,没想到商靳沉所言非假,确实在投资研制新型能源汽车的项目。   隔行如隔山。   徐舒意除了能听懂新型汽车主打的是节能环保之外,其他的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就像他一个治疗的骨折与挫伤的医生,绝对不能开眉骨断裂的刀一样。   商靳沉的车开得慢,徐舒意快要昏昏欲睡,等被推醒后,发现周遭街区黑得一片,不知何时车子离开繁华街道,来到偏离市中心的位置。   徐舒意眯眼看了一下,四周只有一座独立建筑灯火通亮,LED灯围成几个大字,“华森家具建材城”   徐舒意立刻坐直,“怎么来这里?”   商靳沉解开安全带,从车后座取来西装,丢在徐舒意的腿上,应该刚结束工作上的事情,说话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坚硬。   “这是我大哥的指示,无论如何要我带你来的。”   徐舒意一听是商牧洄的安排,迟疑片刻,原本想说不用了,可是跟商靳沉说又没有用,索性跟着下车。   商靳沉走在前面。   他隐隐听见一声啧啧的声响。   究竟是不满什么?   华森家具建材城的老板早等在门口,瞧见商靳沉带着人来,招呼手下的一帮人连声欢迎道,“商总啊商总,我的大贵人,您这是需要什么东西,直接一通电话,我的车队就是火星也连夜给您送过去嘛。”   不光是华森家具建材城,全龙城的建材商老板但凡能跟诺达搭上关系,那等于以后的建材都有了销量保证,飞黄腾达不提了,镶嵌钻石的金饭碗算是捧上了。   原本八点就该关门的,现在快十点了,六层楼的灯全部亮如白昼。   商靳沉瞧徐舒意抱着他的西装,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徐医生是不怕见血的胆量,但是很容易对人的好意产生压力。   尤其是他大哥二哥的好意。   商靳沉伸手取来西装外套,跟他说,“大哥说你搬的家。”   刻意缓了一个字眼的节奏,“对,就是我进不去的那个房子里面,据说空荡荡的,怀疑你是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置办家具。”   商靳沉指了一下建材城老板,“这家是龙城数一数二的建材城,也有卖高中低端家具,让他陪你稍微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定下来。”   免得大哥发难我,说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坏蛋。   商靳沉忍住最后一句。   他之前从不忍的,突然能忍住了。   但是如果他说,他能在徐舒意的面前,或者只是在徐舒意的面前忍得住。   那他的面子哪里放?   徐舒意听见商三说不会跟着,沉重的心情稍微缓解了点。   现在他更觉得亏欠商牧洄的关怀了。   老板委派了建材城的优秀导购员,跟着徐舒意上二楼去挑选家具。   而他自己则谄媚地跟在商靳沉身后,潜移默化地推销自家的产品。   可惜他话都没说完,商靳沉挥手道,“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   整个建筑六层楼,如今大灯通亮,却没有几个人,空荡荡地只接商总这一单。   若是还嫌不够清净的话,只能说明商靳沉明显在嫌弃他聒噪。   老板连忙说在六楼的办公室里准备了大红袍,还有按摩椅。   商靳沉道,“还是我自己找个地方。”意思是别跟着来。   老板只好心说真难伺候,但又不敢开罪商靳沉这尊大金佛,灰溜溜地离开。   商靳沉搭乘电梯上了二楼,整个二楼大平层里摆满各种风格的家具套组,以不同的展示区呈现。   徐舒意正在挑选沙发,导购员小姐给他介绍不同的材质和款式。   能看出徐医生偏爱白色,而且喜欢极简风格的。   商靳沉屏息凝神地隔着珠帘,远看某人挑选好一组极其简单的沙发,一张小茶几。   和一张双人床。   双人床?!   不跟上来看看果然是不行的。   商靳沉的手不停地旋转着衬衫的嵌宝袖扣。   最近一周连夜加班熬夜,感觉在此时此刻达到一个极限的阈值,替他本就深邃的眉眼增添些许暗涌。   徐舒意刷卡的时候,他也没主动从摇曳的珠帘内走出来抢着付钱。   话说,他堂堂的商三少爷,为什么要替不知姓甚名谁的家伙掏一半的床钱?!   虽说超出计划提前买了家具,徐舒意还是挺高兴的,而且商靳沉从头到尾都没有干涉他。   这一点算是商三跌入低谷的个人形象里,唯一一点值得表扬的。   徐舒意躺在新买的床上,睡得特别舒服,早晨翻身能打两个滚的感觉特别好。   然后是用新的厨具做饭。   徐舒意准备来个简单的蛋炒饭,洗干净的葱花刚切细。   门口的敲门声嘈杂极了,感觉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敲门的人穿不同衣服,有一个年轻人穿得比较时髦,另外三个则是木匠的装扮。   年轻人一瞧徐舒意,连忙递出设计精美的名片,“徐先生是吗?您好,我是幻视觉室内设计公司的设计师罗达,今天特地登门来看看房子的。”   最近骗子盛行,徐舒意警觉道,“我没有翻修这个房子的任何打算。”   “不应该吧?”罗达掏出手机翻找顾客订单,“商先生说您平常上班挺忙的,需要我们亲自上.门提供服.务,而且实地考察一下房子的格局,方便设计出最理想的装修风格......”   商先生?   商家里最无聊,控制欲最强的那位还能有谁?   徐舒意将几人拦在门口,不好意思地拒绝说,“对不起,我还是觉得这件事里应该有什么误会,不然这样吧,先让我跟商先生来谈,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将手指间的名牌展示,“我再请您们过来。”   打发了突然登门的设计师。   徐舒意一点做早餐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他的情绪波动一直不怎么大,除了对今早的这件事。   不,是除了对某个人。   徐舒意也不知哪里来的情绪,给商靳沉拨了电话,不管对方昨晚凌晨送他回来,今早的起床气一定特别旺盛的危险,冷声道,“商三,我能请你来家里坐一趟吗?”   商靳沉来的挺快,而且直接推门便进来。   说实话,他其实第一眼对这房子就不甚满意,感觉太小太旧,一眼到底,不是一个好的居住场所。   不过这是独属于徐舒意的世界,是他以后生活的靠山与努力劳动的动力源泉。   商靳沉确实没睡醒,自从日本回来,除了工作的压力,还有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睡得不够充沛,人更容易暴躁。   商靳沉来得匆忙,进门便说,“出什么事了?”   迎面被徐舒意推了一把,没有预判到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得商靳沉没站稳,倒退撞在掉漆皮的墙面。   衣衫时刻保持整洁,是商靳沉又一个习惯。   看见商某人紧蹙的眉头。   徐舒意问道,“这回看清楚了吗?这间像小麻雀一样脏乱不堪的,才区区能站下你这个人的破烂地方!!”   徐舒意满脸冷怒。   没错。   徐舒意的五官此刻都在呈现出某种在生气的状态。   是商靳沉从未见过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26章   能把徐舒意气到了的情况还真不多见, 商靳沉翻手拍打一把沾到墙灰的地方。   “嗯,然后呢?大清早叫我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结果开口就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能是莫名其妙的话?!   徐舒意一向贫瘠的情感世界骤然刮起一阵漫不见天日的黄沙,骤然湮灭了一切称之为理性的花草, 残留一片涂炭。   “商靳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搬家吗?”   心灵常年的负荷积累太多,成为沉疴, 作为医生的人早应该知道,治愈的手段是剜掉任何一块腐败的肉骨。   包括畸形变质的情感。   徐舒意说,“我是不想再看见你,商三。”   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再也不想被你所碰触了, 再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连呼吸都不想再跟你盛放进同一间房内!!   徐舒意如是想着, 一向牢固的嘴巴却冲破桎梏,将每一个冰冷的汉字联结成活生生的语言。   “你讨厌我,商靳沉,你别不承认,从我被商叔叔领进本宅之后,你的所作所为无不在证实我的猜想!”   “你对我全然没有一点友好的对待,你的冷嘲热讽总是往我的心底里钻,你总是爱戏耍我,像摆弄一只可笑的猴子!!”   就连。   就连!!   “你只是对我这张脸有点意思,你把我当成身边养得那些小宠物一样, 逗一逗就以为可以随心所欲,你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 我究竟需要的是些什么!你只会一意孤行地将不切实际的幻想,强行塞给我,然后自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的出丑!”   商靳沉听他越说越过分,恨不能给自己按上杀人放火的罪名,然而扪心自问,徐舒意十句话里的指责,九句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他也确实乐此不疲地欣赏过对方在自己身边的局促不安。   徐舒意的每一种变化,脸红,或是促狭,他都喜欢看。   商靳沉耐心地等徐舒意一吐为快,等候对方倾诉完最后一句对他恶行的诉说后。   商靳沉问,“那你想从我这里,最终获取点什么?”   “温暖,还是爱意?”   徐舒意明显躲闪起来,他的表情不再保持一如既往的冷淡,苍白得仿佛一片脱离花柱的花瓣,清晰得能看到每一条脉络的枯萎。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给。”   胡说。   商靳沉扯住他的手肘,不准任何猎物有从自己面前逃脱的可能。   他俯着身躯,形成一团冷酷无情的云翳,紧紧地压着徐舒意的视野,不允许遗漏任何情绪在自己眼前的遁逃。   “我吻你的时候,你的身体不是这样认为的。”   徐舒意被他扯得生疼,迫不得已与商三面面相对,在呼吸相触的咫尺距离,商靳沉的一切都令人窒息得残酷无比。   他说,“徐舒意,你说你喜欢我。”   “当初是你在我们所有人面前,信誓旦旦一辈子不结婚的,你对我发出正式宣战的时候,就该料到必须由你自己亲自解开这道魔咒!”   商靳沉的眼神变得顽酷、残忍,甚至有点哀哀的闪烁。   “你口口声声讨厌我,不想看见我,难道这些不是因为喜欢?!”   徐舒意顿得窒息,他不知道商三哪里来得这些反人类推断,搞不好是每天算计别人先把自己搞魔障了,挣开桎梏扬手给了商靳沉一耳光。   直接将某人英俊的侧脸打出五条淡淡的指痕。   商靳沉侧着脸,用舌尖舔了一下内口腔,能尝到血液的味道。   徐舒意的掌心震到发麻。   他也不想动手的。   文明人解决问题不应该动用暴力解决。   可他真的忍不住要抽人的冲动,一把拉开门,“现在我躲开你都不行,还要渗透到我这个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小破房子里来,我自己会安排未来的生活,我希望我的生活轨道里,完全没有一点你参与过的痕迹残留!”   商靳沉还从未被人碰过脸的部分。   还两次!!   他的步伐带着隐隐的火气,回头朝徐舒意冷了一句,“知道吗?你已经不是那么面瘫了。”   “世界上只有我能看得出来。”   语毕,抽身离开。   徐舒意猛地甩上门,整个人被抽干了气力似的,背靠着门缓慢地坐在地面。   不等他心情低落三秒钟,房门被轻轻敲响。   徐舒意神经病似的跳起来,一把扯开房门,可能他的情绪太恐怖了,直接把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大跳。   徐舒意连忙摸摸眼角,手指是干燥的,幸亏他不怎么会流泪。   对方连忙摆出笑脸道,“徐先生,您忘记我了吗?我是子漠哥的私人助理,我姓袁,只要你人海里看见脑袋圆圆的一颗,像个木鱼一样的就是我。”   徐舒意潦草地抚平衬衫间的褶皱,幸亏今天是周六,街坊邻里都在家里休息,他与商靳沉争执的闹剧才不会变成丑闻。   连声请助理小袁进屋。   小袁一进屋,立刻变脸,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合十求道,“对不起,徐哥,我做了一件错事,哎,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就特别不好意思跟你求个原谅。”   徐舒意给他倒杯水,路过卫生间朝镜子上瞧了瞧自己的表情。   没什么特别异常的。   徐舒意递水问,“没事的,你别太紧张,其实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小袁也不喝水,唉声叹气说,“这几天子漠哥接了一个宣传片的工作,需要走进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里拍摄,这任务来得挺急的,主要是呼吁社会关注原始森林的保护,呵护珍惜动物。”   “他临行前交待我一个任务,说要给你介绍行业内最好的室内设计师,我肯定是把这件事当作最重要的。”   “人家这个设计所叫幻视觉,光是排队等号就等了十几天,你也知道的,子漠哥不方便曝光与你的关系,我就用他的本家姓预订的单子。”   “昨天我跟幻视觉工作室又核实这个事情,结果人家的设计师说你把人推拒了。”   小袁立刻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质问徐哥的意思,我是太惭愧了,原本早该办好的事情,您看您这房子人都住进来了,我还没给你把设计师请来。”   “子漠哥挺随和的,但有时候也挺厉害,如果让他知道我把事情办砸了......”小袁摸摸圆溜溜的脑袋,“我今年刚结婚,原本打算给媳妇买辆车的,如果没有了工作,再找的话......”   徐舒意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情况原来是这样,我也搞误会了。”   哎.......   徐舒意抬手不停揉搓发木的面孔。   虽然是个误会,但他跟商靳沉之间也确实堆积太多的宿怨。   早点解决挺好的。   不由宽慰小助理说,“你就代替我谢谢二哥,是我自己不打算装修这套房的,跟谁都没有关系。”   .   商靳沉虎着一张脸回本宅,沿途看见的家佣谁都没敢跟他笑一下。   只有李阿姨忍住不看他的脸颊,凑过来轻声道,“三少爷,您有个同学来家里,正厅里坐着呢。”   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用手指点了点脸侧面,示意提醒。   商靳沉先去自己的卧室洗把冷水脸,脸上残留的指痕稍微减轻,又坐在沙发中央沉思片刻。   院子里传来吴明勋的声音,这位少爷明显是等得不耐烦极了,声音穿透着空旷的四合院道,“我分明听见靳沉回家的声响了,我警告你们啊,别跟我这边阻拦,小爷在苏城也是有身份地位了,总不能来了你们龙城变成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商靳沉低低一笑,手里攥把金丝楠木的扇子,掀开窗格间的软烟罗,冷问,“哪家没栓住狗链子的乱闯呢?”   吴明勋推开佣人们的阻拦,换了谄媚的笑道,“听见了吗?你们少爷喊我呢。”   绕过繁花似锦的小花园,吴明勋快步走到东厢房前,商靳沉已经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慢手摇着扇子。   果然龙城的商圈少爷们都自带气派,拉出来说是从政的也是完全可信。   不过他一看见商靳沉的新发型,还是忍不住笑道,“靳沉啊,你的头发呢?”   商靳沉示意追出来的人去沏茶。   “管你什么事。”又不耐烦问,“你来什么事?”   贯古通今书里描绘的那些眼高于顶的少爷,立刻有了活生生的形象。   吴明勋道,“我跟你在海洋公主号上总共才说了十句话不到,完全不算叙旧的好吗?”   李阿姨端来了沏好的香茗,三盘四叠的雕花酥果,切薄切细的水果拼盘。   “考究,你们商家人真是太考究了,难怪把你给刁钻成这副模样。”   吴明勋吃吃喝喝一阵,话说苏城的小吃全华国都有名,只是太甜腻,完全比不上嘴里的这些清香。   商靳沉用扇子点住他的手指,不无哂笑说,“你等我等饿了,怎么连这些都吃个没完没了?”   吴明勋直接发现华点,“你家大业大还怕我吃穷你啊?”   “不对,我是想问,你手上的订婚戒指呢?去日本玩了几天退婚啦?”   常年在外玩的家伙总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比鬣狗还敏感几分。   吴明勋连续三叹,“不是,商三少爷,您这脸是刚被人抽过吧?这是又祸害了谁啊,终于把人家霍霍恼了。”   原本他要哈哈大笑的,毕竟能一口气逮住商靳沉的小辫子大肆嘲笑很不容易。   不过,商靳沉有仇必报的个性,他领教得最深。   忍忍还是算了。   商靳沉挑起黑黝黝的眼瞳睨他,“要拍照发朋友圈吗?”   那不敢那不敢。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豪门圈的各家少爷们也是有鄙视链的。   而商家的财力与地位,包括他们家有亲戚在龙城的政治圈稳居高位,完全属于鄙视链的顶端配置了。   吴明勋只好端正坐相,抽出湿润的手巾擦拭指尖的饼渣,“你其实根本就没订婚吧?我说你可真行,为了给温如新点羞辱,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商靳沉见扇子没了作用,在掌心一折一折得推合起来,问了个谁都没料想的问题。   “我们俩看起来,没有夫妻相吗?”   “谁?”   “哦哦哦,”吴明勋道,“关键是对方看起来挺平常的,与之前总围着你打转的人,感觉上完全就不一样,我觉得温如新也能看出来,你这个该死的万人迷,身边从来没缺过人,所以你说会有未婚妻的时候,我简直三天都艹不下去任何人。”   商靳沉自动忽略他的低俗,“那是你眼睛里没水。”   徐舒意对他会是什么情感,他能没察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商靳沉换了几次坐姿,手心里的扇子摆来摆去。   吴明勋闲扯半天,觉得商靳沉很少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忽然道。   “既然你没有订婚,但是我瞧着你那个假未婚妻怪惹人疼的,要不然把地址给我,我还从来没玩过医生,都说医生很禁欲的,我倒是特别想试一试。”   商靳沉立刻笑道,“那你去?”   不怎么融洽的气氛在一瞬间跌宕至最低谷,冷风阵阵,甚至令吴明勋产生了凌冬将至的错觉。   脖子根也被商靳沉盯得发疼,即将被千刀万剐似的钝痛慢慢集中在那里。   吴明勋噗哈哈笑道,“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呢?你商三少爷碰过的人,谁敢乱动。”   又说,“但温如新可就不一定了,他一直恨你,又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身边换了很多人,一批一批的,总有他能下手处理的某一个。”   尤其是未婚妻级别的。   商靳沉翘起腿,“那不会,刚才你提到过的,连你都看出来我是假订婚,他更是瞒不住的。”   吴明勋这般一个没脸没羞的人,居然在此处微微叹了口气,露出一丁点儿的真情实感,“温环玉早死了这么多年了,温如新的执念还是蛮重的,想当初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学生公寓里嬉戏打闹,又同是亚洲人,还是年轻的那会儿无拘无束。”   商靳沉蓦得在掌心敲一把扇子,以示警告说,“所以你想撮合我跟温如新的生意,肯定是没戏的,我这辈子绝对不跟一种人做生意,那就是变态。”   吴明勋知道自己来找商靳沉是一种错误,商靳沉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全部盘算,再留下去也不过是一场自取屈辱。   起身告辞说,“温如新想要的,总会得到,他为什么斥巨资邀请所有同窗赴十年之约?”   用手点一点桌角,“他就是想看你过的幸福吗?”   “还有,我记得环玉的忌日也快到了吧?”   吴明勋走了。   商靳沉在书桌前沉思片刻,便开始处理秘书电邮来的十几份文件,每一份文件都很棘手,促使某人的眉头皱得很深。   商三用手摸了一把面颊侧,饶是有点疼的,心说徐舒意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不能再想徐舒意的事情了。   天空突然闪起一道惊雷,炸得四合院内的花草树木,包括建筑物都产生轻微的颤抖。   瓢泼大雨说到即到,雨帘遮挡住了一切视野,加上电闪雷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入夏的第一场雷阵雨便如期而至。   商靳沉让李阿姨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李阿姨收拾极快,连一分钟都没用到,推着皮箱靠近说,“三少爷啊,雨下得太大了点,要不您还是赶明天早晨再走吧,外面连翻打雷闪电的感觉不怎么安全。”   又说,“其实今天早晨就跟你收拾好行李了,你今天早晨走了就好了。”   商靳沉心说,早晨挨揍去了。   朝满面担忧的李阿姨道,“新工厂那边等不了,需要我带领技术团队过去亲自验收一下,而且还有很重要的商讨会议等我去商榷。”   总之工作不就是如此,他今年坐飞机去国外的次数都增加了很多。   想多挣钱,就得比寻常人更加劳碌。   李阿姨不禁抱怨道,“之前是老爷忙,如今是你忙,这个家里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家的气氛。”   她没敢说,小意也不在家,愈发没有家样子了。   商靳沉可不笨,“大哥马上要回来了,到时候家的气氛马上就上来了。”   “话是这样说。”李阿姨没再多啰嗦,她一个合同雇佣的员工,在商家家主面前能说到前面的几句,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来接商靳沉的车辆准备妥当,因为有雷阵雨又是晚上,便没让张叔跟车,换了一个同样有经验的年轻司机。   商靳沉撑伞坐上后座,用手绢揩拭肩膀上少沾的雨点,又拿出车门侧的一次性纸巾,将鞋面的雨渍擦干净。   一切收拾妥当,朝主驾驶位的司机淡淡道,“开车吧。”   司机开车的速度很慢,不是特别快,尤其雨水不断模糊着车前玻璃,雨刷器不停地来回摆动,街上的车明显少了很多,拥挤的路况立刻宽松不少。   商靳沉右眼皮跳了几下,无形中感觉不妙,对司机叮嘱,“速度稍微再放慢一点,如果雨太大,下个服务区内靠边等一阵再走。”   随手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跟随行秘书取得联系,核对好抵达目的地的时间。   司机信心满满说,“商总,您放心吧,我经常开夜车的,这点雨根本算不了多大,而且我感觉比之前还小了一点,这夏天的阵雨就是这样,跟小孩子的哭脸一样,说停就停。”   是吗?   商靳沉的手指无数次抚摸过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外壳,在上面留下无数道清晰的指痕。   最终拿起手机,从微信里找到徐舒意的头像,快速地输入。   等我回来,我们再谈谈。   句号还没输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干净。 第27章   轰隆~   逐渐减弱的阵雨伴着雷声, 仿佛正从窗外的世界消散,医院附近的街道总是格外热闹一点,漆黑中闪烁着斑驳的光点。   一阵救护车的鸣叫划破夜空。   每天都会有不同情况的病患被拉到医院紧急救治。   徐舒意警觉地睁开眼, 冥冥中胸闷气短心悸,不知是否值夜班太紧张的缘故。   毕竟值夜班是考验医护人员技术能力的验金石, 晚上出现的病患一般都属于生死攸关级别的, 急诊科的大夫完全处于惊心动魄时刻,他们骨科这边缝缝补补的情况也常见。   猛然惊醒的感觉很不舒服, 徐舒意是在值班室和衣而眠稍微迷糊半小时,感觉精神头恢复了一些,立刻将下铺的床收拾干净,披上白大褂,准备到护士站再转一圈。   不等他靠近护士站, 值夜班的小护士朝他低声喊道,“徐医生, 急诊科内线,急着找你。”   徐舒意快步过去接起来道,“我是徐舒意。”   对方护士带着些许催促,“徐医生,这边刚接收了一个出交通意外的,李医生说感觉不太妙,麻烦你过来看一眼。”   徐舒意挂了电话,跟小护士说,“这边你盯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旋即搭乘电梯从16楼下去, 转了几道走廊到医院东侧的急诊室。   人还未到达现场,只听见几个人带着哭腔地在诉说着什么。   其中有个身穿秘书服的女生哭得最凶, 脸上的妆都花了,连声说,“医生,医生,你们得救一救我们总裁,他伤的太重了,求您快救救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一般在医院里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徐舒意走过去还看了几个人一眼,与接洽的急诊科医生道,“我是徐舒意,情况很危险吗?”   围着急诊医生的几个秘书装扮的人俨然七魂飞了六魄,看到了穿白大褂的都会难受控制地扑上去围着。   那女秘书哭得太惨,直拽着徐舒意说,“大夫,求求您,我们商总他不能死,求求您快去救他!”   徐舒意的耳朵嗡得一震,“你刚才说谁?”   李医生拉着他往手术室方向走,情况刻不容缓,根本没有时间弄清楚究竟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   大概,徐舒意又隐约听见了商总两个字。   可能听错了。   徐舒意与急诊科李医生共同来到手术室等候区,另外一位急诊科医生拿着新拍的片子给了徐舒意。   徐舒意对着光认真看了两眼。   两条小腿断得十分彻底,尤其右腿属于粉碎性骨折,断成了好几节,而且距离膝盖的位置十分靠近,不幸中的万幸是不用截肢,但是遭罪再所难免。   急诊科大夫说,“现在就是怕内脏损伤,我已经叫程副院长来了。”   徐舒意换上绿袍,几人开始做严格的消毒工作,他挺奇怪的,能请动程副院长大半夜来做手术的绝非凡人。   急诊科李大夫算是主任医生,对各大兄弟科室的了解易如反掌,朝面露狐疑的徐舒意道,“据说这位可是知名企业的老总,拉来的路上已经惊动了很多人人了,你是骨科冉冉升起的新星,我寻思你能保住这位大佬的腿,就没惊动你们科室的王主任。”   徐舒意安静地搓洗手指甲每一点空隙。   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再每一个清洁步骤完成之后,变得异常沉重而诡异。   他还是咬咬牙,问了一句,“知道叫什么吗?”   “叫......电视上我还经常见过的,挺帅一哥们儿,叫......”   “叫商靳沉。”   .......   徐舒意不知怎么跟着这两位大夫一步步走进手术室,平常平均每天都要进来一次的密闭空间,忽然窒息极了,眼睛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疼得要爆裂似的。   手术台早已经准备就绪,在商靳沉被抬上救护车的期间,麻醉师手术室都已做好了相应准备。   徐舒意完全无法确定像一滩血糊糊的烂泥,摊在手术台上正在被抢救的人,会是他认识的一个家伙。   分明......   不太可能是这个人的。   商靳沉臭美极了,讲排场讲情调。   怎么会允许自己浑身血洗一样   各种仪器的声音骤然间杂乱无章,心电监测的声响越来越弱。   李医生猛叫一声不好,完全变了之前的从容,吩咐其他人立刻进行抢救。   假如病患小命不保,两条腿切不切的都是小事。   徐舒意安静地站在原地。   现在的他,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处。   商靳沉远远地躺在那里,正被一群人不停地折腾,包括心电除颤仪的声响,放在商靳沉胸口不停地加压,促使他那虚弱的心跳快速恢复活力,而他那占满血的胸口,在电压下不停颤抖,像一条有气无力的白鱼。   在十几个小时之前,某个家伙还趾高气扬地跟他发出挑衅。   “徐舒意,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出你不再是个面瘫。”   徐舒意挖掘着记忆深处,他的父母如同冷却的肉条摆放在殡仪馆里,从内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使得他的手指尖轻微地颤抖起来。   最终,程副院长及时赶到,他和几名专家快步走进来,瞧见徐舒意的瞬间喝道,“你先出去,这里救命要紧,不要占地方!!!”   徐医生像是后知后觉地说哦,缓慢地从手术室里退了出来。   手术室等候区站了十几个人,商凌云在第一时间动用了全部的关系,从各方面调运全市最好的医生来。   他看见徐舒意走出来的一瞬间,简直像个患了失心疯的老人,拉住徐舒意的胳膊问道,“小意,小意,小沉他在里面怎么样了!!小意,小沉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啊啊啊啊!!”   李阿姨扯住痛苦的商凌云,也是泣不成声哭道,“我之前劝三少爷千万不要在雨天走的,他说没关系,那个时候好好的,怎么眨眼就转送到医院来抢救了!”   商靳沉的几个秘书,包括他的挚友全部围了过来。   徐舒意看着他们一张张哭泣、沮丧、悲怆、痛楚、惋惜的面孔,每个人的情绪都尽显出极度的痛苦与悲愤。   那么。   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徐舒意道,“商叔叔您先别激动,您的身体不好,程副院长他们已经进入手术室了,您要相信他们......我们都会尽力的。”   商凌云不断摇头,年龄大了经历不了生离死别的关卡,“都怪我,我对他太放心了,分明外面下大雨,我没能及时阻拦住他,小沉,小沉,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应该多关心你的。”   徐舒意安慰他半晌,找个长椅让他和李阿姨先坐下休息。   其他的人都挺想询问情况的,但他们瞧徐舒意的气色更差,面如死灰一般,尤其商靳沉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前提下,谁也不好多问什么,一个个唉声叹气地靠着墙,尽量控制情绪波动。   忽然手术室的门打开,小护士喊着,“谁是A型血,库存不太够,病患急需输血!!”   徐舒意下意识喊道,“我是A型血,抽我的。”   还有几个人也是A型血,抽好的血包快速地送到了手术室内。   整整五个小时,手术室外的灯一直亮着,所有在外面等待的人都悬着一颗心。   最终,灯灭了。   手术室大门打开后,急救推车最先被推了出来,商凌云直接扑在最前,平常在商圈叱咤风云的老总裁在此刻全然无法保持风度,拦住后面出来的程副院长问道。   “医生,医生!犬子他.......”   程副院长拉开口罩,“非常顺利,病患的求生意识非常顽强,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先在特护病房观察几天,等苏醒之后,再安排做骨折手术。”   随眼看了一下徐舒意,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跟着几个专家快步走开了。   李阿姨双手合十,不停祈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三少爷福大命大,列位菩萨显灵了。”   第二天下午商靳沉缓慢地回复了点意识,他还伴有点轻微脑震荡,人迷迷糊糊的,目前暂时不能吃喝,只能输营养液来维持,然后是各种药剂品的使用。   商凌云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病房要求陪护人员有一位就够了,李阿姨需要在家帮忙,就从医院专门请了个年轻的特护帮忙照看。   人在剧烈的悲痛之下从生理心理都会发生些许变化,徐舒意瞧着商凌云的白头发增加了很多,不由劝他要保重身体。   商凌云道,“你大哥说想问问你的意思,小沉虽然小命保住了,可这两条腿......你知道的,小沉一生要强,这两条腿不光是做手术的问题,还有康复的问题。”   徐舒意大概了解他的意思,如果将商靳沉转送去国外治疗,肯定也是更为好的选择。   说要问他的意思,其实也是想着怕他多心。   徐舒意将两只手放入口袋,微握成拳,感受着指尖的冰冷。   徐舒意道,“一切都听叔叔您的意思。”   两人之间蓦得沉默起来。   请来的特护小张忽然喊道,“徐医生,商先生喊你。”   这句话小张喊了两遍。   徐舒意才茫然地走进病房,商凌云给儿子安置了特护病房,自带卫生间,而且清净,这点最为重要。   商靳沉目前一动都不动能,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珠还能转。   不过他的眼瞳并不怎么聚焦,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雾,脸色蜡黄,露出被子的手肘翻着乌青,更不说两条腿现在还全断着,血肿得发紫发暗,感觉拉出门直接可以火化的程度。   徐舒意听见他喊,“妈......妈......别走。”虚虚离离的声音,与之前那个游戏人间的商三截然相反。   商凌云听见儿子的呼唤,瞬间泪崩,捂着嘴颤抖着哭道,“我对不起小沉,也对不起他妈妈,小沉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才四年级,还是个小孩子呢。”   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扭头走出房间缓解情绪。   徐舒意从特护手里拿来水和棉签,在商靳沉干裂的嘴唇上沾了几下。   商靳沉旋即又疼到昏死过去,嘴角里露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小意......疼.......”   尚子漠赶来的时候,被商凌云指着脸一顿臭骂,说弟弟生死未卜,都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整天到晚忙些什么。   来医院看病人,还戴个口罩墨镜,整天弄得神神秘秘的,既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工作,干脆商家也别回了,滚到外面去吧。   尚子漠简直喊一千个冤枉。   他在原始雨林里拍摄宣传片,才得到的消息,立刻扔掉所有工作跑了回来。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三三呢?   尚子漠是兄弟三人里性格最跳脱开朗的,亲眼看到商靳沉躺在病床上,不生不死的模样,英俊的面孔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还是忍不住落泪。   徐舒意怕他事后要尴尬,转身出了病房。   过了几分钟,尚子漠戴着墨镜口罩又慢慢退了出来。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像无数种车祸横空降世的桥段一样。   商靳沉乘坐的那辆车与突如其来的货车狭路相逢,司机选择躲避时车身侧翻,从高速公路上滚到渠底。   索性那辆车的防撞性能不错,膨开的安全气囊挡住了商靳沉,否者人当即被摔飞出去,八成是活不了的。   可惜的是司机当场身亡,而逆行的货车肇事逃逸后,现在连人也找不到,已经立案展开调查了。   尚子漠瞧着他老爹被气到完全不想见他,直接走得远远的。   不由苦笑道,“他一直反对我做喜欢的娱乐事业,认为唱唱跳跳的跟傻逼一样被人观赏,我也不想这样的,三三出了这样的事故,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徐舒意瞧他要哭,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   这几天他递出去的纸巾有三十几包。   大家都在哭。   替商靳沉的遭遇哭得稀里哗啦。   唯独他没有哭。   徐舒意觉得大家看到他毫无反应的表情,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怪胎,再不然,就是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并不是这样的。   徐舒意心说,我是有泪腺的,我也被商靳沉弄哭过。   可是。   每当这样一个生死大关摆在面前。   他为什么不哭呢?   徐舒意的心头每天都在淤堵,棉絮状的苦楚,也或者是畸形的疼痛,把他的喉咙堵塞得严严实实的。   他快呼吸不上气了,心口也被长期的缺氧感弄得濒临于爆裂的边沿。   我是一个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我只是不会哭而已。   尚子漠的经纪公司很快便叫他必须回去,为了这点,他差点动了退出娱乐圈的念头。   他的亲弟弟还半生半死地躺在病床上,事业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徐舒意适度劝他不要太自责。   商靳沉的总体情况还是趋于好转的。   只是随着商三越来越清醒,阴郁的情绪能很明显地在病房中蔓延。   有时候,徐舒意都不敢进去直面他。   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了意气风发,宛如随时会绝食而亡的狮王,失去了冲展雄风的动力似的。   徐舒意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商凌云也同样恐惧着儿子的颓丧。   毕竟商靳沉在众人极致的呵护之下,宛若天之骄子,从头到尾挥舞着命运的宝剑,主宰着红尘滚滚中的一切。   接着,他便谁都不想看见了。   正当徐舒意以为他要自暴自弃的时候。   商靳沉跟特护小张说,请徐舒意进来说话。   徐舒意对他的传唤深感陌生,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来商三少爷,在短短沉寂如死的几天内,第一个想起来召唤的人,居然是自己。   徐舒意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幸消息的准备。   商靳沉还是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乱动,断裂的骨头比上身的几条刀口更加撕心裂肺,折磨得他有时会想。   不如疼死算了。   徐舒意站在他的面前,安静地看着商三的眼珠子拨云见日,一层溟濛不清的晦暗从他的眼眸中一点点消匿。   商靳沉虚弱地说,“徐舒意,你的血好温暖。”   徐舒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冷笑话以回应,仍旧按照习惯淡道,“给你输血的人还有你的好几个属下,我记得一个叫赵栋的也献血了。”   商靳沉枯槁的面孔,露出一丝丝明显的嫌弃。   徐舒意却在十天来第一次露出微笑,心底的淤堵仿佛被什么疏通了一点似的。   不愧是商靳沉。   不愧是你。   醒着,睡着,活着,活着,或者在垂死边缘。   都会令人讨厌。   一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讨厌,也是极有本事的。   徐舒意暗自摸摸鬓角的发丝,有点长,他都好久没有认真专注过自己的仪表仪容了。   商靳沉不明所以,可能是思维有点迟钝,不知在梦中或是现实。   总之一切都被放到最缓慢的速度。   商靳沉虚弱地,缓慢地,带着一点铿锵感,认真的光芒重新返回他的双眸。   他说,“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第28章   商靳沉说, “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徐舒意背光而立,穿着白大褂的身形, 被投射进来的阳光融化了周身线条,气质冷淡如兰, 自带高光效果。   商靳沉的断腿似乎没那么钻心得疼了。   不过徐舒意可有话说, 只是作为一名医生应该讲给每位患者听的前言。   “我会尽力,但无法做出一定能治好你的保证, 全世界的医生都不会说自己能百分之一百救好人,尤其后期的康复需要你积极配合,如果做不到的话,我的建议是转院或者出国。”   商靳沉以为自己是疼迷糊了,若不然便是车祸后遗症仍旧很严重。   不是, 我的意思是......   徐舒意当即要结束谈话内容,他的工作很忙, 等待他的病人也很多,没工夫浪费,轻道,“同意吗?同意的话我就走了。”   不是!   商靳沉的眩晕感十分强烈,人是动弹不得的,眼睁睁看着徐舒意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白到发光的神仙背影。   真冷淡。   商靳沉自嘲笑笑,其实他脸上还碰青着好几块皮肤,像他这样对衣食住行都分外挑剔的人,对容貌更是在意。   现在的他简直太糟糕了, 眉骨肿得像颗染色的核桃,不适合做任何深思熟虑的深沉表情。   徐舒意走到骨科一区, 恰好遇见端着茶杯的黄忠虎,两人见面匆忙打个照面。   黄忠虎还是行色从容的徐医生叫住,倒退两步微撑腰瞧他。   徐舒意露出笑道,“不好意思,黄哥你的养生汤要稍微等一等。”   黄忠虎:“我喊你只为了喝养生汤啊?你这小帅哥心思太容易沉重了,我是问你手术的事情。”   “就高干病房住的那位,据说是诺达地产的那个老总,听说是你家的亲戚,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有靠山的呀。”   绝对没有任何夹枪带棒的意思,医院里大夫之间大部分处得跟自家兄弟似的,有时候分成一个组做同台手术,还彼此之间开带色玩笑,飙车技术全部十级以上。   黄忠虎说,“既然是自家的亲戚,那不如给我来做,你也知道医者不自医,别看你现在两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万一一刀切下去,手可就要抖了。”   徐舒意原本寻思,他怎么知道商靳沉跟自己有关系,即使是听来的闲话,那些传闲话的人又怎么判断自己跟商靳沉是亲人?   哦。   他这几天有事没事,总绕着路往病房去看两眼的。   他只是不忍心商叔叔的白头发变得更多而已。   直言道,“我们并不是亲人。”   “哎呦~”黄忠虎的茶杯在手里摇晃,“但是总是认识的人吧?”   “你就非得接这台手术的主刀?你看你这小脸,硬绷绷得快结冰了。”   黄忠虎抬起杯子抿一口凉茶,含在嘴里居然是苦涩的,尤其一看徐舒意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蓦得得出一个推论。   “是你仇人吗?”   徐舒意平淡的情绪终于一变,显出点讶异来,“谁?”   黄忠虎嘿嘿一笑,“不是你的仇人,也是你最见不得的吧?要不然怎么这样死心眼,非得顶着风险狠戳他几刀?”   徐舒意解释,“我没有。”   好好好。   黄忠虎道,“你的技术十分纯熟,我是你的半个师傅,自然清楚。”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我来做这台手术的主刀,你稍微避避嫌,做我的一助。”   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徐舒意,“不就是两条腿都断了嘛,小意思小手术,你动刀的时候我给你把把关,感觉不对劲的话,起码我还在,既然非要保证人家的安全,多我一个不是更万无一失?”   徐舒意缓了缓,回复说,“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商靳沉的手术很快安排下来,商凌云作为直系亲属,和商靳沉都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商靳沉的各项身体检查算是合格,具备第二次手术的条件。   在此之间,徐舒意没有特别去跟商三见面,只是偶尔会看见小张在走廊过道,或者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的慌张样子。   不知道商靳沉究竟想做什么。   话说他腿不疼了?   徐舒意也没有去看他的必要,主刀的位置已经让给了黄忠虎,黄忠虎会跟商家人那边接洽。   徐舒意原本以为商靳沉要闹,搞不好一怒之下直接去国外治疗,三年五载的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其实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商牧洄倒是打了一通电话,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疲惫,像他这样成熟稳重的人,在得知商三的遭遇时,受到的重创不比商凌云的少。   商牧洄总是能从徐舒意的角度出发,与人爽朗又亲切的感受。   不过这次他有些沉默。   徐舒意一向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脑,居然瞬间读懂他的沉默,淡然解释道,“大哥,其实现在国内的医疗条件并不差,我们医院的大夫技术甚至更为精湛,关于三少爷的病情,我已经跟主刀大夫做好预案,所有药品都用进口的,包括三少爷后期的康复,我也一定会尽心尽力......”   “小意,不是这样的。”商牧洄及时地阻止了他的话,“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职业素养能力呢?”   “我其实主要是想问问你的心情。”   徐舒意奇怪道,“什么心情?”   商牧洄笑道,“你对我们家,包括对我们兄弟三个,还有我们的父亲,总是以一种报恩的心情在相处,我能看出来你的压抑,大概来自小三子的方面要更多一点。”   徐舒意浑身一颤,一点凉意攀升到了背脊,沿着后背结出冰晶。   “不会的,大哥,”徐舒意竭力恢复常态,“我是一名医生,我会像对待每一位病患,认真地处理三少爷的病情,也请你们相信我。”   “不,不,”商牧洄连忙解释,“首先,小意,请你原谅我的恐慌感,小三子是我的胞弟,我在这边暂时回不去而每天心急如焚,说话欠缺了换位思考,对不起。”   “其次,我绝对是信任你的,我只是想说,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感,尽人事和听天命是我们能做到的最佳了选项了。”   徐舒意悠长地叹了口气,他还从未有如此重负满满的时刻,不过他依旧在电话里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请一定相信我。”   商靳沉的手术安排妥当,整个人搬运到手术台上反而显得十分不自然,上次抢救的时候他还是休克状态,而这次却是睁着眼睛,平摊在案板上的任人摆布的死鱼。   护士提醒他,“你躺不住吗,怎么老抬脖子乱看,究竟是想看谁啊?”   商靳沉自然说不出他想看见谁,此刻的失落感颇重,再被手术室内的冷意倾袭,高大的身躯不禁瑟瑟发抖,主要是下半身被脱个精光,还做了备皮,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可以称作羞耻之最的黑暗时刻。   可能之前进入手术室已经打了一术前针,现在处于逐渐被镇静的状态,痛感缓慢地飘远,商靳沉也变得不怎么动弹,随着全身麻醉的药物输入身体,眼睛一翻睡着了。   等病患准备充分,医生和护士们也鱼贯而入。   黄忠虎领着徐舒意,两人紧站在商靳沉的右腿,这条腿受伤最为严重,作为最先处理的目标。   黄忠虎笑着打量,“你家亲戚腿还怪长的,之后要好好做康复训练啊,搞不好一米九变成一米八了。”   徐舒意从不在做手术的时候接主刀的各类笑话,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往一脸死人样的商靳沉脸上微看一眼。   大概有几天没见这个人了,商三的病态依旧很重,但能看出比之前好点。   徐舒意道,“凭他气人的本事,长短腿也是有可能的。”   护士做好消毒清理,黄忠虎一刀切在右大腿的肉里,渗透的血水被仪器抽走,徐舒意快速拉钩将弧形切口敞开,有效帮助主刀剥开骨膜,手指节奏掌控得稳稳重重,好让黄忠虎看清楚骨折部位的创伤。   黄忠虎朝他笑说,“慢一点,我的小徐大夫,咱们这场手术预计四个小时,力气放在最后面使。”   又道,“我看你小子可以的,心狠手辣,完全不打颤嘛。”   “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心理素质,不是做杀手搞犯罪的,就是来做咱们医生了,而且又据说,做手术像你这么稳的,现在已经成咱们医院院长了。”   骨折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连徐舒意都认为从黄忠虎身边又学习到了新的知识,没有任何遗憾。   商靳沉被推出手术室后,商凌云与尚子漠等人全部守在外面,原本应该向主刀询问情况的。   黄忠虎故意推他一把,便由着徐舒意去做解释。   徐舒意直面众人,能看得出大家不敢喘气的紧张,简明扼要说,“手术只是第一步骤,关键要看接下来的护理和康复训练。”   商凌云高悬的心脏总算是降下来一点点,连忙问商靳沉剩下的治疗由谁来负责。   徐舒意道,“是我。”   李阿姨因为哭得太厉害,听到这句话后,连忙往洗手间躲去。   尚子漠搂住徐舒意说,“麻烦你了,小意,三三之前不听人话,这次你狠狠地治他,只有你能降服这匹野马了。”   徐舒意被他的话惊了一瞬,后来一想,病患对医生的情感本就复杂,而且多有依恋情绪。   二哥的话没有任何意思,是他想多了。   全麻后正常是半个小时能醒来,但要彻底清醒则需要等身体将药物代谢之后。   全家人都坐在病房里等待商靳沉的苏醒。   结果商靳沉一睁开眼,嘴里不受控制地吞吞吐吐着。   “你们见过小仙男吗?我见过啊,徐舒意就是个小仙男,漂亮死我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徐舒意更漂亮的了,他好几天都不来看我,仙男要飘飘飘走了。”   商凌云轻咳一声,假装没听清楚。   尚子漠手里把玩着墨镜,一脸气不愤朝徐舒意问,“三三是不是连续两场手术,魔障了?”   徐舒意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站在原地。   或者他可以尿遁一下。   不由尴尬解释说,“全身麻醉的丙泊酚确实会让患者出现欢愉感,三少爷现在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有些病人在全麻后确实会胡言乱语。”   不受控制?   尚子漠噗嗤笑说,“他已经念叨快二十几分钟了。”   徐舒意也要绷不住平静的样子,走过去真有点想用枕头摁住某人的嘴巴。   结果商靳沉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一脸的陌生迷茫,转而是难以置信,不停地抬头想要靠近,张大嘴巴问,“哥哥,你是白衣天使吗?我好喜欢你啊。” 第29章   商靳沉的恢复算是不错, 他也是能忍住疼的,左腿腿骨裂处采用进口钢板做内固定,右腿属于高能量损伤打着外置固定架, 上半身的几条刀口刚拆了线。   虽说老祖宗常讲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每个人的骨折愈合周期不尽相同, 也不能彻底不动弹。   受雇的特护小张经验丰富, 在商靳沉的小腿处每天都垫一块小枕头,帮助血液回流, 尽量使得病患伸直膝盖,减少肿痛带来的麻木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商靳沉总不放心地摸摸自己的腿,他的手指轻微有点扭伤,咬牙用着力掐大腿, 确保自己的下半身还存在。   徐舒意身为主治医生,每天早晨会专门进入各个病房查房, 了解病患的情况。   不过时间很短,毕竟有三十几个病人都在他手里管着。   商靳沉摸了几天的规律,又委派小张在门口观望,发现每天徐舒意从7:40准时开始出发,最后到特护病房的时间是8:15。   也就是说,他能有三十秒到两分钟的光阴,与对方见个短面。   小张立在门口像哨兵一样,远远瞧见一抹清俊的白影现出庐山真面,转身拿起暖水壶直接往出走,创造清净的二人世界。   徐舒意恰好进门, 几个小护士众星捧月地跟着他,其中一位将商靳沉的晨间血压、体温、用药情况递交给他认真看了一眼。   特护小张不在现场, 徐舒意只好走到商靳沉的身旁,问他的饮食、睡眠、大小便等日常起居方面相关的情况,叮嘱病患按时服药,多吃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   若是以前,商靳沉会不耐烦地潦草应付。   如今不同。   徐舒意问他睡得如何,商三能将简短的一个字,硬扯出二十几个字的长度,连夜间小解的次数有点多,夜壶用得实在感觉很不卫生,导尿管能不能再插上也快问出嘴来了。   徐舒意说,“那我跟李阿姨讲一下,骨头汤不要喝得太多,汤里的营养没多少,其实磷和脂肪含量更多,你最近两周需要以躺平为主,鸡汤喝多全部变肥肉了。”   商靳沉直接掀开病号服上半截,新拆线的伤口狰狞可怖,将他壁垒分明的腹肌割成几瓣似的,足见当时车祸的惨烈情况。   “我也觉得最近不运动的话,肚子好像有点出赘肉了,我现在平摊着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徐医生您帮我看看是不是变胖了?”   他一口一个您,叫得徐舒意鸡皮疙瘩快起了满身。   淡漠地应付说,“我只负责你的腿,上面的部分,这边的建议是开点碘尔康每天擦三次,你的特护就可以帮你擦,我感觉有点红肿,避免创口炎症。”   又将目光转移到右腿侧的外置固定架,因为是穿透机体的,这部分的消炎尤其重要,掏出一次性医用手套,每一根手指都戴得妥妥帖帖。   商靳沉想看他在做什么。   迎来徐舒意的一句警告,“老实点。”   商三蓦得一动不动,仅剩着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转动。   徐舒意检查好外置固定架的松紧,避免商三来回挪动乱移动,警告他说,“使用外架可避免力线改变,否则等你恢复个2、3周的时间软组织挛缩,骨折会移位而不愈合,那就麻烦了。”   商靳沉对他进门这一大套的说辞其实并不感冒。   他特别想聊点别的,但又无从下口,只能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换成徐舒意会感兴趣的话题,“医生,我大概还得躺多久?”   这才是商家三少爷应该问出来的话,如今他出车祸的报道已经遍布半个华国了,股价的震动以及后续的麻烦正源源不断地涌现。   为此,他的老父亲商凌云不得不重操旧业,代为掌管诺达的所有事宜。   幸亏他老爹还年轻,才五十几岁。   商靳沉忽然唏嘘道,“我若是死了,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徐舒意道,“你现在想生儿子?”   商靳沉嘴角一弯,“我是在感慨,出车祸的一瞬间,我发现我竟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心愿没有达成。”   “若是统统归咎成一个问题。”   徐舒意无心理会他的真实盘算,拿起新拍的片子对照窗外,认真地端详着图片里的情况。   商靳沉剖心剖肺的话才刚开始,对话是一种双向的行为过程,仅是他一个人说,没人接着,愈发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骨头一定比我长得好看。   商靳沉抬手摸了摸嘴角,思忖着继续说点什么。   徐医生说话了,“你好好养病,等腿好了,还不是有人排着队要给你生继承人。”   啊????   商靳沉道,“不是,你怎么要走了。”抬手要看手腕,结果根本没有戴手表。   心说,这才两分钟啊,徐医生!!   徐舒意放下片子,“我还有几个病人要看。”双脚摆出欲走的驾驶,连四大天王请来都拦不住的。   商靳沉不能轻易移动,只能说,“再稍微等个半分钟,你们医生不是每天都要围着病人打转?”   “我现在很需要您的帮助。”   徐舒意双手往兜里一揣,“你可以再请个陪聊。”   不然嘴闲得挂蜘蛛网了。   商靳沉尝试要抬高脖子,奈何下半身分外不给力,人病如山倒,动辄疼痛难忍冷汗如瀑。   “徐医生,你......那微信里说?”   徐舒意已经走到门口,淡淡飘出来一句,“我的工资是医院发的,又不是你发的。”   啊啊啊~   商靳沉用扭伤的手指勉强捏住鼻梁,闭目沉思。   不对。   他不能被徐舒意牵着鼻子走,车祸之前,分明他才是主导者。   可能是病房里太无聊了,导致他看见熟人会产生强烈的依赖情绪,尤其徐舒意还是他的主治医生。   话说,主治医生每天只往病房里来两分钟,这合理吗?   小张打好暖水回来,要给商靳沉擦脸擦手,尤其他的手背刺着滞留针,皮肤底下一片青紫,需要热敷来散淤。   商靳沉只好全部交给对方处理,自己保持着挺尸的姿势,闭目养神。   蓦得问道,“小张,你有女朋友吗?”   小张轻快地帮商靳沉按摩胳膊和身侧,“正谈着一个呢,怎么了,商总您为什么对这个好奇?”   商靳沉想拿他和徐舒意举个例子,后来觉得不妥,毕竟对方只是个受雇人员,作为雇主,没有必要与雇员之间讨论私密的问题。   哼道,“居然能把我给难到,真是不科学。”   小张戴上一次性手套,要给商靳沉清理外架侧的伤口。   居然发现商先生直勾勾盯着他的双手,眉头紧皱成一团,眼神充满戾气。   小张小心谨慎说,“我会小心碰触伤口的,您若是疼了,一定要哼一声。”   同样的位置,徐舒意碰了为什么不疼?   商靳沉道,“不想扣工资的话,你可以再试试。”   又说,“你的特别护理证下午拿来我看看。”   小张立马不敢动了,手脚轻飘飘地像用羽毛拂过,虽说商总裁比其他难伺候的病患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小张咂摸出点味儿来。   只要徐医生今天跟商先生交谈地比较畅快,那么面前这位吃喝拉撒需要靠人的总裁,连吃最苦的药都很平易近人。   商靳沉忍痛叫对方清理干净创口,单手要从床头柜摸来手机。   小张连忙阻止道,“商先生,您现在不适合玩电子产品,如果您觉得无聊,我给您把电视打开,徐医生说您这两个星期必须要静养,保证两条腿先消肿才行。”   搬出徐医生的话,肯定具有非同寻常的威吓力。   商靳沉道,“我没想玩手机,我是打算买点电子书,要不然你帮我买。”   第二天,徐舒意来查房,小张照例去打水。   门口与他交接的小护士们一个个笑颜如花地问,里面躺的病患究竟是不是电视上说的那个诺达地产的老总啊   倒不是说谁花痴的意思。   不过商靳沉全身消肿消淤了之后,原本的帅气确实浮于肤表,外加多金的身份地位,极容易散发出些吸引人的魅力。   帅哥就是帅哥,高位截瘫也是帅哥。   徐舒意问,怎么今天才发现病床上摊着一位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   小护士们笑嘻嘻道,“商总昨晚给每个小姐妹送了一大包零食,全是进口的。”   医院有规定的,不能接受病患的礼物馈赠。   但是零食不算啦,零食那么好吃,怎么能算是收受贿赂呢?   小护士们叽叽喳喳给徐舒意口袋里塞零食,意图拉他一起下水。   徐舒意拒绝说,“没事,你们吃吧,我从不吃这个。”   护士小姐姐才不相信,调侃他太仙男了,好歹来人间也尝尝凡人的味道,不要搞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徐舒意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两包饼干一包牛奶。   迈进商靳沉的病房,他正闭目养神地听着电子书,选择的清润男中音正在朗读医学名著《骨折必读》。   商靳沉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似睡着了,实际上密长的睫毛不停振动,仿佛一只狡猾且善于伪装的蝴蝶。   徐舒意越听电子书的声音越熟悉,简直像从他自己嘴里含到温软的程度,再缓慢而柔情地倾诉向某人的耳朵。   徐舒意蓦得耳根一烧。   走过去一把摁住手机,欲要强行关机。   商靳沉立刻不装了,反手捂住手机屏幕,结果满满地抓住徐医生的手。   满分诧异问,“你的手指怎么这样凉?”   徐舒意挣开他的大手,揣进白袍的兜里不停摩擦。   “我看你是不是起死回生了?”   眼神睇了一下手机屏幕,“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商靳沉把手机宝贝地捏进掌心, 之前胡天胡地的到处游走,不是做私人飞机便是搭乘游轮海钓,两条长腿走过别人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   如今只剩手机能陪他了。   商靳沉道, “AI软件合成的语音。”   徐舒意:“删掉。”   商靳沉:“徐医生,你看药品外包装的标签或说明书上, 多有“遵医嘱”的字样, 我用你的语音播放关于骨折后的康复护理相关常识,是不是很听话得在遵医嘱?”   医院住久了, 真的挺容易改变人的。   徐舒意道,“删掉也是遵医嘱。”   商靳沉:“外支架固定器病人的护理说的,手术后需要抬高患肢,以高于心脏水平为佳,时间不宜超过一小时, 保持病患正确的体位,搬动病患下半身肢体时, 应当同时托扶骨折上下两端,避免出现剪切力。”   徐舒意:“小张做得不错,蛮尽心的。”   商靳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深黑的眼珠里盛满一些明显的狡黠:“看护腿骨骨折的病患,应当严密关注患肢末梢血液循环、温度、感觉、运动情况,发现异常报告及时告知医师,同时需要观察皮肤部分情况,防止外固定器压伤皮肤形成溃疡。”   徐舒意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的脑子真的好使,或者说委实是清闲到即将崩溃的程度, 短期记忆呈现出惊人的成果。   徐舒意转身拿来片子,照着光给商靳沉描述道, “你的血肿消的情况不错,骨折断端对位对线尚可,实在躺不下去的话,可以来一点小的运动。”   徐舒意其实也万没料想,商某人成天是吃什么金丹妙药长大的,骨折的程度虽算不上很厉害,康复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上一次,令徐舒意惊讶骨头康复速度超级快的,还是他小时候邻居家的一只田园犬。   当时那狗被压断了两条腿,狗主人也没把受伤的小动物送去医院,直接自己拿棍子绑定狗的两条后腿。   每次徐舒意从小学放学回家,总看见那只狗可怜巴巴的拖着两条僵直的后腿,在地面艰难拖行。   小徐舒意以为那狗快活不成了,甚至拿出自己的早餐火腿肠喂狗。   也就大概几个月的时间吧。   那狗非但没死,还用四条腿欢蹦乱跳的。   如今一看。   商靳沉的康复力约等于田园犬吗?   如此一想,徐舒意被搅乱的情绪又好一点了。   其实招惹谁,也不要招惹医生。   尤其是你的主治医生。   商靳沉反而拿出惯有的姿态,没完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很讨打,继续借用听书得来的知识道,“针对病人异常心理状态,医生应及时进行疏导。”   这句确实挺在点子上。   徐舒意淡道,“我觉得你完全不需要疏导,”眼神冷淡地集中在手机,“这么会玩的人,不需要任何来自医生的建议。”   不见兔子不撒鹰。   隐约感受到徐大夫的通体寒气扑面而来。   商靳沉见好就收地将电子书关闭,露出一派无奈,在肢体允许的情况下,伸出手臂去摸徐舒意的白袍,“你每天不也是一见面就跟我讲这些书上写得套路话?现在我都自学成才了,其实咱们之前能聊的话题还是很多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舒意才发现对面简直是个话术高手,绕来绕去的把自己给诱进坑里去了。   商靳沉想跟他聊天,可徐舒意不想。   稍微平复情绪,“我的时间很忙的,无法与商总您志同道合。”   商靳沉问,“你每天只来查房两分钟不到,三十几个病房转一圈,剩下的时间呢?”   恰好小张提着暖水瓶进来,他今天掐准时间节点进门,不然每天躲出去的意图实在太过显眼。   心里吆喝:徐医生今天待了2分零25秒,商总牛批~   嘴上一滑溜直接道出实情,“徐医生在其他病房的逗留时间其实挺短的,有的病房看一眼就得往下一间走,停留在商总您这里的时间算是长的,很负责了。”   商靳沉抛给他个帮倒忙闭嘴的眼神。   徐舒意则丢给商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每天那么多时间,那我问你,你腿上的手术谁给你做得?”   商靳沉:“你。”   徐舒意将手里的片在丢在原处,“那你现在仍旧觉得我每天查完房,都在玩吗?”   肯定是忙着做手术呀!   抬脚就走,行云流水。   走出门口跟小护士道,“患者的精神明显好转,镇痛泵计量可以适当调低。”   第二天徐舒意来查房,病房门口便能感受到极其沉默的低气压在四周盘旋,阴嗖嗖的。   值夜班护士来与他咬耳朵,说里面那位老总半夜好像发脾气了,还砸了两个水杯子。   小护士担心,“是不是太疼了呀?”   徐舒意道,“镇痛泵的依赖性很大,他术后即将两周半,我看了片子,第一阶段血肿形成软组织的程度挺好的,再过一周可以换成口服计量止痛片。”   骨折手术是最痛的一种手术。   术后使用镇痛泵在缓解疼痛的同时,更是为了让患者吃得好,睡得香,保持良好的心情,确保患者敢于早期的下床活动,减少患者的卧床时间,相应地也会减少长期卧床导致的深静脉血栓的发生率。   徐舒意本来是打算安慰小护士不必太过担心病患的情绪波动,蓦得又寻思这些小丫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之前他也给不少病人缓慢地减低了镇痛药计量,怎么偏偏就商靳沉疼得夜不能寐,砸了两个水杯子惹人担忧了?   原来怜香惜玉的也不仅是女人的专利嘛。   徐舒意放轻脚步,轻飘飘地走进病房。   商靳沉的状态直接down到低谷,昏睡的神态仿佛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尸体。   小张过来跟徐舒意说,“小徐大夫,商总昨晚可遭罪了,一直疼得睡不好,翻身不能,动腿也不能,说要喝口水,结果杯子不小心碰到地面碎了,不是他发脾气砸的。”   徐舒意颔首,听完小张的全部解释,轻声说,“我知道了。”   将与小护士说得话又重复给他讲了一遍,特别叮嘱道,“减轻止痛药计量后,他可能会因为疼痛感加强而不敢用力咳嗽咳痰,容易导致坠积性肺炎的发生。你要鼓励他尽早试应这种感觉。”   “若不然,他的第二阶段康复过程会突然变得困难。”   小张自然听他的。   徐舒意吩咐他去打水。   病房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商靳沉的呼吸要偏灼热一些,足见睡熟了也不舒服,墨染的眉宇蹙得极紧。   使得他这张潇洒的面孔,充满吸引人疼惜的味道。   徐舒意淡漠地看他一阵,冷不丁道一句,“你不是哪里都挺硬,是个硬汉吗?”   原来堂堂商三,也会有疼到睡不着的时候。   于是想着。   徐舒意伸出一只手,去拨弄商三紧蹙的眉心,几条深邃的沟壑被挤压变形,替他增添不少成熟男人的韵味。   虽然这韵味来得挺疼的。   徐舒意伏低上半身,轻声唤他,“商三,还能忍吗?”   商靳沉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哪里可能轻易苏醒。   徐舒意的手冰冰凉凉的,半抚摸着对方的面颊侧,想要搞懂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伪装的。   商靳沉冥冥中感受到一顾沁人心脾的冰凉,虽说传递来的温度颇低,还夹带着不怎么好闻的消毒液气味。   竟然比任何高级香水更得他的青睐。   商靳沉昏迷中条件反射用面颊去蹭了蹭徐舒意的掌心,青青的小胡渣在手心里驯服地画了几个圆圈,刺得人能从通身的冰壳上裂开几条细微的缝隙。   归根究底。   徐舒意想,我也是个俗人,会有被好看的东西蛊惑的时候。   但。   我拿不出一辈子去赌,一个人究竟对我的脸更有兴趣。   还是因为得不到而更有兴趣。   商靳沉太善变了。   你看他健康的时候便以为自己是整个宇宙的恒星,身体遭到重创后,也能立刻调整姿态,成为一个优秀的病患。   他对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扑朔迷离的感官。   可能对于我这样的情感缺乏,商靳沉的丰富多彩实在太过跳脱,不易把控。   徐舒意凝视了一阵,慢慢收回手,揣进自己的兜里摩擦了一会儿。   遵医嘱,镇痛泵的计量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水平,这令商家三少爷被狠狠地折磨了几天。   还好。   人的耐痛性果然也是自然界中最强的。   商靳沉缓慢地试应了目前疼痛等级的阈值后,发现徐医生每天进病房的时间骤然缩减成半分钟。   WHY?!!   商三少爷住院超过一个月,他的那些亲朋挚友,包括狐朋狗友全部坐不住了,三番四次申请要去医院探病。   被商靳沉一一拒绝。   难得的清净时刻,尤其是身临其境跟徐院长相会在对方最热爱的职场——每天都隔着整整一座医院的距离。   不过商靳沉坚信,大佬没有拿不下的商业合同。   