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羊》作者:东北北   简介:   阮余是丛家养的罪羊。   他从小和少爷一起长大,唯一的作用就是当只听话的替罪羔羊。如果少爷做错了什么,他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在丛家,他的地位连一条狗都不如。   可是——   上位者,就注定高高在上吗?   下位者,就永远低人一等吗?   -   *丛向庭X阮余   *暴躁公子哥攻X感情迟钝怪小孩受   *重度狗血、追妻火葬场 第1章   今天的氛围有些压抑。   从早上阮余就被保姆喊醒,因为房间要进行大扫除,睡不了懒觉了。   他下了楼,没看到丛向庭的身影,转身去了厨房。   厨娘正在准备早餐,见他来了,递给他一块玉米,阮余边啃边问:“今天为什么要大扫除?”   “你不知道吗?”厨娘说,“丛先生今天回来。”   阮余放下手,玉米也不香了:“今天吗?”   “说是下午的飞机。”   吃完玉米,阮余去楼上叫丛向庭起床。   进丛向庭的房间不用敲门,打开门就能闻到满屋子的酒精味,床上鼓起一个大包。   从高考结束后丛向庭就一直这样了,每天和朋友玩到半夜才回来,十次有五次都喝得酩酊大醉。   阮余走过去,轻轻拍了下被子里的丛向庭:“丛向庭,起床了。”   没有反应。   他试图在大包中找出突破口,好不容易掀起一角被子,看到的却是丛向庭的脚。于是换了个方向,终于看到丛向庭熟睡的脸。   他蹲下来,小声叫他:“丛向庭,快起床,叔叔今天回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丛向庭睫毛动了动,随即皱起眉头,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阮余蹲了会儿,觉得腿有点酸,站了起来。   叫不醒丛向庭,他只好自己下楼去吃早饭。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丛向庭才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   这时距离丛崇阳回来,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厨娘重新热了午饭,阮余坐在旁边看着丛向庭吃,问他:“你知道丛叔叔今天回来吗?”   “今天?”   阮余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嗯。”   “哦。”丛向庭没别的反应。   他头发乱糟糟的,眉间不知因为什么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依旧盖不住优越的眉骨和五官。   阮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刚喝一口就被丛向庭伸手碰了下杯壁:“凉的?”   “嗯。”   丛向庭抢过他的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喝完,结束了用餐,上楼洗澡去了。   阮余还想再倒一杯,但保姆已经走过来把杯子和碗筷收走了,他想了想,还是不喝了。   丛崇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厨娘有条不紊地在厨房准备晚餐,保姆站在玄关,把今天已经擦了两遍的挂件又取下来仔细擦了一遍,整栋别墅维持着平静又紧绷的气氛。   阮余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隔一段时间就抬头向楼梯看去,直到丛向庭走下来才缓缓眨了眨眼。   “老头到了。”丛向庭换了衣服,身上的酒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沐浴露的香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外面院子的灯亮了起来,大门自动打开,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进来。   阮余站在玄关处,刚打开门就见到丛崇阳从车上走了下来。   平心而论,丛崇阳怎么看都和丛向庭口中的“老头”挂不上钩,他今年五十多岁,不论脸还是身材都维持得非常好,在院子里的灯光中走过来时看起来很像某个电影明星。   听厨娘八卦,丛崇阳年轻时真有不少星探想挖他去拍电影,不过都被拒绝了,那时老旧观念认为戏子登不上台面,丛家也不可能让唯一的继承人出去抛头露面。   丛崇阳走过来,身上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反而飘过来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他扫了一眼阮余和丛向庭,笑了下,声音温和:“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眼角有几条细微的皱纹,笑起来时会更明显,但并不难看,在这个年纪的男人身上只会平添些许魅力。   丛向庭没有说话,阮余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但丛崇阳对他们的沉默不在意,进门后,他脱下外套,对着一尘不染的客厅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这话听起来很不真诚,因为丛崇阳几乎不怎么回来,尤其近几年。   厨娘没有着急把晚餐摆出来,每次丛崇阳回来都习惯先去书房。   这次他把丛向庭叫了进去。   阮余坐在客厅等着,有些忐忑。   半个多小时后,丛向庭气冲冲地从书房出来,下楼梯的动静都比平常要重几分。   丛崇阳走在后面,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叫了阮余一声。   “小余。”   阮余站起来,低声说:“丛叔叔。”   “是不是长高了?”丛崇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比自己,“再有一段时间就该比叔叔还高了。”   阮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他。   “你知道向庭不出国的事吗?”丛崇阳突然问。   阮余怔了下,说:“不知道。”   “不知道啊。”丛崇阳低下头,转动了下手指上的戒指,抬起一巴掌扇在阮余脸上。   力道很大,阮余头被打得偏了过去,半张都脸火辣辣的。   “爸!”   餐厅的丛向庭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抑制的怒气。   丛崇阳没看阮余,转过身语气平常地对厨娘说:“开饭吧。”   厨娘没敢说什么,赶紧转身去端菜。   阮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挨打后是不许吃饭的,这是丛家的规矩。   他背对着餐厅,听到筷子和勺触碰时的清脆声音,但没有人说话。   这也是规矩,饭间不许说话。但只有丛崇阳在时才会遵守,他不在家的时候,丛向庭话很多。   阮余觉得有点饿,虽然平常厨娘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经常给他做好吃的,但今天丛崇阳回来,她几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做了很多阮余见都没见过的菜式。   光是想想就好吃,可惜吃不到了。   脸上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减轻,反而一直痒痒麻麻的,像有蚂蚁在上面爬。   以阮余的经验,这次又会肿个两三天才消,希望不会有淤青,那样有点难看。   不过这次是因为什么挨打呢,丛向庭不出国了?他一点都不知道,丛向庭没跟他说过。   晚上阮余躺在床上睡不着,太饿了。   中午他还特意少吃了点,早知道就该把那碗饭都吃完了,虾也应该都吃掉的。   最后全进了丛向庭的肚子里。   夜晚的丛家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时,树叶飞舞的簌簌声。   阮余还是没忍住偷偷下了楼,楼下亮着一盏温暖的黄灯,他悄悄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令他失望的是,冰箱里除了食材什么都没有。   丛家没有吃剩饭的习惯,都让厨娘和保姆打包带走或扔掉了,眼前冰箱里只有没有料理过的海鲜和蔬菜。   就在阮余想要不啃根黄瓜得了,大门突然响了一声。他回过头,看到丛向庭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此时正推开门走进来。   丛向庭也看到了阮余:“你鬼鬼祟祟在那里干什么呢?”   阮余关上冰箱门,因为看到了丛向庭手中拎着袋子。   他觉得此刻的丛向庭非常帅。   “上楼。”丛向庭说。   进了房间,阮余被丛向庭捏住下巴,仔细瞧了瞧肿了的那半边脸。   可惜颧骨那里还是淤青了。   丛向庭从袋子里拿出冰杯,递给阮余。阮余坐在地毯上,一边把冰杯贴在脸上,一边拿出盒热乎的炒饭。   吃了一半,他才抬起头,问坐在床边玩手机的丛向庭:“你不出国了?”   丛向庭没抬头:“嗯。”   “为什么?”   “关你什么事。”   “哦。”阮余咬了咬勺子,准备继续吃炒饭。   丛向庭却突然抬起头,看了他几秒,起身坐到地毯上,伸腿碰了碰他。   “去漱口。”   阮余嘴里塞着炒饭,含糊不清地说:“我嘴角疼。”   吃饭他都只用另一边嚼。   丛向庭不耐烦地皱起眉,显然不高兴被拒绝,催促道:“快去。”   阮余只能把炒饭咽下,去卫生间漱口,回来跪在丛向庭身前。   他没去看丛向庭的脸,低着头解开他的裤子,直观感受到蓬勃的欲望。   ......   阮余扯了两张纸,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这才抬头去看丛向庭。   丛向庭也在看他,视线垂下来,眼里含着未消散的情欲,嘴巴微微张开,让阮余想到刚刚最后那下发出的喘息声。   他凑上去想亲他,却被丛向庭推开脸,嫌弃地说:“去刷牙。”   阮余很快放弃:“那不亲了。”   他转过身,拿起炒饭准备继续吃,也不知道哪一点惹怒了丛向庭,刚刚还在回味高潮后的余韵,现在又暴躁起来,漂亮的眼睛全用来瞪人了:“你不刷牙就直接吃东西吗?”   事好多。   阮余只能再次放下炒饭,去认真刷了牙。回来想这总可以了吧,终于可以专心吃炒饭了。   可勺子还没送到嘴里,他的后脖领就被拽了过去,抬起头看到丛向庭阴晴不定的脸。   “你耍我玩呢?”丛向庭说。   阮余不明白他的意思,对视了几秒,才缓缓“哦”了一声。   他以别扭的姿势搂住丛向庭的脖子,凑过去亲他的嘴。   丛向庭的表情还是很臭,冷眼看着阮余,被软乎乎的触感舔了好几下才张开嘴,让阮余的舌头伸进来。   【📢作者有话说】   开开开开更!暂时先更二休一! 第2章   去学校报志愿的时候,阮余的脸已经消肿,只有一点点淡青色,不仔细看不出来。   丛向庭懒得去,把学校和专业告诉他,自己在家睡懒觉。   因为是一个人出门,阮余没让司机开车,坐公交去了学校,班里只有往常不到三分之一的人。   这是所私立高中,大部分人没等高考就出国了,来填志愿的人寥寥无几。   班主任讲了填志愿的流程,让他们自己用电脑操作,阮余先填了丛向庭的。   旁边同学凑头过来看,惊奇地“咦”了一声:“丛向庭不是要出国吗?”   “不去了。”阮余说。   “李钦那帮人不是都要出国吗?”   阮余不清楚他们,便没说话。   填完志愿,他把丛向庭的账号退出,登上自己的。   同学已经填完了,在旁边看着:“你和丛向庭都去A大吗?真羡慕,我本来第一志愿也是A大的,但没考好,发挥失常了。”   “不是。”阮余说。   “什么?”同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可是我刚刚看你给丛向庭填的是A大啊。”   “嗯。”阮余在屏幕上找到隔壁省的B大,选择完成后,关掉网页,转过身对他说,“他去A大,我去B大。”   丛崇阳只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又出国了,正巧李钦张罗着要去周边玩一圈,早上丛崇阳刚走,下午人就已经聚集过来了。   他们准备先在丛家待一晚,第二天早上直接开车出发。   一群放飞的即将出国的公子哥富家女们聚在一起也没什么玩的,无非就是喝喝酒打打牌。   阮余一向跟他们玩不到一起,躲在房间不下去。可中途因为口渴,下楼倒水的时候还是被逮住了。   叫住他的是房司瑶,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白裙子,妆容精致。   阮余倒水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厨房,笑吟吟地说:“小余,好久没见你了,之前几次出去玩你怎么都没来啊?”   阮余转过身,说:“不想去。”   “向庭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认生。”房司瑶说,“我们明明都同学三年了,居然还认生,也太让人伤心了。”   阮余没说话。   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他总是选择沉默,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太喜欢跟他搭话。   就连丛向庭都常常说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不懂。   比如现在,他就不懂房司瑶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阮余决定绕过房司瑶直接上楼,但失败了,因为房司瑶挡住了路,对他说:“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   “我们想吃点甜点,但玩牌脱不开身,你可以去买一下吗?”房司瑶笑了下,“这家店不送外卖,只能自己去取。”   阮余看着她,突然伸出手。   房司瑶愣了下:“什么?”   “钱。”   房司瑶嘴角的笑容僵了下:“向庭平常不给你零花钱吗?”   她掏出手机给阮余转账,收到钱后,阮余说:“给,但你们要吃甜点,为什么我出钱?”   房司瑶没话说了,她把要吃的几款甜点图片发给阮余,特意叮嘱路上小心点,不要晃倒了,买回来她要拍照的。   甜品店有些远,阮余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公交才到,把房司瑶点的几个小蛋糕打包好,他看到展示柜里有一款开心果舒芙蕾。   他吃过这个,丛向庭买的。   那年是高二,丛向庭不知怎么迷上了摩托车,经常半夜和李钦他们去山上飙车。   直到有天他把胳膊摔断了,丛崇阳从国外赶回来,到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抬腿踹了阮余,把他踹得后背砸到墙上,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当天他因脾脏破裂和丛向庭住进了同一间病房。   出院的时候丛崇阳已经走了,晚上丛向庭敲了阮余的门,给他带的蛋糕就是这款。   阮余吃了一口,问他:“你为什么去飙车?”   “刺激。”   “很危险,别去了。”   阮余的嘴角沾上淡绿色的奶油,丛向庭皱眉伸手抹去,过了好半天才烦躁地说:“以后不去了。”   阮余给自己买了一个开心果舒芙蕾,当做跑腿的报酬。   回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客厅打游戏,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把舒芙蕾拿出来。   “你去哪了?”丛向庭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走到阮余身边,看了眼他手中的蛋糕,“我还以为你在楼上。”   “去买蛋糕了,你要吃吗?”阮余可以分他半个。   “不吃,甜不拉唧的。”丛向庭很嫌弃。   不吃正好,阮余可以自己独享一整个。   他准备上楼,却被丛向庭揽住腰,说:“我饿了,给我煮杯牛奶吧。”   煮牛奶是阮余唯一会做的东西,小时候妈妈总煮给他喝,大了喝不到了,他就自己摸索着做,没想到还真有模有样做出来了。   丛向庭喝过一次后,就总时不时让他做。   阮余看着手中的舒芙蕾有些为难,但拒绝丛向庭会让他不高兴。最后他选择把舒芙蕾交给丛向庭保管,让他帮忙拿一下,牛奶很快煮好。   丛向庭敷衍点点头:“快去吧。”   阮余做的煮牛奶是咸的,里面加了牛肉干、果仁和炒米,和内蒙的咸奶茶很像。   他怀疑当年他妈去内蒙旅游,回来做了盗版的给他喝,但无从证实。   端着热乎的牛奶出来,丛向庭正在打游戏,阮余走过去给他,被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放到旁边。   阮余放在桌上,想问自己的舒芙蕾呢,起身就看到房司瑶正拿着自拍。   她把舒芙蕾放到脸边,摆了好几个姿势才拍完,没等阮余说话就咬了一口。   “好甜,不好吃。”她皱了下眉,问旁边的王卉吃吗,王卉说不吃。   于是她随手将舒芙蕾扔到桌上,中间夹的奶油掉落出来,在白色的桌上留下一抹绿。   客厅很热闹,身后传来丛向庭打游戏的音乐声,李钦在旁边和他对战,其他几人则坐在沙发上赌他们谁会赢。   唯独阮余和这里格格不入,就像那抹惹眼的绿。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楼上。   第二天他们几个睡到快中午才懒洋洋地出发,总共两辆车,丛向庭和李钦各开一辆。   阮余走出去的时候,房司瑶已经坐在副驾驶,慵懒地打着哈欠。   王卉坐了李钦那辆车,刘远博说不想看他们俩打情骂俏,过来和阮余一起坐在后排。   阮余因为昨晚被他们打游戏的声音吵得没怎么睡好,车刚开上高速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   后来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刘远博身上,刘远博正拿手机打游戏,倒是没推开他。   车停在服务区,阮余下车伸展了下腰,等他们去完卫生间回来,丛向庭突然说:“阮余你坐前面。”   房司瑶车门都打开了,听到丛向庭的话,愕然回过头。   阮余对坐哪里没意见,“哦”了一声。   “你们吃不吃李子?”李钦从不远处走来,手上拎着一个塑料框。   阮余拿了一个,其他人都不吃。   重新上路后,他靠在座椅里准备再睡会儿,就听到丛向庭的声音:“让你坐前面是睡觉的?帮我看导航。”   导航有什么好看的。   阮余睁开眼,看了会儿导航,觉得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就顺着高速路一直向前开就行,脑子没问题就不会走错路。   又不能睡觉,他掏出刚刚李钦给的李子,用手擦了擦准备吃掉。   丛向庭开车不专心,看上他手中的李子:“给我咬一口。”   “刚刚你不是说不吃吗?”阮余不想给,李子本来就小,吃一口就不剩多少了。   “我现在想吃了不行啊。”   丛向庭脾气很不好,阮余不想惹他,只能把李子递过去,眼睁睁看他咬掉一大半。   收回手,阮余痛心地看着残缺不全的李子,早知道问李钦要两个好了。   丛向庭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了一声,要不是开着车都想掐掐他的脸,问他怎么这么小气。   阮余把李子吃了,生怕丛向庭还要再吃一口。   后排一直很安静,房司瑶突然朝前倾了倾身体,问阮余:“对了小余,你那个牛奶是怎么做的啊?昨天向庭说不想喝,就给我了,还挺好喝的。”   阮余侧头看了眼丛向庭,丛向庭专心开车,没有任何反应。   “用黄油炒一下食材,再加牛奶就好了。”阮余说。   “都放什么食材?”房司瑶看起来真心求问。   “牛肉干、炒米和果仁,也可以加奶酪。”   “啊?这么复杂吗。”   “不复杂的。”阮余说。   刘远博突然放下手机,奇怪地看向房司瑶:“你昨天不是说要减肥,那玩意儿太胖人,只喝了一口就倒掉了吗?”   “等我不减肥的时候,也可以自己煮着喝啊。”房司瑶说。   “你有不减肥的时候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胖?”   “不是你自己一直天天说自己这里胖那里胖吗,要我——”   后座的两人争论起来,阮余看了眼导航,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趁无人注意悄悄睡着了,脑袋歪靠在车窗上。   不过这次丛向庭没有叫醒他。 第3章   他们定的是家温泉酒店,李钦一开始忘记算上阮余,只预定了五间房,不过好在办入住的时候,前台说其中一间可以升级成双人房。   李钦询问丛向庭的意见,问他是再开一间,还是住双人间。   丛向庭无所谓,说:“就双人间吧。”   他们说好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到酒店提供的场地烧烤,李钦已经定好食材。   刷卡进了房间,引入眼帘的是新中式风格的装修,因为是套间,客厅和房间都很大,里面摆着两张单人床,阳台外面有独立的温泉池。   阮余参观完房间回来,丛向庭正躺在床上听群里的语音,他们在商量明天去哪里玩。阮余也在群里,但设置成了免打扰。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准备也躺一会儿,走到两张床中间的时候被丛向庭拽了过去。   阮余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床上,被丛向庭压在身上,伸手捏住脸,让他张开嘴。   阮余只好张开嘴让丛向庭亲他。   其实他们并不经常接吻,偶尔丛向庭发泄完会亲他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不亲的,提上裤子就走。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阮余被压着亲了好一会儿,舌头感觉都麻了才被松开。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刚被咬了好几口,但没破。   丛向庭没跟他说话,在群里发了一句“我都行”的语音,就把手机扔到一旁,搂着阮余闭上眼。   阮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就也这么睡着了。   他们是被李钦打电话吵醒的,说都在烧烤的地方了,只差他们两个。   烧烤的地点在草坪上,看起来很不安全,随时有火灾的可能。   炉子已经支起来,李钦正拿着火枪对着果木碳一顿喷,很快黑色的碳就变红,冒起一簇小火焰。   丛向庭一进来就被房司瑶叫去坐在旁边,阮余不喜欢烟味,觉得呛,就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   等第一批串烤好了,先送到丛向庭手中,他起身走到阮余面前递过去。   阮余咬了口牛肉,费力地用腮帮子咀嚼。   “好吃吗?”丛向庭问。   阮余艰难咽下,摇摇头说:“烤得太老了。”   丛向庭笑了下:“你还挺挑剔。”   他转过身,对烟雾中的李钦说:“你会不会烤?肉都快糊了,还怎么吃。”   李钦炸毛了,举着刷子吼他:“你们几个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坐等着吃,有什么挑的资格啊!”   吃完丛向庭拿来的一把肉串,阮余也快饱了,他觉得有点冷,从旁边找了个毯子盖在身上,掏出手机给龟龟喂食。   龟龟是他在手机里养的宠物,龟如其名,是只绿壳乌龟。很好养,隔几天喂点吃的和水就行。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有人会主动来跟他搭话。   大家都知道他是丛向庭的小跟班,虽然丛向庭对他不怎么样,但好歹一起长大,总是有点特殊的,所以没人会惹他。   但这不妨碍他们看不上他。   李钦烤到一半发现碳不太够用,举着刷子找了一圈没看到服务生,视线落在不远处专心喂食的阮余身上。   “阮余,去找服务生再送点碳过来!”   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房司瑶正举着一串年糕,笑着对丛向庭说:“这个好吃,你尝一下。”   丛向庭就着她的手,在另一边咬了口。   阮余把自己包得像蚕蛹一样,好半天才逃脱出来,穿上酒店的拖鞋走出去。   找到服务生说完后,他没回去,而是被大厅的水池吸引,因为里面养了几条鱼和乌龟。   阮余看得出神,想拿手机拍几张照,摸了摸空荡的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   他起身准备回去,就见到一脸狗屎表情的丛向庭朝他走过来,扯住他的手腕,咬牙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身材高大,在人群里本来就惹眼,再加上优越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随随便便就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阮余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愣愣地说:“我没带手机。”   丛向庭的脾气很不好,从小就如此。阮余是小学的时候被领回丛家的,那个时候丛向庭只要在学校打架,回家他就会挨同样的打。   他很怕疼,那时还会哭,就红着眼眶找丛向庭,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架了,他很疼。   从那之后丛向庭就没再打过架了,不过上了初中后,他就开始蹿个,长成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模样。同学们也开始懂事,知道丛家惹不起,都捧着他。   现在丛向庭不知道又被谁惹到了,一副要打人的模样,眼睛瞪着阮余,语气很不好:“你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   碳都送过去半天了,出去要碳的人却没了踪影。   阮余怕他打人,于是老实说:“看乌龟。”   丛向庭无语了几秒:“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   丛向庭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不知忍下了什么,黑脸对阮余说:“回去吧。”   阮余乖乖走在他旁边。   到没人的走廊,丛向庭忽然停住脚步,问阮余:“你脖子怎么红了?”   阮余抬手摸了下,有个鼓起来的小包,微微痒。   “蚊子咬的吧。”   丛向庭也摸了下鼓包,忽然用指尖在上面掐了两道印子,问他:“还痒吗?”   “.....不痒了。”   丛向庭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不再一脸狗屎色。   回到露天草坪上,其他人已经吃完烤肉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伸手招呼丛向庭过去。   阮余本来还想坐回角落,却被丛向庭拽住,被迫加入了游戏。   这一轮指到了房司瑶,她选择了真心话,王卉兴奋地说:“我来问。”   她对房司瑶使了个眼神,笑着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房司瑶脸上带着害羞,点了点头。   李钦在旁边乱叫起哄,连声问谁啊谁啊,被房司瑶以只能问一个问题为由躲过。   “好吧,下一个。”   李钦拨动了转盘,高速旋转几圈后,速度渐渐降下来,慢悠悠停在阮余面前。   周围出现一秒的安静,没人对阮余感兴趣,更没心思让他做大冒险。   就在阮余以为这轮会跳过的时候,房司瑶突然看着他:“小余,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阮余想了想:“真心话。”   “那我来问吧,可以吗?”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房司瑶冲阮余笑了笑:“你的初吻还在吗?”   王卉在旁边“哎呀”了一声,拍了下房司瑶:“你怎么问这么纯情的问题。”   连李钦都露出无聊的表情,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不在了。”阮余说。   房司瑶的表情不算惊讶,静静看着阮余,嘴角的笑意变淡。   反倒是刘远博一脸诧异:“跟谁啊?你在学校除了我们还和其他人说话吗,没见你认识哪个女生啊?”   他沉思两秒,扭头问王卉:“不会是你吧?”   “去死!”王卉骂他,“你才跟阮余亲过!”   刘远博笑了下,转头看阮余:“我可以啊,阮余长得跟女孩子一样。”   “恶不恶心啊你!”王卉一脸嫌弃,往旁边坐了坐,生怕被他传染。   “好了好了,”李钦打圆场,“下一个。”   转盘再次启动,这次是丛向庭,他懒洋洋地选择了真心话。   “怎么今天都玩真心话。”李钦嘀咕。   房司瑶轻轻碰了下王卉的胳膊,王卉心领神会地说:“我来问吧,在场的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在丛向庭身上,他没纠结,点了下头,说:“有。”   王卉兴奋地小叫了一声,转头看向房司瑶。房司瑶小声说“你看我干什么”,脸颊却不自主红了起来。   暧昧的氛围过于明显,李钦取笑地说:“看来我们之间又要出一对情侣了。”   “什么啊,你别瞎说。”房司瑶满脸羞涩。   “不对啊,”刘远博说,“你们一个个都配对了,那我岂不是落单了?”   忽然,他扭头对阮余说:“要不咱俩也凑一对算了。”   没等阮余反应,王卉就受不了地说:“啊!刘远博你真的是疯了吧。”   “我怎么了?”   王卉翻了个白眼,对李钦说:“你以后离他远点,没准下一个就盯上你了。”   李钦哈哈大笑:“不能吧,向庭长得那么帅,要盯也是盯向庭啊。”   转盘下一轮又指向了阮余,李钦本来想重新再转一次,没想到这次丛向庭开口说:“我问吧。”   “啊?可是阮余还没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李钦说。   丛向庭转头看向阮余,似乎笃定了他会选真心话,直接问:“你的初吻对象是谁?”   其他人都顿了动作看过来,尤其是房司瑶。   阮余还是保持原有表情,这个问题对他并没有难度,很快就说:“你。”   他是看着丛向庭说的,所有人都明白他说的“你”指的是谁。   大家的表情都很震惊,只有丛向庭在听完后,看了阮余几秒,忽然轻笑了下。 第4章   丛向庭并不经常笑,但笑起来很好看,眉梢轻轻上挑,脸上凌厉的线条会变得柔和。   “你说的不会是小时候那种亲嘴吧?”李钦率先反应过来。   阮余看着他,点点头:“小学三年级。”   “我就知道,”李钦松了口气,“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你是小女孩,我还亲过你的脸呢。”   这几个人中只有李钦和丛向庭认识时间最久,从幼儿园就在一个学校。   “阮余你这属于犯规,初吻得是深吻才算,亲嘴不作数。”王卉说。   深吻?   阮余侧头看向丛向庭,但这个话题被丛向庭带过了,他对李钦说:“下一轮。”   之后几轮指向了李钦和刘远博,他们两个选择大冒险,被惩罚的人比指定惩罚的人玩得还要不亦乐乎。   结束游戏后,他们决定先回房间洗澡,再去泡温泉。   阮余本来等丛向庭一起走,可丛向庭被房司瑶叫住了,不知道在说什么,房司瑶笑得很开心。   丛向庭单手插兜站着,微微低下头听她说话,虽然不怎么开口,但表情看起来很耐心。   两个人站在一起像画报一样,十分养眼。   阮余转身回了房间,洗完澡出来后丛向庭还是没有回来。   他裹着浴袍等了半个小时,觉得丛向庭可能去房司瑶房间了,便出门走向温泉池。   李钦提前预定了私人池,里面只有他们几个。阮余进去的时候,果然所有人都在,包括丛向庭。   丛向庭身上只穿了短裤,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后背靠在池边,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   房司瑶靠在旁边,头发扎了个丸子,身上穿着整齐的温泉服。   阮余看着不断冒热气的温泉水,感觉会很烫,不敢下去。他走到池边,小心伸脚试了下,果然温度很高。   最后他选择坐在池边,只把脚和小腿泡进去。   王卉在池底捡了几颗石头,抬起头看到阮余,说:“阮余,你怎么这么白啊。”   她把自己的腿伸过去对比了一下,色差明显。   “你平常,算了,想你也不可能护肤。”她把石头放到池边上,看到阮余身上的浴袍,“你不热吗?把浴袍脱了啊。”   确实有点热,阮余闻言伸手把浴袍解开,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裤。   王卉嫉妒地看着他:“这么看更白了。”   哗啦——   丛向庭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湿透的短裤紧紧贴在肌肤上,他走出温泉池。   “向庭,你去哪儿啊?”房司瑶问他。   “回房间。”丛向庭没什么表情地对阮余说,“走吧。”   阮余不太想走,可他看到丛向庭的表情,默默收回脚站了起来。   丛向庭把他脱下的浴袍扔过去,轻飘飘落在阮余脑袋上。   “不再泡一会儿了吗?”房司瑶在水中问。   李钦也觉得可惜:“你才泡多久啊,留下来聊会天呗,我还点了瓶气泡酒呢。”   “不泡了。”   阮余穿好浴袍,和丛向庭走回房间,刷房卡的时候,他问丛向庭:“你晚上不去房司瑶的房间吗?”   丛向庭语气不虞:“我去她房间干什么?”   见他的坏脾气又来了,阮余识相地说:“没什么。”   虽然丛向庭是因为不想泡了才回房间的,但进门后他又去了阳台的温泉池。   阮余和刚刚一样坐在旁边泡脚,觉得在这里也挺好,很安静,能听到树枝上小鸟的声音。   “过来。”丛向庭泡在水里,对他说。   “我不想下去。”阮余说。   “快点,我现在想抱你。”   阮余下了水,跨坐在丛向庭身上,被他抱着。   这池温泉的水温似乎比刚刚的要热,阮余闻着淡淡的硫磺味,觉得自己的体温在变高,水下的皮肤微微泛红。   丛向庭对他脖子上蚊子咬的包很感兴趣,伸手要去摸,被阮余躲了下:“碰了会痒。”   但他说晚了,温泉升上来的水蒸汽已经把它烘得痒了起来。   丛向庭抱着他,忽然问:“我三年级的时候亲过你?”   “嗯。”阮余觉得他记忆力不好,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丛向庭笑了下,手放在他腰上说:“不记得,我只记得初中那次。”   严格来说并不算初中,当时是暑假,开学他们就升高一了。   那天李钦给丛向庭发了个网址,他看了一半,去阮余房间把睡午觉的阮余捞起来,强迫他跟自己一起看。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很赤裸,只看了几分钟,阮余就一脸要吐的表情。   丛向庭按了暂停,问他怎么样。   “好恶心。”阮余说。   “恶心?你没反应吗?”   “什么反应?”   丛向庭伸手摸了摸他,果然没反应。   阮余被吓了一跳,向后躲了下:“你,你摸我干什么?”   丛向庭扯过他的手,说:“这才是正常的。”   滚烫的、坚硬的。   阮余瞪大眼睛,话都不会说了,力气又没有丛向庭大,只能磕巴地说:“你,你干什么啊。”   这是丛向庭除了第一次自己弄以外最快的一次,结束后阮余的手也脏了,他起身扯了两张纸巾随便擦了几下,把抽纸扔到阮余怀里。   阮余垂着眼,把掌心的东西擦掉。   房间里很安静,电脑屏幕上还暂停着两具连在一起的躯体。   丛向庭裤子都没穿好,就凑过去亲了阮余,这是他第一次亲人,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一塌糊涂。   阮余在这个中午受了太多惊吓,到这时已经不会反应了,愣愣看着丛向庭近在咫尺的鼻梁。   但很快丛向庭就无师自通,舌头伸进阮余的嘴里,尝到了和人一样软乎乎的舌头。   有点甜。当时他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   阮余不知道为什么丛向庭刚刚脸还臭臭的,现在又高兴起来。   莫名其妙。   但他快要热死了,像一只煮熟的虾,浑身通红。他搂着丛向庭的脖子说:“好烫,我能出去吗?”   丛向庭没说话,半晌忽然抱着阮余起身,走进去扔到床上。   阮余虽然不疼,但被摔得有点懵,转过身刚要问丛向庭干什么,就被他俯身罩住了。   他们两人身上都湿淋淋的,立刻就把床上弄湿了。   丛向庭用手掌撑在床上,低着头和他对视:“为了你我都不出国了,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为了我?”   “不然还能为了谁?”   刚刚吃烧烤的时候,李钦还一直问丛向庭为什么突然不出国,他都计划好了两人的美妙之旅。   但丛向庭全程都是一副淡淡模样,只说不想去了,没给出其他理由。   现在怎么又变成为了他了?   阮余想问为什么,可丛向庭像是忍他脖子上的包很久了,突然垂头一口咬了上去。   “啊。”阮余疼得叫出声,声音很小,像猫咪一样。   丛向庭拍拍他的腰侧,让他转过去。   每次丛向庭有欲望,都会来找阮余解决。   但他们从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因为丛向庭嫌脏,而且那样就成做爱了。   他们不是做爱,阮余只是丛向庭的发泄工具,因为他安全,也因为他无害。   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阮余,丛向庭一边在他脖子上舔咬,一边低声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以后要好好讨好我,知道吗?”   以后?   阮余闭上眼,在一阵快感中想没有以后了。   马上就是他的生日了。   丛崇阳领他回家的时候,跟他说只养他到十八岁。   到了十八岁,他就自由了。   半夜阮余是被冻醒的,房间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虽然他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但还是感觉很冷。   他在床上翻了几回身,觉得手脚都在变冰。   又不能把空调调高,丛向庭怕热。   最后他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小声叫丛向庭的名字:“丛向庭。”   丛向庭睡得很熟,没有任何反应。   阮余光脚走过去,从窗户漏进来的淡淡月光中能看到丛向庭闭眼沉睡的模样。   看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躺进丛向庭的怀里。   果然很暖和。   睡梦中的丛向庭没抗拒床上多了一个人,无意识地揽过阮余的腰,嘴里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就又恢复了安静。   阮余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一阵阵热度传来,在温暖中缓缓睡着了。 第5章   第二天阮余是被丛向庭叫醒的,让他快点起来,要出发了。   阮余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感觉浑身无力,努力了半天才微微睁开眼睛,小声说:“我能不去吗?”   “什么?”丛向庭没听清,弯下腰让阮余再说一遍。   阮余只露了半张脸出来:“我不想去。”   “为什么?”   “好累。”   丛向庭皱起眉:“你干什么就累了?”   阮余没音了,眼皮像是很重地重新合上,又睡着了。   丛向庭站在床边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转身摔门走了。   关门的声音没有吵醒阮余,一直到中午他才慢悠悠地醒来。   身上的疲惫感没有消失,反而还有点头晕,他伸出滚烫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用房间的电话给前台打电话要了退烧药,阮余一口气睡到天快黑才醒来。   感觉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完了,体内的药物终于发挥了作用,他头不晕了,体温也降了下来。   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可阮余不得不起床,因为肚子在咕咕叫。   他随便套了件衣服,准备去酒店的餐厅填饱一下肚子,等餐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阮余,是你吧?”   阮余抬起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陈奕西笑着:“昨天我就看到你了,但当时丛向庭也在旁边,我就没叫你。”   阮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陈奕西没有熟到可以聊天的程度,只是在学校见过几次,知道他是年纪第一。   “我可以坐在这里吧?”   阮余点点头。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发烧了,”阮余说,“现在已经好了。”   “怪不得白天在卿亭谷碰到丛向庭他们,没见到你。”   阮余很饿,注意力有点不集中,满脑子都在想自己点的餐什么时候能上来,根本没注意陈奕西在说什么。   幸好服务生听到了他的心声,很快把面条端上来。   “你就只吃这个吗?”陈奕西看着阮余夹起一筷子的牛肉面,“这家酒店的牛排很好吃,要不要帮你点一份?”   阮余已经把面条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摇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用。”   陈奕西似乎在笑:“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别噎到。”   吃下半碗面条的时候,阮余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你在哪里?”   是丛向庭。   “餐厅。”阮余老实说。   电话被挂断了,丛向庭很没有礼貌,连拜拜都不说。   但阮余不介意,他放下手机,继续专心吃面条,要不是陈奕西突然说话,甚至都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是丛向庭?”   “嗯。”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丛向庭是什么关系?”   陈奕西没有点任何餐食,似乎坐在这里只为了和阮余聊天。   早知道就不让他坐在对面了,总是干扰他吃面条,问的问题也很难回答。   见阮余半天没说话,陈奕西笑了下:“很难回答吗?”   “嗯。”   “那不说了。”陈奕西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阮余巴不得他快点走:“拜拜。”   丛向庭在餐厅找到阮余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奕西离开的背影。   他走过去,问阮余:“刚刚那人是谁?”   “谁?”阮余抬头看他。   “坐你对面的。”   “哦,”阮余说,“陈奕西。”   丛向庭蹙起眉:“陈奕西是谁?”   陈奕西就是陈奕西啊。阮余绞尽脑汁,想了另一个词:“同学。”   这个回答被丛向庭接受了,他坐下来,看阮余已经吃了大半碗的面条,说:“留点肚子,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带了糕点回来。”   听到这话,阮余立刻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丛向庭面前:“剩下的给你吃。”   丛向庭瞪他一眼,几口把面条吃完,擦了擦嘴起身说:“走吧。”   糕点是用当地产的茶做的,用漂亮的礼盒装着,阮余拿到就拆开咬了一口,很清新的味道,不太甜。   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玩手机的丛向庭:“你们白天去卿亭谷了?”   “嗯,”丛向庭没好气地说,“叫你去你不去,现在后悔了吧?”   “没后悔。”   丛向庭脸色变黑,阮余很快说:“后悔了。”   “过来。”丛向庭朝他招招手,阮余坐过去,看丛向庭手机里拍的照片。   “这个羊像不像你?”   照片上是当地牧民养的羊,丛向庭指的那头是唯一抬起脑袋看向镜头的。   “不像。”   “怎么不像?我觉得一模一样。”   阮余有点无语,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丛向庭继续往后翻,有一张不知道是谁给他拍的,后背靠在越野车的车门上,双手插兜,有种野性的帅气。   “丛向庭。”阮余突然叫了他一声。   丛向庭顿了下,想听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可惜说的是屁话:“你踩到羊屎了。”   阮余指了下照片,车轱辘旁边有几堆黑色的小圆球,有的已经被踩扁了:“这里是你踩的吧。”   丛向庭阴着脸扔开手机,把阮余拽到自己身上,伸手掐住这张说不出好听话的嘴。   “唔唔唔——”   阮余在强烈抗议,话说不出来,只能去拍丛向庭的胳膊,试图从他身上下去。   但很快他就不敢动了,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着大腿内侧,他有些苦恼地想丛向庭这几天为什么这么精神。   是因为换了个地方,所以变兴奋了吗?   丛向庭让阮余趴在自己腿间,舔了几下,阮余抬起头说:“嘴好酸。”   停了一下,又说:“身上也很酸。”   他没说谎,虽然烧已经退了,但力气并没有恢复,四肢就像被打碎又重新粘在一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丛向庭本来就很大,常常会让他觉得呼吸困难,现在身体不舒服,连含进去都觉得艰难。   丛向庭的脸色很难看,任谁在这种状态下被拒绝都会不爽,他推开阮余,说了句“扫兴”,起身去了卫生间。   很快里面传来洗澡的水声,阮余拿纸擦了擦嘴,也擦不出什么东西,纸还是干净的。   他躺在床上,掏出手机给龟龟喂食。   丛向庭洗完澡出来没跟阮余说话,很快就关灯睡觉了。阮余白天睡多了,现在不困,缩在被窝里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里面有很多废话,翻了几页他就不想看了,点进丛向庭的朋友圈。   丛向庭很少发朋友圈,今天发了一条,是给阮余看过的那头羊的照片。   放大照片看了半天,阮余还是看不出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也看不出好看,不知道丛向庭为什么会喜欢到为它单独发一条朋友圈。   底下有几条评论,房司瑶的在最上面。   -哇,好可爱。   还有李钦的评论。   -这是不是顶我的那头羊?   但丛向庭很高冷,一条都没有回复。   退出来,阮余又点进其他人的朋友圈,看完感觉跟自己也去了一样,反正风景全都看到了。   要是他们不发那么多自拍就好了,这样能更节省点时间。丛向庭就从来不发自拍,阮余恰恰觉得他应该发踩羊屎的那张,而不是发羊。   那张比较帅。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们就开车返程了,阮余后半夜才睡着,现在又变得昏昏欲睡,上车就睡着了。   到了服务区,其他人都下车了,只有他和房司瑶待在车里。   阮余看了眼导航,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安静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阮余。”房司瑶叫他。   阮余回头看她。   房司瑶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往常总是笑着的模样不太一样,抬手指了下他的脖子:“你都不遮一下吗?”   阮余还以为她说的是蚊子咬的包,可摸上去才意识到肿包早就消掉了,留下的是丛向庭咬出的牙印。   这两天他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的,都没注意到。   这么说来,昨天陈奕西是不是也看到了?   见他不说话,房司瑶又说:“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隔着车窗,能听到不远处李钦哈哈大笑的声音,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   “是你勾引他的吧,靠着这种方式赖在丛家不走,你就没有羞耻心吗?”   房司瑶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大起来。   阮余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是丛向庭咬了他,又不是他咬了丛向庭。   而且这件事的主导权难道在他吗。   “你说话!”   房司瑶生气的时候嗓音会变尖,让阮余觉得有些刺耳。   他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说:“我不觉得恶心。”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房司瑶瞪着他,“你以为丛向庭是喜欢你吗?他只不过把你当玩具,免费的随便玩一玩,又不用负责任,难不成你以为他会和你谈恋爱?”   阮余变得沉默。   房司瑶觉得自己说中了他的痛点,冷笑一声:“如果丛叔叔知道你做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花钱养大的孩子爬了自己儿子的床,我要是丛叔叔,就算不告你猥亵罪,也会后悔把你这个白眼狼领回家!”   丛向庭打开车门的时候只听到房司瑶的尾音,奇怪地在他们两个之间看了看:“你们在说什么呢?”   “随便聊聊,”房司瑶的表情很镇定,甚至还问阮余,“是吧,小余?”   阮余点点头。   “你们有什么好聊的。”丛向庭启动了车,重新驶上高速路。   回去的路上阮余没了睡意,侧头看向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是一些未完工的建筑,就是荒芜的草地,上面立着几排柳树。   但这样他也很喜欢。   他喜欢一切自由的东西,就算只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并不好看的野草,小时候也会蹲在路边看半天,直到被丛向庭催了,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家。   丛向庭总嘟囔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家里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还有成群结队的蚂蚁,为什么不看那个。   阮余拽着他的书包带子往回走,说可是院子里的草都被拔掉了。   那就看花啊。   阮余小声反驳,说草比花好看。   也比他好,至少比他自由。 第6章   阮余生日的前一天,录取通知书到了。   他拿去给丛向庭,被不耐烦地推开了,说通知书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这么说,回了房间,阮余还是把自己的通知书拆开,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弹出条好友申请。   阮余本来想拒绝,可备注信息写着[我是陈奕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   -[嗨]   陈奕西发来一个兔子的表情包。   阮余还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又发来一条信息。   -听说你也报了B大,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阮余在屏幕上打字。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密探。   阮余觉得陈奕西说话奇奇怪怪。   -谁是密探?   -都说是密探了,怎么能告诉你?你应该收到通知书了吧,希望这次咱们能分到一个班。   -我们不一定是同个系。   -你怎么知道不是?   阮余不擅长和人聊天,更不擅长聊微信。他不想回复了,把手机放到一旁,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提前查好了公交路线,下车阮余看到蛋糕店门口已经开始排队了。   明明离开售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走过去,排在队尾,很快后面就又多了几个人。   这家蛋糕店人气很火爆,因为限量发售,只能到现场买。   阮余喜欢吃甜的,并厌恶一切酸涩苦的食物,能吃生日蛋糕是他期待生日的理由之一。   买完回到家,丛向庭不在房间里,阮余问准备下班的厨娘他人呢。   “少爷开车出去了,应该是和同学去玩了吧。”   阮余点点头,跟她说了拜拜,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一直到晚上,丛向庭都没有回来。过了十二点,阮余跟自己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纠结是自己先吃蛋糕,还是等丛向庭回来。   他看到他们发的朋友圈了,今天是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他们在酒吧蹦迪,宣称不喝趴下不散局。   还是等等吧。   十八岁生日对阮余来说意义重大,他希望丛向庭能在场。   不知不觉阮余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刘远博打电话吵醒的。   电话那头很吵,震耳的音乐声传过来,在安静的房间听得很清晰。   “阮余,向庭喝多了,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他们,你过来帮个忙吧。”   阮余声音中还残留着睡意:“.....你们在哪?”   “我发地址给你。”   刘远博发了一个位置过来,阮余点开导航,距离十公里左右。   出门前他本来想叫司机,但这样会被丛崇阳知道,虽然不一定会生气,但保险起见最后他还是打了辆出租车。   目的地一条街都是酒吧,虽然已经凌晨两点多,但依旧人潮汹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轻人。   阮余费力地找到地方,被门口穿着黑西服的保安拦住了,问他:“你成年了吗?”   周围有人群的嘈杂声,也有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导致阮余没有听清他说什么,皱眉反问:“你说什么?”   保安不耐烦地喊:“身份证!”   这回听清了,阮余从身上找出身份证递给他。   保安确认上面的出生年月日,一脸诧异地说“哈,今天刚成年?”   他把身份证还回去,摆了个进去的手势,在阮余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句:“生日快乐啊!”   阮余第一次来这种酒吧,刚踏进去就感觉耳膜被击穿了,音乐声像是敲打在心脏上,随着节奏咚咚咚地响,人都快被震碎了。   按照手机上发来的指示,他穿过人群找到卡座里喝得烂醉的几人,只有刘远博还保持着清醒。   看到阮余,他招了招手,说了句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清。   阮余用手机给他发微信。   -他们几个怎么办?   刘远博看到他的动作,也去看手机。   -司机马上到了,你在这里看一下,我先把李钦送上车。   阮余坐下来,看着刘远博扶李钦出去。王卉和房司瑶都醉趴在桌上,只有丛向庭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也不知道醒着还是睡了。   刘远博一趟趟把人送上车,等只剩丛向庭的时候,走过来拍了拍阮余的肩膀,凑近他耳朵说:“我们走吧。”   高考前体检的时候,阮余记得丛向庭的身高是一米八七。阮余不算矮,但站在他身前还是矮了将近半个头。   刘远博一个人搬运不动醉倒的丛向庭,只能和阮余一人扛着一条胳膊,即便这样走出酒吧的这段路程也相当艰难。   坐上出租车后,阮余先揉了揉肩膀,又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耳膜受损严重。   “我跟你一起把向庭送回去吧,你一个人弄不动他。”刘远博坐在前面说。   阮余“嗯”了一声。   司机把车停在别墅门前,刘远博付了钱,和阮余一起把丛向庭送到二楼房间里。   等丛向庭在床上翻了个身陷入沉睡后,刘远博才喘着粗气说:“累死我了。”   他走出房间,阮余虽然没有身份,但觉得出于礼貌,还是应该送他到门口,于是跟着走出去。   下楼梯的时候,刘远博突然顿住脚步,对身后慢几个台阶的阮余说:“说真的,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女孩子?”   刘远博长相不错,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但他总是说自己单身,可能在他眼里那些女生都算不上正式的女朋友。   他不是第一次对阮余说这种话,每次阮余都不接话,他也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但今天可能喝了酒,再加上丛向庭睡得很死,不会突然冒出来,所以他做了个平常绝不会出现的举动。   他迈了两个台阶,凑过去,在阮余脖颈上闻了闻。   “女孩子都没你香。”   阮余往后退了一步。   他承认自己不如丛向庭长得那么高大,身材也不如他强壮,但绝对称不上像女孩子,上了初中以后就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了。   就连小学一直把他当成女生的李钦,在他开始变声和发育后,都嫌弃地远离他,让他不要打自己对初恋的美好幻想。   所以刘远博可能视力不太好,或者认知有问题。   “你该回去了。”阮余说。   刘远博笑了下:“我开玩笑的。”   阮余看着他没说话,乌黑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很平静。   刘远博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转身下楼梯离开了。   阮余在原地站了会儿,想起来应该给丛向庭倒杯水,去厨房接了水回到房间。   丛向庭还在睡觉,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床边。   丛向庭的脸长得很好看,从小到大因为这张脸想接近他的人很多,但真正敢靠近的没几个,因为丛向庭是个没有礼貌且脾气极其恶劣的人。   不过睡着的时候不一样,他不会发脾气,也不会瞪人,看起来像个帅气的好人。   “今天是我的生日,”阮余小声说,“丛向庭,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沉睡中的人是给不出任何回应的。   阮余蹲了会儿,起身回了房间。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可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残留了一部分在身体里,没多久阮余就醒了过来。   他瞪眼看着天花板,动作迟缓地摸出手机。   [05:15]   才睡了一个小时。   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转账信息,点开,是丛崇阳转过来的十万块。   -小余,生日快乐。   丛崇阳那边正处傍晚,身后的太阳即将落下,阮余这边的太阳却即将升起。   阮余点了接收,规规矩矩回复。   -谢谢丛叔叔。   这下更没睡意了,阮余本来想喂一会儿龟龟,但它还在睡觉。   在他点开微博,准备发一条祝自己生日快乐的动态时,隔壁突然传来杯子打碎到地上的声音。   阮余下了床,推门进去看到丛向庭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可能想喝水,但失误碰掉了水杯。   “你别动。”   阮余说完后,重新接了杯水,从床的另一边递过去。   丛向庭喝了水,没递过来杯子,而是攥住阮余的手腕,把他拽得贴近自己,用沾了水的嘴唇亲他。   阮余单膝跪在床边,惊慌之下被撬开了嘴,带有浓浓酒精味道的舌头侵占了他的口腔。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伸手去推丛向庭,可丛向庭的身体如磐石般坚硬,根本推不开,只能改用拳头砸过去。   砸了几下,丛向庭才松开他,眼珠蒙了一层雾,用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让亲?”   阮余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说:“不喜欢酒味。”   丛向庭沉默了会儿,忽然起身,阮余拽他:“你干什么?”   “刷牙。”   “....不用了吧。”   丛向庭回头看他,阮余垂下眼,过了一会儿不太自然地说:“就这么亲吧。”   他们又亲到一起,这次丛向庭的动作很轻柔,手掌摩挲着阮余的后脑勺。   阮余第一次被这么摸,头皮随着他指尖的动作轻微发麻,酒精好像可以通过口腔传染,让他也变醉了。   不知道是谁碰倒了旁边的杯子,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阮余闭上眼,有些出神地想这下好了,两边都有玻璃渣子,没办法下床了。 第7章 (一)   阮余不知道丛向庭是醉得厉害,还是已经清醒了。   很快这个吻就变了味道,丛向庭的手从他的衣摆摸进去,抚上纤细嫩滑的腰身,用力揉捏摩挲。   丛向庭的气息也从一开始的平稳变得急促,眼里被浓重的情欲占据,动作中的意味愈来愈明显。   阮余有点慌乱,想推开他,但丛向庭力气大得吓人,把他压在床上,从唇角向下吻,亲在他的脖子上。   “丛向庭。”   阮余小声叫他。   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丛向庭在他锁骨上的轻轻啃咬。   阮余身体抖了一下,房间里开着灯,能看到从华丽的水晶灯里折射出来的暖黄色光线,照进他的眼珠里。   丛向庭的体温很高,不论四季,所以每到夏天他都很怕热,房间冷气24小时开着。   和他相反的是,阮余很怕冷,冬天是他觉得最难熬的季节,他总喜欢和丛向庭贴在一起,因为丛向庭身上很温暖。   今天房间的冷气依旧很足,让阮余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能求助于周围唯一的热源。   他抱住丛向庭,阻止他试图脱掉自己上衣的动作,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现在的丛向庭看起来什么都听不进去。   丛向庭抬起被酒精迷醉的脸看向阮余,头发凌乱搭在额前,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尤其因为睫毛长的缘故,总像是化了内眼线,认真看什么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好在他并不经常认真,脸上一直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又对什么都有点不耐烦,所以很少能骗到人。   可现在他的眼神又变得专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漆黑的眼珠看上去很亮,像蛊惑人心的妖物。   “你酒醒了吗?”阮余问。   他上身的睡衣被推到腰上,露出的一截皮肤变得冰凉,但很快就被丛向庭滚烫的手掌揉热。   “嗯。”   丛向庭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喝了一杯水而恢复正常,听起来有些嘶哑,比平常低沉几分。   “你还醉着吗?”阮余又问。   “嗯。”   两个回答都是嗯,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   “你起开好不好,”阮余小声跟他商量,“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丛向庭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他几眼,忽然抬手脱掉自己的上衣,抓起阮余的胳膊放在头顶的位置按住。   这个姿势让阮余变得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像条案板上待宰的鱼,任人宰割。   他动了动身体,叫丛向庭的名字:“丛向庭,你放开我。”   丛向庭的眼神看起来平静又疯狂,分辨不出是醉着还是清醒,他没有松开阮余,单手控制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抚摸着。   到这里阮余都以为他只是喝多了,可紧接着,丛向庭强硬地分开他的双腿,有什么坚硬滚烫的东西顶在大腿内侧。   阮余知道那是什么,也明白今天的丛向庭有点不对劲,他挣扎起来,声音变得害怕:“丛向庭!”   可他的双手被控制着动不了,腿被分开,丛向庭很轻易就扯下他的睡裤,手指伸向隐秘的位置,在周围揉捏。   恐惧爬上阮余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是怕疼。   他真的很讨厌疼。   “我给你...出来好吗?”阮余说。   “不好。”   随着话音落下,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阮余的身体瞬间绷紧,不算太疼,却足够使他惊慌。   “我,我不想....”话还没说完,丛向庭就忽然俯下身,在阮余耳边亲了下。   “小余,”丛向庭低声叫他,滚烫的气息喷在耳廓,“给我好不好?” 第8章 (二)   房间忽然变得安静,阮余在灯光中能看清丛向庭的五官,看清他深不见底的眼珠,看清他上身的每一处肌肉,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阮余也变得安静,任由丛向庭脱掉他的衣服。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真正到了那一刻,阮余还是被骤然来袭的撕裂感痛到脸色煞白,额上瞬间滴下来冷汗。   他死死咬着嘴唇,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变成青白色,几乎要把指甲扭断。   丛向庭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停了一会儿,想等阮余放松,却看见阮余脸上全是泪水。   他哭得没有声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流了泪水,只觉得疼,哪里都很疼。   丛向庭退了出来,伸手抹去阮余脸上的泪,低声说:“别哭了,小余。”   阮余确实没哭,只是流了眼泪,他问丛向庭:“是不是流血了?”   丛向庭伸手摸了下,说:“没有流血。”   “那为什么这么疼?”阮余觉得丛向庭在骗他,有点委屈,但没哭。   丛向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他其实也有点疼,愣了一会儿,忽然迈腿下了床。   阮余没反应过来,直到丛向庭骂了句脏话,才想起来提醒他床边有玻璃渣。   丛向庭暴躁地把扎入脚底的玻璃片拔出来,去浴室不知道拿了瓶什么回来,挤了一大推抹在阮余身下。   冰凉的触感让阮余不自觉收紧双腿,丛向庭让他跪着,可他有点害怕。   “还会很疼吗?”他小声问丛向庭。   “不知道。”丛向庭给自己也抹了很多,半瓶都快倒没了。   他把被子扯过来,让阮余咬在嘴里。   这次依旧不那么顺利,阮余跪着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撑在床上的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丝亮光,太阳在天边露出一角,在黑暗即将被驱赶走的时候,丛向庭破开了他的身体。   一阵恍惚中,阮余抬头看到日光照在大地上,闭上了眼睛,感受丛向庭给予给他的全部痛苦。 第9章 (三)   对丛向庭来说,这种快感和以往都不同,是整个大脑皮层都在发麻、浑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管和每一个细胞都舒坦无比的快感。   更是精神上的快感。   阮余一开始还喊疼,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嗓子都哭哑了,甚至伸手去抓丛向庭,扇他的耳光,可丛向庭却像变成了没有人智的野兽,凶狠得似乎要将他拆骨吃掉,完全不顾他的求救。   到后来阮余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脸色煞白地瘫在床上,像人型挂件一样,任由他人摆布。   到后来,他的已经近乎麻痹,大脑混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感觉自己似乎被泡在水里,一会儿烫一会儿冷,折磨得他没了神志。只有丛向庭身上是热的,所以即便疼得动不了,他也颤颤巍巍地伸胳膊去抱丛向庭。   丛向庭将他搂在怀里,滚烫的吻一下下落在冰凉的肌肤上,像在安抚他,也像在疼惜他。   床单上多处都被染上了鲜红的印迹,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案发现场,但不是来自于阮余,而是丛向庭脚底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一次次因剧烈动作而破开时流出的血。   在即将晕过去的时候,阮余瞪大眼睛看脸上挂着汗珠的丛向庭,迷糊中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他刚被领回丛家,面对陌生的环境很懵懂,丛崇阳让他坐下,他就坐在沙发上,带他去房间,他就安静在房间里待着。   晚上丛向庭进了他的房间,没有敲门,大喇喇站在他面前,戳了下他的脸,说:“怎么带回来个哑巴?”   阮余抬头看着他,那时丛向庭虽然也是小孩,但已经比同龄人要高了,身上穿着学校统一的制服,很像书里说的小王子。   “我不是哑巴。”阮余小声说。   他不敢大声说话,怕吵到别人,也怕丛家的人觉得他没礼貌。   丛向庭看着他,皱了下眉,不干了,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是说是男孩吗!怎么是个女孩!”   保姆笑呵呵从外面走进来,对他说:“小余是男孩子啊。”   “那他的声音怎么跟女孩一样!”丛向庭根本不信。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等变声了就好了。”保姆帮他脱下校服外套,“少爷你的声音也是一样的。”   少爷。   阮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有些稀奇地看向丛向庭,只见他又在发脾气,嚷嚷着要把阮余送走,不喜欢他。   保姆没办法,只能说他是丛先生带回来的,要送走得丛先生同意才行。   丛向庭一跺脚,转身去书房找丛崇阳去了。   书房里发生了什么阮余不知道,只不过他没有被送走,晚上还坐在了一起吃饭。   吃完饭,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丛向庭又去了阮余的房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阮余学着保姆和厨娘,叫他“少爷”,哪想把丛向庭惹毛了,站起来瞪他一眼,很凶地说:“不许叫我少爷,再叫一次小心我揍你!”   阮余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叫可以,他叫就要挨揍。但他一贯很听话,不让叫就不叫了,从那以后便一次都没再叫过。 第10章   阮余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又变黑了,床边立着点滴架,吊瓶里的药物正排队往他的血管里输送。   应该是医生来过了。   他朝另一边看去,见到脸色很难看的丛向庭坐在床边,不知道盯他多久了,也不说话。   “....有点冷。”   阮余的声音很难听,像公鸭嗓,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抿了下嘴。   丛向庭起身关了空调,又把床头的杯子凑到阮余嘴边,让他喝水。   其实阮余不想喝,虽然嗓子和含了刀片一样疼,但身上其他地方更疼,像是被打碎了又重新组装了起来,光是抬起脖子喝水这件事都很困难。   所以他没动。   丛向庭也没说什么,把杯子又放了回去。他只穿了个短裤,上身光着,胳膊和后背有很多道红色的印记,有些只破了皮,有些已经结了浅浅一层痂。   阮余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他弄出来的。   “还难受吗?”丛向庭问。   阮余点了点头。   “哪里不舒服?”   阮余不想再用难听的声音说话,就没出声。   今天丛向庭的脾气好得出奇,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而是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低声说:“已经退烧了。”   他摸了下阮余输液的手背,很凉,皱了下眉,把手虚拢在上面,试图传递温度。   这样确实舒服很多,破开皮肤闯进体内里的液体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没多久,医生进来拔针。   他没问阮余难回答的问题,只叮嘱了要按时吃药和抹药,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医生走后,丛向庭坐在床边,低头看他:“饿不饿?”   阮余摇头。   丛向庭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却开不了口,憋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我喝多了。”   算是很糟糕的解释。   可阮余理解地点了头。   丛向庭松了口气,拿起阮余贴了胶布的手看了看,放在掌心里焐热。   阮余总是这样,脾气很好,怎么都不会生气。丛向庭喜欢这点,会让他感到安心。   他俯下身,贴了贴阮余的脸,又说了几句“你没生气就好”“以后不会了”之类在阮余听来很奇怪的话。   但碍于嗓子,阮余什么都没说。   床边的玻璃渣子被打扫干净,身下的床单也换了新的,在阮余醒来后没多久,厨娘就送进来一碗清淡的白粥,解释说医生吩咐这几天尽量吃流食。   阮余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马戏团的猴子,被所有人都看了个遍。   可丛向庭似乎没这种感觉,要不是阮余指了指,他甚至连上衣都不愿意穿上。   晚上阮余在丛向庭房间睡的,这很稀奇,因为丛向庭并不是擅长和他人分享房间的人。   但关灯后,他抱着阮余睡着的时候,又看不出一丁点不适的模样。   躺了很久,阮余也渐渐生出些困意,在迷糊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即将睡着的那刻,脑中的某根弦动了动,使他瞬间睡意全无。   啊,生日。   今天是他生日来着。   阮余再次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扭头看向身旁沉睡的丛向庭。   发现阮余晕过去后,丛向庭立刻就醒了酒,惊慌失措了几秒,马上下床找手机联系医生,根本顾不得地上的玻璃渣。   等医生到了,没看到阮余,倒是先被他血肉模糊的双脚吓得够呛。   几乎两天一夜,丛向庭除了喝醉后睡了一两个小时以外,眼睛都没怎么合过,所以此刻头刚沾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算了。   阮余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大抵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反正都过去了。   第二天阮余可以下床了,虽然腰疼背疼腿疼屁股疼,但好歹不用躺在床上了。   他不喜欢药的苦味,就骗丛向庭已经吃过了。丛向庭问他药抹了吗,他也说上厕所的时候涂过了。   丛向庭不疑有他,点点头就过去了。   白天他依旧吃流食,丛向庭的餐食不变,看得他直流口水。   阮余从前并不知道男人可以这样做爱,现在做过了,心里有些疑惑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吗。   做的时候很疼,做完也很难受,连上厕所都不方便,到底为什么要做?   但看丛向庭还挺舒服的,可能这就是原因吧。   晚上他睡回了自己的房间,先喂了龟龟,然后点开聊天群。   刘远博和李钦已经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房司瑶和王卉的航班晚一天。   由于候机太无聊,李钦一直在群里艾特丛向庭,问他为什么不出国,不然现在他们三个就能凑一起打斗地主了。   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的,丛向庭高冷地没有回复,连面都没露一下。   阮余怀疑他也把群设置成免打扰了,但没证据。   看完没有意义的刷屏,阮余把手机放到一旁,忽然开始回想小时候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因为来丛家时的年龄很小,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导致他对更小以前的事记得并不清楚,只有一些记忆碎片还存留在脑海中。   生日就属于其中一个碎片。   从记事以来阮余就喜欢吃一切甜的东西,但出于对会出现蛀牙的担忧,爸妈一直控制着他的摄入量,会把家中的糖果藏起来。   唯独生日,是他可以吃很多很多甜蛋糕而不被说的日子。   所以阮余很期待生日的到来,那天会有好吃的蛋糕,会有礼物,也会有来自爸妈的祝福。   虽然他还小,听不懂什么是祝福,但感知爱意是不需要年龄的,他喜欢被爱包围着的感觉。   来到丛家就变得不太一样了,这里过生日要更隆重一些,会去很高级的地方,有很多人,也有很多礼物,还有很多好吃的以及很漂亮的蛋糕。   但那个蛋糕似乎只是个摆设,象征性地用刀切一下后就被冷落了,没有人会去吃它。   第一年阮余不懂,在丛向庭生日的时候,偷偷问他大家为什么不吃蛋糕。   丛向庭穿着很好看的衣服,但他自己却不喜欢,一直在生闷气,听到阮余的话,问他:“你想吃?”   阮余诚实地点头。   “那就吃啊。”   丛向庭叫住了旁边的服务生,虽然身高只到对方大腿,但说话的气势已经高人一等。   他让服务生拿了块蛋糕过来,递给阮余吃。全场只有阮余手中端着一块蛋糕,他吃了,很甜很好吃。   第二年丛向庭再过生日的时候,阮余已经不会再傻乎乎地问为什么没人吃蛋糕了,也懂得乖乖坐在角落,尽量不说话也不出现。   丛向庭依旧因为穿着不喜欢的衣服而生气,餐厅中心的蛋糕比去年的要更大更漂亮,孤零零呆在那里,被寿星随手切了一下后就再也无人无津。   想到这里,阮余有些躺不住了。   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去了楼下,打开冰箱,把前天买来的蛋糕拿出来。   幸好没被扔掉。   拆开包装,精致小巧的蛋糕看起来十分诱人,阮余吃了一口,却发现是酸的。   蛋糕是有时效的,过了生日,它也就过期了。   阮余有些失落。   可他还是站在冰箱前,没有开灯,借着冰箱里的灯光一口口将它吃掉。   半夜阮余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先是被腹部尖锐的痛感疼醒,没等缓过来,胃里又反上一股恶心。   他跌跌撞撞奔向厕所,刚趴在马桶上,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白天喝的粥和酸掉的蛋糕混成一团污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被冲入了下水道。   吐了几次,直到胃里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只剩下酸水,阮余才撑着冰凉的瓷砖慢慢坐在了地上。   肚子还是疼,身上也疼,就连坐在地上的屁股都传来钝痛感。   他抹了把脸,呕吐时有眼泪流出来,现在的模样应该看起来很狼狈。   坐了一会儿,觉得缓过来一点,他扶着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脸漱口。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没觉得好受一点,反而又有点想吐。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换到马桶上,只能对着洗手池干呕,呕半天只出来一点看不出颜色的酸水,却刺激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听着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不像人类更像野兽发出的难听声音,阮余认为这是他过的最糟糕的一次生日。   虽然不想说,但他好想念爸爸妈妈,想念他们一起给他过生日,就像想念甜甜的蛋糕一样。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阮余是被丛向庭喊醒的,丛向庭站在床边,弯下腰摸他的额头。   确认没发烧后,丛向庭才问:“怎么还不起来?”   