商凌云坐镇诺达也有些时日,勉强维持着公司的股价平衡,其中一部分核心项目是商靳沉的心血,有的项目例如新能源汽车研发及技术改造产业化一期,便因他的车祸被延期了半月。   如今只能交付与他最信任的人。   张启立和赵栋是唯二能进来看他的。   张启立带来了一期工程需要的文件,让商靳沉核对后签字。   而赵栋则带来了无数狗血花边逸闻。   例如商靳沉之前抛弃的那些小可怜们如何举杯畅饮。   尤其是港城那位文清含少爷,据说他在商靳沉出车祸的第四天,在港城著名的夜总会连续包场几天,港城的嫩模网红,热辣帅哥齐聚一堂,夜夜笙歌。   自然也有真心关注商靳沉的痴心人,例如某XX女星推了几个重要通告,跟赵栋间接表示自己能亲自到医院来照顾他。   还有某XX小鲜肉,给商靳沉叠了一万只千纸鹤,说要挂庙里替商总祈福。   某XXX少爷、某XXX名媛,某XXX企业小开,纷纷表示愿意亲手作羹汤,俯首为牛马,只要商总能留着他们一用。   赵栋二人本就出身名门世家,尤其赵栋更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之所以没留在赵家继承家业,是因为争夺家产太疲劳了,不如跟着商靳沉混,乐得一个潇洒。   所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多半是真的,另一半是杜撰。   商靳沉无聊快一个月,偶尔听他讲点混不吝的逸闻,别说还挺调剂枯燥的生活。   张启立较为正派,有时候会强调自己混错组织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身边全部是纨绔的灵魂,只有他一人出淤泥而不染。   赵栋进了病房不能抽烟,烟瘾犯了,连续打几个哈欠,不得不佩服地端详平躺一整天的商某人。   “话说,我看三哥你也生龙活虎的,大概能逍遥一下了吧?”用手指比划了个夹烟的姿势。   张启立一把拍他头顶,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比较强,分外严肃道,“你想害靳沉一辈子站不起来吗?”   此话单纯至极,但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听出了两种意思。   赵栋抽不了烟,使劲拧大腿道,“三哥哪有站不起来的时候?三哥站不起来的话,那些排队要伺候三哥的红男绿女,可不得要一辈子吃素?”   商靳沉瞧他要喷有色废料,反正徐舒意也不常过来,深沉也撑不过一分钟,嘴巴立刻没个顾忌。   无法无天道,“我要是真站不起来,全怪徐院长医术不精,冤有头债有主,有得赖就行,旁的都是虚的。”   恰好周五下午。   徐舒意结束一周的忙碌工作,六日休息的话,需要来给病患下医嘱。   人刚前脚立在门口,耳朵旁立刻飘来商三的戏言。   商靳沉说,“赵栋他脸皮太厚,我从不愁他的终身大事,搞不好他当一辈子和尚更好,免得害人。”   又朝一旁微笑的张启立道,“你,我就很不放心,都三十的人了,连个小姑娘也拿不下。”   张启立追求的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都处处碰壁。   商靳沉继续道,“我觉得你把路子走窄了,哥这里有三个锦囊妙计,你要不要学?保准什么难缠的小姑娘,明天就跟你扯证去。” 第31章   商靳沉道:“首先第一条, 就是你要学会去仰视对方,启立你不要总是把对方当作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总认为自己照顾人家是情理之中, 有的女孩子人家喜欢被宠溺,但被认可的感觉会更令人愉悦。”   “你逮住她的两三个优点, 也正是对方最与众不同的闪光点, 你夸张地去放大它,让小姑娘先从心底认定你是她生命中的伯乐, 愿意掏心掏肺地跟你分享喜怒哀乐。”   “让她打从内心深处认定,你跟外面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好不一样啊,懂得欣赏独立女性的价值啊,这样的好男人全世界都不多了,错过这一个再没人这样懂我的了。”   “第二锦囊妙计稍微有点难度, 怕你太心疼对方舍不得用。”   “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手段。”   赵栋道,“你这样追人, 感觉起码得长十几个心眼子才够用。”   “我就不同了,我只喜欢肤浅的女生,我有钱长得帅,对方对我的要求也不过如此,等两人都腻味了,这种感情处理起来也很方便快捷。”   张启立直言,“渣男思维。”   赵栋很无所谓,“那喜欢我这种渣男的毕然也是渣女,我们各取所需,她消耗我的金钱, 我消耗她的温柔与美貌,渣渣对决也是替这个世界清除祸害, 免得去伤害单纯的痴男怨女。”   商靳沉注视他,“你倒是挺有自己的想法。”   赵栋双手抱拳,“岂敢岂敢,比起三少爷您来讲,我主打的就是一个快狠准,不像你连谈恋爱也能一一依计行事,胸含沟壑。”   商靳沉摸来水杯,用吸管抿一口水,“第二个锦囊妙计我无法转化为形象的语言,但是我能举个最形象的例子。”   “一家商店出售各种货品,其中有一种货物售价五百元,但是,通过预估发现它的真实价值应该在四百左右。”   “你去买这个货物时每次叫价200元,不能再多了,而且无论老板多么嫌弃你,就叫这个价位,坚持不懈连续去很多次。”   赵栋连忙捂住耳朵,“别讲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宁可不要这件货物,也不想被老板戴有色眼镜往死里瞪我。”   商靳沉道,“注意关键词,连续叫价200,不能停。”   张启立则听出点门道。   “然后你用二十元雇佣一个人,让他帮你去买这个货物,出价300。”   “只不过此时此刻,你也要恰到好处得出现在老板面前露一脸。”   “老板一定会卖给他不卖给你,实际上你花320的价位便能购置到价值四百物品。”   额......   张启立道,“你上次就是用这种方法,以17亿的超低价格收购的泰隆房产?”   商靳沉不置可否。   “感情其实也是一样的,赵栋你追求的人价值就在那里摆着,你不愿意动脑筋,是因为你的需求决定供应,但是我跟启立追求的价值要更高一个层次。”他指了指脑袋,“求偶是镌刻在每一种动物DNA里的本能驱使。”   不过。   “第二个锦囊一般要使用在第一环节,这样轮到使用第一种锦囊,才会令对方有种升天的感觉,而这两种都属于心理战,用一个词语形容大概叫欲扬先抑。”   赵栋鼓掌,“厉害厉害,为什么我在听不懂的情况下,都有点想打你的错觉?”   张启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吧。”大概只是当作一个玩笑话在听了。   商靳沉则要举例第三个锦囊妙计。   堪称精华之最。   徐舒意原本打算略过这道门槛,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一副听了不该听到的内容,伤心欲绝内牛满面,捂着耳朵跑开。   问题是。   他跟商靳沉只是医患关系,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招式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直接往病房里走。   惊得赵栋连忙捂住心口,连声讶异说,“天哪,徐大夫,您这是用得凌波微步,走路没声音吗?”   商靳沉硬吞了话,又拿起水瓶子,抿着吸管深吸了一口。   徐舒意跟赵栋是在献血的时候意外认识的,商家从没将徐舒意带到公众场合去露过脸。   但是现在,赵栋和张启立都知道了,徐舒意是商家里那从未见过人的隐形人。   长这般漂亮的,难怪会被隐藏起来。   赵栋立马起身,直盯着徐舒意笑道,“那天献血也是匆匆一瞥,没料想您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骨科医生,我们三哥的腿多亏有您的照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双手递出,与徐舒意倾力握了个手。   张启立也道,“我也早听闻接手的医生医术了得,久闻不如一见,徐医生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优秀的技术,想来商总顺利恢复健康,指日可待。”   两人都围着徐舒意了解病情。   商靳沉喝了半天水。   徐舒意道,“你们都是商三少爷的好朋友,他目前已经顺利度过康复期的第一阶段,马上要进行第二阶段的下半肢训练。”   “你们要多鼓励他,骨折病患因为怕疼,暂时不适合做一些大的运动,简单的下肢运动便要提上日程了。”   赵栋越过徐舒意的肩膀,冲商靳沉喊,“三哥,你居然怕疼啊?要我怎么鼓励你?帮忙邀请啦啦队吗?”   徐舒意背对商靳沉,商靳沉只能瞧见他的腰背挺直,朦胧在素白长袍里的那截身躯纤细极了,被光芒一照射,暗暗的,蜿蜒的一道黑影呈现在最中央。   商靳沉蓦得安静,朝赵栋打个手语暗示,“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走。”   赵栋挤眉弄眼笑了笑,“徐医生,我还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三哥恢复双腿行走的详细方案,这里面如果有需要我能协助的部分,我一定亲力亲为。”   掏出手机跟徐舒意加了一个微信号。   张启立也加了。   赵栋俨然一副心满意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这个地方疼的特别厉害,”掀开西装一侧,露出后腰最精壮的部分,被贴身的衬衫包裹得刚好,不肥不瘦性感迷人,“不知道徐大夫您管这个部分吗?”   徐舒意用手帮他捏了一把,沿着腰椎的附近揉了揉,又礼貌地摸索两下腰窝的附近。   赵栋无视商靳沉的目光追击,突然咯咯咯笑得扭来扭去,“不好意思,徐医生,我这块皮肤有点敏感,你捏着我痒痒肉了,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徐舒意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淡定道,“虽然我不是负责主治腰椎的大夫,不过赵先生您这里的腰肌劳损摸着确实挺僵硬的,可以挂个骨科来拍个片子,理疗一段时间,相信会得到好转。”   “而且能看得出,赵总你特别喜欢翘跷二郎腿,平常总是无意识便做出这个动作,导致你的骨盆发生倾斜,引发髋部和腰部疼痛。”   赵栋想说,那我能住三哥隔壁那间病房吗   口口声声赞扬徐医生是神手,一摸就知道病在哪里。   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显示有短信息。   赵栋完全没理睬。   尤其他更没注意商靳沉手里的水杯子,早已经换成了手机。   接下来是张启立的手机震了一下。   张启立掏出手机看一眼信息。   商靳沉:【把他弄走。】   张启立与他心领神会,稍一揣摩便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尤其在商谈中惯于彼此配合,递一记眼神立刻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再一看商靳沉一脸淡然地摊着,实际上眸色不虞,假意在翻看手机,实际上牙根都在发力。   怎么看着有点像武大郎当初的心情。   不过商靳沉的腿长多了。   张启立拍了拍热聊中的赵栋,顶了顶大拇指的方向,“靳沉需要休息,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赵栋终于回想起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挥手道,“三哥你加油,我会默默支持你的。”   跟徐舒意道,“徐医生,我开车送你。”   徐舒意肯定是拒绝了。   赵栋道,“一起走一截路也行,我正好松弛一下我的腰椎,三哥自从受伤后,我的工作压力无形中大了很多,但是没关系,谁让我是他最好的挚友。”   商靳沉接下来的再听不到了。   三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舒意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商靳沉把手握成半圆,贴在耳廓后面,屏息凝神了一阵。   效果堪堪。   而且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动作?   一定是因为腿不能动,限制了他的深思熟虑。   商靳沉平摊一阵。   突然掏出手机,给新聘请的保镖队长打去一个电话。   这些人为了不妨碍医院的正常秩序,平常只会在轮班排岗,驻留在附近的位置,关注一切靠近医院的存在。   商靳沉道,“下次,赵栋再靠近医院,就说我康复遇见瓶颈,避不见客。” 第32章   腿部骨折的痛苦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商靳沉还断着一截大腿骨,平躺的时候不能翻身、不能侧卧,更不能坐立。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 他那副性感的翘臀如今更像是摆在平顶山的烙铁,平的不能再平了。   谈笑的表面总是压抑着十倍的痛苦。   徐舒意照例到病房查房, 商靳沉一向总爱整点不同花样的幺蛾子的, 今天居然摊在病床上纹丝不动。   眼睛一直看向窗户外面,五官绷得像一座胡杨木镌刻的木雕, 蓦得多了一点千年不腐的沧桑与厚重。   小张也意外没去打水。   徐舒意检查了商靳沉的外置固定支架,发现创口有点异常的红肿,渗透出一点组织液,旋即检查支架的松紧程度。   心底了然,但没说什么。   出门朝小张做个手势。   小张旋即屁颠颠地跟来, 临走前稍微看了一眼商靳沉。   商总今天很有成熟男性的韵味,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其实完全不是!!   商靳沉昨晚发怒了, 一种积沉许久的怨气和恼火,平常都能完美地隐藏,最终总会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徐舒意跟紧随而来的小张站在走廊拐角,直言不讳问,“商靳沉威胁你了?”   “没有啊!”小张讶异地点头,“商总每天很认真地参与到康复治疗啊!”小张很肯定地摇头。   徐舒意挺佩服他的语言和动作,竟能协调至此。   “最近有谁来看望过他吗?”   “商董是每天都来一趟的,李阿姨每天来三趟送餐饭。”   小张努力回想着最近都有谁接近过商靳沉,又道,“徐医生, 您也别见怪,我是看您跟商总熟悉, 才说这些的,其实我被雇佣来是签了合同的,不能随便打听雇主的个人隐私,包括雇主的人际交往与接听电话,也是明令禁止的。”   徐舒意感到抱歉。   小张突然说,“但也有可能是二少爷来过一趟的原因。”   他挠挠头,显得挺不好意思的,比起商靳沉来讲,尚子漠的名气俨然受众更广,比起不准关注雇主的私人生活,关于尚子漠的闲话俨然更值得多听几耳朵。   大名鼎鼎的尚子漠居然是商靳沉的哥哥!!   这年头,做更猹幸福。   “商二少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了他要新拍的电视剧,可能跟医院医生有关。”   徐舒意委实想不出,这种理由算什么爆发点。   突然转变话题问道,“商靳沉是不是扯动他右腿的支架了?”   小张简直毫无防备,“天哪,徐医生,你可不知道,商总连药都没准我涂抹,整个人疼得都抽筋了,还死死不松口,硬说叫我闭嘴别管闲事。”   徐舒意:“?”   小张:“......”   小张:“徐医生,您不会出卖我吧?”   徐舒意道,“他的支架松了的话,等于前功尽弃,还等于需要再做一次手术来做固定,你觉得呢?”   话从口出,又用手捂住额头,冥思片刻,“对不起,我是在生商三的气,跟你讲话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说,“我见过很多骨折病患,哪个不是坚持忍着挺着,最终才能获得康复?”   “商三正是这样一个人,他太随心所欲了,既然半路上产生放弃的念头,最开始便不要轻易给出承诺!”   小张有点吃惊地打量他,在小年轻的眼中,徐医生随便看起来挺高冷的,但态度一直很和善。   会生气的徐医生居然是这样。   但是,小张总感觉他讲话的意图,不仅仅只是在抱怨商靳沉的任性。   徐舒意很快觉察出自己失态,本来他并非一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收敛起来也很迅速,本着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情操,轻声道,“他既然打算等着伤口病变流脓、溃烂,就先由着他去。”   小张估摸徐医生这是在想对策呢,嗯嗯答应道,“行。”   其实他也不想触商总的霉头。   商靳沉可是个狠人,连断腿都敢折腾的家伙,能是一个善类?   小张的描述其实并不详尽。   他都没敢给徐舒意来一段现场直播式描述。   商靳沉昨晚倔强地扶着床栏往起爬,脸惨白到像鬼,差点给小张的魂儿都吓傻了。   真男人,就是敢让自己的断腿再断第二次!   大概也是因为商靳沉胡乱一通折腾,徐舒意给他开了骨骼CT,外加一个X线。   小张与护士站的小护士将他移动到平板床,随后取来一床干净的薄棉被,替商靳沉从头到脚盖严实。   商靳沉本就烦躁,一把扯开薄棉被,露出阴阳怪气的坏笑,“怎么突然要给我送丧了?不然我真把这白乎乎的玩意儿往头上一遮?跟真的挺尸一样好不好?”   小护士被他的恶劣态度弄得不知所措。   小张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商总,咱们去骨骼CT室稍微有点远,还需要排队,所以替你遮住受伤的部位,徐医生说,你的伤口要捂着点,别落下病根了。”   此刻搬出徐舒意,非但没有成功熄火,反倒有种烈火烹油的劲头。   商靳沉笑得愈发邪性,“能落下什么病根啊,我这双腿上的洞还能漏风不成?”他在腿面的位置拿手做扇,“那我稍微这样扇一扇风,会不会在窟窿四周形成旋涡?”   小张忍着他的调侃,反正看在高额的报酬面前,商靳沉就是他的爸爸,爸爸骂儿子永远都在情理之中。   商靳沉不是泼妇,对方不说话的情况下,他也自然收声敛息,闷闷地看着走廊顶上关闭的白炽灯,一盏越过一盏。   我这样......   真是糟糕透了。   商靳沉的双拳被薄面被掩盖,不停地绞扭着病号服。   不然截肢吧。   一种阴郁的想法像被病毒感染的细胞,迅速传递给四周临近的细胞,把大家都变成坏的,一损俱损。   如果截肢了,我起码还能坐起来像个人。   商靳沉狠狠闭上眼睛,任凭突如其来的阴郁想法,变成彻头彻尾的阴鸷。   只要到国外去,安装两条电动机械义肢,起码我还能挽回仅剩的尊严!   商靳沉属于行动派,实干家,当脑海里产生一个念头的瞬间,接下来安装什么样的机械义肢,到什么样的国家去也都被大脑依次安排妥帖。   他紧咬起齿关,医院消毒液的气味令人嫌弃,蓦得感受到腰板之下的颠簸后,鼻尖难闻的气味忽然被冲淡,连长廊那种压抑的氛围与光线感,也被迅速撤退。   小张将商靳沉放原地,蹑手蹑脚走了。   商靳沉一睁开眼,正处于一棵茂盛的大树下,绿叶丛生,每一片油亮的老叶中夹杂着细嫩的新叶,绿意盎然呈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而后,有一抹白影走了过来,继续将平板床推动。   徐舒意推得很慢,像是在花园里散步,而非推着难搞的病患,一派安闲。   商靳沉抬眼便能看见他白皙的下颌,不禁冷笑道,“这真是劳烦您的大驾,徐医生,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关心我这个不争气的病人,也是辛苦了。”   徐舒意若是以前听到他不像样子的调侃,总能气到。   现在不生气了。   只要将商三当作一个需要心理疏导的病人,居然能在工作原则下坚持着谈笑风生。   徐舒意说,“商三你看,夏天来了。”   商靳沉简直心梗。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看,因为一个月的住院期令他感受到的疼痛、枯燥、折磨已经满负荷了。   他想发泄。   他真的要绷不住了。   商靳沉弯起嘴角,虽然他每天都平躺着忍受小张帮他梳理头发,修饰仪表,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的风度翩翩给谁看呢?   他现在分明每天都在掉秤,强健的体魄被病痛摧毁到一个枯槁的程度。   最近,商靳沉连镜子都不再照了。   天知道他曾是一个多么注重外形的人,每天穿高级定制的西装,出入各类VIP场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享受众人膜拜且诚服的目光。   可他现在落入尘埃,生不如死,不阴不阳,烈火煎熬!!   人能顽强的抵抗病魔,需要一个特别坚定的信仰,而这信仰不是穿衣打扮!!   商靳沉发现他迷路了。   原来他以为能插科打诨地混过前半部分的痛苦,如今路未走远,便开始在迷茫的阴湿旋涡中逐渐学会自我厌弃。   商靳沉蓦得被激怒,被点燃,他的口齿完全可以凌厉到武装上钢铁。   他吼,他叫,他在医院□□的花树中央不停发飙。   “徐舒意,你根本不在意我!你看我现在躺在床上,像一坨恶臭的烂泥,连糊上墙的价值也没有!”   “你心里肯定讥笑坏了吧!讥笑着我这样该死的男人,平常善于玩弄别人的混蛋,终有一日被报应到!!”   “我活该,我活该!我活该!!”   商靳沉的胸口不停得起伏,人的情绪仿佛纸页的两面,不是最好,便是最坏。   他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是风光迷人的商三公子,他现在更无需看旁人的眼色。   他偏想像个刺猬一般对抗全世界,拿出全部的刀尖朝不公平的上天乱刺。   为什么我要遭这样的罪!!   我为什么要这样活该!   为什么我要躺在这里,做一条生不如死的狗!!   商靳沉可谓赤目欲裂,面目狰狞,他大开着眼,凶蛮地瞪着蓝天碧树!   如果这种失控,会有人嘲笑他的话。   那么就放肆大笑吧!!   我现在瘫倒在全世界的最低谷,听你们所有人发来的恶意揶揄!!   我不怕!!   商靳沉吼了几分钟。   突然朝天长呼一口怒气。   徐舒意安静地等待他这口气骂个干干净净。   又从商靳沉头顶的世界冒出来,面面对视着商三憋红的双颊。   问他,“吃雪糕吗?我买了你的份。”   商靳沉猛一闭眼,再睁开仍旧气呼呼说,“医生不准我吃。”   徐舒意笑了笑,从白袍兜里掏出来一根雪糕,剥了皮抵在商靳沉骂到干裂的嘴皮上。   “医生准许你舔几口。” 第33章   商靳沉的唇珠沾着一点冰凉,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甜腻的食品,可是急火攻心后的人总是莫须有得烦躁,甚至带着一些原始的残忍与嗜血。   所以他咬了一口。   狠狠地。   假若将这磨牙切齿的一口, 当作噬咬某人的脖子。   商靳沉又稍微改成咬了一小口。   他以为徐舒意会接口咬他吃过的部分,哪知徐医生将咬过的雪糕重新装回包装袋, 其实这是很正确的操作, 毕竟商靳沉认为,即使他再爱一个人, 也不会吃对方剩余的食物。   更何况,徐舒意对他的情感,很模糊,也很不确定。   商靳沉其实在手术过来一周后,问了尚子漠关于徐医生的一个问题。   徐舒意在我昏迷不醒的最初几天里, 究竟有没有眼红过,哪怕一点点。   他是旁敲侧击问的。   尚子漠回答得毫无犹豫, 直接说小意挺平常的啊,被吓到肯定是有一点,但能站在手术台上拿刀戳你,应该没怎么拿你当外人吧。   商靳沉的心直接凉透了,他不知道作为情敌的二哥是否带有故意的成分,但他的两条腿疼得比以往更加鲜明。   徐舒意瞧他慢慢抿着雪糕,平稳的语调一如往昔,“之前你能忍得住,是因为悬挂的止疼泵帮你屏蔽了痛觉,之后让你感到疼痛的存在, 是因为适当的痛苦可以提醒你,不要太早放松警惕。”   所以, 疼痛也会唤醒商靳沉的负面情绪。   “商靳沉,你以为你还会是一个健康的人吗?你病了,病得不轻,我其实从来没有跟你详细探讨过你康复的部分,包括你能不能行走的问题,还有……”   徐舒意手里攥着雪糕袋子,任那种冰凉感侵入掌心,能够直达他的五脏六腑,逆流而上,最终从嘴唇里冷漠地表述出来。   “有可能你的治疗效果不好,两条腿的长度不一样导致走路颠簸,也有可能你的骨骼在愈合的过程中因特殊原因重新产生裂缝,每到刮风下雨钻心得疼痛不止,还有可能你治疗彻底失败,需要坐轮椅来渡过余生。”   等等,打住。   商靳沉怒极反笑,“怎么没一句中听的话”   徐舒意依旧不停止,继续道,“有想过死吗?或者说干脆把断腿截肢算了,反正安装两条机械动能假肢也没有问题。”   “我无法左右你的想法,商靳沉,医生并非万能的。”   “我只能说,世界上有两种人无法治疗,一种是心灵残疾的人,一种是迫切想自.残的人。”   商靳沉极少在他面前发飙,一根锋利的刺直戳胸腔,还搅了三搅,产生的疼痛比自甘堕落去捶打受伤的腿更剖心沥胆。   “徐舒意,你好狠的心啊!”他不停鼓动着胸口,双手撑住平板车的两侧,强忍撕心裂肺的剧痛,也要将视线平移到与徐舒意对齐的角度。   “我是混账,我以为对你态度刻薄,忽冷忽热,能撕破你高岭之花的底线,让你露出马脚,即使能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与我来讲,都足以成全我对你见不得光的野心。”   “你现在,学的很好,不愧是当学霸的,反过来戳我的心肝脾肺肾,字字句句不留情面,在我最不堪一击的时候送我一句好死。”   挣扎了半天,商靳沉疼到极限,像泄气的皮球,干瘪地重新瘫倒下去。   徐舒意凑近,居高临下望着他,“你说话向来不直接,透着隐喻暗语,我猜不透,我也没诅咒你死,我只是摆明一个事实真相。”   “你当初问我能不能治好,我说的可是能治,不包好。”   商靳沉一把捂住脸,包括眼睛的部分,唯恐再从目光中渗透出些不甘与怨恨 。   他从没料想徐舒意冷冰冰的脸讲出愈发冷冰冰的话,能在某年某月某时某刻,深深地,刺骨地,彻底地伤害到他。   他以为徐舒意对他,肯定与其他追求者有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并没有。   最可怕的地方不仅如此,还在于,如果对面的人用话术刺激他,商靳沉完全会挥出一击重拳。   可是对方是徐舒意。   他打不了徐舒意的,永远都不可能。   商靳沉事后思考了很多,一大半的念头是绝对不能轻易认输,即使他有朝一日跟徐舒意摊牌,也得站直了腿,用他惯有的潇洒笑容。   对徐舒意大声调侃,“别多想,我只是曾经迷恋过你的美貌而已。”   为此。   商靳沉不再格外关注徐舒意的动态,他每天躺在病床间不再算计如何留住徐舒意的脚步。   他要健康,他要恢复。   商靳沉就是商靳沉。   永远不会被人踩在脚底的商靳沉。   商靳沉开始每天认真学习骨折养护指南,心底凝结住一口气的人,这口气便是全部的动力。   他吩咐小张每天辅助做下半肢的放松关节活动,进行轻柔的伸腿运动和肌肉收.缩练习,并且购买了握力器等运动器械,提高手臂力量,万一后期拄拐的话,上肢的力量更加重要。   腿部成功消肿后,物理疗程便加入到康复环节,尚凌云从中医老大夫手里高价购置了接骨散和热敷药材包,从来嫌苦的商总也不挑剔了,各种苦药吨吨吨往肚子里灌。   商靳沉的双腿骨折端,逐渐有原始骨痂的生长,腿部骨缝开始模糊,是很好的愈合征兆,从病床上略微坐起的那天,李阿姨简直热泪盈眶。   商凌云当即要给医院捐一幢楼,比儿子出生的那一天更加幸福。   徐舒意与商靳沉自从那次不愉快地对峙之后,又有近二十天没有交流,彼此看一眼便算打过招呼。   商靳沉的两条腿,能借助辅助工具放到地面上,尤其是左腿的小腿骨康复程度喜人,站立时能勉强承担起全身重量,虽说骨骼的强度依旧很弱,对于遭受巨大创痛的人来说,已经是质一般的飞跃。   徐舒意替商靳沉量身打造的康复计划做得周全详尽,递给小张后,朝商凌云道,“三少爷的初期康复已经达到预期,医院原本只准病患住二十几天的,他伤得不轻,现在也已经住了近两个月。”   公共资源也不能长时间占用。   徐舒意说,“可以接三少爷回家调养了,至于他右腿外侧的支架,只要骨缝对接的部位没有发生错位,四个月可以来医院手术拆除,钢板则需要半年后。”   除此之外。   “三少爷每天要都来康复理疗室做训练,我还是他的主治医师,商叔叔您请放心。”   商凌云委实太感谢他了,握起双手感谢道,“小意啊,你替小三子操了不少心,他能顺利渡过这两个月的折磨,幸亏你了。”   李阿姨和小张开始兴高采烈地替商靳沉收拾用品。   半天不吭声的商靳沉突然道,“爸,你们能不能稍微出去一下,我有点事想跟徐医生沟通一下。” 第34章   所有人都从病房离去, 仅剩下两人彼此冷冷对望。   徐舒意尚未问出任何话。   商靳沉从病床抽屉里摸出古董烟夹,两根手指熟稔地夹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在主治医生面前抽烟, 挑衅程度堪比囚犯在狱警面前抡起撬棍一样嚣张。   不过这就是商靳沉,假如他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那他便会是另外的一个谁。   随紧接着, 商靳沉拿出两张白纸条。   徐舒意一眼看出,那是当初的两张欠条。   商靳沉五指把玩着打火机, 蓦得当着面,将欠条点了火,对着烟轻慢地一吸。   近两个月没有碰过这玩意了,虽说烟瘾不大,不过人在遭受痛苦与磨难的时候, 所有泛泛的喜好都会急速变成非他不可的执念。   商靳沉潇洒地吐着烟,朝徐舒意道, “放心吧,这点烟量,还不至于触动报警装置。”   他看到徐舒意根本没看欠条,而是抬眼瞧消防报警。   徐舒意说,“五十万的房款我已经还给商叔叔了。”   商靳沉摁了烟,熄了火,笑得十分邪性,总归有种猛兽归山的得意。   “那你岂不是白陪了我几天?”   他不是找事,而是故意制造事端。   “徐舒意,你喜欢我吗?”   徐舒意愣怔一下, 他以为商三耀武扬威的模样,大概是想借助身体康复, 跟他之前的冷眼相待,讨个说法。   徐舒意道,“不喜欢。”   商靳沉被烟呛了一下,仅是一小小下,其实他内心大概推想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但亲耳听见又会是另外一种感受。   “那我想诚聘你做我一个人的理疗师,这不我马上得出院了,再请任何一个合心的人在老宅里管我,短期也难找。”   “我劝你还是另请高明,”徐舒意双手揣进兜里,在暗处不停摆动指骨,发出咯咯叭叭的声响。   “我有自己的工作岗位,而且单位明令禁止不能在外兼职。”   “那我不支付你钱不就行了。”   商靳沉坐得有点不舒服,后腰仿佛缀了两块巨石,单手撑住病床一旁的栏杆,很勉强地仰身往下躺。   徐舒意不能不管他,走过去帮忙抬了腿。   商靳沉叫他别碰自己,爆出满头满身的冷汗,忍住痛道。   “我支付你的是我的承诺,假如我能在你的协助下,双腿最大程度得康复,能跑能跳。”   “我,商靳沉,此生绝对不再纠缠你徐舒意。”   我彻底放你自由。   徐舒意似乎打了个寒颤,任何微动作都难逃商靳沉的眼睛。   商靳沉说,“你也可以再继续思考,时间还早,反正我的案子警方正在调查,家里由李阿姨帮忙,公司我老爹说了算。”   “我也算是替这个家尽力了,”商靳沉调整好平躺的姿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他现在依旧很疼。   但是比起之前像根枯木似的,总归是好了很多。宛如一场死局的棋,换个角度思考总能绝境逢生。   徐舒意问,“我每天晚上六点钟回家。”   商靳沉:“小张也会全程陪伴我,我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充分。”   徐舒意道,“需要我搬回老宅的话......”   这个人如此急于摆脱我。   商靳沉露出虚伪的笑,“你继续住在新买的房子里,只要你肯答应,我这边完全可以搞定。”   听意思,商靳沉还是打算要跟他朝夕相对。   徐舒意总觉得这是个陷阱,商靳沉的脑子堪比九转大肠,跟他比智力的对手全部变成落败。   但也有一点,商靳沉从不言而无信。   作为企业管理者,这一点他不可能张口抵赖。   商靳沉主动说,“不放心的话可以签合同。”   徐舒意道,“如果你真的想玩弄我,我从来也没有赢过你,不是吗?”   第二天,徐舒意早起上班,平常总不见住在同一层的邻居,可能跟他早班晚归的职业有关。   今天,他的邻居纷纷大敞屋门,仿佛举办某种欢迎仪式,连屋子里都搬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承重墙了。   徐舒意愈发觉得诡谲。   直到一周后,新邻居正式搬了进来。   商靳沉坐着全新款智能驱动轮椅,半躺在皮质的座椅中央,小张站在他后面,摇手跟徐医生打招呼。   商靳沉也没起身跟徐医生点头示意,手指灵活地操纵方向杆。   这轮椅是从国外重金购置来的,哪怕全身只有三根手指能动,也完全是够用的。   商靳沉招了招手。   小张立刻将手里提的保温盒递给发怔的徐舒意,“这是李阿姨让我捎带给你的灌汤蟹黄包和鱼皮馄饨,你趁热吃。”   眼神扫了商靳沉的后脑勺一眼。   又想起了一句,积极主动道,“徐医生,你晚上早点回来哦,我们等你吃晚饭。” 第35章   徐舒意顺利完成一天的工作, 拖着略带疲惫的身躯回家,电动车停靠在小区车棚的外侧,毕竟回来的晚, 好地方全部让别人占尽了。   每天骑电动车的坏处是要充电,因为距离近, 所以是三天一次。   电动车的电瓶差不多十斤重, 徐舒意提着与大半袋白面似的重物,粗喘着气息往楼上走。   身为医生每天忙于救治病患, 能用在自己健康上的时间反倒少之又少。   徐舒意将手里的电瓶放下后,猛地一起腰,后腰传递来一阵前所未有的钝痛。   (⊙o⊙)…   腰肌劳损带来的伤害平常并不容易显现,可是会像堆积的雪花,因为一丁点的动静引发雪崩。   徐舒意单手趴在门框旁, 不停地摁动后腰针扎似的疼痛。   想他才26岁啊,这腰还没怎么用, 不能说废就废了。   说来也巧。   他才刚在门口站定一分钟不到,隔壁的房门倏然拉开,轻微的声响惊动到了医生敏感的神经,快速调整姿势,忍痛做出需要掏钥匙的假动作。   小张正从屋内走出来,看见他双眼放射金光,连忙道,“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才还叨念徐医生您应该下班了,准备来门口接你呢。”   徐舒意表现出了一点茫然。   小张提醒说, “吃晚饭啊,商总预定好的养生晚膳, 早晨不是专门打过招呼的?”   哦。   徐舒意反问,“不是说李阿姨做的吗?”早晨的早点很好吃,吃完后他连保温桶都洗干净了,不过今天委实太忙,忘在办公室的柜子里了。   小张怪机灵的,灵活应对道,“那是我记糊涂了,总之饭菜刚摆盘,香喷喷的。”露出一脸渴望快点能品尝到的表情。   徐舒意说,那等一下。   小张瞧见他的脚底下摆放着电瓶,连声道我来我来,帮着给徐舒意提进屋里,再找到充电器充上电,迫不及待地地请人去隔壁。   徐舒意确实不好拒绝对方的热情。   跟着去之后,发现商靳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多半是动用了万恶的超能力,将两个60平米的小型房全部购置,中间打通一扇门,屋内全部精装修,家具多数以纯黑为主,屋子虽破旧,贵在设计到位,尽显简洁肃静。   与商家祖宅的装饰风格截然不同。   一间房用来居住,另外一间房内摆放一些辅助型器械,生活与治疗平均分开,井然有序。   徐舒意的房子里还没收拾,尚子漠推荐的设计师被他婉拒了,里面白墙白地,住惯了好像也不会觉得寒颤,反倒有时可以撒一点小懒,困了直接倒头睡在沙发里。   商靳沉的身体勉强坐直,已经开始动筷子吃饭,也不是他没礼貌,再不赶紧吃两口,就得立刻躺平松弛腰部,所以他得争分夺秒。   徐舒意上桌,小张帮他盛饭,弄得徐医生客客气气地接了碗筷。   小张俨然扮演起这个临时小家庭的管理者,热情地仿佛大家都是一家人似的,招呼徐舒意吃菜。   商靳沉道,“食不言寝不语,徐医生自己知道该吃什么。”   弄得小张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饭都热了三次了,不就是在等着徐医生吃的意思?   霸总的心,海底的针。   小张匆忙扒拉两口饭菜,突然说,“商总,我以后的几个月都要与您同住,直到您能顺利的走起来,所以今晚能不能跟您这边告个假,我女朋友最近有点闹得厉害,我想带她去看一场电影。”   商靳沉垂着眼,“我也没把你全部买下来,差不多就回来。”   小张这孩子居然不觉得过分,对商靳沉的冷言冷语习以为常,甚至两天不听浑身都不对劲了,点头道,“那是那是,您晚上还需要按摩,擦身,上厕所......”   商靳沉咳嗽了一声。   小张直接拿起碗筷,放进厨房的水池内,朝徐舒意道,“你们吃完饭撂下就行,等我回来洗掉就可以了。”   徐舒意怎么好意思叫他跟女朋友温存回来,还得处理家务事,等商靳沉吃完最后一口,他便起身收拾碗筷。   商靳沉止住他道,“没听小张说吗?”   徐舒意并没有服从他的命令,而是起身径自将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商靳沉躺进智能轮椅,欣赏着徐舒意在灶台前面忙忙碌碌。   没穿白袍的徐医生——不,应该叫徐舒意,那个浑身上下冰冷且恬淡的漂亮男性,商靳沉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之前在祖宅的后厨,只要他下班回家,总能看见某人乖顺地往餐桌上端菜,轻声唤他三少爷,吃饭了。   其实有些感触并不需要轰轰烈烈,香槟玫瑰很好,钻戒名表很好。   他和徐舒意之间平平淡淡的,居然也很好。   商靳沉不得不承认,他与徐舒意相识于每日三餐,风轻云淡的日常生活,反倒是那些过于奢靡繁华的并不怎么合适了。   商靳沉道,“你的手指不嫌油腻吗?”   洗碗池的水声颇大,遮蔽了余下的杂音,徐舒意感觉对方在说话,出于礼貌,关掉水龙头的阀门看他,“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商靳沉笑了,“我第一次发现,你真是个认真到严苛的人,连刷碗都需要这么用力的吗?”   抬手示意,“那边还有洗碗机,扔进那里面就行了。”   徐舒意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太讲究?之前在商家,有一次后厨雇佣洗的螃蟹带了一点土,直接把人开除的恶劣家伙究竟是谁啊?   徐舒意说,“我有点轻微洁癖。”   我知道。   商靳沉说,“那你慢慢洗。”眼神在徐舒意露出的两节小臂间来回盘缠。   徐舒意甩甩手中的水珠,“吃水果吗?”   商靳沉问,“你刀工那么好,能削出花儿来吗?”   徐舒意沉默一阵,从厨房提出一柄尖长的细刀,刀尖寒光闪烁,称得他那淡漠的五官莹白如雪。   商靳沉道,“别别别,还是我来吧,”呵呵笑了几声,“徐医生您是不是每次拿着刀,就开启工作模式?我这主要是一想到你拿刀对我的双腿做过什么,这大腿小腿一起突突的跳着疼,好像这两条腿对你感情特别深厚。”   主动拿起一颗蛇果,削了起来。   徐舒意只好将手里的细刀放回刀架,问道,“今天我想用针灸和热敷相结合的方法,帮你把两条腿的经络疏通一下。”   商靳沉专心削皮,眨眼在盘子里弄出五六只苹果小兔子。   “我今天已经让小张按摩过了。”言下之意是徐舒意今天可以暂时不必出手。   徐医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文件传输助手,里面有他每天晚上针对商靳沉的情况,详细制作的计划。   针灸热敷,外加电针等方法最适合他这种刚能站起来的时期。   徐舒意说,事不宜迟,要商靳沉驾驶轮椅到理疗床边。   商靳沉单手托起苹果味小兔兔道,“你看,我削的好不好?赏个面子尝尝呗。”   徐舒意的后腰痛感加强,平常也就算了,今晚实在不想多浪费之间,直接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商靳沉一愣,条件反射反驳说,“肯定是以治病为主,难道你以为,我是打算利用这几个月的机会,跟你谈恋爱?”   霎时,商靳沉看见某人的脸变得绯红,而后由红转白,白里透青。   暗叫不好。   徐舒意果然在语言对峙上吃瘪后,会产生不可忤逆的小情绪,冷漠无情道,“现在,立刻,脱了裤子躺上床去!”   如果两人真的在热恋期,被老婆命令脱裤子,商三也未尝不会立刻雀跃。   然而,两人打从心底都决定,要结束这种不伦不类的纠缠关系。   商靳沉不情愿地驾驶着轮椅靠近理疗床,“能不能.......”   “不能!”   徐舒意跟小张提前列出清单,需要的器材器械全部由商总倾情赞助。   他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次性银针针包,不容拒绝地吩咐商靳沉服从医嘱。   商靳沉的右腿打着外部固定支架,其实根本没办法穿裤子,一直穿着浴袍遮盖住腿部,再用羊绒毛毯遮着保暖。   抓住理疗床的扶手,用出双臂力量带动上半身坐上去,已经疼得要当场表演哥斯拉毁灭芝加哥。   徐舒意过去帮他搬腿。   商靳沉疼到黑脸,“不用,别碰我。”   反正谁都能帮,徐舒意就是不行。   也不知他哪来的自尊心作祟,双手硬搬起大腿,像丢货物一般要将两条又长又废的烂肉丢上去。   直接被一双精致漂亮的玉手牵住脚腕,得到冷冷一声警告,“瞎逞强。”   徐舒意小心翼翼抱起他的两条腿,顺利地摆在理疗床上。   这举动无疑触犯商靳沉的底线,钻心的疼从下肢袭来,让他快要破口大骂。   反正谁都能搬,偏偏就是徐舒意不行!不行!   他无意识的一挣,害得徐舒意的腰背猛地一疼,踉跄一步往前趴在商靳沉的身侧,一头快撞在商三的胯间。   幸亏两个人反应都快。   商靳沉托住徐舒意发烫的脸,蓦得结舌道,“别......别撞坏了。”   好疼。   徐医生的腰拧得更厉害,冲商靳沉恼道,“你做什么,松手!”   商靳沉冥冥中感觉到一股气息扑打在关键部位,从他的角度来看,徐医生的头正在双手的抓握间不停摆动。   尴尬。   商靳沉道,“别压断了,我是说你别压断了......我的腿。”   徐舒意打开他的手,满头柔顺的发丝乱飘,一副面红耳胀的表情,连冷媚的双眸间也盈出一点淡淡的雾气。   这个更不好了。   商靳沉迫不及待扯了扯大敞的浴袍,盖住内裤露出的部分。   一瞧徐舒意半晌不说话,蹙眉捂着腰。   不由问道,“你腰扭了?”   还不是怪你!   徐舒意既叹气又抽疼,最终自行偃旗息鼓道,“今晚算了,我扶你起来,我先回去了。”   手腕被一股巨力擒拿,猛地一带,又重新扑进某人的怀里。   商靳沉的嘴唇贴着他的发旋,似乎是被挠痒了,喷吐的火热气流自带轻笑,手上的气力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大到惊人。   不禁搂着人提议道,“我给你揉揉,我手有劲。” 第36章   徐舒意含首趴在商靳沉的怀里, 他也并非一两次被对方抱过,只是如今两人都表明对对方没有兴趣,意外的肢体接触也不会带来不一样的地方。   ……   徐舒意如此跟自己说, 双手推拒道,“不用, 我自己……”   商靳沉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腰脊, 沉而有力地按摩着,徐舒意被他摁得发了疼, 舒服是舒服的,比自己反手舒缓腰部酸软倒是有用,不由自主烫了脸,却说不出话。   商靳沉瞧他的微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之前两人的对峙冷战似乎有所缓和, 不由笑道:“我这双手闲也是闲的,给我的主治医师做点贡献, 又不是送你贿赂红包,你躺平就行了。”   徐舒意的身体自带一种极其清冷的味道,平常被消毒水遮掩,但认真闻总能闻得到。   商靳沉最近闲来无事,买了点按摩的书,久病成医,自己掌握点技巧总比依靠别人更来得可靠。   只是他这技术还没用在自己身上,倒是先给某人献了殷勤,最主要的是对方受用后,肯定不会领他这份情。   做了好人好事, 从来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不知是他活该, 还是徐舒意太死心眼。   商靳沉不由狠狠捏他道,“医院的伙食太差了,我住院尝过一次,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咽的下去。”   若不然能瘦成这样?   徐舒意还在脑海的词语库里苦苦搜索,如何一击必中的话。   商靳沉突然拍拍他的屁股,“那个......我需要解个手,你先回自己房间一趟,过五分钟再来。”   徐舒意有话了,“小张不在,我帮你。”   “不行,你走。”   商靳沉刚温柔几分钟的言辞立刻变得严肃不耐,“我最不想你看到。”   看到......神马?   商靳沉噗嗤笑道,捏了一把徐舒意的下巴,“不是那个意思,别把我想歪了。”   他有他的自尊心,唯独不想让徐舒意看见他连解手都需要人帮的悲惨。   商靳沉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去吧。”   徐舒意从理疗台起来,后背的衣服被弄得发皱,但他并没有走的打算。   假如小张在,他会扭头走开。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医生是不会抛弃自己的病患的。   徐舒意径自走到卫生间,将夜壶拿过来。   商靳沉缓慢地从理疗台上死撑着坐起来,他最近的情绪跌宕起伏很厉害,双腿不疼的时候尚可忍住,只要动起来扯到痛处,整个人会瞬间处于理性的边界。   当他看到徐舒意拿着夜壶,脸色即刻呈现出阴郁的晦暗,冷嘲热讽道,“就这么想看我出糗?”   商靳沉的脑速又蓦得跳跃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更是炸毛说,“徐医生还真是医者仁心,亲力亲为,在你手下的三十几个病患都被您这样悉心照料过了?年底的时候徐医生的锦旗应该也收了不少吧?”   人一般头疼脑热四肢无力的时候最是敏感的,但是当身体的痛感加剧后,人的思维很容易被局限,看见什么都会心怀警惕,特别容易充满悲观思维。   商靳沉的情况便是如此,悲喜交加,来回波动,小张虽然人活泼,不为人知的地方肯定也没少挨骂。   徐舒意才没理睬他突然的变脸,将夜壶放好,直接将商靳沉的手臂抬在肩膀,单手扶腰给他力量。   淡道,“如果真的讨厌,就推倒我,或者打我一拳泄恨。”   商靳沉原本急火攻心的,一听此话,只能将恼怒按压,转为气鼓鼓的不满,“你明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的。   商靳沉只得借助徐舒意提供的支撑,将左腿先踩稳在地面。   他的左腿是小腿骨断裂,情况比右腿好很多,虽然剧烈的疼痛瞬间令商靳沉浑身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连俊美的面孔都抽搐到变形。   勉强是站住了。   徐舒意用空手帮他拿好夜壶,对准位置。   商靳沉反倒犹豫得很,连嘴内侧都快咬破了,口腔内充斥一股咸腥的血味,黑眸扫射着身旁毫无反应的某人。   “我这样没用,连生活最基本的能力都丧失一半,像个废物一样的,你能不能稍微离开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他很快就能恢复成他自己。   恢复成那个一派潇洒,玉树临风的商靳沉。   好吧。   他承认了。   商靳沉可以受挫,可以吃痛,可以丢脸,甚至在陌生人的帮助下暴露隐.私。   唯独徐舒意不行。   他在徐舒意的面前必须是完美的,挑剔的,一副极其能靠得住的、绝对不可撼动的模样。   徐舒意倒是无所谓说,“用我帮你拿出来吗?”   在医生眼里,任何东西不都是个器.官   商靳沉的脸第一次发胀发红,硬忍了好久,再不弄搞不好要更加丢人。   掀开浴袍,露出医生眼里毫无所谓的玩意儿,飞快地解了个手。   徐舒意才没有真的能风轻云淡到没有一丝尴尬的地步,眼睛一直飘移其他方向。   商靳沉结束后,徐舒意又说,“你用纸擦擦吗?”   商靳沉只想叫他快走开。   徐舒意将他搀扶着重新靠好理疗台的床沿,去洗手间处理干净,又忙着挤洗手液,不停揉搓着每一根手指,用大量水流清洗得发白。   而后才敢抬头看一眼梳妆镜里的自己。   好红,红得像刚染了色似的。   慌张用冷水洗一把脸,镇静了情绪,双手揣兜里从容地走出洗手间。   商靳沉已经像个乖宝宝,认真地坐在轮椅里,原本苍白的面颊突然有点不一样的色彩。   倒也有些愠怒包含其间。   “你觉得怎么样?”看到我最软弱、无力、没用的一面,现在满意了吗?   徐舒意没领悟他的意图,直接道,“挺.....挺大的,真令人嫉妒。”   商靳沉:“?”   商靳沉:“!!!!”   商靳沉:“徐舒意,你掉线了吗?过来。”   徐舒意才从恍然中醒悟,啊啊,原来不是这个意思吗?   恰好小张开门进屋,满嘴的抱歉说,“不好意思,商总,徐医生,我回来晚了,真是对不起。”   只见远远两端的人都面红耳赤,凶神恶煞的,仿佛刚经历一场恶战,不由胆战心惊问,“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徐舒意道,“你回来的恰到好处。”再不回来,他的脚趾要尴尬地挖出一套地堡,自行钻进去了。   慌张道,“对对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愚蠢的回答,越想越丢脸,直接越过发呆的小张,快速逃回自己家去了。   为了这件事,徐舒意两天没再去对面,商靳沉也没指示小张钓人过来。   每半个月商靳沉需要返回医院复查,大清早生活秘书林子善便来帮他收拾,同时总部委派出的四名保镖都换了便装,主要的作用是智能轮椅无法越过的台阶处帮着抬一下。   一行人早早去了医院,林子善挂的号是35号,也确实没办法,医院里每天待诊的人委实太多,即使是身价千亿的霸总,生病了他也得排队。   ......   其实完全不用排队的。   商靳沉他偏要走寻常路线,咱们一个区区的生活秘书也没招。   唯一的优势是商靳沉不用再开单子,直接去拍骨片就行,耗费一个多小时后再去门诊,时间拿捏得刚好。   林子善一瞧门诊挂的是徐舒意的号,一万个为什么早已迎刃而解。   这两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林秘书在海洋公主号上已经看得津津有味了。   商靳沉半躺在智能轮椅里,最近他能分出些心神在工作上,主要是双腿带来的不安定令人患得患失。   适当的工作可以缓解心灵的忐忑。   商靳沉也不管坐在候诊室里的人用什么眼神打量他。   肯定是气派的,从四周纷纷发出的仇富声能听出个大概。   商靳沉处理完一份文件,将笔电递给一旁的保镖。   一个小孩早已经像贪婪又饥饿的小兽,探头探脑地朝他张望几百次。   商靳沉不喜欢小孩,感觉全天下的孩子都是祸害,讨债的小鬼,不由问道,“看什么呢?”   小孩是手臂骨折,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张望着商靳沉的时候即好奇又兴奋,也不怎么怕人道,“叔叔,你坐得这个东西好神奇,像变形金刚一样威猛。”   商靳沉的虚荣心可不是靠小孩的一句话能满足的,“真的感觉很好吗?”   小孩努力地点头。   聪明的小孩还是蛮让人满意的。   商靳沉问,“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小孩的父母已经找到了孩子,教育他说不要乱跑,还微笑着跟商靳沉说抱歉,眼神流露出的惊慌却是不加掩饰的。   难道我是吃小孩的恶魔?   商靳沉也没太在意这段小插曲,只是坐在等候室的人多半不是断腿就是断胳膊,谁也没有更可怜谁的必要。   身边的保镖秘书都散乱在人群里,不会特别引起谁的注意。   坐在商靳沉同排,有个中年妇女正在跟旁边的人抱怨,说自己的儿子骨折花了好几万,最可气的是这间医院的医生全是吃干饭的,连个区区骨折都瞧不好,他的儿子两截手骨对接的位置不齐,手臂愈合后凸出来一块,平常连书包都提不动,搞不好要弄废了。   旁边的人问她,“哪个医生治疗的,都这样你还不告他?”   妇女道,“你告他有用吗?做手术之前都是签合同的,我早问过人了,根本不可能给你赔偿,人家只会推说我们后期没照顾好孩子,导致骨头长错位了。”   哎,真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旁人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家医院里的徐舒意大夫特别好,我家有个亲戚年初摔坏了胳膊,就是这位徐医生看诊的,人技术好又负责,我家亲戚现在调养的也好多了,这不,我老公也是倒霉摔坏了胳膊,这才专门挂了徐医生的号。”   商靳沉原本不是喜欢听人碎碎念的,若不是听见徐舒意三个字,他或许会嫌弃太吵,往开挪一段距离。   那妇女突然嘲笑极了,“徐舒意?你说的是徐舒意吗?他应该也就一般般吧。”   商靳沉轻咳一声。   那妇女继续说,“我跟你讲,其实这个徐舒意我是认识的,他......”左右转头瞧了眼四周的环境,正好看见附近的商靳沉。   商靳沉一脸冷漠,像是云端的神谪,荣华富贵,一般与他们这些人是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妇女正是之前带儿子来医院的宋阿姨,她家的儿子在后期保养里一直很不听话,完全没有遵医嘱,导致骨缝愈合困难,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遭罪。   宋阿姨跟旁边的人换个姿势,咬耳朵道,“徐舒意是孤儿,他父母双方早死了好些年了,这你绝对不知道吧?”   “他父母据说死的可惨了,看过的亲戚都恶心吐了,但是这徐医生居然看见亲生父母的尸体,毫无反应,连哭都不哭,你说他内心是不是有点问题”   对方被她讲得毛骨悚然,连声说,“徐医生挺好的,你说这些话有没有事实根据啊?”   宋阿姨心底又怨又恨正无处排解,这时候只要出现个比她更惨的人,心理上会得到无尽的平衡。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徐舒意家里亲戚起码有六个,可是哪一个都不愿收留他,知道吗?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或者惹人喜欢的小孩,为什么亲戚们都不愿收养,全部把他给赶出家门?”   “这么惨的吗?”对方打从心底觉得震撼,“可是......”   “不要可是了,”宋阿姨越说越来劲,“这个孩子之前在他大伯家住,他大伯全家可没少对他有意见,人家专门腾出来一间小杂货室给他住,他完全不知道领情,这些年当医生多挣钱啊,从来没给人家大伯提过一包烟一瓶酒。”   “凡世间的白眼狼都是这样的。”   商靳沉脸色很不好看,林子善过来请他的时候,感觉商总一副要揍人的模样,不觉主动离开远一点的距离。   商靳沉缓了缓情绪,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子善,“去套套话,问一下徐舒意怎么被亲戚赶来赶去了?”   林子善一眼瞧见倒闲话的二人,心说这样不好吧,但是商总的命令不能不服从,只好走过去先稳住宋阿姨,将人带到一旁。   商靳沉不耐烦地等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内,他的情绪简直糟糕透顶极了。   他从不知道,徐舒意居然经历了如此的一段坎坷。   当初商凌云将骨瘦如柴的徐舒意带回家,从未讲过徐舒意任何不堪的过往,只是提出让兄弟三人有一个能娶他。   商靳沉的第一感觉是,他爸老糊涂了,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个脏兮兮的小破孩子,就要当作童养媳来养。   那个时候的徐舒意贫困潦倒,但是美艳秾丽。   商靳沉对他的喜欢真的很浮于肤表,就像喜欢一个精致的花瓶一样,是他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又很倔强,叠加起来,等于越得不到越想要的本能欲望使然。   然而......   他真的真的真的,从来不知道徐舒意还经历了某些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伤害。   商靳沉有点坐不住,来回地用手指依次敲打着轮椅的扶手。   林子善十分钟后回来,感觉也是不怎么沉静,将手机录音打开递给商靳沉。   商靳沉操纵着轮椅去偏角落的地方听。   虽说阳光灿烂,室内温度热到禁不住出汗,商靳沉浑身的肌肉线条却越绷越硬,整个人沉淀在寒潭最深处,彻骨森凉。   他没料想。   在他潇潇洒洒地度过完美人生时。   徐舒意几乎被他的全部亲戚都冷遇和虐待了一遍。   商靳沉的鼻子微微有点发酸,从他妈妈去世之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值得他动容的事物存在。   林子善瞧他一脸的凶恶,止不住从身躯周遭散发出血腥气十足的恨意。   商靳沉问,“你给她钱了?”   林子善不得不说,“要不然,是听不到这样的话的。”   商靳沉的手一拍轮椅把手,遏制着气愤的火流道,“找人去警告她,再敢胡说一句,她们全家在龙城再待不下去了。”   林子善说好。   恰好叫号到了35号。   商靳沉几欲张嘴,最终忍耐下来,跟林子善说,“我今天不适合见他,随便找个人去看一下片子,先送我回去。”   徐舒意坐在门诊,半天不见人进来,结果来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头大汉,以为商靳沉嫌弃环境嘈杂。   淡淡说,“有些事还是要当着病患的面说,不然这样吧,我晚上去跟他讲。”   晚上徐舒意拿着装好骨片的袋子,敲开商靳沉的房门。   小张估计被某种低气压折磨了一整天,开门后像是看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双手合十虔诚拜道,“商总今天很不高兴,总之我好害怕啊,徐医生,你不然也躲躲?”   咳咳咳。   商靳沉充满警告的声音随后飘来。   小张连忙请徐舒意进门。   徐舒意也感觉家里不太正常。   主要是有点挥之不去的烟味,不由气道,“我就不进去了,片子显示你们商总的骨缝愈合极好,对接的部位也很直,差不多可以立刻下地狂奔二百里了。”   谁管你抽烟的问题。   抽死算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商靳沉冷冰冰地驾驶着智能轮椅过来,面色不太好,但也能看。   他说,“小张,你今晚可以放假。”   小张要激动的哭了,还是双手合十朝徐舒意拜道,“徐医生,您真是我的救命药,活菩萨!!”   徐舒意完全阻拦不住一个要奔命的人,只得无奈朝商靳沉说,“月有阴晴圆缺,你的情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稳定了?”   商靳沉听他说话,居然毫无反应,而是用一种无法形容,又极其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   而后说,“徐舒意,我好疼,你过来抱抱我行吗?” 第37章   商靳沉的话令徐舒意万没想到, 人怵在门口站了半晌,突然关上门扭头走了。   只剩下门叶闭合发出的声响。   商靳沉大概料到会是这种情形,不由捂脸自嘲地笑笑。   他太着急了, 明知道对方的性格别扭,可他也很复杂, 怀着对徐舒意的一千种不同形式的抱歉。   但其实, 商靳沉心里有百分之一认为也好。   假若当初父亲将徐舒意的悲惨身世全部抖落出来,可能他所带有的情感, 一半会夹杂着同情。   完全不会如现在这般纯粹。   正在自我开解,或者在自我反思。   他把小张今晚给解放了,结果自己反倒要留下遭殃。   谁想五分钟不到,徐舒意又擅自站了回来,小张给他的备用钥匙起了作用, 他看到商靳沉时淡淡道,“是小张拜托我来照顾你的。”   商靳沉却看出他换了身居家的衣服, 应该洗过脸,双鬓湿漉漉的紧贴在雪白的面颊。   商靳沉不无无奈,“真残忍。”   潜台词是连一个止疼的抱抱都不给的人,却能听无关紧要人的祈求,主动过来陪他度过长夜。   徐舒意则说,“我们的口头协议里,没有用身体帮助病患止疼的部分。”   商靳沉欲笑不笑,之前他一定会用并不明显地嘲弄挡回这一击,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想疼惜徐舒意,真正地疼惜这个男人。   算是作罢道, “先过来吃饭吧。”   饭后的商三有一个小时的锻炼安排。   他先平躺在史密斯架上,用双手推举不算太重的杠铃, 来锻炼常用的双臂、胸肌、以及腹肌,然而运动量不易过大,避免血流速度加快,引起创口部位充血。   一切还必须保持着小心翼翼。   徐医生帮他严格紧盯着数据。   即使如此,商靳沉还是喊了声停,平躺着用手捂住眼睛,任凭被汗水打湿的卷发沾在手背。   徐舒意连忙半跪在他身旁,认真检查着右腿的外部固定支架,保护得很周密,创口也及时清理消毒,没有渗透出组织液来。   “怎么了?很疼吗?”   商靳沉隔着手指,明显能描摹出对方关心的面孔,正因为是徐舒意在身边,才使得自己做任何痛苦的事情,突然变得愈发难以坚持。   “没事。”其实商靳沉的心底很有事,他以为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人,能够理性处理常人不能轻易解决的任何问题。   只是他又不停歇地想起手机里录下的那些话。   仰头的每一个视角里,总能看见徐舒意认真的眼神在打量自己。   那么的平静,仿佛从未生长在阴暗的角落,也从未遭受过任何缺少阳光普照的关怀。   任何人都看不出徐舒意的成长经历有多么的糟糕。   毕竟他太优秀了,包括商靳沉也一度认为,徐舒意的冷只是性格使然。   可是。   可是谁都没有更深一层去挖掘过,徐舒意的冰冷硬壳究竟由谁来创造。   商靳沉只要一瞧见徐舒意的眉眼情态,他总是会去回想,是什么令他变成一个不会喜怒哀乐的人?是怎样的苦楚使得徐舒意的情绪僵化,逐渐变成一个只会保护自己的强大战士,而只会用麻木的态度驱赶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而我在徐舒意短短的26年中,是否有7年的时间里都在加剧着他的淡漠?   只要稍微一回想,商靳沉的腿立刻抽疼得要断掉似的。   宛如用剧烈的疼痛在告诉他。   你并非无辜,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你是活该的。   他说,“抱歉,我今天的状态不好,可能完成不了你安排的任务。”   商靳沉后悔了,他急于向徐舒意求拥抱,却忘记了懊悔的情感,会因这个人的存在,一点一滴地积累,最终排山倒海地压向自身。   他真不该把徐舒意留下。   徐舒意倒是没看出他的踟蹰,摸了一把商靳沉的额头,汗涔涔的,于是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一下。   商靳沉捂住眼道,“没事,你不用管我的,我可能是状态不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徐舒意说,“不行,你都疼成这样子了,我稍微给你放松一下。”   徐舒意!   商靳沉缓慢地松开手掌,露出一条指缝,天地狭窄的空间里,有一抹清瘦的身影,快步地走又快步地来。   他拿来了干净的毛巾和温水,替商靳沉擦了身,虽然是躺在健身器械上,徐舒意手脚麻利,完全没有令人感到任何不适。   徐舒意!   随后徐舒意帮他很好得按摩两条腿变松弛的肌肉。   平常无论花费多少精力、时间、金钱堆砌起的健康身躯,短短两个多月便能摧毁成一座枯城。   徐舒意谨慎小心地揉捏着略显松垮的肌肉,鼓励他说,“以后不要抽烟,烟瘾犯了的话也得忍耐一下,你的骨头愈合趋势很好,成也萧何败萧何,不要在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   没能当面教训的话,徐舒意决定放在合适的时机说,毕竟商三少爷油盐不进、唯我独尊是众人皆知的事。   迂回的劝诫可能比较适合他。   商靳沉在疼痛中慢慢感知,他的双腿除了刀割般的撕痛之外,还有一点慢慢枯萎的僵硬。   徐舒意的手指尖簇着星星点点的凉,在荒原漠地里浇灌着细丝小雨,给饥渴的荒芜带了些许燎原般的生机。   商靳沉说,“徐医生,你能多摸我一会儿吗?我的腿感觉跟平常不一样。”   小张的手法是狂风暴雨,而徐医生的手法则是润物细无声。   他喜欢。   徐舒意专心按摩,“我在说抽烟的事,你真喜欢答非所问。”   “好,”商靳沉将脸整个转向他,“我一定把烟戒了。”   徐舒意哑然,手指甚至停了下来。   他不并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说在生病期间,不要抽烟影响病情康复。   商靳沉道,“徐医生,你的名字起得真好。”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俩好像突然转入了两个频道,连最基本的提问与回答都做不到。   徐舒意弯了弯嘴角。   商靳沉接着说,“徐舒意,徐舒意,你瞧,取掉姓的话,只剩舒意二字,带有舒展且舒适的蕴意。”   他的一番解释,倒是令徐医生不自觉产生了另外一番回想。   “这名字是我母亲给我起得,”徐舒意有点不好意思地掩饰了一下尴尬,搬来一张小矮凳坐在上面,“据说我父亲给我取得名字原本不是这个,他说他自己太过仁慈心善,一辈子吃了这四个字的苦头。”   徐舒意其实从未跟商靳沉提起过关于父母的事情,他们每次见面总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堪堪在下,猫见了耗子,老鹰见了蛇,他总是被商靳沉残酷的眼神狠狠压制,不得翻身。   哪里想象得到,两人坐在随便的一个什么地方,还能心平气和谈论某件事的情景。   “我父亲从我的祖父手里分到的家产不多,一个规模很小的机械二次加工工厂,他不想与兄弟姐妹们争夺,总认为会破坏彼此间的血脉亲情。”   徐舒意跳过商靳沉特别想听的部分,“他希望我能更加强韧,少一些优柔寡断,所以我差一点叫徐韧昊。”   徐韧昊?!!   商靳沉丢开常年维系的霸总包袱,哈哈哈狂笑几声。   他真是不敢想象,徐舒意这般的美人,假若头顶着如此阳刚的名字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一场惊艳的初遇,会变得彻头彻尾的笑场。   徐舒意原谅他的笑声,毕竟他为了分散商靳沉的注意力,令他不再关注到两条腿上,算是很尽心了。   徐舒意也忍俊不禁,“我母亲则希望我一切遂愿,不要与世纷争,也不要孤傲孑立,事随心愿,心想所成,百世无哀。”   徐舒意突然觉得说自己名字的内涵给商靳沉听,是一个极坏的主意。   他的名字寄托了父母最好的祝福,却完全没有显灵。   蓦得闭上嘴巴,低头只看着双手。   商靳沉冥冥中感觉到了,不由插嘴说,“你现在这个名字真的很好,舒意舒意,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徐舒意知道他嘴又欠了,在商靳沉的小腿轻拍一把,“你才是蛇精。”   商靳沉早防着他愠怒,猝不及防将人拉进怀里。   求抱抱的心愿今天必须得达成,若不然他心底的窟窿,疏疏得刮着寒风,谁能给他满足和温暖?   “好,我是蛇精。”商靳沉温柔的抚摸着徐舒意的后脑勺。   一辈子能缠住你,也是蛮不错的。   人都说白天提到什么,晚上就会梦见什么。   徐舒意梦见自己被一条大黑蛇紧紧缠死,那蛇也不吃自己,像是献媚,又像是渴求温暖,蛇头穿进他的睡衣,贴着锁骨吐出鲜红的信子,而蛇尾凉凉地盘缠着双腿,依恋又贪婪。   徐舒意险些喊出声,睁开眼时还紧捂着嘴。   他想起来了,商靳沉好像就是属蛇的。   而他自己是属猪的。 第38章   徐舒意手里掌握着一个病友群, 但凡在他这边接受治疗的人,有个别需求的都会加入群聊,平常他有空的话, 能在群里回复一些关于骨折和挫伤的保养小常识,针对特别护理的人群也会提出意见与建议。   群的设定是群主同意后方可入群的, 长期不发言的死号他也会清理出去。   私加他微信的病友每天也有几个人不等, 徐舒意认真看完对方发来的信息提示,才会同意进群。   不过......   当徐攸年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好友申请里, 徐舒意的脑袋还是空白了十几秒钟。   他不可能不认识这个人的,徐攸年这个名字从小一直被另外一个名称取代——大伯。   这是他大伯的名字。   徐舒意从小也不是一个心思太多的人,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亲戚,大概最佳词汇就是——抠门至极。   徐舒意原本不打算理睬对方,凭借徐攸年一家的所作所为, 也不想跟这个人再沾一点关系。   可是徐攸年发来的申请说得很清楚。   【徐舒意吗?我是大伯,家族最近在修族谱, 修到你爸爸这一脉了。】   多余的话没有说完,可能是对方表述完意思便不愿再讲了,或者是信息栏里有字数有50字的限制。   总之像一根噎人的骨碴卡在喉咙里,难上难下,硬咳出来一嗓子血,硬咽下去搞不好得开刀处理。   徐舒意思索再三,点击了加好友。   然后将手机丢在一旁,专心自己的工作。   做了一台手术下来,徐医生才想起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重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徐攸年发了一大串60s的语音信息, 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找徐舒意的目的有两个。   其一是爷爷和奶奶合葬的墓地集体需要迁移了, 徐舒意的父亲虽然去世多年,但徐舒意不能不管自己的爷爷奶奶死后的安身地。   按照徐老爷子生的三男两女,每一个都曾继承了徐家的遗产计算,起码每家要出15万来买块风水好的地方合葬两位老人。   还有就是修族谱的事情,徐舒意若想记载在徐家族谱上的话,还得再交1万元。   徐舒意听完全部的语音,感觉整片头皮紧到发麻。   十几年没见了。   他像一个被人喝完丢弃的易拉罐,在各个亲戚踢来踢去的过程中艰难地熬完了高中阶段,距今至少十几年了。   他以为徐家人早已经把他抛弃了个彻底,没料想要用钱的时候,居然还是能记起来有他这样一号人物的。   最可笑的是他的大伯,明明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托了无数层关系,才打听到他的。   也还是为了要钱。   徐舒意以指尖按摩了一阵胀疼的太阳穴,做了几个深喘,确保自己不会被气晕。   很好,商靳沉这些年把他锻炼得尤其好。   以至于无论他多么生气,都可以忍得住。   徐攸年最主要的意思是,钱要是不交的话,就是你死去爸爸的不孝,自己掂量着看吧。   直接将他逼在道德的十字架上严刑拷打。   徐舒意快速回复,【钱是谁来代收?】   大伯回复很快,【周六在聚德海鲜楼全家见个面,一起讨论后续的事宜。】   徐舒意默默记下这个地址和具体时间,再次将手机扔到一旁。   恰好黄忠虎来他门诊办公室窜门,开门便叫着,“小徐医生,你的脸怎么掉桌子上啦?”   徐舒意双手搓脸,“可能最近有点疲劳过度了。”   “疲劳还不好办吗?”黄忠虎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转动座椅,“晚上哥请你吃一顿好的,什么坏心情全部统统消失不见了。”   徐舒意心说不必了,蓦得又改口道,“黄副主任。”   “别别别别,”黄忠虎连说四声,“小徐医生你只要一喊我副主任这个名称,准没好事,说吧,是不是这个月工资花得太猛,掀不开锅,准备把哥哥那点利息钱滞后一下?”   按照徐舒意的人品,黄忠虎完全会同意的,毕竟每个月要收8000的后续款,他也挺担心徐舒意这边经济压力太大的。   徐舒意笑道,“不是这件事。”他的物欲不高,每个月三千块零花足够了。   “我之前答应的你周六养生汤,都耍赖了好几周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   黄忠虎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用手指着对方道,“我没看错你哦,小徐医生还是蛮有良心的嘛。”   黄忠虎为了应约,下班后没跟徐舒意一起走,而是冲到理发店洗个头,吹得精神爽利。   手提着水果篮才去了老房子上,直接被徐舒意在电梯口截胡,转身弄进了商靳沉临时的治疗室。   黄忠虎心里顿得一憋屈,好家伙,哪里是贴心要请旧房东吃饭,直接是为了利用咱来着。   徐舒意替两人做了简单介绍,潜台词是告诉对方,躺在理疗床上的正是之前车祸那人。   黄忠虎心底了然,与商靳沉握了个手,发现对方握手的力量很足,确实像电视新闻播报的那样,年轻有为,器宇不凡。   商靳沉这时还不知道黄忠虎的真实目的,只知道自己的双腿手术的主刀正是面前这位。   他的秘书应该跟黄忠虎意思过了。   所以他这边的意思都是虚浮的,礼节性夸赞黄医生医术高超,并且表示事后还得重谢。   徐舒意见俩人聊得不错,从消毒柜取出一包银针,递给黄忠虎道,“我还想看看师傅您的施针手法,总感觉前两次的扎针效果不明显。”   黄忠虎:啊~原来是专门叫我当白劳工啊。   商靳沉:啊~原来是拿我当小白鼠啊。   两个成熟男人心照不宣。   一个躺平任扎。   一个则对光看了商靳沉最新的骨片,调侃笑道,“小徐,你知道的,没有影像学资料提供支持,我可不敢乱扎。”   徐舒意全身心投入到效仿学习中,“不然我来施针,你帮我稍微指导一下。”   哦,那没关系。   黄忠虎道,“商总您见谅,我这徒弟还是很看重您的病情,否者也不可能请我出山。”   说话间,二十几根针前后分布在商靳沉的大腿、膝盖和脚背,每扎一下都问商靳沉,有感觉吗?   针灸其实并不很痛,但是拨筋的那几下又酸楚又揪心,还是挺难受的。   商靳沉冥冥中感受着扎针带来的酸爽,比起骨头断裂的痛苦来说,这点疼顶多算是蚂蚁啃树。   仅是微蹙眉回复,“还行。”   那黄忠虎可不客气了,一边施针,一边给徐舒意做解说,毕竟对方是有针灸基础的,稍微点拨一下即可。   他道,“你打算通过针灸来逐渐取代药物的止痛性,对于病患来讲是把双刃剑。”   “之前我有个病患,腰部扭伤,我给他扎了三天针,好家伙,直接从病床上跳地面说不疼了,好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到医院扎针了。”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其实他的扭伤并没有任何好转,恶化成T12扭转骨折,我的针灸技术令他的身体屏蔽了疼痛,疗效太好的治疗,有时候很容易掩盖病情,麻痹我们的判断。”   向商靳沉问道,“现在感觉两条腿的痛感有没有稍微减轻点?”   商靳沉对这个黄医生没什么基础认知,不好不坏的,但对方这两手非常厉害。   黄忠虎叫他动一动脚趾、脚腕、以及膝关节感受一下,商靳沉的痛感明显减轻一些,由衷赞道,“确实好多了。”   徐舒意看个大概,跟黄忠虎低声道,“我先去烧汤,这边麻烦黄哥你帮忙照顾一阵。”   商靳沉躺在理疗台上,感受着双腿降低痛感后的灵活,只是瞧徐舒意跟别的男人咬耳朵,稍微有那么亿点点不舒服。   徐舒意走后。   黄忠虎继续跟他唠嗑似的施针,同时把小张也叫来看看,说了说自己从医十几年的经验之谈,凭借那根三寸不烂之舌,简直唬得小年轻张口结舌。   他的说法与徐舒意的略有不同,商靳沉稍微听了听,发现这个人有点真才实干,不过容易混杂在吹嘘中,有点技高一筹的张狂,不似徐舒意的平稳谨慎。   黄忠虎取掉全部的针,用酒精擦拭了针孔渗出的血。   朝商靳沉提议,“商总现在应该处于骨折修复期的第三阶段初期,针灸之后应该能减轻部分痛感,在地上慢慢地练习走路了。”   商靳沉立刻脸色微变。   他现在能直立上半身坐30分钟,左腿站在地面硬撑两分钟左右。   完全没有迈开过步子。   一个人喝滚热的汤水烫到舌头,第二次会下意识只敢喝冷掉的。   同样的道理,经历过极痛的人,下意识会躲避令自己感到不舒服的动作。   小张帮忙搭腔说,“徐医生还没有同意商总下地走。”   “没事没事。”黄忠虎道,“小意他就是太谨慎了,其实你一个堂堂的总裁,是整个企业的灵魂人物,凡遇事都要一马先行冲在最前,我想商总您不可能会忌惮这一点点的疼吧?”   黄忠虎还想举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文里保尔柯察金的例子,鼓舞一下对方。   商靳沉已经缓慢地坐了起来,又在小张的帮助下,先用左腿作为支点稳住身体的全部力量。   而后从一旁取来双拐作为支撑,狠狠地换了口气,用更加饱受痛苦摧残的右腿,往前迈了一点点距离。   这完全是最为艰难的一小步了。   商靳沉原本是打算在徐舒意的鼓励下,走出这历史性、纪念性的一小步的。   结果。   他被另一个医生的絮絮叨叨惹得不耐烦极了了,自尊心作祟与身体的脆弱互相较量而已。   适时。   房门打开。   徐舒意露出半截身躯。   商靳沉的嘴角不自觉挂起一点骄傲的弯度。   看我,小意,看我!!   徐舒意扫他一眼,毕竟那一小步远远看等于没有任何变化,冲黄忠虎打个手势,意思饭做好了,过来吃吧。   匆忙地又跑回去看着灶台上的汤锅,不要熬扑锅了。   黄忠虎也一脸终于完成任务的轻松感,朝商靳沉道,“不错不错,商总您接着练习,我去隔壁吃个饭,您练得差不多也早点吃。”   跟着徐舒意消失的方向,屁颠屁颠地跑了。   原地留下小张来回打量。   “徐舒意!”   商靳沉一咬牙,硬撑住拐杖,往前准备要再迈一步,如果能跑,他得一脚踹在姓黄的屁股上。   真没想到,这姓黄的居然是奔着徐舒意来的,他怎么能没看出来?!   小张跟久了他,能感受到低气压的降临,赶紧牢牢抱住人道,“商总啊,泰山不是一天堆成的,长城不是一天磊成的,咱们还是身体要紧,每天积累一小步,日积月累跨大步嘛。”   他真的好害怕啊。   真怕商靳沉打着左腿的单拐,一蹦一蹦地朝两人后面死追过去。 第39章   周六来得很快, 徐舒意踟躇了整整三天时间,还是决定要去聚德海鲜楼走一遭,有的亲戚是斩不断理还乱的。   周六一早, 徐舒意先跟小张交代了商靳沉的事情,告知再坚持两个星期, 他腿上的支架可以安排手术拆除。   值得庆幸的是, 现在正值夏季,商靳沉每天可以只穿浴袍在室内活动, 唯一的缺陷是外部支架处理不当,会引发针孔感染,徐舒意写了一张新的药单子,叫小张及时购买。   小张捏着单子,支支吾吾问给商靳沉做外部支架摘除的主刀医生, 是不是那天那位黄医生。   摘除外置支架手术很简单,算是小手术, 徐舒意可以亲自操刀,不过他对小张问话的方式挺敏锐。   间接表示对某个人乱打听的拒绝,轻道,“商三还支付你做秘书的费用?”   小张被拆穿西洋镜,挠着头嘿嘿笑说,“没有的事,这不是商总的意思,是我自己打听一下,看看自己的苦日子还有多久能结束。”   欲盖弥彰。   若是真的在商靳沉身边混得不好,大概早拍拍屁股, 撂挑子不干了。   小张瞧徐舒意一身轻便的服装,原本便是个雌雄莫辩的俊美男人, 稍微穿点上档次的衣服,立刻焕发了全身的清冷气质,即使走在人堆里都是出挑的。   奇怪问,“徐医生,您这是去约会吗?”   徐舒意寻思,“差不多吧。”   聚德海鲜楼在整个龙城来讲,规模并不算大,徐舒意的祖辈远是外乡人,举家搬迁到龙城白手起家,主要做小型机械生意,最具规模的时候,据说在龙城财富圈里算得上占个尾巴的位置。   当然,跟商家这种老牌豪门比较,绝对是小海米级别的。   生意做到徐爷爷这一辈,已经有点摇摇欲坠的势头,再加上五个子女并不齐心协力,都怀着分家的念头,最后直接拆伙了。   这五家里生意做得最好的要数大伯徐攸年,精打细算得紧,到手的家底维系得最持久,可也是因为太过抠门,错失了很多的合作伙伴与客源,包括公司里的员工早嫌弃他逢年过节连拔根毛也抠搜,无偿加班更是压榨工厂员工的劳动力。   徐舒意在门口整理一下衣领,算是给自己鼓劲。   一口气推开雅间的门。   屋内坐着的十几个人纷纷将目光投递向他。   徐舒意瞬间缴械了,一脸的淡定换作极端不自然的木讷,潜伏在心底的哀伤在体内冲击。   十几年了。   他以为自己对这些人的冷漠目光,能保持成年人的镇定。   但他实在太看低了自己当年遭受的伤害。   “这孩子真的是老五亲生的吗?怎么父母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们家给你吃,给你住,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成天木着个脸给谁摆谱呢?你们家早欠一屁股债了,你还当自己是徐家少爷呢?”   “妈妈,弟弟什么时候能走,我不喜欢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无数冰冷的言语从耳畔呼啸而过,冲击得徐舒意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他这个小动作被二姑看到,直接笑道,“天哪,这真的是老五家的那个孩子吗?现在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大人了嘛!”   徐家二姑的声音极其刺耳,仿佛针尖捅在耳膜,细细密密地刺。   当初她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早已经随夫家姓了,再不管徐家的事情。   怎么可能认真看过自己的模样?   徐舒意稍微扶了一把门框,朝一堆密集的视线源头望去。   基本上都是徐家的姑姑伯伯,没什么小辈的在场。   只有他一个代表了父母。   大姑连忙招呼他说,“快过来坐下,小意怎么这样生分,还挺见外的嘛。”   这一位同上,自从丧礼办完之后,找了一堆借口推徐舒意出门。   徐舒意安静地走了进来,坐在空座位上。   “小意啊,我听宋姨说你不是做了医生吗?怎么看见亲戚们连个招呼都没有啊?”   说话的是大伯母。   也就是这位看似仁慈,实际上蛇蝎心肠的女人,暗地里放纵宋姨夫妻俩虐待自己。   徐舒意道,“十几年没见,我还有点不适应。”   “啊呀,小意不愧是名牌医科大学出身啊,之前见了我们连话都没有一句,现在总算是能蹦出来几个字了。”说话的二伯母也不是省油的灯。   徐舒意只感到窒息,他后悔了,不应该亲自来参加这样毫无亲情温度的家宴,并且重新沦落到成为语言攻击的中心。   他淡淡地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毕竟在这些人眼中,一介医生而已,能跟他们这些小老板同坐一桌,还是勉强不够格的。   徐攸年道一声,“好了,闲话少说吧。”   大哥一声令下,众人戏谑地闭嘴。   徐攸年算是兄弟姐妹里最有钱的,不看佛面看钱面,也得多敬大哥一点。   徐攸年长话短说道,“短信息里我其实也说得差不多了,关于咱们爹妈迁坟的事,这是大事,人都说落土为安,现在要换了地方,首先得挑好风水,开棺的时间也得在吉时,再请捡骨师,买寿材,这些事情一件都不能少,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需要六十万左右。”   二伯沉淀在一旁不吭声,二伯母则替丈夫发言道,“大哥啊,怎么这桌子上只给喝茶啊?菜呢?”   十几个人坐在圆桌四周,服务员来添过十几次茶水,唯独点了几盘凉菜做个装饰,一瞧便是徐攸年的做派。   大伯母秉持一向的高高在上,“先把你们爹妈的事情处理完,咱们再吃饭也不迟。”   二姑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你们的爹妈?大嫂您这表述有点问题吧?”   大伯母应笑道,“那我也没说错呀,难道需要移坟的,是我的爹妈?”   大家都知道她嘴坏,完全沾不到任何便宜,而且大伯家的工厂偶尔还挤出一点活分包给几家,算是赊给兄弟姐妹的一点活命钱。   就这还得讨要很多次。   徐攸年纵着老婆的无礼,直接拍桌子决定道,“十五万,每家都是这个价位,我平常那么忙,没工夫跟你们讨价还价。”   大姨面露难色,“每家十五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大哥你该知道的,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啊。”   十几个人议论纷纷,唯独没有谁问过徐舒意的意见。   徐舒意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问,“这十五万是大伯你们自己拿?还是连哥哥姐姐们都必须出?”   他这话冷幽幽的,于嘈杂的氛围中劈开一道缝隙。   徐攸年侧目,“怎么?你什么意思?”   徐舒意径自站起身道,“没什么意思,本来爷爷奶奶迁坟主要与大伯你们的关系最密切,我作为孙子辈的,不应该出跟儿女辈一样的钱。”   他实在听够了这些人虚以为蛇,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卡片上贴着密码。   当着众人的面,淡然地摆在桌面。   “我父母去世的早,他们不能尽孝道确实很可惜,作为孙子辈的,我又是这个家最小的,如果出的钱超过了哥哥姐姐,又显得我不够尊敬他们。”   “这里是两万,是我作为徐家最小的孙子,一点绵薄之力。”   徐舒意环视一眼四周的人,每一张面孔都写满愠怒,还有不可思议。   从来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可怜虫,突然怎么句句压人?   徐攸年首当其冲责难道,“你怎么说话的呢?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坐着,你一个小辈怎么连点应该有的修养都没有?!!”   一群人连忙应和着他,生怕少说徐舒意一句话。   徐舒意早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这个家是一座牢笼,是他年幼时的噩梦。   他可以逃避这噩梦。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击碎。   徐舒意面无表情道,“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毕竟......”   他的皙白的手指,化作一柄锋利的剑,指了一圈所谓的亲戚,最终落在那张银行卡上。   我与徐家的微薄的血脉联系,也就在今天画上句号了。   他说,“毕竟我父母死得早,没人把我教育的更好,难道不是吗?大伯?”   徐攸年被他话里带话的部分,讽刺到不停抽搐着嘴角。   徐舒意冲目瞪口呆的众人露了一点笑,冷冷的,不怎么有感情地转身道,“我父亲族谱的这一脉不用修了。”   反正我也不结婚,没有延续后代的打算。   就到我为止吧。   徐舒意双手揣兜,一脸平静地走出海鲜楼,背后凉飕飕的,肯定有人会在背后诋毁他的为人。   不过有什么呢?   这原本就不是在破罐子破摔,而是抽刀断水的干脆利索。   徐舒意想,没想到我也能有这样的一天。   心情忽然大好。   直到一辆商务型豪车开到路边,朝他的方向摁动了喇叭。   徐舒意原本以为是在叫其他人的,哪知贴着太阳膜的车窗缓慢降落,露出小张的脑袋,笑嘻嘻喊着,“徐医生,真是太巧了,我们刚好路过,快上车!”   跟踪我?!!   徐舒意难得的快活瞬间烟消云散,蓦得冷脸。   小张费力地打开车门,商务车内部经过特殊改造,能容放很多物品在内。   而低调奢华的车舱内,安装着一台智能驱动轮椅。   后面并排坐着三位高壮的保镖,统一黑西装戴墨镜,比明星出街派头还大。   商靳沉躺在轮椅里,说话的语气不算好,“约会的成功吗?”   徐舒意则扶着车门,“龙城好像挺大的一座城,怎么就偏偏这样巧合?”   指了指商靳沉,又指了指自己。   小张暗自吐吐舌头。   商总出卖我!!   商靳沉说,“千里姻缘一线牵。”   徐舒意冷睨他一眼,推手将豪车的门准备关上。   商靳沉道,“我裤子没穿就出来接你了,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第40章   徐舒意二话不说登上商务车, 单手掀开商靳沉遮盖腿的单子,立刻被对方死死摁住。   商三不禁嬉笑里裹挟着暗示,“这里不好吧?”   “放手, ”徐舒意扯住单子的手指分毫不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外部支架情况。”   又说, “你知道外面的细菌和病毒有多少?你的钉道创口稍微不留意的话, 会红肿,会渗出组织液, 搞不好......”   徐舒意觉察出自己的怒火,居然使得对方的嘴角开始含着张扬的笑意。   挨骂也会快乐   这不是商三,他病糊涂了。   截肢也是活该啊!   商靳沉敛住得意的笑弯,示意后排坐着的保镖关好车门,其实徐舒意独自一人走出海鲜楼的瞬间, 他大概猜到所谓的约会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朝司机嘱托道,“回去吧。”   直到车辆重新发动, 徐家的二姑夫妻两人探头探脑从海鲜楼正面的小广场窜出来,原本两人是跟在徐舒意后面一同下楼的,熟知徐舒意坐上的车子实在太豪横了,徐家二姑禁不住用手机拍照。   而后,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回包厢。   大伯母立刻改了面色,尖酸嘲讽说,“咦,刚才是谁说,徐舒意只出2万元,自己家条件不好, 肯定拿不出钱来,摔门走的?”   二姑连连笑道, “是我不假,不过我也是实事求是嘛。”   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丈夫道,“都怪他没用,厂子里的订单搞砸了两次,光是损失我们都赔了七八万呢。”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二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界面递给徐攸年道,“大哥,你看这车牌号龙A77777,这号码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吧?”   徐攸年懒得理她,“怎么了,出去转了一圈,居然搭上什么能让你飞黄腾达的大人物”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二姑找个位置坐下,除了她们一家,其余的二伯、大姑两家人已经陆续离开了。   这桌饭并未谈拢,只要提钱的事情,肯定是会激化矛盾,不欢而散再所难免。   徐攸年一家没有走,是因为桌上的菜不能浪费。   二姑道,“我刚才看见徐舒意那个臭小子,正是搭着这辆车走的。”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徐攸年手里的筷子并未停止,拣一口菜大嚼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大哥你难道非得让我说破?”二姑气呼呼道,“徐舒意肯定是傍上大款了呀!”   “你也不想想,这个臭小子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跟咱们联系过,你知道学医有多贵吗?就算他一天打十份工,学医的人有多累,哪有时间勤工俭学?”   “何况,你看见刚才那小子的嘴脸了吗?之前可怜兮兮的像只小狗模样,还不是大哥你见他实在没人要,才捡回去的?”   “他感恩过你和大嫂的养育之恩了吗?”   一旁的大伯母横插一嘴,“他不把晦气传染给我们家都不错了,谁敢指望他还记得吃过我们家的饭?”   二姑获得应和,变本加厉道,“你看他刚才多嚣张,一副与老徐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你说他没被人包养?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徐攸年说,“你讲得有道理,不过能被什么金主养了,也是他的本事,再说这件事多脏啊,你还傻乎乎地往脏水里跳。”   “怎么?你想徐舒意能把他的金主介绍给你认识?”   越说越生气,“你们现在哪里还敬重我这个大哥?一谈起钱的事情纷纷说没钱,那是为了我着想吗?棺材里躺着的人只生了我一个?你们都不给钱,是指望我自掏腰包来安置咱们爹妈?那当初生你们做什么?!”   二姑碰了一鼻子灰,气道,“跟你说不清楚,既然谈不拢就别谈了,你是这个家的长子,连你都不主持公道的话,咱爹妈的尸骨随便撂哪个山头算了,反正他们变鬼的话,第一个来找你!”   “你怎么说话的呢!!”大伯母气得摔筷子,直到对方扯住老公走了,她才将气发给丈夫听,“嫁给你们徐家真是倒霉死了!都是点什么破烂亲戚!!”   徐攸年继续吃他的菜,“你又不是才认识,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大伯母气得急赤白脸的,直接起身提起挎包,头也不回地走开。   徐攸年掏出手机,找了一遍朋友圈,选择一个用户发了信息问,“于总,劳烦您帮忙看看,龙A77777这个车牌号是个什么来头?”   .   商靳沉的外置支架安装的时间到了,为了不影响他顺利站立走路,徐舒意建议在骨缝愈合情况特别好的前提下,可以安排手术拆除支架。   这次的手术难度不大,徐舒意原本可以自己上的,为了避嫌最终还是交由黄忠虎来。   黄忠虎一瞧是老熟人,跟商靳沉不自觉地闲聊。   商靳沉差不多给了他的薄面,没有把心底的龃龉摆到明面,即使百分之百确认对方差不多是情敌之一,也没太将对方当作一回事。   车祸给商靳沉浑身上下造成的疤痕有十几条之多。   腿部外侧支架取掉的之后,只要等钉道创口完全愈合,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商三叱咤风云几载,挣的钱多到不计其数,斗败的敌人也无须赘述,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能重新泡进浴缸,能穿裤子而兴高采烈。   徐舒意每隔三天晚上来给他扎一次针,专门跟黄忠虎学来的手艺,适当地止痛。   商靳沉再不用穿单薄的浴衣,能套上睡衣睡裤也令他感官新奇。   他趁徐舒意专心在下半肢扎针的空档,轻笑道,“老实说,两个月前,我其实动过要截肢的念头,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感觉毫无期望,只想快点摆脱那种命运无法被自己操纵的感受。”   晃眼进入盛夏,屋子里的空调不能长时间低温工作,避免令商靳沉的双腿落下病根,屋内的温度还是挺热的,即使傍晚时分,暑气也难以消减似的在头顶盘旋。   商靳沉侧眸,便顺利看见徐舒意微微咬着红软的嘴唇,他的目光总是清清冷冷的投射着光彩,仿佛剔透的镜面浮起霜花般的冰凌。   商靳沉的手不禁去碰触对方的耳侧,鬓角湿润润的,手指一沾便感到一些湿凉的滑腻。   徐舒意被吓了一跳,蹙眉瞪他,“别闹,当心扎错针。”   商三说好要戒烟的,只能忍住,假如此刻有人愿意给他第一支烟,他的手指便可以轻捻着烟蒂,消解部分总想去碰触某人的邪念。   “你流汗了。”   徐舒意穿着半袖,两条手臂微微带着肌肉,但因为肤色极白的原因,直接可以忽略他浑身那些偏清俊的部分,只关注他勾人的部分。   “我又不是机器人。”徐舒意将扎好的针连通上针灸治疗仪,调整微弱电流,帮助银针更好地刺激穴位。   商靳沉蓦得拉住他的手腕,“辛苦你了。”又补充,“徐医生对每位患者都如此尽心尽力,等我病好之后,一定给你送一面最大的锦旗。”   徐舒意想起商凌云之前要给医院捐楼的话,止不住出手阻止,“千万不要,我没地方挂。”   任凭怎么抽手腕,都无法从某人的掌心挣脱。   徐舒意无奈道,“我渴了。”   商靳沉才肯放开,由着徐舒意自己先喝足水,给他拿来一个带吸管的水杯。   商靳沉侧着头喝水,觉得水味莫名是甜味的,不觉喝光了整个水杯。   徐舒意被他若有似无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寻思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顺利让小张来代替自己。   商靳沉吐开嘴里的吸管,突然骄傲地说,“我昨天站起来了。”   “嗯。”徐舒意又不是没见过他站起来的模样。   若要形容的话,傲慢的商靳沉如今连站起来都费劲,其实挺心酸的。   商靳沉邀功似的道,“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我能简单地走三步。”   徐舒意倒是没想到。   商靳沉腿上的银针拔掉后,凭借挂在房顶的挂钩和床侧的护栏,挣着身坐直说,“我走给你看一眼,你用专业角度帮我瞧瞧,我两条腿是不是一样的长度。”   徐舒意将用过的银针装进垃圾包,扔掉后又去清洁双手。   他背对着商靳沉,双手的泡沫不停在水池内冲洗。   商靳沉已经拄着双拐,颤巍巍站在理疗床边,满头大汗说,“一步。”   徐舒意擦干净双手,赶忙迎上去道,“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万一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商靳沉在双拐的支撑下,痛苦地迈出第二步,两条腿灌注了铅水似的,又沉又疼,咬牙切齿恨道,“我现在真tm的理解小美人鱼的感受,踩在刀尖上走路的感觉,真是太tm的......第三步......”   商靳沉笔直地走向徐舒意停下的方向,其实用走来形容并不形象,应该说在平坦的地板间蹭了三步。   很小很小的三步。   “徐医生,你看我怎么样?!”   商靳沉热汗淋漓,瞠目欲裂,宛如襁褓中的婴孩第一次学会走路,在不摔倒的前提下勉强维持着平衡。   商靳沉丢开手中的两支拐杖,伸展开双臂预备给徐舒意一个拥抱。   当他的手臂慢慢合向对方的肩膀时。   徐舒意猝不及防往后挪开一步。   直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半米。   徐舒意紧盯着他的走路姿势,似有研究说,“慢慢再走一步。”   三步已经是他锻炼半个月的成果啊啊啊啊!   商靳沉咬牙切齿,努力寻找着身躯的平衡,双腿的感知,脚底的触觉。   最终,走出第四步。   徐舒意在他迈出第四步的同时,自己也往前又迈出一步,牢牢地抱住商三摇晃的身躯,像是无情之后的一点带甜头的鼓励。   欲扬先抑嘛。   徐舒意说,“走三步不是你的上限,商三,好好加油,你会很快恢复进步。”   知道对方又在变着花样鼓励自己,只可惜这样的鼓励从来与情爱无关。   只是医生对患者的打气。   商靳沉摇晃的身躯险些将徐舒意撞翻,两条腿因为多走了一点而备受剧痛折磨。   可他不管。   他一口吻住徐舒意的耳畔,将脸深埋在对方湿润的头发与肩窝中央,也像个耍赖的婴孩,又像是贪婪地将自己的汗珠与对方融合,“害我多走一步,我要鼓励。” 第41章   尝试过在手术台上扛起190大高个子的粗壮大腿, 抡起电钻往骨头里钻screws,都没有商靳沉压在肩膀上的分量足。   徐舒意极快便气喘吁吁说,“商三你又不缺什么, 你想要的鼓励,不是我能给得了的。”   商靳沉则道, “不是什么太难的鼓励, 你安静等我一分钟就好。”   徐舒意的眼珠在眼眶中微微摇曳,蓦得变成个木偶似的人纹丝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收敛到无声无觉的地步。   商靳沉搂着他,在他肩窝噗嗤低笑,吹出的气流痒痒的,弄得徐舒意从心底不禁涌出一丝异样,从接触到唇息的部位便烫了起来。   商靳沉的手臂紧紧揽着他的后腰, 宛若长满吸盘的八爪鱼,将对方浑身的冷意变成热汗。   他贴着徐舒意的脖子说, “我又不是第一次抱你,现在这样瑟瑟发抖,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   徐舒意在他怀里无法缓转,也无法保持冷漠,这世间原本没有事事的绝对,他也不是对谁都能保持不变的淡漠。   总会对某个东西,或某个人产生一点微乎其微的不同。   徐舒意道,“我从没被人抱着超过一分钟,有点不习惯。”   “胡说,”人常说心闲长头发, 商总抛开诺达的繁杂事务后,安心养病, 没料想骨头长得很好,连剪短的头发也长得飞快,半长的蜷曲黑发缠在徐舒意耳侧,又麻又痒的,跟主人的气息一样善于作怪。   “胡说,”商靳沉笃定,“你的父母总这样抱过你吧?”   ......   徐舒意反驳,“......”   你怎么能跟我的家人相提并论呢?   我们什么都不是啊。   曾经有一次机会,我们可以成为亲人,但是这样的机会全然破碎了,我做不了你的继弟,你也做不了我的朋友。   徐舒意忽然哀哀地想,能将我们暂且维系起来的,也不过是你的病情而已。   当你的腿好了以后,你还是会变成你,你身边还是会鲜花环伺,美人簇拥,在双腿没有限制你行动的天地,你依旧会奋不顾身地投入进花花世界里。   病人总是会离开自己的医生,抽回所有的依赖与眷恋。   我们还是会回到不对等的两端。   徐舒意简直不敢深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胆小,只要一想到商靳沉这三个字,便会产生极多的不稳定想法。   归根究底。   他在商靳沉的面前会无措,会自卑,会驻足不前,会犹豫徘徊。   这都是商靳沉几年时间里赏赐给他的,他必须得好好接受着。   徐舒意的门诊一般定在周二早晨,其余时间专家号排得比较多。   一大清早等候室便人满为患,导医台的小护士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探个头进门朝他抱怨,“最近的病患好像更多了,难道是穿得少了更容易发生骨折?”   徐舒意冲她一笑,示意,“我这边总体还好,专家号的那几天人才更多,有的连号都抢不上。”   “徐医生,你可别这样讲,”小姑娘人美心善,“你只是还没评上副高,实际上早已是科里公认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了。”   “在这里妖言迷惑谁呢,小丫头片子,”只闻其声,便见其人,黄忠虎在小姑娘脑壳子上弹了一手指,“还敢在门诊聊天,也不怕被等在外面的病患们拍照,告你们俩带薪摸鱼的?”   小护士吐吐舌头,才不怕他,“黄副主任你不也成天晃来晃去的嘛!还好意思说别人闲聊!”语毕拧腰跑了。   黄忠虎大咧咧走进徐舒意的门诊室,徐舒意操作电脑叫号。   还没找个地方坐下,黄忠虎像是发现新大陆,指了一下徐舒意的脖颈侧,“怎么贴了一块胶布?遮羞啊!”   徐舒意才最是尴尬,昨天商靳沉在他脖子上贴了一分钟,可能他脖子肤色太白了,居然留下一块浅淡的红痕。   商靳沉发誓他什么都没做过。   徐舒意也确实没有被吸吮的感觉。   但确实是红了一块,为了避免引发猜想,暂时用胶布贴住点。   不禁解释道,“蚊子叮的包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的。”   黄忠虎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不过病患进来了,也不方便他问长问短的,只好坐在一旁帮忙看了一阵。   等第一个病患出门,黄忠虎问,“小徐医生,我的第二顿养生汤什么时候到位啊?”   徐舒意的手指摆放在键盘上,思考了半晌说,“最近太忙了。”   黄忠虎往座椅椅背一靠,“这可不能惯你啊,马上成老赖了可不好,而且,”夸张地抚摸腹部,“我的五脏六腑都被你给喂馋了,怎么办?”   徐舒意连忙抱歉,黄忠虎摁住他说,“别动,别激动,先给病人瞧病,今晚咱们约个饭再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他潇潇洒洒地走了,倒是徐舒意把事情记挂心头,最近他时常忙于商靳沉的病情,顾此失彼,没能依照之前的约定完成,确实蛮对不住黄忠虎的。   徐舒意准备晚上请他吃顿贵的。   每天下班前,他都会很自然地检查一遍手机信息,以防有病患找他的信息遗漏。   在信息出现红色圆圈的部分,最后一位居然是徐攸年,照例是一串语音。   徐舒意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居然没有拉黑他吗?   点击头像信息后,将徐攸年直接删除好友。   做完这一切,按照常理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哪知他还没将白大褂顺利从身上剥下来,小护士便问上门,说他哥哥找他。   徐舒意一回头,直接看见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站在门口,冲他露出亲切的笑道,“小意,好久不见。”   徐舒意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则先安静地等待带路护士离开,再主动自我介绍说,“徐黎,记得吗?”   啊!   徐舒意回想起来了,正是徐攸年的独子。   徐黎一直是龙城通河区高中的佼佼者,拿全年奖学金的优秀学生。   可是徐舒意转学进入同一座学校后,直接夺了他全年级第一的名头,害得徐黎拼命硬追了一个学期,也没有夺回属于他的位置,自尊心大大受挫,跟徐舒意在家里动了手。   若不是这一点隐患,徐攸年也不至于将徐舒意踢出家门,并且给他还换了一所较差的高中。   徐舒意直接道,“认识又如何呢?不认识又如何呢?”   徐黎笑笑,手指着自己的脸颊,“你当时打掉了我的一颗牙,现在还记恨我呢?徐医生不至于小气到如此的程度吧?”   确实,徐舒意因为生气,一拳打掉对方的一颗牙,可他自己也不好过,浑身是伤被扔进藏酒的地窖里关了好几天。   徐舒意无法在医院里弄出事端,轻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该说的我跟大伯已经讲清楚了,我跟你不过是同辈的关系,没有必要接待你。”   这话充满嫌恶,完全不够男子汉大气,不过徐舒意直接脱口而出,他真心受够了再遇见任何姓徐的人。   徐黎瞧出他有点激动的征兆,也觉得在公众场合,尤其是医院,不要弄得太过难看。   直接道,“那商靳沉的事情,可以移步谈一谈吗?”   徐舒意跟他走到地下车库,徐黎开着私家车过来的,打开车门示意徐舒意坐上去。   徐舒意扶住车门边沿,轻声道,“我思考了一下,还是在外面说吧,车子里面人容易情绪激动。”   徐黎则将手机取出来摆在两人都能看见的位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瞧你把我防范的,跟防贼似的,你刚才叫我爸大伯,说明你还是认我的,我是你哥的事实是由血脉决定的,你说跟徐家断绝关系就断了,话说真能轻易断得了?”   打开手机给徐舒意示意道,“我可没有录音,你别太敏感了。”   地下车库的温度比外面低几度,吹得人瑟瑟发抖。   徐舒意习惯性将双手揣进兜里,直视这个跟他年龄一样大的所谓的哥哥。   徐黎的浑身算不上顶奢名牌,但也价值不菲,徐攸年说将公司的经营交给儿子,实际上垂帘听政,拿捏得很紧,凡事大小亲力亲为。   这都令徐黎颇感窒息与厌恶。   他出国留学学得就是金融,回到华国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抱负,他父亲总是带有哺育的雄鸟视角看他,处处压制他,哪里肯让他这只雏鹰展翅翱翔的机会?   徐黎沉寂几年,逐渐变得郁闷至深,过了段时间的荒唐生活,正在考虑要不要脱离父亲的事业基石,自己出来单干。   机缘巧合。   他听见父亲的微信提示在书房响起,徐攸年在电脑上打开微信软件,离开时忘记退出了。   怀有野心的儿子自然会打开电脑界面,认真得查看父亲的微信内容。   恰好一位熟识的于总给父亲发信息,信息内容是帮忙查了一下车牌号,发现车号是龙城鼎鼎有名的商家,虽说商家的亲戚也很多,不过能称得上气派的只有商凌云一家。   最后查来查去,发现当年无家可归的徐舒意居然被商凌云给捡走了。   而商靳沉作为商凌云的三子,更是在整个龙城出尽风头。   尤其商靳沉近期刚出了车祸,而徐舒意恰好是骨折科的大夫,如此巧合谁都会往一起套的。   徐黎说,“我父亲应该是下了血本,专门调查了你与商家的关联,说实话,假如今天不是我来找你,改天就是他来,总之麻烦肯定是源源不断的,你该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徐家的亲戚别的不说,对钱最敏感,假如二伯大姑他们知道你跟商家人有来往,那之后的纠缠会多到你害怕的程度。”   徐舒意听他话里有话,言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你现在的做法不也属于卑鄙无耻的范畴?”   不不不。   徐黎摇手笑道,“我怎么可能做这样讨嫌的事情,首先我肯定不会像咱们家那些老古董一样,以为你是跟商家的公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商家是什么人?商靳沉又是什么人?我又不是疯掉了,商靳沉随便动一根手指,都能把我碾死。”   “我的诉求其实很简单。”   徐黎简而言之,“我只求你帮我在商靳沉的面前说说好话,你知道诺达地产最近正在试产新能源动力车,只要他肯将一部分零件加工分包给我家的工厂,你知道这是多少钱的利润吗?”   徐舒意立刻露出不想知道、不想了解的表情。   徐黎早已猜到,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我可以保证的是,帮你拦住咱们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亲戚。”   徐舒意微抬眼皮。   徐黎立起一根手指,“只要一次见面的机会,别的我都不求,若是成功的话,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要钱。”徐舒意的气息逐渐深重,不停地从胸腔滚出怒火。   他气极了气极了!!   徐黎说得不错,因为在十几分钟前,徐攸年也不断给他发出语音信息。   完全可以证实徐黎的推测。   徐家人会像嗅见肉味的鬣狗,不停地来叨扰他的平静生活,拖累他所有的未来计划。   甚至......   徐舒意暗叫,蠢货!   不是说徐黎,而是咒骂自己才是蠢货!刚才徐黎提到商靳沉的名字时,他以为商靳沉有什么事,一时间犯了糊涂跟了下来。   若是一口咬定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也不会间接地承认自己认识商靳沉,无意识验证对方的一切猜想。   蠢货!我真是个大蠢货!   徐黎见他一句不吭,以为目的达到了,将印刷精美的名片塞给他一张,继续蛊惑道,“想明白了给我来个电话。”   又说,“没错,我也不怕你把这件事告发给我的父亲,假如你愿意帮助我,那我就是站在你的阵营。”   “否则,”徐黎道,“你跟小时候一样冷静、漂亮、完美,我以前便很嫉妒你的,小意,包括你的聪明才智,五叔把他全部的优点都继承给了你。”   “希望你没有遗传他的固执和短见。”   拍拍徐舒意挺直的背脊,算作假意好心地暗示,开车走了。   .   小张第五次到门口打探情况,返回时都显得十分无奈。   拜托,他只是来做护工的,不是来做恋爱间谍的!!   商靳沉如愿坐浴缸泡了澡,坐在轮椅上一边擦拭卷发,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投向门口。   话说都十二点了,徐医生一直是个好宝宝,从没凌晨都不回家的记录。   小张道,“我确定徐医生今晚不值夜班。”   商靳沉并不担心这个,主要是徐舒意的电话关机了,对方极少关机的,如此反常的行径一个接一个,联系起来等于极端不正常。   商靳沉吩咐小张给自己盖上薄毯,操纵着智能轮椅驶进楼道。   陈旧的墙壁,残破的地板,包括昏黄的灯光,并不好闻的味道,都使得商靳沉打从心底厌烦,他从不喜欢如此的环境,只是因为徐舒意的存在而已。   商靳沉耐心地想,再等五分钟,假如五分钟再不回来,他就派人出去找。   电梯门像心灵感应一般打开,露出徐舒意那单薄的身躯。   商靳沉说不好是开心或不开心,总之不好叫对方太得意,装作刚出门道,“好巧啊,徐医生,你这是......”   徐舒意捂住嘴,轻声嘀咕一声,从商靳沉的轮椅前摇了过去。   无视我?   商靳沉纵着轮椅跟了过去,竭力不显山不露水,“徐医生,你这是......喝酒了?”   徐舒意继续没理睬他,伸手在随身挎包里掏啊掏,抽出手看一眼五指,居然是空的。   好奇怪。   商靳沉的轮椅比较宽,假如徐舒意打开房门进去的话,他的轮椅完全进不去的。   不由扯住徐舒意的手腕,问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我,跟谁喝酒去了?你是一个医生,你说过你的手不能抖......”   徐舒意一把甩开他的纠缠,冲他第一次喊叫道,“所以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了!”   “商靳沉,你管得太多了。”   “反正你一直看扁我,不如一直站在你的王座上,狠狠地看扁我好了!” 第42章   商靳沉被某人好一顿骂, 又被徐舒意当面甩了门,久积的压抑包括腿坏部分的忧郁统统涌上心头,纵着轮椅回屋也没有个好脸色。   小张惊吓得一夜都未好好休息, 生怕商总在外面受了点什么刺激,半夜整出点幺蛾子来。   商靳沉忍了一宿, 倒是镇静下来, 这个时候跑去主动问徐舒意为什么讲那些话才是最为愚蠢的。   徐舒意在他心底一直是个乖乖崽,包括不善表情的部分, 都是很令他心旌摇曳的加分项。   商靳沉只最在意最后一句,徐舒意指控自己轻视了他。   扪心自问。   他倒真的希望自己能像轻视别人一样去忽略徐舒意的存在。   商靳沉不由扯了扯满头蓬乱的卷发,感情这种东西的路数跟别的果真就彻底不一样,依照他的经验之谈,等于0基础的商总也梳理不清楚, 究竟在哪个环节令对方产生如此嫌弃的印象。   即使如此,商三还是认真得琢磨了一下徐舒意的异常, 给林子善敲个电话,叫他两个小时内搞定小区内的安保监控。   徐舒意昨天晚上喝得挺醉的,肯定有人护送他到楼下才离开。   追根溯源,他也得先弄清楚对方生气的原因才好。   林子善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须臾便给商总发来了截好的视频片段。   商靳沉点开一瞧,单元楼道口将人脸拍得十分清晰,除了不停推拒的徐舒意,连要送他上楼的黄忠虎的样貌也拍摄得十分逼真。   这不得不使得商靳沉提高警觉。   林子善在一个小时左右时间,将黄忠虎的个人资料及家庭情况发给他,毕竟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 总裁都会要求在极短的时间内弄到对手的全部资料。   商靳沉一瞧黄忠虎的年龄,好家伙都38岁还是老光棍一条, 怎么好意思对人家二十几岁的妙龄美人下手的?   商靳沉丢开资料,朝小张说,“今晚我要在外面参加个饭局,你跟徐医生说李阿姨知道他喝醉了,给他送点人参鸡汤。”   腿上的创口基本上都愈合,商靳沉总算不用光着两条腿,能穿一些轻便舒适的休闲服。   他的轮椅路过一整片镜面墙,抬手摸了一把遮眼的卷发,都可以在上面养鸟了,不禁自我嫌弃说,“这是什么造型,感觉推出门就可以讨饭了。”   虽说他的俊美容貌足以压倒一切糟糕的外部条件,小张还是怎么想奉承地接他这句话。   生病的人情绪多变属于正常,像商总这样一语三关的雇主,心眼又多又密,脾气时好时坏,一般人难以招架,搞不好哪个标点符号就将人给得罪了。   黄忠虎也是没有会被传说中的商总邀请参与饭局,又一想自己亲手拿刀子剖开对方两次,怎么算也是合格的医患关系,被邀请于情于理是正常的。   他本想将这件事用打趣的方式传递给徐舒意的。   哪知恰好看见徐舒意双手揣兜,步履匆匆地过道前飘过,一袭白袍飘飘,放在古装片里绝对是一位翩翩公子似的人物。   只是淡漠的表情带着积郁,愈发拒人千里之外,难以靠近。   不知哪来的心境,黄忠虎跟在后面打算吓唬对方一下。   哪知徐舒意在十七楼的楼梯间巧遇了人事科的吴主任,立刻原地站下与对方攀谈。   医院十五楼以下病患与陪伴的家属来来往往十分嘈杂,十八楼是院领导办公室和人事科以及财务等重要部门的领地,相对人迹罕至,外加空间宽敞回声很大。   黄忠虎也没再跟着,打算偷偷返回。   谁知道徐舒意的声音清清泠泠的,吐字清晰柔软,想叫人听不清都不可能。   他询问吴主任今年有没有支援边疆的工作,他想参加这样有意义的活动,而且国家鼓励医疗行业做这样的工作。   吴主任说每年三甲医院都有名额,而且很快要开会决定今年的援医人员名单,假如徐舒意有个人意愿,可以给他个电子报名表先填写一下。   又问道,“小徐,你也差不多该评副主任医生了,难道准备等三年后再回来评吗?”   徐舒意道,“没事,我到了那边可以更好地学习,而且支援边疆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以替祖国贡献力量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   吴主任不禁赞他,“年轻人有这样的魄力值得夸奖,不过你有想过去支援哪里吗?”   徐舒意道,“特别废腿的高海拔地域挺好,我一直挺想去南边的云藏的,干净简单,”又摇摇手自嘲地笑,“不说笑了,万一评选不上的话才丢人。”   “啊呀,”吴主任连连摇头,“你这样大有作为的骨科医生,我都害怕你们科王主任舍不得你走呢。”   两人继续说轻声聊着。   黄忠虎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从楼梯口走了出去。   话说,徐舒意居然一点都没透露自己有这样的打算。   云藏,天哪,那里的条件艰苦,饮食简陋,一般都会选择稍微好一些的疆南,不知小徐医生是遭受了什么刺激,会想不开跑到那种地方去。   黄忠虎坐在餐桌上,认真思考究竟怎么规劝他放弃。   何况,自己还想多花点功夫,讨徐舒意做老婆的,若是三年后再追他,自己都四十了,不说年龄变大,就是生活方面搞不好都要吃力的。   商靳沉操纵轮椅进来时,黄忠虎稍微愣了一下神,他倒是一直挺怀疑徐舒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怎么会认识龙城大名鼎鼎的商家人。   一瞧商靳沉改头换面,完全没有住院时病入膏肓的枯槁,确实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尊贵公子,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愈发容光焕发。   又觉得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过密的交往。   徐舒意看起来没什么被恋爱滋润的感觉,宁静致远的一个大美人,若是商家这位小爷追求的话,也没见徐舒意收过什么鲜花礼物,名车陪送之类的。   可能是他想多了,真的只是认识而已。   商靳沉不由笑道,“黄医生盯着商某,还会相面?”   黄忠虎老道,直接对答如流,“略懂略懂。”   “哦?”商靳沉示意林子善将珍贵的拉菲红酒倒入醒酒瓶,自己双手交叠摆在膝盖,姿势慵懒地侧在轮椅中央。   “那黄医生能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吗?”   黄忠虎道,“大富大贵,吉人天相吧。”   两人纷纷发出心知肚明的闷笑。   商靳沉不能饮酒,举起水晶杯略表诚意,不说其他的目的,黄忠虎对他这双腿有恩,凭借这个商靳沉是十分尊重医护行业的。   黄忠虎原本也是大大咧咧的个性,最缺的就是嘴边没个把门的,逮什么话都能讲。   不过商靳沉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触到的人物,与如此的天之骄子对话,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商靳沉暗示着黄忠虎对自己的恩情,吩咐林子善去接对方的车钥匙,万一喝醉了亲自护送黄医生回家。   黄忠虎道,“没事,假如今晚与商总喝醉了,也是尽兴,大不了我叫滴滴代驾也是可以的。”   林子善发挥着优秀的口才说自己的驾驶技术可比一般代驾强多了,而且臂力很大,帮忙安全搀扶他进屋也是可以的。   黄忠虎大约听出韵味。   商靳沉是要往他车里搬礼物了,如果自己毫无退让,便是不给人家面子,只好掏出车钥匙,跟林秘书道一声劳烦。   商靳沉的第一目的达到,抛砖引玉叹一口道,“黄医生一瞧便是心细如发的好大夫,我这次遭遇车祸幸亏遇见了两位好大夫。”   黄忠虎说,“徐大夫确实年轻有为,他后期的调养与护理方案也很关键,相信商总您认真坚持两三年,应该能恢复到之前的多半水平。”   是呀,商靳沉寻思,他差点都该去领残疾证了。   套话道,“徐大夫原本今天也该来的,不过他昨晚喝的不少,我今天怎么邀请都不肯赏这个薄面。”   黄忠虎立马护道,“小意他确实不善言谈,别说您这样的宴席,就是医院每年的年会聚餐,他都未必敢一个人去给院长敬酒。”   “由此可见,”商靳沉微握了拳头,“黄医生真是徐医生的良师益友,你这样的洒脱不羁,徐医生倒是没认真学习一下,只是顾着学你的技术了。”   黄忠虎哈哈笑道,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把徐舒意的小名叫得太亲昵了,“小意很聪明,我也带过不少培优生,只有对他的印象最深,当初他在医院当实习生的时候,既肯吃苦,又勤学苦练。”   “可能商总你无法料想,小意最初跟我学针灸的时候,都是拿银针戳自己的,可把我给吓坏了,心说这傻孩子把自己戳坏了怎么办?别看他待人接物有点冷,其实并不是他人冷,而是没人教他如何热情罢了。”   胡说。   商靳沉心底涌起不爽,像自己所熟知的秘密,正在被另外一个人努力探索。   徐舒意是天生对情感反应迟钝而已。   别说得好像你最了解他。   商靳沉优雅地举起水晶杯,微抿了一口。   林子善连忙上来劝他,“商总,您的腿还没好,万一徐医生知道您背着他喝了酒的话,又要......”   商靳沉假意用眼神叫他别说不相干的。   黄忠虎立刻感觉到有猫腻的存在,但是硬说徐舒意跟商靳沉之间存在哪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又很不好乱猜。   毕竟商靳沉住院的两个月,徐舒意毫无任何偏向,工作作息全然正常。   说明两人间没什么呀,连眉来眼去都没见过。   可是眼前的秘书吞吞吐吐的,看起来又颇像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勾扯。   商靳沉示意林子善退开,感觉也差不多该切入正题,只道,“其实我也很感谢徐医生,若不是他,我可能还得多在病床上躺几个月。”   话题陡然一转,“徐医生最近情绪不好?今晚如何请他都不给面子。”   黄忠虎几乎是下意识替徐舒意开解,“不是不是,他不是故意推您的面子,应该是......”   黄忠虎也是猜测,与徐舒意喝酒时发现对方的情绪不高,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套话的打算,使劲怂恿对方喝酒。   徐舒意有一点小酒疯,平常不会乱说话,为人特别稳重,唯独喝醉了会管不住嘴,狂飙真话。   黄忠虎只见过一次,徐舒意的真话大吐露现场,事后当事人后悔不止,连他也很后怕。   徐舒意当时骂得可是医院的一位医生做手术不行,幸亏他捂嘴超快,不然非得把天给捅破了。   为此,黄忠虎从不劝徐舒意喝酒,徐舒意也不爱喝醉的感觉,以做手术为借口推脱惯了。   黄忠虎说,“应该也没什么事,嗨,反正谁家没点破烂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   “小意他们家的亲戚最近可能有点惹麻烦,再的,小意一般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这孩子的心脏特别强大,连我有时候都怕他的冷静。”   黄忠虎差点吐槽。   当初徐舒意给自己做一助,钩开商靳沉的肌肉层,心不慌眼不乱,直盯着商靳沉断裂的骨头说,“病患平常的钙补得还挺好,没几块碎渣。” 第43章   黄忠虎原本打算调侃这个笑点, 又一想到徐舒意准备去支援边疆的计划,肯定是跟他提到的烦心事有关系。   不由抱歉道,“不好意思, 商总,我酒后失言, 不该谈论小意的事情, 来,这杯酒我跟您碰一杯, 聊表敬意。”   商靳沉心底大约明镜一般的,举起酒杯与对方手中的礼节性轻碰。   像是无意的行为,笑道,“黄医生不用对我过分拘束,其实我的年龄才刚三十而已。”   黄忠虎道, “商总年轻有为,能掌控诺达这样的企业, 不论年岁,从能力与才干的角度来讲,肯定是比一般人高出一截的。”   对,我就是比你高出一截。   商靳沉委婉地推拒了几句,两人的用餐过程你来我往,算不上融洽或不融洽。   商靳沉在搞到自己希望知道的讯息后,多半的话术引导,就是让黄忠虎多方面地意识到自己的平凡,全然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假如有一天因徐舒意而针锋相对, 看在这样多的差距下,也早点主动退让, 避免以卵击石。   商靳沉坐着轮椅,被几位彪形大汉抬进商务车。   一点轻微的颠簸突然令他意识到一个从未注意的细节。   推一举三的讲。   黄忠虎之前对他的态度可谓随意至极,直到今晚,他在黄忠虎面前气场全开,对方的态度立刻收敛颇多,恭维的话没少讲。   由此可见。   他确实喜欢,或者说十分习惯以气势压人,说话做事全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最先讨好的人也必须以自己为主。   或者,他在与徐舒意交往的过程中,确实流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车舱内安静地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呼吸。   余下的人都能在或暗或明的路灯错过间,隐隐感受到商靳沉思索时散发的低气压。   商靳沉以拳抵唇,蓦得恼火一句,“我还没找他们的麻烦,居然敢来招惹我的人?”   徐舒意一周未见商靳沉一面,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酒后失态,另一部分原因是他说得全是真的。   无关乎徐家缠上来的原因,只谈他与商靳沉的部分,完全属于一笔烂账,以至于他想甩掉徐家人之外,更想甩掉商靳沉。   为此,徐舒意坚定不移地选择填报了支援云藏的表格,先通过人事处的统计,最后上会决议,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十月份可以跟着医疗队动身了。   三年。   三年时间,商靳沉的腿部复原情况顺利的话,差不多能较好地直立行走。   如果想跑的话,也是能跑得起来。   徐舒意忽然想到,商靳沉的生日仿佛就是在十月份,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商靳沉在龙城附近包了一座岛,宴请了半个娱乐圈的顶流庆生。   徐舒意也是第一次亲眼见了那么多的漂亮人簇拥着他,把他当作帝王一般众星拱月。   那些明星平常看起来高高在上,在资本面前也不过起到摆设的作用,有心思的更是明里暗中往商靳沉身上贴,以至于徐舒意跟商三站在很近的位置,能闻见多种气味的香水混合到呛鼻子的程度。   如此狂傲的一个人,不是凡人能把控住的。   徐舒意做完一切准备后,心头忽然一松,也不觉得再看见商三是一件困难的事。   趁着周六清闲,主动去检查商靳沉的双腿。   小张来开得门,一双眼通红得绝对是熬夜的模样,屋子里残存一点淡淡的香烟味。   徐舒意很讨厌自己鼻子的敏感,一闻便知道是谁常抽的烟味儿。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什么来着?   徐舒意问,“怎么了,你好像一夜没睡?”   说着将空调关掉,又把全家的窗户打开,龙城夏日清晨的风舒爽清凉,整夜闷在屋子里的躁气统统消散。   小张揉搓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商总不让我告诉你的。”   “他腿疼了?”   小张用沉默表示自己没有违背雇主的命令。   商靳沉现在的情况正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你让他长时间坐着,腰背的疲劳感会加重,若是起身稍微走两步,那简直是在浑身用乱刀劈砍、痛不欲生。   徐舒意不在现场指导,究竟需要做哪些理疗,运动该拿捏的量是多少,全凭小张的猜测和商靳沉的一意孤行。   不痛苦才是见鬼呢。   徐舒意道,“放心吧,以后我会每天都过来的,你去再睡一会儿,商三那边我来接手。”   小张扑进他怀里狠狠抱了个满怀,而后心满意足地去补觉。   徐舒意热了两块中药热敷贴,套着袋子,端进了商靳沉的卧室。   商靳沉八成整宿未眠,耳朵灵敏的不像话,背对着门口暴躁道,“蚊子,这个屋子里有蚊子,快点消灭掉!”   徐舒意没理睬他的起床气,将托盘放在床头柜。   商靳沉听见有人跪上床沿的声响,连硬板床垫也发出靠近的嘎吱声,不由气道,“滚开,我不吃止疼药!”   反手要抽向身后的人影,被徐舒意眼疾手快闪开,轻声哼了一下,“你怎么还动手打人?”   商靳沉立刻被电击似的,艰难地转身扯住后面的人,仿佛野兽从不准任何危险靠近背脊的弱点,气愤道,“谁让你不敲门进来的?!”   眼见徐舒意捂着微红的手腕,立刻又把人扯近一点,“我早晨起床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给我看看。”   徐舒意一挣手腕,“没关系。”   商靳沉彻底缴械投降,拉住徐舒意的手,拽到眼前使劲看个没完,“小张像个猴子一样,我一挥手他躲得特快,我哪知道是你来了,若是知道的话......”   徐舒意帮他接话,“若知道是我,你还准备提刀不成?”   商靳沉把手腕贴在脸侧,蹭了又蹭道,“割下来送我行吗?”   徐舒意懒得理他,抢回自己的手腕,问他要不要解手。   商靳沉思考超过一分钟。   徐舒意还是帮他去拿了尿壶。   商靳沉一副盛怒后的挫败,背对着徐舒意解完手,要把尿壶藏进床底下。   徐舒意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这些细节。”   洗干净手回来。   商靳沉道,“徐医生,你能靠近一点吗?”   “你真想拿刀断我手?”   还没吐槽完,直接被商靳沉拉倒进怀里,他的左腿恢复不错,翻身站立全靠这一条腿的支撑,徐舒意在力量上赢不了他,直接被某人压在身下。   商靳沉的卷发垂落,通红的眼珠在发帘的掩藏下危险至极。   他说,“给我看看你手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趴在徐舒意的身上,认真地检查手腕那截细弱的骨头。   蓦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泛红的地方。   徐舒意被他突如其来的舔舐吓了一跳,出于自我保护,直接推道,“我刚摸了你的尿壶。”   商靳沉居然多云转晴,咧开嘴笑,“你洗手了,我听见了。”   又说,“这是我妈教我的,要是哪里有伤口,用舌头舔一下就好了。”   徐舒意嘲笑起来,“你怎么不找十个人来舔你的两条腿?”   商靳沉直接趴在他身上装死,“别人的口水都是脏的。”   徐舒意真怕他现在正犯瞌睡,说得全部都是梦话。   催促对方快闪开,说要给某人检查一下腿,一周时间没管商三,万一他胡乱练习走路,导致腿骨断裂处有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商靳沉则像赖上他似的,嘴里反复嗫嚅,似乎要讲一句重要的话,最终也没能突破自尊心的防线,只是道了一声,“我......对不起。”   徐舒意假装没听清他说什么,在商靳沉的腰侧用指尖戳了一下,“起来。”   商靳沉只得放开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   徐舒意帮助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先不去管那两条长腿,将手心搓得火热,先帮商靳沉狠狠按摩一阵发僵的腰部和后背。   商靳沉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则如面团一般任意揉搓,以为徐舒意根本没注意。   哪知徐舒意说,“你说过要戒烟的。”   商靳沉伸出两指,“我确实没打算抽,真的,”信誓旦旦的模样有点可笑,“徐舒意,你命令我,只要你命令我,我以后绝对再不碰烟一下。”   其实,这算是个小小的圈套。   他确实没抽,是小张抽的。   因为重点他要说的是第二句。   “你也可以命令我做别的事,只要令你能舒服的,我都可以做到。”   徐舒意哪里有他心思多,斗心眼完全不是对手,以为商靳沉的话全是表面意思,算不得真的。   将两块热好的药敷包摆在他的精瘦的腰背,警告他说,“行啊,我现在命令你稍微看着点表,四十分钟后爬起来吃早饭。”   不解风情也是没谁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好久没吃徐舒意做的早点,早回味到馋虫大闹五脏庙了。   徐舒意用肉糊烤了肉馅饼,再用锅煨了点香菇鸡肉茸粥,快速拌了点小菜。   利索的动作把一旁的小张都看到瞠目结舌。   商靳沉的桌面摆着刀叉,是他自己要求的,洁白的圆盘中放着薄脆的肉馅饼,切开后不油不腻,入口香脆酥软。   小张吃了五块还觉得不够,连夸徐医生怎么什么都会。   徐舒意则端着最后一叠新煎的肉馅饼,坐过来一起享用道,“那是你没见过医院里每天抢手术室的盛况,跟打仗似的,哪里有时间磨蹭。”   小张最快道,“谁能嫁给你真的是三生修来的......”   不对,商总对徐医生有意思。   妈呀!!我吃饱撑到了,我好像脑子跳闸了!!   微微瞄一眼正在用叉子吃切好的肉馅饼的商总,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很想听徐舒意怎么接这句话的样子。   啊啊啊~   我是白痴!!   徐舒意忙着吃早点,没空看商三的神情。   小张只好借故吃饱了,拿出手机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刷小视频。   他的手机声音放的不大,避免吵到别人,可是看视频的人总会习惯性自言自语。   不一阵他就说,“这个泰兴机械是个什么企业啊?怎么最近看什么平台都能看见这个企业?还是咱们龙城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泰兴?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徐攸年的公司。   徐舒意立刻面如土色,不禁挺直了脊背,装作下意识问道,“这个企业怎么了?”   “泰兴的小少爷这两天可是上了大新闻了,”小张看热闹似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跟哪个女人野.战的打码小片段被发的哪里都是,我靠,真是随便哪个平台都能看到,也是厉害。”   “难道这个泰兴背后的老板是我不知道的隐形富豪?这样大幅度曝光私生活是得罪了谁吗?”   商靳沉用餐勺敲了一下水杯,风轻云淡道,“能是什么有名的公司,风一吹就倒的小企业而已。”   徐舒意蓦得抬头望他,结果商靳沉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无辜感,举起水杯向他寻求帮助道,“徐医生,劳烦你帮我来杯水行吗?” 第44章   徐舒意内心忐忑了几天, 总觉得徐黎不是个善茬。   不对。   徐家的人全部都不是好打发的赖皮爬虫,一逮着机会就会逮着吸血的血吸虫。   徐舒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像他这样的跳板, 用来结识商家人再好不过了。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骨科医生,心计尚浅, 又不是很懂人情世故, 包括一家企业发展的利害关系是弄不清楚。   不过徐黎的“艳.照门”事件闹得如此大,徐攸年一家肯定会遭受重挫, 一个企业不论大小,最重要的无非是诚信与良好的企业形象。   虽说不上徐家人活不活该,徐舒意对他们完全属于避犹不及,能不来惹自己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假如现在有心情算计自己的话,还不如耗费精力去思索究竟该怎么应对儿子的丑闻。   一周后, 徐舒意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黄忠虎总说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徐舒意不由抚摸脸问, “面瘫还能看出心情吗?”   黄忠虎笑道,“你只是表情有点少,并不是说你的脸像涂抹了厚厚的一层502,完全纹丝不动的嘛。”   徐舒意想想也是。   黄忠虎借着他心情舒畅的东风,邀请徐舒意去自己家坐坐,好歹也看一看师傅的生活情况。   徐舒意道,“我看见你办公室的柜门拉开,里面塞得像一座城。”   哈哈哈。   黄忠虎心说,所以得赶紧娶个爱干净的老婆,一起打造温暖的小窝。嘴上说, “放心,我做手术有多利索, 家里收拾得多清爽,绝对不会让你看见任何不明生物的存在。”   徐舒意的朋友不多,能交到一两个知心的极其不容易了,在他的认识里,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邀请去家里吃饭的。   例如他会熬好各种养生汤,邀请黄忠虎去喝,反过来也是可以的。   为此,徐舒意特别上网查询了一下,初次去朋友家拜访可以送什么礼物。   趁着周六有时间,徐舒意提前跟小张打好招呼,说自己要去黄医生家做客,商靳沉那边反正有轮椅,该去哪里浪就去哪里。   小张作为两人之间的传话筒,自然不敢把徐医生的全部意思传递完全,稍微截取了三分之一的部分,给商总汇报说徐医生早晨抱着盆景,急匆匆的好像去约会了。   商靳沉刚跟副总们开完视频会议,得到这样一条讯息,不知该怒还是该乐。   很好,真好。   徐舒意!   我把你的后顾之忧一点点给你解决干净,原来是腾出时间给你更无拘无束地会男人去了。   商靳沉不无咬牙切齿问,“知道是去哪里了?”   “黄医生家。”小张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商靳沉就知道多给对方一点余地,约等于给自己挖了一座坟。   大手拍打在轮椅边缘,深思熟虑说,“与其坐以待毙,适当得也得主动出击。”   黄忠虎的新房是父母专门帮他在某高档小区全款购置的,一百多平米的面积在寻常百姓家来讲,是过日子的首选。   徐舒意抱着樱桃树盆景,满树结着红通通的樱桃果,隐藏在碧绿的叶片中,分外耀眼诱人。   黄忠虎一开门直接吓了一跳,帮忙帮东西的同时又调侃说,“我还真怕你要提水果篮过来,你倒是挺好,一次性让我实现未来的樱桃自由。”   徐舒意压得气喘吁吁,双臂倏然一松后,忙从口袋里摸出两袋肥料,叮嘱每半个月要用水融化后浇一次。   黄忠虎拿手掂量肥料的重量,打趣道,“这才够我两个月的用量,那我要想吃一辈子的樱桃,不知道小意你能否一直提供下去?”   徐舒意倒没想太多,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指,微红脸道,“早知道给你买果篮了。”   黄忠虎哈哈一笑,从盆栽上揪一颗塞嘴里,“比我想象的甜,快来吃饭吧。”   徐舒意松一口气问,“你都不让我先参观一下房子吗?”   “对对对,”黄忠虎立刻盛情邀请徐舒意检查家里的卫生情况。   很明显是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的家具简单干练,没有什么特别显温馨的地方,反倒清洁的不像人落脚的地方。   黄忠虎主动交代,“我先声明啊,我昨晚劳动到凌晨,现在还犯困呢,万一一个晃神,搞不好今天的汤可有点咸。”   