厨娘都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阮余感觉昏昏沉沉的,看丛向庭都有点模糊,闭眼再睁开才好了点。   “哪里不舒服吗?”丛向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阮余昨天半夜在卫生间把睡衣弄湿了,所以现在身上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   丛向庭顿了下,忽略掉白晃晃的身体和上面未消的暧昧痕迹,伸手去看他的屁股是不是还没消肿。   阮余没力气,弱弱说了声:“没有。”   但丛向庭没听进去,硬是确认真的没肿才帮他盖好被子,又神经质地去摸他的额头,即便刚刚已经摸了好几次了。   “有点累。”阮余说。   “为什么累?”   “昨天没睡好。”   丛向庭坐在床边,看着他:“你要是不想起来,我让人把午饭送到房间。”   反正也是粥,阮余一点胃口都没有,摇摇头:“不想吃。”   丛向庭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说:“医生说要吃三天流食,你忍一忍,明天我去给你买蛋糕。”   听到蛋糕,阮余本来就不舒服的胃突然疼了起来,一阵阵往上泛酸水,脸色也倏地变白。   丛向庭立刻皱起眉:“你哪里疼?”   “....胃。”阮余说完就脸色苍白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好似这样疼痛就会消失。   丛向庭没有说话,走出了房间,因为阮余听到了开门声。但没多久,他又走了回来。   身下的床垫凹陷了下,紧接着被子被掀开,阮余感觉自己被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是丛向庭在抱他。   他出去给医生打了电话,回来抱住了独自抵抗疼痛的阮余。   像哄小孩一样,丛向庭顺着阮余的脊骨来回轻抚,但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他。   疼痛好像真的在消失,是因为丛向庭身上太暖和了吧,所以阮余也渐渐放松下来,松开抱着自己的手。   医生在半个小时后赶到,只问了几句就确诊阮余是肠胃炎。   不过因为没发烧,所以不用输点滴,只开了药。   下午阮余就恢复了精神,喝了厨娘特意给他送上来的粥,靠在丛向庭身上看他打游戏。   等待复活的时候,丛向庭伸进阮余的衣服摸他的肚子,奇怪道:“怎么会突然肠胃炎,这两天不是只只喝了粥吗?”   “可能是想吃肉了。”阮余说。   “等等再吃吧,你现在还没好。”丛向庭收回手,视线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   又过了两天,阮余终于被准许吃正常人吃的食物,而不是每天喝寡淡无味的粥。   厨娘给他做了爱吃的菜,还切了漂亮的果盘当饭后甜点。   可吃到一半,天降噩耗,丛向庭接了通电话,挂断后说丛崇阳晚上回来。   阮余放下吃了一半的水果,呆呆地想是因为他回来的吗?   医生来了两次,保姆和厨娘也都知道,所以丛崇阳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他会很生气吗?   “怎么了?”丛向庭侧头看他。   阮余没说话。   “不用担心,”丛向庭用叉子扎了块菠萝递到他嘴边,“没事的。”   阮余吃掉菠萝,很甜,但抵不住心中的忐忑。   晚上丛崇阳下了飞机,先去参加了一个酒局才回家,到了已经是深夜。   他没对丛向庭和阮余说什么,只温和地叫他们早点休息。   阮余没怎么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下楼吃早饭。   饭桌上很安静,直到丛崇阳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下嘴,对阮余说:“小余,来趟书房吧。”   阮余站起身,没想到被丛向庭拽住手腕,听到他说:“爸,有什么直接跟我聊。”   丛崇阳本来已经走到楼梯口,听到这话转过身,视线平和地看向丛向庭。   “我跟小余有话说,为什么要跟你聊呢?”丛崇阳说。   “那一起去书房吧。”丛向庭站起身,抓着阮余的手没松开。   丛崇阳笑了下,却给人很大的压力:“不用了,小余来就可以。”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丛崇阳脸上的笑意变淡:“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这么不礼貌。”   “你有教过我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阮余扯了下丛向庭,等他看过来时才小声说:“你别说了。”   丛向庭皱着眉,似乎很不理解,但这时丛崇阳已经转身走上楼梯,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被丛向庭的态度惹怒,只淡淡丢下一句:“小余等下记得过来。”   “你不用去。”丛向庭对阮余说。   阮余觉得他很奇怪,行为奇怪,说的话也奇怪:“为什么?”   丛向庭皱着眉,满脸不耐烦:“什么为什么,不用就是不用。”   但阮余却摇摇头:“我要去的。”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阮余看着丛向庭的脸,认为他和丛崇阳长得非常相像,不论五官还是眼神,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没见过丛向庭的妈妈,但应该也是个大美人,所以才会生出这样一张任何缺点都挑不出的脸。   只是等再过三十年,丛向庭也会变得和丛崇阳一样吗。   丛向庭瞪着眼睛,如果是往常,现在会说很难听的话骂阮余。   但今天没有,他只甩开阮余的手腕,烦躁地说:“你现在收拾行李,我送你去酒店,等老头走了再回.....直接住到开学吧,到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租套房子。”   阮余没有反应。   丛向庭凶他:“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阮余慢吞吞转过身,迈腿走上楼梯。   经过房间的时候他没停步,而是径直走到书房门口,伸手敲了门,里面传来丛崇阳的声音。   “进来。”   听说这栋别墅的装修是丛向庭的妈妈设计的,从里到外,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她的心血和喜好。   只有书房不一样,这里和外面格格不入,里面的每一件饰品都是丛崇阳这十几年从国外带回来的,连地毯都重新换过。   每次回来,他待的最久的地方也是这里。   丛崇阳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见阮余进来,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过去。   “小余。”他的声音如往常般亲切。   “丛叔叔。”阮余也和以前一样,在丛崇阳面前总习惯低下头。   “叔叔工作忙,没有回来给你过生日,没有生气吧?”   “没有。”   丛崇阳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盒子:“这是叔叔给你挑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阮余往前走了几步,拿起盒子,拆开里面是块手表。   “喜欢吗?”   “喜欢,谢谢丛叔叔。”   丛崇阳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阮余退回原来的位置,丛崇阳忽然忙了起来,看向电脑,不知在处理什么工作。   过了很久,书房里都没发出声音,只有偶尔点鼠标和敲打键盘的声音。   阮余站得腿酸,但没吭声,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毯。   南洋风?又或许是中古风?   他是不懂的,偶尔听丛向庭说过几句。虽然丛向庭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妈妈,但似乎遗传了某方面的基因,对设计很感兴趣。   直到阮余都快把地毯上的图案倒背如流,丛崇阳才像记起他还在,抬起头说:“小余,都忘了问你了,高考成绩应该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听说你被B大录取了,”丛崇阳摘下眼镜,用手指按了按鼻梁,“确实是所不错的大学。”   阮余没有傻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丛崇阳知道任何事都不稀奇,如果稀奇,也只会是他不知道什么才奇怪。   “你一直都很优秀,从小就不让我担心,不像向庭,脾气大,随他妈妈了。”   丛崇阳顿了顿,说:“B省不比家里,你去那里人生地不熟,做什么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租好了房子,应该不会怪叔叔多事吧?到时候小张会跟你交接,学费也不用担心,小张会去一并缴清。”   可能是站太久了,不止腿酸腰酸,胸口的位置也变得又酸又胀。   “我有奖学金,学费就不用了。”阮余低声说,“房子也不用,我住宿舍就可以。”   “你从小一直没住过校,朋友也少,我担心你会不适应。”丛崇阳像关心晚辈的长辈,循循善诱,“房子你住不住都没关系,放在那里就当个保障。而且万一在大学期间谈个女朋友,有房子总归要方便一点。”   阮余抬起头看着他。   “没问题吧?”丛崇阳问。   能有什么问题呢,阮余摇摇头:“没问题。”   丛崇阳满意地笑了:“B市离得不远,以后想家了还是可以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欢迎你。” 第12章   阮余刚从书房出来就看到脸色阴沉的丛向庭,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见到阮余狠狠瞪了他一眼,粗暴将他拽回房间。   “丛.....”   “闭嘴!”   丛向庭把阮余上下看了遍,然后才语气很恶劣地说:“你现在都会骗我了是吧?”   “我没骗你。”阮余说。   “还顶嘴?”丛向庭掐他的脸,“竟然敢骗我回房间收拾行李!”   阮余伸手掰他的手指,等丛向庭松手,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不想丛向庭发脾气,于是解释说:“我是被抓过去的。”   没想到丛向庭都快被气笑了:“我爸是妖怪吗,还能把你抓走?”   没准是呢。   阮余不说话了。   丛向庭把他揪回来,用手指点脑门:“你能不能听话点?”   阮余的脑袋被点得一晃一晃的,有些晕地闭了下眼睛,说:“能。”   “你能个屁。”   “....那就不能。”   丛向庭的脸色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揍人了,阮余看着他,忽然变聪明了,凑上去亲他。   他搂住丛向庭的脖子,伸出舌头小心舔丛向庭的嘴唇,一下又一下的,像羽毛撩过似的。   丛向庭还在生气,愣了一下后,到底是没舍得推开阮余,恶狠狠在他舌头上咬了口,反客为主亲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阮余的吻技依旧没有进步,除了会舔几下以外,剩下会做的就是张开嘴。   好在丛向庭进步神速,没几下就把自己亲出反应了。   他强迫自己推开阮余,想把这股邪火忍回去,但要命的阮余不但不离远点,还用一双湿润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他,跟勾引人没什么区别。   “把眼睛闭上!”他受不住地说。   阮余不明所以,但听话地闭上眼睛,似乎丛向庭说什么都会不问理由就照做。   真要命。   丛向庭推开他,自己去了卫生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阮余睁开眼,等了一会儿没见丛向庭出来,下楼吃水果去了。   没多久丛向庭也下来了,脸色很臭地坐在旁边,让阮余给他扒柚子吃。   其实柚子都已经被厨娘剥好了,可阮余还是掰成小块递过去,吃了几口,丛向庭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但他不忘教训阮余:“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阴奉阳违,我肯定揍你。”   阮余点头:“好。”   虽然丛向庭总是一副很凶的模样,生气了就说要揍他,但其实从来都没对阮余动过手。   刚到丛家的时候,阮余倒是被其他同学欺负过,把他的书包扔进水池里,书上被彩笔画得乱七八糟。   他抱着湿漉漉的书包回家,蹲在院子里一边晒书一边哭,被丛向庭看到了。   他那天因为身体不舒服没去学校,推门走出来站在阮余面前,额头还贴着退烧贴,问阮余:“你为什么在哭?”   阮余正在伤心,没理他,看着地上恢复不成原样的书本,掉下来的眼泪一颗比一颗大。   丛向庭烦躁了,把地上的书包踹到一边,吼他:“你哑巴啊,说话!”   书包滚进花坛里,沾了一圈泥土,阮余更难过了,抬起头哭着说:“你,你欺负我干什么啊。”   丛向庭愣了,气也消了:“我哪里欺负你了?”   阮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抽抽的,脸都憋红了。   丛向庭看着他,生平第一次有点手足无措,把额头上的退烧贴扯了下来,贴在阮余脸上。   “你,你干,干什么?”阮余更崩溃了,抬手拿掉退烧贴,觉得丛向庭太坏了,比扔他书包的坏蛋还要坏。   丛向庭抢过他手中的退烧贴,“你贴上啊,这个是凉的。”   “不贴!”阮余扔在地上。   丛向庭生气了:“你脸这么红,肯定是发烧了,贴了就好了!”   阮余不想搭理他,觉得自己很可怜,在学校被欺负,回来也被欺负,是不是他爸妈欠了丛家很大一笔钱所以才把他卖过来的啊,就为了当丛向庭的出气筒,以后是不是还要挨他的打.....   丛向庭蹲下去捡退烧贴,终于看到阮余书本上被乱画的痕迹,立即问他:“这是谁弄的?”   阮余抬脸看他,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第二天丛向庭去学校就把欺负阮余的两个同学揍了,他本来力气就大,虽然对方比他体格大,但打架这事是讲究气势的,上来就一副要揍死人的狠劲,别说小孩了,大孩也害怕。   再加上老师拉偏架,不敢真的让丛家的小孩挨打,只能拼命拦着另外两个同学。   最后的结果就是丛向庭除了衣服乱了点,头发乱了点,拳头红了点以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对方趴在地上哭得像爹妈死了一样,嚷嚷着说要找人打死丛向庭。   “好啊,你找人来,来一个我揍一个!”   丛向庭小小年纪就已经很嚣张了,一身反骨,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李钦赶来得比较晚,战况已经结束,凑到阮余身旁问他发生了什么。   由于入学第一天就被李钦偷袭亲了脸,导致阮余很讨厌他,往旁边挪了挪,没理他。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丛向庭扭头才看到阮余这个哭包竟然又哭了,只是哭得很安静,脸上挂着两串泪珠。   他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整天哭哭哭个没完,烦死了。   “你又哭什么啊!”   阮余也说不清,就是有点害怕。   “别哭了,再哭我也揍你!”   阮余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真就不哭了,只有眼睛还红红的。   到家的时候丛崇阳也在,丛向庭顿了下,进门把书包扔到地上,径直走到墙角罚站去了。   阮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他旁边,小声问:“你干什么啊?”   丛向庭看了他一眼,偏过头,不耐烦地说:“不关你事。”   “小余,来吃饭了。”   丛崇阳在餐厅叫他,阮余一步三回头,坐在椅子上都还是放心不下丛向庭。   “来,尝尝这个。”   丛崇阳给他夹了块排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丛向庭怪异的举止视而不见。   阮余坐立不安,不敢不吃丛崇阳夹过来的食物,又全无胃口,只能硬吃。   这顿饭吃得很难受,很快丛崇阳吃完就去书房了,一直到天黑丛向庭才结束罚站,也不搭理阮余,迈着小短腿爬楼梯回房间了。   晚上阮余躺在床上,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是丛崇阳:“小余,我可以进来吗?”   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懵懵地说:“可以。”   门被推开,丛崇阳走进来,打开了房间的灯。   “睡这么早?”   他抬手让阮余不用下床,坐在了床边,侧头看着阮余。   丛崇阳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儒雅,和来领走阮余的那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向庭在学校打架了?”他问。   “嗯。”   “打了他们哪里?”   “脸。”用拳头砸了脸,   “还有肚子。”用脚踹了肚子。   丛崇阳笑了下,抬手摸了摸阮余的脸:“小余还小,叔叔不打你的脸。”   阮余茫然地睁着眼睛,似乎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伸出手。”   阮余抬起手,手心朝上。   “向庭是因为你才打架的,所以你也要受罚,明白吗?”丛崇阳说。   阮余点点头。   “乖。”丛崇阳又摸了他的脸。   第二天早上阮余的手就被丛向庭发现不对劲了,因为肿得厉害,他连勺子都拿不稳。   丛向庭看起来气急了,问他:“是不是丛崇阳打你了?”   没等阮余说话,他就把碗一摔,去追刚出门的丛崇阳。   他跑进院子,对正要上车的丛崇阳喊:“你凭什么打人!”   阮余跟在后面,无措地站着。   丛崇阳回过头,脸上没有表情,冷漠扫了一眼丛向庭。   “你不许走!”   丛向庭跑过去,却被院子里的石头绊倒,侧身摔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他还是小孩,整个身体掉进去,连呼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一瞬间连影都看不到了。   保姆被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捞人,就连司机都吓得脸色发白,朝前迈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过头等丛崇阳的指令。   从头到尾丛崇阳的脸色都没变,阮余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看向丛向庭的视线很冷,没有温度,也没有温情。   “走吧。”   他淡淡吩咐司机,转身上了车。   幸亏保姆眼疾手快,只几秒就把人从水池里捞出来,可即便如此丛向庭浑身上下也都湿透了。   不知是因为着凉还是惊到了,当天他又开始发起烧,这次来势汹汹,一直退不下去。   但丛崇阳一次都没回来过,阮余每天自己去学校,下午回来后先去丛向庭的房间。   都好几天了,丛向庭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白天能稍微好点,一到深夜就又烧起来。   “你好点了吗?”阮余蹲在床边。   丛向庭不想理他,闭着眼没说话。   阮余索性坐在地上,就这么干看着丛向庭,也不觉得无聊。   过了一会儿,丛向庭先忍不住,睁开眼瞪他:“你干什么?”   阮余没回答,而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有点温了,说:“我帮你换毛巾吧。”   “不用!”丛向庭把毛巾夺回来,不知道谁又惹他了,气鼓鼓地闭上眼。   阮余趴在床边,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门,小声说:“你是不是也害怕丛叔叔呀?”   丛向庭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抿着嘴没理他。   “其实我也害怕他,”阮余像跟人说自己的小秘密,声音又细又软,“我觉得他很凶。”   丛向庭睁开眼,看他:“因为他打你了?”   阮余摇摇头。   从第一次见丛崇阳,阮余就有点害怕他。   说不上为什么。   “我才不怕他。”丛向庭说。   “哦。”   “也就你这种哭哭啼啼的烦人精才会害怕他。”   “哦。”   “长得像女孩,说话声音也像女孩,看着就烦。”   阮余这回连哦都不说了。   丛向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离我远点,别来烦我,不想看见你!”   阮余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虽然丛向庭讨厌他,但他并不讨厌丛向庭。   他认为他们同病相怜。 第13章   丛向庭这几天一直没出门,白天拉着阮余在房间里打游戏,一打一整天,只有吃饭才会下楼。   阮余比较擅长学习和考试,对游戏较为手生,总被丛向庭嫌弃,经常玩着玩着就被夺过游戏柄,骂他是白痴吗。   挨骂了后,阮余说自己不玩了,丛向庭也不满意,把游戏柄扔回去,恶狠狠地说这次你再敢拖后腿试试。   结果还是拖了,但也没怎么样,丛向庭没有揍他。   丛崇阳难得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并在某天说可以待到9月份,正好顺道送阮余去学校。   丛向庭没什么表情,阮余低声说了谢谢丛叔叔。   临出发前,丛崇阳要去外地办点事。   他走的那天,一局游戏又因阮余的臭手而以失败告终,丛向庭臭着脸关了游戏,把阮余压在沙发上亲。   阮余手中的游戏柄脱落在地上,衣服也被推上去,双手环着丛向庭的脖子。   丛向庭接吻的时候要比打游戏有耐心多了,他摸摸阮余的脸,低声说:“做吧。”   阮余有些担心:“会很疼吗?”   上次就很疼。   “这次我轻点,”丛向庭说,“疼你就打我。”   他从床头拿出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东西,拆开包装让阮余帮他戴上,又抹了很多在手指上,涂到阮余后面。   还是很疼,但阮余没打丛向庭,上次打巴掌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不会了。   而且这次跟上次不太一样,疼完之后有点怪怪的感觉,肚子那里酥酥麻麻的。   丛向庭一开始让阮余跪着,后来又让他翻过来。   做完一次,抱着他去浴缸里的时候,丛向庭没忍住又进去了。   这次他正面抱着阮余,让他自己动,阮余动了,然后就掉出来了,气得丛向庭打了他屁股一下,让他转过去趴着。   阮余紧紧抓着浴缸边沿,想丛向庭的脾气真的很坏,而且好像很饿,一直在啃咬他,连那里也咬了,他也没有奶水啊。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丛向庭抓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上,问他能摸到吗。   阮余不说话,丛向庭就坏心眼地用力往下按,惊得阮余叫出了声音。   “小余,你太瘦了,”丛向庭在他耳边低声说,“形状都能摸出来。”   骗人。   根本摸不出来。   但阮余善良地没有拆穿丛向庭的谎言,因为他看上去挺高兴的。   而且阮余此刻很舒服,也顾不上说话。   做完后虽然还是白天,但他们躺在床上,穿着睡衣盖了被子。   丛向庭用手指玩着阮余的头发,说:“去学校乖一点,别惹事。”   阮余不知道自己能惹什么事,明明每次惹事的人都是丛向庭。   “房子我让中介租好了,过两天把密码发给你,直接过去住。”   阮余抬头看了看丛向庭。   “怎么了?”丛向庭问。   “我想住宿舍。”   丛向庭皱起眉:“宿舍有什么好住的?军训我去不了,你老实点,我看过了,离学校很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阮余不知道该怎么说。   B大的通知书就在他房间书桌上摆着,没有藏起来,但丛向庭一次都没关心过。   他似乎认定了阮余肯定会跟他报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虽然他会晚去一个月,但他们还是会上同一所大学,住同一间房子。   “军训住宿舍方便一点。”阮余说。   丛向庭半天没说话,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又或者他们刚温存完,不好发脾气,也不好一直反驳阮余,所以只能妥协着说:“好吧,那等我去之前你先住宿舍,军训完再说。”   丛向庭从小就不参加军训,他每年九月都会生一场大病,像是基因里刻好的程序一样,年年如此,一次不落。所以每次开学他都会晚到一个月,也因此不用参加军训。   但这次他晚到,是找不到阮余的。   要现在说吗?   阮余躺在丛向庭怀里很舒服,身上暖乎乎的,如果说了,丛向庭肯定要发脾气,会推开他。   他喜欢丛向庭身上的热。   丛向庭不知道阮余在想什么,忽然低声说:“你如果不喜欢这里,以后可以少回来住。”   “你也不喜欢这里吗?”阮余问。   丛向庭沉默了几秒,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阮余知道他喜欢,因为这里有丛向庭妈妈存在过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没有。   丛向庭今天格外耐心,一点都看不出坏脾气的模样,手放在阮余的腰上,轻揉着酸胀的地方。   揉了一会儿,他说:“我总得回来的,要回来看爷爷奶奶,也要看外婆外公。”   阮余没说话。   丛向庭不介意他的沉默:“你可以不用,反正他们也不喜欢你。”   “嗯。”确实。   丛向庭的手顺着阮余的腰缓缓往下按,等手掌包裹住某个圆润的东西,和刚刚的话题很没有连贯地说:“好软。”   阮余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有些时候,阮余也会可怜丛向庭。   比如掉下水池那次,虽然丛向庭看上去气势汹汹,站在院子里朝丛崇阳大喊大叫,但眼里其实怕极了,充斥着极力隐藏却藏不掉的恐惧。   丛崇阳看到了,阮余也看到了。   他不知道丛向庭为什么会害怕丛崇阳,但自从知道这点后,他们之间悄悄多了一层隐秘的默契。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家里,他们两个是一边的。   就像笼子里本来只有一只鸟,突然有一天又多了一只,它们自然而然变得很亲密,相依为命。   可原先的那只鸟不知道,新来的鸟不会久待,它迟早会走的。   阮余将自己的人生分了两个重要节点,一个是被领来丛家的八岁,一个是离开丛家的十八岁。   他的未来规划里没有丛向庭,丛向庭只是被他决定抛下的、丛家中的某个不算特别重要的存在。   可这个不重要的存在,也是他在丛家十年里唯一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存在。 第14章   阮余的行李只收拾出一个旅行箱,他的衣服不少,但爱穿的就那几身,其他似乎也没什么要拿的。   丛向庭同样认为没必要拿太多东西,缺什么可以直接买,而且以后又不是一次都不回来了,A市离得很近,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   本来他说不送阮余的,但出发前又说今天游戏打得没意思,送送也行。   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阮余坐在副驾驶,丛崇阳和丛向庭坐在后面。   司机启动了车,车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到了机场,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拿出来,阮余伸手接过。   丛崇阳拍了拍阮余的肩膀,忽然很感叹地说:“这么快就长大了啊,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孩呢,一转眼就要去上大学了。”   他又笑眯眯看向丛向庭:“两个小伙子都长大了。”   丛向庭双手插兜,他的身高早在两年前就和丛崇阳持平,如今已经超过了。   他们三个站在一起不像一家人,虽然阮余并不矮,只差一厘米就要突破一米八大关,但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看上去和他们俩都不一样。   “有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时间不早了,快进去吧。”丛崇阳说。   阮余点点头:“再见,丛叔叔。”   他拉着行李箱转身朝登机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回来,双手抱住了丛向庭。   只一瞬他就松开了手,丛向庭要回抱的手还悬在半空,阮余又转身抱了下丛崇阳。   “草,你抱他干什么。”丛向庭的声音很不爽。   阮余什么都没说,看了眼丛崇阳,又看看丛向庭,这回真的转身走了。   飞往A市的航班是一个小时,飞往B市则需要两个半小时。   飞机飞行的时候会在空中留下一条白色的尾巴,小时候阮余曾经指着天上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说那是有神仙飞过去了。   再长大一点,阮余知道了那不是神仙,但每次有飞机从头顶飞过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跟丛向庭说,看,刚刚有神仙飞过去了。   丛向庭则会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一眼,嗤笑着说哪有什么神仙。   这次轮到阮余当神仙了,他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在一阵轻微的耳鸣中离开了故乡。   当空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时,他有一点恍惚,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吗。   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丛崇阳之前说过的小张已经等在出机口,尽管阮余说了不需要,他还是把房子的钥匙交了过来,并开车把他送到了B大。   这两天正是开学季,整条街都停满了车,校门口更是挤满了新生和家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阮余和小张说了谢谢,拉着行李箱一个人走进去。   “阮余!”   在阮余办理完新手手续后,正艰难辨认宿舍朝哪个方向走时,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到一脸笑容的陈奕西。   “我就说我们会在B大碰到吧,刚刚看背影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   陈奕西走过来,看了眼阮余手中的行李箱:“咦,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嗯。”   虽然阮余和他不熟,但在陌生的环境能看到一个算是认识的人,也不算坏。   “都办完了?走吧,我带你去宿舍。”   如果神助,阮余立刻点头说:“好。”   陈奕西早上就到了,对B大校园的熟悉程度大概是阮余的一百倍,很轻松就走到宿舍楼下。   他问阮余住哪栋楼几号房间,阮余拿出小纸条,念出来后,看到陈奕西笑得很开心。   “怎么了?”阮余问。   陈奕西摇摇头,眼里带着笑说:“没事,走吧。”   B大是百年名校,名声远扬,可宿舍楼却有着和名气不符的简陋和破旧。   不论是外观还是内在,又或者宿舍内掉漆的铁床架子和狭窄的卫生间,都彰显出它的年代已久。   进门后,陈奕西自然地向阮余介绍:“里面这两张床已经有人占了,你可以在另外两张床里进行选择,我比较推荐这个。”   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靠阳台的两张床上已经放了行李。   陈奕西伸手指了一个床位。   阮余放下行李箱,问他:“为什么?”   “这里离门和开关都比较远,你要是住另一个,以后每天关灯和关门都得你来负责了。”   听完,阮余觉得很有道理,说:“那就这个吧。”   陈奕西笑笑,又指了下旁边的床:“另一个推荐原因是因为我住这张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啊。”阮余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宿舍号,又抬头看陈奕西。   陈奕西帮他把行李箱拿到床旁边,笑得很得意:“我就说我们会是一个班吧,这下巧了,连宿舍也是同一间。”   在陈奕西的帮助下,阮余很快整理好床位,并认识了其他两位舍友。   他一贯不擅长认人和记名字,所以在他们自我介绍完后,就立刻忘记了他们叫什么。   就记得一个有点胖,一个有点瘦。   陈奕西很自来熟,热络地说晚上一起吃饭,正好互相熟悉熟悉。   阮余没说话,陈奕西回头看他,说:“你不会是在想理由拒绝吧?”   “.......”阮余一惊,他怎么看出来的。   “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正好也认认路。”陈奕西说。   “我还是不去了。”阮余说。   “为什么?”   “不想去。”   可能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其他两人脸色都有点微妙,只有陈奕西笑笑:“那好吧。”   最后他们三人走了,阮余在宿舍走了会儿,自己在学校转了一圈,记住了图书馆和教学楼的位置,还找到了食堂。   总共三个食堂,他全看了一遍,最后吃了一碗牛肉面,回到宿舍后,发现他们三个已经吃完饭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陈奕西换了衣服,手里拿着牙刷,看起来要去洗漱。   “去食堂吃饭了。”阮余说。   “哦,我去洗澡了,你也快点吧,一会儿该熄灯了。”陈奕西说。   阮余从来没住过宿舍,不知道还有熄灯这回事。他甚至都没准备洗漱的东西,因为丛向庭说不用带,来了再买就行,可他也忘记买了。   陈奕西洗完澡回来,见阮余还坐着没动,催他:“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阮余转过头,说:“忘记买东西了。”   陈奕西的头发没怎么擦,还在滴水,所以脖子上挂了毛巾。   看着阮余,他突然笑了下,说:“你怎么这么呆啊。”   “毛巾你总有吧?”   “有。”   “这些你用我的吧,赶紧去,一会儿来不及了。”陈奕西大方让出自己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牙刷就没办法了。   宿舍楼每一层有单独的洗浴室,阮余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里面连隔间都没有,就是个大澡堂子,安装了两排花洒,脱光了直接洗就行。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阮余站了一会儿,还是脱掉衣服走了进去。   花洒喷出来的水时热时冷,不是把阮余烫到,就是冻得他打个激灵。   好不容易洗完回宿舍,灯也灭了。   他在黑暗中把东西还给陈奕西,坐在下面用毛巾缓缓擦头发。   “擦好了吗?”陈奕西也还没上床,站在旁边低声问他。   “没有。”阮余同样小声说。   陈奕西打开手机电筒,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拿出一条新的毛巾,说:“这个是干的,你用这个再擦一遍。”   终于把头发擦得不滴水后,阮余才爬到床上,躺在学校发的又薄又硬的床垫上。   丛家的床垫又厚又软,阮余睡惯了,所以这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不论怎么躺都硌得骨头疼。   早上听到宿舍有人起来后,他也从床上坐起来,因为昨晚头发未全干就睡了,后脑勺的头发都乱翘起来。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陈奕西也醒了,坐起来和他面对面。   “看你一直翻来翻去的。”   阮余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睡觉沉,半夜起来上厕所才听到的。”陈奕西说。   他们四个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去领军训服。   导员让他们领完都试穿一下,防止尺码不合适,女生都去其他教室了,男生直接脱光开始试穿。   阮余没脱,把军训服套在外面,感觉尺码合适,正准备脱下来的时候,陈奕西也换好衣服走过来,对他说:“阮余,帮我拍张照片吧,我爸妈非要看我穿军训服,烦死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等阮余拍好后,对阮余说:“我也帮你拍一张吧。”   阮余摇头:“不用。”   “为什么?你穿着身还挺合适的,我帮你拍一张吧。”   阮余还是拒绝了。   他又没有要看的人,拍了也没意义。   试完衣服,陈奕西说陪阮余去买东西,后门有家超市很便宜。   阮余把洗漱用品都买了,回头看到陈奕西抱了一床被子。   “你要买被子吗?”阮余问。   “嗯,这个比较软。”陈奕西说。   回到宿舍后,阮余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洗漱盆里,抬头看到陈奕西抱着被子爬上床,对他说:“把这床被子铺到下面吧。”   “啊?”阮余抬头看他。   “啊什么啊,你不是睡不惯硬床垫吗?把被子铺在下面能好点,快上来帮我。”   阮余没想到陈奕西的被子是买给自己的,但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拖鞋爬上去,对陈奕西说:“那我把钱转给你吧。”   “没多少钱。”陈奕西说。   “没多少也得转。”   见阮余态度坚持,陈奕西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行,随你便。”   铺好床,阮余用手压了压,果然软和了点。   原来这就是生活的智慧,他想。   晚上舍友都在打游戏,阮余没有电脑,躺在床上和龟龟玩,喂饱了就在屏幕上戳他的壳。   忽然,屏幕上方弹出来丛向庭的视频邀请。   阮余坐起来,抓着手机怔了几秒,下床走到外面走廊才点了接通。   丛向庭那边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应该是在房间里,但没开灯,所以看起来昏昏暗暗的,不太清晰。   “你在哪儿呢?”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沙哑。   “走廊,”阮余靠在墙上,在一片模糊中努力辨认丛向庭的脸,“你很难受吗?”   “还好。”丛向庭咳嗽了几声,镜头有些晃,之后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会不会拿手机,凑那么近干什么,离远点。”   阮余把手机拿远了点,让丛向庭能看到自己。   “什么时候军训?”丛向庭问。   “明天。”   “嗯。”   似乎没话说了,丛向庭也是这么认为的,没多久他就说:“挂了。”   然后就挂了,动作十分迅速。   阮余站在走廊,看着屏幕上挂断视频的界面,忽然退出去,点进陈奕西的聊天框。   白天陈奕西发给他一张照片,虽然他说了不拍,但陈奕西还是偷偷拍了一张他穿着军训服的照片,并发了过来。   阮余收到后没什么表现,扫了一眼就关了。   但现在他重新点开,看了几秒,长按屏幕,转发给了丛向庭。   丛向庭没有回复,微信也没有已读功能,但阮余不介意,他收起手机,转身走回宿舍。 第15章   军训的生活很枯燥,练来练去就那几套东西,初高中的时候阮余都经历过了。   应该让丛向庭来体验体验的,他那个臭脾气,如果教官训他,也不知道是会听话还是会翻脸。   应该是后者,阮余就没见他听话过。   “阮余,去吃饭吧。”   虽然只过了十几天,但陈奕西的人气已经很高了,年级第一考进来、长得高、样貌帅气、性格平易近人,不论怎么看,受欢迎都是正常的。   阮余觉得他很适合当班长或者团支书,因为他很热心,尤其很照顾阮余。   食堂里人很多,他们来晚了,每个窗口前面都排着很长的队伍。   陈奕西有些苦恼,正想跟阮余商量要不回宿舍吃面包得了,旁边就走过来两个女生。   “陈奕西,你是不是没买到饭啊?我这份给你吧,正好我减肥。”女生说。   “这怎么好意思,”陈奕西笑着说,“你也不胖啊,减什么肥。”   女生坚持要把打包的饭让给陈奕西,还轻轻碰了碰旁边女生的胳膊。   “我这份也给你吧。”另一个女生的性格要更腼腆,头微微低着,不太敢直视人,只把饭盒递到阮余面前。   阮余并不认识她们,但看陈奕西的表现,应该是一个班的。   