徐舒意笑笑不语,走在一块看起来十分值钱的玉璧前,这块玉璧用优质的木架托着,摆放在电视机旁边,不懂玉的人都能看出这块雕刻精巧的摆设一定很值钱。   黄忠虎道,“不是祖传的,但确实很贵。”   商靳沉委派秘书送来的谢礼,但是名义上不能称之为谢礼,否则算是原则问题。   两人吃过饭,黄忠虎的手艺不错,徐舒意直接反问他,“你自己这样会做饭,为什么要喝我烧得汤?”   黄忠虎瞧他有时候聪明伶俐,有时候单纯到可爱犯傻的模样,喜欢的情绪愈发难以控制。   在两个人独处的房间内,准备直球出击道,“小意,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徐舒意道,“很好啊,怎么了?”   黄忠虎不让他帮忙收拾桌面的残羹剩饭,而是示意他到沙发上去坐,随手端了两杯新泡的香茗。   眼瞅着茶杯间的烟气袅袅。   黄忠虎自我剖析说,“小意,我今年38了,之前谈过一个对象,不过因为性格不合,勉强不来最后也分了,至今把满腔热情投入在工作中,也没有再跟谁看对过眼。”   徐舒意突然坐着别扭起来,主要是对方的严肃叫他心慌。   冥冥中感知到这是一场表白。   徐舒意长得漂亮,却拒人千里之外,给人一种难以征服的错觉,尤其情感缺失木讷,日常沉浸式投入在学习中,常被人形容成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被人拉住告白,还是第一次。   徐舒意的手指不停抠动着略显紧迫的衣领,今天为了表明自己的重视,专门穿了衬衫的,现在忽然连气都透不上。   黄忠虎决定一鼓作气道,“小意,我有个事情要跟你主动认错,那天你到人事部找吴主任,其实我不小心听见了你要支援边疆的话。”   “我也想交一份支援云藏的申请。”   徐舒意心里是明白的,嘴笨道,“黄哥,你去云藏做什么?”   黄忠虎露出会心一笑,“我去做什么?我去当然是照顾你呀,小笨蛋。”   一把抓住徐舒意像是要拒绝的手指,面目严肃认真,“我都38岁了,难道还有时间像年轻小伙子们一样玩感情游戏吗?”   “徐舒意,我在你身边关怀你这样久,假如我不图谋点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处处都护着你,眼睛里只看着你呢?”   徐舒意应该是僵化了,舌头、眼珠、嘴唇一切可以转动的部位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封印。   黄忠虎道,“我喜欢你,小意,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的话,我虽然保证不了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但可以一辈子都尽力呵护你。”   徐舒意的脑壳子闷闷的,这完全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不由呐呐道,“黄哥,这......这太突然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等等。   黄忠虎一把捂住他的嘴,“难道你不先考虑一下再回复我?我虽然也不是很重视自己的面子,这拒绝的意思来得太快,我心脏受不了啊。”   徐舒意的眼睫不停地煽动,仿佛两只慌促不安的蝴蝶,在暴风雨骤临前急忙寻找遮蔽风雨的地方。   黄忠虎心里有一半是凉透了,不禁苦笑说,“别说话,先别说话,我的心脏也38岁了,稍微让我缓缓,你也别太着急下定义,过两天再慎重地给我答案,好吗?”   徐舒意搭乘地铁返回住宅,原本黄忠虎强烈要求要送他的,不过被他婉拒。   最主要是他十分羞怯,他实在无法表述清楚,自己要一辈子都不结婚的决心。   这难免太尴尬,也太残酷了。   假如他不是这样的一个出身,也从来没有跟商靳沉纠纠缠缠的话。   其实从小过悲惨生活,又缺爱的孩子,内心里应该是最希望能拥有一个家,又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亲人的。   徐舒意走走停停,看天光垂暮到华灯初上,每一盏灯都寄托着温馨的等待与思念。   他停驻在湖畔前,不停询问自己。   究竟是什么的存在,搅乱他的心神,让他放弃一切梦寐以求的温暖,甘心追逐一片虚幻的冷云。   由是想着,徐舒意真将手指伸向半空,湖面被夕阳照耀起一层浮光跃金,虚弱地抓了一手的朦胧。   有人喊他的名字。   忽远忽近的。   徐医生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小张推着商靳沉,两人沿着河岸垂柳扶风的枝叶,正款步向他走来。   商靳沉半躺在轮椅中央,说不上舒服的姿势,看见徐舒意的身影时挣扎着硬坐起来,朝小张说了点什么。   小张在距离目标的十米位置,朝徐舒意招手再见,而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商靳沉喊,“徐医生,能接个手吗?”   徐舒意心说,鬼才理你。   商靳沉大约猜透他的低咒,轻笑着将轮椅由手动转为自动。   而后操纵着轮椅,在徐舒意的身周旋转。   一圈又一圈。   仿佛发现蜜源的蜜蜂,潇洒地跳着圆圈舞。   直到徐舒意的头都快被转晕了,连连道,“停一下好吗,这轮椅若是没电了,烦请商总自己爬上六楼。”   商靳沉则趁机靠近他,几根修长的手指灵活极了,不停地在操纵键盘间点击,使得这台笨重的轮椅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动机。   不停地缠在徐舒意的四周,贴着他的腰身滑蹭。   徐舒意简直怒极反笑,气道,“信不信我把你从上面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商靳沉像顺利收网的猎人,一把将徐舒意抱个满怀,整个人打横扯进怀里,跟自己一同叠坐在轮椅里。   “奥哧!”商三夸张地低叫了一声,“我的腿要被坐断了。”   徐舒意屁股底下压着他那双粗壮的大腿,羞愤欲死,差点抬手揍人道,“商靳沉,你好无聊。”   “商靳沉,我可重了。”   “商靳沉!我......”   商靳沉嘘了一声,“那你就别乱动,乖乖坐一会儿,趁老头老太太没发现之前,我们先一起散散心。”   操纵着轮椅沿着湖畔的柳荫,慢慢地滑行了起来。 第45章   徐舒意坐也不是, 起身也不是,丢脸也不是,最主要的是商靳沉右腿大腿骨断裂, 他只敢稍微压着点左腿。   商靳沉自己也极快发现还不是耍帅的最佳时机,轮椅跑不到一分钟的路程, 直接先道, “不行,抱不动你, 快压断了。”   徐舒意冷骂一声,“活该。”   小心翼翼从对方腿间踩下地面,像是故意忽略肌肤曾经相贴的温度,站直了身躯,任由湖畔的凉风习习吹拂。   商靳沉疼得要命, 却在疼痛中瞥见徐舒意绯红的侧颊,包括他不停抬手掩饰的微动作, 都令某人痛并快乐着。   商靳沉道,“小意,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徐舒意没听清,调整了情绪瞧他。   商靳沉立刻改嘴道,“我是说,你今天看起来挺心事重重的,我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者,但绝对拥有很好地倾听力。”   徐舒意原本不打算讲出来的,可能与商靳沉这样一脸的稀松平常相比较,他太容易被影响, 也太容易动摇。   徐舒意说,“其实也没什么......”猛地提高了些语调, “今天有人跟我求婚了。”   ......   徐舒意抱歉说,“我没别的意思。”   商靳沉的语气忽然不善,“黄忠虎吗?那你同意了?”   徐舒意被他的态度一刺,话说自己并没想搬出黄忠虎的事情来试探商三,讲出口的瞬间变改变了意味。   徐舒意进退为难着。   商靳沉却破天荒地哈哈大笑,不知他究竟在笑些什么。   或者,只是在笑他的幼稚。   有时候无意识动作带来的胁迫感,比无数尖酸刻薄的语言更加具有攻击性。   或许,徐舒意对商三抱有的一丝半点、属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粉碎到彻彻底底。   我究竟都在期待什么?!   徐舒意一辈子所经历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在一瞬间到达巅峰。   很好。   我也确实该清醒一点了。   徐舒意按压住内心无与伦比的复杂感,与其被人嘲讽,倒不如自嘲道,“我说过的嘛,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不过......”   这个不过的语调很重,很沉。   从他眼底能看到当初那个自尊心很强的少年,于众目睽睽之下发誓的清高与傲气。   商靳沉的笑容微微下沉,“我的意思是......”   徐舒意却没准他继续说完,此刻的任何解释都比掩饰更加可恨。   不对,他对商靳沉无爱也无恨了。   徐舒意道,“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才19岁,一个19岁的人说话怎么能算真呢?”   “什么意思?”商三的笑意彻底消逝不见。   “当然是我要反悔的意思。”徐舒意将双手揣入口袋,“人的心境总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迁,我不打算一辈子单身了,我又不是极端的卫道主义者,或许我会先从谈恋爱开始,然后找个爱我的人结婚也有未可知。”   徐舒意说得十分潇洒,感觉每一个字音都又轻快,又飘逸。   “我的父母虽然穷,但一直恩爱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其实当初他俩在车祸现场被拖出来的时候,我的父亲一直紧紧抱着母亲,交警说在危险发生的一刹那,相爱的人总会先考虑到保护对方。”   “我以前受到了一点薄待,丧失了感受爱的能力,现在不一样了。”   徐舒意当着商靳沉的面前,伸展双臂拥抱了一下阳光的余温,“有人愿意爱我,跟我求婚,说明我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徐舒意越说越快,越说越多,他从未预料自己能在商靳沉的眼前滔滔不绝,掏心挖肺地倾吐自己的内心。   是我一直给自己设定了一座冰冷的堡垒。   而我现在要好好感谢一下某人。   激发了我不为人知的一面。   商靳沉仍要解释,“不是,我笑的意思是......”   “你不用解释,”徐舒意一脚蹬在商靳沉的脚踏板间,居高临下睨视着对方的郁闷,“毕竟,我的人生决定,一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吧,商总?”   .   小张给自己起了一个全新的封号——人体雷达。   他居然能明显感知到屋子里的温度,能人为控制在零度以下,为如此酷暑增添一丝针锋相对的清凉。   商总和徐医生一如往昔,各自做各自分内的事情,可是终究有那么一丁点是不一样的。   两人之间原本也算不了十分融洽,如今更是在彼此的言谈举止之间,混入了一点莫名的火药味儿。   小张可不打算做点燃炮捻的引线。   商凌云自从家中幺子出了车祸,始终从这件事的打击中彻底缓过劲儿来,直到近期商靳沉能帮忙处理一部分的公司事宜,他才感到人老之后体力的悬殊,与年轻时候是全然比较不成的。   徐舒意帮了商家一个大忙。   商凌云本想送他座新宅子作为谢礼,又恐怕徐舒意心思细腻,绝对不会收的。   不由跟尚子漠问了一嘴,该如何感谢小意对商家做出的牺牲贡献。   尚子漠因工作繁忙,能探望商靳沉的次数本就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电话问候,连见徐舒意的时间都偏少些。   一听父亲有计划,更是出谋划策道,“其实老爹你也别总想着给咱家小意物质上的谢礼,显得太见外了,倒不如顺着小意最需要的东西,给他最切实的关怀。”   例如,送给小意一个宠他爱他的老公?   商凌云最见不得他忙到不着家,但是亲生的没办法不管,轻哼一声说,“你的花花肠子最多,有什么好建议?”   “别呀,老爹!”尚子漠立刻提出异议,“咱们家肠子最花的难道不是三三吗?”   商凌云无法反驳。   尚子漠道,“小意的父母去世好些年了,你说是徐叔叔的故交,他们夫妻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难道老爹你还不知晓吗?”   一听有理。   商凌云道,“把他们夫妻二人落魄时,曾住过的地方高价收购,然后改造成街心公园,并且在公园中心立上雕塑?”   商靳沉一旁听着父子两人似是而非的建议,当作没有这样的父亲和二哥。   等两人马上要拍板定论时,不禁慢悠悠道,“你们太想当然了,现在从政府手里购置地皮程序太多,而且街心公园?还雕塑?那块地方政府预定是做什么的?建街心公园合适吗?”   尚子漠笑道,“你明知道我从来不管娱乐圈外的事情,老爹也是在故意等你的主意,还敢坐在一旁闷不吭声装高冷?”   商靳沉合其手中的书籍,他这两天被徐舒意处处无视,冷暴力对待,心里的烦闷外加腿部的疼痛,正折磨得心焦力竭。   回家躲两天悠闲,还得听这些气死人的话,没好气说,“老爸你不是打算给医院捐楼吗?再给徐舒意的科室捐一批外国进口的治疗仪器,不要让徐舒意知道,但是接手的领导层都必须清楚知道商家给的是徐舒意的面子。”   “如此一番,他评职称,或者荣获什么年度杰出医生的称号,应该很有助益。”   这个主意委实不错,还不过分张扬,又投其所好。   “咦?”尚子漠靠近亲弟弟的身边,不由搂着商三亲昵说,“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吧?你以前给小意送块糖,都恨不得拿个喇叭让全家都知道了,现在忽然低调,挺不正常的。”   商靳沉抬眼,跟商凌云探究的目光互相一掠,“这个主意不要说是我出的,到时候二哥承好处就行了。”   尚子漠立刻躲开半米距离,“你可别算计我,真的,你肚子里的坏水太多了,万一小意多心,我就直接把你给活脱脱出卖掉!”   计划如此。   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舒意很快便知道科里新引进的一批国外设备,都是商凌云的手笔,以至于大家都笑称徐医生凭借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骨科的KPI。   原本,他还曾暗自想过,会否是商靳沉在背后使的诡计。   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商三的话明显减少,总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刺激到对方高人一等的自尊心。   徐舒意也不在乎了。   不过尚子漠是不同的。   商凌云暗示这些仪器全是尚子漠的手笔,毕竟他是公众人物,捐些仪器一来是感恩医生,二来则是回报社会。   徐舒意冥冥中又欠了一笔人情,之前尚子漠要拍摄医生为主角的电视剧,经常在电话里跟他探讨医学常识与医院实操的内容。   后来商靳沉腿坏了,直接干扰到徐舒意的正常生活,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的双腿痊愈。   尚子漠只得忍痛割爱,将属于自己的时间硬挤压出来,留给宝贝弟弟的珍贵双腿。   如今商靳沉的病情得以稳定。   尚子漠追求徐舒意的念头又如野火燎原,春风吹又生。   之前与徐舒意单独吃过一次饭,被商三意外打断。   假如再邀请小意单独在外面吃饭,或者约会,尚子漠比较担忧会给徐舒意带来莫须有的困扰。   不过,这难不倒多才多艺的商家二少爷。   他委派助手小袁给徐舒意赠送了两张演唱会的VIP座票,邀请他去听自己的演唱会。 第46章   徐舒意不是个善于感受生活的人, 每天除了工作、学习之外,连短视频都懒得刷,唯一的喜好是研究菜谱, 偶尔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听音乐也是很少的事情。   尚子漠将演唱会门票送给他,原本只准备送一张视野最好的vip座位, 但又一思考觉得不妥, 目的性太过明确。   索性送了两张掩人耳目。   这可为难坏了徐医生。   据说尚子漠的演唱会门票最贵的要上万,若是被网络炒起来搞不好能达到十几万不等。   徐舒意只是网络上查了一下, 立刻被惊到瞠目结舌,难怪说演艺圈的人最能挣钱。   这张票攥在手心立刻滚烫起来。   若是约人一同去看,暂时还真没个特别合适的人选。   首选黄忠虎应该不爱参加此类活动,再者两人的事还没解决,黄忠虎每次见徐舒意总笑眯眯地叮嘱他多考虑两天, 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干脆。   徐舒意又打算敲定小张一同前往。   商靳沉是离不开人的。   最后还是商靳沉主动帮他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他哪里来得小道消息,偏偏就是知晓尚子漠给了两张演唱会门票的事情。   徐舒意借口商靳沉的腿不方便, 商靳沉则打定主意要去,还说他只听几首歌就走,上万块钱的门票,大约只有他的身价能降得住了。   两人之前起争执的事情,仿佛在商三这里早已经翻篇,他老男人不计小孩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徐舒意第一次发现属蛇的人真是缠人得紧,没办法,最后只好勉为其难跟着商靳沉一同前往。   vip座位的好处就是安排在最前排,地理位置宽敞, 塞一个轮椅的空间十分足够。   对于此次不请自来的行为,商某人也显得极为低调, 鸭舌帽与黑口罩第一次出现在这位习惯高定加身的男人身上。   突然就很不商靳沉了,而是化身成为一个全副武装的路人甲。   徐舒意跟着他的轮椅,两人通过体育场的安检,直接进入VIP通道。   商靳沉拉开口罩的边缘,露出被热气洇红的嘴唇,单薄的唇线像是找准了最佳时机,朝一旁的徐舒意问,“选我来是最佳选择,对吧徐医生?”   徐舒意手动推着轮椅,正好看不见面,才更能推心置腹地说点题外话。   “我的选择并不重要,二哥的意思才重要。”   商靳沉一蹙眉,“他能有什么意思?”   徐舒意道,“你们才是亲兄弟,问我的话是不是方向搞错了?”   这个时候的徐舒意并不知道尚子漠的真正意图,但只要能故弄玄虚地噎住商靳沉,令对方闭嘴,比什么猜测都重要。   商靳沉却是直接能猜透尚子漠的用意的,徐舒意的话令他生成了一点微乎其微的紧迫感。   一语双关道,“看来你是真的要铁树开花了,俗话说得好,真的是......”   后半句话硬吞下肚子。   徐舒意也不与他计较,心里盘算着,反正能看到这张脸,听到这些声音的机会也不多了。   他的申请上会后已经顺利审批,忍过一个月便不用再承受这些。   所以对商靳沉也似乎变得宽容了些。   尚子漠的演唱会现场分外隆重,来自华国五湖四海的歌迷满满地坐了一体育场,尤其灯光微暗的瞬间,遍目皆是的荧光棒与手机屏幕光交相辉映,远眺着仿佛星海落入人间。   尚子漠在踏进演员的行列之前,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的,而在表演方面的天赋得到认可后,可谓演唱双艺双开花。   随着工作重心转移在影视剧中,留给唱歌的时间逐渐被压缩,所以能在天城举办一场演唱会分外不容易,用歌友会来形容也不为过。   尚子漠率先唱了几首经典老歌,这些歌曲徐舒意骑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时,属于耳熟能详的曲调。   不知是现场气氛煽情,或是尚子漠独特的嗓音经过扩声器的无限放大,总感觉连最普通的歌曲听起来都分外悦耳。   徐舒意听了一阵,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的存在,伸长脖子探看过去。   某人深陷在轮椅中央,用毛绒毯遮盖着腿,现场无与伦比的热烈气氛仿佛被冥冥中隔断,抵达商靳沉的眼前耳畔后,反倒稀松平常。   徐舒意瞧他平静的像是要入睡,可是入睡之前的困苦又重重叠叠得纠缠着商三。   出于医生方面的考量,他也认为商靳沉不应该再坚持下去。   主动探着脖子凑过去,在嘈杂的环境中问他,“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商靳沉忍了忍,抑道,“不听完你要气我了。”   徐舒意真想反驳他一句,我对你的生气从来不会如此肤浅。   商靳沉说,“再听一首吧,二哥准备了挺长时间的,假如你没听到的话,他该低落了。”   观众的掌声、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惹得徐舒意完全听不清他嘟哝了什么。   紧接着,舞台灯光骤然熄灭,最中央的聚光灯投印成一抹莹亮的圆圈。   尚子漠一身温柔如水的舞台装,抱着电吉他翘腿坐在光环中。   他说,“这首歌我其实早写成了五年,一直没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唱过,那个时候正是我对唱歌最抱有热情热爱的时期,从产生灵感到写词再到成曲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   台底下一片尖叫。   尚子漠将食指立在唇畔,台下的歌迷立刻变成甜蜜的听话宝宝,捂嘴笑叫着听完偶像的话。   尚子漠道,“仅这一个小时的创作,并非是我在自吹自擂,其实我想说的主题是灵感。”   “我们每个人身边总会划过一些灵感,一些像火焰一样的事,一些像流星一样的人,抓住他,不要随便让他消失。”   尚子漠出于商业考量,玩笑地指了一下远方,“我说的可是抓住一闪而逝的灵光,可不要给我瞎猜哦~”   手中的拨片一弹,拉出一道行云流水般清脆的音符。   徐舒意一直觉得商家三兄弟的外形得天独厚,连嗓音都像是被造物主格外恩宠似的。   商牧洄的很清明,商靳沉的很沉醉。   尚子漠的却是明晰可辨的绵脆。   他的歌词写得也很美,像是在款款诉说着人事人情。   一个温暖的午后,一些熏人的光芒,一点沉醉的邂逅,一抹醉人的微笑。   尚子漠没有说这首歌的名字。   可他一直在娓娓地描述着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一种清凉、温和、细腻、倔强又乖巧的笑涡。   任凭谁听了,大概都会觉得是谁在茫茫人海中回眸一笑百媚生,赢得尚大才子的灵感喷发。   随着全场的摄像机镜头捕捉,八个大屏幕不停地投影出人们微笑又激动的面孔。   直到所有的摄影机像约定好的,全部聚焦在第一排VIP座的某一个位置。   徐舒意正听得入迷,旁边有人叫他,“帅哥,你上大屏幕啦!”   徐舒意寻着他的手,远远一瞧,巨大的屏幕间露出他因为发怔而显得不知所措的面孔。   舞台的光早已变得温柔而浪漫,将徐舒意这张完美无缺的脸拍得清晰明艳,一双微挑的狐狸眼全然不食人间烟火,又大又亮地睁着,不知该躲还是该遮,眸底闪烁着天使般纯洁的光芒。   尚子漠那一句高潮,“天使吻过你的眼,让我得到了世间仅有的救赎......”   徐舒意四周立刻爆发出哗然般的艳羡声,怕是被突然拍摄到的帅哥扯出了视线,纷纷惊呼着好好看啊,掏出手机不停拍摄。   徐舒意的脸蓦得一红,不知该如何板正逐渐羞赧的表情。   他的脸粉红得快像是一颗饱满的石榴果。   直到一顶鸭舌帽,极其不解风情地盖在他的头上,将满是风情与嫣然的面孔遮盖得严严实实。   商靳沉也强硬地坐了起来,伸出手臂将徐舒意搂进怀里,隔着口罩,紧蹙墨眉道,“别看了,天使下班了。” 第47章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   徐舒意在演唱会上的意外小插曲被现场观众疯传各大视频平台,网络段子手们纷纷发表金句。   【我人生中最强的三次心跳:查看高考分数;被喜欢的男神告白;听尚子漠的演唱会时看见你的微笑!】   【我仿佛无意间见证了霸道总裁式的爱情~】   【我这辈子从未诅咒过任何人,但是旁边那位坐轮椅的兄弟, 我居然希望你断得是手臂!】   【有趣的灵魂固然重要,但是好看的皮囊足以敲打任何一种灵魂!】   ......   这类情况使得徐医生在医院范围内大面积地被迷弟迷妹们强行追捧。   至于病患方面, 毕竟常年戴着口罩, 除非谁闲得没事干,偏要趴在医院的宣传栏上一个一个盯着看, 才能在上百位医生简介找出他的红底照片。   小护士们之间的轩然大波是无法避免的,刷小视频的又不是一两位,不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会用姨母笑跟他问好。   关于商靳沉的猜测倒是少一点,大黑口罩遮掩着脸, 倒是深邃的眼眸是藏不住的,有些的男人的帅气完全可以突破任何屏障的限制。   帅哥、轮椅、霸气拥抱。   答案快要不言而喻。   徐舒意解释了几十次后直接放弃, 因为没人相信他的托词,有的医生甚至恭喜他是不是要发喜糖了。   徐舒意被黄忠虎叫到医院顶楼的阳台,徐医生单方面都快以为自己要被打了。   还好黄忠虎人情老道,有点微词地说他太不够意思了,已经跟商总谈恋爱了,却还遮遮掩掩的。   徐舒意一张脸绷得哭笑不得,白袍在风潮中飘飘摇摇,直接反问,“你又不是从没见过商靳沉,你感觉他是哪里喜欢我?还是我哪里喜欢他了?”   黄忠虎原本挺怀疑两人之间有点不可告人, 也是一颗红心挂在徐医生身上,说话欠缺考量了。   一听小徐医生生气了, 人虽笑着,呈现出些微的冰冷,可是一般人开罪不起,偏又喜欢的紧的。   黄忠虎主动道歉,“我又不是专门来怀疑你的,问一问还不成吗?”   快四十的年纪还追在徐舒意的屁股后面,舔着脸求原谅。   徐舒意并非与他摆谱,恰好有这样一个机会,直言不讳道,“黄哥,我的审批下来了,这一走就是三年,你的事情我其实也认真考虑了,我们......”   黄忠虎连忙打住他道,“好好好,我面子薄,咱们不说透好伐?给我留一点余地,一点时间。”   “我呢,也不是要死缠烂打你的意思,缘分这件事原本就很奇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任何人都提不起来的兴趣,唯独跟你在一起特别舒服,让我萌生能跟一个人安安稳稳过一辈的念头。”   “小意,”黄忠虎心里也有答案了,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像他这样岁数的男人,心胸又不好搞得和血管一样细,“反正你要走了,我想好好跟你处完最后这一个月,等你三年后回来了,我的情绪也梳理顺畅了,我跟你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你看成吗?”   徐舒意的愠怒极快变成歉意,人都说最怕和身边亲近的人谈恋爱,万一成不了恋人,差不多会变成仇人。   黄忠虎的大度立刻令他自惭形秽,心说以后要稍微看点话术方面的书籍,不能整天沉浸在医学典籍中了。   再说商靳沉这边,原本也不觉得是一件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但在尚子漠眼里十分恼火,商家二少爷全然没料想徐舒意的另外一张门票会邀请小三子参加。   在二哥眼中,家里的小三子是包机去意大利听音乐剧的逼格,从来没把街边的流行音乐当作一回事的小破孩儿。   ......   不不不!   这些都不重要!!   他最在意的是!!那首歌是专门写给徐舒意的!而且摄像师也是在他的示意下,故意将大屏幕镜头聚焦在vip座位那个位置的!!   这是尚子漠思索了半晌,决定告白的特殊方式啊!   尚子漠气呼呼地被助理送到商靳沉如今龟缩的破烂住房,敲开门后直奔向商三。   二话没说,先给了商靳沉一拳头,完全没有一点作为兄长的手下留情,就是照着家里最臭美的小三子的俊脸打下去的。   这一拳挥下去,两人同时愣怔住了。   商靳沉喝停惊慌失措的小张,跟他挥手说没关系,而且请他出去一阵。   小张从尚子漠身边溜开时,蓦得认出对方的身份,惊讶得下巴都要砸在脚面了。   商靳沉道,“没事,他是我的哥哥。”说着用舌头顶着咬破的口腔,浓浓的弥散着一股血液的余味。   商靳沉瞧出了二哥眼底的疼惜与痛楚,侧目挑眉问,“要不要再给我左边来一下?”   尚子漠被激气到无以复加,反而没脾气了,咬着牙根道,“三三,我真的是你的二哥吗?”   商靳沉操纵着轮椅滑向茶几,随手抽了一张纸巾往上面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问我?不如去问问咱妈呢。”   尚子漠完全不能提母亲,气道,“小崽子!你别仗着爸妈打小疼爱你,就敢跟我面前为非作歹!”   “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喜欢徐舒意?!”   商靳沉处理干净嘴里的余血,坦诚布公道,“喜欢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很喜欢他的脸。”   “那能叫喜欢吗?”尚子漠极少被气到失控的程度,“你这分明是占有欲在作祟!”   商靳沉反而平静如一潭古井,“脸也属于身体的一部分,怎么,你要正式跟我宣战了?”   尚子漠彻底无话,在地面转来转去,最后失力地坐在沙发间,指着亲弟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的喜欢根本不纯粹,这样的喜欢迟早会伤害到徐舒意的,三三,我以为你玩心最重,可没想到你处处盘算。”   “我是你的亲哥啊,你怎么能......”   商靳沉在靠近徐舒意的那一刻,大概早料到他们兄弟之间迟早有一日会因为某人针锋相对。   不由纵着轮椅靠近尚子漠,“二哥,不管我之前显得有多么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可是实际上,徐舒意我是不会让你的,我也不会让大哥。”   “可你确定自己对小意的感情是爱吗?你从小喜欢争,跟大哥争,跟我争,什么都要抢,我和大哥一向惯着你,才处处让你得利。”   “现在你又是这样!”   商靳沉重点强调道,“不,二哥,你错了,徐医生可不是人人都能抢的物品,他有自己的情感趋向,假如他喜欢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你和大哥善于观察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总是惦记他。”   尚子漠瞧他一脸孤高,愈发气恨道,“你是不是把话讲得太动听了?小意到咱们家之后一直怕你,不愿与你亲近,我虽然回家的次数少,难道以我见过人的数量,还能瞧不出来?”   商靳沉早已预料过兄弟几人会因为徐舒意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提前很多年便筹谋着如何应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说,“可以,你怀疑徐舒意对我根本没感情,咱们倒是可以走着看。况且,我也可以很肯定地说,假如徐舒意对我的感情不如我自己的推想,我便从此不再缠着他。”   “假如他喜欢的是你,或者大哥,那么我也心甘情愿主动退出,让他成我的嫂子。”   可是。   商靳沉蓦得笑了,嘴角渗出一点殷红的血汁,发现后旋即伸出舌头舔掉了,“假若你和大哥都错了,你们也得主动祝福我俩才行。”   毕竟商家从内部不能乱。   尚子漠被他一意孤行的言辞气到头脑发胀,总感觉这个弟弟一直隐藏在骨血内的阴暗与暴戾,在风轻云淡的掩饰之下,愈发浓烈且可怖。   万一,他对徐舒意的目的,不够纯粹。   尚子漠走过去,该骂还是该动手,忍了又忍,最终问他道,“你的脸?!”   “没事,”商靳沉反倒无所谓说,“你打我是应该的,我受了,”不怕死地用手指了指脸,“我就当二哥你提前祝贺我了。”   尚子漠离去之后,整个房间内长久地陷入某种沉默之中,商靳沉躺在轮椅里不声不息,仿佛被极其浓郁的黑色泥沼所吞没。   小张没处躲,外面小区转悠了一圈,快到下班的时间点,正好在门口遇见徐舒意。   原本他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只是尚子漠来势汹汹,商靳沉特别强调两人是兄弟关系,还是令他有些许的担心,生怕两人在屋内发生什么冲突。   小张先是用有趣的话来吸引徐舒意的注意,可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徐舒意极快捕捉到这一点,直接提议要去检查一下商靳沉的腿。   小张立刻原形毕露。   徐舒意道,“我虽然是医生,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专业领域范围,我只能治疗商总的腿,其他的恐怕力不从心。”   小张听出他的潜台词,知道平常遇事总喜欢搬他这个救兵确实不妥,有些时候非常打扰着徐舒意的生活频率。   徐舒意也只是一个医生,而非紧急事故处理者和矛盾调解员。   两人推开房门,屋子里黑洞洞的一片。   尚子漠早已走了,留下的火药味还一直保留。   徐舒意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叮嘱道,“不然你今晚回去吧,这边留给我。”   小张再次得到徐医生的鼎力相助,自然感激不已,乖乖地退了出去。   徐舒意心底叹了口气,将门廊的电灯全部打开。   灼亮的灯光直接照得商三一声闷哼。   “关掉。”   徐舒意并没有服从他的意愿,走到商靳沉面前冷淡说,“你又不是一个惯于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我记得商总挺喜欢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直到他清楚地看见商靳沉脸颊侧的一块暴力造成的青紫。   绝对是人打的。   徐舒意话锋一转,“那我还是把灯给你关上吧。”   “徐舒意,你别动!”   商靳沉像是终于从沉闷中抽离出来,若问这世间谁能轻易改变他的情绪。   魔法居然掌握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   商靳沉问,“你不想知道谁对我下得死手?”   那人可太多了。   徐舒意原地站立纹丝不动,“我不必知道。”   “那……徐舒意,你喜欢我吗?”   话题果然跳跃太快了,徐舒意完全没有任何顾虑,“当然不。”   商靳沉噗嗤一笑,因为面颊的伤痛,使得他的笑有点邪气。   而后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医生,慢悠悠道,“那我们在一起吧,小意。” 第48章   比商靳沉预料不一样的是, 徐舒意这次思考了很久,不是属于思考着与他在不在一起的问题,而是探究地打量着自己的真实目的。   隔了很久。   连商靳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徐舒意才开口, “不是说好只要你的腿没什么问题,能顺利地走起来, 保证以后不再缠着我的?”   商靳沉像是早预料到他这样说话, 直接否决,“我当时讲得是能跑能跳, 徐医生。”   徐舒意再一次发现这人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不是毫无道理的。   不,还是自己过分轻敌,用君子的尺度去衡量一个流氓的寸长。   商靳沉大概是想得意的,但嘴里面破了, 脸还肿着,稍微夸张一点情绪都会扯着脸他。   自从车祸之后, 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疼痛了。   他说,“我大哥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我的二哥对你也很有意思,你对他呢?”   商靳沉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演讲者,“那个姓黄的医生也喜欢你,还跟你求了婚,包括我没有了解到的领域,还有很多人也在觊觎你。”   想到一个最大的可能,“我的公司副总赵栋,记得那个花花公子吗?他这段时间一直不厌其烦地打电话, 明里暗里在打听你的消息,徐医生。”   “徐舒意你太迷人了, 可能在你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已经犯下了无数桃花运。”   商靳沉口口声声说着徐舒意的万人迷特性,细数那些被迷得昏头昏脑的人名。   唯独没说他自己。   不对。   徐舒意反思,我怎么没注意得有他这样多?真的是这些人都喜欢我?还是商靳沉在这里凭空捏造?   其他的倒也不遑多论,唯独商家大少爷与二少爷居然也对自己有意思?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魅力?   我只是一个木讷、冷冰冰的、面瘫的、只会学习不会生活的小医生而已。   徐舒意的注意力瞬间被商靳沉所吸引。   商靳沉说,“我们在一起的话,才是最佳的组合,你不喜欢我,却可以利用我避开任何麻烦。”   这一定又是什么缠人的诡计,或者说白了,是商靳沉精心设计的一场有趣的游戏。   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   徐舒意忽然想起在网络上曾看见过的这样一句话。   商靳沉对我的种种纠缠,不过是他设计了一个精美的圈套,而我始终没有参与进他的游戏中去。   也对,商靳沉什么样的美人没得到过。   他喜欢我的皮囊,喜欢我屈居于他,成功的猎手并非在意猎物如何肥美,而是更在意猎物小心翼翼地试探,最终还是一脚踩踏进去的懊丧与悲惨。   呵。   徐舒意终于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以往他退的太多,以至于无处可退。   现在,他该以进为退了。   徐舒意说,“好啊,商三,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更好,那我便在一起吧。”   让我用最后的一个月,奉陪你玩最后一场游戏。   商靳沉俨然没有预料到,一向不解风情的徐医生,居然会应答得如此爽快,以至于他连脸痛的感觉都减轻了很多。   “这.......”   被反将一军的商靳沉将手暗自捏在大腿侧,确实是疼的,脸装得一本正经道,“GOOD CHOICE。”   徐舒意原本说完话打算扭头离开的,忽然从心底冒出些不甘心的想法,径自坐在商靳沉的轮椅扶手上,用手戳了戳商靳沉面颊的淤青。   “要我帮你煮两个鸡蛋滚一滚吗?”虽说不上温柔小意,难能可贵的是他角色进入的太快,完全杀商某人一个措手不及。   商靳沉生怕自己的表情要出卖自己,被徐舒意那双敏锐的眼睛瞧出端倪可就不好了,直接找个借口道,“我想吃你做的馄饨和肉包子。”   徐舒意说好,起身又说不要总是朝小张发脾气,人家又不是拿钱受气的。   商靳沉若有所思,张狂的个性仿佛在一瞬间被封印,眼神无处安放,半晌才消化了徐舒意的话,嗯道,“你回去慢一点。”   你回去慢一点。   你回去慢一点。   徐舒意站在幽暗的走廊,双手揣兜不停思考商靳沉最后一句话。   这是鼎鼎大名的商总能从狗嘴里吐出来的贴心话?   徐舒意冷笑了笑,看来掌握一个人的情绪还是蛮有意思的。   商靳沉一整夜睡得都不踏实,浑身疼得厉害,记得小学长个子,犯生长痛都没这样难受,两条腿麻木得像脚踩一团云,又软又烂的害得他完全没有任何落地感。   所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徐舒意怎么转性了?”   鼻子前充斥着浓郁的香菇肉包子味儿,不是常吃的高级大厨私房菜,而是一股货真价实的属于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徐医生居然答应我了。   商靳沉一整夜的悬浮感随着肉包子浓郁的香气,货真价实地落在地上。   还说不喜欢我。   商总用电铃招呼来小张,帮助自己解手、洗漱,还用发胶稍微理顺满头卷曲的浓密黑发,显得俊气十足而又不十分刻意。   小张说,“商总,您要剃须刀吗?”   商靳沉没接他手里的剃须刀,而是拿起手机准备拨打林子善的电话,后一想还是亲力亲为更好点,从APP上点了一大束火热的红玫瑰,大约吃完早餐能收到。   而后打开门问,“今天是李阿姨来家里做早点了吗?”   小张早跟他汇报过的,没想到他还真喜欢故意啊。   徐舒意闻言从厨房探出头,一脸平静道,“你自己说要吃包子的。”   商靳沉的喜上眉梢,连小张见了都知道他心情甚好,要不然早起必发一顿起床气的大老板,怎么可能会从他的脸上显出和颜悦色这个成语?   徐舒意端着一盘剥好的热鸡蛋,塞进他怀里,商靳沉说,“我不爱吃煮鸡蛋。”   “给你敷脸的,一晚上没见,更肿了。”   小张赶紧避开不知该何发展趋势的战场中心,主动夸赞说,“徐医生,我想问问,这世间有你不会做得事情吗?”   有啊,例如如何甩掉你们家的商总。   徐舒意将蒸好的包子一枚枚拣出笼屉,麻利得像是熟手。   不过还是挺烫人的,徐舒意将双手吹了吹,快速捏在耳朵两侧,可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揪着耳朵看人。   商靳沉伸手,“给我看看。”   徐舒意将手指认真地摆在他的掌心。   商靳沉拿出一枚鸡蛋,慢慢地滚在玉白发红的指尖,像是用蜜蜡擦拭上好的艺术品。   徐舒意道,“不要浪费鸡蛋。”   商靳沉则笑,“我的脸说,要让一让你的手指。”感觉那手指纤细诱人,被滑溜溜的鸡蛋一比较,愈发漂亮可爱。   直接打算放嘴里再咬一口。   徐舒意被岩浆烫到似的,快速抽手说,“油腻。”   小张刚坐在餐坐上,立刻又看到了带有新发展趋势的新剧情。   这两人到底是有仇啊?暧昧啊?拉扯啊?还是怎样?   一天一个高潮剧情,比女朋友看的狗血剧还瓢泼。   三人十分和谐地吃了早点,尽管在此期间,商总破天荒地用公筷给徐医生拣了三次包子,还说瞧你瘦得,手感也不好。   如果这些都不足以唤醒小张的狗血之魂,那他就白陪女朋友看了那么多日韩泰剧!!   这两人之间一定有奸情啊!   而且还是回旋爆发式的!   商靳沉瞧他屁股上跟长虫了似的,直接说,“没错,就是你脑子里想象的那种。”   我和徐舒意决定要谈恋爱了!   我和徐舒意要成为笨蛋情侣了!!   商靳沉漫不经心问,“你还不出门?”   啊呀呀呀!!   小张起身用纸巾擦擦嘴,“那个,我女朋友说要买衣服,我得陪她,今天商总这边就交给你了,不好意思,徐医生。”   徐舒意起身送他出门,恰好送花的快递小哥上门,徐舒意抱着999朵超大花束,差点没挤进门来。   嘴里无奈道,“花店老板一定特别喜欢你们这种土豪老板。”气喘吁吁将花束搬进来放在地面。   他人本来就白皙,被殷红如血的玫瑰花称着,那抹嫣红竟像是渡在徐舒意的身上,回眸的刹那,美艳到不可方物。   “再说这些花,”徐舒意用手比划,“剪开根茎就彻底死了,过两天扔它也好费劲。”   商靳沉在心底再一次确认,这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了。   不过。   他就喜欢徐舒意抱着鲜花骂他的模样,那样的手臂,那样的腰肢,徐舒意怀里抱什么都好看。   假如徐舒意温柔地抱着他,商靳沉能直接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摆在远处认真地欣赏徐舒意靠近自己怀里的模样。   商靳沉说,“到时候小张帮你扔,你只负责收就行了。”   浪费可耻。   徐舒意叉腰认真打量了999朵玫瑰花,“我可以做成玫瑰花酱。”   噗嗤!   商靳沉笑道,“你是我送花的人里,唯一一个最有生活气息的人。”   徐舒意原本也没打算跟他来真的,既然是演戏,自然做全套比较好。   闷不吭声去洗碗。   商靳沉的轮椅悄悄跟在他的后面,用力地从后面撞了一下,害得徐舒意重心不稳,直接侧坐在商靳沉的腿上。   商靳沉那张半青紫半正常的脸凑过来,“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你生气的样子不错。”   捏了捏徐舒意的下巴,“谁让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只给我的男朋友送花。”   徐舒意不得不承认,如果恋爱有段位的话,商靳沉的段位已经是王者级别的了。   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商靳沉凑过脸来,在他发烫的面颊侧亲吻了一口,又含了含他耳垂侧的小痣。   像是饮啜花蕊间渗透的蜜糖,先把最甜的蜜汁吸食干净,再连花瓣一起吃掉。   他贴着徐舒意的耳肉道,“徐舒意,你是我的了,不能反悔。”   徐舒意胡乱地点着头。   真乖。   商靳沉搂着他的脖子,任徐医生的头颅紧贴在肩侧。   徐舒意泛红的面颊顷刻又一丝苍白,眼神里的羞赧顿得一消,换上些冷到骨子里的嘲讽。   我肯定是反悔的。   因为现在是我在玩你。 第49章   徐舒意这两天的新烦恼是, 每天早晨准时六点收到的鲜花,和永远都吃不完的玫瑰花酱。   还有六点零五,商靳沉准时打来的早安电话。   徐舒意快被他的行为给气笑了, 一个分明有着顽固起床气的家伙,居然还能忍住臭脾气, 耐心讲每一次的早安。   徐舒意光是想一想都要头皮发麻了。   忍不住连续几天的玫瑰轰炸, 笔直地冲进商靳沉的卧房。   商靳沉刚说完早安,后脚徐舒意便急吼吼得跳到他的床上, 扯开某人的被子,又猛地商三连头一并盖起来。   “话说,你睡觉怎么不穿睡衣?!”   商靳沉低垂着眼帘,浓眉密目打算装睡,实际上嘴畔露出的浅笑完全出卖他的伪装, 还很夸张地打了个喷嚏道,“好冷, 冷死我了。”   徐舒意才不信他鬼话,气笑道,“你在大夏天里说什么鬼话?”   商靳沉伸手扯住他的手腕,迅速地将人卷进被窝里,徐舒意敢打包票,假如这个男人没有双腿受伤,大概自己刚推开门的一瞬间便不清白了。   商三用脸不停摩擦徐舒意气鼓鼓的胸口,瓮声瓮气说,“真的好冷,不知道我是老了, 还是身体元气大伤,睡到半夜都能把自己给冻醒。”   徐舒意摸摸他的脸, 又试探了自己的额头,“我觉得你是睡觉压到了空调遥控器。”   沿着商靳沉光滑的背脊,摸出隐藏起来的空调遥控器。   “商总,”徐舒意的指尖提着遥控器,重新将室温调高几度,“我记得你之前挺讲究的,现在怎么又这么不讲究了”   还不等抱怨完毕,商靳沉已经彻底含住他的嘴巴。   若说接吻的技巧,徐舒意这辈子也才是第二次,经验完全谈不上,比起上一次来分析,这一次的进步的地方是能在口部被完全封堵的情况下,鼻子稍微能呼吸一点薄气。   商靳沉将他的口舌霸道征服,又酥又麻到即将失去知觉的地步,才停了口,又缓慢地、湿润地啄了啄对方的口角,令徐医生合不拢的唇瓣缓缓地收敛起锋芒,吐着糜烂的红果子一般的舌尖,安静等待采撷。   商靳沉餍足说,“我又不是豌豆公主,除非怀里抱着个人才能发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徐舒意暗自舔了舔舌根,发现舌头还能使唤,轻说,“我们才刚交往,这样发展......实在是太快了。”   恋人之间频繁接吻,难道不是很寻常的事?   商靳沉笑着搂住他的腰,发现某人的腰都软了,不禁又亲了几口,“男朋友对你有欲念是非常正常的,毫不夸张地说,但凡小意你能生的话,我能让你每年都生个不停。”   不是说,让我拿你当作挡箭牌的那种随便玩玩吗?   徐舒意推他,“你才是母猪。”   商靳沉用手指玩了一阵他耳垂的红痣,“晚上在这边睡好不好?”   徐舒意的三观再次被刷新,心道你还真是属蛇的,“不好吧,小张还住在隔壁呢。”   商靳沉笑得开怀,“看看,我们徐医生的脑子里很快就充满了有色废料,”随手掐了掐他的腰,“我的腿还没好,根本做不了那种事,而且我想等我们新婚之夜的时候,所以你放心来我这边,我保证柳下惠坐怀不乱。”   为了自证清白,商靳沉发誓的模样像极了真的。   徐舒意只想扯光他那一头浓密的卷发。   什么结婚?!   我同意了吗?   得寸进尺......不!这简直已经是得寸进丈了!   商靳沉绝对能看穿他眼底的每一个微光所表达的含义。   “那你想谈一辈子恋爱,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自己说的,小时候发得誓完全可以不作数,你也想恋爱,也想结婚,其实这些都可以跟我来完成,不然多麻烦?”   商靳沉的语气很漫不经心,以至于徐舒意紧绷的危机感又重新消失。   对呀,在商靳沉眼中,谈恋爱与结婚都是很麻烦的事,最好一次性找个好解决的人来。   确实方便。   最先发现两人关系产生质的改变的应该是李阿姨。   商靳沉总是把徐舒意挂在嘴边,隔几个小时就要打个电话问一嘴在忙什么?仿佛将几年中从未表现过的关心集中在一起通通发泄。   李阿姨偷问了徐舒意几次,徐舒意的解释都很统一:没有的事,三少爷现在的业余生活太封闭,也太狭隘了,病患在无处开解的时候会疯狂爱上自己的主治医生,依恋的情绪达到阈值。   等商三少爷腿好了,能跑能跳,重新打开他的朋友圈交际圈。   我还是会跌落进深渊,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被抛弃在暗无天日的沙发背后,落满灰尘。   当然,跟李阿姨是不能如实讲这些肺腑之言的。   徐舒意只是简化说没有的事情。   李阿姨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事儿,以至于李阿姨的眉心有很明显的愁纹。   李阿姨说,“没有就太好了,我也不是故意讲三少爷不好。”   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他不像个能长情的人呢。”   连家里看着商靳沉长大的管家都这样说,徐舒意连连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不会跟三少爷纠缠不清的。”   李阿姨连忙揽着徐舒意的胳膊,带人往厨房里走,“不不不,哎,我只是这个家的雇佣,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小意你却不同,你的人生没有后悔的余地,所以我只担心......”   “我也不是真的再说三少爷不好,只是他活得太潇洒了,活得潇洒的人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少爷平常哪种新鲜没尝过?哪种美人没搂过?”   徐舒意想起商靳沉之前的那些花边新闻,还有往回家带的文清含,都是他身处名利场中心的有力证明。   李阿姨见徐舒意挺明白的,舒展眉头道,“二少爷也不行,娱乐圈太乱来了。”   “若是大少爷还挺好的,大少爷为人正直可信,说一不二,飞行员的工作干干净净,工资还高。”   徐舒意不得不打断她,“我不会跟商家任何一个少爷走到一起的。”   并不是说我不配,而是我想通了,跟商家有联系的与别人来讲是好事,与我来讲会变成坏事。   李阿姨突然紧张道,“小意,我是不是讲错话了,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的,哎。”   “没有,您这些话完全说进我的心坎了,”徐舒意安慰她,“我一转眼也快奔三,心底有分寸的。”   李阿姨连说,“怎么可能奔三,你还小着呢,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   徐舒意笑着点头。   针对李阿姨找他谈心的这个小插曲,徐舒意倒是萌生了新的想法。   他和商靳沉决定交往这件事,该不会很快被便商家知道了吧?   果不其然。   商凌云没几天便召集商家的所有亲戚搞聚会,还宴请了所有的商界朋友,名头是搞慈善晚会,用商靳沉众多的房产中最大的一栋别墅举办。   徐舒意得知自己也在邀请行列,自然心烦意乱。   万一商凌云得知两人的事情,顺便在慈善宴会上一宣布,不得要弄出乱子来。   高定西装的裁缝上门来替商总量体裁衣,徐舒意跟小张两人齐心协力架起他。   商靳沉有骨头没骨头地搂着某人,下巴时而蹭着徐舒意的发旋,腻得徐医生冷不丁命令,“你站好,站直点!”   商靳沉说,“李师傅替我做了十几年的衣服,比你还掌握我的尺寸。”   李师傅应笑道,“这没错,三少爷百岁照的小西装便是我亲自量裁的。”   商靳沉说,“等回祖宅,你来我的东厢房,我给你瞧一瞧。”   徐舒意被他黏的脸红,幸亏老裁缝眼里有水,不该看的不该管的一律视如空气。   徐舒意勉强撑着他倾斜的体重,朝裁缝提议,“衬衫和裤腰稍微多留两厘米,我感觉商总好像吃胖了。”   压死人了。   商靳沉一敛神色,“是浮肿。”   李师傅笑道,“三少爷的身材是我接待的顾客里最匀称的,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使稍微比之前多出来的也是福肉,不害事的。”   这完全属于商靳沉的大忌讳了。   商靳沉,“我给他也准备做一套新的,不过我亲自来量比较好。”   徐舒意显得很讶异。   李师傅将皮尺递给商靳沉说,“那三少爷将三围量好,还有肩宽腿长。”   商靳沉催他,“我都会。”   徐舒意想走,被商靳沉死死钳制着不能动弹。   小张感受到粉色的气泡充满整个房间,快速邀请裁缝师傅外面喝茶。   徐舒意挣道,“我不用做新西装,我喜欢穿买的套装。”   完全没用。   商靳沉手里的皮尺把他的双手一捆,迈开艰难的步伐,直接将人推进轮椅。   “商三,不要胡闹,万一我踢到你的腿怎么办?”   “那你就不要乱动。万一真的踢到我,我这胖了的身体往地面一倒,可不得把双腿再跌成三截?”   徐舒意咬住牙根,“那你把皮尺松开。”   “不要。”   商靳沉解开他的皮带,在徐舒意的扭动中,帮对方脱掉了单薄的亚麻长裤,露出两条完美无缺的长腿。   徐医生的腿型很纤直很好看,没有任何扎眼的汗毛,光滑的肌肤仿佛剥壳鸡蛋。   包括纯白色的三角裤的包裹,全部都是很秀气的。   商靳沉眯眼,喉头的喉结滚了滚,“我不用皮尺也能量。”   说着寻摸到了徐舒意的胯骨,在那截凸起的骨头间用拇指点着,借助拇指到中指的长度,一指一指的仔细衡量。   徐舒意被他弄得好痒,但也好气,复杂的触感使得他整个人变成滚烫的一汪热水,尤其商靳沉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腿,包括手指在他腿上的滑动。   商靳沉说,“我的拇指到中指有24厘米,你的腿量了五次,总共120厘米左右。”   赞叹道,“真长啊。”   徐舒意快速合拢两条腿的膝盖,侧脸贴着冰凉的皮质轮椅椅背,气道,“好了,不要再量下去,万一西装做大了,我可不要穿。”   不会的。   商靳沉附身用双手掐住他的腰,“舒意,我的腿好疼,能不能可怜我一下,咱们到床上继续量。”   徐舒意摇头,“疼死你活该。”   真是残忍。   商靳沉只是掐了掐他的腰线,轻道,“腰围大概73厘米。”   徐舒意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三围了?故意惹我!”   商靳沉摸了一把他的嘴唇,显得意味深长说,“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第50章   商靳沉在龙城的宅子有几十处, 有的是做投资生意,有的是留着给他自己用的。   商凌云要用他沁河天骄那处傍山的豪华别墅,商靳沉本人是十分愿意的。   能跟徐舒意住在邻居, 主要是腿脚问题离不开对方,实际上商总对现在那老旧小区的意见颇多, 依他的多金身份, 若不是看在徐舒意的薄面上,真恨不能把这片参差不齐的烂楼推平重新盖了。   李师傅的西装做得很快, 三四天时间在徒弟们没日没夜的加班下,第五天顺利送到商靳沉面前。   商靳沉一向喜欢成熟稳重的纯黑或午夜蓝,唯独总记得徐舒意穿着医用白袍,在自己眼前仙气飘飘地走过来,又走过去的清高模样。   所以做主给徐医生挑选了浅蓝色的贴身衬衣搭配浅灰色修身西装。   商靳沉叫徐舒意进卧室去换, 美其名曰要看看给他报的尺寸合不合理。   徐舒意说,“那我就不去了。”   商靳沉只好眼神示意裁缝徒弟将熨帖笔直的套装递给他, 从一旁拿出两根箍袜子的皮带,也让徐舒意套在小腿上。   徐舒意微捏了捏胀疼的太阳穴,没在一众人面前发作,反而单膝往商靳沉的双腿中央一跪,强行逼着某人往轮椅后挪了点位置。   “商三......”   徐舒意双手撑住轮椅靠背,弓着腰将脸贴在商某人的耳侧。   “你是不是连我的内裤颜色都要限制?”   商靳沉自然而然将手搭在他的后腰,能清晰感受到徐舒意的腰沉得像一座桥,而高高拢起的是他又圆又翘的臀部。   “那你今天穿得是什么颜色呢?”商靳沉故意反驳他,两人的唇息彼此贴合,融化成一团柔软的气流。   羞得周遭好几个男人连忙调整了视野角度, 再无知无畏地看下去,恐怕要看见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徐舒意毫无退让的意思, 大概跟商靳沉亲昵了几天,别的没学会,首先厚脸皮是学了个通透。   他说,“我只是一个区区的医生而已,换句话说,流俗众的普通人,你用再奢华的名牌货包装我,其他人照样能看出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商靳沉可不赞同,皱眉道,“谁敢这样说?谁敢这样想?”他的头努力往四周环视,被徐舒意搬住脸摁了回来。   “我恨不能天天给你穿金戴玉的。”   语毕,商靳沉笑得没心没肺,“你愿意穿小裙子,我都给你买最贵的。”   好好好。   玩不过玩不过。   还是你无耻。   徐舒意的脸禁不住红成一团,拿手里的两条小皮带往对方胸口一抽,“没救了你。”   商靳沉被打得又疼又痒,捂住胸口发胀的位置,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料想,能与冷冰冰的徐医生调情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痛并快乐着吗?   一行人依照宴会邀请的时间盛装出席,包括保镖也打扮隆重,商凌云将大半个龙城商政圈有头有脸的人邀请了个遍。   以至于徐舒意在下不下车这件事上,犹豫再三极了。   商靳沉的轮椅被保镖们齐心协力抬下去,而后抚摸了一把领结的位置,向徐医生招手说,“来吧,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   徐舒意明显退缩了,甚至觉得系到领口的纽扣有一些窒息。   商靳沉纵着轮椅朝他靠近了点距离,伸出温暖又宽厚的手掌,“我们不到人群中去,来吧,我只是想先带你看看这幢房子。”   徐舒意暗道信你才有鬼,只是周遭的男士们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他身周,搞得好像他成了矫情的某公主。   努力克服了心理障碍,抓着商靳沉的手腕走下车去。   商靳沉所言非假。   之所以参加父亲组的局,与他来说并非是要抛头露脸的意思。   自从车祸至今,名利场便没了他这个人的踪迹。   再说商靳沉很烦在宴会中处于被观赏的中心人物。   像他们这样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会出现在媒体中央的,商圈真正的幕后资本巨鳄都是藏头匿脸的,在电视网络上经常出现的只能称作企业家。   保镖护送一段路程,便停驻在原地没有跟进。   商靳沉的轮椅,仿佛一座称职的向导,引领着徐舒意从一条隐秘不宣的绿荫道中穿梭。   商靳沉的声音在浓叶馥香中仿佛被浸润,朗声解释道,“这片树廊的设计,包括整片的花园,全部是依照波波利花园的灵感设计,以主路为中心轴,两边的苗圃完全对称修建的。”   徐舒意立在紫藤花树之下,认真随着他的介绍打量而去,大概有点强迫症的关系,自从他迈入这宅子之后,总是从视觉上感受到一部分奇妙的舒适。   徐舒意说,“很好看,但我对波波利花园的认知,也只停留在这座瑰丽的花园,与皮蒂宫相互联通。”   商靳沉道,“想去我的皮蒂宫里转一转吗?”   徐舒意表示否决,“你住得地方一定奢华无度,还是不要害我这个普通的小老百姓眼馋了”   商靳沉嘴角的笑意淡淡化开,“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见外?两次在我面前说自己很平凡。”   “徐舒意,你不平凡。”   徐舒意睨他。   商靳沉果不其然接着说,“徐舒意,你从不是个平凡的人,尤其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就绝对不平凡。”   “哦。”   徐舒意简短地做了回复。   商靳沉反而笑道,“怎么了?觉得我说话不中听吗?”   徐舒意抬起西装衣袖,上面的袖口是商靳沉帮他挑选的,水蓝色的钻石意外淬亮,冷艳地散发出昂贵的光芒。   “我们难得穿这样漂亮,应该给商叔叔的客人瞧一瞧。”   商靳沉让他停,而后缓慢地靠近徐舒意的后背,从后面搂住他的腰际,“小意,你喜欢我的,对吗?”   徐舒意背对他,露出些许不耐与恍惚,“这句话颠三倒四地问,其实真得很没意思,商三。”   商靳沉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从徐舒意的嘴里撬出真正的答案。   即使是不休不止的废话,他也贪恋与徐舒意在一起的每一个时间节点。   他可能是疯了。   或者徐舒意真的如同美妙绝伦的美杜莎,看一眼而已,便能一辈子封印他的整个人。   “小意,我从来没跟任何人低声下气过。”   “你对我也从来没有过。”   “胡说,”商靳沉将脸深深埋在温柔乡底,“我此时此刻正在跟你低声下气。”   “我希望你不只看到我无礼的一面,包括我傲慢、放纵、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一面。”   “我还想让你看到我乐观、睿智、忍耐、坚韧的一面。”   “我想让你看我的全部,就像我今晚其实根本不在乎晚会的事情,我更想让你看看这座大庭院,这里是我们之后会一直生活的地方,首先我想让你先喜欢它的每一个布局,都有我的精心在里面蕴含。”   徐舒意浑身一僵。   商靳沉,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不是一个玩家吗?为什么要跟我提生孩子的话题?跟我提结婚的假设?现在还专门带我来看房子?   商靳沉,你不是故意玩我的吧?   徐舒意心里算了算快要离开的时间,其实根本没有太长。   天空中蓦得炸起无数的烟花,灿烂的火光验证着宴会正迈入一个全新的高潮。   商靳沉大约还想倾吐些什么,直到背后走出一个保镖,朝他说,“商先生,商董希望你能过去一趟。”   商靳沉暗自道一声真烦,拍了拍徐舒意的后腰,“没事,你不喜欢人多,就在这边先自己转转,我待会儿叫试应生给你送点吃的。”   徐舒意求之不得。   尤其保镖推着轮椅离开,徐舒意才像真正得到缓解,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   商靳沉那些深情款款的话十分不寻常,假若没有保镖来干扰的话,可能他会直接从怀里掏出求婚戒指。   话说,商靳沉为什么想让自己了解他?处处暗示两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徐舒意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个人叫商靳沉,他身边恨不能做商太太的人有不胜枚举。   他究竟看上我的什么?   徐舒意漫无目的地走着。   花园十分巧妙,高大的松柏修剪成浑圆的球形,而低矮的灌丛则修剪成四四方方的矩形,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树之迷宫。   徐舒意的肚子开始饿起来,准备打个电话给商三,问一下究竟该怎么摸到主路上。   商靳沉的声音居然自树丛中央穿透而来,恰好落进他的耳朵里。   还有商凌云与其他男人的声音。   商凌云显得很生气,手里捏着一沓薄纸,猛地朝一个男人的脸侧挥过去。   老总裁的气场不减,怒发冲冠道,“也就是说,我儿子出车祸的肇事司机,其实是受人指使?”   “究竟是谁如此恶毒,怎么可以在法治社会,将别人的生命当作儿戏?!!”   商靳沉沉默不语。   雇佣来的私家侦探连声解释道,“商董,商先生,我也是追了五个多月线索,中间断断续续好多次,尤其这个家伙很狡猾,躲在乡下一直不见面,若不是他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恐怕还不肯讲出部分实情。”   商靳沉冷笑,“我愿意保住他一条性命也是很关键的。”   “是是是。”   私人侦探趴地上将所有的资料捡起来,对商靳沉毕恭毕敬道,“那我会继续跟进这条线的,商先生请放心。”而后缓慢地退了出去。   商凌云才抱怨道,“这件事你已经知道多久了?”   “几天前吧,”商靳沉反倒渡过了最难以接受事实真相的阶段,语气平和道,“我大概也锁定了几个平常跟我结怨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最有可能的,差不多能确定在三人之内。”   商凌云依旧气氛道,“真是没想到,我的儿子也敢有人算计,若是知道是谁买凶,我非要给他好看!!”   商靳沉不由宽慰他说,“这件事叫您知道,意思也就是只叫您一人知道,大哥二哥那边不用说了。”   “我之所以跟您讲,是有一事相求。”   商凌云说,“你还能求到我?这次的意外怕不是你在外面惹得风流债吧?!”   商靳沉立刻否决,“爸爸,您真是我的亲爹,我在外面干不干净的,您还不清楚?”   商凌云对他是又气又心疼,最主要是疼爱的儿子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又猛然知悉事实真相,愈发情绪起伏失控。   哼道,“那你要说什么?”   商靳沉沉思半晌,缓然开口道,“假如我跟徐舒意分手的话,您能不能帮我告诫一下大哥二哥,别打小意的主意?” 第51章   空气中蓦得出现一丝被强行折断般的感觉, 大抵是商靳沉的话像是一个极冷的笑点,没能引起商凌云的迎合,导致过分尴尬。   商靳沉才又换了正经语气说, “我猜测的人里有个家伙特别难缠,之前小意也跟对方见过面的, 那时候小意与我毫无什么感情, 差不多能瞒着对方。”   “我听你的意思是,小意现在跟你感情不一样了”   商靳沉跟亲爹没必要装洋蒜, 直言说,“他现在眼睛里有我了,而且过段时间,我们会互相融入彼此的生活。”   徐舒意隔着灌丛,原本偷听他人说话的行为很不礼貌, 他也确实决定要走了。   商靳沉这句自信满满到狂妄自大的话,又将他的脚步彻底挽留。   徐舒意气到捏紧双拳。   凭什么你说要在一起便在一起, 要分手便要分手   我的眼睛里都装满什么来着?!   商靳沉继续分析,“这个时候若是被那个人发现,大概连同小意都要受伤害,我不能不护着他。”   商凌云被儿子最后的这句小心翼翼气到,冷怒道,“笑话,华国商务联会的人一多半都孰知商家,我就不信有谁敢跳出来与商家为敌!”   假如,这个人是温如新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情况还会更糟糕。   温如新与自己的嫌隙不好解释。   商靳沉沉思道,“有您这句话, 我心里愈发有底了,虽然我目前伤不了对方分毫,不过我倒是可以引君入瓮。”   商靳沉平常潇洒自如,徐舒意从未见他露出过任何阴险狡诈的神情,此时此刻却能听见声音,便浑身颤抖,可见商靳沉真的动怒了,应该不是轻易能放过对方的。   徐舒意的心底多少五味杂陈起来,转头离开原地,耳朵里灌着的声音全部属于同一个男人。   徐舒意很厌弃这种感觉,仿佛有人无论使用何种办法,都要在他的生命轨道中撬出一条裂缝,使得运行的方向产生一定的偏离。   徐舒意之前朦朦胧胧确实是喜欢过商靳沉的。   大抵是有点恋爱脑作祟。   商靳沉气宇非凡,又颇会逗弄人的情绪,喜欢他的男男女女原本便多,对于情爱无知懵懂的时期,徐舒意的脑子里也曾为对方的难以捉摸而烦恼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初的心动也慢慢变成心烦意乱。   尤其他与商靳沉之间的差距隔山隔海,对他这样一个普通人来讲,商三的变数太多,委实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良人。   徐舒意再不是无依无靠的那个孩子,被亲戚们肆意欺辱也不敢主动远离。   他现在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自由。   商三的深情或假意困不住他。   如实想着,徐舒意的心情倏然轻松,约莫听见时髦的音乐声响起,知道自己终于绕出迷宫,正准备往宴会的方向走。   恰好听见人喊他。   徐舒意正纳闷怎么会有人认识他。   回眸一瞧,居然是商靳沉的生活秘书林子善。   两人多次因为商三的关系,彼此搭过话,也一个餐桌上吃过饭。   林子善见他一个人四处徘徊,叫住徐舒意的人,礼貌问他准备去哪里?   徐舒意心说这人倒是很有眼色,没主动问他怎么没有和商靳沉在一起,而且还顺便打听出自己的动向。   徐舒意淡笑道,“我去吃点东西,林秘书要一起吗?”   林子善回礼,“徐先生这话问对人了,我刚从那边来,知道哪里的甜品和果酒味道最好。”   两人便顺利结伴。   徐舒意在对方的带领下,确实品尝到了美味可口的糕点,毕竟男人们的嗜甜欲望不如女性,林子善还给他寻来了些咸味的饼干,再稍微喝点果酒,不论从心情,或是饥饿感都有所缓解。   徐舒意端着高脚酒杯,忍不住吐槽,“大型的豪门晚会上怎么只吃糕点?难道说有钱人都喜欢吃甜的?”   林子善笑说,“毕竟这些人的真实目的并非果腹,商业狩猎才是所有宴会的真正目的。”   徐舒意笑道,“商三应该聘你做行政秘书,生活秘书委实委屈了林先生了。”   正在两人闲谈的功夫,有几位衣着光鲜的男士大约是瞧见了徐舒意的存在,双手端着酒杯都有过来搭讪的企图。   林子善稍微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居然这些人都迅速止步,用笑容掩饰着尴尬,快步在眼前转个弯,朝其他方向四散开去。   徐舒意自然不会发现这点细节。   林子善却是心知肚明的。   假若他是商靳沉的行政秘书,自然欢迎可以合作的任何商业潜力伙伴。   可他是商靳沉的生活秘书,站在他身边的人就很有可能与商靳沉相关的。   林子善行使了商总赋予他的权利,不可能任由随便什么人来沾染徐舒意的。   林子善道,“那还劳烦徐先生在商总面前美言几句,行政秘书也是我比较向往的职务。”   徐舒意一向不胜酒力,两杯果酒下肚,面颊立刻泛起粉,眼眸水汪汪道,“林先生笑话,我哪里能左右得了鼎鼎大名的商总?”   林子善原本也是与他玩笑,直接道,“徐先生不要如此妄自鄙薄,依我看,商总将您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又说,“就像摆平徐黎那样的角色,商总完全是一句话敲定的事情。”   徐舒意仿佛没听清,不过徐黎这个名字委实太讨厌了,以至于喝醉的人立刻能清醒过来?   他假意问,“什么?我没听清?”   林子善以为商靳沉早跟他说了,依照商总那种做了好人好事不得把锦旗挂在头顶招摇的个性,尤其是关于徐医生的事情,更是当作比工作更重要的任务。   反而觉得是帮老板邀功道,“您没发现徐家的人再没在您身边出现过吗?”   当初跟宋姨要来信息的人便是林子善,他知道徐舒意幼时被自己的亲戚如何虐待过,处于一个三观正常的人的立场,他也十分痛恨徐家人的可恨,包括对徐舒意遭受一切的同情。   徐舒意木讷了一会儿,生怕林子善发现自己失言,随即接话道,“原来你在说这件事,商三跟我提了好几次。”   林子善道,“我没有泄露雇主的秘密吧?”   徐舒意愈发笑道,“你应该让他给你好好加鸡腿。”   正开玩笑。   商靳沉的电话直接打给林子善,说徐舒意不见了,叫保镖们分散开找一下。   林子善转身捂住电话低语,“人在这边,请您放心。”   挂了电话不过几分钟。   商靳沉的专属保镖便来接人。   徐舒意跟林子善点头道别。   林子善随了礼节性的一笑。   最终在保镖的带领下,徐舒意被送到了一处安静的小喷泉广场,那里能听见舞池的动听音乐,却不会有什么闲人来叨扰。   商靳沉的身影一半隐藏在轮椅中,一半被霓虹的灯光铺盖,假若他能站起来,必然是身披月光器宇轩昂的。   徐舒意原本没有感谢他的意思,可是看见这个男人的瞬间,感激的情绪还是冲破一切,令他对商靳沉这个人产生些许的迷茫。   徐舒意摸摸脸颊,除了烫之外,嘴角是平的,没有很没出息地翘起来。   商靳沉纵着轮椅在五彩斑斓中横渡似的。   徐舒意努力告诉自己,谢他也是没用的,他已经准备跟自己分手了。   即使分手的理由,貌似是为了自己。   夜空中弥漫着和谐的气氛,时而传来人们的欢笑,连带调情的俏皮话也时隐时现。   刚好,乐队奏响了经典的舞曲《一步之遥》,轻快又缠绵的曲调使得空气弥漫的暧昧感升级。   商靳沉问他,“徐医生,上脸跳个舞吗?”   徐舒意不知怎么无法正视他,混乱的感情操控他的判断。   即使他说,商靳沉没有什么真心的。   徐医生还是说,“你又没有腿。”   商三笑说,“我现在两条腿外加两个轮子,哪里不够?”   徐舒意又说,“我不想压得你腿疼。”   商靳沉哈哈笑说,“原来你以为我让你坐上来?!”   啊?   这人怎么能叫人不讨厌?!   商靳沉直接将他拉着搂在怀里坐下,贴着他发烫的耳朵道,“那你用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屁股的重力就会减轻了。”   徐舒意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商靳沉肯定是喷了不少香水,否则怎么搞得他迷迷糊糊的。   商靳沉以小广场为舞池,两人紧紧抱着在小喷泉四周不停地、缓慢地转动着轮椅。   商靳沉含了他的耳垂问,“喝酒了?”   “嗯。”   商靳沉俨然很喜欢他趴在怀里一动不动的乖巧,仿佛整个世界变得微不足道,连时间也可以抛却。   商靳沉又亲了会儿他的脸颊,肌肤相贴的温度使得他一颗老红心恢复了青春期的躁动。   “徐医生,以后喝酒要跟我在一起。”   商靳沉款款地操纵着轮椅摇摆,仿佛使用灵巧的舞步在迷惑舞伴。   “你喝醉了竟说大实话,我怕你把其他人吓跑。”   换来徐舒意闷闷地低笑。   良久。   徐舒意抬起面颊,近距离直视商靳沉的面孔,两人的鼻尖轻微地贴蹭了一会儿。   直到商靳沉要吻他。   徐舒意往后偏闪了一下头,避开他的索吻。   商靳沉的嘴唇落空了,颇有点委屈地问,“害羞了?”   徐舒意却问,“商三,你老实说,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什么都想要的话,我可给不起你。   商靳沉的深邃眼眸曳了曳,言辞脉脉道,“我想要你的身体,还有你能给我的全部。”   徐舒意心理早做足各种建设,依旧被他的露白给惊得打从心底开始发酥发胀。   直到发疼。   徐舒意思考了一下。   他知道这一点思考的内容很复杂,很沉重,也很畅快,一点即将会结束一切的畅快。   徐舒意依旧露出笑说,“可你得先练习练习。”   商靳沉狐疑,为什么要练习?   一向老实巴交、不解风情的徐医生却说,“你的手指技术太烂了。” 第52章   徐舒意的一句话, 令某人三天都没睡个安稳觉。   早晨依照惯例,小张来帮商靳沉处理各种问题,包括清晨的沐浴。   哪知道商总浸泡在浴缸里时直接挥手叫他离开。   小张唯恐他控制不好腿部力量, 浴缸浸泡着浴液又很滑,万一溺水可就不妙了。   结果商靳沉一意孤行, 偏要他迅速离开。   小张只好在浴缸侧摆上可以搀扶的架子, 避免发生意外。   直到十几分钟过去,感觉浴缸里的水应该冷了不少, 才又探头探脑地钻进去瞧一眼。   商靳沉双臂攀在浴缸边缘,乌黑的卷发应沾了水,湿润地耷拉在面颊前,隐约露出泛黑的隐晦的目光,若不是他常用如此危险的眼神瞧人, 小张差点以为他要当场化身野兽,或者是魔鬼什么的。   地面摊着些浊色的东西, 小张一眼便能瞧出是什么来,估计被商总训练了些时间很有眼色,赶紧折回餐厅取来餐巾纸。   商靳沉冒一口气道,“纸给我。”   小张自然不会去擦那些东西,不过商总的异常是从参加宴会那晚产生的,而且晚上睡得也比平常早,怀里抱着个笔记本电脑,看起来又不像是要处理工作。   男人对于男人的那点事儿最为清楚,何况小张又不瞎,凭借商靳沉这样的外形条件, 多金的身份,之前搞不好夜夜笙歌。   如今禁欲了快半年时间, 开过荤的男人又不可能甘心去做和尚,有点私密的事情发生全然在情理之中。   商靳沉努力擦干净浴室地面和浴缸沾到的部分,远远对着纸篓扔了进去,比投三分球还准。   他这两天简直荒唐坏了,也不知道徐舒意是不是拿他开玩笑的,老男人晚上居然激动到夜不能寐,从网络上搞了一堆小资源,认真地研究了三个晚上。   结果是......   不行了,他这个岁数还是得少看一点刺激的东西,免得身体早晚吃不消。   小张给他递了消毒湿巾擦手,商靳沉拿准他不会乱嚼舌根,是个踏实老实的优秀护工,毫无任何异常道,“徐医生呢?”   小张回复,“我早晨见徐医生准时准点上班去了。”   商靳沉哦了一声。   小张取来一件干净的真丝浴袍,由着商总披在肩头,再使力将人从水里扯出来。   商靳沉靠近的一瞬间,小张低头看了一眼,心说乖乖,这是男人公敌吗?   又一回想商总最近每天的那些损失,百亿千亿了吧?   心里突然觉得可怜,在与商靳沉接触中,唯一觉得自己赢过对方的部分。   是他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女朋友。   而商总只有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男朋友。   每天女朋友都会跟自己撒娇,而商总每天只能左手搂着右手睡觉,床畔孤冷,可怜巴巴。   简直赢麻了。   谁说有钱人就一定幸福?还不是得靠右手?   徐舒意的行程安排在两天后,他最近没怎么见过商靳沉,专心购买路上带得行李物品,据说云藏那边有属于支援者们集中的几个站点,提供食宿,当地也有采买的小村小镇。   徐舒意买了两套加厚羽绒服,他的身子单薄最耐不住冷,黄忠虎送他一双雪地棉靴,说是祖传老棉鞋保暖厚实,实际上上面还挂着吊牌。   徐舒意挺对不住他的,不过黄忠虎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热情是很难在一瞬间熄灭的,也许三年后再见,他能很正常地给徐舒意送一个凯旋归来的拥抱。   再有就是医院里熟悉的医生,小护士们。   平常徐舒意以为自己面瘫不得人待见,哪知临走前,很多人都展现出热情的一面,给他送了各种小礼品,例如护手霜什么的,最绝的给徐医生送了一包成人尿不湿,说云藏冬天冷,万一进到山里突然打算小解,可不敢随便掏出家伙,很容易给冻截肢了。   玩笑归玩笑。   徐医生还是又去买了两百片暖宝宝贴,龙城有地暖,他还真是无法料想荒无人烟的云藏高原的寒风,会如何的罡烈如刀。   徐舒意和院里十个同事共同组成了支援小分队,基本上很多人都与他亲切道别。   除了商靳沉依旧被蒙在谷里。   这令徐舒意忽然有点感激他,说明商靳沉的霸占欲还没有到达过分的境界,起码从没有委派人来跟踪他的私生活。   徐舒意提着行李箱,将东西寄存在医院的值班室里,每购置一部分用品,便放一部分进来,很快堆得满满当当的。   尚子漠的助理小袁会到医院来找他,是徐舒意万万没有料想的。   二哥对他的关心多数在电话沟通里,频繁派助理来接自己,倒是今年的次数突然加剧。   徐舒意安静地跟着小袁坐上保姆车,尚子漠早等在里面,看见相见的人,便催其他人去买东西。   一时间,车舱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徐舒意想起商靳沉说的,二哥喜欢他,立刻浑身不怎么舒服起来。   尚子漠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直勾勾地端详他。   徐舒意差点以为自己要走的秘密被二哥先发现了。   哪知尚子漠说,“小意,小三子哪里比我好?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还是从父亲吃饭时无意流露的话题里得知真相,尚子漠后脚直接跑医院来找徐舒意,完全失了分寸感。   徐舒意说,“二哥,你这辆保姆车的车型不怕被粉丝们认出来吗?”   “没事,半路上小袁提醒我换车了,”不对,尚子漠道,“小意,我的原话是问你真的选择了三三那个臭小子吗?”   伸手拉住徐舒意的手尖,“我算看出来了,小三子心机太深,他之前哪里是孝顺老爹,分明是赖着住在祖宅里,好多找机会接近你。”   “而且这个家伙还说!!”   尚子漠毕竟是成年人,抱怨再多也不好在徐舒意面前告状。   “小意,我也喜欢你,跟你突然讲这样的话,可能把你吓到了,我先说对不起。”   尚子漠情真意切地望着徐舒意,像一个痴情不悔的王子,“假如你喜欢的是小三子,我自然要祝福你们,可是我也忍不住要倾吐这份感情,我怕自己老的那一天,会后悔自己的懦弱,在电视剧里说过无数遍我爱你,却没有对真正动心的人表达过一次真心。”   徐舒意无法回应这样的喜欢,尤其是来自同一个商家人的告白,面对黄忠虎的求婚,他还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在尚子漠的面前,他更是体会到了一丝丝的茫然无奈。   不过,商靳沉替他提前搭好了路,为他立起了可以随时利用的盾牌。   徐舒意很抱歉说,“二哥,我......我一直拿你当亲哥哥看待的。”   尚子漠那边直接倒抽气了。   虽说尚子漠的年龄比商靳沉大几岁,在商家却是个活灵活现的人物,情感细腻丰富,也是特别适合做演员工作的ESFP,自由奔放,大胆心细。   但缺乏对情感的规划。   所以这点他完全比不上处心积虑的商靳沉,注定要比某人晚半拍。   徐舒意不知该如何慰藉尚子漠,对方被一句亲哥哥的称呼打击不轻,毕竟荧幕形象和真实人格是两个概念。   尚子漠沉默的样子带着明显沮丧,之前说可以心无旁骛地送出祝福,也并非是真心话。   徐舒意竭力屏息凝视,避免刺激到他。   尚子漠缓了好长时间,才苦笑说,“我其实特别后悔,当初老爹说有一个人能娶你,我要是没有说那样过分的话就好了。”   徐舒意道,“那个时候是商叔叔太武断了,其实我们谁都没有错,二哥你别......”   尚子漠一把搂住他,叫他别再说下去,反正都是安慰的话,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后来是小袁拉开车门,将两人的拥抱打散,最主要是打散了尚子漠的冲动行为。   跟商靳沉的拥抱不同,尚子漠的拥抱带着浓重的留恋不舍,他倒是没为难徐舒意,轻声道自己可能要静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现实,戴上墨镜应该还哭了。   徐舒意完全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敢心说看来去支援云藏是最对的选择。   也许三年之后再见,二哥也好,黄忠虎也好。   商靳沉也好。   大家都会对他淡下去一些。   这个世界没有谁的感情能浓烈到天长地久。   徐医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家。   他现在只在纠结,该不该跟商靳沉提要走的事情。   依照两人现下的关系,商靳沉可能会动怒,甚至破口大骂,也大概会像往常一样,说出新的借口来继续纠缠他。   可我不打算跟他再纠缠下去了!   即使我情感比常人单薄,匮乏,也受够了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   徐舒意很早便睡下,最近的睡眠质量简直太差了,以至于凌晨一道白光闪过似的,令他整个人都清醒无比。   徐舒意起床喝了杯水,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彻底清醒。   他抱起抱枕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又蹲在茶几旁发呆了半小时,最后腿麻到整个人软在地毯上捶打了半天小腿肚。   最后从卧室随手拿来一件羊毛开衫,披在肩膀,拿起商靳沉那屋子的钥匙,蹑手蹑脚去了隔壁。   原本以为屋子里会格外昏暗,徐舒意还专门拿了手机。   哪知商靳沉的卧室门底下闪烁着微光,明显是没有睡的样子。   徐舒意看看手机,都凌晨一点,病人还不睡觉?   徐舒意轻手轻脚靠近门缝,侧耳一听。   屋子里传来了不堪入耳的低沉声音,或高或低,即肮脏又兴奋,直听得人面红耳热。   一点无法名状的悲伤袭上心头,再涌过来的感情便是愤怒。   其实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徐舒意准备离开,走出两步距离,又被第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控制,回身一把推开卧室的房门。   商靳沉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派克钢笔,在他的身侧摆放着笔记本电脑,里面白花花的一片蠕动,传来的声响分外不堪。   商靳沉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倏然一停,直看着徐舒意道,“什么?”   徐舒意连忙尴尬说,“那个,我屋子里停水了,我来借点白开水。”   商靳沉蓦得一笑,反倒没什么羞耻心,仿佛正在做得事情是某种大事,抬手摸了一下眼镜镜腿,揶揄问,“大半夜脸红成这样,是不是以为我招人来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情?推门进来捉奸?”   徐舒意的脸堪比调色盘,头顶快要冒烟了。   想要冷静跟商靳沉道一声珍重真的很难。   我们永远不该再见。   商靳沉大手将笔电的屏幕一关,那些喘息的声响缓慢减弱,最终消匿殆尽。   他像是完成了重要的学习任务,朝徐舒意微笑道,“来都来了,你过来我抱抱你。”   小意。 第53章   依照徐舒意的想法, 多半是送商靳沉个极冷的眼神,甩甩睡衣袖子不带走一片乌云。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四平八稳地走到商靳沉面前, 伏低身子对他道一声晚安。   商靳沉随手勾住他的脖子,略施小计便吻住了徐舒意微张的嘴唇。   可能这是属于这段荒唐感情的最后一个吻了。   徐舒意淡淡地思索着。   商靳沉明显要激动许多, 他一直便是如此贪心的, 假如想要一个拥抱,立马会借着温存的机会要一个吻, 假如这个吻所包括的缠绵悱恻不够疏解,立刻便会咬住徐舒意的耳朵,令对方服软。   这个时候任何阻挡男人的事物都会被奋力踏平。   商靳沉一把推开了笔记本电脑,掉在地板发出金属壳的碰击声,引得徐舒意在怀里躲闪了一下。   商靳沉连声哄了哄他, 下巴贴在对方的后颈,嘴唇不断碰触颈侧脆弱的脉搏, 指尖在心口的红痣不停打转。   徐舒意捂住脸说,“小张要过来了。”   商靳沉则铁了心道,“我们的关系完全合法的,他不会进来的。”   又说,“今晚陪陪我吧,小意?”   他的语气语调可怜兮兮,嘴上不停地求着,连锋利的眉宇里也压低着激动,拥抱徐舒意的四肢百骸却完全不允许一点空隙的产生。   “我认真做了好几天的笔记。”   他的手搬开笔记本的页面,能看出商靳沉念书时没少在书籍上涂鸦, 以至于画出来的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栩栩如生。   徐舒意的脸埋在枕巾里,露出一点好奇的目光, 随着商靳沉的手指不停看向图画。   商靳沉问,“你喜欢哪种?”   他又补充,在几个很复杂的画面间指了指,“我特别喜欢这几种。”   徐舒意终于被成熟的猎手捕捉到了。   他坐在商靳沉的肚子上,商三的腿不能动,但是腹肌磨炼得很好,仿佛架起得壁炉,拉着徐医生的双手,让他像锅子里炖煮的鹿肉,猩红一点点褪色,变成醇香诱人的味道。   商靳沉手指尖碰触他的几颗红痣,舔着嘴唇,眼神迷离说,“小意,小意......”   徐舒意附身主动吻住他的嘴,分散注意力道,“安静一点,你吵得我动不了了。”   换来商靳沉餍足的闷笑声。   他说,“我偏要叫够你的名字,谁让你躲我那么多次,为了抓到你,我连兄弟情都不要了。”   “小意,我这辈子对你撒的最大的谎,其实是我第一眼看见你,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所以大哥二哥什么的,都是我的敌人,”他搂住徐舒意的腰,“我要把你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徐舒意闷闷笑了一下,“好幼稚的情话。”   商靳沉反倒来劲了,“徐医生进步不小,连我讲的是情话,不是嘲讽的话,终于能分辨出来了,嗯?”   商靳沉伸手捂住他的湿漉漉的眼睛,“你还有劲反抗我,看来是没尝够味儿。”   早晨小张要打开门进屋,商靳沉居然第一时间苏醒过来,一瞧徐医生居然走了,应该是上班去了,大声叫对方先别进屋。   幸亏手臂是足够长的。   商靳沉窸窸窣窣收拾一阵,主要是徐医生脸皮子太薄,若是跟他一样厚的话,商三能搂着对方一个星期不准他去上班。   也许是许久的积愿终于得到满足,商靳沉的心情好得过分,一切晨间的清理事项都做得很轻松。   双腿的痛感仿佛加重了很多,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不好,可是疼痛同时给予了他无限的甜蜜。   商总立刻懊悔这双腿为什么不再疼一些。   小张将李阿姨提前塑封好的早点端出来,认真地预热好,再摆在商总的面前。   商靳沉优雅地用餐习惯从不会因为病痛而省略,不过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关于徐舒意的事情。   徐舒意动情的面颊,徐舒意的香味儿,徐舒意扭摆的背脊,徐舒意淋漓的汗水,不论是哪一个模样,都叫商靳沉一颗老红心又满又沉,被什么甜蜜的事情充斥到忘记饥饿的程度。   小张催他享用美味的早点。   商靳沉反而充耳不闻,掏出手机打开购物界面,买了上好的补品,补气血的冲剂,护腰的暖玉腰带,还有人体工学椅以及鸭绒坐垫,消炎药也买了,提防为主,还买了药膏和退烧止疼药。   林林总总,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大堆。   眼前热腾腾的早点不断消失了温度,他倒是热情满满地给李阿姨打个电话,说煲点补血养神的药膳,中午要给徐医生送过去。   李阿姨奇怪问,“小意是哪里不舒服吗?”真正打算问的是,三少爷您还要给人送饭去?   商靳沉交代完后直接压掉电话,吩咐小张把自己的造型师催来。   商总的造型师是专门打造明星的专业化妆师,兼职给有钱的金主们日常修理妆容。   他这一头的微卷发型时长需要修剪,再用发蜡抓出个造型,露出俊挺的眉骨鼻梁和光洁的额头,立刻呈现出一种金贵清冷的气质。   造型师帮他梳理好每一根发丝后,商靳沉蓦得用手指抓乱了一点,冷不丁道,“不要弄这么正式,减龄一点,而且今天的衣服也挑一套显年轻的款式。”   造型师连忙圆滑夸道,“商总您的气质与众不同,既可以是商界精英的感觉,也可以是消闲的富家公子,依我说您这张脸真的比娱乐圈好多明星强太多,就我之前接待的一个影帝,我感觉他那气质与您一比,完全落在下风。”   商靳沉受用道,“我也这么认为,一般人的贵气是演出来的,我又不用伪装。”   平常的商靳沉是绝对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极度的自恋情绪,今天他的欣喜由内而发,整个人容光焕发极了。   保镖们将他抬上商务车,商靳沉朝小张催促,“保温桶我自己抱。”仿佛提防谁会偷喝他的爱情营养餐似的。   商靳沉打着定期检查腿骨的幌子,顺利混进医院后院,拍好骨片后先叫小张去打探情况。   而他自己一个人半躺在轮椅里,抱着保温饭桶,全然不似一个注重形象的总裁,但其实连每一根发丝都是精心修剪过的。   他的轮椅停在一片树荫下,旁边有条木质长椅,商靳沉的算盘打得很妙,等会儿小意一来,他叫人在长椅上提前铺好鸭绒垫子,自己可以说肚子好饿,跟着徐医生在一起享用午餐。   九月底的光线不那么热,但依旧充沛,他的脸侧仰着,叶片在光芒中闪闪发亮,朦胧的形状投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   人迹较少的小路上,依旧有不少人被他优质的外貌所吸引。   商靳沉等了十几分钟,有点昏昏欲睡,毕竟他一整夜没睡,跟着徐舒意胡来,现在忽然有点犯困了。   只听见有几个小护士匆忙路过,不停在讨论说,去云藏支援的医疗小队今早紧急出发了,听说是途径的路段被洪水冲了,他们只能提前走两天,多绕远路保证能按时到达。   其中一个护士不无惋惜道,“骨科的那个徐医生放着好好的地方不待,偏要去云藏受苦,我好心疼他啊。”   其他人笑说,“谁不知道你是暗恋人家,之前叫你去追徐医生,你害羞不好意思,这下人都跑了,谁知道等回来以后还记得你不?”   商靳沉蓦得睁开眼睛,趁几个小护士即将从身边路过时,冷声问道,“你们说谁今天走了?”   若是平常人这样没礼貌,一定会被女孩子们万分嫌弃。   商靳沉这张脸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尤其拧着一双墨色的眼眸,又是坐在轮椅里的病弱,完全与小说里的病态偏执契合。   小护士都红了脸,不由猜道,“你是徐舒意大夫的病患吗?他今天早晨动身去云藏地区了呀,难道你不知道吗?” 第54章   三天三夜, 也或者是四天。   商靳沉不停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熏得两只泛黑的眸子里窜出杀人般的血红。   屋子里弥漫的气氛降低至极限, 此刻若是有人敢不怕死地钻进来,不是被浓重的烟味呛死, 便是被商三趋于极限的崩溃理智给杀死。   他坐在黑暗的最深处, 像即将被偏执情感湮灭的雕塑,逐渐被瓦解成粉碎的颗粒。   他手中捏着的手机, 不停在反复提醒,“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大概成千上万的信号被机械性得拨打出去,而后石沉大海,令商靳沉的心情恶劣到无以伦比, 他换了二十几部手机都无疾而终之后,只捏着自己的那部, 像守株待兔的顽固者,将手里的轻薄款机型捏到即将爆炸似的。   终于......   他的号码成功地播了出去。   商靳沉敢发誓,假若徐舒意始终不接他的电话后,无论天涯海角,他势必要杀过去摧毁对方一切能逃跑的路。   直到几声响铃后,对面接起了电话。   无论心底积攒了多少怨恨,商靳沉还是冲电话那头冷不丁喊道,“徐舒意,你在哪里?我的腿好疼,头也疼, 现在浑身都疼,你去哪里了?你回来!!你怎么能几天都不联系我?徐舒意你总说我无情冷漠, 你才是真的无情冷漠,你怎么能什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   商靳沉一辈子刻苦修炼的涵养,在接通电话的瞬间被彻底击溃,他不停地说,以至于被烟草浸染的干裂嘴唇滚出颗颗血珠,将他那能说会道的嘴巴洇成一片,忽然便笨嘴拙舌了。   “徐舒意,我的腿好疼,”他只能像个刚会找借口的幼稚孩童,苦苦地找寻那些最不成气候的理由。   “你答应要治好我的双腿,你的良心呢?徐医生,万一我的腿彻底残废了,以后连走路都成问题,你跑到云藏那样远的地方,徐舒意,我现在完全触碰不到你,两条腿也没有力量去追你,你原本打算的计划正是这样,对吗?”   “你想甩掉我?!你为什么想甩掉我呢?我哪里不好,你先说清楚,你给我无限的温存,你在怀里撒娇,让我被你的眼泪欺骗,你说轻一点,慢一点,不要了,我都听你的话,你怎么能抽身离开得这样从容镇定?!”   对了。   “你还白嫖了我!!”   徐舒意跟着医疗队一路上的行程十分坎坷,并非故意不接电话,云藏的自然环境在整个华国来讲都是分外恶劣的,也便是到了常驻的站点,手机才有一点信号。   然后他便看见某人打来了几千通电话,差不多该气疯了的地步。   徐舒意安静地听商三抱怨。   说来可笑,现在两人的地位完全转换过来似的,徐舒意曾经还曾幻想过,假若商靳沉玩腻了他之后,差不多哭哭啼啼闹失落的人应该是他。   不得不说,有几分钟,徐舒意心底产生的畅快感十分强烈,强烈到他在商某人身边的憋屈足以全部抵消。   可是,他不是为了报复商靳沉才这样做的。   他一直要的是更加平淡地解决两人的关系。   只是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   他不该跟商靳沉睡的。   徐舒意微微道一声,“白嫖倒不至于,毕竟你的技术多少有点烂。”   害得他一边赶路,一边往后腰贴暖宝宝。   商靳沉立刻不说话了,即使他的怨气足以滔滔不绝,听见对方清凉的声音,立刻使得商总的怒火顿消,认真地听徐医生的每一个字音。   徐舒意道,“我的滋味看来还是不错的,否则商总您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念念不忘到跟我发火的地步。”   “你......什么意思?”商靳沉蓦得喉头一噎。   徐舒意反而笑道,云藏的海拔很高,医疗队很多人在选拔时都必须要先通过身体检测,即便如此,仍旧有人面对缺氧环境的不适应,头晕目眩被滞留在其他的村镇。   徐舒意的嘴唇微微带着点淡紫,高原的冬天仿佛比整个世界都早来临几个月。   他的肢体瑟瑟发抖,内心反倒无比坚定道,“我不信任你,商三,我一直奇怪自己跟你纠纠缠缠的几年,其实你也有待人很好的时候,可我为什么打从内心恐惧你”   “这两天,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原来我是始终很难相信你这个人,商靳沉。”   “你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这都是你说的,我把我的脸和身体都给你尝过了,商总。”   “其实跟你尝过的其他味道也没什么不同吧。”   商靳沉那边的信号十分稳定,可是云藏这边反而开始断断续续。   大概他这个武断的论断被商靳沉嘶声力竭地反驳。   然而我都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   徐舒意道,“好了,那就这样吧,商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缺氧的环境委实不适合争吵。   “我们分手吧,商三,不管真的假的关系,到今天为止,我都不想再陪你玩了,去找个更听话的玩吧。”   徐舒意关闭了手机,虽说有点可惜,他这机器里面还存着好多人的号码呢。   不过......   徐医生一扬手,将手机远远地丢开,直抛进一片茫茫白霭之中。   极地的寒风掀起白浪,旷大的雪原足以淹没一切多余的情绪,假若感情的事情上有对错的话。   徐舒意深吸一口气。   不若全部交给时间来评判吧。   .   一年六个月后。   .   云藏高地的海拔高达3671米,各个地区的三级甲医院每隔几年都有安排定向式组团奔赴雪原,借此搭建好重症救治平台。   医疗队在祁所长的带领之下,集合胸部肿瘤、消化内科、癫痫、帕金森等功能神经外科以及骨科的专家,帮扶当地医疗技术的提高,而且在支援过程中,不仅在医疗、教学方面对当地医院有所输出,并且针对云藏地域罕见病例进行梳理、研究,增强临床研究的提升。   每天十几名支援医生都要从定点的宿舍出发,到云藏区肃南部的一个高地医院,这是他们一年之后新换的支援医院,也是肃南部唯一的一所拥有较好医疗硬件的县级地方医院。   云藏区域地广人稀,是华国人口最少的一个大省,但同时也是条件最为艰苦,环境最为恶劣的,这里的乡村的民众主要以放牧为主要生存途径,多数是耐寒的牦牛,可种植的农作物少而又少。   徐舒意所在的科室每隔几天便能接收到因各种理由而骨折的病患,有被牦牛踩了腿的,有上雪山采雪莲掉进山沟的,还有因为牦牛粪之争打架的,各种缘由。   与在龙城比完全没一点空闲,依照人们的设想,云藏的人从小吃牦牛肉,饮牦牛奶,骨骼强壮,但实际上因为各种缘由,发生骨折与挫伤的概率要高很多。   徐舒意一人领着五个本地医院学习的医生,查完房立刻进入无菌手术室内进行手术,一边亲自操刀一边讲解该如何处理各种骨折情况。   今天的病患的右手是被滚落的大石块砸伤的,能看出病患曾经受过同样的骨折创伤,后期的保养事宜做得不到位,以至于几处指骨畸形,二次创伤的手术难度无形中增加。   徐医生一边给病患对齐断裂的骨缝,一边用电钻上钉子,随口问一句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当地医生大概见惯了,张口便说应该是附近采石场敲石头的。   不知怎么又提到县城内外的村路破破旧旧,这个人被牦牛车拉过来,在路上应该多耽搁了五六天了。   交通不便利也是云藏地区的普遍现象,尤其很多牧民生病了不能及时送到医院,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徐舒意的一助将破破烂烂的手缝好,肉眼可见那只手沧桑极了,恐怖的刀疤已经占满了一半肌肤的面积。   不由叮嘱,“跟他的家人交代一下,这手这次要好好养着,再不当回事的话,可能要彻底废了。”   他精湛的手术技术得到五位学员医生的一致肯定,师徒六人马不停地又走进另外一个手术室,还有一个摔断腿的云藏小男孩排队等着救治。   三台手术密集地排下来,所有人都感觉精疲力竭,但同时又收获颇多。   徐舒意清洗干净双手,有位叫苏凌的本地医生偏要拉他一起去吃外面餐馆的猪血肠。   结果几个互相学习的医生连声笑道,“早劝你不要打徐医生的主意了,徐医生的男朋友要吃醋了。”   云藏的小伙子们为人豪迈热情,苏凌立刻气鼓鼓道,“不过是男朋友而已,又不是徐医生的丈夫,在没有结婚之前,任何人都是有追求徐医生的权利的嘛!”   徐舒意把这个告白假装成孩童般的玩笑,先谢谢苏凌医生的厚爱,立刻提起另外一个话题,说要在午饭后开个短会,针对最近一个胯骨骨折的病患,重点研究一下手术方案。   这样所有人才都赶紧去吃饭。   徐舒意吃了一年多的云藏饭,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但是总吃方便面又不健康,医院门口有卖云藏式面条的,勉强能吃点。   云藏的四月份---七月份是一年之中温度最高的季节,除此之外常年被冰雪覆盖。   即使如此,徐舒意还是套上一件长款薄羽绒服,刚来云藏的前几个月,徐舒意还因为高原反应,缺氧到背了一段时间的氧气罐,祁所长给他买了点本土红景天泡水喝。   现在嘴角手指尖不那么泛紫了,红景天口服液倒是不能断。   县医院门口的路坑坑洼洼,路上跑着小汽车、越野车和牛车,交通比较混乱,连街边的商铺也七零八落的,四处充斥着复杂的气味。   徐舒意一脚深一脚浅踩着碎石子,心里不停地思考短会的内容。   背后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打了一下。   即使穿着薄羽绒服也怪疼的。   徐舒意不满地回头望了一眼,毕竟云藏的小孩挺野性的,搞不好是谁家的孩子跟在他身后搞乱。   哪知是一个年轻俊气的男生。   对方原本是打算藏起来的,可惜云藏海拔高,冻土层深,冬季风大气温低,树苗难以扎根,所以最缺的就是绿色树丛。   他跑了起来一瘸一拐,两条腿像是一长一短,动作笨拙极了,仿佛一只顽皮的企鹅。   恍惚间。   只是一个恍惚间。   徐舒意仿佛看见了一个不该看见,或者说,应该是不该想起的人影。   一年多了。   他跟商靳沉已经彻底决裂一年多了。   如今的商三一定在龙城继续过他灿烂的人生。   时间的流逝,最终使得他们成为彼此最陌生的路人而已。   徐舒意不由笑笑,他的眼睛被高原刺眼的光一投射,敛了眸底的雾气,朝踉跄的男生喊道。   “陆子安老师,你跑得太慢,我都看见你了!” 第55章   徐舒意招招手, 被称作陆子安老师的男生也不再躲藏了,瘸着右腿开开心心地扑了过来。   他右面的胳膊小腿曾经遭受过极为严重的粉碎性骨折,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护理得不是很好,以至于两条腿明显长短不一。   依照伤残鉴定, 小腿骨折不能评定为残疾。   徐舒意敛去心底涌动的惋惜, 转为贴心地展开双臂,接受了对方颇为幼稚的拥抱。   按道理讲, 陆子安其实比徐舒意还要高半个头,但在伟大的医生面前,表现得反而像个离不开人的初中生。   谁能料想,这人在绘画班里是如何严肃地统领着十几个学生的。   徐舒意摸摸他的头,问他, “星星艺术中心今天不给你提供午餐吗?怎么跑到我这边讨饭来了?”   陆子安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动作十分亲昵道, “其实是我今天开工资了,无论如何也要请我的大恩人一起吃顿饭。”   徐舒意原本想说,晚上返回宿舍里一起吃顿自制火锅不是更好?   抬眼正巧看见陆子安的视线水汪汪得垂落下来,瞬间软化了他的坚持。   陆子安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是那种男子汉的周正的帅气。   可是出意外的时候,他的额头一角落下一道像闪电般的创口,压着眉角斜飞入鬓,留下了丑陋的酱紫的疤痕。   徐舒意捡到他的那天,陆子安正企图从一家云藏人开的简陋超市里偷吃的,又脏又臭的羊皮袄底下塞了满满的火腿肠。   徐医生看穿了倒是没有立刻揭发他, 而是在他怀揣脏物准备出门前,喊停了脏兮兮的陆子安, 与店老板说,“我朋友脑子有点问题,所有的食物全部算我的账。”   帮助小蟊贼交完钱,徐舒意并没有打算跟他再有任何交集的。   倒是落拓的陆子安像是一脸防备与警戒的表情,冲徐舒意大喊自己的脑子才没病,一点知恩图报的意思也没有。   徐舒意用手指指自己的脑壳,语气淡然道,“云藏人从不嫌弃顾客穿得如何,你这样一身脏衣服能走进店里,可见店主是足够仁慈的。”   “可是你的行为假如被发现,云藏人肯定是要让你吃刀子的。”   “一看你就不是很熟悉云藏这边的风俗,拿了吃的赶紧走吧,云藏的忌讳很多的,尤其是痛恨盗贼,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徐舒意倒没将这人和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反倒被叫花子一样的邋遢男生彻底缠上。   徐舒意返回支援队驻扎的站点宿舍楼,第二天有同事说一个叫花子把巷口的垃圾桶给点了,还躺在旁边呼呼大睡。   像陆子安这类无家可归的流民应该送去救助站的。   可是救助站的车一来,对方就像能钻洞的地鼠,跑得无影无踪。   救助站的人一走,他就又来点垃圾桶取暖,顺便捡点剩饭烤火吃。   徐舒意不得不另寻他法,请求几个身强力壮的同事把他给摁住,用雪水烧热给对方强行洗了头,剃干净头发,拔干净脏皮袄,再拖进宿舍公用洗澡堂,跟烫羊毛似的给陆子安洗个透彻,谨防这家伙没注意个人卫生浑身长满了虱子。   原本以为陆子安是个疯疯傻傻的,结果人家脑子根本没病,但是寻问是哪里来的,偏偏打死都不说,即使诡诈他要送公安局,陆子安反而挥手打伤了两个同事。   徐舒意狠狠给他一耳光,陆子安终于老实交代,自己认识徐医生才跟着来的。   最后驻点的工作人员也无计可施,只好将这个难题抛给徐舒意。   徐舒意再问他为什么说认识自己,陆子安反而一句话不说。   反正就是很有理由的赖着徐舒意。   徐舒意送不走他,报警的话陆子安就要跑,无奈之下只好先将没人住的一楼宿舍收拾出来一间。   时间久了,陆子安好像也不是令人无法忍耐的无赖,还能主动瘸着腿给站点的医生们打扫走廊卫生。   只是这男生总爱跟着徐舒意,怎么都轰不走。   再后来支援队的医生们也大概接受了陆子安,最主要是徐舒意走哪里,他都跟着,像条瘸腿的狗衷心护主似的。   时间过了一年多。   陆子安的绘画才能也逐渐显现出来,虽说他的右臂不能伸直,但不影响用左手慢慢抓画笔。   站点的负责人帮忙联系了附近的星星艺术中心,让陆子安暂且帮忙在里面教小朋友们画画,每个月能稍微给点工资,总比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整天无所事事的强。   陆子安这个名字,是徐舒意废了很大功夫才从他嘴里套出来的,除此以外,这个拥有绘画才能的年轻人,如何沦落为四处乞讨的叫花子还真无从得知。   但他黏着徐舒意的劲头很足,拿了第一个月工资便来徐舒意这边显摆。   徐舒意也没打算真跟他挥霍,两人点了两碗云藏面条,都是牛肉汤煨的汤底,闻起来多少带一点牛油膻味,再用土豆和萝卜简单点缀,吃的已经非常好了。   徐舒意瞧陆子安吃相越来越端正,一点也不似最开始捡剩饭剩菜的模样,心底揣测像他这样清俊的三庭五眼,大抵是沿海城市养出来的。   徐医生一直很想跟他多套一点关于身世的话题。   陆子安也不傻,总是顾左而言他。   和谐地吃完午餐,陆子安还想跟徐医生多待一会儿。   高原环境对这些骨折后修复不好的病患很不友好。   星星艺术中心的课程是按照半天计算的,徐医生看他的腿跛得厉害,从药房开了点止疼药,先给陆子安用温水服用了,催他赶紧先回宿舍躺着,再用热水袋捂一捂。   陆子安勉强走了。   他那三步一回头的不舍模样,还是令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看去不少。   医院的人早传疯了,说徐医生有帅气的男朋友,每天有空都会来露一脸的显眼包,尤其还是个警惕性超强的小狼狗,视野范围一点都离不开男朋友。   徐舒意早听得腻了,耳朵里茧子都快磨起来。   陆子安对他的感情,徐舒意能分辨得十分清楚,就是强烈的依赖心作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愫。   完成了手术预案会议,徐舒意钦点其中一个医生明天主刀,自己会以一助的身份协助手术,其他医生照常观摩学习。   然后又是雷打不动的门诊-病房-门诊-病房。   其实普通人赋予医生这个职业极高的神圣感与责任感,实际上医生眼中的职业生涯更多的属于一种不断地提升自我的艰苦修炼。   云藏这边的医疗条件一般,高原环境造就的各种病情又颇为复杂多变。   徐舒意总是能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骨折方式,对于他自己来讲,也是种临床技术与理论学习上全新的挑战。   从病房出来,难得有半小时透气的空隙,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连忙帮他递了杯热茶。   在云藏烧出一壶100℃的开水,必须使用高原型开水机,而且这边的人嗜甜,茶水多数是甜味加奶的。   徐舒意淡淡吹着悬浮在茶水中茶梗,听小护士们随便乱聊。   其中一位外科主治医生也来歇脚,突然张嘴提起来一件新鲜事,说他给做手术的小领导提过,去年县政府招标的修路计划今年年初通过了,差不多五月份开始,县城内的所有路段都会开始翻修,包括县城外的路段也要从单车道改为四车道。   小护士听这些内容不如讲点时下流行的电视剧和明星八卦。   徐舒意则与对方能谈到一个点上,不由狐疑问,“你刚开说是政府招标,依我看云藏这边的道桥公司规模小,应该不太容易吃下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吧,况且资金方面也是问题。”   那医生一瞧徐舒意是明白人,不由多透漏点道,“嗐,我们本地区的政府肯定是出不起这么多钱,修路造路最少起码要几十个亿吧,据说对方公司是以援建的名义招标,其实全部资金由对方企业捐助的。”   小护士们这才听出味儿来,纷纷道这是什么绝世大菩萨,要给她们县捐路。   人都说要想富,先修路,修路造桥从古至今都是大功德的事,造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善行。   徐舒意多嘴又问,“是什么公司,你知道吗?”   那主治医生笑道,“据说是个超级大企业,应该是南边的哪个财力雄厚的公司吧。”   徐舒意暗忖,商靳沉那个公司是建筑与地产开发,跟造路的根本搭不上边界。   心底默默抽了自己几巴掌。   不要什么事总先联想到姓商的,你们早已经彻底断掉了。   徐舒意忙碌完医院的事情,将收集到的临床病例进行归纳,搭乘医院派的大巴车返回到援助站点的宿舍楼。   晚上的胃口不好,他把食堂包子用餐盒装好,提着直接去了一楼最偏僻的房间。   陆子安对他的脚步声简直熟悉异常,瘸着腿过来迎门。   徐舒意进门朝他道,“晚上风大,我身上有寒气,你闪开点。”   陆子安哪里是个听话的,关了门就要缠他。   徐舒意权当他是个弟弟,笑着推开人,“我带了肉包子来,就说你究竟吃不吃?”   陆子安道,“小意你太好了,我正好饿肚子呢。”   “不准叫小意,叫徐哥。”语毕,徐舒意将肉包子上浇点水,均匀地摆放在锅底,蹲在地上打开电磁炉,认真地热包子。   向陆子安道,“我看你腿不疼了是不是,尽在我背后瞎转悠,提上暖水壶打热水去。”   整个宿舍楼除了住他们医疗队的,还有其他支援云藏的医疗小队,总共有五台高原型热水器供所有人的饮用水问题,打水排队的人不少。   陆子安一瘸一拐打来热水,徐舒意帮他冲了一碗速食蛋花汤,搭配新煎好的肉包子,陆子安像是饿久了,大口大口吃得特香。   中午的云藏牛汤面白吃了。   徐舒意看着一阵儿,便噗嗤笑起来。   陆子安含着包子问他笑什么。   徐舒意心想好像自己家里养着的一只小狗狗,嘴上说,“没什么,你快点吃,待会儿我帮你针灸一下。”   陆子安安静地任由徐舒意施针,仿佛沉迷于此刻的静默,连直视徐医生的表情都软到不像话。   徐舒意专心致志地往他的右腿施针,实际上暗中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说不好奇是假的。   徐舒意一直耐心等待陆子安揭开身世秘密的一天。   陆子安的心防俨然极重,嘴上嘻嘻哈哈,但若讲出背后隐藏的故事,恐怕要用改锥撬开这人的嘴巴。   徐舒意不是很确定,自己在超市帮他付了钱,陆子安便理所当然地赖着他,当他做大恩人。   肯定还是有点其他缘由的。   徐舒意道,“你的腿,我建议做物理牵引,包括你的胳膊。”   “我当初其实能看出你这两处的骨折不像是旧伤,你瞧,你一拖再拖的,不肯去大医院治疗,现在右腿是弯曲的,手臂也是弯曲的,真的很可惜,你今年才23岁。”   “我才不要离开云藏,这里挺好的。”   陆子安躺平笑道,“小意,你可能觉得23岁是个正青春年华的岁数,可在我心底,我好像一个耄耋老人,只想着能混一天是一天了。”   因为要针灸,陆子安将腿子脱掉,微微掀开的毛衣底下,依稀能看出他的腹部往上还有两条恐怖的刀疤。   徐舒意有时候觉得他是不是被那种所谓的江湖仇杀追击,才不得已藏到了云藏来。   徐舒意故意反问,“你不会是什么有犯罪前科的吧?”   陆子安哈哈大笑,笑得几十根银针一起颤动,“我只是没有身份证而已,若是我真的作奸犯科了,小意你第一个报警抓我。”   人虽是笑着,徐舒意反而能看出他的眼神依旧在逃避问题。   又是一个嘴硬的顽固家伙。   徐舒意帮他取了针,用碘伏药棉将针孔擦拭消毒。   感觉今晚跟这个人也套不出更多的话,徐医生准备收拾一下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临走前,陆子安换好裤子,从床上坐起来,看起来吞吞吐吐的。   徐舒意道,“我们也算认识一年多了,其实你想讲什么,只要不过分的,我都愿意帮助你的。”   陆子安嗫嚅了一下,最终没能突破自我,将话咽回去道,“没事,小意你累了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   徐舒意推门出去,又往回倒退进来,特别强调,“我比你大好多岁,叫徐哥,听见了吗?”   陆子安露出苦笑,“可你看起来要比我小嘛。”   “胡说八道。”徐舒意摸了摸自己苍白的面颊和微干的嘴唇,高原的寒冷快要送给他一副饱经风霜的红脸蛋了,讲什么看起来年轻。   只听得徐舒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依稀有人跟他在打招呼,问他怎么回来这样晚。   陆子安躺在床上,一点点将徐舒意残留的气味吸入肺腔,久久回味,而后苦闷地笑了笑。   轻说,“徐医生,你不记得我,可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第56章   那个外科的主治医生的小道消息很准, 五月份的云藏刚露出些暖意,肃南部四周的薄雪消融,冻土逐渐露出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繁花。   县城外的预制厂已经建设完毕, 大型的沥青混凝土拌和站也准备就位,路基路面摊铺机械陆续登场, 机器与斑驳的陈旧路面互相摩擦、碰撞出嘈杂的声响从最东边传来。   原本便显得拥挤的路段在未来的几个月内会愈发狭窄, 乱七八糟的车只能勉强通过,暂时给生活带来一些不便利。   徐舒意照例奔波在手术室与病房之间, 偶尔也得去门诊看病。   在龙城的时候他不怎么爱喝水,反而到了云藏总觉得嘴苦,习惯性喝点当地的甜味奶茶,最主要是高原地区不要随便感冒发烧,多喝点水总是没有什么坏处。   徐舒意端着盛满甜奶茶的保温杯, 站立在三楼的窗前,直望着光秃秃的医院门前, 拥挤的车道和攒动的人影。   虽说这里的生活艰苦,人员稀少,比起大都市缺乏一些生机勃勃的力量,但也能忙里偷闲地站在原地,没有高大的建筑遮挡阳光,视野辽阔又敞亮。   所以救护车鸣响着警笛,高音与平音来回循环,白亮的车身混在车道里还是挺显眼的。   依照现在的路况,人们还是竭力给救护车让路了。   不知道谁提前给打了电话,或者是什么要紧的情况发生, 医院里的护士们居然抱着氧气袋冲出大门,狂奔到救护车旁去接人。   若说能坐救护车送医院的, 绝对都是病到不轻的,连带远远站在高楼上的徐医生,打从心底也一阵没理由的慌张。   只见救护车的后门扯开,先走下来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即使穿着薄羽绒服,依旧能看出那身架子骨不似凡人。   而后从救护车里推出来的病患已经被护士接手,直接将氧气面罩给平板床上的修长人影戴上。   跟在救护车后面还来了七八辆车,有像前面那样的壮汉,也有戴工地安全帽的,还有穿西装的。   徐舒意抿一口甜茶,心说难道是附近的工地发生意外了?   他倒不是爱围观的个性,不过在医院里发生的绝无小事,本着医生的天生责任感,仍旧将保温杯放好,主动从三楼下去到二楼。   二楼的心肺内科吵成一团了,一个外套工地大衣,内穿西装,塞到臃肿的胖男人喊,“大夫!大夫!这位可是从龙城来的大老板,你快给看看,这是怎么了!他要是在咱们这边出什么问题,咱们可一点也担待不起啊!!”   龙城两个字成功地勒停了徐舒意的脚步。   接手的大夫道,“这人好像有点高原反应,”一把扯开病患胸口的衣服,惊慌道,“天哪,他上高原之前,浑身这是挨了几刀?!先推去拍个肺片,排除一下肺部水肿。”   平板车被一群人簇拥着,火急火燎地从走廊中划过。   路过的瞬间,徐舒意的衣角仿佛被什么一勾,害得脚底狠狠踉跄一下。   他好像看见了一张极熟悉的面孔。   不对。   那人的大半张脸都被吸氧面罩覆盖,浓密的眼睫,深邃的眼窝,和一头梳理光滑,依旧会在某些位置微微卷曲的墨色头发。   徐舒意条件反射一把扯住即将擦身而过的小护士,将口袋里常备的速效救心丸递了出去,严肃道,“有事情喊我。”   说完这句话,他的脑壳子里像被铜柱猛撞过的钟,轰轰烈烈得震颤着发出令人奔溃的洪亮声音。   上一次。   上一次也是这样!   徐舒意轻颤着戴上口罩,借以掩饰无端的压迫感,高原本来便氧气稀缺,连他适应了一年多,仿佛突然前功尽弃,口鼻前的氧气被抽取干净,令人窒息。   上一次,那个人就血淋淋地被人送进医院。   这一次又是晕厥到不省人事送来。   他真是服了。   为什么能在医院里,频繁看见那个人以各种恐怖的病情,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上辈子是亏欠了他什么?   才让那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来折磨我?   ......   不对。   他已经折磨不到我了。   徐舒意使劲喘了几口气,吓得相熟的医生护士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徐舒意借口有些疲倦,稍微在值班室休息了一阵,当然不能躺的时间过多,避免影响不好。   县级的医院并不大,后面的住院部总共三层楼,几十间病房,像某人之前住的是VIP病房,现在的条件只能允许跟其他的普通病人们挤在一起。   徐舒意无意中听见那人的情况稳定住了,可能是身体过度疲劳,还可能是之前的车祸旧伤养的不够好,总之暂时得在医院病房躺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无须徐舒意打问任何关于那个人的情况,整个医院的四十几名医生与六十多名护士已经将那人的闲话传得风生水起了。   徐舒意耳朵旁常听见的明星八卦不见踪影,反倒是关于那人的话题滔滔不绝。   医院里上至45,下至25的年轻护士一致认定其为住院部之星,不但长得贼帅,而且人也极有修养,虽说三十多岁了,但俗话讲的好,男人三十一枝花。   商靳沉这朵帝王花从温室里栽培养育多年,一朝被移栽到了高原,丝毫不影响其优秀魅力,连医院打扫卫生的几个阿姨也能手里提着扫帚,围成一堆议论得热火朝天。   接着就是医生们坐实了商某人的老总身份,尤其得知整个县城及四周村村通的公路修建,都是这位有钱老总援建云藏的项目内容,更是刮目相看几分。   听到最多的议论热点,还是商总的两条腿是残疾的,人人都在惋惜他多才多亿的,奈何腿脚不行,病房里解手都不方便。   这点属于徐舒意特别意外的部分。   他还以为自己离开后,商靳沉起码会到国外去继续治疗双腿。   徐舒意原本还寻思,依照对方的康复速度,今年应该能借助双拐顺利走起来的。   搞不好也不用双拐。   无论如何,徐舒意挺失望的,不好说这点失望里有没有难过的成分,他对商靳沉轻易放弃治疗这一点,打从心底瞧不上商三。   徐舒意躲了商靳沉几天,也只能躲几天,毕竟他又没错,用躲这个字来形容,实在对不住他当初走得潇洒。   县城医院的病房就那么大,最终总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县医院的行政查房在每月的周一下午,全院的医生要跟着院领导一起搞行政抽查。   这就是他们相隔一年之后的见面,还怪巧合的。   或者形容成尴尬,也蛮贴切。   徐舒意刻意跟在所有人的后面,本次抽查的科室挺多,包括住院部的各个口子的病房。   每间病房都有检查的项目,护士长与主治医生们提前做好功课,从容应对。   进了内科病房,前面的几十号人白影重叠,徐舒意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依稀能听见院长跟商靳沉问了点什么。   商靳沉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   也对嘛,统共才离开对方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在明显改变。   若说唯一改变的。   徐舒意想,那就是我即使与你近在咫尺,似乎也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慌不择路。   只是大概还需要几年的疏离,我才能在触及你的眼神时,变得从容且镇定。   院长开玩笑道,“商总,您这是机械辅助腿吗?看起来挺气派也挺贵重的,张护士长,你看要不要帮忙挪出去?”   商靳沉提前被护士告知了,病床间的过道不能被私人物品占用,包括道桥公司老总送来的花篮果篮,也不准摆在床头柜上,被商三挥手送给随行的工作人员了。   商靳沉的身子骨还算不错,只是不久前刚完成了一项重要的海外并购案,外加云藏肃南部这边的建路有个典礼,当地政府牵头搞得奠基活动,他不好拒绝。   舟车劳顿,高原缺氧,外加连续熬夜加班,他才没出息地晕厥过去。   这几天修身养神的也差不多,商靳沉因为某些因素,对医院有点复杂的感情,说话只是明面上的客气,眼神底是没怎么把院长放在跟自己一个等级的。   商靳沉用手抚摸了一把从国外重金定制的机械腿支架,这款昂贵的辅助工具从腰部能给他一定支撑,协助商三在智能轮椅不好通过的地段,顺利地行走近一个小时左右。   言道,“不用问护士长,她已经告知我医院的规章制度,我一会儿要用这双机械腿出去走走,不会长时间破坏医院的规定的。”   依照他不可一世的脾性,没有将病床上的被套枕头换掉,以及能跟两个人共用一间病房,完全属于极好的忍耐力了。   院长瞧他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占地方的,不愧是首都来的大企业家,生病的时候是被抬着进门的,反正病好了绝对不会再听医生的话。   县政府与院长这边也打过招呼,要多予以关怀,给商靳沉看病的大夫多叮嘱几句,礼节性笑着去另外一个病床。   护士们长出一口气,倒是商靳沉随性一些,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一阵悠扬的旋律反倒手机中溢出,居然是时下流行的歌曲。   徐舒意险些被一口唾沫呛到,在他的印象里商三的手机铃声十分单调,对方才懒得用时髦音乐做铃声。   或者,他端的架子不适合走民俗路线。   小护士嬉笑地嘀咕,“商总,您这手机铃声还挺特别的。”   其实也就是一说,没有任何要干扰商靳沉的意思。   商靳沉反倒没接电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在乐曲中沉浸了片刻。   小护士们最后退出病房,跟在早出来的徐舒意身后。   那个小护士蓦得笑道,“我以为这商总挺成熟的,没想到还挺新潮,手机铃声还挺潮流。”   另一个啐道,“人家那么帅的一个大吾雅(帅哥),哪里老了?!”   而后轻声哼道,“他这看起来还有点痴情的模样,我最受不了帅哥痴情脸了,搞得我心脏受不了。”   还有一个小护士接嘴道,“一首歌而已,要不要这么肤浅,你之前还总说宋承宪的眼睛里住着忧郁的爱琴海呢。”   “宋承宪离我多么遥远啊,商总总是活生生的吾雅吧?”   “是帅叔叔。”   “是帅爸爸。”   “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小花痴了,”护士长掏出手机,“我刚才觉得那歌不错,叫什么,我搜来听听。”   小姑娘们连笑成一团。   徐舒意道,“永不失联的爱。”   小护士纷纷被吓一跳,一瞧是支援医院的徐医生,不由甜笑说,“徐医生也是大吾雅(帅哥)”。”   徐舒意生涩道,“不不,”   我不是跟你们搭话,我是说,“刚才那首歌叫《永不失联的爱》。” 第57章   徐舒意并不是特别喜欢听歌的, 最主要是没有什么闲余时间。   他能一耳朵便听出来的那首曲子,实际上是尚子漠曾经翻唱过的,所以记忆犹新。   当初扔掉电话是决心不再跟商家的其他人来往, 后来没几天便后悔了,只是跟商靳沉要撇清关系, 又不是要搞分家似的。   最先跟他联系上的是大哥商牧洄, 面对大哥的关心他只好撒谎是手机丢了,然后二哥, 商叔叔也都全联系上了。   商凌云仿佛知晓他为何不告而别,完全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偶尔还委派人给他送西洋参和红景天饮剂过来,重话一句未讲。   徐舒意原本也以为商靳沉会很快杀过来的。   依照商三骨子里倨傲矜贵的个性,被自己那样落面子之后, 起码得在三个月内谈几场高调浪漫的恋爱,给新欢送名牌送直升机, 被小可爱们口口声声哄得心情舒畅才肯罢休。   或者,直接给自己寄一张包装精美的结婚请柬。   ......以上。   全部属于徐舒意不由自主的猜想。   商靳沉绝不是轻易罢休的个性,一定是在暗地里憋个大招,狠狠叫自己吐血三升的。   徐舒意又防了他几天,商靳沉的身体原本也没什么事,医院住久了又不是什么幸福感爆棚的事情,差不多便离开了。   直到医院的小护士们唉声叹气了一整天,徐舒意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心理防设都是白功。   商靳沉根本没有直奔着他来,也没有专门要跟他偶遇。   只是一场极其凑巧的凑巧。   小护士们凑在护士站使劲抱怨着失落的情绪,徐舒意仿佛能从每个人头顶看到一团乌沉沉的黑云, 飘着清丝细雨。   商总倒是出手阔绰的,出院前给医院所有的护士们送了一束干花, 一条水晶白金手链,医生们则是养生杯。   徐舒意一直没去拿,所以熟悉的小护士恰好看见他,给他手里提上仅剩的一个礼品盒,说是人人有份的。   徐舒意不拿也不行,所有人都当心意收下的小礼物,他若不拿显得格格不入似的。   心说陆子安平常跟小朋友们上美术课,手里刚好缺一个像样的水杯。   晚上返回宿舍,便将礼品盒转手送给陆老师。   有点心虚说,“你不介意这个养生杯是我从单位拿的福利,转手送给你的吧?”   陆子安正开心道,“说明徐哥哥你心里有我,这样的好东西肯定到手之后,第一个就联想到我。”   徐舒意思索了半晌,才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徐哥就叫徐哥,叠词好酸。”像是被叫哥哥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打个机灵。   可把陆子安笑坏了,双手使劲拆包装袋,带着孩童的快乐般,“我小时候最喜欢拆礼物了,不管是什么,即使只买一个最廉价的玩具,我爸都会专门用漂亮的包装纸包好给我惊喜。”   仿佛触及了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话题,陆子安的兴奋情绪瞬间被熄灭殆尽,变成死灰,“我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没有妈妈。”   徐舒意洗菜的手倏然一顿,宿舍不配公用食堂,有时候他会自己买点菜回来煮,只是肃南部没什么好吃的蔬菜就是了。   “起码你还有爸爸能陪你,挺好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   徐舒意鲜少的情绪波动特别能藏匿心事,他现在是宽慰别人,不是让别人担忧自己,语重心长道,“你来云藏也不久了,难道不打算回去给你爸爸养老?”   “想,谁说我不想,做梦都想。”   如果没听错,徐舒意感觉一向笑嘻嘻的陆子安,似乎在咬牙切齿地说话,仿佛隐含着巨大的恨意,恨不能将每一点对家人的思念切碎咬烂。   “徐哥哥,你这算不算拿错礼物了”   陆子安将礼物盒中的养生杯拿出来,提起盒子往地面一倒,上百张照片洋洋洒洒泼了一地面。   全部都是他。   有吃饭的他,骑自行车的他,安静睡觉的他,还有在日本泡温泉的他,穿白大褂的他,林林总总,各种姿势,唯独面孔间淡淡得带着一抹笑,与此刻一脸苍白冷淡的自己截然不同。   “哇哇哇!!!”陆子安夸张地拿着一捧照片认真对比本尊,“这是变态跟踪狂吧!怎么可能有你这样多的照片!哥,这是变态吧!!”   陆子安拿出几张照片,“居然还有徐哥哥你在云藏义诊的照片!!啊,还有你买菜的照片!这确实是变态吧?!”   徐舒意根本来不及收拾这些照片,一个步子迈在床前,打开养生杯的盖子,里面搁着一部手机,崭新的好机子,起码上万元。   徐舒意打开手机,手机的背景图是他跟商靳沉的照片,鬼知道他坐在商靳沉的腿上时被谁给偷拍了,而且伸长手臂搂住商靳沉的脖子,像是在撒娇的与某人亲昵耳语。   这简直是犯罪!   徐舒意避开陆子安探索的目光,跟他说,“照片麻烦你收拾一下,菜切一切能下锅。”   陆子安立马苦着脸道,“我煮菜不好吃。”   徐舒意将方便面拆了一袋,调料包塞进他手里,摸摸陆子安的头,“明天请你吃好的,听话。”   而后走出房间门,翻开手机界面,通讯录里只有一组号码,想也知道是谁的。   不能生气,徐舒意跟自己告诫,高原上要心平气和。   徐医生深吸一口气,将号码播了出去。   商靳沉应该在忙,电话响了几声,对面便挂断了。   徐舒意又拨打出去,再拨打出去,统共打了十几次,全部被对方挂掉了。   ......   徐舒意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某人是在跟他玩报复的游戏。   好吧,我不玩了,也不气了。   徐舒意将手机关机,揣进口袋里,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冷,才发现自己冲出房间没有穿羽绒服,鼻子也有点流清水的感觉,心说不好,不能感冒。   返回陆子安的房间去拿自己的羽绒服。   陆子安蹲在地上清水熬白菜,刚准备尝一口汤,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惊得烫了一下嘴巴。   徐舒意穿好衣服,笑说,“抱歉,你一个大小伙子还挺敏感的,这就把你吓到了?”   陆子安确实很容易受惊吓,手里握筷子的动作像是握刀,不过见是他,立刻缓和语气,“我以为你走了。”   “我确实要走了。”徐舒意将他拣好叠成一沓的照片丢进礼品盒,抱着转身道,“晚上睡觉锁好门。”   最近可能要不太平了。   陆子安沉思一阵,蓦得喊道,“徐哥哥,我菜煮好了,你确定不来吃点?”   徐舒意洗漱完毕,躺在单人床上,手里翻看着商靳沉送来的手机,心说商三果然憋着个大招。   哪知关机的手机突然开机,应该是被人提前预定好了开机时间。   徐舒意的手一松,手机笔直地砸在秀挺的鼻梁骨,网络诚不欺我,果然好疼。   徐舒意揉搓泛红的鼻梁骨,手机刚一开机,立刻有电话打了进来。   徐舒意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倒也称不上是心烦意乱,只是可笑自己提前做好的所有预设在一个瞬间,被手机砸到灰飞烟灭。   很没好气地接通电话,朝对方冷淡道,“好玩吗?”   极长的一个停顿。   商靳沉像是紧张问,“小意,你哭了?”   徐舒意更没好气,“没有,手机掉在脸上了,你猜猜手机为什么会突然掉在脸上?”   “徐医生的口才变好了,不是说高原缺氧不利于思考,”换来商三闷闷地低笑,“用我帮你吹一吹吗?”   徐舒意只想说,你可不要假好心了。   商靳沉却道,“我的车在你们站点前,五分钟能过来,所以不要跑,慢点下楼,别摔倒了。”   徐舒意坐直身躯,缓步走到窗户前,掀开一点窗帘缝隙,果真有辆商务车停在那里。   “有点晚,我已经睡了。”   商靳沉却没有放过这次千载难逢机会的打算,“其实我依靠机械腿的辅助,大概二十分钟能爬上去,不过你知道的,这套动力辅助架的声音有点大,可能整栋楼都能听见。”   徐舒意套上羽绒服,“我只跟你谈三分钟。”   商靳沉在温暖的车舱里接待了他,徐舒意前脚刚一迈进,旋即被对方脱掉的大衣紧紧包裹起来,一股熟悉异常的男士香水将人裹挟。   徐舒意想说完全没有必要。   人已经被有力的胸膛抱到窒息的程度。   商靳沉的上下起伏,性感的喉结深处振动着诱人的低音,宛若酝酿了必须一饮醉人的酒。   “你知道我一年里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才挂掉你十个而已,还好意思跟我生气呢?”   又说。   “我知道你是狠心的,我都躺在医院里了,你明明就在,居然连一眼都不看我。”   “我承认自己输了好不好,嗯?”   商靳沉出来前并没有多带人,只一个司机用隔音隔板挡在驾驶室,没有人能打扰他的事情。   商三大手摸索着徐舒意略显凹陷的面颊,他请人拍了徐舒意很多在云藏生活的照片,无论怎么看着这个人一点点憔悴,怎么一点点消瘦。   都不如自己亲手摸一摸的。   商靳沉如今能在轮椅中坐直身躯,不必总是躺在里面,挺直的脊背在拥抱徐舒意的瞬间,仿佛安心似的,微微向后垮塌下去。   这.....跟我预想的南辕北辙!   徐舒意轻咳一声,从大衣里露出冷白的面孔,因为衣食住行上的不协调外加水土不服,使得他那双微挑的狐狸眼睁得又圆又亮。   字字清晰道,“商靳沉,你认不认输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已经分手了,还记得吗?”   商靳沉近距离睨他,“当时那手机信号不好,你断断续续讲了的原来是这句话?”   压低眉眼的沟壑,勾起嘴角露出笑道,“我同意了吗?” 第58章   徐舒意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那人的笑分很多种,张扬的或口不对心的,阴森森得倒是第一次见, 嘴上说什么风轻云淡,心肝脾肺肾里流淌着阴谋算计。   徐舒意说, “你不仅是个资本家, 还是个精神上的资本家。”   商靳沉摸索着他瘦削的面颊,总感觉自己稍微一用力, 这个人会像每夜的梦魇里一般,化作泡沫般不堪一击。   即使如此,他仍旧不断收紧双臂的气力,露出一点儿少有的颓败感道,“小意, 我们不分手好吗?你看,我真的彻底把烟戒掉了, 我多么地听你的话,你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百分之百的服从你。”   忽然想起此话的漏洞,补充说明,“分手不算在内。”   徐舒意垂了眼眸,轻声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商靳沉旋即笑道,“我的主治医生跑了,你说它怎么回事?而且你走了一年多,我光是缓神都废了好些功夫, 若不是打定了主意来云藏捉你,那副机械动力辅助架都未必能把我拖起来。”   “说得倒是好听的, ”徐舒意本身穿着薄羽绒服,又被羊绒大衣裹住,车舱内的暖风和商靳沉的怀抱里都烘着热气,没一阵便叫他浑身遍体蒸了一层汗。   徐舒意道,“可你这样真的令我很失望。”   商靳沉看出他隐藏的烦热,帮忙抽开羊绒大衣,又将手指塞进对方的袖筒,觉察出确实是太热了,稍微降低点车窗玻璃,适量进了些冷风。   他道,“我哪里叫你失望?”   “各个方面。”   徐舒意随着新鲜的气息,从商三的香水味里逐渐找回了一点理智,“你对自己首先就很不负责任。”   主要是指商靳沉的腿。   “你以为,我看到你现在还走不起来便会心疼你?处处忍让你,继续听任你的幼稚纠缠?”   “不管你当初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这边已经把乱七八糟的感情都整理清楚了。”   言下之意,分手分定了,没什么可再纠缠不清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商靳沉的脸色在一个瞬间堪比冷风袭击似的暗沉无光。   “商靳沉,我一年前在那座别墅里,其实听到了你打算跟我分手的那句话。”   商靳沉的目光变得迷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聚焦时显得意味浓厚,“难怪。”   恍然大悟道,“假如你把我与老爹的话从头听到尾,小意,你最该知道我这双腿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我得知真相后心里又恨又必须忍耐,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到一定要先保护你,分手只是一种最坏的假设,你不能用一个假设直接宣判我的死刑。”   徐舒意叹气:“我知道你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人,我也不是傻瓜,我听得出来你提前跟商叔叔报备,是准备要对付害你的人。”   此刻两人都稍显激动,徐舒意用手摸了把额头的发丝,借助凉气散去汗意,“我提这件事是因为......商靳沉,我不想总被你选择来选择去的。”   “你觉得情况好,我们可以在一起,过段时间情况不好,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大概情况变好了,你又突然跑来找我说不同意分手......”   “商靳沉,你真的了解我,懂我吗?”   徐舒意将自己的面颊迎向对方,稍微抬起下颌,使得整张面孔在昏暗的车灯下仿佛最美的艺术品。   “就算你从一开始只喜欢这张脸,我陪你玩得也够本了,真的。”   “我真的需要什么?你了解过吗?你一个翩翩公子玩得花,你身边走马灯得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你知道我在商家最多的胆战心惊,全部都来自你吗?”   商靳沉瞧他说着说着,明眸底下映出一片雾气,低声句该死,双手捧住对方苍白的面孔,几乎低声下气,“你说的、批评的、指责的,我全部承认,之前确实是我不够好。”   “我心里最开始其实堵着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从小锦衣玉食呼风唤雨从没尝过任何挫败,当你说一辈子不嫁人的时候,与我来讲,确实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徐舒意瞪他。   商靳沉立马无奈笑道,“我承认我混蛋了,我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很多话都很混蛋,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拼命刷存在感也好,还是跟大哥二哥耍心眼,或者专门塑造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气你......我好像魔障了,偏执得想让你开口,先对我说一句喜欢。”   商靳沉拿起徐舒意的手,将被高原寒风吹到微微粗糙的十指,每一根都贴在嘴唇间不停地吻弄。   “我哪里会知道,竟把你逼到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的心胸狭窄罪孽深重,我祈求光和热的怜悯,我想让你崇高博大的胸怀包容并接纳我,我贪图你的美色同时也觊觎你的灵魂,我希望你怜悯我、宽恕我,爱我。”   “徐舒意,留下来试着爱我一次,好不好?”   他那嘴,一向善于讲冷酷的谈判条件,连说情话都是有段位的,不知是不是提前拜读了莎士比亚的情诗。   含着诱人的蜜糖,便要先吻住徐舒意的嘴巴。   结果被徐舒意张嘴咬了一口,痛得立刻倒抽了两声冷气,嘶嘶道,“小意,疼。”   徐舒意反抬袖擦擦沾在嘴瓣上的液体,真希望这液体是商三的血液。   “商靳沉,你不老实,不过也对,通过电话跟你讲确实说不清楚。”   徐舒意道,“你口口声声说对我的在乎,希望我先喜欢你,实际上你只是跟自己玩了一个爱情游戏,你沉迷在里面无法自拔,回头发现我已经抽身了,而你的自尊又无法容忍。”   商靳沉立刻蹙眉道,“我认真得在做自我剖析,为什么我的话能让你曲解成这个意思?”   现在不论是什么意思,我都跟你没意思。   徐舒意一把推开他,“商三,你永远不会弄清楚我真正想要什么,我说了,我信不过你。”   大抵上商三还要诡辩。   徐舒意问他,“你刚才打的电话里说,你认输了,如果你的占有欲和偏执欲没有在跟我玩游戏,又为什么主动会认输?!”   商靳沉彻底哑口无言,如果一个人真心打算离开你,无论你说什么,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会被揪出错来。   这跟他预先推想得毫不挂钩。   徐舒意将羽绒服的帽子戴好,他现在担忧自己吹冷风会感冒,远远高过于给商三的心灵暴击。   下车前,商靳沉依旧出手拉住了他,像是在找个不会被攻击的借口而处心积虑。   “总之谢谢你给我的这三分钟,我会很好的梳理清楚自己的感情。”   但是。   商靳沉重点说这个但是,“我绝没有拿你玩爱情游戏,这点我愿意用生命做保证。”   徐舒意深看他一眼,“早点离开云藏吧,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能跑能跳不是活得更好?”   语毕挥手关好沉重的车门,缓缓远去。   大概在高原上真的不是很适合谈情说爱。   商靳沉胸口堵得厉害,比他那天眩晕过去还难受几百倍。   商靳沉重新躺回智能轮椅中央,大手往眼前一遮,宛若自言自语说,“徐舒意,你说错了,我也是有真心的,你擅自抽身,又怎么懂我?”   .   人常说有山的地方有神明,越靠近天堂的地方越灵。   云藏经常因为海拔高被称之为世界脊梁,徐舒意掐指一算,商三从来不在嘴上吃败仗的,一般言语上行不通的,行动上会狂轰乱炸。   果不其然,他前脚去上班,后脚商靳沉便派人给他搬了点东西进屋。   徐舒意进门后,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床上的铺着蓬松的鸭绒垫子,连被子都换成厚芯的,摆在地上的电磁炉等炊具换了全新的一套,整齐归拢在简易桌台上,肃南部很少能买到的进口水果也洗得干干净净,摆在显眼的地方。   最直观的是,狭窄的宿舍里多出来一台双开门冰箱,里面差不多也塞满了,最上层还摆了一排李阿姨做得松茸牛肉辣酱。   徐舒意拿着一罐下来,剔透的玻璃瓶中能看见拇指粗细的牛肉粒,闻一闻瓶口香得要命。   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年商三参加同学会,面对的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却偏偏给人家送辣椒酱。   看着满瓶子红彤彤幽香四溢的绝顶美味,连徐舒意这样的面瘫也禁不住使劲咽了咽口水。   假如现在能买到手工馒头,他真的能拌和辣椒酱吃连续四个。   凭着这十几罐辣椒酱的关系,徐舒意还是给商靳沉打了个道谢电话。   商总那边接电话的速度挺快,这次他可玩不起挂电话的游戏,搞不好一辈子都接不到徐舒意的电话。   徐舒意听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半晌才开口问,“锻炼身体呢?”   商靳沉低低笑了几声,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沉重的机械声响,“你说让我要能跑能跳的,我够听话吗?”   又说,“我跟着道桥公司的老总来工地看看。”   徐舒意才想起他援建的事情,修路造桥顶得上十世功德了。   不由叮嘱他,“你的身体原本就虚弱,之前还因为缺氧休克过,总背着氧气袋其实也不好。”   唠唠叨叨居然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商靳沉应该是驻足停步,使劲喘着气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想起什么似的,“我以为你打电话是来骂我的,赶紧接通一点都不敢耽搁。”   瞧商总的机械辅助架停下,他周围的二十几个人纷纷停下闭嘴,再瞧见严肃的商总露出笑脸,识相往几米开外避嫌。   徐舒意捏紧电话的外壳,“站点宿舍楼的电费是公家掏的,你弄来的这些电器太费电了。”   “是是是,”商靳沉连忙赔笑,“徐医生不能薅公家的电不是?那这样吧,”他想了一个好主意,“我把你们整个站点五年内的电费一次性缴满怎么样?”   这人?!!   徐舒意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全部搬走”   商靳沉那边的信号忽闪忽显,断断续续说,“多吃点水果,你唇色都变淡了。”而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这人!   徐舒意拿着辣椒酱发了半天怔。   直到陆子安敲门,他才喊道请进。   站点的医生每天忙忙碌碌的,一般没谁真的去锁门,再加上门卫看管挺严格的,谁知道商靳沉这人真是无孔不入。   陆子安看了好几眼被塞得满当当的屋子,笑问,“徐哥哥,你开超市了?”   噗嗤!   徐舒意将他迎进来,从抽屉里拿出几十个塑料袋,分别往里面装了水果和罐头,等会儿给全楼的人都送一些。   陆子安瘸着右腿坐在椅子上,徐舒意给他丢了一颗苹果,陆子安连忙说,“哥你先放下,我刚从星星艺术中心回来,手掌沾着颜料呢。”   徐舒意一看果然,弯腰从床底下要掏一包湿巾给他擦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床底下也塞满了各种自热食品和压缩罐头,不是普通的牌子,都是军队专供的,什么菜色都有,最多的要属白米饭。   徐舒意已经大半年没有吃过白米饭了。   商靳沉简直长进了他的胃里,发现里面寡汤寡水的,比破落的和尚庙还寡淡,弄一些根本无法拒绝的美食,要先强攻他的五脏庙。   可恨!   陆子安看见这样多的吃食,反倒没什么惊喜的感觉,双手忽然不知该放何处,不停地抠搜着指甲盖上的颜料色块。   左思右想,忽然道,“我看见了。”   徐舒意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拉回现实,反问,“看见什么了?放心吧,见者有份,我给你送一包大的。”   然后跟商靳沉那边结账就行,几万块他现在是有的。   陆子安连连摇头,“不是这样,徐哥哥,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题开了头也没法收回。   陆子安道,“今天早晨你去医院,我看见是谁将这些东西搬进你的宿舍,我知道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是谁,我也知道他叫商靳沉,是龙城商家的三少爷。”   ......   徐舒意顿得一愣。   陆子安跟他这里也混了不少时间,从来没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徐舒意问,“你认识商靳沉?他跟你......”   陆子安摇头,“不,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   陆子安突然红了眼眶,不是被什么悲伤的记忆碰撞出痛苦,而是因为痛苦本身便从他的骨血中不断繁殖。   他恨道,“商靳沉不是好东西,徐哥哥,你千万不要被他给欺骗了,像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拿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全部是当玩具的,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还想,幸亏你摆脱了商靳沉,结果......”   要怪只怪商靳沉的脸长得太好,以至于车窗降低的瞬间,叫他从很远的地方就能辨认出对方。   陆子安是有故事的人。   而他一半的悲剧全部来自于这个叫商靳沉的男人。   怎么能叫他不恨这个男人?!   徐舒意被他通红的眼眶镇住,包括陆子安额头的闪电疤痕,都在抽搐的眉眼间变得恐怖且扭曲。   徐舒意不得不担心对方的精神状态,抚摸着陆子安的头,“我现在不会追问你为什么如此痛恨商靳沉,你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们什么也不想,我先扶你回宿舍躺下好吗”   陆子安有话难言,语言的怨恨仿佛无法纾解内心最真实的痛苦,扭曲的力量全部汇聚向蜷缩的右手和右腿,颤颤巍巍地像个即将窒息而死去的人。   陆子安堂堂男子汉,欲哭未哭地被徐舒意架起胳膊,他把激愤的力量冥冥中传递给了徐舒意,不停咬牙切齿。   “小意,我很难跟你说清楚,但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这些畜生才会害人,你要信我。”   徐舒意越来越觉得陆子安应该是跟商靳沉有什么过节,虽然他自己否认,然而对方的情绪从镇定变为激动,只因为谈了商靳沉的名字。   可见陆子安与自己的相遇,或许也并非一个简单的词汇可以解释。   等他情绪稍微冷静一点吧。   徐舒意将颤巍巍的人架出宿舍,却听见机械的声响一步一个台阶,正在往上攀爬。   商靳沉爬得很慢,不过他没让秘书们跟着,他用不惯双拐,觉得又丑又碍眼,才斥重金从国外购买的这架机械腿。   机械腿原本的设定是给行动不便的老年人,他提前跟设计师要求了一下机械外形,在腰箍的扶持下,电能带动两条腿的移动。   疼肯定是极疼的,他这身千疮百孔的骨肉,若是比作黄金的话,也早已经在高温中淬炼上万次了。   大概还有一半的电量,商靳沉心说来找一趟徐舒意,顺便在他宿舍里充个电。   沉重的机械脚步一点一点爬上楼,商靳沉整个人都快气喘如牛了。   在高原,身体状况不好的人偏是要慢一点的,不可求急。   他才走得又慢又稳。   陆子安是最先看见商靳沉的头颅从楼梯口冒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商三。   比起那个人给他看过的无数个商靳沉的照片与剪影,更加活灵活现。   陆子安冷不丁抱住徐舒意,迫使徐医生停下脚步看他,又看一眼商靳沉。   陆子安说,“徐哥哥,你应该不喜欢商靳沉吧?我愿意成为你的利剑,狠狠地帮你甩掉他!”   于是。   商靳沉在走完最后一截台阶,在转角的位置侧首。   正看见徐舒意被一个年轻的男生搂住,那个男生正忘情地贴着徐舒意的头顶,仿佛一对儿正处于热恋的情侣,难舍难分。   商靳沉立刻肝火大起,那双机械腿属于人工智能产物,能感应人的动作来调节快慢。   商靳沉几乎是跑了两步,一把扯开紧搂徐舒意的陆子安,一拳捣在对方愤怒的脸上,怒火浇油道,“什么脏东西,滚远点!!” 第59章   就事论事, 商靳沉这一拳打得挺狠,况且又穿着那种看似极有力量感的机械外置辅助架,相比之下立刻显得陆子安的薄弱。   徐舒意立刻被陆子安痛苦的神情牵动, 反手推开搂住自己的商靳沉,气愤道, “商三, 你凭什么动手,你以为自己是谁?!”   一句责问将某人怔得目瞪口呆。   商靳沉冷冷一哼, “什么意思?难道搁你这儿,他还比我要重要?”   徐舒意原本也不怎么赞同陆子安忽然的提议,只是商三傲气太甚,令他觉得厌恶,不禁朝陆子安倾斜道, “是的,没错。”   商靳沉稳重的性格仿佛被逼到了悬崖, 被人用一根极细的手指顶在额头,轻易掌控了生死,愈发冷怒道,“什么意思,徐舒意,你的话最好是认真的!”   他指了一下不停揉鼻子装可怜的陆子安,“这个人,就这个人,他跟我比......”   “他重要!”徐舒意冷不丁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比你重要。”徐舒意搀扶起陆子安,多一分眼神也没留给商靳沉, “你不是挺喜欢这宿舍吗?那你就待着不要走!”   语毕,竟抛下目瞪口呆的商靳沉, 搀扶着陆子安一瘸一拐地走下楼去。   陆子安昏花的眼神终于一定神,轻说,“没事的,徐哥哥。”   “怎么会没事?”徐舒意摸摸他泛青的鼻梁骨,安慰道,“我不会利用你的,小陆,但是我也不打算纵容他。”   那个他眼瞅着徐舒意跟别的男生一步步下楼,彻底忽略自己的整个人。   商靳沉一时难以接受。   他从未设想,真的从未设想徐舒意会眼里没他,或者说!   他从未设想过,徐舒意会有跟着别的男人离开自己的情况。   “真是糟糕透了!”商靳沉低声咒骂,拳头不怕疼似的往走廊的铁栏杆上砸了一拳。   “徐舒意,你回来!!”   三人距离不远,徐舒意听得一清二楚,向脚步微顿的陆子安道,“没事,当他没按时吃药就行。”   徐舒意在陆子安的宿舍里待得很久,差不多有几个小时,陆子安一向挺黏他的,两人平常又不怎么爱看电视,手机也玩得少。   陆子安其实根本没有手机,他说自己的身份证丢了,也懒得去当地派出所补办,没有身份证会影响很多事情,但他一切全然不在意。   陆子安平常练习用左手画画,右手也能画一阵,两手交换挥动炭笔,两个多小时替徐舒意绘制了一幅侧面肖像画。   不得不夸赞,陆子安的绘画技巧在右胳膊畸形的情况下都如此精湛,假若他的处境,能有商靳沉一小半的好,这孩子八成能在绘画界大有作为。   徐舒意惋惜地叹了口气。   陆子安隐约感知到对方忍了几个小时的好奇,也该要问自己了,主动解释说,“我没有考上美院,其实我的画画技术并不好的,我也不是一个很有志向的人,当初学的是师范。”   那为什么不读书,跑到云藏当叫花子呢?   徐舒意对他的好奇平息了一整年,若不是商靳沉跑出来搅局,徐舒意感觉总有一天,陆子安会主动对他说出来的。   目前从这两句话可以判定的是,陆子安是个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只可惜某些原因,例如金钱的问题,毕竟学美术特别费钱,一年要砸十几万的。   当老师相比较要单纯稳定一些。   徐舒意并不为自己推测到的感到兴奋,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难过油然而生。   徐舒意最想问他,究竟是怎么认识商靳沉的?   若说是看财经新闻,或者内与八卦,也是极有可能的,商靳沉算媒体平台的宠儿了。   正当两人的交谈又重新陷入死寂。   听见外面偌大的庭院里,有车辆急速地开进来,而后有人从车舱大步跳出,拉开后备箱道,“商总说上楼轻一点,他的备用电池快点送上去。”   原来那个商某人还一直站在楼上?!!   陆子安开口说,“他居然还没走?”   徐舒意说,“冷到忍不住就走了。”   陆子安虽然对商三自带莫须有的痛恨,但他不想商三出什么意外连累徐舒意,恨道,“不然你骂他,叫他快走?”   徐舒意噗嗤笑出声,将手中的肖像画举起来认真打量。   “商靳沉不是愣头青,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想要的台阶一会儿有人会给他的。”   陆子安哦了一声,摸出削炭笔的小刀,翻开铅笔盒,认真地削起了铅笔。   须臾,可能是商靳沉缺电的装置更换了电池,沉重到像是要毁灭城市的脚步声,缓慢地从上层下降。   陆子安紧张道,“他过来了。”手里攥着的小刀子在笔杆间来回滑动。   其实商靳沉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商三若是要闹得鸡飞狗跳,早给徐舒意疯狂拨打电话了。   徐舒意只奇怪陆子安的情绪波动很大,眼神的摇曳与闪烁分明像在回忆另外的一种很可怕的声音。   不由握住陆子安彻底冰凉的指尖,轻声说,“放心吧,商靳沉以后不会跟你随便动手了。”   别的不谈,商靳沉又不是一个带有暴力倾向的人,虽说他打了陆子安那一拳极不冷静,但他在三楼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之后不会再轻易冲动了。   徐舒意并不想自己如此了解商三,只希望对方真的误会点什么,今晚立刻带起满身冷飕飕的寒气返回龙城。   接下来的几天,商靳沉果真销声匿迹。   徐舒意在此期间参与了一场联合手术,当事人攀登雪山的途中不幸滚落山崖,挂在低矮的树丛里几天几夜,不幸中的万幸是则是捡了半条命回来,另外半条是五个来自不同科室的主治医生一起会诊,拼尽全力。   徐舒意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了,可是病患的一只脚坏死程度相当严重,需要立刻决定是否截肢。   徐舒意也不是从未接手过截肢手术的医生,只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委实太过年轻,等他苏醒来发现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内心遭受的创伤将是多么痛苦!   最终病患的家属及时赶到,将登山的失.足青年转移去了云藏附近的市级大医院接受治疗。   主治的大夫们都说那家属眼睛里没水,鼎鼎大名的徐医生都断定那只脚没救了,对方还不肯相信徐医生的精湛艺术。   其实徐舒意倒是没什么所谓,他趁人都散了,独自坐到了步梯间的转角处,从兜里掏出来一盒没收病人的烟。   谁说当医生的见惯了生死,能在任何情况都做到心无波澜?   刚才手术室外闹哄哄的,病患家属嘶声力竭地哭喊,无一不再拷打徐舒意的内心。   假如我的医术再高明一点,再更精湛一点就好了。   香烟叼在嘴角,徐医生不太熟练地点燃打火机,含着烟蒂的部分使劲嘬了一大口。   浓烈的烟气差点没给他当场送走。   好难受!   徐医生扶着楼梯栏杆狂咳几分钟,差点没将肺叶给咳出来。   心说为什么商靳沉之前抽烟,那么有滋有味的,这东西好难吸。   调整好凌乱的情绪,徐舒意靠在冰冷的墙面不停反思。   可能他也老了,尤其在看见一些病人垂死挣扎的时候,特别容易产生无能为力的空虚感。   县级医院的下班时间很准时,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一般不用特别留下加班。   徐舒意打算坐上大巴车,跟其他医生一起返回站点宿舍。   某辆分外眼熟的黑色商务豪车朝他的方向摁动了两声喇叭。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的沉闷一天的颅脑中盘桓。   我商三又杀回来啦~   徐舒意讪讪一笑,居然起了一点恶意的心思,准备拿某个人撒撒气也挺解压的。   商靳沉忙于处理三边四头的工作,诺达由副总们掌控,大事依旧他说了算,新并购的海外企业需要内部结构整顿裁员,搁置一段时间的新能源汽车正在进行第三阶段的调试,诸如此类的工作冗杂繁多,累加在一起的超负荷量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徐舒意?   商靳沉借着十几分钟的路程稍微浅憩了片刻,徐舒意的脚步声刚一上车,他便像敏锐的猎犬一般,蹙起鼻尖问,“徐医生,你居然吸烟了?”   徐舒意说,“啊,抽了。”   完全没有一点隐瞒的念头。   商靳沉大约猜到今天是摸黑走迷宫---瞎碰壁,服了服软道,“我可没有让你这两天心情不好。”   我躲得可远了。   第一招被他顺利拆解,徐舒意直接发起第二招攻势,“有话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真的很烦。”   你居然敢烦我?   商靳沉凝视他的侧颜,你以前从不烦我的。   若是之前的话,商靳沉那嘴绝对当即刺回去三回,可他不想再被撂在什么都做不到的角落里,等徐舒意回头。   徐舒意不再是之前的徐舒意了。   他也不能始终只坚持他自己。   于是,商靳沉更微了微气势,显得掏心掏肺,言辞恳切。   “那个家伙......嗯嗯,那小子叫陆子安是吗?”   徐舒意挑眉,“你背后调查他有什么意义吗?难道那天我说得不清楚?他比你......”   商靳沉甘拜下风,无论徐舒意怎么拿他不顺眼,唯独他商靳沉不能落在随便一个什么男人后面。   商靳沉双手合十,做了个顶礼膜拜的手势。   徐舒意立刻被气笑,“你随便打人。”   “我错了,”商靳沉拜了拜他,“可他随便搂你,这点他就该往死里打。”   徐舒意说,“商靳沉,其实跟陆子安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事情跟谁都没有关系,之前我说得很明白,你也听懂了。”   “我们不合适,我懒得继续陪你玩,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选择?”   商靳沉立马严肃说,“我特别尊重你,真的,小意,可我不是骗子,我没办法骗我不在乎你。”   “你之前说我拿你当游戏对象,你说这样的话十分没有证据,首先我若真是设计一场游戏诱你入套,那么请问,徐舒意先生,您入过我的套吗?或者说,您给过我机会套您吗?”   “你说你不喜欢我,你要远离我,可我真的没办法忘掉你,你走之后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被我老爹照着脸抽,说我不争气。”   “徐舒意,明明你才是对我下套的人!!”   商靳沉搬住徐舒意的肩膀,目光如火如荼,不留一点躲藏的空隙。   “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喜欢陆子安的苗头,你假装跟那家伙亲近,我也完全不会去吃他的飞醋。”   “我现在只担心一点。”   商靳沉严肃道,“这个家伙靠近你似乎别有用心,他跟你才相处短短一年,我在意了你七年,难道说我在你生命中存在的价值还比不上他?!”   我不吃醋,我不吃醋。   我从来没有吃过醋。   商靳沉继续分析,“我今天跟你一起回宿舍去,我要当着你的面,拆开他的西洋镜给你瞧瞧。” 第60章   星星艺术班的位置在肃南部的县中心, 整个县里只有五所小学,但是上艺术特长班的孩子并不多,直到政府补贴了部分学费, 才勉强招了十几个特长班。   陆子安被一群小鬼吵得简直不得安宁,小学生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最惧怕的人只有班主任, 对于其他老师的警告总是不怎么当作一回事儿。   陆子安调整孩子们的学习状态花了不少时间, 之前在师范大学才刚学了两年不到,便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事情没再上学。   陆子安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孩子, 时常在幻想,假如他当年没有行差踏错,或许一辈子跟可爱的小孩子们打交道也是不错的。   不过,那样他爸就没法活了。   艺术班的绘画课每周十次,每次一小时, 十几个学生一轮换,等孩子拍拍屁股走完, 地面桌面一片狼藉,陆子安还得跛着脚一点点收拾干净。   但他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相反感激之情更多一些,若不是徐舒意,还有那些善良的人,恐怕他现在依旧过着四处流浪的讨饭生活。   可是现在......   商靳沉来了,一切或许会变得重新糟糕起来,甚至有可能将他从如今平静的生活,再次推向无边黑暗的地狱。   陆子安完全不敢去设想,他的神经原本便被折磨得像一根来回跳动的弹簧, 商靳沉的出现使得这种情况愈发雪上加霜。   陆子安收拾干净教室,跟艺术中心的管理员打了招呼, 一步一蹒跚地往站点走。   他现在每个月能拿到几千块的工资,刨除一切开支之后,攒下来的钱一分都不敢多花。   他现在的生活只是暂时的安定,若是等徐舒意走了之后,可能艺术中心也会叫他走的。   到时候,他又会像一片雨打的浮萍,漂泊在无边的苦难之渊。   假如。   陆子安有时也会偷偷的想,假如徐哥哥能留在云藏,或者,他的生活也不会一点未来都看不到。   每当他的脑海中自私地窜出这个设想时,陆子安无论在做任何事,都会停下来狠狠用自己畸形的右臂砸他那不争气的腿。   简直太不像话了!   陆子安打从心底里厌弃自己。   我怎么能有这种恐怖的念头!!我太不是东西了!!   陆子安愤恨地想,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禽兽把他的阴毒传染给了我!!   陆子安快步往站点走,此刻自暴自弃的负面情绪简直快从脑壳中慢而溢出,恨不得立刻站在浴室里,洗个彻彻底底的冷水澡,最好能冻死他!   一个多小时的徒步,陆子安走得很艰难,尤其遇到上坡路,更是要走一走,缓一缓的。   站点的门卫大爷之前瞧他的眼神是倾斜的,最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能是陆子安帮他几个小忙,证明自己不是混社会,干吃等死的二混子。   进门的时候还朝他说,“陆老师回来了。”   我算什么老师。   陆子安感到一些羞耻,因为徐舒意总叫他老师的缘由,大家现在读称他作陆老师,或小陆老师。   不是嘲讽,只是一种改观。   陆子安腼腆地露出笑,问“陈大爷,徐医生回来了吗?”俨然一幅离不开人的模样。   门卫陈大爷说,“回来了,还坐着辆挺豪气的车,就是那个什么公司商总的车。”   陆子安的情绪瞬间触底反弹,快步往楼上走,几次脚底下滑闪,差点踏错脚从楼梯上跌落下来。   真讨厌!   真恶心!   这些人!!!   陆子安全然顾不得疲劳,气喘如牛地爬上三楼,此刻他的刚才将某些灰暗压抑的情绪制服,却在另一个瞬间激增至巅峰。   他们那些禽兽,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陆子安照着徐舒意紧闭的屋门使劲一敲,不停哆嗦道,“徐医生?徐医生,你还好吗?”   徐舒意要去开门,被商靳沉阻拦。   徐舒意道,“你腿脚不好,乖乖坐着。”找了条薄绒毯子丢给商靳沉。   商靳沉不紧不慢地将毯子遮盖在□□,今天他坐着智能轮椅,那双机械辅助架总穿腿会疼。   陆子安进门瞧见徐舒意,像是确认这个人不会遭受到任何迫害,打从心底松一口气,吁吁道,“徐哥哥,你还好吗?”   商靳沉接着小毯子心情不错,一瞧见姓陆的问徐舒意的怪问题,立刻沉脸道,“你什么意思?”   徐舒意夹在两人中间,不得不喊停,“够了,你们两个,这里是我的宿舍,假如真看对方不顺眼,也请主动到站点外面的空地上去。”   商靳沉来的目的可不是叫徐舒意生气的,不由抬起手轻轻弹了弹膝盖间的褶皱,除了跟徐医生是不一样的,对其他的人的姿态必然又冷又骄。   “话说,小不点,我今天恰恰是来找你的。”   商靳沉直接开门见山,连多一点时间都懒得给予。   徐舒意有点后悔,不该被商三一时迷惑,毕竟谁没点秘密在身,即使像商靳沉口口声声担忧的那样,陆子安对他有所贪图,像他这样一穷二白的医生,其实能有什么可贪图的呢?   “那个......小陆的脸色不好,我先扶他回一楼。”   “等等,”商靳沉道,“他腿的问题有我这样严重吗?”   陆子安见惯了这些公子哥们高人一等的狗脸,直接爆发道,“徐哥哥,你看看他,多么高高在上,多么目中无人,这样的一个大总裁,全都是长满虱子的华丽袍子,跟我们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商靳沉哂笑一声,“小不点,不要专门挑唆我和小意的关系,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呢。”   徐舒意禁不住轻咳一声。   商靳沉却不打算放过姓陆的一分一毫,蓦得冷言冷语问,“话说,小不点,我有时候看见你,感觉你特别像一个人。”   徐舒意一愣。   陆子安的反应更是值得推敲。   他最开始是打算帮着徐舒意摆脱烦人的家伙纠缠,直到商靳沉蓦得讲出这一句话,整个人仿佛被水泥从头到脚淋了一遍,连呼吸的本能都被彻底封死。   商靳沉继续说着,“温如新认识吗?”   陆子安踉跄地倒退了一步,颤抖的双手简直无处安放,徐舒意站得距离他最近,看得最清楚,能看见陆子安的脖颈后瞬间被急速沁出的汗珠打湿。   商靳沉抬起一只手托住侧颜,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充斥着酷刑拷问的残忍与冰冷。   “我上个月见过温如新一面,他情况特别不好,像条恶犬一样四处咬人,据说是他豢养了两年的小宠物跑了,而且据说那个小宠物,长得很像他的......”   商靳沉最后两个字尚未讲出口。   陆子安已经遭受到了巨大的灵魂拷问。   温如新温如新温如新!!!   恶魔!!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隐藏在虚无中的恶魔向他深处锋利的爪子,剖开他的身体,将巨大的恐怖□□进他的灵魂,释放源源不断的毒液。   魔鬼!去死吧!   陆子安的手从口袋里一掏,摸出一柄削炭笔的钝刀子,猛冲向轮椅的方向爆吼道,“闭嘴!我叫你快闭嘴!”   商靳沉眼瞅着他突然间的失控,以为这家伙被人揭开隐藏的真面目,恼羞成怒要害人了。   操纵轮椅横了过去,边向徐舒意喊道,“小意,蹲下!!”   陆子安什么都看不见,内心的野兽不停嘶吼着。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一刀子刺向商靳沉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   徐舒意一把攥住了那柄刺出去的钝刀子,喊一声,“小陆,快住手!!”   他捏得太快,只要陆子安被惊吓到的瞬间抽回刀子,直接会把他的手掌横着切烂。   商靳沉同时伸出手握住那刀,将刀尖狠刺进皮肉,死死捏住刀尖,双目赤红说,“你想废了小意的手吗?快松开!”   半截刀尖刺破他的手指,立刻滚出颗颗血珠来,商靳沉所有的手指都在一个瞬间用处最大的力气捉紧利器,生怕徐舒意的手要出事。   陆子安被猩红的血液唤回理智,松开刀柄,捂住耳朵说,“对不起,徐医生,对不起,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是故意的。”   扭头冲出房间,翻身要跳下楼去。   徐舒意同时扭身抱住他的后腰,强行摁住他喊,“小陆,你清醒一点,没事的,我的手没事的!”   商靳沉的轮椅紧跟在后面,忍住掌心的刀伤,血淋淋的手一把扯住不停挣扎的陆子安。   他能看见,徐舒意拉扯对方的羽绒服上,留下了带血的手印。   真想弄死这个玩意儿!!   商靳沉死死扯住陆子安的羽绒服,威胁道,“温如新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假如你再乱来,我立马给他打电话来捉你走!!” 第61章   陆子安旋即冷静不少, 应该是在某种烈火煎熬的感受中猛添加一味镇静剂,向威胁自己的商靳沉露出绝望的苦笑。   “那你为什么要拉住我的衣服,就让我从这楼上掉下去, 反正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我们不过是一介蜉蝣而已。”   商靳沉不无厌烦, 瞧一眼徐舒意暗中使力, 手掌的伤势尚不明确,心疼的肯定是他了。   商靳沉心里怎么想的, 嘴上直接说道,“三楼又摔不死人。”   “闭嘴,商三。”   徐舒意身后死死抱住陆子安,竭力沉稳地规劝着,“小陆, 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 商三他没你想的那样坏心,他只是嘴不值钱而已,你先下来,有什么困难,别人不管你,我会管你的,听哥哥的话,先下来好吗?”   现在若是能露出任何一点笑都是不尊重的。   但是商靳沉俨然要气笑,他的嘴怎么不值钱了?   很好,徐医生, 你现在连劝人尊重生命,也得先贬损我一顿是吗?   陆子安的情绪渐渐有所缓解, 在徐舒意孜孜不倦地安慰下,转身跌进徐舒意的怀里,简直泣不成声道,“徐哥,对不起,我不是想伤害你,我真的……”   很惊恐。   徐舒意安抚性地轻拍他的后背,给大男生一点肢体间的宽慰,“我的手没事,你不要害怕。”   隔着陆子安不断抽动的肩膀,朝商靳沉递出眼神。   “你要不要先去医院?”   陆子安的情绪稍微缓和,蜷缩在徐舒意的床上,那样高大的男生在被伤害之后,也会露出可怜兮兮的、仿佛无助婴孩的颤栗。   大抵是年龄太轻了,也或者是遭受的对待太残酷了。   徐舒意叫商靳沉伸出手来,拿着消毒棉球帮他擦三根手指上的创口。   幸亏整幢楼上住的全部是医生,光是外科专家就有7位,徐舒意自己也是做过一助的,缝合手法又快又稳。   即使如此,徐舒意还是催着他赶紧去打破伤风针,刀子是钝器,一定要避免生锈的部分。   商靳沉不肯走,死活要看徐舒意的掌心。   徐舒意偏不。   争执不下时,商靳沉的私人护理提着药箱上楼,给两人分别先检测是否过敏,再注射破伤风针。   徐舒意瞧了眼新来的护理,奇怪问,“小张呢?”   商靳沉似乎不耐烦嘀咕,“怎么什么人都比我值得你问?徐医生变成伟大的圣母了。”   破伤风针剂要扎在臀肌或上臂三角肌。   徐医生跟私人护理道,“你们商总的手受伤了,袖子不好脱,你给他扎臀肌吧。”   商靳沉应声道,“我从不随便解裤带。”   徐舒意不理睬他了,将手臂从厚毛衫中套出来,递出左臂,他的胳膊仿佛晃眼的玉条,因为高原生活的不容易,消瘦到掉了二十斤的程度,细弱得愈发明显。   扎完针的瞬间,商靳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起他的手,翻过来一瞧指根的伤口。   当时他捏住刀的手势很快,假若没有自己立刻固定刀尖的那一下反应,陆子安条件反射抽刀后,恐怕这几根漂亮的手指再不好拿手术刀了。   商靳沉很生气,气到闷不吭声地操作着智能轮椅,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来回旋转。   每次路过陆子安的时候,眼神都是不怎么善良的。   陆子安浑浑噩噩半晌,大约也找寻回些理智,与他这般不善的眼神对接后,理智又回归进躯壳里,直接道,“你都有温环玉了,为什么不珍惜他害他死掉?徐医生人这样好,你为什么不能给徐医生一个自由自在?你们这些人什么都想要,太贪婪了。”   简直是无形中引爆一颗巨雷!   商靳沉的轮椅倏然靠近床边,刚缝了几针的手指居然充满暴怒的力量,一把扯起陆子安的衣领,狠厉喝道,“你tm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眼瞅着短暂的平静又被打碎,徐舒意快速套好衣袖,顾不得胳膊的酸痛,直接掰住智能轮椅的椅背,使劲要推开商靳沉。   “你们俩狗咬狗,今天到底有完吗?!尤其是你商三,你走,这里暂时不欢迎你!”   徐舒意摆出一副要偏袒陆子安的姿势,护在陆子安的身前,神情淡漠说,“商靳沉,假如你没有出现在云藏就好了,真的,你的过去与我无关,你的未来我也从不想参与,你的执着应该放一放了。”   商靳沉立刻带着愤怒,愤怒的余韵是委屈与不甘,他不能容忍徐舒意的频繁偏心,总是偏向一个连过去与未来都不知道的外人。   他脸颊还沾着点血,是他拼命要护住徐舒意时从指间流出的血珠。   明明徐舒意也是要护他的。   可是,无形中他们之间的壁垒增加了。   他知道,单凭陆子安的一句话,能彻底击碎徐医生对他的全部信任。   他从徐舒意的眼底能看出一点嫌弃。   或者一种了然。   没错,他商靳沉就是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不值得信赖的恶劣分子!   他当年很得意自己的处心积虑,如今便成百上千地厌弃自己的愚蠢。   商靳沉丧气道,“行,我会立刻走,但是我必须要讲清楚,我跟温环玉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关系!包括他的死!”   如此单薄的解释有用吗?   商靳沉想。   此刻的徐舒意只当他是个麻烦的存在,连从陆子安嘴里听见任何话,都没有做出吃惊的反应,相当得平淡。   徐舒意只是嫌他烦嫌他碍事。   徐舒意对他的在乎已经微薄到了,抵挡不住随便一句的诋毁。   现在,他是被徐舒意习惯拒之门外的杂狗了。   商靳沉的手倏然松开陆子安,有点气急败坏道,“本来今天是要揭穿这小子的,好吧,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扫了眼徐舒意的手指,虽说伤的不重,毕竟是割破皮肉的浅伤。   医生最忌讳手中带伤的。   商靳沉单手一拍扶手,压抑了全部情绪道,“你保重,徐医生。”   商靳沉走后,有很长时间宿舍里都维持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徐舒意给手指的伤口消了毒,医生手上有伤,无论深浅,都是不能做任何手术的。   看来他得跟医院打个招呼,暂时避免进手术室。   徐舒意煮了点白粥,高压锅煮出来的味道有点糊,可能是水放少了。   他将白粥放在床头,陆子安依旧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双目放空。   徐舒意道,“要吃点吗?”   陆子安缓慢地将麻木的思维释放进瞳孔,使得他那双又黑又圆的眸子变成活的。   他说,“徐哥哥,我不后悔刚才讲了商靳沉的坏话,我只是怕你被骗,我看到他的眼珠子一直围着你打转,就恶心得想吐。”   “骗子,都是骗子。”   徐舒意道,“无论如何,你的情绪能稳定下来,不要想着轻.生,才是最关键的。”   “肾衰竭。”   陆子安突然冒出三个字来,隐藏在黑暗中的男生用一种很凄惨的语调,讲述自己隐藏至深的秘密。   “我父亲是肾衰竭,一次透析是5000元多,家里卖了很多东西都不够治他的病。”   陆子安像是征求意见,悄悄地探出一点点身躯,从黑暗处伸出半截面孔,仿佛在试探光明的许可。   “我能讲下去吗?”   徐舒意有点无奈,该讲的不该讲的,你早都讲得差不多了。   但没有拒绝。   白粥的袅袅香气蒸腾,化作无休无止的纠缠记忆。   陆子安道,“所以我卖.身了。接下来的内容很脏,所以我不会讲出来玷污你的耳朵,徐哥哥。”   “我的第一个买主叫温如新。”   温如新?!   徐舒意大概在脑海中建立起这些人的联系网,其中可能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但给了徐舒意一点灵感。   “难怪……”徐舒意问,“海洋公主号上坠楼的男生,就是你吗?”   难怪。   徐舒意心底再说一遍难怪。   陆子安仿佛要避开关于卖身部分的内容,仔细说着,“他给我放了很多关于温环玉的影像资料,让我学习温环玉的个人习惯,包括一颦一笑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从不会殴打我,但他会整理其他人,只要我哪里学得不像的话,那些人都很惨,我忍不住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只能服从。”   “包括在床上叫他哥哥。”   徐舒意的手往眼前一遮挡,隐藏在手指中的憎恨完全达到了巅峰。   他记得那个叫做温如新的男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种摸之不去的暴戾与阴鸷,正是令人发指的歹毒。   陆子安缓慢地回忆着,“温如新一直跟我说,弟弟要听话,不可以喜欢商靳沉,他很坏,会伤害你。”   所以说,陆子安憎恨商靳沉的原因之一,或许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洗脑?   也不好说。   徐舒意现在不打算考虑关于商靳沉的部分,反正人都被赶走了,若是真的有自尊心的话,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了。   徐舒意掀开被子,给陆子安盖上,轻言道,“你现在是安全的,其他的人,或者坏的记忆,都不要再乱想了,好好活你自己的。”   陆子安的脸颊干燥,但他那双眼内分明在流血泪似的,有点恐怖。   “徐哥哥,商靳沉真的不是好人,假如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成为这样连自己都憎恶的人。” 第62章   陆子安的倾诉很短, 很慢,但每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浸染,没有经历过十足沉痛的摧残, 是不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讲述出骇人听闻的事情。   徐舒意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沉痛的话题接下来。   陆子安已经不再谈论自己的悲惨, 转而将矛头调准向商靳沉。   徐舒意大概能猜到是商靳沉曾经惹下的风流债。   他对这个人没有失望, 也没有更多的希望,只是胸口坠坠得、闷闷得、沉沉得揪着。   可能他这辈子最复杂的感情, 全部产生于商三身上了吧。   徐舒意将白粥又重新温到刚好入口的程度,递给陆子安,盯着对方慢慢地吞咽下去。   还是很慎重地说道,“你的遭遇确实令人意想不到,不过以后别怕了。”   原本想说, 我以后可以帮助你,你也可以继续依靠我。   但是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万一将来做不到的话,现在的每一句真诚都会变成谎言。   徐舒意说,“你瞧这样久了,那个姓温的人也没有找上门来,商三那边不用担心,他只是为了诈你的,小陆你目前先以调养身体为主,等我返回天城后,咱们去看看好的心理医生。再说华国是法治社会,实在不行还有法律保护你, 不是吗?”   陆子安之前一个人孤零零的,能从魔窟里逃脱出来, 全靠他不要命不怕死,现在他身边有一群很好的人,还有徐舒意。   也对,起码现在是在华国的国境内,温如新这个外国人是没资格在这边做坏事的。   陆子安听话睡去,临睡前一直紧拉着徐舒意的衣服下摆。   这种无条件全副依赖的姿势,叫人无端想起另外一个人。   商靳沉。   可能全天下的病患都格外相信医生的能力足以通天吧。   接下来的两日,徐舒意没有再进医院手术室,他的指根有伤,绝对不能做任何冒险的事情。   所以医院让他连续两天门诊,可能是援藏的研究使得徐舒意声名在外,很多人知道龙城的骨科专家坐诊,纷纷前来挂号看病,搞得医院走廊里大摆长龙。   然后则是一年一次的义诊任务,就是组织医疗专家小分队进入那些高寒草甸草原畜牧区,替处于寒冷艰苦的牧民提供医疗援助。   徐舒意去年因为身体关系没有去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牧区,今年经过锻炼,较为适应缺氧且寒冷异常的高原环境。   行程总共为二十天,徐舒意叫陆子安直接搬进他的宿舍里暂住,里面的水果食物让他自己看着办。   陆子安一直不稀罕吃商靳沉送的这些食物,就跟不食嗟来之食一个道理。   徐舒意只得说自己已经掏了钱的,坏了就得扔掉,太可惜。   陆子安才勉为其难同意了。   肃南部位于云藏的河谷地区,两条主河干交错奔腾,虽不像平原地区的河道两边富庶,却是整个云藏地区种植业最兴盛的。   前往高原牧区一路上要途径七个村落,其中三个是原始村落,放眼望去并非全部都是满眼枯黄,而是成片的碧草芳菲,远看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巍峨雪山,山底时常环绕玉带般的云雾,增添无瑕之姿。   七村八寨子的一个紧接着一个,不过义诊小队的任务是不进村子,而是驾驶着车奔驰在广袤的高原草场,隔着几十或几百公里,进入牧民的家中送去关怀。   高原环境的病况千奇百怪,例如包虫病也是高发区,徐舒意主要是奔着各类骨病问题,包括牧民坠马后引发的骨折养护,爬山涉水不谨慎跌落后的股骨挫伤,以及大骨头病的预防与宣讲。   牧民们的生活条件不一,有的牛马成群,有的却贫穷寥落,义诊小队会免费送诊之外,额外赠送硒盐,或亚硝酸钠片等。   同时,徐舒意也会将各类检查数据进行汇总,完善之前的档案资料。   总之用一个劳累是无法形容的。   三辆车十个人,共消耗了一百升汽油,若不是后备箱自带了不少,恐怕车得半道上抛锚。   徐舒意一直不是太敢坐快车,最后五天要返程时,可能舟车劳顿,外加高原缺氧反应不良,人又呕又吐,眩晕得有点厉害。   跟队的祁所长将十个人重新安排,四个人四个人一辆车,徐舒意坐在车后面,也可以稍微躺下休息,司机兼后勤干事王乐负责将车开得稍微慢一点,让徐舒意缓和两天。   一行人也是挺照顾他的,每到一个落脚点都会停下来,等徐舒意的车跟上,再一起往前走。   徐舒意的精力大约耗尽,人在后排车座睡得昏昏迷迷,后车箱摆放着太阳能检测仪器和部分物资,在广袤的草原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王乐来云藏已经十五年了,算半个云藏人,经常跟着医疗队来荒无人烟的牧区草甸,熟门熟路的。   车子在路过某一块干涸的河滩草场后,猛地颠簸了一下,将徐舒意给震醒了。   司机王乐望着后视镜,直接问道,“徐医生,还好吗,要不要吸点氧气”   三辆车仅剩的氧气袋基本都留给徐舒意了,徐舒意也气恨自己的不争气,高原的牧民们整天在草原雪川中穿行自如,亏他一个大男人还要一群人照料。   徐舒意揉了揉微闷的胸口,轻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王乐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带紫,又瞧他比其他医生都纤瘦的身板,禁不住担忧说,“我们保持这样的速度,后天的海拔会低一点,徐医生你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说着,车子又异常激烈得颠簸了一下。   王乐立刻不悦说,“真是奇怪,大草原里除了草,难道还能有砖头?这破车怎么接二连三地跳腾”   徐舒意癫了两下,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极了,但他不想麻烦人,硬忍着没吐。   祁所长的电话打过来,问他们俩人到哪里了?   王乐说差不多傍晚跟他们在扎赉特村汇合。   祁所长又问徐舒意的情况。   徐舒意强打精神说,“我很好,祁所长。”   双方互相报了平安。   王乐宽慰他,笑说,“放心吧,我的认路技术很好的,争取抄个近道就能……”   刚吹完牛,面包车直接发生巨响,后面明显有车爆胎了,以至于后面的仪器全部侧移,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徐舒意紧抱着车前座椅,即使如此还是□□了额角,王乐抱稳方向盘,拼命压死车的方向,在河滩地里甩了又甩,差点撞到一旁的石头土堆,才勉强停了下来。   操!   王乐臭骂连连,他每天都会检查三四遍轮胎的,先询问徐舒意的情况,徐舒意已经拉开车门跳下去干吐不止。   王乐只好去看一眼出问题的轮胎,点了炮仗咒骂说,“tmd,这些该死的游客,怎么能随地乱扔有害垃圾呢!”   从爆裂的外胎上踢了踢扎在上面掉落的东西,居然是半截锋利的红牛罐子。   这下可麻烦了。   王乐从车座底下捡回摔碎屏的手机,准备给祁所长打个电话报备一声。   却见徐舒意好好地站着,一眨眼从他面前栽倒了过去。   这可不得了。 第63章   王乐最多的经验是搞后勤, 在荒滩野林里开车简直信手拈来,帮着义诊小队搬运器械也是极负责的,唯独没有太多的急救常识, 倒是身强力壮,顾不得自身的疼痛, 最先扑向徐舒意瞧瞧究竟。   徐舒意的情况不是太妙, 但人没有因为缺氧外加车祸而昏迷,他只是特别的难受。   王乐将他从地面搀扶起, 徐舒意竟浑身不能动弹,吓得司机以为他缺氧得厉害,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微微是有点烫的。   这就更不妙了。   徐舒意张着干裂苍白的嘴唇,解释说,“没关系的, 王师傅,我不是因为缺氧反应, 是小时候有点心理阴影,对车子故障这种事反应有点过激。”   毕竟他的父母双亲正是出车祸去世的。   即使徐舒意早过了心理创伤最严重的年岁,刚才失控的面包车在苍茫大地横冲直闯时,迫使他的内心充满了异常痛苦的念想,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到时间了。   到了主动该去见爸爸妈妈的荒唐想法。   此刻徐舒意特别理解陆子安的过激反应,人没有逼迫到最顶端的节点,永远无法知晓自己内心真正在害怕什么。   王乐还是很不放心,“可你的额头真的有点烫。”   徐舒意抬手摸了摸额头,“放心吧,我是刚才被惊吓过度了。”   王乐知道他在说笑, 二话不说将徐舒意打横抱起,面包车只是爆了一个车胎, 维修好还是能继续前行的。   他将徐舒意抱进后车座,徐医生长这样大,从来没有被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过,面皮涨红得厉害。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高原反应加重了。   无论如何,徐舒意重新躺回到舒坦的座椅间,王乐拿起手机,试图联系祁所长等人。   高原草场上的信号时有时无,有些区域的信号覆盖面很广,但是车子爆胎失控后,冲出来的这部分地域似乎是个浅坡。   虽然某些部分的草原上有信号,但是信号绝对不会像在城市里那么良好,有可能非常的慢,也有可能断断续续。   王乐帮徐舒意取了新的氧气袋,发现后车箱氧气袋的存量并不是太多了,心中突然没了底,递氧气袋给徐舒意的时候,装作轻松地笑了下说,“徐医生,我拿着手机稍微往坡上走一些距离,看能不能接收到比较清晰的信号。”   徐舒意缓慢回复,“没关系,你慢慢去,慢慢回,高原上一切行动都不能太快。”又说,“我又不怕你把我给撂下的。”   王乐保证道,“那绝对不可能的。”   车子发动后开了暖风,再将车窗降下来一点空隙通风,朝四周的环境张望几下,觉得目前十分安全,才一步深一步浅地往远方走去。   徐舒意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的感受十分不妙,好像将闷湿的纸巾贴在口鼻前,最开始觉得比较轻松,可以承受。   当第二张,第三张湿纸连续贴上来之后,喘气这件小事则会变成极端奢侈的妄想。   徐舒意伸手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但他完全没有起身去关掉暖风机的力气,只能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他的手机挺便宜,王乐的手机没有信号,他这种类似于老人机的产品更不可能先进到哪里去。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手机。   商靳沉耍无赖送的那一款苹果机。   但由于通信基带的问题,苹果手机的信号一直都被大家所诟病,在草原上信号明显要弱于其它品牌的手机。   徐舒意拿着这款手机当资料存储器,从来没有拨打给商三的意思。   两个手机一个比一个信号差,眼瞅着电量也在告急。   徐舒意丢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车顶盖板。   王乐两个小时后才回来,从他阴郁气闷的模样可以推断出来,应该是没戏了。   徐舒意不得不提议他,趁天没黑之前,先修补一下车轮胎。   王乐道,只能如此了。   徐舒意将羽绒服裹得再紧些,爬起来要帮他搬运千斤顶。   王乐连忙阻止道,“徐医生,你这脸色看起来都发紫了,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本来他还打算让徐舒意继续躺在车上,可是徐舒意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压车。   两人缓慢地将面包车后沉重的太阳能测量仪器搬运下来。   主要是王乐出大力气,徐舒意强忍着恶心与眩晕感,努力提下来一些小仪器。   王乐实在瞧不过眼,跟他反复提议,“徐医生,你真得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我的身体素质好些,你也累得够呛,先躺下来缓一缓吧。”   徐舒意连续服用过地塞米松,地面铺着防潮垫子,他抱着氧气袋坐在上面,认真看王乐用千斤顶撬起来车胎一侧,偶尔帮忙递一下工具。   两人专心致志,都没注意天气变化,整个精力扑在修理车上。   云藏的苍茫草色实在漂亮,清鲜的空气因为稀薄而显得格外珍贵。   徐舒意恍惚地看了一阵,直到寒冷的风猛地将绿色的草植掀起波浪,头顶的黄昏暮色骤然一变,黑沉沉的乌云压境,在高原近天的地域里,显得那乌压压的黑云仿佛在头顶徘徊,一眨眼便能掀起巨浪。   王乐的新车胎还未彻底安装完毕,草原上风云变幻的天气情况已经彻底翻天覆地。   噼里啪啦地击打声从头而来。   王乐大叫一声不好,石子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拼命地砸击向每一片草甸上。   他立刻扔开工具,将徐舒意扯起来,赶忙塞进摇摇晃晃的车舱内,这辆面包车是国外的牌子,发动机也是后驱的越野车型,是医院专配的,在泥泞崎岖的地里跑得飞快。   然而车体使用的金属外壳并不是特别坚硬的。   王乐抱起徐舒意躲在车后排,强烈的冰雹像无数子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没一阵便呈现出明显的凹坑。   最惨的要属车前玻璃,没坚持两分钟便被砸得稀碎,飞溅的玻璃碴子在车内乱奔,还有蹦进来的冰颗粒,差不多有小石子大,若是没有这辆车的遮挡,俩人非得砸成血肉筛子。   高原草甸的天气像怪脾气的老人,难以揣测,时而暴雨,时而暴雪,冰雹好一番糟蹋,十分钟后随着乌黑的云层又匆匆消散殆尽,可是留下了满目疮痍和满地的冰晶。   随着夜幕降临,寒潮也猛然侵袭而来,原本还能保暖的车舱因为挡风玻璃的碎裂,寒意倒灌进来,又阴又湿,令人无处遁逃。   徐舒意不禁提议王乐,跟他讲等天亮,把自己放下来,让对方拿着手机先往远走一走碰碰运气。   此时又冷又饿,徐舒意比之前晕眩得更加剧烈,像他这样又呕吐又缺氧的,脑水肿的风险很大。   王乐知道他其实是晕糊涂了,从车后面取出一床潮湿的被子,用尽办法堵在漏风的前车窗上,再努力发动起车子,让些微的暖风吹起。   草原晚上的气温越降越低,假如不做这些防护措施的话,两人被冻死都是极有可能的。   王乐说,“徐医生,我绝对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你若是累得话,先休息一阵。”   反正车后舱的仪器全部搬空,王乐将徐舒意转移去了后车厢,现在环境的恶劣程度关乎生命,任何可以生存下去的手段都是必须的。   王乐道一声抱歉,搂着徐舒意,两人躲在勉强避风的地方,在越来越冷的后车厢瑟瑟发抖。   王乐找见了一瓶白酒,使劲喝了几口,可是徐舒意是不能喝酒的。   他现在滚烫得像一只煮熟的虾,肺部难受的程度超乎想象。   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徐舒意的脑袋里止不住得胡思乱想,包括他的生后事都在恍惚中,轻浅地开口道。   “我在龙城的房子,钱......都还给商家。”   他的睫毛前挂上一点白花花的霜,使得那样一双含水的眸子,像被寒冷冰封的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不......房子可以给小陆,卖掉的话......他就可以......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车子的发动机被冷潮.吹到频繁熄火,直到没办法散发出一点余热。   面包车内彻底冷得像一坨寒冰。   徐舒意喃喃说,“我可以打开手机录音......王师傅你别管我了......”   他那双干冷的手指冻到红通通的程度,僵硬得去摸自己的口袋。   王乐被他迷糊又倔强的行为气道,配合着寒冷道,“徐医生,坚强一点,我们能挺过去的!!”   徐舒意点点头,“好......”   又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坚强......我想要爸爸妈妈陪着我......”   糊里糊涂的,他说了很多混乱的话。   可能他真的要死了。   否则他不会在灼烧与窒息之前,将与那个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回忆,都在脑海里清晰地回忆一遍。   徐舒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对商靳沉产生迷糊的情感。   像商三那样的男人,若是旁人遇到一定趋之若鹜,或者站在远处观瞻,绝不轻易靠近。   他应该一直安静地做一个后者,远离商靳沉。   可是他居然没有做到。   徐舒意一直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冥冥中选择做前者,成为别人眼中没有自尊心的人。   可能。   可能......   徐舒意取掉脸上的吸氧装置,寒风难以遮掩地侵袭而来,即使王乐拼命抱着他,徐舒意从内脏深处一点一点的凉透。   商靳沉太热了,总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魅力非凡。   像我这样常年生活在阴暗里的无名小子,大概也会产生一点靠近光源,偷取热量的妄念吧。   徐舒意断断续续地说,“商三......商三......我只想......我大概只是......想要你的一点点真诚......一点点而已......”   语毕,宛若一张失去颜色的照片,退变成陈旧的灰黄色,沉了头靠在王乐肩膀上,散乱的头发在风中仿佛枯黄的野草。   王乐吓坏了,以为他死了,探出手指去摸徐舒意脖颈的脉搏,冷得骇人。   王乐不由大叫他的名字,不停将吸氧的装置往他嘴里塞。   徐舒意的嘴唇紫得发黑,没有任何动静。   适时,寒风中传来不一样的声响,螺旋桨的旋转声打破风的肆虐,由远而近地划破长空。   王乐被冻到四肢发僵,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拼命听了一阵,确实有直升机的声音从头顶划过,而且马上要离开了。   不要!!   王乐使出吃奶的气力,将僵直的徐舒意扶正,从车后箱拼命往前爬,寒风阵阵袭来,吹得他哆嗦不止,连手指也不听使唤。   可他依旧使劲攀爬过去,像被折断四肢的残疾人匍匐前行,最终哆嗦着摸到车钥匙的位置,使劲转动了车钥匙。   启动,该死的启动!!   王乐大骂面包车的发动机被冻得太久,头顶的直升机似乎盘旋了几周,又要往其他方向飞走。   不要啊!!   王乐疯狂转动车钥匙上百次,嘴里不停地祈祷,我们是救死扶伤的啊!就算是积攒的功德也不该让我们这样凄惨地死去吧!!   王乐大概将整个神界的神祈求祷告了一遍。   蓦得,在车钥匙快被扭断的瞬间,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天哪!!   王乐的手指已经反复摩擦得渗出血来,他不停地将车前灯远光与近光来回切换,一拳一拳地砸向车喇叭,发出很大的声响。   救命!!救救我们!!   寒风将他的眉毛上,头发上,凡是呼出水汽的部分挂上寒霜。   救命呀!   直升机的轰鸣缓慢地转移了过来,最终降落在附近。   王乐心中一喜,彻底晕死过去。   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几名空中救援队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身穿厚重羽绒服的高大男人。   那男人的身影笼罩在光束之中,能看出他的走路姿势十分蹒跚,但还是努力顶着寒风,跟着救援队一起走到面包车前。   “小意!!小意!”商靳沉大声呼喊,奈何嘈杂的环境彻底掩盖了他的慌张。   拉开车厢后门,有人说这里有人!   商靳沉跌跌撞撞地竟跑了几步,扑过去一看,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徐舒意。   在看见徐医生的瞬间,商靳沉的心猛地沉到了低谷。   他死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浸染了他的内心,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   他没有死,小意不会死的!   他绝对不会死的!   商靳沉爬上后车厢,脱下羽绒服,将孱弱的徐舒意紧紧地包裹住。   “救他!救他!”   商靳沉害怕极了,像他自己说的,这辈子除了他妈妈死的那一天,他还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绝望。   商靳沉协助救援队将两人抬上直升机,徐舒意僵硬地躺在担架上,脸上的吸氧装置里完全没有任何冒热气的迹象。   “救他,求你们救一救他!”   商靳沉的眼前一片昏花,在卷曲的黑发不停扫荡着他恐怖的眼神。   “小意,你不能死,你别吓我好吗?”   商靳沉被救援队的人强行摁在座位上,用安全带捆绑起来。   但他还是将手臂伸长,大手不停地触碰徐舒意的面颊。   我不能没有他。   商靳沉的眼圈蓦得泛红,从未尝过眼泪的滋味的人,头一次从嘴里品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还有血的味道。   他把口腔内侧咬得血烂,不停哀求道,“小意,你撑住,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了,也不在你面前端着了,假如你讨厌我,我发誓一辈子不再纠缠你,你活下去好吗,求你了,活下去好吗!!” 第64章   救援的直升飞机一路给两人吸氧, 转移到海拔较低的区域后,转由距离最近的军医研究院接手,徐舒意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严重, 万幸是没有引发脑水肿,经过连续两日的抢救, 又在特护病房待了三天, 第六天顺利转移进普通病房,生物体征趋于正常, 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   手术期间,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叫亲属签字。   商靳沉的手握着中性笔签字时,颤抖得像从冰窟窿里刚捞出来,每根指尖都绷不上气力。   护士问他是病患什么亲属。   商靳沉干脆答道, “丈夫,我是病患的丈夫, 请您们一定要尽力救他,拜托了。”   徐舒意的病情稍微稳定一点,商靳沉则不眠不休地照料着他。   商三从不知晓,徐舒意那样剔透漂亮的眼睛,在紧闭的时候竟会有一种杀人的魔力。   简直快要将他逼疯了。   可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招他讨厌。   万一......   万一他嫌我烦,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瞧我,一直这般沉沉得睡下去......   不要。   商靳沉极力朝徐舒意的耳侧倾诉,“小意,别丢下我, 真的,我其实也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遇见你之后,我才是完整的。”   “繁华世界虽好,但你顶得上我的全部。”   “小意,你嫌我烦,我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怎么办呢?我只能继续烦着你,要你睁眼,要你看我,要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看一看重新改变的我。”   “我会变好的,真的,我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很多复杂的事情我都一学就会。”   徐舒意的体温已经逐渐恢复过来,可是平躺在病床上的肢体,包括皮肤,依旧冷白到像一张包裹着青色血管的薄纸,稍微使用一点气力,便要从眼前消失。   商靳沉甚至连呼吸声都觉得太重了,双手不停地揉搓着憔悴的面颊。   每天由林子善给他带来食物,目前的商三只有机械吃饭的需求,其他的一切事宜全不如徐舒意重要。   商靳沉的掌心一阵刺痛,原是青青的胡茬扎人。   商三是骨子里臭美的,心说万一小意苏醒过来,看他一副沧桑的老态,搞不好要嫌弃得更厉害,准备起身去病房的洗手间洗把脸,再剃掉胡茬。   长时间的久坐,使得商靳沉的双腿麻木得厉害,起身太猛时竟虚弱地朝后倒退两步。   幸亏双手及时往后一撑,稳稳地抓住了窗台的大理石边沿。   商靳沉心说幸亏没有朝前栽倒,碰到小意身上,或者将心电监护仪碰倒就不好了。   正想着。   心电监护仪的心跳波动稍微加速了一点。   只是这微微的一点变化,竟叫商靳沉枯寂的心底冒出欣喜的绿芽。   徐舒意的眼睫依旧将转未转,嘴巴却吐露出一丝丝的活气。   他说,“你......骗我。”   商靳沉太高兴了,情绪忽高忽低后直冲入某个高潮,莫名有点想要落泪的冲动。   伶俐的口齿竟打结道,“你......你早醒了?”   徐舒意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他的猜测。   医生来过后检查一下情况,说病人基本康复了,又说都是同行,会好好地照料他的。   人前脚一走,商靳沉立刻蹒跚着脚步,凑过来问徐医生,“喝点水吗?肚子饿不饿?身上感觉冷吗?又或者......头还晕吗?不然我们再转院,云藏邻省的医院我早已经打好招呼了。”   连续问了十几个问题。   徐舒意淡淡得,毫无反应。   商靳沉微微探口气,重新坐到椅子上,拉住徐舒意的手不停摩挲。   “我确实早能走起来了,你把撂下的第一年里,我找了别的医生,还有专业的护理团队,我当然不可能一直坐着轮椅,也不可能一直让自己处于总被抛弃的地步。”   “我想亲自来云藏接你,知道吗,小意,我为什么要投资支援那几条公路?”   商靳沉的头有点沉重,连续睡眠不好的情况下精神还要保持高度集中,此刻全部的重负袭上心头,使得他不得不伏低姿态,将头颅一起枕在徐舒意的旁边。   “我想等你三年支援期结束后,在修好的公路两侧挂起无数的红灯笼,用我这双腿,一步一步把你抱回商家去。”   商靳沉大约还想说点浪漫的。   徐舒意的唇息间发出轻微的鼾声,不知道听见了那一句,或者指责完他之后便又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坏蛋。”   商靳沉无奈一笑,吻了一吻徐舒意的耳畔,乌黑的眼眸里闪烁出一片粼粼的水光。   商靳沉说,“谢谢回来。”   在医院与商靳沉的精心照料之下,徐舒意的情况越来越好,气色也红润多了。   王乐基本无恙,他在被空中救援队发现的第二天便醒过来。   祁所长带着义诊小队的两名医生,驱车上百公里,专门来瞧了两人的情况。   徐舒意因自己的体质拖了后腿,特别不好意思跟祁所长与王乐道歉。   王乐使劲给祁所长告状,说徐医生那天拼命叫自己先离开,弄得好像马上要牺牲自我,英勇就义似的。   祁所长笑说平常看徐舒意身体素质挺棒的,而且龙城医院体检也是过关的,没想到差点把小命给撂在高原草场里了。   两人都是用微笑的语气来化解气氛,要知道这次的意外十分凶险,义诊小队差点有两个人死在云藏,医院对于祁所长也做了通报批评。   不过人命大过天,祁所长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现在说出来,主要是让徐舒意好好休养。   祁所长带走了王乐,临行前跟徐舒意说像他这样发烧的情况,一定要先确定身体完全康复,才可以申请返回县医院。   徐舒意稍微张了张嘴。   祁所长居然神通极了,说,“小陆你放心,那个孩子原本也要来的,不过星星艺术中心离不开人,他说等你身体好一点跟你通电话。”   商靳沉从始至终没有搭话。   唯独祁所长提到陆子安时,他才起身说林秘书在附近的酒楼订了雅间,代表徐医生请领导吃个便饭。   祁所长不可能不知道商靳沉是谁。   龙城的商界大佬,即使没怎么见过庐山真面目,耳朵里也听过不少鲜为人知的传闻。   让大佬请客委实折煞了。   祁所长万分抱歉说,县医院还有急事处理,恐怕不好耽误。   商靳沉像是知道他挨了处分似的,故意说,“你是小意的直属领导,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小意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可谓将他跟徐舒意的特殊关系摆得明明白白。   