他拒绝了女生的好意,跟陈奕西说自己回宿舍了,就转身走了。   “哎,你等等我啊。”陈奕西连忙跟上去,回头笑着跟两个女生说拜拜,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陈奕西追上去,拍了下阮余的肩膀:“你怎么走这么快?”   阮余没说话。   陈奕西侧头看他:“你有时候真挺怪的。”   他以为阮余还是会不说话,没想到他转过头,有点认真地问:“哪里怪?”   “呃.....就不怎么擅长社交吧,刚刚的女生明显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吗?”   阮余皱起眉。   陈奕西笑了下:“我就知道你没看出来。”   “有意思的定义是什么?”阮余问。   “就是喜欢你啊。”   “可是我们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又不代表人家不认识你,而且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很熟吧,有时候就是一眼的事。”   见阮余还是一脸不理解的表情,陈奕西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阮余朝后退了退,摇头。   “没有?”陈奕西有点惊讶。   “嗯。”   “那之前呢?”   “也没有。”   陈奕西还想说什么,阮余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眼,是丛向庭打来的视频。   “我打个电话。”他对陈奕西说。   “谁啊?”陈奕西问完顿了下,像没说过一样,笑了笑,朝阮余挥挥手,“我先回宿舍了。”   阮余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颗茂密的大树下面,正好遮住阳光,他蹲下来接起视频。   视频卡顿了下,过了几秒才变得流畅,丛向庭那边依旧很黑,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   “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比前几天听起来要更虚弱,也低沉很多。   “宿舍楼下蹲着。”   因为丛向庭隔几天就会打一次视频过来,导致阮余较之前熟练不少,拿着手机给他看周围的建筑和环境。   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丛向庭说:“别转了,头晕。”   “哦。”   阮余收回手机,对准自己的脸。   “吃饭了吗?”   “没有。”没等丛向庭问,阮余就主动解释,“食堂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你傻啊,附近就没别的饭店吗,非要吃食堂?”   “哦。”也是。   丛向庭似乎是被他气到了,突然开始咳嗽,视频画面彻底变黑,应该是手机被扔到旁边了。   阮余听着那边用力抑制却完全压不回去的咳嗽声,盯着黑色的手机屏幕半天没动,直到声音渐渐变小,丛向庭才重新拿起手机。   “丛向庭,”阮余小声叫他,“你的病还没好吗?”   “嗯,”丛向庭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又粗又哑,“还得十天吧。”   “哦。”   丛向庭起身喝了口水,声音比刚刚听上去要好点:“你除了哦还会说什么?”   “你多喝点水,”阮余顿了下,“也别忘了吃药。”   “......”   “赶紧吃饭去吧,看见你就烦。”   说完这句,丛向庭就挂断了电话,没给阮余说拜拜的机会。   不过他一贯如此没礼貌,阮余早就习惯了。   回到宿舍,其他几人正在商量国庆回家的事,见他进来,有人问:“阮余,你不是本地的吧,国庆回去吗?”   阮余看着他,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但从体型来看是比较胖的那个。   “不回。”   “你也不回?那正好可以跟陈奕西作伴,他也不回去。”另一个瘦室友说。   “说我什么呢?”陈奕西推门走进来,刚好听到自己的名字。   “阮余说他国庆留在宿舍。”胖室友说。   “是吗?”陈奕西侧头看阮余,“我还以为你得回去呢。”   阮余坐在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不回去。”他说。   这是几天前和陈奕西去超市一起买的,不是太好吃,但能充饥。   陈奕西拉了椅子坐在旁边,说:“给我一个,我懒得拿了。”   阮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给他。   “那要不我们国庆出去玩吧,在附近转转。”吃到一半,陈奕西提议。   “不去。”   “为什么?”   “懒。”   阮余人生一大哲学——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这些年他出的所有远门,都是被丛向庭强行拉去的,不去就会挨骂。   所以如果有的选,他是绝不会主动出门的。   “周边的景点挺出名的,还可以爬爬山,看看日出,多好啊。”陈奕西不放弃劝说。   “在手机上看就行。”   “啊?”   阮余认真地说:“可以在手机上看图片,都一样的。”   “......”   怕之后抢不到票,胖室友和瘦室友已经提前把回家的火车票买好了。   军训还有一个礼拜结束,到时候会举办一个迎新会,然后就放国庆了。   据说陈奕西会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瘦室友说他现在已经收到不少情书了,到时再上个台,情书怕不是要塞满他们宿舍。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向趴在床上的阮余:“对了,阮余,你微信号多少,咱俩加一个吧。”   阮余把喂龟龟的界面退出,打开二维码,从栏杆伸出去。   “我也扫一个。”胖室友站起来。   没多久,微信就弹出两条好友申请,阮余点了通过。   当晚他们拉了个宿舍群,群名是宿舍号。   阮余进去后,立即点右上角,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军训结束那天,好多同学泪洒现场,表示舍不得教官。   阮余只觉得解脱,终于不用每天在大太阳下站军姿,也不用走正步,不用左转右转前转后转,跟陀螺似的。   回宿舍后,陈奕西问他扔不扔衣服,他要下去一趟,可以顺道一起扔了。   “啊。”阮余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迷彩服,说,“扔了吧。”   他站起身,抬手脱掉上衣,才想起没有换的衣服,转身去柜子里拿的时候,看到陈奕西“唰”地背过身,后背紧绷地面对着墙壁。   阮余拿了衣服,把身上的迷彩服脱了递过去。   陈奕西这才转过来,表情没有异常,还问他用不用带其他东西。   “不用了,谢谢。”   等陈奕西走了,阮余去洗了个澡。   他现在已经习惯和其他人共浴了,径直走进去,专心洗完,再径直走出来。   只是偶尔会有同班的人跟他打招呼,光着身体和人聊天这点实在没法习惯,但好在对方也不在意他是否回应。   回来他接到丛向庭的视频,刚接通就被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阮余抬手摸了下,可能是被水蒸气熏的:“刚洗完澡。”   丛向庭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房间里难得拉开了点窗帘,些许亮光透进来,能让人看清他的脸。   “军训完了?”   “嗯。”   “看着没怎么晒黑。”   “我本来就不容易晒黑。”   “国庆的机票买了吗?”丛向庭突然问。   阮余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僵,可能是太用力了,他默默换了只手:“还没有。”   “没买先别买了。”丛向庭说。   阮余心虚,没问为什么,点了下头、   这次视频很快就结束了,阮余擦干头发,爬上床躺着。   他看了看微信群,几眼扫完点进朋友圈,看完后又去了微博,等把能看的全看完,其他室友也都回来了。   胖室友打包了烧烤,叫阮余下来吃。   阮余从床上爬下来,搬了椅子坐在旁边,拿了一串烤玉米,低头看手机。   “咦,你看机票干什么?”胖室友凑头过来。   阮余咬着玉米没说话。   “你和陈奕西不都是C市人吗?”胖室友说,“你国庆又准备回去了?”   阮余把签子放在桌上,胖室友以为他还是不会说话,他们几个已经习惯了跟阮余说十句话只有五句才能得到回答的这件事。   但过了几秒,阮余低声说:“还是回去吧。”   声音不大,不知是说给胖室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迎新会安排在下午,早上陈奕西拿出一套攻略给阮余看,说这个路线非常轻松,几乎不用步行,又能看到绝佳的美景,很适合他这种懒人。   “我已经买好机票了。”阮余说。   陈奕西愣了下。   “你自己去吧。”阮余说。   陈奕西抓住他的胳膊:“你不是不回去吗?”   阮余往回抽了抽,没抽回来:“我改变主意了。”   “好吧,”陈奕西坐回去,不知在想什么,瞪着眼半天没动。   阮余起身走出去,经过身边时,听到他嘴里小声嘟囔着,“要不我也回去一趟?现在还能买到票吗,机票应该很贵吧.....”   下午陈奕西换上了衬衫,又让阮余给他拍照。   “帅啊,陈哥。”胖室友在旁边说。   “帅啊,陈哥。”瘦室友附和。   “帅吗?”照完陈奕西看了眼照片,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后,说,“我倒觉得阮余长得才比较帅。”   “小余太高冷了。”   “高冷不好吗?”陈奕西问。   “容易把妹子吓跑,中午我才在食堂看到他差点把来搭讪的女生吓哭。”   陈奕西笑了下:“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好吧,不是吓哭,那也是够冷冰冰,要不是我在旁边缓和气氛,人家妹子差点下不来台。”   陈奕西站在镜子前,拿起发胶在头上喷了喷,随手抓了个发型。   “阮余其实不高冷,就是比较慢热,”他放下发胶,顿了顿说,“他还挺可爱的。”   慢热的阮余慢吞吞地从外面走进来,陈奕西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对他们说:“我们走吧。”   迎新会在会场里举办,主要就是听校长说说话,再听新生代表发发言,再说一些有的没的,基本就结束了。   明天会有新生晚会,舞台都搭好了,看起来规模不小,还会有十佳歌手比赛,瘦室友也报了名,这几天一直在宿舍里练嗓子,争取在一众新生中脱颖而出。   这个时间大批新生都在往会场涌动,阮余沉默走着,听到旁边几个人聊天。   “你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   “什么?”   “校门口停着辆EOU-8!”   “谁的啊?”   “不知道,我还是头一次见真车,太漂亮了!”   EOU-8。   阮余听说过,因为丛向庭也有一辆,考完驾照后丛崇阳买给他的。   不过他那辆重贴了车膜,是银色的。   “看我拍的照片,是不是特漂亮?简直我的梦中情车。”   “不对啊,这怎么是银色的?旁边站着的人谁啊,看着挺年轻的,哪个系的,这么招摇?”   阮余顿住脚步,陈奕西转头问他:“怎么了?”   没等说话,阮余的手机响了起来,和往常一样的铃声,今天听起来却有点诡异。   他拿出来,是丛向庭。   胖室友和瘦室友已经走出去几米远,发觉他们俩没跟上,回过头说:“愣那儿干什么啊,快走啊。”   陈奕西看着阮余:“你——”   像没听到似的,阮余接起电话,丛向庭的声音传进耳朵。   “你在哪儿?”   “学校。”   “在干什么。”   “要去迎新会了。”   “是吗,”丛向庭似乎笑了下,但语调并没有高兴的意味,“你回头。”   阮余举着手机,缓缓转过身,看到十米外站着的脸色阴沉的丛向庭,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以及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真他妈是你啊,阮余。”   【📢作者有话说】   抖抖抖 第16章   丛向庭瘦了一大圈,五官因此变得更为锋利,个子还是很高,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就像现在,立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低气压和愤怒的火焰。   周围没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即便过去也都选择绕道走,可能是他此刻身上的火苗燃烧得过于旺盛,怕一不小心倒霉被烧死。   陈奕西也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丛向庭,愣了下。   “他怎么在这里。”   阮余迈腿准备过去,被陈奕西拽住手腕:“你干什么?”   没等阮余说话,可能是看到他们俩的肢体动作,丛向庭挂断电话,径直走过来。   每走近一步,都让人更胆战心惊一分。   “怎么了?”胖瘦室友走过来问他们。   这时丛向庭已经走过来,他站在两人面前,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十分具有压迫感,视线从阮余的脸落在他被陈奕西抓住的手腕上,声音压抑着浓浓怒火:“阮余,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陈奕西本来就盯着丛向庭,听到这话立马皱起眉,语气很冲地说:“你要对谁动手——”   对你。   阮余没什么表情地挣开陈奕西的手,对他说:“你们先去吧。”   胖瘦室友站在旁边,因为不明白什么情况所以识相地没吱声。   陈奕西显然有些着急,转过头看阮余:“你——”   “拜拜。”   阮余果断的态度让陈奕西瞬间愣住了,也让丛向庭没有近一步发火,但脸色依旧阴沉无比。   他冷冷扫了眼陈奕西,拽着阮余转身走了。   丛向庭的步子迈得很大,攥着阮余的手非常用力,让他有点疼。   但阮余没说话,尽力跟上步伐,走到校门口,被丛向庭粗暴地扯进车里。   丛向庭坐在驾驶座,关门时非常用力,“砰”的一声,车窗都差点被他的怒气震碎。   阮余的手肘撞在操纵杆上,疼得他皱了下脸,但没吭声,沉默了几秒后说:“你开车来的吗?”   丛向庭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扭头恶狠狠吼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汽车喇叭发出尖锐的鸣笛声,阮余缩了缩身体,没说话。   “说话啊!”丛向庭眼中的火都快要喷出来,“前几次视频你装得挺像样啊,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他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是在抑制什么冲动,然后才咬着牙问阮余:“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阮余看起来像是吓到了,又像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很平静地问:“计划什么?”   “离开丛家!还有——”后面的丛向庭没说下去。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阮余垂下眼,绞尽脑汁半天,只说:“没多久。”   丛向庭依旧咬牙切齿:“是不是有人要求你这么做?”   阮余怔了下,随即摇头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丛向庭的手指关节因为刚刚砸向方向盘而发红,不知道有没有被划破,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一路上所有的愤怒和震惊都现在只化成一个问句。   “为什么骗我?”   “我准备国庆回去跟你说的,机票都买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阮余还试图掏出手机给丛向庭看订单,但被怒吼制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没有。”   阮余并不擅长生气,上一次都要追溯到小时候了,刚到丛家那会儿。   后来他就不怎么有脾气了,丛向庭的脾气很不好,总是会生气,小时候这样,现在也这样。   大部分时间,阮余都理解不了他生气的原因,不过也不需要理解,因为丛向庭发完火就好了。   今天的丛向庭看起来真的非常愤怒,比以前阮余不小心把丛向庭打了一年多的游戏账号注销了那次还要更暴躁。   阮余抬头看着丛向庭,看到他的眼珠布满红血丝,嘴唇很干,身上昂贵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应该是疲劳驾驶导致的。   C市离这里坐飞机要两个半小时,开车又需要多长时间?   阮余忽然伸手摸了下丛向庭的脸,说:“你瘦了好多。”   丛向庭打开他的手,简直怒火中烧:“你少给我来这套!今天要是给我解释不清楚,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说过我要报B大啊。”阮余把被打红的手放回后背。   但这个解释让丛向庭更加生气,因为他笑了一下,表情变得十分扭曲和阴森:“当时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只能读A大?”   阮余回忆了下:“嗯。”   “所以你就给自己报了B大。”丛向庭又笑了下,没有任何笑意,眼神露出戾气,声音冰冷:“你去报志愿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通知书到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就连我送你去机场,你都有机会跟我说,可你什么都没说。你在想什么?觉得终于能摆脱丛家了,高兴得连通知我一声都懒得做了是吧?”   阮余辩驳不了。   但他不是高兴得顾不上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着丛向庭,希望他不要生气了,也不要万一忍不住动手打人。   所以他倾身凑过去,想亲亲他,却被狠狠推开了。   “阮余,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贱?”丛向庭用虎口卡住阮余的下颌,指尖用力到泛白,“只要你亲一下我,我就什么气都没了?”   因为整个下巴都被掐住,阮余连蹦出一个字都很艰难,眯起眼含糊说:“......疼。”   但丛向庭没松开手:“你瞒着我跑到这里,究竟是——”   话没说完,一股诡异的红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忽然出现在丛向庭的脖子上,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他的脸和耳朵。   下一秒,丛向庭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像有一群虫子从身体某个地方密密麻麻爬出来,顺着气管就要从喉咙冲出来。   他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来,手上瞬间松了劲,没等阮余反应过来,转身下车身形不稳地弯腰在路边,虽然用手掌捂住嘴,可阵阵嘶哑的咳嗽声还是从指缝漏出来。   阮余愣了一秒,脸颊还残留着刚刚被指腹按压过的痛感,他拉开车门走下去。   丛向庭看起来似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眼睛通红,鬓角泛起一层薄薄汗珠。   这是阮余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前几次视频都看不清,之前丛向庭生病的时候会连续一整个月都不出房间,除了医生谁都见不到他,只有病好了才会出来。   阮余走过去,想帮丛向庭拍拍背,但被推开了。丛向庭哑着嗓子对他说:“滚开!”   因为要压着不断涌上来的咳意,这句滚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威力。   “你很难受吗?”阮余再次过去,又被推开了。   第三次尝试,丛向庭看起来似乎没有力气对付他了,任由阮余的手放在后背上,像要震慑住体内作乱的病毒一般轻拍了几下,顺着脊骨上下轻抚。   丛向庭的咳嗽渐渐控制住,但这也使他看上去虚弱极了,面色苍白,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   阮余轻抱住了下他,觉得他真的瘦了很多,手感都不一样了。   “丛叔叔帮我租了房子,我带你去那里休息一下吧,好吗?”   丛向庭垂眼看阮余,眼角的红还没散去,眼珠里一片湿润,像哭过一样,但阮余从没见他哭过。   “你不是要去迎新会吗?”即便声音沙哑难听,丛向庭也不忘嘲讽,“B大才子。”   阮余碰了碰他的手指,往常体温总是过高的丛向庭如今指尖的温度比他还冷。   这个时候,阮余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怕了,更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强撑威风。   “不去了。”   丛向庭坐上车,缓了好一会儿,等脸色好看点才转过头瞪着阮余:“老头给你租的房子?”   “嗯。”阮余看着他。   丛向庭不知为何身上的怒火消散去了大半,但还是一脸凶相地说:“你不是说没人逼你来吗?”   “是没有人啊。”阮余说。   可丛向庭看起来根本不信,喉咙像火在烧一样,皱着眉清了清嗓子,才命令他:“导航。”   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阮余也是第一次来,在小区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单元楼,上去后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   他回过头,对黑脸的丛向庭说:“钥匙好像没带。”   丛向庭压制着火气:“什么叫好像?”   “放在宿舍了。”   在丛向庭动手打人之前,阮余看了眼密码锁,试探性地输入了六个零,没想到真让他蒙对了初始密码。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赶紧按下门把手,开门让丛向庭进去。   丛向庭嫌弃地走进去,打量起屋内陈设,说:“老头是不是要破产了,就给你租这种破房子!”   听他这么说,阮余还以为里面很破旧,但进去后发现并非如此,房子装修很新,家具齐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而且一居室也够他一个人住了。   “.....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阮余找到厨房,从柜子里翻出杯子,洗干净后发现没有纯净水。   他又翻开柜子,把热水壶拿出来,接了水烧上。   出去时丛向庭已经坐在沙发上。   “水烧开要一会儿。”阮余说。   丛向庭没理他,脸臭得方圆十里都要避开他走。   阮余坐过去,找话题说:“你开了多久的车过来?”   丛向庭冷冷撇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累吗,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丛向庭终于说话了,但没好气:“我去睡觉,你好继续跑是吗?”   “我没想跑。”阮余说。   “那你来B市干什么,旅游啊?”   阮余不说话了。   叮——   叮——   叮——   阮余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他刚掏出来,看到丛向庭的眼神,觉得他很想看,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丛向庭臭着脸解开锁,点进微信,弹出陈奕西发来的好几条废话。   -你怎么样了?   -刚刚导员点名,我帮你圆过去了。   -我说你肚子疼去厕所了,一会儿回来别说漏嘴了。   -你还没回来吗,我要上台演讲了。   丛向庭的手指往上划了几下,这两人开学一个月没少聊天,虽然大多都是陈奕西单方面发来的,全是用不用带饭,要不要去洗澡之类的内容。   直到划到顶,看到两人添加好友的日期,以及陈奕西最开始发的几条消息,丛向庭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阮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往旁边挪了挪。   退出聊天框,下方通讯录上的红色的小圆圈里显示着数字24,丛向庭点开,里面全是好友申请。   阮余不知道是胖室友和瘦室友当中的谁,也有可能是共同作案,总之把他的微信泄露出去了,从早上开始,突然涌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来加他好友。   丛向庭面无表情往下翻,看到加他的人里还有男生,怒极反笑,冷笑了一声。   “大学生活挺精彩啊,没有我你是不是特别潇洒自在?”   阮余凑过去看了眼,默了一下:“我没加。”   丛向庭把手机扔到一边,语气恶劣:“是还没来得及加吧?”   “真的没加。”   丛向庭看着阮余,不知在想什么。就当阮余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动手揍人的时候,他突然说:“明天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回去。”   阮余怔了下:“回哪里?”   “你觉得呢?”丛向庭恢复了不少,已经没有刚刚病弱的模样,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阮余,你瞒我的事等回去我们再算账,别想着能跑掉,再跑信不信腿都给你打断。” 第17章   丛向庭睡着了。   从他开车去A大,再辗转到B市,一路上给自己气够呛,见了阮余又发了一大通火,已经超过24小时不眠不休,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透支完了,处在随时都有可能猝死的边缘,几乎是躺在床上就立刻陷入深度睡眠。   虽然他笃定阮余不敢再跑,跑也没用,但睡之前还是强制把阮余按在床上,和他一起睡。   阮余听到客厅的手机响了几声,但没法去看,因为他一动丛向庭就会醒。   躺了一会儿,他也觉出困意,便闭上眼。   如果丛向庭这时候醒着,一定又会骂他心大,什么情况都能睡得着。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阮余拿开丛向庭的胳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   他刚准备下床,丛向庭就醒了过来,搂住他的腰,低声问:“你去哪儿?”   “洗脸刷牙。”阮余说。   丛向庭松开手,阮余走进浴室,里面洗漱用品齐全,洗完出来丛向庭正在嫌弃自己的衣服,问他:“有没有干净的衣服?”   “没有。”   阮余不在这里住,也没有放置衣物。   丛向庭皱起眉,刚起床心情就不好,把上衣扔到一旁,全身只穿了内裤。   “我去洗澡,你去给我买身衣服。”   阮余只好拿着手机下楼,在附近找到一家开门的商场,还没进去就接到陈奕西的电话。   他接起来。   “喂,阮余?”   “嗯。”阮余走进商场大门。   “一晚上都没联系上你,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睡着了,没看到。”   阮余看了眼指示牌,男装在三楼,于是转头寻找电梯。   “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回学校,今晚还有晚会,结束了全班要一起聚餐。”   找到扶梯,阮余走过去,手里抓着手机:“我还不一定。”   “为什么?”陈奕西问,“丛向庭不让你来?”   阮余没说话。   “他是不是......算了,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商场买衣服。”   “那——”   “先不说了,拜拜。”   到了三楼,阮余挂断了电话。   他随便进了一家男装,向售货员描述了丛向庭的身材,很快买好衣服。   等他回去,丛向庭已经洗完澡,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阮余把衣服递过去,他挑挑拣拣嫌不好看,但也没得选,只能穿上。   “你的东西都放在学校?”丛向庭从床上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送你过去,收拾了就出发。”   阮余站在原地没动。   等丛向庭弯腰穿鞋,他才说:“能不能明天再走?”   丛向庭起身看他:“为什么?”   “今天有晚会,而且还要聚餐,我想参加完再走。”阮余说。   丛向庭冷笑一声:“你都要退学的人,还参加什么晚会和聚餐?”   阮余苦着脸:“我为什么要退学?”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丛向庭眼神彻底沉下来,“你就非要在这个破地方上这个破大学是吗?”   B大不是破大学。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阮余说:“我不想退学,我想继续上学。”   “没说不让你上学,回去我帮你办转校,转不了就再读一年,但你只能去A大,明白吗?”   阮余不想。   可跟丛向庭说不通。   也行是气氛太冷了,丛向庭把车钥匙扔在玄关柜上,走到阮余面前。   他想退学的事确实很难一下就接受,虽然是阮余欺瞒在先,但他可以大度一点,今天出发或明天出发没大不了的。   “今天你可以去,但明天必须一早就出发。”丛向庭说。   阮余抬头看他,并没有很高兴。   “笑一个,不然不许去了。”   阮余笑不出来。   丛向庭伸手扯了扯他的脸,说:“算了。”   他们下楼吃了饭,丛向庭把阮余送到B大门口,下车前说:“结束给我打电话。”   阮余点头。   “别想着耍花招,我的耐心只到这里,别再惹我生气。”   看着丛向庭,阮余苦恼地点了下头。   阮余先回了宿舍,胖室友和瘦室友去食堂吃饭了,只有陈奕西在。   看到阮余,他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没事吧?”   阮余摇摇头,问他:“晚会几点开始?”   “应该是五点吧。”陈奕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阮余,见他站在柜子前半天没动,走过去,“你干什么呢?”   “想收拾哪些东西比较好。”   “收拾东西干什么?”   阮余看他一眼:“放假要回去啊。”   “哦.....”陈奕西问,“丛向庭跟你一起回去吗?”   “嗯。”   “我早上看票都售罄了,他还能买到回去的机票吗?”   “他开车来的。”阮余顿了下,想起自己还没退票,拿出手机操作了一番,发现几千块钱的机票只能退回来三百块钱。   霸王条款。   他有些心疼地坐下来,没了收拾行李的心情,决定什么都不带了。   没多久胖室友和瘦室友回来了,问阮余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查寝的时候差点没吓死他们,临时找其他宿舍的人来才没被发现。   阮余听他们描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学生会的老大有多么难搞,眼神多么地尖,差一点就发现他们的妙计。   虽然胖瘦室友的话很多,还泄露了他的微信,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但有时也挺搞笑的。   还有B大的校园很大,听说以后上课最好买个自行车或电动车,不然每天光上课都要走一万步以上。   宿舍的集体浴室还是不太习惯,但人多的时候,里面会弥漫着白色的水蒸气,人与人之间根本看不清,像踩在云朵里一样。   这些都很新鲜。   让阮余想做成一个册子,列成一条一条给丛向庭看,让他知道自己留在B大挺好的,不要总想着让他转校。   晚会在操场上举办,学校搭了一个很大的舞台,还有专业的灯光。   阮余跟着室友找到位置坐下,看了看周围热闹的人群,侧头问陈奕西:“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不止大一新生,其他年级的也都会来凑热闹,听说还有学长学姐准备了节目。”陈奕西说。   阮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还有我,一会儿我也要上台,记得给我投票啊。”   瘦室友今天难得倒腾了下自己,穿着在男生宿舍东拼西凑借出来的一身新衣服,还用了陈奕西的发胶,把本就不长的头发喷得油光锃亮,根根竖立,看起来整个人都高了三厘米。   没多久他就离开座位,一脸紧张地去后台等待了,临走前不忘第八百遍叮嘱他们一定要给他投票。   最后瘦室友什么名次都没得到,哭丧着脸回来,陈奕西安慰他下次还有机会,再接再厉。   “下次什么时候?”瘦室友充满希冀地抬起头看他。   “.....”陈奕西看了眼表,“是不是该去饭店了?”   为了贴合大家的口味,聚餐选了最不容易出错的中餐厅,离学校就十分钟路程,几十号人都还沉浸在晚会的余温中,一边嬉笑打闹一边浩浩荡荡走过去。   到了饭店包厢,阮余刚坐下就收到丛向庭的信息。   -什么时候结束?   阮余诚实回答。   -不知道。   -发个定位过来。   阮余发了位置过去,陈奕西忽然凑头过来,保持很近的距离问他:“阮余,你喝酒吗?”   “不喝。”阮余收起手机。   “一次都没喝过?”   “尝过一次,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苦。”   阮余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当时也是开学后的第一次班级聚会,虽然大家都没成年,可一没老师二没家长,很快桌上就摆了一排酒。   出于好奇,阮余也喝了,随后认为酒又辣又苦,没什么好喝的。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一杯啤酒下肚很快就头脑发晕,后半程连东西都没怎么吃,整个人昏沉地靠在丛向庭身上。   丛向庭笑话他是菜鸡,一杯啤酒就干趴下了,连小孩都不如。   谁家小孩喝酒啊。   阮余觉得身上很热,想摸摸丛向庭,看他是不是凉的,但伸出去的手没几下就被抓住,丛向庭在他头顶说:“别瞎闹。”   一顿饭的时间,阮余和丛向庭关系很好的消息就传开了。   丛向庭那个时候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因为擅长各种运动,会在假期去海边打沙滩排球,或者去雪山滑雪,所以身材也很好,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很惹眼。   可因为他脸很臭,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臭屁模样,导致其他同学都有点怕他。   于是从那顿饭后,很多人转头私底下偷偷来问阮余丛向庭的事。阮余根本答不上来,比如丛向庭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谈过几个女朋友,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丛向庭没谈过女朋友,和房司瑶熟起来是这次聚会之后的事了。那个时候李钦正在追王卉,而房司瑶是王卉的闺蜜,刘远博则是房司瑶的发小,这个团体因此组建起来。   至于丛向庭的爱好,也不知道发脾气算不算。   不过没持续太久,大家就又知道了阮余并不是和丛向庭关系好,而是个丛家养的跟班而已。   虽然还是会有人来打探丛向庭的消息,不过语气和态度都变了,甚至还会出言讽刺,说阮余命好,父母两条命换他进丛家的门,也算跃龙门了。   那天阮余没来得及生气,因为这句话被丛向庭听到了,他直接抡起手边的椅子把那人的脑袋砸开了花,当时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场面看起来非常恐怖。   后来那人住了很久的医院,出院后直接转了学,丛向庭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处分。   一个礼拜后丛崇阳回来了,阮余被叫到书房,丛向庭在外面砸门。   阮余能听到丛崇阳话语中的不满和责怪,也能听到丛向庭的怒吼声,可当一切结束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他趴在地上没有动,过了很久后觉得有点冷,才动作缓慢地爬起来,转身看到书房门口悄无声息立着的丛向庭。   丛向庭不知站了多久,头微微垂着,身形还是很高大,但此刻看起来有点怪,可能是前胸微微向里缩进去的缘故。   他的拳头本来紧紧握着,现在松开了,十根手指脱了力似的向下垂着,视线和他的人一样,很重很沉地看向阮余。   阮余没有说话,他以为丛向庭会说点什么,但最后丛向庭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第18章   “这个是甜的,”陈奕西拿来一瓶果酒,问阮余,“你要不要试试?”   阮余有些犹豫。   “尝一点?”陈奕西只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小口,阮余还是没忍住,端起来喝了。   比想象中好喝很多。   甜甜的,还有一丝果香味。   “怎么样?”陈奕西问他。   “好喝。”阮余舔了舔嘴唇,把空杯子递过去。   陈奕西笑了下,将酒杯倒满。   阮余不出意料地又喝醉了,果酒虽然甜,但酒精度数比啤酒还要高,等他回味过来,已经两杯下肚。   阮余不出意料地又喝醉了,果酒虽然甜,但酒精度数比啤酒还要高,等他回味过来,已经两杯下肚。   之后的事情就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周围很吵,有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也有瘦室友临时起兴展露的歌喉,有陈奕西靠近问他还好吗,还有仿佛不会停下来的手机铃声。   阮余稍稍清醒了点,意识到手机的铃声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找出一直在叫唤的手机,没看屏幕就直接贴在耳朵上。   “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接通就是丛向庭饱含怒火的声音。   这个人怎么总在发脾气啊。   阮余用带着酒意,略微有点大舌头的声音说:“我没听到。”   那边安静了一秒:“.....你喝酒了?”   即便没人看到,阮余还是点了下头:“嗯。”   “我在门口,你出来....算了,告诉我你在哪个包厢,我进去。”   阮余抬头看了眼热闹非凡的包厢,感觉有些头晕:“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包厢。”   “那就现在立刻出来!”丛向庭冒火了。   “哦。”   阮余挂断了电话,晃晃悠悠站起来,刚转身就被凳子绊了一下,要不是旁边陈奕西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差点就要给全班同学当众表演个狗吃屎。   “你小心点,”陈奕西抓住阮余的胳膊,“要去卫生间吗?”   阮余摇了摇头:“我要走了。”   陈奕西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茫然的黑色眼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和丛向庭是什么关系?”   但显然,阮余现在无法进行更深层的思考,果酒的威力太大了,侵占了他的大脑皮层,麻痹了中枢神经系统。   他抬起头看着陈奕西,皱了下眉,喉咙发出单一音节:“嗯?”   陈奕西有些无奈,伸手搂住阮余的肩膀,叹了口气:“我扶你出去吧,你自己走不了路。”   推开包厢门,陈奕西扶着阮余走出去,走廊口出现一道英挺修长的身影。   是丛向庭。   他先看到阮余,随后才看到旁边的陈奕西。   在丛向庭并不擅长记人的大脑功能中,本不应该存在陈奕西的脸,但因为连续两天都看到他和阮余在一起,导致丛向庭不仅记住了他,还想起在温泉酒店的餐厅也见过他。   这个认知让此刻的丛向庭非常不爽,他冷着脸走过去,没有说话,直接从陈奕西手中接人。   陈奕西没松手,毫不畏惧地直直看着丛向庭。   他身高一米八,虽不算矮,但在丛向庭面前还是低了几分,所以从气势上天生就弱一头。   丛向庭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声道:“松手。”   他们一人抓着阮余一边的胳膊,当事人夹在中间浑浑噩噩,还处在醉酒当中,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场面看起来很滑稽。   