祁所长心知肚明,更是不能多留,不过商靳沉派了一辆货运车跟着他们的越野车一同返回,上面装了不少新鲜果蔬与肉类,说要给站点的医生们加餐。   尤其点明里面哪两箱是给陆子安捎带的。   徐舒意安静看他舞。   等所有人从病房撤退,他才慢悠悠地瞪向某个心机老男人,轻责道,“小陆确实很容易受刺激,你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那些吃食,陆子安非但不会收下,还会气恨商靳沉在这边的医院缠着自己,大献殷勤。   想至此,徐舒意觉得还是打个电话更妥帖,伸手去摸手机,才发现他的手机早已经扔在报废的面包车里了。   商靳沉不要脸地凑了过来,直接坐在他的病床侧面,钻进同一条被子里。   徐舒意元气大伤,一时间不是老男人的对手,只得由着他说,“幼稚。”   商靳沉慢慢地削苹果,“这怎么会幼稚,你为了他狠心地驱赶我走,不算他中伤我的,诽谤我的,我也适当回报他一点难受罢了。”   也是,两个地方相距上百公里。   陆子安大概只能在肃南部日日夜夜来回生闷气。   徐舒意拿他没办法,只好张嘴吃削好的苹果瓣。   商靳沉难得伺候他一次,凭什么不享受呢?   商靳沉喂完苹果,清洗干净手,对准备休息的徐舒意说,“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徐舒意微侧立身躯,“你快下去,万一护士进来可不好了。”   商靳沉趴在他肩膀,像是一个准备翻墙而入的家伙,反复洞悉庭院里的环境。   “风水轮流转,之前你是怎么看待躺在病床上的我的?如今落进我的掌心里,我可是以德报恩,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徐舒意气笑,微微咳嗽起来。   商靳沉的脸色一变,改口道,“好了,我不惹你了,你一咳嗽我害怕。”语毕将徐舒意柔软地搂进怀里。   两人一同盖着医院的白被子,看着病房内简洁整齐的白床白墙。   商靳沉忽然有点感慨道,“我们俩若是一起死掉的话,应该就是现在眼前这幅场景,肃穆安静。”   徐舒意说,“我可能会死得比你早。”   气死的。   商靳沉反而煞有介事,调整了身体的姿势,与徐医生肩挨着肩,整齐地平躺在一处。   “我的灵魂一定比你重一克。”   徐舒意本想说,你的灵魂镶金了?   商靳沉眼望着头顶的雪白,任由云藏的白光投印出窗格的形状,覆盖在他与徐舒意身上。   “这样我才能一直拽着你,让你的魂儿也离不开我。”   徐舒意无奈笑了,最主要是阳光太暖,晒得他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眼皮微微发重。   “商三,我以为你挺干脆的。”   那个时候,其实徐舒意听见了。   他坐在寒冷的后车厢,微弱的感知到商靳沉的靠近。   他的着急,他的嘶声力竭,包括商靳沉的眼泪。   还有那一句。   假如自己能醒过来,不再纠缠自己的那一句。   很明显,商三早抛脑后了。   “我当然很干脆,”商靳沉将扎人的鬓角贴在徐舒意的掌心,一点点亲昵地剐蹭。   “但我对你永远都干脆不起来。”   讨好的动作行为都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极难联想,这般死皮赖脸的形象,会是徐舒意曾经认识的高傲男人。   一阵困意袭来。   大病初愈的人总是睡不够的觉。   眼前交织的光线里飞扬着细微的尘埃,悬悬沉沉,仿佛时间线间被弹拨时,不断跳跃的符号。   将过去的画面清晰又模糊地交织在一起。   假如没有记错的话。   商靳沉抱着他,拼命救他的焦急模样,总是像一束炽烈的光一样,投射在他阴暗潮湿、冰冷无望的头际之上。   重叠,重叠。   徐舒意迷迷糊糊地靠了靠人,轻声说。   “商三。”   “嗯?”商靳沉蹭了他的面颊,嘴角摩擦着徐舒意柔软的面颊,几乎是在用贴心的鼻音回复,“什么?”   徐舒意睡意困顿,半晌才说,“商三,你好烫。”   像一簇真正的火焰。   不是剧烈的焚烧,不容靠近。   便是源源不断的温暖,引人入怀。 第65章   徐舒意的身体底子尚算可以, 又在医院里养了半个月,直到发低烧的现象彻底消退,人也从掉秤的状态被养得圆润了些。   商靳沉本来想叫他多休养一段时间, 奈何徐舒意心里牵挂着县医院的工作,感觉身体一康复, 就可以立刻上岗。   商靳沉也没多嘴说那些话, 他讲过自己要有所改变,首先改变的第一条就是适当地留有空隙, 不要让对方感到压力。   况且他布了一年多的局,最近正是要见成效的时候,过几天必须要出国些日子。   他不可能总是缠在徐舒意的身边。   但等待又是熬人又漫长的。   两人返回肃南部之前,决口没有提对未来的构想,一切的缘分除了主动摩擦出火焰的部分, 还有静待花开的部分。   商靳沉将徐舒意安全送去站点的宿舍楼,陆子安大概早听到了风声, 端着一盆从云藏圣湖里求来的圣水,借以趋避不详的污秽之物。   商靳沉不得不揉摁着太阳穴,像是主动伏地贴着徐舒意说,“你看他的行为,我已经很仁慈了。”   冥冥中有点求安慰的可怜感。   徐舒意才不管他,提起自己的简单行囊,“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应该先好好反思一下。”   商靳沉沉默了一瞬,将徐舒意手中的行囊接到自己手中,随人下了车。   他的腿脚虽然能走, 不过也是有度的,平常机械辅助架和轮椅来回切换, 确保每日的行走量不超标。   商靳沉用双腿缓慢地走下车,这个举动在陆子安的眼中无异议晴天霹雳。   陆子安气到当即摔了门,瘸着腿气鼓鼓走回屋去。   徐舒意新买了手机,早跟这孩子发过信息的,要他不必太在意商靳沉。   看来是起到了反作用,愈发离谱。   徐舒意不禁瞥商三一眼,商三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搂住自己的肩膀,嘚瑟得仿佛打赢了整座江山。   徐舒意可不认为自己有江山那般贵重,淡然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对你有成见也是......”   商靳沉直接打断道,“我从来没有跟温环玉有过任何暧昧行为,不论你想不想听,我敢用自己这双坏腿保证。”   商靳沉居然立起两指,郑重其事道,“我,商某人,若是跟其他的男男女女曾有过不清不楚的纠缠,这双腿到老死那天都好不彻底,做一辈子的残废。”   徐舒意不屑笑道,“反正也是坏的。”   商靳沉一激怒,逮住他的嘴亲了一口,眼瞅着徐医生竟敢抬起袖子擦嘴,当即将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又亲了一口。   叫你嫌弃我。   商靳沉说,“你病得睁不开眼那些天,我日日夜夜伺候你,黑眼圈黑得像国宝了,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啊?”   道德绑架一向是他的专利。   不由又噗嗤笑了,“对不起,我只是想亲亲你。”   趁徐医生没有翻脸之前,拿出两支旧手机主动示好。   “又派人去草原上仔细找了一下,那辆报废的面包车被路过的牧民发现,原本都拉着准备卖废品的。”   徐舒意微恼的眼神仿佛被点亮的明灯。   先一步抢回那两支手机。   他的重要资料都存储在里面!!   徐舒意的眼神又变得感激,这令商靳沉遭受多少排斥与厌烦都是值得的奖励。   不过转念一想。   他的地位可真低,一降再降,现在连手机都比不上。   决定主动坦白从宽,将徐舒意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徐舒意对他一天十八般作妖的手法习以为常,微瞧他说,“做什么?”   商靳沉道,“你先在我脸上拍一把,我再交代。”   徐舒意才不会打他脸。   最主要是两人站在宿舍楼下面,在别人眼底绝对是卿卿我我的搞暧昧。   有点叫徐医生回想起上大学时,每天晚上宿舍楼前倩影成双的精彩画面。   他现在只想叫商三快点离开。   商靳沉说,“可能你心里也疑惑,为什么我那天能跟着空中救援队找到你。”   其实。   商靳沉点了点自己送给徐舒意的那部手机,“里面有微型定位追踪器。”   徐舒意忽然有点想反悔打他的意思。   商靳沉连忙搂着他道,“我没有任何坏的意思,你知道自己一年前抛下我,独自来了云藏,我被抛弃到产生恐惧症了。”   “我并不是想跟踪你什么,我只是害怕你又突然在未来的哪一天,从我身边无声无息地蒸发,我只想知道,你最终会停留在哪个地方。”   “那天林子善跟我汇报,说你的信号断了,我原本以为你是跟我争吵后,把手机给扔掉了。”   “再一看信号断掉的地方在高原草场上,而且能联系到的祁所长又说你跟一名司机断联很久了,我才慌了神。”   “我以后不会再往你的手机里安装定位了,”商靳沉无端得有点湿润了眼眶,“我要让你的心主动拴在我身上,而不是我一味的强求。”   徐舒意的手被他包拢得很好,完全抽不出来握成拳头。   不过徐舒意也没打他的意思。   追踪器的出发点并不好,索性是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   将功抵过吧。   徐舒意曲起拇指与食指,在商靳沉的额头中央使劲一弹,弹得商三嗷呜叫唤了一声。   徐舒意说,“好好去做你的工作,不要总往这边跑。”   补充一句,“不是赶你的意思。”   商靳沉狐疑看他。   徐舒意笑了笑,“不是总自诩脑袋聪明吗?什么意思可要自己好好体会一下。”   商靳沉望着他的笑脸,不知忽然联想到什么事情,抬眼瞧了一下陆子安的宿舍。   宿舍窗户内的窗帘猛地一松手,人影消失后,简陋的窗帘布料不停摇曳。   商三将手掌贴着徐舒意冰凉的面孔一番摩挲说,“我之前觉得云藏不好,条件委实太过艰苦,不过今天看来,你在这样的一个隐秘的地方待着,挺安全的。”   商靳沉临走前给他留下不少营养品,营养补充剂按照每天的用量,放进可以定时的盒子里,包括叮嘱徐舒意要喝的红参液,事无巨细地摆在显眼的地方,方便对方牢记。   陆子安等商靳沉的车子开远,才步履蹒跚地爬上三楼来看徐舒意,手里提着几颗很贵的蛇果,弄来这些已经很费劲了。   徐舒意邀请他一起喝肉汤,用高压锅满满地炖煮了一只老母鸡。   陆子安原本也是来看望他的,没料想最后,反倒是自己接受着徐医生的照顾。   有点不好意思地将双手掏进衣兜里。   徐舒意瞧他半晌不说话,两只手在口袋里一鼓一鼓的,缓慢走过去,趁陆子安发怔得瞬间,伸手掏了进去。   结果摸出来一把削绘画铅笔的新刀子。   应该刚买不久,锋利的刀刃散发寒光。   陆子安有点慌张,赶紧解释,“不不不,我是习惯了随身带刀子的。”   徐舒意把刀子慎重地放回他的口袋,摸了把对方的发丝,轻说,“我不可能将商靳沉留宿的,而且他暂时也不会出现在肃南部。”   最重要的一点。   “他没有把你的事情告诉温如新。”   “你确定吗?”   陆子安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句话来。   “你确定像他那么不管他人死活的家伙,会容忍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   陆子安道,“温环玉死的那天,给商靳沉打了电话,可他好狠的心,从始至终完全没有出现,才导致温环玉凄惨地死去。”   “然后......”陆子安的手又重新塞进口袋,不停抚摸着并不锋利的刀子。   其实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戒掉抓刀的习惯了。   自从商靳沉的出现,陆子安又恢复到之前的敏感与神经质,时常将刀子装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包括晚上睡觉时,也会因为被噩梦惊醒,而躲在床底下缓缓熟睡。   “然后,本该落在商靳沉头顶的痛苦,直接成为了我的。”   徐舒意明显感觉他走进一个死胡同,却无法替陆子安找寻到更好的出口。   他也无法替商靳沉说话,在他不知晓整个事件的发生过程中,无法臆断出究竟孰对孰错。   他只能很认真地开解陆子安说,“关于温环玉的事情,商靳沉只是今天跟我做了唯一的一句保证,他说他从来没有跟温环玉暧昧过。”   “那你信吗?”陆子安突然恶狠狠的,“你心里有他,什么都愿意信他,这点很不好,小意哥。”   不。   徐舒意立刻纠正道,“我没有跟商靳沉和好,或者说,我跟他之间只是未知,或者好,或者坏,或者几年以后就在一起了,也或者一辈子都这样泾渭分明。”   “我只是知道商靳沉这个人的为人,从很客观的角度来说,他对你没有兴趣,不会做任何与你关的事情。”   “所以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出卖你。”   陆子安算是松了口气,但是双手依旧捏着刀柄,半晌才缓过神道,“被一个人纠缠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只是害怕,也替你害怕。”   徐舒意这点倒是蛮认同的。   不过正像他自己所说的,他没有给商靳沉一个很明确的答案,包括他自己也在观察。   可能他跟商靳沉彻底是断不开的了。   但他不会再时时刻刻被商靳沉牵着走。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商靳沉离开的第一个月后,龙城医院的黄忠虎来了一通电话,给徐舒意汇报了个好消息。   说他们科室的两个临床队列一直在做关于骨伤的科研项目有了新进展,包括徐舒意撰写的三篇论文也起到很重要的理论作用,邀请他们队列代表参加今年东南亚的联合医学会第十六届创伤学术年会。   机会挺难得的,最主要是徐舒意的英文水平非常OK,做讲座或病例报告的话,英语华语切换自如。   徐舒意自己也挺高兴的,禁不住问今年的学术年会会场设在哪里。   黄忠虎说,“新加坡。” 第66章   新加坡被称作阳光之城, 属热带海洋性气候,多雨湿润,徐舒意跟黄忠虎一行人刚到这座美丽的城邦国家, 差点没适应新的环境。   要知道他刚从一个高海拔地区进入到低海拔区域,心肺功能必须足够强大。   这点应该感谢商靳沉, 若不是他花了半个多月将徐舒意滋养得好, 又嘱咐徐舒意额外喝了一个月的高档红参液,差不多这次的活动徐医生是不敢乱参加的。   自从草原那次意外发生之后, 徐医生感觉自己的心肺功能都变得强大无比了。   享受着花园城市的新鲜空气,一行五人极快地投入到准备工作中。   本次的创伤学术年会主要为国际创伤救治领域,大会共设有15个学术论坛,涉及国际创伤救治、组织修复与再生、骨与关节损伤、神经损伤、创伤感染、创伤急救与多发伤、武器创伤与弹道伤、交通伤与创伤数据库、创伤药物与转化应用,采用特邀演讲、专题讲座、大会报告、病例讨论、卫星会议及会议展板等多种交流形式。   徐舒意作为队列的核心成员, 制作了精美且严谨的PPT,在场来自东南亚11个国家的医学团队汇聚一堂, 认真聆听了他的报告。   在一众肃穆且审视的目光中,徐舒意一身西装意气风发,站在偌大的显示屏前毫无惧色,他的专题讲座风格虽谈不上生动有趣,但绝对缜密而精彩。   这与他一板一眼的性格有极大的关系。   以至于长达一小时的专题讲座下来,帮忙录像的小同事还听得意犹未尽,舍不得摁下停止键。   倒是黄忠虎将他取笑得厉害,掏出手机录制的视频,专门截图给他看道,“英文讲得挺地道的, 人都说英国人多数属于假礼貌,被你学得十成有七了。”   徐舒意连忙笑道, “你好好乱开我的玩笑,我在上面站着,血液简直要凝固了,现在后脊梁还一阵接一阵得冒冷汗,也不知道有没有说错的地方。”   黄忠虎认真瞧他几眼,若是以前,一定会抓起徐舒意的冰凉指尖,放在嘴边假意开玩笑说,“我给你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不能够。   他们俩之间在医院里若还想做朋友,那他这边的情绪就得很好地收敛着。   哎。   他和徐舒意其实挺配的,亦师亦友,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同一个科室的搭档。   假如徐医生能答应他的话,黄忠虎敢发誓自己能拿小徐医生当作掌上明珠,一辈子疼爱他。   不过小徐医生跟他吐槽完,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笔电,打开会场专门发放的记录册,认真做起笔记。   云藏一年多的历练,反倒叫徐美人愈发清丽   黄忠虎以为自己用一年的时间,便能整理好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   哎。   真是不知道谁会这样好命,最终抱得美人归。   黄忠虎说,“你从云藏寄来的特产都很好吃,这次捎带的几瓶红酒也色泽亮丽、口味醇厚,谢谢你记挂着我。”   徐舒意没听清,很茫然地看向他问,“什么?”   徐舒意是完美的,工作完美,手术完美,长相完美。   唯一的缺陷是情感方面不够丰富,比元妙观的道士还仙风道骨,断情绝俗?   谈笑说,“没事,你人在云藏还记得哥,哥今晚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车水马龙。”   徐舒意则笑他,“你的口语只能骗到你自己吧。”   一整天的安排紧凑且高效,早晨六点钟起床,中午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到了晚上八九点还会额外安排一场各国的学术讨论,大家把临床的视频图片投影在白幕间,白天的学习还挺严肃的,一到晚上看见血淋淋的画面,反而什么玩笑都能开,跟徐舒意与技术大拿们研究怎么在患者骨头上抡锤子更省力一样滑稽。   徐舒意后来再问黄忠虎,“我的牛车水呢?”   黄某人只得扶着半截发酸的老腰,向他笑谈,“看了上百张案例幻灯片,你居然还有情绪要吃饭?回宾馆泡点方便面吧,我现在看见带颜色的肉都条件反射得想要呕吐了。”   徐舒意被他说笑了,不禁抬手拢了一把耳侧的头发。   逢时手机铃声响起。   徐舒意特别给商靳沉的来电设置了单独的铃声。   笑颜立刻敛了敛,跟黄忠虎与另外三个同事说,“你们先回酒店,我这边有电话要处理一下。”   黄忠虎狐疑问,“是正经电话吗?为什么要避开我们?”   徐舒意从他肩膀推了一把,心说是不是这个岁数的男人都爱臭贫。   酒店距离学术活动租用的高级大楼不远,新加坡很多顶级的高楼大厦,动辄便是六七十层。   徐舒意站在68层的超高楼层,从落地窗往下眺望,简直可以用鸟瞰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所观所感。   而后对照玻璃与灯光呈现出的折射,认真将西装的领口与领带收拾整齐,把商靳沉的视频邀请拒绝掉。   等了几秒钟,亲自又拨打国际长途过去对面。   商靳沉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快速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接我的视频邀请?”   他跟商靳沉平常的交流,仅限于微信中短暂的语音留言。   多数时候是商三问得要多一点,他整天在医院忙,回复的少。   后来徐舒意发现商靳沉应该还没回国,在国外忙,所以时差也使得他们两人的沟通比较稀少。   徐舒意轻咳一声,平静说,“我很好。”   商靳沉说,“最近太忙了,有几笔生意必须我亲自出面,所以在天上来回飞,今天两条腿才刚落下地面,又麻又胀的,准备晚上请针灸师傅来家里扎几针。”   徐舒意安静听他讲,内心倒不是像一潭古井,波澜不惊,而是有点麻麻的胀胀的感觉,有点异常。   他一边听商靳沉的话语流淌,一边微抬眉眼,那一张面孔重新在灯火背光的映照下,印在剔透的玻璃窗前,朦胧成一点白花花的影雾。   唯有眼神是炽亮的。   比玻璃窗外的万千灯火还要亮莹莹的。   这令徐舒意感到一点羞耻,谁说是商靳沉的话音太好听了,不过是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厚颜无耻了而已。   商靳沉说,“小意,云藏这两天冷吗?晚上有好好喝营养液吗?”   还说,“我想你了。”   “你那天说不是赶我走的意思,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你是要让我在龙城等你的意思,对吗?”   商三自顾自话,添油加醋,没见过他这般自恋又自满的人。   “小意,我申请下个月去你那边好不好?”商靳沉应该是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姿势,大约还用手捂住了手机的话筒,生怕他的属下发现自己的老板居然老不正经到如此地步。   “我记得你的生日要来了,往年都没能认真得陪你过,今年和以后的每一年,我把工作日程全部推开,好好陪你过,给你唱生日歌,跳个舞也行。”   徐舒意换了新的地方,不知为何,专门避开一切能映照出自己面孔的地方,似乎此刻耳畔的骚扰会令他的面颊泛出某种不应该的色彩。   徐舒意说,“替人过生日不是应该保密吗?你全部把计划都告诉我,还有什么神秘性?”   商靳沉则像是故意布置了语言陷阱,紧接着说,“我得先征求你的同意不是?”   徐舒意:“我若是说不行,你觉得呢?”   徐舒意慢悠悠走过一截长廊,注意力基本上集中在对话的纠缠中,大约感觉走到一座电梯门前,等着从96楼下来的电梯搭乘自己。   商靳沉说,“那我只能哭给你看。”   徐舒意才不信他,拿着手机的手倒在另一只手里,“你的花招变多了。”   商靳沉像是被摁动了什么开关,蓦得换了一点不一样的语气,“被你逼的,所以现在我求求你,咱们换成视频通话,再不叫我看你一眼,我要疯。”   徐舒意露出柔软的笑,“多大岁数了,还肉麻?”不由看一眼电梯指示灯,很快下降到同楼层,“我这边已经很晚,准备洗洗睡了。而且我今天忙了一天,”再揉了一把头发,“看起来像个邋遢流浪汉似的不禁看。”   商靳沉才不信他形象不佳,全是借口,从他认识徐舒意那一天起,徐医生就没有不光彩夺目的时候。   绝对没有!   商靳沉还想耍赖。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徐舒意条件反射要靠右登上电梯,结果这座电梯不同于其他的,里面的空间极大,是能容纳几十个同时站在里面的豪华大电梯间。   七八位身穿纯黑色的统一西装的私人保镖站立左右,将最中间的桀骜男子守护得密不透风。   徐舒意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直接回复,“不好意思,我换下一程。”   商靳沉的绝佳听力,立刻判断出徐舒意没有在宿舍里,直接道,“小意,你还没返回站点吗?是不是要值夜班?”   徐舒意心说,偏你是一个老机灵。   结果在电梯即将闭合的瞬间,站立在保镖中间的男人蓦得伸出手,在电梯按钮间信手一摁,阴恻恻笑说,“没关系,可以一起搭乘这部电梯。”   商靳沉立刻又反应过来,严肃问,“是遇见难搞的病人了?别理睬他。”   徐舒意说“没事,我还是换下一程的吧。”又朝电话里交待说,“你好好休息,我这边不用担心。”   随即要挂商靳沉的电话。   哪知那个陌生男人更为执着,尤其在看清了徐舒意的脸之后,更是坚持道,“没关系,徐医生,咱们也好久没见了,难道还需要这样生疏吗?”   徐舒意被他的话彻底发怔,不顾商靳沉的问话,直接关闭了手机,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各种各样。   但是如此俊气十足,又透着生猛阴鸷的优质男士,在徐舒意的记忆库里却鲜少可见。   你是......   徐舒意感觉这个男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唯独叫不出来,然而他的背脊竟无端发冷,令浑身的汗毛不觉倒立。   “温如新。”   那个以阴郁贯穿一生的高大男生,缓慢露出笑容,即使整座豪华大楼的灯光全部开启,也阻挡不了男人天生的阴沉与眼神的昏暗。   “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商靳沉吗?” 第67章   不说不知道, 一说吓一跳。   徐舒意感觉这辈子至今,还没有什么能真正惊吓到他的事情发生,尤其医生更是被称为胆子界的王者。   今天这场意外之遇完全算是破功了。   不过还好他反应够快, 直接否认说,“不好意思, 您可能认错人了。”语毕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颔首示意温如新可以放弃纠缠了。   温如新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阴笑,他跟商三一样, 都是嘴强王者,伪装绅士的高手,连一点笑都能拆解成不同的内涵。   “那可能真的是我认错了。”温如新也微微颔首,“真是抱歉。”   电梯门终于在双方的拉扯之间,安稳地闭合起来。   徐舒意在下一个瞬间转身便走, 大概是陆子安给自己透露的部分,已经使得他大约弄清楚对方是个怎样该死的变态。   这一段相遇, 徐舒意以为仅是很小的插曲,心底倒是有些慌悸的,不过事后又抛诸脑后,继续投入到节奏紧张的活动中。   为期十天的学术年会顺利落下帷幕。   徐舒意一行五人利用最后的时间,在新加坡来了个两日游,行程安排得特别满,基本上只参观了三四处有名的景点。   徐舒意寻思几个月没与商叔叔联系,之前还很关心恩人的身体,后来去了云藏确实疏忽多了,况且之后商凌云还给他送去不少食品与生活必需品, 对他的关照无微不至。   徐舒意给商凌云买了一件很具有当地特色的外套,商家自然是不缺特色衣服的, 为此,他专门查找很多软件,才找到一间当地的老字号裁缝铺,重金购置。   商牧洄在一年前已经正式被龙城航空高薪聘请,大哥常年飞全国各地,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包括二哥尚子漠也是。   提到尚子漠,徐舒意不好意思的成分要更多一点。   尚子漠是跟他告了白的,虽说被当场拒绝,可是没多久他就动身去了云藏,并且长时间联系不上,二哥为此应该是很伤心了,以为自己逼走了徐舒意。   徐舒意每次跟他通话时都十分尴尬。   这个三个兄弟的礼物最难购买。   徐舒意只好买了一堆当地的特色美食,TWG茶叶和叁巴辣椒酱,买吃的总是不会出错的。   将所有的物品打包,专门办理了国际托运,帮他搬东西的黄忠虎差点没累断气,不停打趣徐医生两个月的工资全部用来购买超市了。   徐舒意本人并不打算回龙城,准备直接前往云藏,等东西寄到的时候,商靳沉才会知道他跑出国一趟的真相。   到时候想审问他也是徒劳。   ......   徐舒意深刻反思,什么时候他居然还会先考虑商三怎么反应的?   管他的才对。   黄忠虎一行四人顺利往华国返回,徐舒意搭乘的航班与他们四人不同,时间点也不同,只能在下榻的酒店便分道扬镳。   徐舒意的航班比其他的人晚一天,所以退房的手续也要晚一天,等待到第二天12点即将退房前,酒店房门突然有人敲门。   一般大白天的,人也不会有什么防备,徐舒意也以为是酒店的服务员来帮忙提行李,直接开门请人进来。   哪知敲门的人竟是两个黑衣保镖,两人应该是反复确认过他的照片,一见徐舒意的面便拿出手中喷雾器,对着他的脸一阵喷射。   徐舒意明显预感不妙,奈何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双手里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鼻腔里瞬间充斥着怪异的气味,等他想喊一声救命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袭上眼前。   徐舒意顿时晕死过去,被其中一个保镖轻松接住。   两人旋即拖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进屋,顺便将门紧紧关闭。   .   徐舒意从未做过如此漫长的梦,尤其是噩梦,即使在年幼时每天饱受亲戚们的冷眼,时常忍耐着挨饿与寒冷,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痛苦,仿佛从鼻腔窜进一道火流,疯狂地撕扯他的肺部。   尽管如此,徐舒意还是艰难地睁开眼眸,随着神志的苏醒,最先感触到的痛苦是泛麻的四肢,宛若被蚂蚁嗫咬似的。   唔......   发出痛苦的□□之后,旋即有一个身穿白袍的外国家庭医师出现在视野中,先用随身的手电筒检查了徐舒意的瞳孔,而后恭敬地向身后某个的位置低声说,“温先生请放心,他应该很快便能够苏醒。”   徐舒意微微挪动了指尖,眼皮也眨动的厉害,唯独张不开嘴,睁不开眼,像被抽光了全部的气力,仅剩一口呼吸。   温如新的声音自然保持着一贯的阴沉,轻言,“他醒不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先撂在这里。”   随后朝身边的保镖叮嘱,“把他看守好。”   余下的话完全不用详说,每一个人都知晓办不好温先生吩咐的事情,后果是如何的严重。   当天下午,徐舒意才终于恢复了部分的体力,只是身子很乏很累,假如说能有机会逃跑的话,大概跑五十米距离立刻会瘫软在地面,再也爬不起来的程度。   所以徐舒意极力保持镇定,没有大吼大叫,甚至连殊死反抗也没有。   他平静地与看守自己的保镖索要了一顿饭菜,说自己很饿,希望得到食物。   保镖倒是从没见过他这般从容的,况且得到温先生的授意,对方并不是犯人,也不是客人,不能太委屈,但也不放纵。   徐舒意平稳地吃了一些当地的特色粥食,浓椰子乳果酱蛋糕和鸡肉卷也硬吃了几个,现在不论如何没有胃口,保持一定的体力对他格外重要。   温如新坐在花园里的凉亭喝茶,四周的苗圃花丛修建的精致美观,若不是他散发的气压太阴太冷,反倒是一种赏心悦目的风情画。   徐舒意满肚子的怨火极力忍着,偌大庭院里的仆人寥寥无几,反倒从重叠的枝桠间露出黑色的肌肉线条,足见这做充满南洋风情的院落中危机四伏。   温如新做模做势地品尝了一阵香茗,像是突然发现了徐医生的存在,不无洒脱道,“要尝尝我们地道的黄金芽吗?”   徐舒意往精巧的茶壶中一探看,所谓的黄金茶芽在叶子涂有真正的24K黄金,茶芽极为罕见,市面上有市难求,弥足珍贵。   徐舒意二话未说,自斟自饮了一杯,清鲜甘醇,馥郁持久,入口以后丰盈饱满。   温如新早听保镖汇报,说某人醒来后丝毫不影响胃口,吃嘛嘛香。   不由冷笑说,“徐医生每一次给我留下的印象,都是如此令人与众不同。”   徐舒意心里的话肯定不会说的,毕竟他从来不在明面上讲脏话,而是淡淡问,“温先生也是一样,每次与您见面,总是十分刷新我的三观。”   温如新笑,“徐医生不是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吗?怎么突然又愿意了。”   徐舒意道,“如果我说,我有点怕死,想赶紧借机会跟温先生攀个关系,是否可以呢?”   “倒是挺伶牙俐齿的,”温如新手里的茶杯是白水晶制品,呈现出内里的茶汤盈黄剔透,“徐医生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接下来会被我如何对待?”   徐舒意抿着茶,淡淡道,“我觉得温先生一定是打算邀请我在花园城市好好玩几天,看看风景,欣赏一下花草,然后在签证到期的最后期限,愉快地送我回家。”   温如新闻言终于板不住脸孔了,哈哈哈大笑,不过即使是最开怀的时刻,他的笑也仅是浮于肤表。   “商靳沉可真是把徐医生给教坏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他在一起久了,嘴就又刻薄又挑剔。”   “但不让人讨厌,被拐弯抹角骂了,还是那样多的人前赴后继地喜欢他。”   “好像一种诡异的魔力。”   徐舒意猜他发直的眼神,一定联想到了温环玉。   那个曾经也深深迷恋过商靳沉,却最终死掉的人。   徐舒意说,“我跟商靳沉没有订婚。”   “我知道。”   温如新说,“他没有资格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应该一辈子都孤苦无依,无人相伴左右,这才是我希望的。”   “我其实早已经将商靳沉与徐医生你的关系打问得清清楚楚,假如你真的是商靳沉的未婚妻,而且你们真的很相爱。”   “怎么样?”徐舒意反问。   “那可就不是这样容易的喝喝茶,聊聊天了。”   徐舒意被他阴郁的回复搞到无语,“既然如此,我觉得温先生留下我,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谁说的?”温如新将茶杯放置在茶几间,仰着身子坐得惬意舒适。   “商靳沉的腿是徐医生治好的吧?看来徐医生的医术十分了得,像商三那种家伙,终身坐轮椅应该更加适合他。”   徐舒意原本从容应对,结果被最后一句话恶整到破防,控制不住说,“温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讲,商三固然有不好的地方,可他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车祸给他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身为医生.......”   不对!   徐舒意愣怔一瞬,蓦得反应道,“难道说,商三的车祸与你有关?”   确实,商靳沉一年前与商凌云提及过的,有人算计他,而且这个算计他的人十分有权势。   如此套下来的话,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恶棍简直太有可能了。   想一想陆子安的一切,立刻对这份推断加上一分的定论。   温如新摇摇手指,“没有证据的话,徐医生你可不要乱讲,即使我留你下来,只是帮一个小忙,乱嚼舌根的话也会令我感到不快。”   徐舒意直接问,“我能帮你什么?”   帮刽子手磨刀吗?   温如新也不拖延,直接道,“商靳沉跟我可能有点误会,正像医生你说的,他也觉得是我谋划了那场车祸。”   “这一年,他对我的报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最近更是过分,害我在东南亚市场的投资被硬生生坑掉了近一百个亿。”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他这样毫无遮掩地攻击我,我亏些钱本来是无所谓的,谁叫我们曾是最好的同窗。”   “但我不能一直吃瘪,我也有自己的脾气,需要给商靳沉一点教训。”   他的眼神恢复最初的阴鸷,“例如给他寄点什么东西,令他能痛苦到一辈子都无法呼吸的东西。”   徐舒意听得毛骨悚然,连声告诫,“新加坡的法律严苛,我想温先生不会以身试法,尤其你自己也说了,我对商靳沉的影响等于零。”   “那是你这样认为的。”   温如新道,“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商靳沉在这一点上没有跟我撒谎,他对徐医生的感情,应该不是平常那种逢场作戏。”   徐舒意沉默地瞪着他。   证据温如新已经掌握了很多,例如商靳沉推掉了商家的联姻安排,例如他也当众表明自己有喜欢的人,要与其携手一生。   商靳沉变了,那种因为爱上谁而产生的变化,别人瞧不出,温如新简直能一眼看出来。   毕竟,他观察着商靳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可不是一年两载的功夫。   而是一生。   死死盯着商靳沉的一生。   不准商三拥有一丝获取幸福的可能。   温如新说,“商靳沉暗中将他的大部分资产给徐医生购置信托基金,据我的情报,这些钱差不多是商靳沉的全部身家。”   “他对你的感情很一般?”   温如新阴恻恻地浅笑,“谁信呢?” 第68章   徐舒意很难想象商靳沉居然瞒着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感慨, 毫无解决问题的能力,徐医生揣测对方或许只是拿无聊当有趣,也或许真的想拿自己来威胁一下商靳沉。   但说要寄点东西给商靳沉的话。   总不可能是他的指甲盖吧?   徐舒意不得不思考该如何使自己摆脱困境。   唯一能想到的是。   幸亏他提前购买的食品特产办理了国际托运, 差不多5-8个工作日能抵达。   若是商靳沉从李阿姨手里接到东西,差不多再延后个几天会问是谁寄来的, 到时候商靳沉的注意力会主动吸引到新加坡。   或者......   商靳沉根本不会喝他买的咖啡, 嫌弃廉价的味道配不上他的高品质生活。   差不多,等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返回云藏, 自己的哪个部分,真的要被温变态邮寄给他了。   额.....   徐舒意心说,给他买什么咖啡豆,应该买点塑封的海南鸡饭吃吃算了。   温如新与他的对话很短,很快便叫人带着徐医生去认识一下偌大的南洋风格建筑, 以便于不会四处乱走。   假如不看温如新的为人怎样,这幢大豪宅的布局与结构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在同一幢建筑中能同时欣赏到中式与欧式两种风格的巧妙融合,花卉,或是曲线图形交织而成的花砖从屋内铺到屋外,与庭院中茂盛的绿植融为一体,令人眼花缭乱。   徐舒意难以自控地联想着陆子安在这样密闭且幽深的环境中,究竟是如何跑了出去的?   提起陆子安,徐舒意的忧虑忽然加剧,他的手机与护照统统被温如新的人收走,万一那些家伙中的某一个,忽然发现自己手机里的秘密!!   徐舒意已经完全不敢设想后果的严重性, 只能找个合适的借口,向温如新讨要回手机, 再给陆子安递出消息。   无论怎么算计,都觉得很不保险。   是夜。   徐舒意被潮湿闷热的梦魇惊醒,在他的思维尚混乱之前,他知道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三天。   假如温如新将他关得更长久一些,恐怕自己也会逐渐变成另外一个陆子安。   不敢想。   徐舒意从洋房的二楼离开,庭院里此刻已经是静听虫声一片,只见人出门的瞬间,立刻从阴暗处走来一个保镖。   徐舒意立刻不耐烦说,“我夜盲症,晚上出门在四周转一转,根本跑不到哪里去的。”   这些保镖训练有素,无论你如何发飙,或者专门找些麻烦,他们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暴露出任何纰漏。   徐舒意只好任由他跟在身后,沿着逐渐变得熟悉的小路,安静地走去了游泳池的方向。   太热了,心情也不好。   徐舒意在卧室早已经换了游泳裤,走到游泳池边,随手脱掉半袖长裤,一个猛子扎进清澈的池水内,须臾徜徉在水面之上,洗涤心灵的苦闷。   不知游了几个来回,当他想翻身上游泳池边沿时。   一具熟稔的身躯带着笑靠近。   温如新抱着一条干净的浴巾,言笑晏晏地半蹲在游泳池安装的扶手前,即使如此,依旧能感受到他的风度翩翩毫无善意。   温如新说,“商靳沉的眼光不错,徐医生的肌肤在池水的映照下,确实有一种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徐舒意被他吓了一跳,脚底堪堪踩住光滑的池底,平常温如新的话都是能接住几句的。   可如此不像话的调侃,却不好接。   徐舒意说,“温先生荒谬了,拿我比成女人的模样,其实只能令我感到明显的讽刺。”   温如新没有改变姿势,一意孤行要接徐舒意上岸。   徐舒意说,“我觉得我好像还没游够。”话虽如此,再在水里游下去,恐怕他浑身上下都会被密集的视线灼烧成窟窿。   温如新等了半天又半天,终于也是没有耐心的,他将浴袍搁置在扶梯间。   保镖已经给他搬了椅子过来。   温如新仿佛守株待兔一般,舒适地坐在椅子里,大约他是参加酒会刚回来的,双颊带着美酒熏染的绯红,但不会失了分寸。   温如新说,“看来徐先生在家里住的还挺习惯。”   我若说不习惯,你能轻易放了我?   徐舒意站在水中与他对峙,“已经十几天过去了,不知道温先生究竟打算将我留到什么时候?”   温如新翘起二郎腿,抬起手指时,保镖给他递上了香烟。   “差不多等商靳沉发疯找人的时候吧。”   嘴里叼着烟,温如新将烟头转向保镖递来的火。   “一般的高手对决,不都是看谁先耐不住寂寞的?当然,我是比不过商靳沉的,他现在满世界找你,而我一无所有。”   商靳沉已经发现他没有返回云藏了吗?   徐舒意说,“......”   徐舒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否认,若是几年前发生这种荒谬的事情,商靳沉哪里会关心他的死活?   水池中的水,不知怎么,伴随着温如新的到来,变得越来越冰冷。   徐舒意的齿关因不停打架,而发出瑟瑟的声响。   温如新继续坐在椅子里,八成是盘算要在这水池里熬徐舒意一个晚上。   若是病倒,便更好拿捏了。   忽然,温如新的保镖走过来说,“少爷,商靳沉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接着,将徐舒意的手机递给主人亲自过目。   温如新吞云吐雾说,“才打了一百多通电话,诚意有点低啊,再熬一熬他。”   不知为何,徐舒意的心简直提在的嗓子眼。   话说,该死的温如新怎么能每天都看他的手机呢?!   果不其然,温如新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挥手叫保镖将徐舒意的手机拿走。   没料想,保镖看了一眼最新打来的电话,像是难以置信地又重新看了一眼。   朝温如新道,“少爷,微信里居然有陆子安发来的图片!!” 第69章   保镖捏着手机的手指明显感觉颤抖, 包括说话的声音也绝对不属于在邀功,而是一种生怕后知后觉所带来的惧怕感。   果不其然。   温如新的情绪在一个瞬间,由阴沉转变为更加恐怖的阴鸷。   他不去接保镖手里的电话, 而是阴森森笑着说,“十几天了, 你才发现吗?”   风轻云淡的几个字, 简直是在审判他人的死刑。   徐舒意快步从游泳池中走出,淋湿的身躯仿佛一道赤白的闪电, 也顾不得温如新坐守在岸边,而是沿着扶梯走上去,一把要抢夺自己的手机。   指尖刚刚碰触到手机的外壳,后腰卷来一条手臂,徐舒意感觉自己被一条阴冷的东西抚摸腰肢, 一把搂着坐进温如新的怀里。   这个举动无疑令人感到恐怖,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恶心。   徐舒意道, “温如新,你放开我!”   哪知他的下颌很轻易地被对方捏死,分明温如新穿着西装,瞧起来没有什么力量的感觉,却将他死死拿捏住。   温如新上下打量着徐舒意近在咫尺的漂亮肌肤,有些美丽的东西,无论是近看或者远观,都能经受的住任何角度的欣赏。   温如新道,“是商靳沉故意整我的吗?”   他将这种偶然很自然地与商三联系在一起。   怎么也找不见陆子安的那些时候,商靳沉在他眼前晃荡得最凶。   商靳沉如此大动作地反击他, 设计空壳工程套走他的巨额钞票。   商靳沉一定知道了当初车祸的罪魁祸首是谁。   所以温如新完全不用检查手机内容是否属实,他对自己以上的推论很有自信。   正因为有信心, 所以火气也越旺盛。   “他以为,找到了陆子安,就是拿捏住了我的咽喉部位?”   徐舒意感觉一阵阴柔的寒凉,从他的下颌缓慢的转移向咽喉的部位,那几根手指仿佛具备扭断一头大象的力量,将他的气管掐的紧致,不一阵便扼出几道红色的指痕。   徐舒意的呼吸瞬间受阻,断断续续反驳说,“温如新......放开我......你在犯罪!”强烈的窒息感使得他的脸渐渐变得涨红。   徐舒意竭尽全力说,“陆子安......不是......你的弟弟!”   恐怕这是一句非常要命的魔咒。   温如新一把将徐舒意从怀里甩开,干燥的西装面料被沾得浑身是水痕,若不是对方叫徐舒意,恐怕温如新的皮鞋已经发疯地踢打在对方的头际。   “不准提我弟弟!!”温如新怒不可遏道,“你们没有资格说他,尤其是你,包括商靳沉!”   提及商靳沉,温如新愈发咬牙切齿说,“如果没有商靳沉,我也不至于永远地失去环玉!!”   温如新朝保镖道,“去切掉他的一只手,寄给商靳沉,我要把商靳沉最爱的人,一点一点寄给他,让他也感受一下我所感受的痛苦,让他尝尝千刀万剐是一种什么滋味!!”   徐舒意一听见这样惨绝人寰的提议,不禁从哪里找来了气力,爬起来便要朝无人的地方逃跑。   眨眼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擒拿,抗在肩膀上制约得纹丝不能乱动。   徐舒意大叫,“温如新,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刚才的决定!这里是法治社会,你是一个现代的文明人!你的弟弟已经去世了,这是谁都无法挽回的悲剧!而你在这个悲剧之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错误的!”   “你除了在伤害他人,还是在伤害你自己!你以为通过折磨陆子安,折磨商靳沉,你的内心,包括你畸形的情感就能得到救赎!”   “实际上并没有!你在一点一点将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最终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变态!”   “醒醒吧,温如新!我虽然与你只见过寥寥数面,可我觉得你只是在自虐!你把你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全部推诿给了别人!”   温如新听他的话,毫无任何表情地抽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一点点擦拭西服间的水渍。   他说,“我偏要做变态的事情,我这样有钱有势,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朝保镖打了个手势,“给他拍一张照片,发给陆子安,叫他乖乖回来。”   不。   温如初改变了主意,“发给商靳沉,叫他亲自带着陆子安过来,以三天为界限,否则会每隔一天接收到徐医生的某个肢体部件,让他自己掂量着看。”   .   徐舒意被关进了暗不见天日密闭房间,与之前肆意的生活不同,温如新俨然有了防范之心,便撕破伪善的面容。   徐舒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焦急地等待了两天。   第三天,温如新派人给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白色燕尾服,将他的双眼蒙上眼罩。   徐舒意抵死不从,抡起双拳进行了一番搏斗,奈何根本碰触不到温如新的身体,只是被三个保镖狠狠压制着,给他的身上注射了一点麻醉药剂,使得徐医生的意识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徐舒意感觉自己被押进了一辆汽车内,强烈的焦灼感使得这段路程走得极其缓慢。   单不说他自己会遭遇什么,只是即将来迎接自己的,会是商靳沉还是一直遭遇不幸的陆子安!   徐舒意不由怒道,“温如新!温如新!你在吗?”   麻药的计量不大,足以卸除他的一切抵抗力,包括带有恼怒的警告声,却又轻又弱得像流浪猫的嚎叫。   温如新的声音从车载扩音器中缓慢地传出来,轻笑说,“两天不见,徐医生明显暴躁敏感了。”   “是害怕自己即将会失去的部分吗?”   徐舒意咬着牙根,气恨但又气弱至极,“你不可能只手遮天的。”   “嘴挺硬,”不忿的语言换来对方的轻嘲,“不过,我觉得你似乎责怪错人了,徐医生,假如你不跟商靳沉纠缠在一起的话,今天遭受一切不公平待遇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我说得对吗?”   温如新的声音在机械的调整下,宛若没有生命的AI,冷幽幽道,“其实我也并非要真伤害你,只要商靳沉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这边单方面是只针对他,而不针对你的。”   没想到一个区区变态,居然还讲起了原则。   徐舒意心底认真地做了反驳,嘴上的交流彻底中断了。   汽车走得路程十分漫长,以至于徐舒意从车舱中扯出来时,又被补扎了第二针。   真是滑稽。   徐舒意想,平常给骨科病人打麻药,是谨防病人从手术台上被吓得逃跑,而他竟也感受到了如此异曲同工之妙。   迎面扑来的气味摇身一变,从花草植物特有的芬芳,换成带有淡淡清新的爽冽,拂来的风潮夹杂着海鸥的鸣叫,四周的回声变得宽广、洪亮。   海边。   温如新的私人游艇、船只便有十几条,无论随便挑选哪一艘,都是顶级奢华的配置。   徐舒意被强行带到了船上,根据脚底的晃动感,应该不是海洋公主号那样的巨轮,应该是一艘大型的游艇。   徐舒意也不知自己被安排等在什么位置,海风吹在面孔间的感受十分清晰,说明没有将他隐藏在船舱内。   徐舒意甚至开始盘算,虽然他现在手脚酥软,但是可以借口取掉眼罩,找准时机从甲板跃进海里。   于是,他朝温如新建议道,“我现在手麻脚麻,绝对是乱动不了的,能不能把眼罩取掉”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音的结束。   徐舒意面前的眼罩一把被揪开,强烈刺眼的白光在海面的反射下,刺激得他险些感觉自己会直接瞎掉。   温如新站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众的保镖护驾,使得徐舒意的计划立刻显得苍白极了。   温如新笑说,“你瞧,商三来了。”   商靳沉!!!   徐舒意的脑海中已经有几天没去专门想这个男人的名字。   直到有人在他空白的双眼前,忽然提起商靳沉,这样的信号变作暗示,从他的颅脑、四肢,甚至血液深处,全部变得沸腾。   商靳沉!!   商靳沉!!   徐舒意努力调整着视线的角度,改善视野的不适应,最终瞧见在苍茫的海平面,缓慢驶来一艘白亮的新船。   而那船的甲板上,很明显地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穿着纯黑的半袖与长裤,巨大的轮椅也是黑得惊人,与男人的身形融为一体,显得与整个世界的颜色格格不入。   却又比橙黄红绿更加显眼、肃穆。   怒火冲冲。   温如新说,“感觉商靳沉好像不太高兴啊。”   距离如此之远,怎么能看得到商靳沉的情绪?   温如新点手示意了一下,站在徐舒意身后的保镖立刻掏出一柄薄刀,快速地比划在徐舒意的脖颈前,大概为了刺激一下商靳沉。   那刀子划破了徐舒意的颈侧,使得流出来的血丝刚好能染红一点白西装的衣领。   徐舒意打了麻药,感觉不到这一刀的疼痛,可他感觉温如新本不该如此血腥的。   可能是陆子安的事情,叫他的防心变得更重一些。   说到陆子安。   徐舒意立刻打量着商靳沉的身周。   很好,没有陆子安的身影。   这令他有点安心。   假如商靳沉用陆子安的自由,来换自己的话。   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活得心安理得。   商靳沉的船终于靠近。   他在看见徐舒意颈侧的尖刀,与血染的衣领时,无论伪装成哪一种风格的成熟,也禁不住冷怒道,“温如新,你是不是想死!!”   说着,朝船舱内喊道,“既然你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那今天温环玉的替身,也别想好过。”   说着,一名保镖押解着封住嘴巴的陆子安,在雇主示意下,一把推搡在商靳沉的脚底下。   商靳沉一把扯起陆子安的头发,使得这个可怜的男生从封口的胶布中发出唔唔的惊悚声。   不知是商靳沉更凶狠,还是对面的温如新更可怕,陆子安表现得十分失常,双眼的泪水糊脏了面孔,显得面无人色,任人宰割。   徐舒意难过得闭上眼睛,不停地摇头。   像是在懊丧商靳沉的糊涂,又像是在暗示对方,不要把陆子安交出去。   商靳沉直接掏出一柄薄刀,比在陆子安的脖颈侧,几个月不见,商三仿佛消瘦了很多,成熟俊美的面孔带着显眼憔悴,使得他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两渊没有焦点的遂坑。   “你是怎么对徐医生的,我便怎么对你弟弟的替身!”   温如新破天荒笑道,“商三,你在跟我比狠吗?你......”   他的话音未落,商靳沉的刀子已经划过陆子安的脖颈侧,鲜红的血液快速刺激到了温如新的神经。   温如新吼道,“商三,你住手!!你有病是不是!!” 第70章   商靳沉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温如新。   他并非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或者说他仅有的人类感情是如此畸形,被他死去的弟弟拖拽进无尽的深渊。   即使如此,但凡能出现一点像极了温环玉的事物, 都是他一生的救赎。   但是,他厌恶极了商三利用陆子安的安危来考验他的情绪。   所以, 大概仅仅只用了一秒而已, 温如新便收敛回全部的情感。   仿佛从不曾因为陆子安被刺伤而说过任何会出错的话。   禁不住阴狠地仇视对方,饱含着诅咒的语言笑道, “商三,你果真是冷酷无情的,环玉当年在临死前要见你一面,你居然能狠着性子不见,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三个人异国他乡求学的情分。”   “不要以为这样一个代替品能搅乱我, 即使你今天把他杀死在我的面前,与我来讲, 我还可以找另外一个,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有千千万万个像环玉的人,我是从来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温如新的话语一出,商靳沉手里扯住的人很明显颤了一颤。   可能是某种错觉吧。   商靳沉道,“你自己也提及了,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孽缘,本来就是与旁人无关的。”   两艘游艇缓慢地并靠在一起,中间搭起了一条连接彼此的梯形板。   商靳沉大手扯住踉踉跄跄的陆子安,操纵着智能轮椅靠近船沿, 从身周散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威压感。   “我这两条腿,已经被你弄得彻底残废了, 如果这样的结果还不够你心里的舒坦,那笔钱也可以还给你。”   “对于生意人来讲,你我完全没必要拼的你死我活,一切都只是生意,不是吗?”   商靳沉避开徐舒意脖颈侧血染的部分,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视。   徐舒意曾经认真观察过他的任何眼神,心底暗暗惊讶。   商靳沉冥冥中在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   一种极其不好的潜意识令他发自肺腑,冲商靳沉摇头道,“商三,不要,商三......不要!!求你不要!”   商靳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恳求,将陆子安丢在一旁,声音底的坚持与冷血并存。   “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我要我的人,这个小玩意儿全当我送还给你,温如新,我们俩的较量应该摆在商场上。”   一副你以后尽管放马过来的盛气凌人。   温如新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在陆子安的身上,似乎在盘算再找一个替身,重新调.教规矩的麻烦。   适时。   陆子安将头抬起来与他对视。   温如新被他俊气的眉眼所吸引,毕竟陆子安像温环玉的部分并非一星半点。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陆子安额头的那道丑陋的疤痕。   温如新内心又是无比的嫌恶与挣扎。   他的环玉怎么会有疤痕呢?   包括那条垃圾一般蜷缩的废腿。   温如新盘算着瘫倒在地面男生的剩余价值,不禁啧啧啧道,“不是很喜欢跑的吗?现在这样一副残废的模样被人送给我,还以为我会再稀罕你?”   招了招手道,“徐医生过去吧。”   徐舒意不停地摇头,使得脖颈流血的创口隐隐地翻腾出新的血花。   他朝温如新嘶吼,朝商靳沉嘶吼,全然没有任何用处。   直到有人架起了他的胳膊,将他放在梯形架上。   商靳沉的人过去扶他,被徐舒意一挥手臂隔开,艰难地从架子上蹒跚地扑向摊在上面的陆子安。   徐舒意一把扯开陆子安面颊前的封口胶带,冲他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跟商靳沉搅和在一起的,你说的对,这些人怎么可能有真心呢?”他的指尖碰触到陆子安依旧滴淌着血珠的伤口。   陆子安木然地看着他,不知哪一种打击抽干了他最后的灵魂,使得他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徐舒意的眼泪仍旧叫他产生了些微的动容。   陆子安说,“或许这都是命吧,小意哥哥,别难过,我以后都不会疼了,照顾好自己。”   不等他说完,两边的人都一起行动,商靳沉的保镖直接将徐舒意扛起,麻药的药力尚未消失,徐医生的挣扎只会是杯水车薪。   他被放置在商靳沉的轮椅旁,商靳沉努力伸出手去碰触他。   被徐舒意狠狠给了一个耳光,即使这击耳光的力道根本无济于事。   “别碰我,你让我恶心,商三!”徐舒意瞧着商靳沉的担忧不会再有任何感觉,除了恶心,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手机给我!!我要报警。”   商靳沉道,“不行,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去报警的。”   徐舒意抬手要给商靳沉另外一击耳光。   商靳沉已经扯着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奋力高声吼叫着,“你知道吗?!你差点死掉!就算你恨死我,这辈子恨毒了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谁能换你的命,不要说是区区的陆子安,用我的命也可以!”   “那你就去死!”徐舒意喊出这句话时完全没有任何犹豫,“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事情,如果温如新要一个痛快,你现在去死在他的面前,应该更加令他解恨!”   商靳沉的双眼充斥着血红的恐惧,愤怒与无所名状的苦楚叫他深邃的五官莫名有些狰狞。   他说,“你真心......真心叫我去死?难道我一点都比不上陆子安,你愿意我拿命去换他?!”   “是的,没错,你去死!你去把陆子安换回来!”   陆子安露出一抹苦笑,被温如新的保镖扯过梯形架,丢在温如新的脚底,如同一只待宰的死狗。   两条短暂交汇的游艇彼此又擦着船身而过,螺旋桨搅动的海潮,翻滚着暗淡的漩涡。   徐舒意转身扑向梯形架,被商靳沉死死扯住,徐舒意大叫着无耻,混蛋,畜生!   转头狠狠咬在商靳沉的手腕,咬得又凶又用力,直将对方咬得皮肉血烂,咸猩的血汁颗颗滚入嘴中,染得徐医生的双目赤红,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艳鬼。   徐舒意大口地吞咽着对方的血水,分明是人类的温度,为何内心只感到阵阵悲凉。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恨我自己!!”   商靳沉死死钳制住他,任由他咬,“你活着就行,我让你狠狠诅咒我死,放开你是绝对不行。”   两人的争执落入温如新的耳畔,伴和着海潮暗涌的噪音,使得温如新有片刻的舒适。   他用锃亮的皮鞋尖挑起陆子安的下颌,高高在上道,“能破坏商靳沉的幸福,这令我很开心,所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损失的仅仅是一些小钱而已,你以后会好好做我的母狗的,对吗?”   陆子安点点头,“是的,哥哥。”   这一声哥哥被温如新听在耳朵里,为什么如此舒适   温如新将他从地面拉起来,帮助陆子安擦净面颊的泪痕,完全不嫌弃地吻了吻。   “哥哥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   陆子安木然地抬了眼,朝温如新乖巧又呆滞地问,“哥哥,你喜欢环玉吗?”   温如新抚摸着他的面庞,沉陷在某种幼时又模糊的甜蜜回忆中。   然而目光凝聚在额头的疤痕时,温如新仅有的温柔又变得扭曲和恐怖,他说,“只要你永远只做我的弟弟,小陆,我会给所有的一切。”   陆子安被叫了一声小陆,蓦得哈哈哈大笑起来,瘸着右腿从地面爬起来,一点一点往徐舒意和商靳沉离开的方向看去。   此刻两条船的距离不算太远。   温如新的警惕性一瞬间提高,冲他警告说,“过来,小陆,这里的暗涌很大。”   不对。   哪里有些不对。   陆子安说,“我不会再乱跑了,”他挥挥手,朝向徐舒意能看见自己的方向做最后地告别,而后转身,一瘸一拐走过去,垫脚舔了一口温如新的嘴角。   “我想明白了,我长得能像温二少爷,是我的福气,在哥哥眼中,我愿意一辈子都是你的弟弟,一辈子都再不跑了。”   挨了那样多的折磨,终于学乖了。   温如新摸摸他,“知道就好,等回去把额头上的疤痕磨平了。”侧首认真检查一下被商靳沉划破的伤口。   倒是创口挺浅的,并不是致命伤,可见商靳沉下手时有所保留。   算他识相。   温如新道,“我会给你好好讨回这一刀的公道。”   陆子安说,“谢谢,哥哥。”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把温如新直接看呆了,在他的印象里,陆子安从未对他如此学模学样地笑过。   没有皮鞭的伺候,也从未通过性的折磨。   ......   等温如新警觉出这是一个假象时,陆子安瞬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柄尖刀,这刀比削画笔的钝刀更为锋利寒冷。   他一刀划开自己与温如新的距离,转身跨步攀上了船沿。   众保镖们全然没有提防他这一刀,温如新的胸口被划开一道口子,幸亏高定西装的布料优质,并未刺穿雇主的胸膛,纷纷扑过去围堵陆子安。   温如新气恼道,“陆子安!!你要找死是不是!!”   陆子安坐在船沿,露出笑说,“不是呀,哥哥,你叫错人了,我是你的弟弟温环玉呀。”   他笑得异常温柔,像一抹阳光融化进了甜蜜的蛋糕,提手高举那柄尖刀,刀尖粹亮。   是商靳沉刚才抹他脖子的那一把刀。   温如新被他的诡异行为搅扰得神志大乱,不停企图冲上去,声色厉荏说,“陆子安,你敢!!”   陆子安嘻嘻笑着,“哥哥,你真的叫错了,我是环玉呀。”他的笑容,他的软语,他的动作,全然是温如新日日夜夜调.教出来的。   与温环玉一模一样。   然而下一秒内,陆子安脸色骤变,仿佛没有任何留恋,将尖刀狠心刺入自己的胸口,那样决绝又迅速,仿佛自己真的是另一个生命,叫着另一个名字。   “不不不!!!!”   环玉!!   温如新被他着自我结束的行为怔呆,爆吼道,“你敢!!!陆子安,你竟然敢戏弄我,我警告你快点给我滚下来!否则你父亲也得跟着你陪葬!”   没错,我就是敢。   当我独自跑到云藏,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叫花子时,我就已经生死无惧了。   陆子安嘴角吐着血花,眉眼舒展,恢复了属于他的爽朗微笑。   “我不是温环玉。”   “这个世界可能还会有一万个温环玉”   “可是......只有我......”   “我能让你最爱的人,在你面前死了一遍,又一遍。”   语毕。   陆子安毫无任何留恋,侧身跃入大海,血红的浪花眨眼在游艇快速行驶过的地方铺成一道黑中泛红恐怖的海路。   宛若繁星陨灭,彼岸引路。   “不不不!!!”   温如新不管不顾扑在陆子安坠落的地方,纵身要往海里跳,被保镖们死死拽住。   温如新仿佛疯了一般,不停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去救他!我命令你们快去救他!!” 第71章   陆子安从游艇后一跃而起, 坠入海中染红一片的悚人景象,无一不落地被徐舒意看进眼底。   无论商靳沉如何捂住他的眼睛,徐医生的情绪似乎更加不妙, 口口声声喊着救人,快救人, 精神快要碎裂似的。   直到抵达某一个顶点, 徐舒意才彻底昏死过去,商靳沉旋即朝保镖说立刻离开, 无意间将徐舒意显宽大的西服衣袖往高一提。   手肘内侧的密集针眼顿时叫商靳沉冷汗如瀑,砧骨的寒冷如同细蛇一般钻入了他的背脊,从下而上,炸得商靳沉的头皮一阵电击般的轰鸣。   难怪……   温如新会轻轻松松答应他的交换条件?!   多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商靳沉像是丧失了理智, 仅凭着一丝底线的支撑,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身, 抱着徐舒意一点都不敢松手。   商靳沉抱着人蹒跚地走到主控室前,朝里面掌管驾驶的人严肃道,“快一点,往最接近医院的市区开!!”   .   徐舒意的状况很不好,他的精神仿佛游离在虚无之外,等尘埃落定时,依稀有种破碎之后被重新组装的痛苦感。   麻药的劲儿过后,浑身遍体的脱力酸痛,包括脖颈侧的刀伤,以及难以名状的苦楚融汇起来, 如同洪水猛兽般袭来。   徐医生不得不咛嘤一声,“小陆......救救他......商三......救救他......”   一片泛起赤红色血流的海浪宛若狂魔, 排山倒海地扑向他脆弱的头颅。   商靳沉双臂环在胸前打盹,被他痛苦的呼唤声猛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徐舒意像是被梦魇迷住了心智,拔掉手背的静脉输液针,迷迷茫茫要找自己的手机。   适时被商靳沉阻拦回来。   徐舒意的意识在一瞬间回归于身体的疼痛,最主要的是记忆太痛苦了,他清晰地记起,自己像疯子一样向商靳沉施暴。   这种失控太可怕了。   徐舒意面无表情地说,“无论如何,是我引来的麻烦。”话音未落,目光自然降落在商靳沉的手腕上,缠绕紧密的医药绷带下,依稀有一点洇出血水的痕迹,是他发疯咬过的地方。   痛苦到麻木的情感漩涡里,又重新添加了另外一种极致的折磨。   都是我的错。   徐舒意说,“都是我的错,我遇见温如新的时候,就应该提高警觉的,不论是小陆,或者是你......现在我只想求一件事。”   徐舒意有些趋避商靳沉的视线。   在这场意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但假若没有他的话,可能一切会更好。   “求你不要拦着我,我作为一直参与到事件中的当事者,有义务去当地警察局报警。”   上一次。   当他看见小陆宁可摔断胳膊腿脚的第一次,他就应该去报警了!   商靳沉站在他的身边,安静地从床头柜拿出一根清洁的棉签,用被咬伤的手,死死摁压住徐舒意还在出血的针眼。   保镖们听见屋内的响动,快速冲进来,直接被商总一抹幽暗的眼神劝退,纷纷低着头钻了出门,连护士医生也没叫来。   商靳沉替他摁压了一会儿,像是努力地在维持着镇定,才说,“小意你理智一些,这个社会并非你所想象的,处处充满着光明,总会有一些阴暗的角落,黑白交接的地带,是你绝对不能触碰的。”   “这里不是华国,我现在会尽最大可能保护你安全地离开。”   至于其他的人,确实属于能力范围之外。   徐舒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坏了,他看向商靳沉的目光变得怪异,像盖着一层厚重的、窒息的、沾满灰尘的纱。   商靳沉想起徐舒意狰狞地叫他去死的模样。   他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伤心,在某一个瞬间足以将商靳沉击垮。   商靳沉说,“小意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你天职,是你骨血里融合的一个部分,你恨我把陆子安献祭了出去,你也恨陆子安现在生死未卜,可你!!”   徐舒意条件反射怒视着他,“我怎么了?”   商靳沉用手背轻触额头,俨然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而后将徐舒意的手肘捏住转动方向,在手肘内侧,青色血管最鲜明的娇嫩肌肤间,明显地扎着几个针眼,没有在扎针后认真地处理,以至于又青又紫。   徐舒意立刻警觉到,这样的潜台词或许代表着什么。   当时因为他剧烈的反抗,给他打针的针管甚至刺透了肌肤。   商靳沉换了种说法,“温环玉的死因是吸食D品过量。”   这不可能!   徐舒意一把捂紧自己的手肘,注射完液体后,他确实感到分外的瘫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难以控制的情绪突变。   商靳沉怕他再伤害到自己,将徐舒意打横抱起,重新摁倒在病床上。   徐舒意小幅度地挣扎,明显慌乱得像个孩子。   商靳沉谨防他的每一个具有自我伤害的动作,连声说,“小意,你先不要紧张,温如新确实往你身体内注入了某种药物,他为了让我意识到这一点,不惜划破你的脖子。”   “你的血已经被抽取化验了,差不多很快能出结果,你镇定一点。”   徐舒意低声说,“我没事,你别碰我,我想稍微冷静一点,你先出去。”   商靳沉顿时失去了镇定,捧住他发白的面颊,重重说,“小意,你不能推开我,你不能总是在任何事根本没有发生之前,就判定我的死刑!”   “我的腿,是温如新设计派人撞断的!!或许,他的初衷是最好能撞死我!我比你还想要报警,比你还想要得到法律公平的裁决,但我不能让他痛快地在牢里逍遥快活。”   商靳沉大约也有种随时被击垮的无力之感,纵使如此地被心爱之人拒绝,被无视,甚至被诅咒过去死。   他依旧牢牢地抱住徐舒意,与对方发冷的四肢与面颊间不断摩挲,“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小意,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徐舒意紧咬着嘴唇,直到枯白的唇瓣被咬出一排牙印。   商靳沉全程陪伴他到下午,医院的验血结果出来,一切的显示内容均呈现出阴性。   只是有一项检查结果说,病患可能会因为某些违禁药物成分情绪不稳定,索性计量很少,几天后会慢慢代谢干净。   商靳沉由内而外地松了一口气,起码温如新没有丧尽天良,给徐医生注射乱七八糟的药物。   不过,商靳沉也算是再次体会到姓温的毒辣非比寻常,对方大约也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老老实实地交出陆子安,提前给徐舒意注射药物,以达到双重保险。   孰知,自己其实也孤注一掷,笃定陆子安在温如新的心底多少有点分量,才能狠心地刺陆子安那一刀。   无论如何,商靳沉都打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而且往后要给徐医生配几个专用的私人保镖,避免温如新又杀出来个回马枪。   得知自己没有染上任何脏东西,徐舒意的情绪也逐渐稳定,只是始终不肯说多余的话,人也沉默得有些吓人。   商靳沉一路上谨慎照顾,替徐医生补办了护照才返回的华国。   原本徐舒意打算立刻前往云藏,商靳沉却不同意,即使医院的规章制度再严苛,像他这种整天拿手术刀做手术的专家,若是不能保证自身的健康与情绪稳定,最好不要擅自拿别人的身体开玩笑。   徐舒意没有说话。   他现在不想说任何话,对于商靳沉来讲,商靳沉有自己的立场,他的腿遭受了那样大的创伤,无论如何报复温如新都是应该的。   而他自己呢,则是活该挨了一场折磨,是他不够机灵,不够世故,也不够有能力。   最惋惜地要数陆子安。   徐舒意从内心来讲对他有一万个抱歉,这孩子被无端地卷进了阴暗的漩涡。   若说温如新是刽子手的话,我更是货真价实的害人精。   我......   徐舒意突然联想到当初父母遭遇车祸横死,家里的一众亲戚都说他面相孤寡,瞧起来连一点人类应该有的情绪也没有,是尅死父母双亲的害人精。   曾经的徐舒意能木讷地听取每一个亲戚对他的诋毁,可是他现在的内心世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徐舒意日日夜夜在思考着自己的过错,情绪低落到了无法开解的地步。   都是我的错。   徐舒意住回自己买的老旧房子,商靳沉则继续住在他的隔壁。   两个人一整天并不怎么见面,但是吃饭的时候,商靳沉会走进徐医生的厨房,帮他端饭或者洗洗碗筷。   要知道大名鼎鼎的商总十指不沾阳春水,能将手伸进充满洗洁精的水槽,认真又笨拙地清洗碗碟,简直比抬头看见UFO还恐怖。   徐舒意被他驱赶着去吃削好的水果,除此之外,两人的对话之前还有甜有咸,或者干脆充满浓浓火药味的时候。   徐舒意现在单方面拒绝任何沟通,他好像在一个瞬间越活越倒退了,甚至像在亲戚家小心翼翼的那些年的模样。   只要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   商靳沉走神洗砸了两个碗,雪白的瓷器砸得满地碎碴子,带有洗洁精的水也飞溅了不少,搞得干净的地面又湿又滑。   没让徐舒意沾手,自己的两条腿还在慢慢地精养着,还是努力伏低身躯,用抹布一点点清理干净徐舒意拖鞋附近的白瓷渣子。   手腕那个伤口八成会留下一辈子的丑陋疤痕。   商靳沉说,“小心一点,千万别扎脚上。”又说,“我今天好像进步了,居然只打碎两个碗。”   徐舒意盯着那疤痕,同时说,“商三,我们结束吧,不对,其实我们一直也没有开始,所以,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商靳沉没搭话,安静地将厨房地面的每一块白瓷碎渣擦拭干净。   “为什么?因为我让你再一次狠狠失望了?”   商靳沉冲洗干净双手间的泡沫,跟徐舒意说,“买点洗碗用的胶皮手套吧,男人的手也是手。”   徐舒意扶着厨房的门框,“商三,我们之间有代沟......不,我是说,我们的价值观不一样,我想了很久很久,其实我们真的是很不合适的两个世界的人......”   徐舒意叹了口气,“商三,拿出点你刺伤陆子安时的狠来,我们这样纠纠缠缠的,真的很累。”   说到底,一个区区陆子安居然能成为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的最大阻碍。   商靳沉一笑,或许带着自嘲式的轻笑,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大概正是温如新最希望看见的吧。   不然,他传话叫自己领着陆子安去换徐舒意的命,不就毫无乐趣了?   商靳沉将人领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却没有一同坐下的必要。   站着时想说很多。   例如,小意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我会给你一个很好地交代的。   又例如,徐舒意,我并不是一个钢铁铸造的冷血机器,我会有伤心难过,也会有彷徨不安,甚至会有万念俱灰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不在乎陆子安,不在乎任何人,包括我自己,我只在乎你,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商靳沉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削好的水果盘往对方面前推了推,轻道,“最近我就不过来叨扰了,你不想做饭的话,李阿姨会每天来送饭。”   徐舒意低着头,不停地抠动着清洁的指甲盖。   他已经很久不做这种沉闷的动作了,在最初进入商家的前半年,瘦巴巴的徐舒意是最喜欢闷不吭声地抠指甲盖的。   这是他最疏远他们兄弟三人时的微动作。   这令商靳沉蓦得微红了眼眶,努力克制着情绪说,“陆子安死不了的。”   而后仿佛是强行抽回全部的留恋,转身离开了。 第72章   商靳沉嘴上说过几天再过来, 徐舒意大清早刚起床,便被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惊醒。   徐舒意心说不管了,掀起被窝又重新钻了进去。   门外的声音反倒不疾不徐起来, 唯独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徐舒意只好找了一件薄毛衫披在肩头,踩着舒适的软拖鞋去开门, 嘴里嘀咕着为什么有的人总是没有记性。   结果被门口站着的商牧洄彻底惊呆了, 连肩头的薄毛衫都掉在地上。   商牧洄笑说,“突然造访, 可不是要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的意思。”   大哥的声音清朗,无论在任何状态下听到都会觉得令人舒服。   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机,也不会总是战战兢兢地应对,好的和坏的如此泾渭分明,不会有任何含混不清的部分。   商牧洄瞧他蓦得不再说话, 以为自己贸然来访唐突了,不禁弯腰捡起地面的衣服, 打开给徐舒意亲手披上肩膀。   十分诚恳说,“抱歉没有事先与你打招呼,我也是听李阿姨说你这几天在龙城,这个地址也是之前给你寄厨房套组时存下的。”   徐舒意听他解释得很认真,不由脸红说,“不是的,很欢迎大哥。”   我只是......   徐舒意用手摸了一把睡乱的头发,尤其他还没有洗脸刷牙,感觉不是很好意思跟人讲话。   其实刚睡醒的徐医生有点懵懂的可爱,完全不是一副面瘫表情, 粉白的面颊侧压着几道枕巾留下的痕迹,十分新鲜。   商牧洄手里提着色彩丰富的果篮, 还抱着一捧新鲜欲滴的花束。   徐舒意后知后觉说,“大哥,你快进来坐。”又不好意思地补充,“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家。”   徐舒意将鲜花接来。   商牧洄道,“你先去收拾吧,插鲜花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来。”   徐舒意用手扒拉一下乱蓬蓬的发顶,再互相谦让只会令他的丑态更露。   徐舒意在洗手间便听见厨房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愈发连耳垂都烫了一些。   商牧洄简单做了点蛋奶香煎吐司,又温了两杯热牛奶,带来的水果直接切了一盘,朝规规矩矩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某人招呼道,“怎么弄得好像我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快过来。”   徐舒意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商牧洄已经揽着他的肩,让他坐在餐桌前。   “借用了一下你的厨房,”商牧洄不无得意说,“橱柜颜色跟厨具很搭配。”   徐舒意的心底微微一痛,没说颜色其实是商靳沉的提议。   当初他自己本来想选择白色的,后来在建材城挑来选去,发现黑色似乎真的挺适合的。   徐舒意吃着吐司,说,“谢谢大哥。”   商牧洄知道他在感谢什么,往他的餐盘里夹了点新鲜水果,“之前在外国一个人住,有时候吃饭懒得出门,就随便弄着对付一点,现在在真正的大厨面前丢个人,小意你一定赏脸。”   徐舒意说,“很好吃,大哥。”   商牧洄有一搭没一搭得跟他闲聊,从一日三餐谈论到了自己回国的发展。   徐舒意才想起大哥现在仍旧是飞国际航空的机长,商牧洄接过盘子要去洗,被徐舒意慌忙阻拦。   徐医生说大哥的手是开飞机的金贵手,八成也是没词了,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冷笑话。   徐医生哪里会是个讲笑话的料?   商牧洄立刻拉住他的手,反问,“那医生的手是救死扶伤的,岂不是更加矜贵?”   徐舒意像被电了一下,瑟缩着抽回手指,“我其实是想说你是客人,我来洗碗比较好。”   我真是......   徐舒意反思自己,分明跟商三在一起时,口才还是挺好的。   主要是商三说,大哥对他也有意思。   徐舒意拒绝过二哥,感觉自己拒绝的方式太直接,害得二哥仿佛很受伤害,隔了很久才给自己打电话。   那么大哥呢?   徐舒意逃避着商牧洄的眼神,外加上他刚受了些刺激,总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像个怪物,内心祈求着大哥千万只是来随便坐坐的。   商牧洄不由摸摸他的头,“第一眼见你,可能是刚睡醒,感觉你的气色还是挺好的,这一阵怎么突然有点憔悴起来?”   不禁提议说,“云藏的海拔很高,据说很多人到那边掉秤很厉害,我跟你平常电话联系得多,今天也是专程来瞧瞧你,没想到你这瘦太厉害了。”   徐舒意转身去洗餐盘,借故隐藏自己的异常情绪,提高声音道,“大哥你这都是错觉,我手上劲儿大,做手术的时候上钢板打钉子都是最快的。”   商牧洄笑了笑。   等一切收拾妥当,徐舒意也不愿跟他只是在屋子里呆着,提议出门买菜。   商牧洄也觉得很好,国外的生活状态与国内不同,十分崇尚户外活动,喜欢整天曝晒在有阳光的地方。   徐舒意身上一直很缺乏这种阳光般的感觉。   两人在超市里采购,徐舒意提议说中午给大哥做烩排骨。   或者买点牛排自己煎?   商牧洄早吃腻了国外的单一美食,直接提议说吃麻辣火锅,离开家的最初几年,最思念的就是这一口香辣鲜麻。   其实他已经在华国待够了一年多,朋友轮番请他,早把火锅吃腻了。   吃什么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跟谁吃。   徐舒意欣然同意,两人推了一个购物车,一个没注意,直接塞了满满一车的食品材料。   商牧洄没有结账,他知道徐舒意挺忌讳这个的,而是主动用开飞机的手抬起满满四大塑料袋的食品,让徐医生好腾空双手。   商牧洄长得阳光英俊,徐舒意又是偏冷的美人,两个站在一起莫名有点配对,从超市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刻招引了许多人的艳羡。   甚至有小情侣擦肩而过时,嫉妒地说,“你瞧人家对男朋友多好?!”   徐舒意是完全抢不过商牧洄的,商牧洄提那么重的东西依旧步履清风。   徐舒意终于找到一点幽默感,笑说,“大哥,你要是来我们骨科当医生,一定特别棒。”   有劲,能干。   直到听见小情侣的对话。   商牧洄暗自笑了好几次,与对方走得很近,爽朗无比道,“那个时候学习不好,早知道念医跟你做同事也是不错的选择。”   徐舒意则回复,“大哥,你哪里学的油嘴滑舌了。”   要知道,一个飞行员考试要比医考难多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升温,不再是最开始的僵硬,而是真正的,许久未见的自然而然地和谐与亲近。   徐舒意将火锅底料搭配好,又将切好的黄瓜段插在鸳鸯火锅中间的隔栏上,阻挡两种口味的底料喷溅导致窜味。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也不顾浪费,满满摆了一大桌子菜。   商牧洄刚吃一口,还没来得及称赞酱料调的好。   门被敲响了。   商牧洄阻止要起身的徐舒意,自己主动去开门。   这次站在门外的人却是商靳沉,商靳沉一身精英装扮,从发丝到皮鞋收拾得一丝不苟,站在门外尽显高贵,与屋内的人间烟火决然不同。   商靳沉瞧着徐舒意端着碗,认真地坐在家庭火锅前瞧着他,一脸的冷静,也没什么看见他会格外不同的表情。   顺势眉眼沉冷下来。   商牧洄说,“小三子,你怎么赶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火锅,热气腾腾的美食,其实很多华国人喜欢吃火锅,一方面是因为它的美味,另一方面则是热闹,感觉人气与亲情味儿十足。   商靳沉说,“我就不吃了,沾得全是味道。”   商三今天没坐轮椅,也没使用机械辅助架,他从机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着急瞧一眼徐舒意的状态。   看来蛮不错的。   他哥哥真是有一些本事。   商靳沉像是没有任何感觉,掉头便走,尽管走路的姿势还不怎么美观,但是腰背挺直得一丝不苟。   仿佛什么都压不垮他。   商牧洄目送他搭乘电梯下楼,心底的定数愈发深刻。   其实他多少是能看出来的。   当年徐舒意搬进商家来住,作为商家的长子,商牧洄最先发现了尚子漠的眼神总爱围着徐舒意打转。   商靳沉隐藏得比较深,毕竟作为一家之中心机最深的幺子,能随便猜透商三心思的人,恐怕连他们的父亲商凌云都显得够呛。   商牧洄也是在国外工作第一年时,意外发现商靳沉对徐舒意的喜欢,有点反其道而行之。   自己与尚子漠都是竭力在呵护着敏感的徐舒意。   商靳沉偏偏是说不的那个人。   有点类似于初中男生那种古怪的讨好方式,分明心里喜欢,做出来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后来商牧洄想了一下,其实商三是在跟两个哥哥玩障眼法,最先卸除他和尚子漠的心防,暗自出击。   商牧洄心底做了很多地挣扎,若是要徐舒意的话,他们兄弟三人会产生嫌隙。   尤其是商靳沉,绝对要发狠拆家的。   所以商牧洄也观望了几年,发现商靳沉跟徐医生的关系越来越臭,一心认定了家里的三弟是个王八蛋,不会真心心疼小意的。   徐舒意还是他来守护比较好。   商牧洄是做定了要给徐舒意幸福的打算,推掉了国外的高薪工作,转而回国的。   结果,尚子漠直接跟他酒后吐真言,说三三这个心机BOY,已经把徐医生霸占为己有了。   若说商牧洄听到这样的消息,恨不恨?   肯定是恨的。   人一辈子能钟情几个人?   但若说他活该不活该?   商牧洄也是埋怨自己的,他对徐舒意的感情肯定是深的,但不够深刻,所以才最终失去了对方,这点完全怨不得人。   他现在,真的是站在一个关心者的角度,认真地想要看看这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牧洄换了表情,坐在徐舒意身边忽然意味声长问,“怎么了?感觉这次见你,你跟三三之间的关系愈发冷淡了?”   商三究竟是怎么跟人谈恋爱的?   这个恋爱白痴究竟会不会谈?!   徐舒意将煮熟的羊羔肉用公筷拣进对方的碗,淡然说,“没什么事,大哥,你快尝尝,正宗的草原羊羔肉。”   正说着。   大门被狠狠地敲动不止,若是在旁人听来,简直比强盗还嚣张。   商牧洄起身说,“太过分了,我非要瞧瞧是谁?!”   拉开门,一看是商靳沉。   商靳沉的头发是凌乱的,领带是扯开的,喉结前的纽扣是解开的。   宛如刚跟人打了一架。   商靳沉在家耀武扬威惯了,全家人因为他最小,换句话说就是惯坏了的少爷。   商三说,“大哥,我今天有很急的话必须跟徐医生说清楚,哥,你给我腾个地方行吗?”   他那双腿跑得颤巍巍的,商牧洄错觉他准备把断腿再跑断第二次的样子。 第73章   商牧洄瞧他多少有点魔障, 有点担心这两人单独处于一室,徐舒意的状态并不好,会吃亏。   正当他思索之际, 商靳沉俨然等不及了,伸手扯住商家大公子的手腕, 猛地一扯, 将人给“请”出门外,言道, “大哥,你太爱犹犹豫豫的了。”   像是给人盖棺定论,将商牧洄反驳到哑口无言,只能低声说,“你!你慢点, 你这腿慢一点!疯掉了是不是?”   商靳沉关好门,抬手扯了扯领带, 夹在领带上的钻石领带夹噗通掉在地面,发出脆裂的声响。   徐舒意大概知道他要在说些什么。   无非便是自己配不上商牧洄的意思,或者警告自己不要打商牧洄的主意。   再差一点的,大概会说谁都可以,唯独商家的其他人不行。   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事情,商三也没少做过一点。   徐舒意放下碗筷,任由火锅咕嘟咕嘟地煮着,热腾腾得烟气弥漫成一道若即若离的墙,将两人交汇的视野阻隔在虚无的两端。   商靳沉说,“这里有点不方便, 去卧室说话。”   徐舒意不知怎么的,被他如此神转折的话题搞得心烦意乱。   为什么要去卧室?   徐舒意平淡地露出一些嫌弃。   商靳沉反而一秒读懂他在想什么, 不由正了正色,“快点,这是唯一的通话机会。”   通话?   徐舒意的脸刷得红了,替自己胡思乱想的部分感到羞耻,起身走到商靳沉的身边。   商靳沉掏出一支从不曾见过的手机,应该是新买的,搞不好有可能是他刚刚买的也说不定。   商靳沉说,“微信里只有一个好友,时间最好不要过长。”像是重要补充说,“我在外面等你。”   徐舒意半信半疑地拿着手机,既然商三神神秘秘的,所以他也顺势而为关闭卧室房门。   打开手机微信,心想商三的意思肯定是让自己视频通话,否则应该只给自己报一串电话号码。   于此,徐舒意平静的心脏蓦得感受到一点指引,冥冥中像是想到什么,关于商靳沉上次领走前的赌咒,又例如商靳沉此刻不惜令大哥误会,也要叫自己先拨通的视频。   还有......   徐舒意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可是他的心脏已经怦怦然地胡乱跳动着。   于是,徐医生选择了个最合适的、信号接收最好的角落,拨通了视频连接。   对方大概早收到商靳沉的提前通知,连接得十分迅速。   开启视频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从他的衣着装扮能瞧出,这种类型的保镖比商靳沉身边的更加醒目,也更加专业。   大汉说,“你们只有三分钟的通话时间,记住,不要给彼此找麻烦。”   当那片如山似海的块状身躯一闪而逝,遮挡在他身后的人才最终显露出来。   徐舒意从未如此紧张过,甚至紧张到忘却呼吸。   因为,他看见一个满脸包裹着纱布的面孔,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唯独一双眼睛拥有着熟悉的光彩。   他说,“小意哥哥,你还好吗?”   徐舒意的头皮炸裂般撕痛起来,恐怖又绝望的记忆点如同密集的蚁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恨不能当场将他的脑骨嗫咬得干干净净。   眼前旋即一片模糊。   无论一个人如何改变,他的声音总是如此得清晰可辨。   徐舒意自认为与陆子安相逢一场,并非交好到足以互换生死的地步。   然而此刻,这世间最可亲,最可爱,最惊悚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陆子安,用他的自由交换了自己的生命!!!   徐舒意立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努力隐忍着万分的悲痛与震惊,双手死死紧攥着手机,两腿一软,跌坐在地面间,颤抖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小陆!!”   陆子安反而平静,被温如新折腾了许多年,大概此刻的平静,才是他一辈子所真正奢求的夙愿。   他说,“我又跑了,嗯......换句话说,应该是商靳沉替我设计了一个局,换你回来,而我也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三分钟的时间有限,假如将这件事的始末详细描述清楚,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不行。   温如新的保镖那天跳进海里,将奄奄一息的陆子安顺利打捞上来,赶紧又送去了附近最好的医院。   商靳沉的人早已准备就绪,等陆子安的伤口缝合完毕,直接将人从特护病房里偷了出来。   陆子安说,“小意哥哥,你能安全地回来,我很高兴,可惜我以后不再方便与你见面,这是温如新做的孽,却连累我们两个人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徐舒意来不及擦干净眼泪,水雾的视野把一切恩怨模糊。   “可.....你的脸.....”   徐舒意真心地难过着,身为医生,他的一生都在致力于救死扶伤,然而人总会有点产生阴暗念头的时刻。   例如诅咒一些恶人,不得善终。   陆子安完全没有打算触摸脸孔间的纱布,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伤怀。   他的往生都是平静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尽管能看出陆子安的气色不是很好,人还勉强躺在未知地域的病床上,然而嘴角突然弯了弯。   “我放弃了我原本的脸。”   “虽然人总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我想他们会理解我的。”   “我的骨血里始终是他们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隐藏在一旁的声音提醒道,“你们还有十秒钟时间。”   徐舒意立刻焦急万分,即使他在上百场手术中获得了经验,锻炼了胆量,在听见如此骇人听闻的发言之后,脑仁里旋即像沙漏一般,感觉没有一丝理解在停留。   陆子安仿佛准备结束这次的对话了。   他委实太累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纠缠,耗尽了他前半生所有的热情,包括用□□“刺穿”胸口的血袋。   他真的会拿刀刺死自己?真的会替温如新那个畜生多流一滴血,或者一滴眼泪吗?   再也不会了。   在视频即将结束的倒数几秒,陆子安叹了口气,像是不愿意承认的一个事实,快速说着。   “商靳沉......商靳沉可能跟我想得不一样。”   “他当时来找我,寻求我的帮助,我跟他说,你既然如此看重小意哥哥,多少得拿出些诚意来。”   “我......让他跪下试试......”   在视频被人掐断的最后一秒钟,陆子安喊起来道,“商靳沉是爱你的,我羡慕你,小意哥哥。”   “保重,并祝你一生......”   视频被无情地掐断了。   但是徐舒意能依稀猜测到。   最后的祝福,一定与幸福有关。   可是。   他还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他那般诅咒商靳沉去死,那样对待了商三。   激烈的,恶劣的,残忍的!!   我真的能给予商靳沉同等的......爱意?!!   他居然说爱意?!!   徐舒意痛苦地抱着膝盖,抱着自己,将身躯躲缩在狭窄的角落,连呼吸声都竭力控制。   商靳沉坐在火锅桌前等了一个小时,直到火锅都熬干了,才想起来关火的事情。   他想去看看徐医生的反应,又有些不太敢,如此反常的矛盾体会,叫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   最终,还是商靳沉决定要迈出第一步,整理好凌乱的衣服,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房门。   直到他看见徐舒意似乎不见了,差点吓得喊出声,结果在窗帘的小夹角里看见了徐医生的两只脚丫。   手机丢在一旁,也不知究竟打了电话没有。   无论如何,温如新那边盯得很死,完全是没有机会再让这两个人互相有联系了。   商靳沉缓慢地走过去,他的腿脚快僵硬得像七老八十的模样,依旧努力半跪在徐舒意面前。   此时此刻,商靳沉居然想,妈的,幸亏还有一条腿顶用。   不然只能趴着了。   用大手小心翼翼抚摸徐医生冰凉的面颊,暗自思忖着不会被刀子捅死的概率,问道,“怎么了?坐在地面上凉不凉?你身体不好,这样要生病了。”   徐舒意猛地扭过头去。   这令商靳沉心说完了。   调整情绪后,将人愈发贴近徐医生的颈侧,更轻声说,“先吃饭好吗?火锅底子都烧通了,我把剩菜和生肉随便炒一炒,大概毒不死人。”   徐舒意平缓的气息骤然急促,不知哪里开罪了他,蓦得倒抽两口气,眼泪流得厉害,连胸口都止不住得起伏。   商靳沉第二次心说完蛋了。   他哪里见过徐医生流眼泪的模样?   徐舒意是面瘫啊,他能被什么事气到流泪的程度还是在上一次。   商靳沉道,“无论如何,先出来,要打要骂的,咱们找个灯亮一点的地方。”   徐舒意则断断续续,缓了又缓,似乎是想说又死活不肯说,最终才说,“我又不是一个值得的人,你为什么不放开我?” 第74章   徐舒意的话并未结束, 因为他的情感缺乏一种称之为及时的灵感,就像树懒被蜜蜂蛰到了一样缓慢。   一些胸腔里奇怪的点点滴滴全部要倾吐干净才行。   他说:“你讲过我的脸漂亮,可是青春易逝, 这都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待我容颜老去, 芳华不再, 支持你的喜欢的仅仅只剩下一张苍老的皮囊。”   “商靳沉,我自恃没有什么能留得住你的地方。”   商靳沉耐心听他说完, 每个字眼都听得认真极了,与平常的轻慢态度格外不同,但其实,徐舒意说得每一句话,包括每一个小表情, 问这世间是谁一眼不错得全部看进心底?   商靳沉也衷心地回复着他的疑惑。   “徐舒意,你错了, 我与其他人谈论你时,肯定总爱将你的漂亮挂在嘴上,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得知你的内在究竟有多么可爱,我永远不会把真正认识到的徐舒意与其他人分享。”   终于能抚摸到某人的肌肤,商靳沉将人一拉,顺势搂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席地而坐,以厚重的窗帘围成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相由心生,小意,我若不热爱你的灵魂, 又怎么会去关注你的外在?”   徐舒意的耳朵紧贴着商三的心脏,他第一次认真地聆听着面前这个骄傲男人的心跳声。   商靳沉此时此刻居然是紧张无比的, 以至于鲜红的心脏在他的耳侧发出强烈的呐喊。   我喜欢你,徐舒意。   我爱你,徐舒意。   商靳沉郑重地说,“小意,我之所以没有与你讲陆子安的事情,是因为你说过的,不相信我。”   “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谁想到你居然彻彻底底地不相信我这个人。”   徐舒意惊讶他的话题转变太快。   也是,跟一个常年用各种话术撩拨他的人自然对话,总是要时刻地方对方隐藏的全部陷阱。   商靳沉无形中令他闭嘴,因为徐舒意自知理亏。   商靳沉说,“我真的不在乎陆子安和温如新之间的你死我活,但我知道你很在乎。”   “假如我当真将陆子安献祭出去,来换回你的平安,那后果只会拥有一个,就是我永远地失去了你。”   “小意,你说让我去死的时候,我真的特别难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酷刑,你对我下得赌咒是最恐怖,也最残酷地一种。”   “你该对我说什么?”   徐舒意乖乖地说,“对不起,我是笨蛋。”   商靳沉蓦得笑了,“不,小意,你很聪明,你最聪明的地方是,你太会保护自己了。”   徐舒意以为他要开始讽刺自己。   然而并没有。   商靳沉说,“我也太习惯于保护自己了。”   “我们两个的防范意识太重,像两颗毫无破绽的玻璃球,不断地试探,不断地挑衅,不断地观望着对方,唯独不敢相撞击,成为彼此暴露,又能顺利融合成一体的碎渣。”   “你不信任我是应该的,我之前十分讨打,你诅咒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没把整件事情处理得更加圆满。”   徐舒意摇头,“你别这样。”   商靳沉试探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徐舒意没有反抗,在狭小的二人世界里,温热的气氛逐渐替换了之前的冰冷。   “别怕,”商靳沉说,“今天我要在你的面前狠狠地先敲碎自己的伪装。”   “我希望,从今天起,小意你能试着对我敞开心扉,试着相信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相信我的真心,相信我的欲望,也相信我的世界中心开始偏移,要一辈子围绕着你来旋转。”   信我,请开始认真地相信我。   “徐舒意,我爱你,无关乎漂亮或丑陋,我爱你的所有。”   徐舒意立刻要往后躲去。   然而一个小小的墙角,哪里能允许他躲得了身?   商靳沉搂住他的腰,唇息的热度不曾衰减,只会旺盛,永远地旺盛下去。   “小意,我想亲亲你。”   徐舒意缩起脖颈,“我们才刚冰释前嫌吧?”   商靳沉已经主动递上火热的嘴唇,“不,小笨蛋,是我刚刚在向你示爱,而你需要努力学会如何接受我。”   徐舒意不确定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否适合接吻。   不过当两张嘴唇相触的瞬间,徐舒意联想起商靳沉说要勇敢地碰撞,低低地咛唔了一声,“我的牙要碎了。”   商靳沉含混着说,“我轻一点。”于是技巧很好地撬开徐医生紧闭的齿门,让双方的气流在唇舌的搅拌下,混合成微微的黏热。   商靳沉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徐舒意却明显感觉他抓住自己的指尖又冰又凉,紧张感渗透进衣服,将他的肌肤砧得瑟瑟发抖。   这是真正得带着灵魂交融的深吻。   徐舒意闭上眼睛,仿佛被什么精怪真的在吸收着阳气似的,连腰都软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商靳沉,眯着眼的。   发现商靳沉似乎在流泪,眼泪隐藏在浓密的眼睫之下,始终未曾真正地落下来。   徐舒意感到一阵心酸,禁不住反手搂住商靳沉的背脊,摩挲他挺直的脊梁,主动舔了一下商三的眼泪。   熟悉又陌生的苦涩在舌尖晕染。   “对不起,我恨我说过的话。”   “我爱你,小意,听清楚,这次如果记不住的话,我才是真的生气。”   商靳沉避轻就重一把抱住他的身体,那两条曾经断掉的腿忽然充满无穷的力量,将人直接丢在床上。   徐舒意躲了一下。   被他捉住脚腕扯了回来,每根手指的粗糙指腹在徐医生纤细的脚腕间摩擦又摩擦,蹭出一点温烫的粉红。   哭过的商三睁开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舒意艳红的、难以闭合的嘴唇。   商靳沉说,“徐医生,我的腿现在彻底痊愈了。”   他想要什么,或者真正能做到什么?   结果不言而喻。 第75章   三十岁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等?   商靳沉的手掌是火热的, 徐舒意被他扑倒的瞬间已经彻底变作了缴械投降的猎物。   他则紧贴着徐医生的耳朵,安抚对方紧绷的情绪。   徐舒意在彼此靠近的事情上一只是个菜鸡,即使解剖图、人体骨骼图、各种图片视频都看到没心再看第二眼。   商靳沉的身体跟图片上的男性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徐舒意认真地抚摸着他胸口到腹部的几条刀疤, 第一次坦诚相见的时候,徐医生害怕到一点都不敢看。   能吓到大名鼎鼎的医生的, 可谓是十分凶险。   商靳沉被他弄得有点痒, 抹了一把垂落的刘海,那一头卷曲的乌黑的发丝, 遮住凶狠眼神的帮凶似的,使得徐舒意对面前这个男人愈发无从反抗。   商三坏心地挑弄问,“喜欢吗?”   徐舒意说,“肯定很疼。”   之前他从不说的。   商三突然委屈道,“你现在才肯心疼我?”   话越委屈, 人越凶。   徐舒意算是替自己解释,“心疼你的人太多了, 我可能连前百都排不上位置。”   商靳沉捏住他的下颌,叫他无心再说这样掀老底的话。   而后让徐医生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好看一眼他真正做得孽。   徐医生说,“黄忠虎的技术确实不错,你断裂的骨缝愈合得很好,我瞧着你的走路姿势很好,没有长短腿的迹象。”   当然,他后期的理疗工作做得也很细致周到。   商靳沉气笑了,屁股上拍了一把说,“我是小白鼠吗?在这儿搞医学研究会呢?!”   徐医生心底立刻反驳, 一条臭蛇。   .   徐舒意提着并不沉重的行李箱,先给行李办理了托运。   飞机场的安检人员要求将手机等物品放入一旁的小筐子中, 人主动站上检查门接受工作人员的检查。   手机之前响了五次。   徐舒意关机过检。   等一切完成后,他才又拿着手机掂量着要不要开机。   想象了一下某人要闹了的画面,头皮一阵发凉,主要是腰也疼得厉害,找到对应的候机室依靠向座椅,才将手机又重新开机。   劈天盖地的来电提示一个接一个。   徐舒意都来不及数。   商阎王新的电话又像是催命似的,接连震响。   徐舒意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将手机听筒靠近耳畔。   商靳沉一声怒吼,“你在哪里?!”差点让徐医生将手机给投掷出去。   徐舒意等对方咆哮得差不多,慢悠悠重新拿回手机,继续贴近耳朵说,“飞机场。”   商靳沉来个大换气,喷涌而出的话潮仿佛倒灌进钱塘江的狭口,在喉头疯狂浊浪排空,而后变作缓和的温柔。   “小意,床好冷,只有我一个人躺在上面。”   徐医生重新换个角度,人来人往的候机室十分嘈杂,没有一个人知道,龙城赫赫威名的商家大佬正在模仿哀怨小媳妇的模式,跟徐医生诉苦。   徐舒意说,“机票早就买了,我的工作不能耽搁。”   商靳沉那边肯定是狠狠揉摁发疼的太阳穴了。   “咱们就不能多腻歪个几天吗?”   “我的努力不够彻底吗?”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爬起来,然后用手机跟我沟通?”   商靳沉有说不完的苦水,“小意,我们是牛郎与织女吗?一年一次的相见?连缠绵都是,可恨。”   商靳沉几乎是很无赖说,“我抱着你睡到8:30很难吗?”   徐舒意隔着手机都在捂嘴笑,若是站在床边,看着某人苦哈哈地抱怨,八成能配合着露出多一点的微笑。   商靳沉不依不饶,“我前几天在思索着要给你配点私人保镖的,现在我很后悔,应该不要害怕打扰你的生活,让保镖把你做得每件事情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包括你不告而别的精准时间和去向。”   商靳沉越说越生气,大概今天是不用上班了。   徐舒意说,“谢谢你。”   商靳沉蓦得不做声,“你突然这样可爱,我又不舍得抱怨了。”   徐舒意说,“是真的谢谢你,给我足够的自由。”   “我觉得你现在是在套路我,而且我有凭有据的。”   商靳沉的声音比起夜晚的低沉要慵懒许多,徐舒意突然想起来对方是个有极品起床气的人,现在该发的火儿也发差不多了,正是讲道理的时候。   跟商靳沉说,“那我要上飞机了,你的腿要好好保养。”   商靳沉说,“云藏条件不好,我过段时间去看你。”   徐舒意想跟他说不要来了。   商靳沉则继续说,没有给他留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下次一定要让我多抱抱你。”   徐舒意顺利抵达了肃南部的县医院,院领导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关心,毕竟之前徐舒意的小命差点交待在云藏广袤的大草原上,关心援助医生的健康是十分必须的。   商靳沉允诺要过段时间来瞧他。   三天不到便追在屁股后面跑来了。   陆子安不在便没了忌惮,反正徐舒意跟他的关系已经彻底明朗化,即使什么多余的话不讲,大家一瞧徐舒意坐着某人的豪车来回接送,就知道这位是徐医生的家属。   商靳沉在云藏倒是挺知礼的,晚上一般也不在宿舍留宿,怕给徐医生的名声弄得不好听。   其实是徐舒意骗了他一下,说生活在低海拔的人突然到高原上不可以剧烈运动,不然会爆.炸。   商靳沉则笑说,“我信了你的鬼,你个小医生坏得很。”   时间飞逝。   徐舒意最后的一年多支援云藏生活过得十分平静,商靳沉基本上能保证三个月来一趟,没有商三闹腾,余下的时光让徐舒意顺利完成了专业的骨科损伤临床研究课题,连论文都超预期完成两篇。   欢送徐舒意等十几名医护人员离开肃南部的仪式举办得相当热闹,医院的门头上挂着鲜艳的横幅,平常一起工作的同事们敲锣打鼓,响声喧天。   作为县医院代表的几名人事干部亲自坐上大巴车,要一路护送医生们去最近的火车站,而后再15个小时之后抵达飞机场。   与来的时候相比,除了归心似箭的因素之外,最主要的是公路修得很好。   四条崭新的沥青马路横贯东西,使得原本破败的路面焕然一新,替经济落后的县城增添了勃勃生机。   路两旁因新修的车道也竖起高大的电线杆,统一的路灯下悬挂着清一水儿的火红大灯笼,间隔得悬挂着鲜艳的国旗,瞧起来充满热闹的节日气氛。   徐舒意躺在大巴车最后一排,准备先小憩一阵好度过最初的两个小时。   昨晚医院作为东道主,邀请他们参加了丰盛的筵席,没有能经得住劝酒,连徐医生也快被青稞酒灌得险些睡过头了。   两只眼皮子猛打架,可是胃里多少不太好受,稍微吃点面条才舒服一些。   正当他将睡未睡地闭起眼睛。   开车的司机说,“今天是要搞什么活动吗?怎么这么多迈巴赫?”   提起这款车型,虽算不上万分的昂贵,但在一般人眼底,算得上是豪横了。   尤其整条路面突然出现了二十几辆型号一致的豪车,统一挂着龙A的牌照。   完全高调的排场,极容易引起众多路过车辆的瞩目。   坐在大巴上的人开始纷纷议论,究竟是谁这般的豪横,有的人甚至猜想是本地的土豪,家里养着上千头的牦牛。   调笑之余,那二十几辆迈巴赫纷纷跟在了大巴车的车后。   车上的人一时震惊,刚开始以为只是很偶然的行为。   直到着二十几辆豪车一致而有节奏地摁动喇叭。   全大巴车的同僚们沸腾了。   与徐舒意在三年里变得相熟的人开始纷纷猜测,思来想去,统一调转方向一致朝后,向发怔的徐医生道,“会不会是你那个霸总男友?”   徐舒意回头张望一眼,怪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嫌咱们挡道了吧?”   话音刚落。   迈巴赫的喇叭又整齐得摁动起来,仿佛礼炮在同一时间轰鸣。   大巴车司机说,“我还是靠边停一下,万一真的是挡了人家的路,咱们可蹭不起这种豪车。”   于是打灯靠右停了下来。   结果迈巴赫们也纷纷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大巴车内的医生们集体发出叫声,“你瞧你瞧!!真的是你的男朋友!!”   “徐医生,你快看呀!!”   为首的迈巴赫车门大开,从里面缓慢地伸出一条修长笔直的裤腿,而后站出来的是一身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成熟潇洒的身影镌刻着十足的矜贵。   商靳沉!!   徐舒意怕是只看见他一条裤腿,就立刻意识到了那是谁的狗腿子。   激烈的心跳在一瞬间便涌到嗓子眼,连双手的指尖都回响着律动的震颤。   商靳沉笔直地走向大巴车。   许多同事都曾见过他送徐舒意上下班的情形,全部朝徐医生发出兴高采烈地艳羡声。   徐舒意简直无处可躲,脸红得厉害,比高原的赤白的强光照射还厉害许多。   大巴司机主动打开车门。   徐舒意连骨头都烫到惊人。   商靳沉亦步亦趋地迈上大巴车,朝车内的人彬彬有礼道,“不好意思,叨扰了,我想......”   “我想亲自来接我媳妇回家。”   车舱内瞬间发出爆棚般的笑闹声。   徐舒意的脸若是膨胀成一颗红彤彤的气球的话,此刻也该砰然爆裂了。   商靳沉缓慢地走到徐舒意的面前,转身蹲了下去,宛如士兵虔诚地膜拜自己的主君,认真又款款道,“老婆,我来背你回家。” 第76章   见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浪漫场面, 大巴车上的同僚们纷纷鼓掌,甚至有人高喊着。   “结婚!结婚!结婚!”   徐舒意仿佛缺氧一般,除了心脏的饱胀感, 连肺部都不愿配合他的呼吸,浑身被滚热的辣油烫得厉害, 快要隐隐得发起烧来。   商靳沉不疾不徐地等他做好心理准备。   倒是一个同事忍不住, 直接推了徐舒意一把,紧接着两三个兴奋的家伙出手, 直接将发烫的徐医生摁倒在商靳沉的后背上。   徐舒意低声惊呼,“他腿不好,你们不要这样。”   立刻有人笑道,“还没结婚呢,就知道心疼自己的老公了。”   “我的腿不碍事, 谢谢大家的鼎力相助。”商靳沉说着,抬起徐医生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 直接起身,显得轻轻松松。   为了能把徐医生从云藏风风光光接回家,他这两条腿得到了钢铁淬炼般的锻炼。   在喜气洋洋的祝贺声中,商靳沉平稳地背着徐舒意走下来。   此刻的徐医生已经羞耻到一个新的极限,即使常年不怎么产生表情变化的面孔,也被渲染上一层三月桃花般的瑰丽色彩。   他以为商靳沉会把他背进迈巴赫里,谁想并非如此,商三居然慢悠悠地沿着挂满红灯笼的行车道边界,将他一直往回家的方向背着。   徐舒意用发烫的嘴唇说,“快放我下来吧, 高原上不能过量运动,我怕你一会儿就呼吸不舒服了。”   商靳沉像是没有听见, 医院的医生同事们都已经认定这是他的媳妇了,背老婆走一会儿怎么了?   商三说,“我来之前每天都喝红景天,慢跑三公里,为得就是今天,让我多背你一会儿,等受不了的时候不会乱逞强的。”   徐舒意贴近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当然是激动的。   商靳沉冥冥中感受的出徐医生的呼吸是温柔的,吹拂在他干净的后颈,一阵挠心的瘙痒。   “我装逼太过度了,”他笑得露出漂亮的牙齿,“这身羊绒西装里面没穿保暖裤。”   即使在7月的云藏,也比低海拔的地域中要偏凉许多。   他感受到徐医生一阵窸窸窣窣,将薄羽绒服的拉锁拉开,认真地包裹满他的整个后背。   徐医生的滚烫得要命,胸前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了商三。   商靳沉幸福得要醉了,牙齿不停地碰撞着嘴唇。   原来,徐医生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他只是没有遇到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如果用心将冰块放在胸口焐热,冰块也会以水的形式来回报对方。   还好。   商靳沉心说。   还好他终于找到了正确打开徐舒意的方式。   徐舒意努力帮他保暖,两人缓慢地走在青色的苍茫大地,远处是圣洁且蔓延的雪山,碧空如洗,光影灿烂。   真心相交的人永远不会嫌携手的路太漫长,真爱对一个人,连人生的重重苦难都会消失一半。   徐舒意说,“商三,我不要你爱我。”   商靳沉吓了一跳,脚底甚至踉跄了一下,幸亏道路又宽敞又平整,身后跟着的二十几辆迈巴赫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声音并未干扰到他的步调。   徐舒意说,“爱一个人的情绪消失得太快,相爱不如相守,假如我真的很值得的话,我想请你好好地守着我一辈子,正像誓词里面提到的那样,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商靳沉心说,差点被活活吓死。   但他也很能理解徐医生的想法,他的安全感系数太低,总对人世间的美好感情充满各种怀疑。   “我肯定会好好地守护你,小意。”   商靳沉的承诺永远不会轻易改变,作为商人他可能很狡猾,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爱人,或者是未来的丈夫,他将一生最重要的诚信,都会拿来让徐医生验证。   “如果在相守的过程中,我又特别爱你特别爱你,没你就会发疯,会死掉,这样的感情并不冲突,小意,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亲人,我还要令人疼惜的爱人,和相亲相爱的妻子,这些生活中最重要的角色全部是你,只是你。”   徐舒意的脸又红了一层,不由将两条手臂绕过商三伟岸的肩膀,在胸前紧紧握住。   商靳沉瞧他不说话,肯定是害羞了。   不由喊他,“小意?”   “嗯。”   “小意?”   “嗯。”   “小意?”   徐舒意在他的后勃颈咬了一口,“我不会再乱跑的。”   商靳沉哈哈一笑,“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多喊一喊你的名字,不然现在的幸福会像在做梦一样。”   徐舒意顺利返回龙城,在顺利在原有的三甲医院上班。   一切都很顺利。   但也有些不怎么顺利的事情。   例如商三要接他回商家的老宅,与父亲商凌云商量结婚的事宜。   徐舒意原本打算要过了年,再讨论终身大事的,可是商靳沉非常急切,平常很多事愿意与徐医生商量的,唯有这件事情上十分固执。   商靳沉说他现在岁数不小,立业是已经立好了,成家的部分一直悬而未决,很不好。   他甚至还说找了算命大师合了他俩的生辰八字,五年内没有合适的日子,只有今年年底最好。   徐医生知道他绝对是哄人的,而且他有很多这样的前科。   这些都是一小部分的忧虑,更多部分的担忧来自于家里的大哥与二哥。   商牧洄如今已经彻底返回龙城长久居住,尚子漠也将工作重心逐渐转移在这边。   按照商靳沉的理解是这两个家伙居心叵测,按照徐舒意的理解是,除了尴尬只会是尴尬。   有时候他都觉得,若是商靳沉没有硬生生点破那层窗户纸就好了。   一家人约定好要在本宅见面。   周六清早商靳沉便派车来接徐舒意,司机老张很高兴看见小意,两人一路上随意聊天,十分惬意。   等到了商家的朱红大门门口,恰好遇见刚从保姆车出来的尚子漠,他现在的人气如日中天,红得发紫,一张辨识度高的面孔必须武装严密,避免被野生粉莫名其妙地盯上。   两人也是许久未曾见面,当初尚子漠告白被拒绝,缓和了大半年才能通过手机给徐舒意发慰问信息。   发信息是发信息,面对面正常交谈,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徐舒意手里提着给商凌云买的礼物,双脚钉在原地,怎么移动都很不适合。   尚子漠大概也看出他的局促,心里沉淀的千丝万缕瞬间浮出水面,一点不甘心的复杂情绪纠缠着他。   尚子漠的歌喉很美,连演技也是鼎鼎有名的,他善于饰演各种痴情男主,在电视剧里的人设经常让粉丝们疯狂疯狂舔屏。   然而有什么用呢?   他连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徐舒意稍微喊了他一声,淡淡的,怯怯的,手里的礼物绳子很细,将他的手指勒到发白。   尚子漠立刻快步走上前,主动帮他提东西说,“都是自己家,不用每次来都买昂贵的补品。”   他瞧着徐舒意的面孔,与之前的不同,不是那种干冷的苍白,而是被精心呵护后的粉白,血气也比之前好很多,漂亮的眼睛里波光莹莹,更是精致动人。   尚子漠痴迷地端详半天。   可是一想到,是谁天天在滋补小意,立刻觉得不是滋味。   与徐舒意沉默地往本宅里走。   本宅的房子采光不如现代建筑,胜在意境很美,两人穿过紫玉兰树的花圃,恰好遇见了李阿姨,她也是同样的话,叮嘱小意不用总是给老爷买补品,年轻人挣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很不容易。   尚子漠转移注意力,问,“大哥和小三子呢?”   李阿姨露出一点八卦的惊讶神情,说两个少爷在后厨房比赛做饭呢。   尚子漠吓得手里的高价营养品给砸地上,幸亏李阿姨眼疾手快,提前接走了。   商牧洄会做饭完全属于正常的范畴。   商三做饭,那简直属于R级恐怖片。   于是也来不及吃酸捻醋,拉着徐舒意赶紧去凑热闹。   即将走进后厨房的刹那,从里面发出锅碗瓢盆轰轰烈烈得吵闹声。   商牧洄说,“小三子,你拿白糖做什么?”   商靳沉懒洋洋说,“给红烧肉上色。”   商牧洄帮忙拿了一瓶红烧酱油,帮他倒进炒菜锅里。   只听见商靳沉喝道,“大哥,你的酱油点子蹦在我的真丝衬衫上了!真是脏死了!”   不知道两人搞了什么化学实验,后厨房旋即发出某种刺鼻的味道,甚至还飘出了滚滚黑烟。   尚子漠保护着徐舒意退后两步,说,“太危险了,我去救他们。”立刻提起角落的灭火器冲了进去。   李阿姨慌张叫着,“两位少爷,你们不要瞎折腾了,快出来吧!”   不等尚子漠跑进去救援,两个人高马大的帅哥乘着黑烟,一个比一个狼狈得跑了出来。   商牧洄恨铁不成钢说,“你怎么能再锅热的时候倒油呢?!”   商靳沉则说,“你一个堂堂开飞机的飞行员,能不能少管点人间的闲事?”   吵吵嚷嚷,正看见徐舒意。   商靳沉连忙收敛了阴阳怪气,朝商牧洄说,“大哥,你说得很好,一回生二回熟,我下次会做得更好。”   中午。   商家的当家人,三位少爷,包括徐医生几人整齐地坐在餐桌周围。   桌面摆着丰盛的美食。   还有两盘黑乎乎的玩意,红烧肉几乎浸泡在油汤里,还有一盆清水煮黄瓜。   商靳沉拿出一双筷子,递给徐舒意说,“来尝尝我的手艺,应该毒不死人。”   徐舒意原本是真不想自戕,不过他看见商三的手指上贴着创口贴,精致的真丝衬衣上沾着黑乎乎的污渍,旋即而决定赏他个面子。   结果他的筷子刚伸出去,则被另外两双筷子纷纷夹住,而且夹得很紧,完全抽不开似的。   商牧洄说,“小意,三思而后行。”   尚子漠说,“小意,我实在不想明年的今天,给你去拔坟头的草。”   商靳沉则当场被激气到瞪眼睛,拣了一大块油乎乎的红烧黑肉,放在商凌云的餐盘里,认真又孝顺说,“老爹,你说句公道话,我这可是第一次下厨,很有天赋的,对吧?”   商凌云拿在手里的筷子果断地放下,直接说,“你今天这样辛苦,自己有没有好好地先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   商靳沉说,“我肯定先自己尝了菜的。”   商牧洄道,“他今天早晨发神经,说要提前进行新郎培训,让我给他把把关。”   然后厨房就沦陷了。 第77章   听见商三在请大哥教他做饭, 最主要“新郎课程”三个字太具有攻击性。   尚子漠顿时没有吃饭的胃口,没落的神情与商家后院阴暗的墙角一般暗不见天日。   商牧洄恰好提了一嘴,商靳沉便巧借东风, 趁机提起要和徐舒意结婚的打算。   商凌云直接回他一个,“早知如今, 何必当初。”   说者无意, 听者自然有心,三个儿子轮番被狠狠打脸, 当爹的一箭穿三颗红心。   商靳沉反正是最后赢家,被骂也带着微笑,商牧洄逐渐释然,并保持着乐观态度来面对这段阴差阳错的因缘。   尚子漠可不同,眼神里的懊丧和悔恨怕是再好的演技都遮掩不住的。   一家人和睦地享用完午膳, 徐舒意主动要去洗碗,尚子漠用纸巾抿干净嘴角的汤汁, 也提议说要去劳动一下消消食。   于是徐舒意把碗碟间的油污擦洗干净,而尚子漠则一言不吭地将沾有洗洁精的餐具放置在清水底下冲洗干净。   两人的配合莫名有点默契。   徐舒意隐隐觉察出对方有说话的欲望,不由化被动为主动问,“二哥,现在四下里没人,你打算问我些什么?”   尚子漠被拆穿动机也不慌张,如今再撬墙角的话绝对属于禽兽的行径,他也不可能去破坏两人的关系。   他只是不服气而已。   朝徐舒意故作洒脱说,“小意,你现在幸福吗?”   徐舒意嗯了一声, “三哥对我很好,虽然我们俩之间还是有很多理念不合的地方, 但是我们之前商定过的,有疑惑的地方都会大方说出来,再一起理性地解决。”   “我和商靳沉都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我们会保留自己的原则,慢慢磨平棱角,更多也更理性地多替对方考虑。”   尚子漠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气说了如此多,每一句都饱含着对商靳沉的偏向,更是嫉妒道,“就彻底决定是这个人了?不会再改变了?万一小三子以后遇见更多的诱惑,万一他会伤害你?!”   徐舒意曾经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至少比二哥现在所能设想到的部分更加严重。   例如商靳沉身边那些无穷无尽的爱慕者?   例如商靳沉在商业应酬时遇见更富有魅力的人?   再例如结婚之后,商三也会发现他真的是个无趣的家伙,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消磨去最后的爱情幻想?   徐舒意心底的不确定很容易被激发起来,尤其他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岌岌可危的楼房哪怕松动一块砖头都会有崩塌的风险。   徐舒意给尚子漠递碗的瞬间,手里竟一打滑,将碗直接掉在地面砸得稀碎。   尚子漠连忙抱歉说,“对不起,我失言了,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要加重你的婚前恐惧,我......”   商靳沉闻言赶来,一眼瞧见厨房里的两人要蹲下身捡摔碎的玻璃渣,开口阻止,“你们两个千万不要乱动,都站好。”   尚子漠说,“应该是你不要乱动才对。”   商靳沉拿来簸箕笤帚,认真地将满地狼藉清扫干净,一边扫一边说,“二哥,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我是怕你走路玻璃碴子踢到小意的脚底下,把小意给扎到了。”   额......   商靳沉快速粗略扫出一条路,手里的工具放在一旁,朝徐舒意说,“你的室内拖鞋太薄了,还是我抱着你出去。”   徐舒意的脸庞一红,完全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被商靳沉一个公主抱,揽着后背与腿,轻松将准老婆先抱出去。   头也不回地跟尚子漠说,“二哥,剩下的地你来负责扫干净,再用厨房消毒湿巾擦一下,免得有漏网之鱼!”   他抱着徐舒意的模样,接下来又被商牧洄在膳堂门口看见,徐舒意已经说了七八次要下地自己走。   商三铁了心要坚持,跟迎面问情况的大哥说,“二哥毛手毛脚的,大哥你进去看看他收拾得怎么样了,二哥那手挺矜贵的,不要扎到玻璃碴了。”   商牧洄想问徐舒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抱着走,总不是受什么伤了?   商靳沉全然不准他碰,更不准他问,怀抱徐舒意直接返回了东厢房自己的卧房。   徐舒意连声道,“这个......这个房间......”   徐舒意在商家本宅住了几年,从没有一次迈入过商靳沉这间卧房,对商三的避讳是一个方面,最主要是商三一向不喜其他人擅自进入自己的领地。   当时文家那少爷趁早晨偷溜进去过一次,被商三轰出来后,吩咐家佣连屋子里外都彻底清扫了一遍。   徐舒意当然不想进去。   商三.反而低沉地笑了一声,“知道这房子之前为什么不让任何人随便进来吗?因为我要跟准老婆在这间厢房里美美地洞房。”   徐舒意低咒他幼稚无聊。   商靳沉一脚踢开厢房的屋门,将从未展现的室内环境一一显露。   商家是老派的豪门,本宅从建筑风格到室内装潢都是老物件,不说那些贵得要命的天价古董,单是房顶的瓦当都属于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商靳沉的厢房里收整得纤尘不染,紫檀红木的家具散发出阵阵幽香,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最夸张的要属红木拔步床,水红色的丝绸上绣着金线图纹的龙凤连珠帐,床上铺着吉祥如意莲花纹的红锦床垫,显得像火红的春浪一般席卷人心。   徐舒意愈发羞耻,被商靳沉直接款款放在拔步床上。   商三说,“之前睡的那张席梦思扔掉了,我琢磨要娶老婆,又要在本宅宴请商家的亲戚们,最好婚房里要重新布置,就瞒着你找了些老的手艺人,专门定制了这张拔步床。”   商靳沉拉着他的手,在红锦床铺间来回摩挲,称得徐医生的雪白的指尖嫩生生的,若是用这样漂亮的指尖紧攥着绣花的床面,香艳浓稠的画面简直能把人的脑子给烫糊了。   徐医生的心思可没他那么复杂,从上到下看新婚的婚床,果然透露出新艳欲滴的喜庆气息。   “看起来应该耗费了不少钱吧?”   差不多一千来万了。   商靳沉从不考虑钱的事情,单手拉开床帘的金丝挂钩,一把搂住徐医生滚进红浪中央。   徐舒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面红耳赤,直接被商三脱掉鞋子,推进最里面。   商三情难自已,在红色的天地之间热吻自己的新娘。   徐舒意满眼噙着情动的水雾,商靳沉忙于埋头吮他的锁骨时,迷离的眼神落在床围间,红木围板雕刻一幅幅精细画面。   都是一些古代的闺房乐事,商三特别叫工匠将男欢女爱换成男男之乐,间隔镶嵌三面仿古铜镜,床榻间的细节顷刻映照得活色生香。   直接将徐医生的羞耻推向全新的高.潮。   徐舒意不住地求饶,“这不是新婚的床吗?不要弄坏了。”   商三则忘情道,“就是要新制的床,这样我们才能一直相守,把它睡成旧床不是?”   徐舒意其实不是打算问床的新旧,他只在意老宅的隔音问题,会不会从雕花的窗格间溢出什么不该有的旖旎声音。   商靳沉熟稔地吻他发肿的嘴唇,破认真说,“我都这个岁数了,做一次少一次。”   说是这样说,即使火欲焚身,他也得顾忌着徐医生的体面,只是或种或轻的接吻,将徐医生变得又热又软,并没有做任何不堪的事情。   等两人提前熟悉好场地。   商三宠溺地搂紧徐医生,双双沉淀在火红的春水中央,宛若一对交颈的鸳鸯。   商靳沉的胸膛不停起伏,又忍不住吻了吻徐舒意汗涔涔的额头。   轻道,“不要管大哥二哥怎么想,也不要管他们怎么说,我对你的感情假如禁不起任何考验,很多年前我便会轻易地放弃你了。”   也不会有我今天与你的一切后续。   商靳沉又说,“有个事儿,一直瞒着没跟你讲,我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你购置了海外信托基金。”   “现在的我除了帮助家里打理生意,每年挣点分红,实际上一贫如洗。”   他看了一眼徐舒意。   徐舒意意外没惊讶,但他也很诚实地跟商三讲,是温如新告诉他的。   商靳沉没空臭骂温如新,仿佛深入徐舒意的整个灵魂打量,“我以后可能需要你养着了,所以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小意,我不求你立刻百分之百地信赖我,但你要仔细地感受我,我的一点一滴的变化,都在朝着让你幸福的方向在努力。”   徐舒意本来也不会贪图他的财产,商靳沉的后半段话令他改了主意。   他确实是太容易产生悲观心理了。   无论尚子漠说了什么。   他都应该对商靳沉有一定的信心才对。   商靳沉在不断变好,他也不该原地踏步。   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翼。   至于未来,当然要亲自走过去看看究竟才对。   当天晚上商靳沉便提着五瓶高浓度白酒,分别敲开了商大商二的房门。   据值夜的家佣说二少爷当晚好像醉得很惨,分明三少爷不爱喝酒的说,还是直挺挺地走回自己的卧房。 第78章   商靳沉与徐舒意的婚礼举办得十分隆重, 商三按照华国最高规模的婚俗,将徐医生顺利娶回家门。   两个人一番合计,原本是打算住在本宅好孝顺商凌云的, 不过现在大哥回来了,商家的长子等于大家庭的定心柱。   商三带着徐医生主动搬到距离本宅很近的地方居住, 两人一合计将老旧小区那几套房子全部卖了, 合资在高档小区买了一套大小合适的二层小洋楼,院子里常年栽种着鲜花的那种。   徐舒意说房子太大了, 没有人气,他不想住空荡荡的房间。   商靳沉的衣柜有上百件套装,配饰皮鞋加起来更是不少,需要一个更大的衣帽间来盛放物品。   所以目前的新婚房子十分合适,再加上两人一齐支付了首付, 徐医生要求余下的自己每月要分期付款。   商靳沉没法跟他讲明,这栋小别墅分期付款至少一个月十八万左右, 为了维护老婆的自尊心,暗中多交一大部分的款项。   徐舒意医院的工作越来越忙,不过可喜可贺的是,他在返回龙城第二年评上了副主任医师。   而黄忠虎也顺利评上了主任医师。   商靳沉偶尔参加商业活动,也喜欢专门将徐医生带着炫耀,处处小心呵护到了一种魔障的地步。   以至于豪门圈里流传着“嫁人就嫁商靳沉”的口号,商三也连续荣登豪门第一宠夫狂魔的称呼。   徐医生自从结婚之后,慢慢地养成一些新的习惯,例如养花种草、听音乐剧,旅游等充满生活情调的小爱好, 这全部得益于某人的悉心照料。   爱人便如栽花,无心插柳得到的永远是柳树, 奉献出爱与实践,即使得到一朵花,也必然是只为你一人绽放。   徐医生还很喜欢布置新家,商靳沉由着他随意乱来,什么高品位高格调的统统不要,一个房间内同时出现十几种风格迥异的摆件,也绝不会影响他的原有的审美情趣。   商靳沉也带徐医生去一些拍卖会现场,或者艺术品沙龙,简单教老婆如何鉴别与评估艺术品的价值。   恰好商靳沉的朋友开了一间画廊,有位新锐画家的作品正在展出,邀请夫夫二人一同前往。   两人盛装一番,往画廊中央一站,立刻吸引众多眼球。   尤其徐舒意一改之前的冷淡苍白,丈夫的滋润使得他的优点愈发光彩夺目,若不是豪门圈人人都知道商夫人的职业是医生,单是远远看到如此漂亮的一张面孔,修长的一副身骨,都会误以为是哪家精养出来的小少爷。   徐舒意挽着商三的单臂,两人谈笑风生地讨论着哪幅画适合挂在家里的什么位置。   直到有人来与商靳沉打招呼,并且邀请夫夫二人一同进入vip室,由更加专业的艺术品评估员介绍馆藏的艺术珍品。   徐舒意难得出门一趟,不打算跟着一起去,商三立刻要陪他,被徐医生暗中揉了揉小手指,轻道,“给点自由空间吧。”   商三不顾周遭艳羡的眼神,吻了吻徐医生略带祈求的眼睛,宠溺说,“那你好好叫我一声,看我会不会心疼你。”   徐舒意知道他的坏心思,挑了眉回应,“好不好,老......”   商靳沉淡笑着等一个老公的称呼。   徐医生嘴唇一改,“好不好,老商?”   老商?!   商靳沉暗中捏了一把某人的屁股,佯装气恼,“本来就够老了,迟早被你叫得更老。”   徐医生笑着躲闪。   总算摆脱了缠人的大蛇,徐舒意从摆台间取下一杯果酒,一边浅尝辄止,一边沿着幽深的长廊,慢慢欣赏所谓新锐画家的画作。   直到看见一副色彩极其大胆的抽象画,冥冥中吸引了徐医生的注意力。   于是,徐医生缓缓地暂停脚步,站在巨大的画框前仔细揣摩。   按照商总传授的经验,新人艺术品要从“系数”(factor)估价体系入手,其公式为价格=(长+宽)cm×系数,大约估算下来有七十多万。   若是原先,徐舒意一定会被这个价格惊到,与商总生活久了,最大的变化大约是对金钱的概念开始模糊。   心理吐槽说,怎么好意思要这个价?   结果从后背突然走出来的帅哥,比肩站在徐医生的一侧,淡淡说道,“先生很有眼光,这幅画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代表了我的心路历程。”   徐医生知道一般画家在说出这样的话后,无外乎两种期待,第一是期待能遇见知音,第二则是从艺术角度获得高度的赞赏,并且将经济行为提高到创造意义的过程。   徐医生对面前抽象的方块圆圈乱七八糟实在无从下嘴,只能胡扯说,“能看出来你的心路历程很艰难......嗯......经历了长久以来最为阴暗的折磨,”他的手指着一堆黑乎乎的颜色,转而移动到耀眼的红橙色调,“突然有一天遇见了什么豁然开朗的事情,得到了救赎,开出了心灵之花。”   嗯,就是这样。   年轻男人有点发蒙,不过还是礼貌笑着说,“看来我们距离知音还差那么亿点点......”   话说间,两人面面相望。   直将新锐画家的眼睛都看呆了。   徐舒意有点不好意思,微红了面孔说,“抱歉,我确实不怎么懂,献丑了。”   一双无处躲闪的眼睛扑闪着光,与人致歉的模样既认真,又异于常人的镇定。   该死,怎么会从一张漂亮的脸上同时看见一组意义相反的词汇!   仿佛既可以是天使,又可以是魔鬼,纯洁地吞噬,魅惑地祷告。   新锐画家连忙回礼,“不,我也很唐突,不该对陌生人随便发表论断,您叫......”   “徐舒意。”   “这名字与您很浑身的气质一般,令人无比舒意。”   众所周知,画家每创作一幅作品都会消耗大量的灵感与激情,所以他们总是习惯于在灵感枯竭之前疯狂地搜索属于自己的灵感缪斯。   假如这个世界缺少美人,一定与死寂的坟墓无异。   徐舒意的微笑简直在一个瞬间照射人心,令年轻画家麻木的心脏注入源源不断的激情与冲动。   于是,他向徐医生伸出手,十分礼貌又暗藏汹涌道,“如果不介意的,我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徐先生一同观赏剩下的作品?”   “他没时间。”   不知何时,商三已经从VIP室出来,四处寻找老婆的身影。   在看见帅哥正与老婆搭讪的画面,挺身而出将徐舒意搂进怀里,十分孩子气道,“他的任务是陪我。”   醋意满满的语言充满敌对性。   直接将小画家逼退数步,连声抱歉。   徐医生禁不住数落某人道,“老商,你的修养和气度呢?”   商靳沉才不管,带着抱怨说,“一眼没看着,就有黏人的家伙贴上来。”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起徐医生空荡荡的右手,十足危险地问,“戒指呢?为什么不好好戴着?”   徐医生立刻矮了半截,很不好意思说,“平常需要做手术,手上的戒指总是摘摘取取的,只好戴在脖子上了。”   语毕,从雪白的脖颈间拉出一根白金链子,一枚素戒挂在上面,发出金属清脆的碰撞声。   商靳沉旋即咬牙切齿,伸出右手握了一下那枚带着老婆体温的婚戒,凑近老婆的耳朵道,“很好。”   他这一句很好让徐医生心慌了几天。   直到某日,商总趁徐医生洗澡的时候,在床头摆放着一方精致的首饰盒。   徐医生洗完澡,不停地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从浴室走出来恰好看见这方首饰盒。   商三总喜欢送他一些精美的小礼物。   于是徐医生自然知道这也是礼物,随手打开首饰盒,在里面摆放一枚工艺精巧的圆环,周遭镶嵌着昂贵的珠宝,在卧室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徐医生立刻将宝石圆环往手腕上套,发现完全套不进去,大约能套在一颗鸡蛋上的圆环,确实不是手环。   于是徐医生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去书房寻找商靳沉,问问这个首饰究竟是哪里佩戴的,为什么不像是手镯。   商靳沉刚闭合上电脑,热情迎接了老婆的造访,他将气喘吁吁的老婆搂在怀里,不停吻着徐舒意的嘴唇,害得徐医生无处可躲,只能坐在凌乱的书桌上,将双脚踩在丈夫的大腿上。   徐舒意被迫喊了他好几声老公,甚至带着一丝妖娆的祈求,软绵绵问这圆环究竟是佩戴在哪里的。   商靳沉餍足地吻着他,用腰身逼近老婆的腿前,意悠悠说,“你不认真戴我们的结婚戒指,那我只能给你定制个大号的戒指,让你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了。”   然后用一整夜,让徐医生清清楚楚地弄清楚,这圆环究竟是套在哪里的。   第二天新雇的司机来接上班的商总,商靳沉的心情明显很好,转头的时候,能看见衬衫领口里隐藏着两枚清晰的牙印。   一定是被徐先生咬的。   连司机看见了都觉得好疼。   只有商总面带微笑,朝他叮嘱说,“把我先送去公司,然后来接一下夫人。”   商靳沉四十岁的生日,送给了徐医生一座医院,美其名曰说要让老婆更有时间陪伴自己,事业单位工作太忙,没日没夜的,做院长的话,肯定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过夫妻生活。   商靳沉在生日蛋糕的烛光中,使劲搂住老婆的肩膀,无数贴心的话汇合成一句句深情的告白。   他说,“当初叫你徐院长,不是取笑你的意思,是我那个时候便开始谋划,有朝一日,让我的老婆做真正的院长。”   最后徐舒意还是拒绝了,毕竟做院长的话,他的资历尚浅,再积累几年经验应该能担负如此的重任。   无论如何,商靳沉做到了时刻履行自己的誓言,令他慢慢敞开心扉,感受到了人世间最至纯至真的爱意。   并且,在这份深沉的爱意中,慢慢拥有了真正的喜怒哀乐,成为一个足以称之为完满的人。   徐舒意主动贴近对方的脸,耳鬓厮磨道,“谢谢你的付出。”   “我最亲爱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