陈奕西还是松了手,但视线没移开丛向庭的脸,可能是酒精让他不管不顾起来:“是你逼阮余回去的吧?”   听到阮余的名字从陈奕西嘴里叫出来,丛向庭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样,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你他妈在说什么?”   “阮余本来国庆准备留在这里的,我们都计划好要去旅游了。”陈奕西说,“你怕他不回去,所以才特意来抓人?”   如果不是怀里搂着阮余,丛向庭现在已经动手揍陈奕西了。   可他没办法把阮余扔到一边,阮余现在醉得根本站不直身体,脑袋也不断往下垂,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   他压制着怒火:“阮余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也不会再有机会看见他了。”   说完,他搂着阮余转身就往外走。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会再看见他!”陈奕西从后面追上来,伸手去拽丛向庭的胳膊,却被狠狠甩开了。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丛向庭眼神阴鸷,“少来招惹阮余。”   陈奕西也被激怒了:“我不信这是阮余的意思,你又要强迫他吗!”   “强迫?”丛向庭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无比剧烈的压迫感。   “高中你不就用惯这种招数了吗,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强迫阮余做各种他不愿意的事,无耻!”   陈奕西因喝了酒脸比平时红些,眼里有愤怒,也有对丛向庭的鄙视和不屑。   他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丛向庭。   丛向庭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直接将阮余抱起,走到饭店外面。   等把已经睡着的阮余放进车里,他才关上车门,转过身走到追过来的陈奕西面前,抬腿利落地正中他的腹部,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陈奕西没有防备,后背倒在饭店大厅的瓷砖地板上,又往后滑了半米才停下来。   饭店收银的小姑娘被吓得叫了一声,看了眼地板上的陈奕西,又看了眼门口的丛向庭,觉得大事不妙,立马转身去找经理。   丛向庭面无表情地走到陈奕西面前,他打人时不爱说话,放狠话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所以在拳头落下的那刹那,陈奕西和刚刚一样没能躲开。   他试图反击,可丛向庭无论从身材还是力量来说都是碾压级的,只是挨了一脚他就几乎丧失一半的行动力,此时迎面一拳砸在鼻梁上,眼前瞬间出现无数金星,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来。   “不要在这里打架!”经理终于赶来,急匆匆拦在丛向庭面前,“这位同学你——”   “滚开!”丛向庭恶狠狠吼了一句,伸手揪住陈奕西的脖领,把他扯起来按在墙上,用胳膊死死抵着他的脖子。   陈奕西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紧接着喉咙处被压迫住,让他无法顺畅呼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嘶哑的声音挑衅丛向庭:“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开始恼羞成怒?”   丛向庭的眼珠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看起来非常可怖:“谁跟你说是我强迫的他?”   陈奕西的脸色因无法正常呼吸更越来越难看,经理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说:“同学,你们不要在店里打架,有事好好说——”   “你怕别人知道?”陈奕西因痛苦而眯起眼睛,鼻血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   丛向庭没那么好的耐心,胳膊用力向前顶:“谁跟你说的!”   陈奕西忍不住开始咳嗽,整张脸涨红起来,可心里却觉得非常痛快,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丛向庭滚烫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再不松手我们店就要报警了,你们老师在哪里?我去叫你们老师过来!”经理开始威胁了。   丛向庭浑然不觉周围发生了什么,黑色眼眸里压着欲来的山雨,死死盯着陈奕西:“.....阮余跟你说的?”   这种情况下陈奕西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脸上还有鼻血的痕迹,看起来诡异又疯狂:“当然是他跟我说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丛向庭保持着姿势不变,一字一句确认:“阮余亲口跟你说,我强迫他?”   “不仅是他告诉我,我也亲眼看到了!”陈奕西吼,“他来B大就是为了躲你,可你竟然阴魂不散,连这里也跟过来!”   脖子上的禁锢忽然松了劲,丛向庭垂下胳膊,脸色晦暗不明。   “好好好,不要再动手了,有什么矛盾可以用说话来解决嘛。”经理连忙说,试图往前站一点,夹在两人中间,好防止丛向庭再动手。   陈奕西捂着脖子弯腰开始咳嗽,经理扯了几张纸递过去,让他咳完擦擦脸上的鼻血。   而这一切暴力的源头——丛向庭,不知何时已经转身走出饭店,等经理转过身准备教育几句时,大厅里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   阮余被关车门的声音震醒了,他睁开眼睛,辨认出自己坐在车里,随后才看到旁边的丛向庭。   记忆还停留在包厢,至于他什么时候出来的,陈奕西又去哪了,完全没有印象。   车里没有开灯,阮余看不清丛向庭的五官和表情,在迷糊中低声喊了他一声:“丛向庭。”   丛向庭转过头。   阮余的背面是饭店,耀眼的霓虹灯和大厅投出来的光线洒在侧脸上,半边脸都闪着光。丛向庭的背后则是没有路灯的街边,无尽的黑暗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仿佛要融为一体。   阮余记得自己有话要说,可实在太困了,为什么喝了酒会困呢。   他强撑着眼皮,没有注意到丛向庭异常的沉默,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现在,很方便的。”   丛向庭看着阮余没说话,手指关节上沾了红色的血迹,小臂暴起的青筋还未完全消下去。   “手机可以随时视频.......”   阮余还是闭上了眼睛,头歪靠在背椅上,眼睫毛因呼吸而轻轻颤抖。   “阮余。”丛向庭叫他。   阮余听到了,微微睁开眼皮,视线却没有焦点,里面茫然一片。   “你为什么抱我?”   丛向庭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过来一样,让阮余一时分不清真假。   他努力睁大眼睛,将视线聚焦在丛向庭的脸上,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他。   “为什么亲我?”   丛向庭还在问。   阮余皱起眉,试图分辨眼前的人是真的假的,也分辨他说的每一个字。   “为什么,”丛向庭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忽然停顿了一下:“为什么和我上床?”   这次听清了,阮余松开眉头,用此刻不适合思考的大脑思考了几秒,很轻易就给出了回答。   他的声音因不断袭来的困意而变得很低,还有点大舌头,酒精入喉的时候应该也麻痹了舌头,可每一个音节还是都精准传达进丛向庭的耳中。   “因为你很可怜啊。” 第19章   车内很安静,是非常适合睡觉的环境。   在丛向庭不说话之后,阮余很快再次合上眼皮,之后怎么回去的,又是怎么睡到床上的全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第二天早上丛向庭叫醒了他,告诉他要出发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大脑残留了一丝醉酒后的眩晕感。被子底下的身体只穿了内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的。   丛向庭站在床边,衣服穿得很整齐,看起来像昨晚完全没睡一样。   阮余侧头看了眼床的另一侧,很平整没有褶皱,没仔细想,就听到丛向庭平淡的声音。   “去洗澡,半个小时后出发。”   阮余洗了澡,驱除了身上并不多的酒味。出门前,丛向庭扫了他一眼:“没有行李?”   “没有,放完假还要回来。”阮余说,怕丛向庭不理解,特意补了一句,“我不退学。”   丛向庭没说话,很平静地转过身打开门。   沉默一般代表了同意,至少在丛向庭是这样,但凡不同意他都会直接暴躁地说不行。   所以阮余松了口气,看来丛向庭终于不再执着让他退学。   坐飞机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开车需要十几个小时。他们在中途的服务站停下来,简单吃了点东西,又重新驶上高速。   回C市的路上经过A市,那时天色已经黑了,丛向庭开过收费站,下了高速。   阮余白天在车上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此刻精神不错,看了眼窗外陌生的风景:“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是。”今天的丛向庭一直很沉默,脸色也不太好,可能开车这么长时间很累。   但阮余没有驾驶证,没办法和他换着开。   “那来A市干什么?”阮余问。   丛向庭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不喜欢原来的地方吗,不回去了,以后住这边。”   房子租了一个多月了,丛向庭也是第一次来,中途经过了A大,阮余看见了路边的指示牌,以及非常具有标志性的校门口。   看起来非常宏伟。   可能确实是非常累,到了后丛向庭直接进了房间休息,阮余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把除了主卧以外的諵砜其他地方都看了个遍。   这是他到陌生环境的习惯,如果不全看一遍,总感觉哪里会藏着鬼或脏东西。   房子是两居室,看完后阮余打开另一间房的门,进去发现床上什么都没有。   他转头看了看,在衣柜里找到被子枕头和四件套,吭哧吭哧铺好后,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客厅很安静,丛向庭进房间后就没了动静,应该是直接睡着了。   关了客厅的灯,阮余在未知和不安中躺回房间床上。   之后几天丛向庭似乎很忙,每天很早就出门,白天阮余自己待在房子里,晚上丛向庭会带打包好的饭回来。   别人的假期怎么过的阮余不知道,不过他很习惯这种作息,比起丛向庭之前总喜欢带着他和李钦他们一起出门玩要好很多。   今天吃完饭,阮余收拾盒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丛向庭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为何,丛向庭如同一碰即燃的炸药桶,反应很大地挥开了他的手。   阮余的手停顿在半空,愣了下。   丛向庭没说话,眉眼透着不耐烦,看都没看阮余,直接转身进了房间,关门时很用力。   阮余有些莫名,这些天丛向庭一直很怪,不知道被惹到了,这么久都没消气。   为了不吵到生气的丛向庭,晚上他窝在沙发里,把电视开了静音,默默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画面。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电视还开着,不过节目换成了早间新闻,正在播报即将开幕的国际合作高峰论坛。   阮余身上被盖了东西,他坐起来看了眼,又摸了摸,才确认是条床单。   客厅一如既往地安静,不知道丛向庭出去没有,阮余穿上拖鞋,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敲了下。   里面没有回应。   他等了会儿,按下门把手,打开了一条缝。   这还是阮余第一次看到主卧里面的样子,和另一间房长得差不多,但意外的是丛向庭在房间里。   他侧躺在床上,阮余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床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更别提床单之类的了,这几天丛向庭一直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   阮余走进去,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丛向庭睡着的侧脸。   过了一分钟,他转身准备出去,床上的人却突然动了,拽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丛向庭的声音很清醒,不像是刚睡醒,一如他的眼里的清冽。   阮余回头看向翻过身来的丛向庭,想了想,问他:“要吃早饭吗?”   丛向庭没说话,也没松手。   阮余觉得这样站着有点别扭,便坐在床边,说:“楼下有一家包子很好吃,要吃吗?”   丛向庭松开他,半坐起来,后背靠在床头。他的心情看起来好一些了,比前几天好,至少愿意和阮余说话。   “这几天都干什么了?”丛向庭的声线低沉。   阮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待着,偶尔会去楼下买早饭,于是说:“没干什么。”   “没去A大看看?”   “没有,我为什么要去?”阮余看着丛向庭。   丛向庭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他的眼窝很深邃,睫毛也很长,如果不是总用来瞪人,应该会有不少人夸他眼睛漂亮。   阮余想起一件事:“我买了明天中午的机票。”又补充说:“后天就开学了。”   丛向庭冷不丁笑了下,伸手轻轻摸了下阮余的头发,顺着下去摸到他的耳垂,突然说:“阮余,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天真。”   阮余看着丛向庭,眼睛漆黑圆润,似乎没听懂:“什么?”   丛向庭收回手,翻身下床:“去吃包子吧。”   吃完包子,丛向庭就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阮余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行李,可在第二天早上,离飞机起飞只剩不到三个小时的时候,他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份证了。   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无果后,阮余在网上查了可以在机场办理临时身份证,决定先打车过去。   出门时丛向庭还没回来,阮余给他发了消息,同样没有回复。   坐车去了机场,办理临时身份证的窗口的工作人员说需要户口本,或者驾驶证和社保卡才能办理。   阮余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为了不耽误后面的人,只能先从窗口离开。   他茫然地站在机场大厅,手里攥着手机,眼睁睁看着去往B市的飞机准时起飞。   阮余在回去的路上给陈奕西打了通电话,第一遍没人接,他发了条微信,陈奕西秒回了。   -干什么?   -我的身份证丢了,户口本在宿舍柜子里,能帮我邮寄过来吗?   信息刚发过去几秒,陈奕西的电话就打过来。   “什么情况?”   阮余坐在出租车后座,有些郁闷地说:“身份证找不到了,本来今天的飞机回学校。”   “为什么会找不到?”陈奕西问。   阮余也不清楚,就是找不到:“不知道。”   陈奕西沉默了几秒,说:“你把地址发我,我马上叫快递。”   “好的,谢谢你。”   挂断电话,阮余心疼地看了看账单里只退了几十块钱的机票钱,决定以后再也不坐飞机了。   回到房子里,阮余重新又找了一遍,这次无比仔细,鼻尖都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可还是没找到。   在他趴在地板上,第三次看沙发底下的缝里有没有身份证的踪迹时,丛向庭回来了。   丛向庭推开门,看到客厅中间阮余的屁股,顿了下:“你在干什么?”   阮余抬起头,头发上蹭了点灰,对他说:“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   “哦,”丛向庭把车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语气很随意,“在我这里。”   阮余怔了下:“为什么在你那儿?”   丛向庭没回答,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飞机没赶上?”   他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阮余从地上站起来,跟着走进去,问丛向庭:“你为什么拿走我的身份证?”   丛向庭回头看他,嗤笑一声:“你不知道?”   阮余有点生气。   他很久没有生过气了,现在却似乎有个小炮竹在他胸腔里面炸了,飘起的火星引燃了旁边的炮竹,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还给我。”他对丛向庭说。   丛向庭看了阮余一眼,放下水杯,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却被躲开了。   丛向庭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手指用力捏住阮余的下巴:“怎么,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阮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把身份证还给我!”   丛向庭看到阮余因痛而皱起的眉头,松开了手,声音很冷地说:“别想了,这几天在放假,等开学了我会去办转校到A大的手续,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待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阮余瞪着丛向庭,转身要出去,却被一把拉住了:“你去哪儿?”   阮余抿着嘴,但挣脱不开丛向庭铁钳般的手掌,转过头有些偏执地说:“我说了我不退学。”   “就是换个学校!”丛向庭忍着怒火,“又不是不让你读书,只是换到A大,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屋内安静了几秒。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丛向庭咬着牙问。   阮余皱了下眉:“这不是一件事。”   “什么不是一件事!是不是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你难以忍受?怎么,觉得我很恶心吗?碰你什么感觉,都快吐了吧!那你为什么早不说啊,是我强迫你的吗,阮余,是我强迫你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阮余越听越难以理解,干脆伸出手说,“把身份证还给我,我要回学校。”   丛向庭抓起身旁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瞬间粉身碎骨,玻璃渣飞溅向四周,其中一片划过阮余的胳膊,伴随着丛向庭丧失理智的怒吼:“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第20章 (修)   阮余回了房间,从里面上了锁。   他无视了丛向庭,也无视了厨房一地的玻璃渣,坐在床边后感觉胳膊有点疼,低下头才看到一道红色的口子。   并不深,很细,没有冒出血珠,只显露出皮肤下的红色。   没多久,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应该是丛向庭出去了。   阮余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枕头旁的手机响了一声,是陈奕西发来了快递单号。   -快递员已经取走了,明天就能送到。   阮余回复了[谢谢],关了手机。   太阳从西边落下,又从东边升起。阮余躺了一夜没合眼,丛向庭也一夜未归。   早上阮余坐在客厅等快递,快中午快递员打来电话,问他下午在不在家,快件一会儿送到。   “六点前能送到吗?”阮余问。   快递员应该在拣货,声音忽大忽小,随口说:“应该没问题。”   “好的,谢谢。”   到B市最晚的高铁出发时间是八点,如果六点前送到就赶得及。   阮余坐在客厅,不确定丛向庭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碰到快递,如果碰到怎么办。   丛向庭的反应超出了预期,让他罔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应对。   好在比起丛向庭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先响起的是门铃声。阮余立刻去开门,从快递员手中接过文件袋。   他撕开密封条,倒出里面红色的户口簿,只有一页,户主写着阮余的名字。   “谢谢。”阮余关上门。   他侧头看了眼厨房地上的玻璃渣,此刻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间,柔和的夕阳笼罩在大地上,将屋内烘成暖黄色,甚至玻璃渣都发出微微闪光。   没有多停留,阮余拿了手机转身推门走出去。   电梯等了好几分钟才上来,旁边就是消防通道,门开着,能看到楼梯台阶上扔了一地的烟头。   应该没有熄灭多久,因为站在电梯口阮余都能闻到浓浓的烟味。   叮——   电梯门打开,里面没有人,阮余走进去。   他低头在手机上查询高铁票,余票只剩二十几张,但因为信号不好,点击预订后一直在转圈,跳转不到下一个页面。   心中出现莫名的忐忑,阮余轻轻皱着眉,这时电梯到了一楼。   他尝试重新订票,前面左拐就是单元楼大厅,走出去几十米就能看到小区门口。   订票系统还在卡顿,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显示只有一格,可能得走出去才能恢复。   这个时间应该很好打车,阮余抬起头走出电梯口,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物业在单元楼大厅在门口旁摆了沙发,平常一般多是带孩子下来玩的家长或者下楼聊天的老头老太会坐在这里。   一夜未出现的丛向庭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却偏偏坐在沙发上,悠哉地戴着耳机,闭眼微微往后靠这,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身后另一部电梯开了门,有住户从里面走了出来,奇怪地看了眼挡路的阮余,侧身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丛向庭都没有丝毫反应。   这让阮余增加了点信心,就这么走过去,不会被发现的。   只要丛向庭不睁开眼睛。   他迈腿朝门口走去,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电梯向上升时钢缆被吊轨拉动的摩擦声。   走到中间,阮余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不安,攥紧手中的户口簿,原本安静的丛向庭却在此时倏地睁开眼,直勾勾看向他,勾唇笑了下。   那一刻阮余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没等反应过来,丛向庭像野豹一样从沙发弹起来,快狠准地扯住他的胳膊往回拖。阮余的惊呼声还没喊出来,坚硬无比的手掌就覆盖上来,紧紧捂住他的嘴。   阮余看不到丛向庭的表情,但身体完全反抗不了,无论怎么挣扎,还是被丛向庭巨大的力量轻易拽进了电梯。   他心中生出几乎灭顶的恐慌感,以至于一时间都无法呼吸,瞪大眼睛,完全记不得丛向庭是怎么将他带回楼上,又是怎么用力摔进沙发里的。   阮余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并不疼,却怎么都爬起不来。   空气中的氧气突然变得非常稀薄,他不得不大口呼吸,嘴唇周围有点发麻,像有针在刺一样,手指也使不上力气,一直紧攥的户口簿掉落在地板上。   这时头顶传来丛向庭的声音。   “你打算去哪儿?”丛向庭捡起户口簿,冷笑了一声,“准备用这个坐飞机?”   丛向庭把阮余从沙发里翻过来,单手掐住他的脖子,身躯像阴影一样罩下来:“你他妈还想着跑呢?”   其实丛向庭没有用力,可阮余却像被禁锢住脉搏一样,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濒死。   他发不出声音,氧气似乎进不到他的血液当中,不论怎么努力呼吸都还是不够。   他甚至听不清丛向庭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眼前变得模糊一片。他好像是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染湿了鬓角的短发。   丛向庭的身体顿了一下,那一刻眼中出现了不可置信和难以察觉的难过。   也许是阮余一直以来伪装得太好,让他甚至都快忘了阮余也是个会生气会哭的人。   丛向庭站起来,怒不可赦地将茶几踹倒,仿佛被困的雄狮,满腔怒火却又发泄不出。   是啊,是人就会有脾气,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因为这件事?   为什么!   客厅能砸的几乎都被砸了,等目光所及变成一片狼藉,丛向庭转过身才发现阮余的不对劲。   他本来正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忽然滞住了,不顾地上的碎片扑在沙发前,用掌心捂住阮余的口鼻,语气焦灼地说:“慢点呼吸,慢点,不要张口......”   阮余脸上惨白一片,眼神发直,急促而又粗重的呼吸声被丛向庭捂住,胳膊从沙发边缘垂下去,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在抽搐着。   他要死了吗。   死亡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   丛向庭在地上翻了几下,找出一个拆开的文件袋,大力用掌心揉捏变软,鼓起来罩在阮余的口鼻上。   “慢一点,不要大口呼吸.....”   滚烫的气息呼进文件袋里,又被吸回体内。丛向庭用手背抹去阮余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自己都没察觉到跪在地上的大腿在轻轻颤抖。   过了不知多久,阮余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像被针扎似的麻木感也慢慢从面部和四肢消退。   丛向庭拿开文件袋,用手摸了摸阮余的头发,视线很低地看着他。   刚刚几乎被毁灭的屋内此刻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静止,他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阮余额前的头发全被汗打湿了,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时间还无法恢复力气,只能侧头看向丛向庭。   丛向庭看起来同样狼狈,脸色很难看,眼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青似乎从知道阮余在B大后就没消失过,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两天没有换过了。   他不知从哪沾染了一身的烟味,很难闻。手上出现好几道伤口,是刚刚在地上找文件袋时被碎片划伤的,有一道划得比较深,现在还在流血。   “阮余。”   丛向庭只低低喊了一句,就没再说别的。   他和阮余对视了很久,沉默站起身,弯腰将阮余抱回房间。   他看起来累极了,给阮余盖上被子后就走出了房间。   丛向庭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有人来敲门,可能是邻居给物业打了投诉电话,上来询问情况。   把人打发走后,丛向庭开始收拾残局,但因并不擅长打扫,中途好几次都因自己的笨手笨脚而把扫把摔在地上,气得铁色铁青,过几分钟后再颓丧地重新捡起来。   他把所有砸坏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茶几太大放不进去,但表面的玻璃已经都碎掉了,就搬到楼梯间,让物业明天来处理。   等把厨房地上水杯的碎片也收拾干净,时间已经很晚了。   丛向庭把沾了汗和血的衣服也一起脱掉扔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进阮余的房间。   房间里漆黑一片,阮余躺在床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慰,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梦里也受了欺负。   丛向庭站在床边,注意到阮余胳膊上有一条很细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可能是阮余肤色偏白,所以看起来非常碍眼,像艺术品上出现了瑕疵。   丛向庭没有吵醒他,出门去了楼下的药店,买了碘伏和棉签。   出来后,他拐进包子店。等再出来,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烦躁,可身上没有带烟,只能再折返回去买烟和打火机。   站在便利店门口,丛向庭低头点了烟,下一秒从干燥的嘴唇中吐出白烟。   他以前没有烟瘾,只有无聊才会抽两口,但现在却止不住,必须靠尼古丁才能安抚住体内躁动的血液,好让自己不至于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一根烟终了,丛向庭散了散了味才上楼,回到变得空荡荡的房子。   他看了眼时间,推开次卧的门,叫醒了阮余。   刚醒来的阮余眼里有些迷茫,似乎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   丛向庭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湿润的头发,低声说:“去洗个澡吧。” 第21章 (修)   阮余先吃了包子才去浴室洗澡。   打开花洒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嗡嗡的电钻声,不过分辨不出具体是哪里的声音,有可能是楼上楼下哪家在装修,也可能是隔壁的邻居。   阮余把身上因出汗而产生的粘腻冲洗干净,走出来时客厅没有人,他站在次卧门口,看到丛向庭蹲在床边,刚刚电钻的噪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听到脚步声,丛向庭回过头,对他说:“过来。”   阮余手里拿着毛巾,走过去,看清丛向庭手中握着的是一条金属链条,另一头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角的位置,电钻被随意扔在地板上。   “....这是干什么?”   出于本能,阮余朝后退了一步,但丛向庭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转身抓住他的脚腕,用力将他扯到床上。   太突然了,而且阮余的力量跟丛向庭根本没法比,被按在床上后就无法动弹,只能惊慌地抬起头喊:“你干什么!”   “别动,不会伤到你。”丛向庭把阮余两只手反过来单手按在后背上,拿起地上的锁链,打开另一头皮革材质的脚铐。   预感到丛向庭的意图,阮余立刻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丛向庭没有说话,单手将阮余的腿弯曲起来,他力气大得吓人,动作利落地把脚铐扣在阮余白皙清瘦的脚腕上,随着“咔哒”一声,锁扣合上了。   阮余怔了一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在经历什么。   “这是找人定制的,不会磨伤皮肤。”丛向庭用指腹摸了下锁扣,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指尖探进脚铐内圈,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才拿出来,“本来没准备用,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我乱跑?”阮余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变窄了,声音像是被挤压出来,“你打算把我关起来?”   丛向庭松开他,站在床边,如同一个理智的疯子:“嗯。”   刚刚在楼下,一根烟的时间他已经想好了。   阮余不能走,就像他也逃不掉一样,他们两个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   脚上轻飘飘的脚铐却像是有千万斤重,压得阮余喘不过气,只能抬起眼皮看着丛向庭:“你准备关我多久,一辈子吗?”   “关到你不跑为止。”丛向庭说。   “为.....”他想问为什么,但刚出口就知道根本没有意义,“你疯了。”   “嗯。”锁链从床边垂下去,丛向庭弯腰用手勾起,指尖感受到它的坚硬和冰凉,同时听到金属碰撞时当啷作响的声音,“链子很长,你可以在家里随意活动。”   脚铐的皮革是黑色的,显得阮余被圈起来的脚腕更为纤细和脆弱,似乎轻轻一扭就能断掉。   他动了动腿,听着刺耳的声音,觉得荒唐又莫名:“你把这个解开。”   丛向庭站着身体,思考了一下,退让地说:“办完转校就解开。”   “丛向庭,你——”   忽然一阵铃声打断了阮余的话,是他放在客厅的手机。   丛向庭歪了下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声音不大:“差点忘记还有手机。”   他转过身在客厅找到手机,又走回来,露出屏幕上闪烁的“陈奕西”,对床上的阮余说:“跟他说你会转校,不回去了。”   丛向庭接通电话,开了免提,放在阮余脸边。   “喂,阮余?”   听筒里传出陈奕西的声音。   “你今天大约几点到,用不用我去接你?”   他的声音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阮余却像没听见一样,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丛向庭。   “阮余,你在听吗?”   陈奕西的声音离远了些,似乎在确认手机信号,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喂?”   丛向庭被阮余的视线看得心里不太舒服,对视了几秒后,伸手挂断了电话。   “算了。”他没把手机还给阮余,在屏幕上不知道点开了什么,打了几行字过去,然后直接关机。 第22章 (修)   22   可能有五天了,也可能是七天。   阮余没有手机和手表,只能靠日升日落来计时。但他过得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太阳在空中轮转过几次。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觉得身处的客厅在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无限延伸,直到他变得无比渺小,连只蚂蚁都不比不上也没有停止。   门响了,丛向庭拎着午饭走进来,他先看到沙发上坐着不动的阮余,又扫了眼餐桌上已经凉透的早饭,像没事人一样走过去说:“过来吃饭。”   延伸停止了,阮余回到不大的客厅当中,抬起头看着丛向庭,似乎在反应他说的话,过了几秒才站起来。   丛向庭买了蛋糕回来,一看就是阮余会喜欢的类型,他却没有什么胃口,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闹绝食?”丛向庭冷眼看着他。   阮余摇摇头,说:“我不想吃。”   但丛向庭不信,叉起一块蛋糕伸到阮余嘴边,命令他:“吃。”   香甜的味道钻进鼻腔,让阮余想起生日时吃的那块酸了的蛋糕,以及当时呕吐时反胃恶心的感觉,食管不自觉开始往上反酸水。   他没控制住地下意识打开丛向庭的手,叉子被拍掉在桌子上,蛋糕也随之砸了下来,奶油溅得四处都是。   丛向庭看起来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眼中酝酿了许久的风暴,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去,阴沉着脸起身摔门走了。   他们不欢而散,餐桌上摆着两碗动都没动过的馄饨,以及一块变得面目全非的蛋糕。   阮余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   前几天他还会执着地让丛向庭解开他,说自己要回学校,又或者问丛向庭到底想干什么,但后来发现没有用之后,他就渐渐什么都不说了。   等丛向庭消气就好了,阮余这么想。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把手机给他,如果时间久了龟龟有可能会死掉。   上次因为没养好,龟龟生了场大病,阮余充值了六块钱买了药才治好。这次要是饿死了,不知道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药可以买。   应该有吧。   -   “丛向庭,晚上的聚餐你去吗?”   站在丛向庭面前的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因为非常热心负责,十分适合这个岗位,尤其对晚一个月入学的丛向庭格外关照。   可这份关心并没有被珍惜。   “不去。”丛向庭惜字如金。   “军训你没来,上一次聚餐就缺席了,这次最好还是参加一下比较好,班上好多同学都跟你不太熟。”团支书好言相劝。   丛向庭看了眼她,认为她说了奇怪的话。   见半天没有回应,团支书又问了一遍:“你去吗?今天正好周五,吃完饭大家应该还会一起去唱歌,很好玩的。”   丛向庭站起身,语气淡漠,依旧是那两个字:“不去。”   他背起书包朝外走去,能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说“拽什么”。   丛向庭不会主动去记其他人的长相,所以就算是同班同学,在他眼里也都长一个样,都是一张普通的脸上挂着普通的五官。   他不在意他们对他的评价,就像他不认为和他们有需要熟起来的必要一样。   丛向庭走到停车场,先看了眼手表,确认时间够用后才放心坐上车。   他轻车熟路驾驶出校门口,却在即将拐弯时被角落冲出来的人影逼得踩了急刹车。   那人像是来碰瓷的,直冲冲朝着他的车奔过来,连缓冲都没有。好在车的性能不错,这么紧急的情况也能及时刹住。   但凡换个老旧点的破车可能就撞上了。   丛向庭解开安全带,要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不要命,但刚拉开车门那人就从车头扑过来,露出一张丛向庭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到,所以此刻看到觉得非常晦气的脸。   “阮余....”张口也是丛向庭最不愿意从他口中听到的名字,“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丛向庭冷冷打量着眼前的陈奕西,只后悔刚刚刹车踩得太及时,怎么没直接撞死他。   陈奕西直起腰,双手扒在车门上不放,直直看着丛向庭:“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你能联系到他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丛向庭气压极低。   “当然有关系!”陈奕西语气忽然变急,“正常他怎么可能不接我的电话,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不管和阮余发生什么,丛向庭都认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参与进来。   可陈奕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总要在阮余的事中掺一脚,说一些他和阮余关系不一般的屁话,实在是让丛向庭感到非常厌烦。   “滚开。”丛向庭没耐心跟他多废话。   陈奕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大老远从B市跑过来,又在A大门口蹲了很久,终于让他看到丛向庭的车开出来,此时怎么都不可能松手。   “你告诉我阮余在哪里我就让开!”他语气坚定,认定了阮余的消失一定和丛向庭有关。   丛向庭挑起眼皮看了眼陈奕西握在车门上的手掌,令人心生寒意地轻笑了下。   陈奕西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他就露出淡青色血管明显的小臂,指尖扣在门把手上,快狠准地往回拽了一下。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陈奕西十根手指被车门紧紧夹住。   丛向庭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手上松了点劲,陈奕西立即因难以忍受的疼痛跌坐在地上,双手也从车门上垂了下来。   全程不过几秒钟,丛向庭平静得完全不似给陈奕西造成痛苦的人是他,他再次关上车门,不顾陈奕西冲着车尾的大声吼叫,踩下油门离开了。   开出去没多远,丛向庭就发觉后面有辆出租车在跟着自己。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难缠。   没多思考,丛向庭直接更改了路线,朝着记忆中团支书告诉他聚餐的地址开去。   将车停在门口时,班上的人也正好到了,在门口看到丛向庭大家显然都有点意外,尤其是团支书,十分满意地对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丛向庭侧头看了眼身后停下的出租车,没说话,跟着他们走进去。 第23章 (修)   丛向庭半夜才回到家,甩掉陈奕西花费了他一些时间。   进门时阮余已经睡着了,丛向庭本来都走进房间了,低头闻了闻身上的烟酒味,又转身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回来。   他坐在床边,沉默看着阮余睡着的模样。   阮余的长相和性格一样乖,没有任何攻击性,尤其睡着的时候,像个软面团子一样,似乎怎么揉捏都不会生气。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在已经认定的事上,阮余总是出乎意料的执着,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一点软都不肯服。   打小丛向庭没因为这个被他气个半死,而始作俑者阮余每次都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等丛向庭发完脾气,再冷不丁蹦出一句更气人的话。   所谓的好脾气都是假象,丛向庭的阴晴不定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被他气出来的。   丛向庭的视线落在床尾阮余露在被子外的小腿上,伸手碰了碰黑色皮环,想再一次确认它是柔软无害的,却发现皮环边缘下方的皮肤有些泛红。   他从身上找出钥匙,把锁扣解开扔到一旁,把脚腕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确实上下两圈都被磨红了。   没有其他动作,丛向庭把阮余的脚放回原位,走出去到阳台拨通了跨洋电话。   “喂,”对方的背景音很嘈杂热闹,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被手机听筒传输过来声音,“什么事?”   “你不是说那个东西不会磨伤皮肤吗?”丛向庭上来语气就很冲。   电话那头被质问的人是李钦,此时身处太平洋另一侧,正值一天当中阳光最灼热的时刻。   他缓冲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丛向庭在说什么:“是啊,皮革做的,比起那种铁的好多了,我用过才推荐给你的。”   十月份的深夜已经有了秋天的感觉,丛向庭站在阳台却丝毫感受不到凉意,强调说:“脚腕已经被磨红了。”   “怎么可能,破皮了吗?”李钦问。   丛向庭皱着眉,刚刚房间没开灯,只能看到皮环边缘磨出的两圈红印,看不清具体有没有破皮。   “应该没有。”   “那种皮环很软的,一般来说不可能磨伤,除非皮肤比婴儿还嫩。”李钦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周围的噪音减弱很多,“你是不是戴上之后太用力扯了?按理说扯也没事啊,你戴了多久?”   “一周。”   “大哥,那玩意就是个玩具,助兴用的!又不是真让你去囚禁人,别说皮环了,光是戴个紧一点的皮筋一周下来也会留印子啊。”   丛向庭顿了一下,语气中的火药味淡了很多:“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别戴了呀。如果没有破皮问题应该不大,买点芦荟胶抹抹就行。”   丛向庭挂断电话,在阳台吹了会儿冷风,转身出了门。   因为喝了酒,他没开车,把车停在KTV门口打车回来的。此时已经深夜三点,小区门口的药店没有营业,他在手机上搜了下,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大约1公里的距离。   深夜不好打车,丛向庭索性花了十几分钟走过去,到了后却被告知这家店不卖芦荟胶。   他只好又重新找了一家,报复性消费地买了店里所有牌子的芦荟胶,结账时看到柜台旁边的架子上摆的东西,顺手也一起买了。   回去时阮余还在睡着,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头发显得有点凌乱,可能跟洗完澡没吹干就直接睡觉有关。   丛向庭坐在床尾,挑了一管最贵的芦荟胶,挤出来抹在泛红的皮肤上,可能有些凉,手中的脚腕轻轻抖动了下。   他抬起眼,看到阮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睁眼看着他。   把明显挤得过多的芦荟胶全都抹上后,丛向庭拿起一旁的皮环,想要扣在另一只脚上,这时阮余往回缩了缩腿,很小声地说:“能不戴这个吗?”   他的声音没有刚睡醒的暗哑,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轻微回音。   “不行。”丛向庭说。   说完他抬头看过去,不过阮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没有再往回缩腿,只是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看着他。   丛向庭扣上锁,刚站起身就被拽住手腕,阮余坐在床上说:“手机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   阮余早知道手机要不回来,并没有因此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提出了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那可以帮我喂一下龟龟吗?”   丛向庭回房间找出手机,按了按没有反应,好几天前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充了会儿电,开机后接连收到好几条微信,除了宿舍群以外,全是陈奕西那个烦人精发来的。   丛向庭把陈奕西的微信拉黑,之后才点开喂龟龟的软件,在眼花缭乱的页面里找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喂。   他起身去了次卧,把手机扔到阮余身上,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喂。”   阮余没介意丛向庭的恶劣态度,坐起来捧着手机,看到奄奄一息的龟龟,十分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救差点被饿死的龟龟,他不得不又充值了六块钱,全用来买了药。   可能是夜晚的氛围过于柔和,又或者酒精在作用,让丛向庭心中一直不断闹腾的烦躁终于安静下来。   他看着阮余认真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自觉地说:“你喜欢乌龟?”   “嗯。”阮余把药加进龟料中,直接喂龟龟不吃。   他们像往常一样对话,仿佛这里不是A市的房子,阮余的脚上也没有锁链,丛向庭更没有把他关起来。   “喜欢的话就买一个真的回来养,不比电子的有意思?”丛向庭说。   “不用,”阮余看着渐渐恢复元气的龟龟,头都不抬地说,“我諵砜不会在这里长待,到时候带不走。”   丛向庭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从阮余手中抽回手机,冷声说:“那电子的也别养了,等着它饿死吧。”   阮余抬起一张无害的脸,没有要回手机,反正该喂的都已经喂完了。   丛向庭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生不起气来。   他应该愤怒阮余的欺瞒,怨恨他的背叛,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了,以至于他竟然不忍心打破此时的融洽。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丛向庭忽然伸手拨了下阮余额前有些凌乱的黑发,做了个令阮余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俯身亲了上去,没有夹杂其他多余的情感,只是温热的嘴唇贴在一起,像在试探什么一样。   阮余微微瞪大眼睛,放在腿上的双手往上抬了下,但并没有推开丛向庭。   只过去几秒,丛向庭就拉开和阮余的距离,用很低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推开我?”   阮余看着近在咫尺完美到几乎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嘴中只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嗯?”   丛向庭站直身体,黑色眼眸深不见底:“你现在不应该恨我吗?”   没等到回答,他又说:“这次也是可怜我吗?”   因为可怜,所以不拒绝他每一次的亲吻和拥抱,甚至可以和他做爱。   又或者不单单因为可怜,也为了能在丛家过得容易一点,付出这些没什么关系。   所以才会在离开的时候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   阮余似乎感到疑惑:“可怜什么?”   可怜他竟然以为他们是同心合意。   “你究竟有没有一点——”高傲的自尊致使丛向庭问不出接下来的话,阮余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他们朝夕相处十年,做了所有情侣爱人之间能做的事,到现在阮余说不喜欢他,那他算什么?   **   丛向庭离开了房间,阮余听到主卧大力关门的声音,听起来再来几次就离散架不远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腕上未干的芦荟胶,又看了眼另一只脚上的黑色皮环,没什么想法地向后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丛向庭已经走了,餐桌上留着温热的早饭。   阮余拖着脚腕上的铁链走向厨房。   这套房子很新,之前应该没住过人,再加上丛向庭并没有做饭的打算,所以厨房里什么锅具都没有,更别提菜刀之类的。   台面上除了微波炉和烤箱,就只摆了一个烧水壶,以及旁边的三个杯子——之前是四个,被丛向庭砸坏了一个。   阮余走过去,指尖落在玻璃杯上,拿起来举到空中很专注地看。窗户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投射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身上,光彩夺目绚丽。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松开手,水杯因重力作用向下坠落,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变得四分五裂,不规则的碎片散落一地。   阮余从中捡起一片看起来最锋利的,对准脚上的皮环割下去,不过效果并不明显,皮革的材质很韧,没那么轻易就被割断。   一早上阮余都在做这件事,到中午丛向庭带饭回来的时候,皮革最上面已经被磨出一个小口。   厨房地面上的碎片被清理干净,丛向庭没发觉少了一个杯子,更不可能有心思去看厨房里的垃圾桶有没有多东西。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交流,仿佛昨晚短暂出现过的平和只是幻想,吃完饭丛向庭就又离开了。   等到晚上他回来的时候,阮余脚腕上的皮环已经摇摇欲坠,只差临门一脚。   听到门外丛向庭进来的响动,阮余把玻璃片藏在枕头下,躺在床上装睡。   这时次卧的门被推开,丛向庭摸黑走了进来。   房间里太安静了,阮余闭着眼,甚至怀疑丛向庭能听到他胸膛里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好在丛向庭没打算叫醒他,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准备出去。   阮余已经蹦到嗓子眼的心脏还没来得及放回去,丛向庭就停住脚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返回来,动作很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实在没办法装下去了,阮余只好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丛向庭显然被他吓了一跳,视线看过来,顿了一秒才说:“我吵醒你了?”   阮余还处在紧张的状态,抿着嘴摇了摇头。   丛向庭看他不说话,弯下腰要去看他的脚腕。阮余急中生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没怎么用力就把丛向庭拽到床上。   “你干什么?”丛向庭的声音不大,没有不高兴,只是疑惑地看向他。   “我.....”阮余说不出什么理由,悄悄缩了缩腿,把脚腕重新藏回被子里,然后仰头亲上了丛向庭有些凉的嘴唇。   比起昨晚丛向庭只是嘴唇贴在一起的亲吻,阮余显然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从来就不擅长这个。   以往每一次接吻都是丛向庭主动,阮余没有抗拒过,也不讨厌,甚至会觉得软软的热热的很舒服。   “阮余,你只会这一招吗?”   听到丛向庭有些冷淡的声音,阮余回过神,一颗心心霎时揪紧。   可往后退了退,视线里的丛向庭并没有预料中的满腔怒火,反而很平静。   “是想讨好我吗?”丛向庭甚至没有在讽刺,只是真心发问。   阮余被这样的视线盯着,莫名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但等不到他说什么,丛向庭就忽然重新亲上来。   这个吻是强硬的,甚至于有些咄咄逼人,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比起阮余只会用舌尖舔几下像玩闹一样,更算一个真正的吻。   阮余惊着了,往后躲了一下,却被丛向庭得寸进尺地推倒在床上,从上方压着吸吮他的舌头。   唇齿交融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阮余双手抵在丛向庭胸前,掌心隔着纯棉布料贴紧滚烫的肌肤,使不出一点力,又或者已经使出足够力气,却被丛向庭轻易攥住手腕拿开按在床垫上。   不容一丝缓和的吻掠夺走周围所有的氧气,阮余只能任由横冲直撞的舌头闯进来,喉咙深处发出被侵略的呜咽声。   等两人都亲得气喘吁吁,嘴都麻了,丛向庭才抬起头,用幽不见底的视线深深看着阮余,没多久不解恨似的,又低下头狠狠咬了口。   “啊。”阮余短促地叫了声,睫毛因嘴唇上的疼痛而轻轻颤抖,但他没有生气,十分顺从地仰起头。   过去丛向庭最喜欢阮余看向他时的眼神,黑色瞳仁透着平静和专注,以及阮余紧张时不自觉咬牙的模样,被亲狠了时眼角泛起的红,抱着他往他怀里钻的黏人劲......   可这些他喜欢的,通通都是假的。   这几天丛向庭只要闭上眼脑中就会不自觉想起阮余醉酒后说的话。   如果是可怜,是被迫,那么阮余亲他的时候在想什么,抱他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和他上床的时候会恶心得想吐吗?   只要这么想,丛向庭的心脏就像被挖空了一样,空荡荡的,有阴风呼啸着灌进来。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把人留在身边的方法并不只有爱。   没有爱也可以,只要老实待在这里,在他掌控的范围内,能看到,能碰到,能真真实实地存在。   丛向庭可以接受阮余的讨好,甚至去当一个蒙眼的瞎子。   似乎是为了补偿刚刚咬疼了他,丛向庭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阮余的额头,又亲他的眉毛、眼皮和鼻头。   他的动作很轻柔,轻柔到阮余有些慌乱,是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隐隐明白什么的慌乱。   丛向庭褪下阮余身上的衣服,在脱裤子时,阮余终于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勾住丛向庭的脖子主动亲上去。   显然丛向庭非常受用阮余的主动,像只被驯服了的大型猫咪,浑身上下的毛都是顺的,捧着阮余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阮余一边承受着他,一边分心把睡裤从脚腕上踹掉,防止等下丛向庭再想起。   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丛向庭身上的衣服也脱去了,房间里的温度不断升高,除了轻微的喘息声以外没有其他声音,床上的人无需言语就默契地交缠在一起。   昨晚丛向庭多买的东西派上了用场,在亲到阮余耳朵时,他似是无奈,又像是无奈地喃喃了一声:“小余。”   锋利的玻璃碎片就藏在枕头下面,阮余现在完全可以拿起来扎进丛向庭的脖侧,又或者只是抵上去威胁他,男人在这种时候是最脆弱的,几乎一击即碎。   可这些念头只在阮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太傻了。   最后他只伸出胳膊搂住了丛向庭,将脸贴在他被汗浸湿的脖侧,闭眼感受高于常人的温度,也感受到皮肤下动脉血管有力跳动的起伏。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修改了一下,删了很多情节,改了一些细节。   大家諵砜可以先清除一下缓存,再点开就是修改后的了。 第24章   第二天阮余是被压醒的,丛向庭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像是怕人跑了一样,两条胳膊牢牢把他控制在怀里。   阮余动作小心地把丛向庭扣在他腰上的胳膊拿开,忽略有些僵硬的身体,抬头确认自己脚踝上的皮环还在。   放下心后他才转头去看丛向庭,丛向庭睡得很熟,黑色的短发被枕头挤压出弯曲的形状,胸膛随着吐息安静地起伏,看起来比清醒时要乖顺很多。   他似乎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过了很久才有要醒来的征兆。阮余闭上眼睛,感受到旁边的身体动了动,但并没有起来,而是把被拿开的胳膊再次搭过来,甚至还往回捞了捞。   阮余是侧躺的姿势,后背紧紧贴着丛向庭的胸膛,脖颈上露出的皮肤能感受到对方轻缓的鼻息。   丛向庭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被子下光溜溜的腿动了动,非要碰到阮余的小腿,黏糊又腻歪地交缠一起才可以。   不过仅限如此,之后他就再没有别的动作,保持着   过于腻乎的拥抱姿势,直到阮余都快真的睡着了,他才松开手,轻声下了床。   丛向庭洗了澡就出门了,这时装睡的阮余才从床上坐起来,在枕头底下摸出玻璃片。   他盘着腿,对准皮环的豁口来回磨,手酸了就休息一会儿,没多久掌心就被玻璃片硌出红印。   大约一个多小时,也许更长或更短,阮余没有手机,只能大概预测。   绑了他将近十天的脚铐终于脱落,随着锁链滑落到地板上的声音,阮余心中松了很大一口气。   他光着脚踩下地,明明之前的皮环也没有多少重量,但现在还是感受到了轻盈,尤其是走路时终于不再听到锁链拖行的声音。   随便在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套在身上,他走出房间,心中有激动、雀跃,也有紧张,直到压下门把手发现推不动门的时候,才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呆愣在原地。   门是反锁的。   阮余想了很多会遇到的困难,唯独忘记了这点。   他回过头看向紧闭的主卧,如果不出意外,那里的门也是锁上的。   一时间他没了主意,有种在沙漠中徒步了很久,只剩一口气时才发现,眼前的绿洲只是海市蜃楼的无力虚脱。   叮——   隔着一道门,阮余听到走廊电梯开门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显。   他转过身盯着门,静等了几秒,没等到走近的脚步和门锁打开的声音,这才抬起手从里面敲了下门,试探性地出声:“外面有人吗?”   没有动静。   如果是丛向庭早就进来了,而且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学校,中午才会回来。   阮余大起胆子,声音又大了些,试图让门外有可能是邻居的人听到:“有人吗?我被锁在房间里了,可以帮个忙吗?”   似是听到他的求救,竟还真有从远走近的脚步声响起,最后一声正好落在门外。   阮余神色亮了下,立即说:“是隔壁的邻居吗,我没有手机,可以帮我叫个开锁师傅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在诡异的安静中阮余意识到不对劲,如果是邻居,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像被烫到一样,忽然弹起来,人也朝后退了半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钥匙捅进锁芯的声音,随后朝右转了三圈,锁开了。   通往自由之路的门被推开,迎接他的却不是光明,而是一脸阴沉的丛向庭。   阮余闭了下眼。   门外的丛向庭看起来比往常还要高大,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就产生了巨大无形的压力。   他扫了眼阮余的脚踝,声音听不出情绪:“阮余,你怎么就学不乖?”   沙漠果然不会出现绿洲,只会有携带毒液、随便蛰一下就致命的蜥蜴蝎子和响尾蛇。   阮余不去看他,转身坐在沙发上。   丛向庭走进屋子,把买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全扔到地上,迈腿站在阮余面前,强迫他的视线内只有自己。   “你倒是有办法,”丛向庭说,“怎么弄开的?”   “丛向庭你打算关我多久?”阮余抬头看他,“请假太多会扣平时分,这样就拿不到奖学金了。”   这大概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丛向庭都快被气笑了。   他把人关了快十天,阮余满脑子却只担心自己的学分和奖学金。   阮余低下头揉了下掌心红肿的地方,好像被磨出了水泡。   他蹙起眉,觉得自己很倒霉。   丛向庭周身外泄的狠戾渐渐收敛,只是声音依旧冰冷:“脚铐呢?”   阮余抬起眼皮看了他好几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回答的必要,但还是说了:“房间里。”   丛向庭在次卧的地板上看到被割开的皮环,他弯腰捡起,余光扫到墙角固定螺丝的地方有被硬物砸过的痕迹。   转身走出去,阮余还坐在沙发上,没有趁他进房间的功夫试图逃跑,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但丛向庭知道他没有。   以前他自以为了解阮余白净无害面孔下不用说出口也心照不宣的情意,可后来证明他错了,阮余根本就没长心,好似个石头浇筑的假人。   丛向庭坐在另一侧的单座沙发上,瞧了瞧手中的锁链,忽然觉得没必要闹这么僵,他总不可能把阮余拷起来一辈子。   如果阮余能听话点,不再张口闭口要离开,他不是不能大度点,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去A大一样可以拿奖学金,你可以不用和我一个系,挑你想读的专业。”丛向庭说。   不过阮余并不领情:“不。”   丛向庭冷笑一声:“非要去B大?跟那个小子一起?”   “谁?”阮余脸上出现疑惑,“陈奕西?”   “他说你们国庆计划好了旅游,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出去玩。怎么,之前不情愿的样子都是装的?哦,不对,是我强迫你的才对。”丛向庭忍不住开始恶毒。   阮余不记得什么旅游的事,甚至对陈奕西都记忆模糊。他在这里待了太久,久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漫长,在B大读书仿佛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丛向庭看着他,忽然说:“你可以走了,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这是阮余始料未及的,直接愣住了。   丛向庭却没看他,低头在身上摸出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没找到打火机,他走进厨房,打开炉灶,用明火点燃烟,吸了一口吐出白烟后,走出来对着沙发上的阮余说:“怎么还不走?”   丛向庭的态度大变让阮余有些谨慎,可等半天也没等来下一句。   他站起身,看了丛向庭一眼。   这眼包含了什么情绪丛向庭看不懂,也懒得去看。他单手夹着烟,斜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没有温度地看着阮余走到门口。   玄关的地板上散落了好几个购物袋,里面是全新未拆封的衣服,旁边还有个宠物箱,里面似乎装了水,溅出来不少,周围的地板被浸湿了。   阮余走近才看清里面是一只虎纹泥龟,和他在游戏里养的龟龟是一样的品种。   他踌躇了下,问丛向庭:“这个是买给我的吗?”   丛向庭说:“不是。”   阮余又看了眼乌龟,有点担心丛向庭养不好。   他想说可以教丛向庭怎么养,但刚刚丛向庭说以后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那应该也不会让他来看乌龟吧?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乌龟,阮余听到身后的丛向庭说:“昨晚也是计划好的吗?”   他转过身。   丛向庭语气很平静:“和我上床是为了不被我发现脚环吗?”   阮余无从否认,说:“嗯。”   周围静了一秒,他看到丛向庭先是轻笑了下,随后用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东西还没给你,”丛向庭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冲他抬了抬下巴,“在房间里。”   阮余以为说的房间是主卧,没想到丛向庭走进次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他跟在身后,看到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平整地躺在里面。   “手机.....”话还没说完,后颈被一只坚硬的手掌钳住,不怎么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按在床上。   阮余的口鼻埋进凌乱的被褥里,还能闻到昨晚疯狂之后残留的零星味道。他用尽全力挣扎,可手腕很快就被绑住,丛向庭把他翻过来,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干什么?”阮余扭了扭手腕,又惊又急地说,“你说过让我走的!”   丛向庭忽然笑了起来,笑阮余的痴傻,也笑他的天真,这种时候还认不清现实。   他轻而易举就控制住身下乱动的胳膊,近乎残忍地说:“我是说了,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丛向庭!”阮余明白过来刚刚只是一场戏耍,惊叫道,“你放开我!”   丛向庭不近人情且粗暴地扯下他的衣服:“是我的失误,对你这种人,根本没必要谈感情。”   阮余愣了下,他这种人,他是哪种人?   手腕上缠绕的结没打紧,在阮余的挣脱下很快就松开了,这时他的双腿已经被丛向庭强硬分开,即将以一种非常屈辱的方式来承担丛向庭无法发泄的怒火。   阮余全身都在抖,抬起手扇了丛向庭一个巴掌,力道很大,把丛向庭的脸都打偏了。   顾不得掌心的发麻,他用力蹬腿,试图脱离丛向庭的掌控。   丛向庭用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很平静地看过去。   这一刻丛向庭是真的动了想掐死阮余的念头,心中升腾起想摧毁掉掉一切的冲动。   可他克制住了,甚至抓过阮余的手,高高举起,朝自己另一边脸又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度比刚刚更甚,没有一丝收力,脆响的“啪”一声,阮余彻底傻住了。   “打够了吗,打够了就继续。”丛向庭松开他,反手脱掉自己的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阮余根本反抗不了,丛向庭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占据天然优势,就算不用其他东西捆绑,也能完全将他牢牢控制。   可他还是不甘,他不想这样,无论如何都不想这样。   也许是挣扎得过于激烈,头顶传来丛向庭压制怒火的声音:“昨晚才刚做过,现在装什么?”   他说得没错,昨晚他们才刚做过,而且还是阮余主动的。可此时此刻丛向庭粗暴的动作仍然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阮余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没有被触碰的地方也在疼,甚至不仅仅是身体疼,哪里都疼。   他弓起腰,以为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但没有。   一想到刚刚阮余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做出选择,丛向庭就控制不住体内的暴戾,也控制不出吐出恶言恶语。   “你不是就擅长这个吗,用身体取悦男人?”   一次、两次、三次,对阮余来说他只不过是个能被随手扔掉、连看都不会回头看一眼的物件。   丛向庭抓住阮余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露出布满痛苦的脸,咬着牙说:“等我哪天腻了,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阮余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喉咙发出虚弱的闷哼声,双手因痛苦在床上胡乱抓着,直到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才停下。   他攥紧玻璃片,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来抵在丛向庭的脖子上,声音断断续续:“你....放开...我,不然.....”   不等他说完,丛向庭就不屑地哼笑一声,仰起脖子抬手指了个位置,说:“往这里扎,深一点,直接扎穿动脉,这样你就自由了。”   阮余却没有动,握着玻璃片的手在发抖。   “不敢?”丛向庭用力顶了他一下,阮余脸上立刻出现痛苦,身体缩了一下,没拿稳手中的玻璃片,在丛向庭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丛向庭毫不在意,反倒阮余像是吓到了,瞪大眼睛看着伤口里冒出的血珠。   丛向庭忽略掉完全不足以威胁到他的玻璃片,视线紧紧盯着阮余白皙修长的脖子因紧张绷出的优美弧度,看起来脆弱极了,仿佛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   他俯下身,抑制不住体内的欲望,狠狠咬了上去,直到口腔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松开。   阮余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都在刚刚用光了,现在除了紧紧攥着玻璃片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掌心因太过用力而被划破。   丛向庭终于决定可怜可怜他,停下动作,让阮余可以稍微喘口气。   他抓过阮余的手腕放在唇边,伸出舌头将顺着虎口滴下来的鲜红血珠卷入口中,然后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最后对准心脏的位置,歪了歪头,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还是扎这里吧?”   阮余瞪大眼睛看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颤抖的睫毛似乎在说不。   可丛向庭却高举起他的手腕,就像刚刚抓着他扇自己耳光一样,现在对准的是胸口。   在即将落下时,阮余终于崩溃了,嘶哑尖锐地喊了一声,指尖虚脱松开,透明的玻璃碎片上混合了血液,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不动了。   丛向庭看起来不意外,但神情并不满意,只扯了下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   “刚刚是最后的机会,你浪费了。”   他像是刽子手,也像是判官,冷酷无情地宣判死期。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掰手指头数,看我做几次会觉得腻。”   -   阮余是失去意识晕过去的,闭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目全非的丛向庭。   再睁开眼,房间里只剩他自己,窗外一片昏暗,分不清是晚上还是凌晨。   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迹和像被碾过似的疼痛都彰显着他经历的不是一场性事,而是一场彻头彻尾、毫不留情的惩罚。   阮余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大脑也跟着变得迟缓,呆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喉咙像是被火撩过一样,又干又哑,他动了动腿,想下床喝点水,却感受到脚踝处陌生的异物感。他掀开被子,先看到一抹亮光,随后才认出那是银色的铁环,货真价实的脚铐。   他又被拷了起来,在这间不大不小,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房子里。   这次,他再也逃不掉了。 第25章   陈奕西在周一上课前回了学校,却一整周都精神恍惚,尤其回到宿舍看到对床空荡荡的床铺,心里总是莫名一紧。   “哎,你们听说了吗?”瘦室友走进宿舍,“说是阮余要退学了。”   陈奕西立刻转过头,焦急道:“你听谁说的!”   瘦室友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愣了下说:“.....班长。”   陈奕西皱紧眉头:“她怎么会知道?”   “应该是听导员说的吧。”瘦室友说。   “阮余不是请假了吗,怎么突然又要退学?”胖室友也加入进来。   “不知道,”瘦室友耸耸肩,“我给他发微信都没回,没准是家里有什么事。”   上周在打完那通没有人说话的电话后,陈奕西就去找过导员。导员很诧异,即便听他说完阮余的手机打不通,也对他冒然跑来的行为很是费解。   不过出于对年级第一的偏爱,他还是帮忙查了阮余的档案,上面却没有登记任何家庭成员,只留了阮余自己的手机号。   于是在没有课的周五下午,陈奕西咬咬牙,一冲动就定了飞机票去了A大。   结果不用说,刚见到丛向庭那张连伪装都不屑的丑恶嘴脸,他就知道阮余的消失一定和他有关。   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   报警?   用什么理由呢。   即便真的是失踪,又该去哪里报案,C市,A市,还是B市?   陈奕西并没有告诉胖瘦室友他是来A市找阮余的,只说自己回家一趟,因为知道一旦说了,面临的将会是不解和愕然的目光。   他和阮余不过是只相处了一个月的大学同学,就算高中也是校友,但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的关系而已,谁会因为某个同学的电话打不通就直接坐飞机去找人?   这太离谱了。   陈奕西知道,不仅知道,还一遍遍劝过自己不要管了, 跟丛向庭扯上关系的事他管不起。   可在又一个周五下午,他还是再次踏进机场。   最后一次,就当让自己死心,如果这次还是徒劳无功,以后就真的不管了。   这一次陈奕西没再冒失地去拦车,不过丛向庭离开学校后没有如他预期回到房子里,而是去了酒吧。   他在门口蹲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走进去。   作为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的乖乖仔,陈奕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在看到舞池疯狂扭动的人群、五颜六色闪烁的光束,甚至还有人跳到桌子上,大笑着和另一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贴在一起时,他是震惊且迷茫的。   这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丛向庭,不论是震得耳朵鼓膜都快破裂的音乐,还是混乱高频的灯光都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走到人稍微少点的吧台前,他坐在椅子上就感觉已经用光一半力气了。   酒保拿着平板过来,上面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名字,陈奕西随便点了一个,转过头观察四周。   也算是运气好,没多久企恶裙以巫二儿七五二巴一整里他就看到卡座里的丛向庭,他面前已经摆了一溜未开的酒,手中握着酒杯,头微微垂着,在昏暗的酒吧里看不清表情。   陈奕西注意到旁边站着几个蠢蠢欲动的女生,打扮得很靓丽,妆容精致。其中一个比较主动,直接坐在丛向庭旁边,用娴熟的话术当开场白。   她不知道刚刚已经被骂走一个女生,所以在丛向庭抬起眼皮,露出锋利无比的五官,用令人心生寒意的声音对她说出“滚”时,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混迹于酒吧的人是最有眼力价的,只要上下扫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人衣服是什么牌子,手表是不是限量,兜里有几个钱这种关键信息。   这几个卡座周围的漂亮女人并不是客人,而是卖酒的,主要推销利润高的洋酒,运气好的时候遇见出手阔绰的客人,光提成就能挣几万。   所以在丛向庭刚踏进这家酒吧时,所有“销售”就已经齐刷刷盯过去,刚坐下立刻有人贴过去了。   但显然丛向庭对这种服务不感兴趣,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连只是想来搭讪的人都被这股冷意逼退。   “您的酒。”   酒保端来一杯蓝紫色的鸡尾酒,陈奕西不怎么在神地抿了一口,眼神紧盯不远处的丛向庭。   虽没有证据,但他直觉只要找到丛向庭住的地方就能见到阮余。   见到之后要干什么没想过,自从知道阮余没有登记家庭成员后,他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不找,就不会再有人找了。   算是救世主心态吧,可能也有点英雄主义,但确实是这个想法推动着他走到现在这一步。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几名男女从旁边走过,陈奕西偏了偏身体,等人走过去,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刚刚的卡座已经没有丛向庭的身影,只剩酒瓶孤零零摆在桌上。   他立刻慌了神,站起身焦急地四处看,见到丛向庭朝后门走去的背影,想都没想,拔腿就跟了上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陈奕西看到丛向庭走进一条走廊,推开尽头的门走了出去。   他连忙跟在后头,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观察这是什么地方,只感觉周围很黑,就听到旁边来自丛向庭因喝了酒而有些飘忽的声音:   “一直跟着我,暗恋我?”   陈奕西回过头,看到丛向庭那张不可一世、充满嘲讽的脸。   他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了,脸上少了点肉,让原本就不算和善的五官变得更为凌厉,尤其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他时,看起来气势逼人。   顾不得其他,陈奕西冲上去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咬牙说:“阮余究竟去哪儿了!”   丛向庭反常地没有回手,浑身一股酒精的味道,后背因冲击撞在墙壁凸起的石头上也没有反应,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垂眸看着他:“其实我很好奇,你这么做图什么?”   “我不图什么,我只是想确认阮余的安全!”陈奕西冲他吼。   听到阮余的名字,丛向庭眉眼间闪过一丝遮掩不住的烦躁。   他先是绷紧了嘴角,随后突兀地笑了下,莫名让人心生惧意:“他很安全,只是因为不听话被我关起来了。”   顿了下,看着陈奕西那张立刻变得焦急的脸,他说:“所以你现在知道了,想怎么做,报警抓我?把他救出来?”   丛向庭的语气是讥讽的,带着绝对自信的嚣张和轻狂,似乎认定陈奕西什么都不敢做。   “你个混球!”   陈奕西怒不可赦地一拳砸在丛向庭脸上,用尽了全力,将他半个身子都打歪了。   这里是酒吧的后面的巷子,周围只亮着一盏白色路灯,这个时间除了乱窜找食物的老鼠以外,不会有其他人经过。   陈奕西握紧拳头,浑身因愤恨而发抖,分辨不出丛向庭的话是真是假,也许丛向庭只是为了激怒他才这么说,但这不妨碍丛向庭是个无耻可恶的疯子。   “你他妈就是个畜生!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报警吗!”   忍住鼻梁深处窜来的酸痛感,丛向庭站直身体,用毫不遮掩充满鄙夷的语气说:“去报啊,谁拦你了?”   陈奕西涨红着脸,其中有怒火,也有其他不愿告人的情绪:“你这是在犯罪!”   丛向庭讥嘲地抬了抬嘴角,继续挑衅:“有证据吗?连证据都没有,去派出所应该连受理都困难吧。”   “没有证据我就一直跟着你,”不管之前怎么想的,但现在陈奕西已经被逼急,生出一股不死不休的决心,“我一定会让你去坐牢!”   丛向庭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的鼻梁,嗤笑了一声,笑陈奕西的不自量力。   “来A市的机票多少钱,一周往返一次又需要多少钱?让我想想,我记得你家里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吧,妈妈是老师,爸爸在药企上班,够你这么挥霍吗?”   他话说得直接,却让陈奕西脸色煞白,不知丛向庭什么时候竟然连他的家庭背景都调查了。   “你准备跟我耗多久?”丛向庭顿了下,因为下面要说的话让他有些不爽,“对阮余的喜欢,足够支撑你做到哪种地步?”   对阮余的,喜欢。   陈奕西的嘴唇在颤抖,眼神慌乱,下意识反驳:“不是!”   丛向庭冷冷看着他。   “我没有,”他的声音变小,透着心中的挣扎,“我只是关心他.....”   丛向庭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旁边摆着几个酒吧的厨余垃圾桶,里面传出水果腐烂的恶臭味,他像是赶苍蝇一样对陈奕西说:“滚吧。”   陈奕西嘴唇蠕动了几下,揪住他的衣领,不死心地问:“阮余到底在哪里?”   丛向庭已经没了耐心,毫不费力地将陈奕西拽开,力量悬殊到刚刚挨的那拳更像是在哄他玩。   不过接下来他就阴沉着脸,用阴冷的声音警告道陈奕西:“如果不想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泡汤,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阮余的名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却足够震慑陈奕西。   来A市已经是他做过最冲动、最不计后果的事了,如果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能保证不后悔吗?   也许丛向庭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在装腔作势。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根本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承担那个恶果。   所以丛向庭才会问——   “对阮余的喜欢,足够支撑你做到哪种地步?”   陈奕西第一次注意到阮余是在高一,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正值酷暑,烈日灼热,他以给老师送资料的借口逃掉了课间操,免于去操场晒太阳。   穿梭在教学楼中,楼梯拐角处出现两个男生,和他穿着一样的校服,同样没有去做课间操。   陈奕西知道那个角落,那里没有监控,经常有一帮抽烟的人聚集在那里。   一开始他以为这两个人也是在抽烟,嫌恶地皱了下眉,走过去后才发现不是。   个子更高的那个男生把另一个男生圈在怀里,正强硬地啃他的嘴。   被亲的那个男生一脸不情愿,伸手推了好几下,又换成拳头砸才把人推开。   如果是一男一女,陈奕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震惊,这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个男的亲嘴。   推开人后,那名男生转身就要走,显然没料到旁边还站着人,一时愣住了。   这是陈奕西第一次见到阮余,他的嘴唇很红,也有点肿,是被亲出来的。当时正好有一道阳光照射过来,普照似的洒在阮余身上,将他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染成闪闪发光的金色。   旁边的高个子是高中时期的丛向庭,当时就已经很狂气了,正眼都没瞧陈奕西一眼,低声跟阮余说了句什么,被阮余侧头看了一眼,再次伸手推开。   他看上去一点不生气,反而像调戏完良家妇女的臭流氓一样,戏谑地笑了起来。   一整天陈奕西都有些恍惚,总会想起阮余的脸,甚至还会想到他被亲时脸上的表情,细致到他都诧异自己当时那一瞥竟然看得如此仔细。   从那以后,他发现自己总能碰到阮余,在校门口碰见,早间操时能看见,课间在走廊也能碰上。   甚至连经过对方班级时,陈奕西都会忍不住侧头去找寻阮余的身影。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开始忍不住想靠近阮余,试图去搭话,想和他变熟一点。   这件事不是很容易,因为阮余对交朋友并不热衷,陈奕西找理由接近了他好几次,下一次再见面,阮余还是不记得他。   不是健忘,只是单纯没把他当回事。   陈奕西没有放弃,终于在高三的时候成功让阮余见到他能叫出他的名字,算是非常显著的成果了。   可这算喜欢阮余吗?   他的所有主动靠近和友善,都是因为他怀有肮脏的心思吗?   陈奕西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喜欢同性?   昏暗漆黑的巷子变得冷清又寂寥,丛向庭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离开了,只剩陈奕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过了很久,他才像如梦初醒,迈着艰巨的脚步走出巷子,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去机场的路上陈奕西很沉默,在柜台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候机厅的正上方的电视正在重播白天的财经新闻。   他没注意,不经意扫到屏幕上有些眼熟的人,才陡然顿住身体。   作为C市本地有名的企业家,丛崇阳近几年正在逐步带领集团向全国以及海外发展,主持人正在用冷静专业的声音介绍他。   陈奕西愣愣看着,本来已经放弃的心脏又不听话地跳动起来。   新闻很快结束,电视上播起了广告。陈奕西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找到集团官网,最下面标注了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虽然已经深夜,但电话很快接通,客服甜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陈奕西紧紧攥着手机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们董事长,我是他儿子的同学,可以让我和他通个电话吗........”   -   回到家丛向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灯,黑暗的客厅骤然变亮,他眯着眼睛,又觉得太过刺眼。   再次熄灭灯,周围变得什么都看不见,像弥漫着浓重的墨,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走进死气沉沉的次卧,看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阮余对他的进来没有反应,眼珠都没动一下,丛向庭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地板上——本来要坐床边,但衣服太脏了,蹭了很多灰。   阮余不可能说话,丛向庭连他是不是睡着的都不知道,反正都一样,没什么区别,醒着的时候阮余也不理他。   从那天起阮余就不再说话了,像个游荡在这间房子里的活死人,只会进气出气。   或者连游荡都说不上,至少丛向庭每次回来,他都躺在床上不动,硬拽起来也一脸木然,东西都不吃。   丛向庭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发过火,好好说过,阮余就是一丁点反应都不给他,倒是会看他,但那双黑得过分眼珠只会看得丛向庭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挖去一块。   坐了一会儿丛向庭就出去了,他有点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酒。   出来他看到客厅桌子上摆着的乌龟,这些天阮余倒是把它照顾得挺好,至少是活着的。   所以丛向庭不回来的时候,阮余应该多少还是会出来活动一下的。   就像丛向庭怎么逼他都不吃东西后,破罐子破摔买了一堆面包和牛奶扔在客厅,晚上回来数了一遍,发现各少了一个,并在垃圾桶里找到包装袋。   所以阮余不是不吃东西,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吃。那么他也不是不说话不爱动,只是丛向庭在的时候才这样。   丛向庭觉得自己应该少回来。   他用手指戳了戳乌龟的壳,扰得乌龟睡不好觉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酒瓶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酒喝少了,还是这瓶葡萄酒度数太低,丛向庭喝光了都没生出困意,干瞪着眼睛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   看着看着,头顶的白色灯罩上出现了阮余的脸,不过不是现在,是小时候刚到丛家那会儿的模样。   丛向庭痴痴看了一会儿,不自觉眨了下眼,画面立刻消失了,白色灯罩还是白色灯罩,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失落又有点愤恨,幻想的看不着,真的他还看不着吗!   丛向庭又去了次卧,这次依旧没开灯,也没发出动静,站在床边像做贼一样弯腰去看阮余的脸。   阮余应该是睡着了,呼吸很悠长,脸颊因为侧躺压在枕头上,鼓出来白白嫩嫩的脸颊肉。   其实阮余现在已经瘦得脸上没什么肉了,丛向庭试图去想上一次看见他清醒时的模样是什么时候,昨天?还是前天?记不清了。他的大脑坏掉了,从亲手给阮余拷上脚铐那天开始就不好用了。   丛向庭忽然很想叫醒阮余,让他对自己笑一下,又或者跟他说几句话,就像从前那样。   可他还没完全醉糊涂,知道不可能的,就算阮余醒来也不会理他。   这些都是他的选择,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后悔的必要了。   丛向庭觉得睡着阮余没什么好看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白白跑来一趟,还不如灯罩上的小阮余。   可虽然这么想,他的脚却像被钉在床边一样,迟迟动弹不得。   他想到小时候掉进水池那次,那时阮余刚来丛家没多久,每天都会偷偷来房间看高烧不退的他。   为什么说偷偷,因为当时丛向庭说看见他就烦,让他少出现在自己面前。   阮余听进去了,没再白天来过,只晚上偷偷溜进房间,趴在床边看他,还会伸手悄悄去摸他额头上的退烧贴。   阮余以为他不知道,其实每次他都是醒着的,偶尔颤抖的睫毛会泄露他装睡的秘密,不过没有被粗心的阮余察觉。   到现在丛向庭都能记起阮余的手指隔着退烧贴碰在他额上的触感。   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合理的借口,那时阮余不经允许偷偷看他那么多次,现在他看回去也算正当。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没碰到阮余,只隔着不到半指的距离,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绘出他侧脸的轮廓。   这张脸跟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又像什么都没变,仿佛还是那个怯生生站在他面前,用没变声的嗓子小声叫他少爷的人。   到这时,丛向庭也像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这次颠倒了位置,变成他趴在床边眼巴巴看向阮余。   他终于能卸下所有伪装,用极低极小的声音说出心中最卑微的祈求。   “阮余,”这两个字已经在长达十年的岁月中侵蚀进他的血液中,就算削肉剔骨也分离不出来,“我只有你。”   低喃的声音融进夜幕中,风吹即散:“谁都可以离开我,只有你不行。”   月光洒落进房间,却丝毫也照不亮屋内的阴暗,只有一小块孤零零的光斑孤折射在墙角。   丛向庭收回手,准备回房间,听到床上的人呓语了一声。   他以为阮余醒了,随即才明白过来他在说梦话。   俯下身,他想听听阮余会说什么梦话,会不会在梦里骂他出气。   等了很久,才等到下一句。   “别.....我.....”   丛向庭皱了下眉,凑得更近了,试图听得更清晰一点。   这次确实听见了。   睡梦中的阮余表情不变,语气也没有波动,用梦话专有的含糊不清轻声嘟囔:“......别打我。”   丛向庭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但没有其他梦话了。   过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秒钟,一滴圆形的水滴砸在阮余盖的被子上,很快晕染出一块不规则的形状。   丛向庭这才发现是自己在哭。 第26章   阮余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最近经常这样,白天睡多了,半夜就会醒来。   但今天的身体格外沉重,不知道是不是睡觉的姿势不对,后背隐隐有些酸痛。   大脑也有点晕,   他对着墙壁发了会儿呆,想今天是几号,10号?不太对,20号?   记忆有些混乱,太阳升起来几次,又落下去几次,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过就算记住了也没什么用。   阮余动了动身体,准备再闭眼睡一会儿,可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顿了下,伸手掀开被子,抬起长时间没晒过太阳而显得有些白得过分的小腿,脚踝处是空的。   一直禁锢他的银色脚铐不见了。   没等想明白,阮余侧了下头,余光扫到床边蹲着一坨黑不溜秋的东西,被吓了一大跳。   他坐起来,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不是鬼,而是坐在地上的丛向庭。   丛向庭察觉到他醒了,把原本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抬起来,对上惊恐的表情,可能想缓和气氛笑一下,但嘴角抬了抬,没扯出笑意来,只低哑地说:“吓到你了?”   阮余没有说话,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他的视线从丛向庭的脸上挪开,落在旁边床头柜上摆的东西——手机、身份证、户口簿。   丛向庭也看到了,声音低沉:“我给你订了早上的机票。”顿了下,他用更低的声音说:“马上就天亮了,再陪我几个小时吧。”   阮余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好一会儿,平平看着丛向庭。   也是,已经被骗过一次,他又怎么可能再轻易相信丛向庭说的话。   丛向庭往床上扔了个东西,不大,也是银色的。阮余没去捡,但侧头看了眼,是脚铐的钥匙。   “这样能相信了吗?”丛向庭说。   阮余依旧没说话,后背还贴在墙壁上,像是一副防御的姿势。   房间里很安静,再过不久太阳就会从东方升起,日复一日地将光明带来世间。要被驱除的黑暗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一部分已经先逃跑了,窗外不似深夜时浓稠的黑,有一丝隐隐的光亮。   也因此,丛向庭可以看清阮余的脸。   他没有介意阮余的沉默,自己找了话题,说:“我今天晚上碰见陈奕西了。”   阮余朝他看过来。   丛向庭继续说:“他打了我一拳。”似乎在告状:“用了很大的劲,差点把我的鼻梁打断了。”   为了让阮余看清楚点,他从地上起来,刚靠近,就看到阮余的身体不明显地抖了一下。   其实阮余脸上没有害怕的表情,更像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抗拒他的接近。   丛向庭停滞了一瞬,忽略内心像被针扎一样的感觉,又坐回地板,抬起脸伸手指了下自己的鼻梁,用平常的语气对阮余说:“你看,这里都肿了。”   阮余看了,确实有点肿,好像还有点红,但房间没开灯,所以看不真切。   他轻轻张了下嘴,用沙哑又清冷的声音问:“你还手了吗?”   多少天了,这还是阮余头一次主动跟丛向庭说话,却是为了关心另一个人。   丛向庭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和万箭穿心差不多,同时还有无数蚂蚁在上面啃噬,把窟窿越啃越大。   他绷紧嘴角,才勉强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没有。”   阮余没说什么,丛向庭却不甘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起了陈奕西的坏话:“他也不怎么样,随便说两句就被吓跑了。”   阮余静静听他说着。   “他连喜欢....”话音被止住,丛向庭脸上出现犹豫,随即有些颓废地说,“算了。 ”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多少话,有时丛向庭话多,有时阮余话多,就没频率对上的时候。   丛向庭没去看现在是几点,但这阻挡不了天亮,也拖不住太阳升起的步伐。   这种时候天地间往往会有一段静谧的时间,仿佛是为了迎接光明在做准备,乍一感受还以为一片死寂,其实不然,恰恰是万物复苏的前兆。   打破沉默是一声突兀的门铃声。   不会有人来按响门铃,更不会是现在。   阮余像是没有听到,迟钝地坐在床上,后背不再贴紧墙壁,而是稍稍弯了下来,胳膊垂在腿上,修长的手指凌乱地搭在一起。   他的睡衣很宽松,领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前几天上面遍布了吻痕,还有掐出来的青紫淤青,现在已经消去大半,只剩一两个还顽强留着。   丛向庭警惕转头看过去,这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他先看了眼阮余,随后才站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没来得及出声询问,第三声门铃又响了起来。   不等他动作,门外的客人十分没有耐心,开始用重物砸向门锁。   咚——咚——咚——   快速而沉重的三声闷响,把门震得似乎要倒了一样,就连脚下踩得地板都有些晃动。   刺耳的“咔哒”一声,坏得不成型的锁掉落在地上,门开了。   房间里的阮余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探头朝客厅看去。   他只能看到丛向庭的背影,以及他骇然却戛然而止的声音:“你怎么——”   随后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砰”的一声,丛向庭没有防备地被门外两个身材健壮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按倒在地,侧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他——”口中的千言万语还没骂出来,他就被保镖紧紧捂住了嘴,脸上浮现出明显勒痕。   门外走进一道人影,穿着秋冬季最新款的风衣,脸上有些许连夜赶路的疲惫,但遮挡不住浑身上下的气宇和儒雅。   “别弄伤他。”   他的声音阮余很熟悉,从小听到大。   丛向庭的胳膊和腿都被紧紧按着,本来连头都抬不起来,因为丛崇阳这句话,身上的保镖松了点劲,好让他可以抬起极度扭曲的脸,用恨不得杀人的目光瞪向丛崇阳。   很快他的脸就因愤怒涨红,被控制住的身体疯狂反抗,额头和脖子就凸出青筋,即便被捂紧了嘴,也依旧挣扎着发出一些不明含义的呜呜声。   丛崇阳的目标显然不在他,只冷冷扫了一眼,就看向眼前的房子。   主卧和次卧都开着门,只有次卧没有开灯。   他踩着意大利纯手工羊皮的黑色皮鞋走进去,在昏暗的房间里,站在阮余面前。   “怎么不开灯?”丛崇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他打开了灯,回头对阮余说,“好久不见,小余。”   骤然出现的光亮让阮余闭了下眼,他想从床上起来,被丛崇阳抬手按住了肩膀。   他抬起头,看到丛崇阳那张年纪越大越有魅力的脸,连眼角的细纹都漂亮得恰到好处。   “丛叔叔。”他低声叫了句。   其实他们没有很久不见,以前丛崇阳忙起来的时候,三个月半年回一次家都是有的。   可如今看到丛崇阳,阮余心底真切地升起一股许久未见,甚至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才过去不久,以前发生的所有事就都像上一辈子的事一样,阮余茫然地转头看了一圈,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丛崇阳有常年健身的习惯,虽然四十多岁了,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此刻站在床边,身体遮住光线而产生的阴影区域足够将阮余整个笼罩住。   他抬起手轻抚了下阮余的头发,像疼爱晚辈的长辈,指尖说不出的怜惜,声音却十足冷淡:“小余,叔叔对你很失望。”   【📢作者有话说】   更这章是为了提醒有的宝宝上一章已经解锁,可以看啦~   明天不更了哦,后天开始努力日更,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27章   阮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克星。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葬礼上,正前方摆着他父母的遗像,他被穿了一身孝服,虽然年纪小,但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地守在旁边。   说这话的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可能并不担心被他听到,两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葬礼前特意找大师来算过,一家子都死了,只留了这么一个活口,能因为什么啊,都是他命太硬。   命硬也不好,克父克母,克子子孙孙,谁跟他在一起谁倒霉。   阮余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对很多事都没有概念,但能听明白他们说的人是他。   是他命太硬,所以才会克死父母。   不仅如此,以后如果有了小孩,还要继续克子克孙。   所以丛崇阳来福利院要带走他时,他除了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爸妈的领导外,还一板一眼向他重复了这些话,担心丛崇阳带回去的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克星。   没想到丛崇阳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他是谁这么跟他说的?   他又说你父母是因为车祸才去世的,而且就算你是克星,叔叔命比你更硬,不用怕。   阮余就这么跟着丛崇阳回了家。   他确实没能克到丛崇阳,反而丛崇阳因为他的事上了新闻,标题是良心企业家收养意外事故去世的员工幼子,感天动地!   后来他反省了,可能因为他只是个小克星,克不到丛崇阳这种大人物。   丛叔叔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给了阮余优渥的生活,让他读书,给他饭吃,有温暖的地方可以睡觉,至于其他的,有得到总得要付出,在这点上阮余想得很明白。   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丛崇阳对他,自然也是恩大于过。   所以阮余心中是很坦然的,即便他很怕疼。   不过丛崇阳没有对他生气——没来得及,客厅就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拳头打在肉身的声音,丛向庭从两名保镖手中挣脱出来,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直直瞪向次卧的丛崇阳,用沙哑的声音嘶吼:“你他妈离阮余远点!”   他要冲过来,被瞬间就反应过来的保镖再次扑住,高大的身躯直直朝前倒下,脑袋撞在沙发一角上。   沙发是布艺的,但倒下来的力度太大了,丛向庭的额头还是被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涌出的血顺着眼睛流下来。   保镖因为刚刚出现失误,此时都格外尽力,没敢抬头去看丛崇阳的脸色,后背和胳膊健硕的肌肉紧绷凸出,用似乎要将丛向庭按进地板下的力道死死压着他。   丛崇阳走到客厅,冷漠扫了眼一脸狼狈的丛向庭,用非常不满的声音训斥保镖:“怎么搞的,不是说过不要伤到他吗?”   “对不起。”保镖很快道歉。   丛向庭的嘴被牢牢捂着,眼球因为諵砜过于用力快要凸出来,混合着额头流下来的血,原本英俊的五官看起来疯狂又可怖。   忽然他整个人都抖了下,视线从丛崇阳的身上移走,朝后看去。   丛崇阳转过身,看到阮余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走出来,单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小余,过来。”丛崇阳对他说。   阮余却像没听到,黑色的眼珠直直看向地板上的人影,愣愣说:“丛向庭,你脸上流了好多血。”   丛崇阳没了耐心,加重了语气:“过来,小余。”   阮余这才看向他,迈过去时感觉头重脚轻,后脑勺像被人用棍子打过似的,混沌成一团。   只有几步路,可没等走到,丛向庭就不知怎么又挣脱了束缚,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扯过旁边的椅子,大力朝丛崇阳的后背砸去。   他的眼底赤红一片,脸上已然没了理智,大口喘着粗气。   随着保镖来不及阻拦的动作,丛崇阳倒在了地上。之后就很混乱了,丛向庭回头照着保镖的鼻梁打了一拳,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保镖依旧谨记丛崇阳书下达的不能伤到人的命令,所以不敢下死手,只能以制服为主。   沙发被撞歪,椅子横躺在地上,电视也砸了下来,电视柜上的面包和牛奶滚在地上,被踩碎踩爆,白色液体溅了一地,混合着面包的残渣。   好在放乌龟的宠物箱离得比较远,没有被这场大战殃及到。   再之后阮余就没看到了,他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因高烧和营养不良导致的过度虚弱晕了过去。   闭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丛向庭被保镖撂倒在地,挨了好几拳的保镖窝了一肚子火,也不管什么伤不伤人了,握紧硕大的拳头用力砸去。   -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白色,耳边有不算吵闹但规律响起的滴滴声。   阮余动了动眼珠,缓了一会儿,侧头看向不断发出声响的机器,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这里是单人病房,宽敞明亮,床头甚至摆着一束鲜花。   这里没有锁链,没有脚铐,没有暴力。   有人推开门,阮余坐起来,看见一名清瘦精干的男人走进来。   “醒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走到病床边,自我介绍,“我是丛先生的秘书,你可以称呼我Aron。”   “你....好。”   阮余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比沙漠里的仙人掌还要干。   Aron倒了杯水,递给阮余后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丛先生想尽快安排你出国,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考虑的?”   他将带来的资料放在阮余腿上,上面是几所国外大学的简介:“你可以看一看,这些学校都可以申请。”   虽然Aron是在咨询阮余的意见,但不论是口吻还是行为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阮余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双手握着水杯,低声说:“我知道了。”   Aron点点头:“明天出院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可以将挑好的学校告诉我。”   阮余的嘴唇沾了水,看起来不似刚刚那么苍白:“丛叔叔....他没事吧?”   “丛先生很好,你不用挂心。”Aron平静地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阮余想下病床送他,被拒绝了,最后只说了声拜拜。   单人病房很安静,除了护士偶尔进来以外,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阮余不太适应这里,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Aron来给他办出院手续,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全新的手机和个人证件。   “手机卡给你换了新的,我的号存在里面了,有事可以联系我。入学申请走流程需要一段时间,丛先生的意思是等签证下来了先送你出国,正好提前适应适应环境。”   Aron带他去了一套公寓,私密性很强,从进门到电梯都需要刷卡,楼下有安保24小时站岗。   他很忙,交代完就离开了。   阮余在这里住了几天,觉得自己确实心很大,之前发生的事几乎要淡忘了,只要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想起。   手机是新的,里面什么都没有,阮余对养乌龟失去了兴趣,改换成了消消乐,连着通了一百多关。   他还在电视上看到了丛崇阳,新闻里他拄着拐杖参加活动,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隔天Aron就打来电话,说机票定好了,第二天会准时来接他。   挂断电话厚,阮余晚上有点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所以在听到第一声门铃响起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第二声响起,他才从床上起来,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的丛向庭。   丛向庭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但等了半天门都没打开,有些沉不住气地说:“阮余,开门。”   门内一片安静。   “我不干别的,只是来看你一眼。”他单手支撑在门上,声音有不正常的停顿,“你,你不用担心,看完你我就走。”   在他以为还是不会有回音的时候,门打开了,阮余站在门内看着他。   对比阮余的干净,丛向庭此刻的形象算得上十分之狼狈,简直像个流浪汉,但他还是扬了扬嘴角,拿出许久未用的礼貌,问他:“能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丛向庭坐在沙发上,面前是阮余给他倒的水,他端起来看了半天,没舍得喝又放回去了。   “你的腿怎么了?”阮余站在旁边。   “啊,”丛向庭是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倒也没遮掩,说,“老头把我关起来了,我从楼上跳下来,可能崴到了吧。”   阮余朝他的腿看过去,因为有裤子遮着,看不出什么来。   丛向庭拉了下他的手腕:“别站着啊,坐过来。”   阮余坐在他旁边,又问:“你挨打了?”   不怪他这么问,主要是丛向庭脸上实在精彩,大大小小不少伤口,新鲜到有些血珠都没干。   说到这个,丛向庭有些得意地扬了下眉毛:“我把老头打了。”   阮余静静看着他。   “他忌惮外公外婆,不敢跟我动手。”讲完这句话丛向庭停顿了下,似乎在克制什么情绪,然后才说,“他也没那么厉害。”   丛向庭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阮余,冷不丁像是很欣喜地说:“你胖了点。”   丛向庭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看起来发自内心的高兴。   “嗯。”阮余说。   他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打消消乐就不干别的,自然会长胖。   倒是丛向庭瘦了很多,浑身上下没有一两多余的肉,能看出来状态很糟糕,眼下乌青严重,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青紫外,额头的一块血痂尤为惹眼,应该是那天磕在沙发上留下的,照这个大小和深度,血痂掉了后肯定会留疤。   他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沾了泥土和碎草,像在哪里滚了好几圈后过来的。   说他像流浪汉一点都不委屈他。   丛向庭丝毫没有把别人家沙发坐脏的自觉,语气平常地问:“你要出国了?”   阮余说:“明天的机票。”   丛向庭没说什么,移开视线看着地板,像在发呆。他不说话,阮余也安静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丛向庭忽然说:“我有点困。”   没等阮余说话,他就把头靠在阮余的肩膀上,声音带了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小声说:“让我靠会儿。”   虽然消瘦了很多,但丛向庭的体型还是比阮余大了整整一圈,这个姿势不应该舒服的,他却如同找到了最舒适的地方,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阮余听着耳旁变得悠长缓慢的呼吸,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三十五分。   丛向庭的体温依旧高于常人,很快阮余就觉得自己和他贴在一起的半边身体热乎起来。   在钟表跳到十一点五十分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以及大概是保镖的声音:“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阮余听他们喊了两遍,侧了下头,发现丛向庭已经醒了,正抬眼看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丛向庭忽然问:“你会恨我吗?”   阮余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才说:“不会。”   没想到丛向庭笑了下,声音很低地说:“为什么啊,还是恨我吧,我这么混球。”   他垂下眼,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还是恨我吧,别忘了我。”   阮余想丛向庭现在应该是很难过的,虽然他没表现出来。   他今年度过了非常糟糕的十月份,做了疯狂的事,也做了后悔的事,到头来还是需要接受阮余的离开。   保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门被打开,客厅涌进几名穿着黑西服的壮汉。   他们站在丛向庭面前,还是那句话:“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阮余以为丛向庭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起身跟他们走了。   门被关上。   周围又恢复安静,阮余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觉得有些冷,身上只有刚刚丛向庭靠过的位置还残留一丝温暖,不过维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消散。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剩最后一圈正好十二点整。   分针变成了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点点朝前蛄蛹,吃力地向着终点爬行。   十二点的钟声没有响起,蜗牛又变回分针,轻巧地跃过去,开始新一圈跳动。   唯独他们相依为命的十年,在今天结束了。 第28章   三年后   S国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比如阮余搭公车来超市的时候还是晴天,买完东西出来就忽然下起了雨。   他站在超市门口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在心中默默想几分钟后雨过天晴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了五分钟,他确认了,是百分之零。   来一趟市中心不容易,因为需要坐很久的公交,所以阮余每次都会买够半个月的生活用品。   他拎着两大兜鼓得满满的袋子,迈腿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埋头快速向公交站走去。   走到一半时雨停了,他慢下脚步,腾不出手去擦头发上的雨滴,只能任由它们顺着鬓角滴下来。   好在街上有好几个和他一样赌输了的路人,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倒霉。   “阮余?”   在异国很少能听到字正腔圆的中文,更何况叫的还是他的名字。   阮余回过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房司瑶手上拎着几个LOGO明显的纸袋,显然刚从旁边的商场走出来,伸出食指往下按了按墨镜,露出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用惊讶但不欢喜的声音说:“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阮余低头看了眼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被打湿的雨点,确实有点狼狈。   “你在这里上学?”房司瑶问。   “嗯。”购物袋有点勒手,阮余在想房司瑶要和他说几句话,如果长的话,他可以先把袋子放在地上。   房司瑶扫了周围一圈:“丛叔叔真会挑地方,这个地方确实很少有中国留学生,怪不得丛向庭找不到你。”   “啊。”阮余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想知道丛向庭现在怎么样吗?”   阮余眨了下眼睛,有雨滴顺着脖子流进锁骨里,有点痒:“他怎么了?”   房司瑶笑了下:“没怎么,乖乖读书呢。”   “那挺好的。”阮余语气认真。   房司瑶看了他一会儿,把墨镜推上去,说:“没什么说的了,我走了,拜拜。”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异国他乡能碰见不容易,但显然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这种情谊。   房司瑶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车,刚拉开车门,驾驶座的男人就问她:“宝贝,你刚刚在跟谁说话,碰到朋友了吗?”   “没有,”房司瑶随口说,“认识的人而已。”   车开过去的时候,房司瑶扭头看见阮余已经走到公交站,购物袋被放在脚边,正用手机确认公交车多久会到。   房司瑶回过头,车都开出一条街了,忽然说:“掉头。”   蓝色的车停在阮余面前,副驾驶车窗降下,阮余看到房司瑶冲他抬了抬下巴:“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我坐——”   没等拒绝完,房司瑶就不耐烦地说:“这里不让停车,快点。”   阮余只好坐上车,房司瑶简单向他介绍了驾驶座的人:“这我男朋友。”   驾驶座的外国男人对着后视镜笑了下,用蹩脚的中文发音说:“尼嚎。”   看起来是个很友善的人。   阮余冲他点点头,房司瑶朝后座扔过来一个手机,说:“导航。”   把地址输入进去后,阮余把手机递回去。   路上房司瑶没搭理阮余,只偶尔跟外国男友说几句话,语调带有不明显的撒娇意味。   当导航显示到达目的地后,房司瑶诧异地看了眼周围破旧的楼房,问阮余:“你就住这种地方?”   对于只住过高级公寓的他们来说,应该很难想象有人出国后会住在贫民区,道路边甚至还有垃圾堆。   但阮余恨坦然地“嗯”了一声,对他们道谢:“谢谢你们送我回来。”然后拉开了车门。   房司瑶叫住了他,阮余转过身,透过降下的车窗看她。   “我记得你成绩不错,毕业后应该能留下来吧?”房司瑶说。   “大概吧。”阮余回答保守。   房司瑶又打量了圈周围的环境,眼里透露着不屑,还有一些阮余看不懂的情绪。   她的视线转回去,语气很平淡地说:“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说完她升起车窗,很快就踩下油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驶出阮余的视线。   阮余转过身,拎着两大兜东西,速度很慢地迈向老旧的楼梯。   进门时,一名高大的黑皮肤男生正在厨房切菜,听到声音,用撇脚的中文高喊了一声:“余?”   他叫ALEX,是阮余的同居室友,也是留学生,国籍很难记,阮余听过一次就忘了,是个很少能听到的城市。   ALEX举着锅铲走出来,身上穿着明显小一号的围裙,切换成英语说:“我女朋友等下过来,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   “好,”阮余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我买了牛排,晚上要一起做吗?”   ALEX非常喜欢料理,只要有时间都会自己做饭。相反阮余来这里之后除了煮鸡蛋以外,基本没开过电磁炉,买来的大部分食材都贡献给了ALEX。   他觉得自己很适应当地饮食,面包片加火腿片,奢侈点再加一片芝士,简单快捷,又能填饱肚子。   ALEX却不这么想,他对食物有自己的追求,尤其厌恶吃冷食,知道阮余是中国人后还曾幻想过阮余会做出正宗中餐,哪想他天天啃三明治就很满足了,于是不得不自己穿上围裙。   “对了,你到了一个快递。”ALEX指了下门口的快递箱,转身回去继续做饭了。   阮余侧头看了眼,没什么反应,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问ALEX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介于上一次让阮余帮忙看一下锅,结果糊锅了阮余都没发现,导致厨房烟雾四起,差点引起烟雾器报警,两人各拿了一本书扇了半天才把烟散净,之后双双胳膊酸痛了一天的事故。ALEX拒绝了他的帮忙,并友善地将他赶出了厨房。   ALEX的女朋友是五点多到的,阮余开门后愣了下,回头去看ALEX,ALEX冲他抛了个媚眼。   不怪阮余,上一次他见到的ALEX女朋友头发还是金色的,今天就变成了暗红色。   ALEX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他更新食谱的速度还要快,同居这两年多,阮余都数不清见过多少个他的女朋友。   新女友第一次登门,没空手,带来一瓶酒和蛋糕。   饭吃到一半他俩就坐对面的沙发上亲了起来,阮余一脸麻木,低头品尝自己买回来的牛排。   等亲够了,新女友提议把蛋糕切了分着吃。   ALEX搂着她的腰,亲昵地说:“宝贝,我忘记告诉你了,余不吃甜食。”   阮余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盘子:“我吃牛排就可以了。”   新女友带来的酒阮余同样没喝,吃饱自觉去刷碗,把客厅留给这对蜜里调油的情侣。   回到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垫的房间,阮余趴在上面,随后想起什么,又起身走出去。   他把客厅的快递箱抱了回来。   房司瑶说丛向庭找不到他,其实这句话不太对,丛向庭一直知道他在哪。   去年的这个时候,阮余就已经收到过一次快递了,当时他拆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高配的电脑,配合着旁边ALEX大惊小怪的吱哇乱叫,他纳闷了很久是不是快递员送错了,可箱子上确实明确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直到把电脑拿出来,箱子最底部掉出一张生日快乐的贺卡,阮余才确定是丛向庭寄来的。   这台电脑成为阮余这间简陋房子里最昂贵的东西,十分格格不入,把ALEX羡慕坏了,看毛片都要来借他的电脑,美名其曰屏幕分辨率高,看得更清晰一点。   今年的箱子小了很多,里面装满了防震的气泡袋,不知道的还以为寄了一箱塑料过来。   把气泡袋都拿开,才看到里面包裹着一个陶瓷做的.....乌龟罐子?   阮余拿起来端详了半天,确认这就是一个乌龟形状的存钱罐。   就是做这个罐子的人明显十分手生,表面凹凸不平,线条也歪歪扭扭的,通体绿了吧唧的,眼睛画的像两粒绿豆。   阮余有些无语,但还是起身找出钱包,象征性地把里面的零钱都存进去。   他把存钱罐放在电脑旁边,关灯躺在床垫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他就和乌龟那双绿豆眼对上了,相顾无言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起身把它调了个方向。   实在太丑了。 第29章   ALEX忽然在一年后说自己找到了真爱,要暂停学业,和女朋友去环球旅行。   虽然很惊讶,阮余还是给予了他祝福。ALEX动作很迅速,没几天就搬空行李,并大方地将自己的所有厨具和调料留给了阮余。   ALEX搬走正好赶上了房租快要到期,阮余考虑了几天,决定换一套房子。   最近附近的治安越来越不好,半夜偶尔会被枪声吵醒,他想换个安全点的地方。   阮余联系了中介,在学校附近看了几套房子,最后定了套比较小的一居室。房东太太人很好,知道他是学生,还给他免了一个月的租金。   利用空余时间,阮余陆续把行李都搬过去,只剩一张床垫没处理。衡量了一下找工人来搬和重买床垫的费用,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交房那天,阮余一个人把床垫扛下楼梯,放在路边树旁。他上楼把钥匙还给房东,再下来,床垫就已经不见了,十分之迅速。   在新房子度过的第一夜,阮余只铺了床就已经筋疲力尽,其他什么都没整理。   不过他东西本来也就不多,把电脑安置好,再把衣服挂进衣柜,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啊,还有他的花。   这是阮余来到S国发现的新乐趣,一开始接触也是因为ALEX。   ALEX是对生活很有讲究的人,比较追求仪式感。所以在他们俩合租的第一天,他就送了阮余一捧花,庆祝他们成为舍友。   阮余没有花瓶,找了个锅把花养在里面,只过了一周它就凋萎了。   ALEX发现阮余虽然话不多,收到花时也没有表现得多惊喜,可其实每天都会去看花的状态,还会小心翼翼摘掉枯萎的花瓣,偷偷夹进书里。   于是周末他干脆拉阮余去了郊区的花卉市场,买回来很多盆栽。   从那以后,阮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学习以外,又多了一件事——养花。   给心爱的花花们都仔细浇完水,阮余把书装进包里,出门去上课。   还有不到一年他就毕业了,最近不可避免会被问到之后的安排,是就业还是继续读硕,还是回国。   不过他还没有想好。   到了教室,同组的同学都知道他最近搬家了,纷纷说要去给他暖房。阮余本想以还没打扫好为由拒绝,而且他不会做饭,根本拿不出东西招待他们,可挨不住他们人多嘴杂,最后稀里糊涂地将时间定在了这周五晚上。   上完课,去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他才往回走。   晚饭是地铁站里买的面包,再加上冰箱里的牛奶,就这么解决完一顿。   第二天没有课,阮余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走廊好几个大木箱,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搬运工说这个订单已经提前支付了安装费,问他要把床房放在哪里?   “床?”阮余有些懵地看着搬运工把硕大的箱子拆开,里面是未组装的木板和支架,还有一个床头。   工人手脚麻利,很快就安装好,还把阮余的床垫顺手放了上去。   等人走了,阮余坐下来试了下坚固性。在来S国的第四个年头,他有床睡了。   九个月后,阮余即将毕业的时候,ALEX回来了。   他晒得很黑,阮余还是头一次知道黑人能被晒黑,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   ALEX租的房子要一个月后才能入住,这几天先暂住在他这里。   为了报答,ALEX大展厨艺,将在旅途中吃过的美食复刻出来,但不知哪个步骤出了错,当晚阮余拉肚子到半夜,第二天说什么都不吃了。   毕业典礼当天,变成学弟ALEX去凑热闹,在校长授予学位时,给年年都拿“最高得分”奖学金的明星学生阮余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因为有着装要求,阮余还是人生第一次穿上正装,像模像样地披了黑袍。   “帅飞了。”ALEX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中文,一直不断重复,还洋洋得意向其他人炫耀。   “我室友,”这句是英文,比出一个拇指,再说中文,“帅飞了。”   阮余笑了下,有些无奈地对他说:“Stop it。”   “对了,这个给你。”ALEX递过去一捧向日葵做的花束。   阮余愣了下:“你送我的?”   哪想ALEX摇摇头:“刚刚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说祝你毕业快乐,你认识的学弟?”   阮余认识好几个学弟,但想不出哪个会特意送花给他。   “走走走,去草坪上拍几张照。”ALEX拉着他往外走。   晚上ALEX喝多了,明明是毕业聚会,反倒他这个还要再读一年的人最兴奋,最后还是阮余把他半拖半拽弄回房子。   终于把ALEX安置在沙发上,阮余热了一身汗,转身脱掉了外套。   “帅....”沙发上的ALEX不知怎么又醒了过来,喝多了也没忘记今天新学会的中文,含糊不清地说,“帅...飞了。”   阮余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到了,同时非常纳闷:“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   “今天,”ALEX停顿住,打了个酒嗝才断断续续说,“送你花....的那个人,教我的。”   阮余准备去倒水,都走到厨房门口了,听到这话回过头:“他是中国人?”   ALEX趴在沙发上,重重点了下头:“对。”   阮余静了几秒,问ALEX:“他长什么样子?”   ALEX皱起眉,似乎这个问题对酒鬼来说很难回答,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十分笼统地说:“帅样。”   说完他嘿嘿笑了下,伸手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和....我差不多高,都是大帅哥。”   夸赞完自己后,ALEX脑袋一歪,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   阮余换下衣服,洗完澡出来看到桌子上带回来的花束,去厨房找出一个锅,接满水把向日葵放了进去。   ALEX可能不知道,他们学校中国人非常少,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其中符合ALEX说的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但对方是硕士生,和阮余没有过交集。   也许只是因为人好吧,正巧碰到同国籍的学弟毕业,顺手送束花也很正常。   隔日阮余早上醒来的时候ALEX还昏睡在沙发上,他把房子大扫除了一遍,又吃了冷牛奶泡麦片当早餐,ALEX才有醒来的征兆。   阮余蹲在沙发旁边,问他:“要吃早饭吗?”   “什么早饭?”ALEX确实有点饿了,昨天晚上光顾着喝酒,没怎么吃东西。   “泡麦片。”   “不用了,谢谢。”   ALEX起来洗了个澡,给自己煎了牛排,吃到一半时接到电话,刚听了几句就紧皱眉头,连手中的刀叉都放下了,看来事态很严峻。   阮余本来在阳台浇花,听到ALEX的大喊大叫,放下水壶走进去。   ALEX挂断电话,对他摆出一张哭丧脸:“余,我完了。”   “怎么了?”阮余问他。   “我被骗了。”   ALEX租的房子泡汤了,和他签约的人是个骗子,根本不是房东,所谓的房源信息也都是假的。   “关键是我没钱了,”ALEX都快哭出来了,“我的所有钱都用来交房租了,现在人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我不会要流浪街头了吧.....”   “先去报警吧。”阮余说。   “就是警察联系我的,他还骗了其他人,那个人发现通邮件的房东是假冒的,所以才会去报警。”   ALEX可怜又可笑地说:“至少他比我机敏,我压根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阮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我不收你的房租。”   “真的吗?”ALEX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生怕人跑了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阮余不太习惯地挣开,往后退了半步:“嗯。”   ALEX没再动手动脚,只是问:“可是你已经毕业了,不准备回中国吗?”   “我还没想好,”阮余说,“这套房子还有几个月到期,没准到时候骗子就被抓到了呢,你的钱也就回来了。”   虽然这只是个美好愿景,但还是极大程度上安慰到了ALEX,至少这几个月他不会流浪街头,可以先找份零工挣钱。   不过噩耗从来都是成双结对来的,没有单刀赴会的道理。   中午阮余收到跨国快递,从快递员手中接过文件袋,拆开里面第一张纸上面显示——C市某区人民法院传票。   后面还有一份起诉材料,阮余一头雾水地看完,才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你站在门口干什么?”ALEX问他。   阮余回过头,手中还拿着文件袋:“我被起诉了。”   “什么?”ALEX瞪大眼睛。   阮余说:“我好像得回趟中国了。” 第30章   时隔五年,听着周围滚滚的人声,阮余才对自己回到C市有了实感。   随处可见的中文标识、不用再在脑中翻译一遍就能听懂的中文,甚至连因坐了长途飞机而烦躁不堪的小孩哭喊声都让他觉得很熟悉。   走出机场,阮余打车去了酒店。   临出发前他联系了对方的律师,约定好今天下午见面。所以时间很紧张,到酒店简单洗漱了一番,他就出门了。   地点是对方定的,在一家很安静的咖啡厅。   阮余走进去,扫了一圈,因为只跟对方律师联系过,他连要起诉他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不过好在对方认出了他,一名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女生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她旁边坐着一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性,应该就是之前联系过的律师。   “你好,”阮余坐在女生对面,“我是阮余。”   律师先开口:“你好,昨天我们联系过,你可以叫我唐佳。这位是我的当事人,徐小姐。”   她的语速微快,但发音很准确,不至于让人听不清,问阮余:“你这边的律师今天没有过来吗?”   “嗯,”事实上阮余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请律师,“我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没问题,诉讼资料你看过了吧?”   这件事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原告,也就是徐泓书,她的父亲在前段时间因病去世,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张二十万的欠条,借款人是阮余的父母。   欠条上写明了还款日期,逾期将用房子来抵押。所以徐泓书现在的诉求就是按欠条上所写的,将房子抵给她。   阮余静静听完,情绪还算平稳地说:“先不说这个欠条的真伪,就按真的来说,你们怎么能确定这笔钱没有还过呢?”   没等律师开口,徐泓书就说:“如果钱还了,欠条怎么可能还在我爸手里?”   她看起来也就刚毕业没多久,应该和阮余差不多年龄,说话有些毛毛躁躁。   阮余看着她:“刚刚唐律师说你父亲是因病去世的,那在临走前,他没有提到过这笔欠款吗?”   徐泓书顿了下:“我爸这几年生病很严重,经常神志不清,他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唐律师补充道:“如果你对欠条的真伪存疑,我们这边可以随时配合做笔迹鉴定。”   这套房子是阮余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因为他们的双亲都已经去世,所以阮余是唯一继承人。   他垂眸看了眼面前摆的咖啡,抬头问徐泓书:“为什么起诉之前没先联系我呢?”   “......也没什么好联系的,”徐泓书看了眼唐佳,才继续说,“如果你承认这个欠条,房子给我,我随时可以撤诉。”   “现在事实还不清楚——”   徐泓书打断他:“没什么不清楚的,欠条就摆着这里,上面的签名也都清清楚楚,你不会想要抵赖吧?”   她有些咄咄逼人,阮余对法律不太熟悉,而且突然冒出来一张十几年前的欠条,他很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认下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不会抵赖的。”   哪想徐泓书突然就炸了,瞪圆眼睛:“什么叫如果是真的,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欠条我都给你看过了,上面是不是你爸妈签的字,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在安静的咖啡厅略显刺耳,周围不少客人都转头朝他们看过来。   “徐小姐,你先冷静一点。”唐佳试图安抚她。   “不是,他这什么态度啊,”徐泓书就差拍桌了,情绪很激动,“如果要这样谈,那就没得谈了!直接上法庭!”   阮余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几乎没有休息就赶过来了,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相当疲惫。此刻在徐泓书尖锐的声音下,像是有针在扎他的脑仁,一阵阵刺痛。   但他并不擅长争吵,闭了下眼忍住头疼,说:“我没有说你造假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今天可以先结束,之后的沟通我会让我的律师直接联系唐律师进行。”   可能没想到阮余的态度这么强硬,直接不聊了,徐泓书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没了声。   她有些焦急地朝旁边看一眼,这时唐佳也劝她:“徐小姐,我想阮先生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徐泓书转了转眼珠,还没说话,旁边忽然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桌旁,用有些低沉但非常有礼貌的声音说:“抱歉,打断一下,我刚刚在旁边听了半天,可以让我坐下吗?”   最后一句,他问的是阮余。   阮余有些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藏蓝色的的西装,很低调,要仔细看或者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来。袖口别了一颗小巧的银色袖扣,样式简约,偏商务风。   他手腕上戴的表是理查德米勒,银色表带黑色表盘,很衬身上的西装。   是精心打扮过的,很像年纪轻轻就积累了可观财富的新贵,唯独不像丛向庭。   阮余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迟疑,又重新上下看了几遍,直到丛向庭第二次问“我可以坐下吗”,才愣愣点了下头。   丛向庭坐在旁边,没去看徐泓书,而是高傲地打量了眼唐佳,非常自然地开口:“你是律师?”   唐佳脸上浮出疑惑:“对,请问你是?”   “我是阮先生的朋友,”丛向庭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我们的律师今天有事没来,不如改天再聊怎么样?”   这场谈话本来就快要结束,唐佳侧头询问徐泓书的意见。   “那,那就改天吧。”徐泓书一改刚才的气焰嚣张,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   唐佳点了点头,站起身说:“下次再约,如果阮先生没有时间,可以直接让律师联系我。”   “啊,好的。”阮余说。   人刚离座,丛向庭就叫住不远处的服务员:“麻烦把这里收拾一下,再上一杯果汁。”   服务生过来把徐泓书和唐佳喝过的咖啡杯端走,丛向庭起身坐在对面,像是才有时间看向阮余,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沉着声音说:“好久不见。”   阮余没说话,视线不自觉落在丛向庭额头上多出来的一道疤,又看他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第一次在心中具化了五年的时间。   丛向庭看起来变了很多,至少和阮余见他的最后一面简直判若两人。   五官还是一样,可气质变了,穿着也变了,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变得成熟稳重很多。   阮余低头看了看自己。   和丛向庭相比,他好像一点都没变,连穿衣品味都保持了大学生的幼稚。   “什么时候回国的?”丛向庭口吻轻松,像和许久不见的老友聊天,完全不见生疏。   阮余收回视线,说:“今天。”   “没想到这么巧。”丛向庭说。   确实挺巧的。   回国第一天就碰见了,还是在丛向庭以前从不会喝的咖啡厅。   “您的果汁。”服务生弯腰放下杯子,不知怎么没拿稳,果汁洒了出来,一半都溅在丛向庭身上。   服务生立刻扶起杯子,惶恐地道歉:“非常抱歉,那个....”   “没事,”丛向庭面色不改,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纸巾,淡定地擦了擦已经渗进外套里的液体,说,“再做一杯吧。”   “弄脏了您的衣服真的实在抱歉,这杯果汁给您免单。”   “不用,没多大点事。”   服务生抱着愧疚的心转身走了。   阮余看丛向庭的表情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五年的时间,能将一个人的脾气也彻底改变吗?   丛向庭抬起头,看到阮余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阮余低下头,喝了口自己的咖啡。   “对了,我刚刚听到,哦,我不是故意偷听,”丛向庭向阮余解释,“我正好在这里和客户谈事情,就坐在旁边。”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阮余点了下头。   丛向庭接着说:“你刚回国,应该还没来得及找律师吧?”   “嗯。”   “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有认识的律师?”阮余确实很需要。   “有,”丛向庭忽然把手机放在桌上,“先加个微信吧,我把律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阮余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然后才想起什么,说:“我没有微信。”   他以前的手机号在出国前就换掉了,出国后不怎么用不到微信,所以连软件都没下载。   丛向庭脸上的表情僵了下,随即恢复正常:“注册一个呢?回国以后总能用到的。”   他看了眼阮余,又补充:“你跟律师联系也需要微信。”   阮余听从建议,建了一个新的微信号,丛向庭非常荣幸地成为其的首位好友。   收回手机时,阮余看到丛向庭的屏保似乎是一只乌龟的照片,很像曾经那只虎纹泥龟,可还没看清丛向庭就已经把手机拿开了。   阮余本来想问一下,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   丛向庭对着手机点了点,改了备注,然后推过去一个名片。   “谢谢。”阮余觉得律师的头像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先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丛向庭收起手机,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晚上一起吃饭?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不用了,”阮余咬着咖啡杯里的吸管,不知怎么不愿朝丛向庭的方向看去,说,“我晚上约了别人。”   丛向庭愣了愣:“谁?”   “你不认识。”   丛向庭看起来想说什么,但忍住了,身体往后靠了靠,说:“你们约在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   阮余看了眼丛向庭,又移开视线:“就在旁边,走路就能过去。”   接连被拒绝,丛向庭嘴角的弧度变得不自然,他沉默了几秒,很勉强地对阮余笑了下,说:“好吧。”   丛向庭先走了,桌上那杯新送来的果汁他一口都没有动。   咖啡倒是见了底,杯子底部残留着一小撮黑色的咖啡渣。   阮余并没有约人,坐了一会儿后,他起身去结账,被店员告知已经结过了。   走出咖啡厅,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了酒店。 第31章   丛向庭就站在街角,看到阮余上车后,才低头点了根烟,拨通李钦的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起:“喂?”   丛向庭弹了弹烟灰,说:“我把你的微信推给阮余了,你记得通过一下。”   “阮余?你推我微信干什么?”李钦一头雾水。   丛向庭皱了下眉,此刻看起来又没那么成熟稳重了,也不像谅解服务生失误的好脾气,倒是有几分曾经浑身带刺的模样。   “我之前跟你说过,那套房子。”   “啊,”李钦恍然大悟,随后声音变大了点,“不是,你真把人从国外整回来了啊?”   “嗯。”不知想到什么,丛向庭眉眼间的冷漠淡了几分,语气虽然不耐烦,听起来却是另一回事,“总算毕业了,去国外读个大学怎么要这么久?”   “你可真厉害,但我提前跟你说啊,我现在还只是实习律师,不能独立接案的。”李钦给他打预防针。   这算什么问题,丛向庭扬了下眉:“你可以叫你老板来接,多少钱钱我出。”   “也用不到我老板出面吧,不就咨询几次吗?我能忽悠先忽悠,实在不行再派我老板出面。”   “行。”挂断电话,丛向庭把烟头按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余光瞥到衣服上被果汁浸湿的痕迹。   他厌恶地“啧”了一声,反手将五位数买回来才穿过一次的外套脱掉,和烟头一并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   阮余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可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愣愣看了会儿天花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回国了,官司是真的,碰见丛向庭也諵砜是真的。   叮——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点开,是昨天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阮余打了“你好”过去。   那边虽然添加好友很慢,但回消息倒是秒速。   -你好。   阮余躺在床上,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把案子大概说了一遍。   对方过了几分钟回复过来。   -晚上见面说吧。   见面地点定在一家中餐馆,虽然奇怪为什么要在饭店见面,但可能律师只有这个时间有空,顺道吃个饭也正常。   阮余特意提前十五分钟过去,在门口看到了抽烟的丛向庭。   他今天依旧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不过换成了更为低调的黑色,衬得他的身材笔挺,袖扣也换了,随着西装的颜色挑了个黑色理石的。   比起昨天见面,他独自抽烟时是面无表情的,高挺的鼻梁和侧脸锋利的轮廓都有股说不出的倨傲和高不可攀。   这次应该不是偶遇。   丛向庭也看到了阮余,脸部线条缓和了几分,转头将手中的烟捻灭,走过来对他说:“来了?”   “嗯。”阮余说。   “进去吧。”丛向庭单手推开门,用眼神示意阮余先走。   擦身而过的瞬间,阮余从丛向庭身上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不像是香水。   一直等进了包厢,坐下他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香烟的味道。   “小余,好久不见啊。”   李钦已经坐在里面,不怪阮余没认出他的微信,只能说头像和真人完全是两回事。   多年不见,他看上去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语调也很轻浮,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专业。   “资料带来了吗?我看看。”李钦朝他伸手。   阮余把资料递过去,等待李钦看完的同时,从旁边递过来一个茶杯,顺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向上看,能看到丛向庭的脸。   “先喝点茶。”丛向庭说。   茶壶里泡的是六安瓜片,有烘烤的香味,滋味浓厚。   以前丛向庭是不会做出这种帮人倒茶的举动的,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了,人终究是会变的。   阮余喝了口茶,正好李钦翻完资料,抬起头对他说:“这事其实挺简单的,徐泓书是原告,谁主张谁举证,光有欠条没太大用,她得出示确实没收到还款的证据。这后面的证据材料我看了,虽然有银行流水,但毕竟都快二十年了,还款方式又不只有这一张银行卡,法院大概率不会支持。”   “意思是我不会败诉吗?”阮余问。   “也说不准,”李钦有些口干,看了眼面前一直空着的茶杯,又看了眼阮余面前刚喝了一口就被满上的茶杯,冲丛向庭翻了个大白眼,继续说,“确保万一,你还是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款的证据,而且最好先去做个笔迹鉴定,如果欠条都是假的,这官司肯定赢啊,还能反告她一把。”   阮余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丛向庭说:“菜快凉了,先吃饭吧。”才停下。   李钦早就饿了,吃了一口菜立马热泪盈眶,夸张地说:“太好吃了,我在国外待这几年差点没得厌食症,天天不是牛排就是就是破沙拉,一盘子混合草,难吃得要死。”   说着,他想起阮余也刚回国:“对了,你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吧。”   “没有,我在S国还租了房子,要回去的。”阮余说。   李钦感受到小腿被狠狠踢了一下,皱眉朝丛向庭看去,这个家伙倒是一脸淡然,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夹了一颗虾仁放在阮余的盘子里,低声说:“你尝尝这个。”   李钦浑身打了个寒颤,感受到丛向庭飞过来的眼刀,才敛了敛神,对阮余说:“这个案子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搞定,你还是做好在国内待一阵子的准备吧。”   丛向庭夹了一根青菜放到李钦的盘子里,他受到鼓舞,继续说:“国外的房子还是尽快处理了吧,不然放着也浪费房租。”   天知道让李钦这种人考虑到房子长时间空着是会浪费房租这件事有多不容易,他也是进了律所,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案件后,才发现大部分人的苦难本质上都是为钱发愁。   “谢谢,我会考虑的。”阮余说。   最后一道餐品是甜点,也是这家店的招牌——杏仁豆腐。   李钦两口就吃完了,丛向庭注意到阮余一口都没动,稍微靠过去,侧头在他耳边低声问:“不合胃口吗?”   阮余再一次闻到丛向庭身上的香味,心想原来刚刚丛向庭离开包厢是去抽烟了。他突然对丛向庭抽的烟很好奇,因为味道很独特,有点木质的香气,夹杂了烟草的苦涩味。   见半天没有回应,丛向庭从鼻腔发出一个单音:“嗯?”   阮余有些心神不宁,点点头,身体往旁边让了让,上半身都快掉出椅子外面了。   丛向庭这才坐回去,垂眸看着面前的甜点,赏给李钦吃了。   走出饭店时,丛向庭问阮余:“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   丛向庭打断他:“已经很晚了,我送你。”   说这话时,他似乎没藏好,短暂变回曾经说一不二的模样,语气不容拒绝。   “我也没开车,顺道把我也送了呗。”身后的李钦适时插入进来,让阮余错失再次拒绝的时机。   走到车旁,李钦识相地直接坐了后排,阮余看着丛向庭打开车门,只能坐在副驾驶。   路上李钦提议让阮余去趟老房子,看能不能找到到还款证据,顺便找一找笔记本,或者签署过的文件,和欠条去做个笔迹鉴定。   到了酒店,阮余说了“谢谢”,刚解开安全带,就见丛向庭地扫了眼酒店招牌,脸色不太好看,回过头说:“你就住这里?”   “嗯。”   “快捷酒店怎么住人,我给你重新订酒店。”说着丛向庭就要启动车。   “不用了,这里住着挺好的。”阮余说完没给丛向庭反应时间,直接拉开车门下去了。   快到门口时,丛向庭也下了车,在后面叫他的名字。阮余停住脚步,转身看过去。   丛向庭没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沉默了很久,一直不说话。   阮余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说:“我有几套空着的房子,可以借给你住。”   “不用。”阮余很快说。   丛向庭又没话了,看着他,说:“好吧,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阮余转身走进酒店,坐电梯回了房间。   快捷酒店的房间确实条件一般,但阮余已经觉得很好了,至少有床有空调有窗户。   刚去国外他自己租的第一个房子连窗户都没有,不过后来认识了ALEX,并被邀请一起合租后,居住环境就大大改善了。   他坐在床边,许久都没有动,也许是因为和丛向庭两次没有预料到的碰面而感到不适应,又或者因彬彬有礼的丛向庭感到陌生,所以他回忆了一些以前的事。   在S国的时候,他不怎么能想起这些,可现在简单回想了一遍,他发现记忆还是很鲜活,几乎历历在目,没有因为过去好几年就被尘封起来。   这种感觉并不怎么好。   **   丛向庭上车后半天没动,看着方向盘发呆。   后座的李钦等得不耐烦了,探头过来手打了个响指:“醒醒,兄弟,该送我回去了。”   丛向庭偏头扫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眼神啊,”李钦说,“怎么小余在和不在还两幅面孔呢?”   丛向庭没搭理他,抬手扯了扯领带,像是伪装了一晚上终于累了,也不在乎西装是否板正,衬衫领口都拽歪了。   “不是我说,你看你今天晚上那殷勤样,小余多看你一眼了吗?人家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躲着你走都来不及,你还是趁早别折腾了。”李钦苦口婆心。   “你懂个屁。”丛向庭冷冷说。   李钦觉得他油盐不进,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我最近认识几个女生挺漂亮的,要不我打个电话,叫出来一起喝酒?”   见丛向庭没反应,他皱起眉,咬咬牙说:“好看的男生我也不是不认识,你要是想,我都叫出来,你随便挑,哪一个不比现在热脸贴冷屁股强?”   丛向庭终于看了李钦一眼,只不过是觉得他很吵:“闭嘴。”   “就见个面一起玩玩,找个乐子而已,你别告诉我你这几年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啊?”   “嗯。”丛向庭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李钦瞪大眼睛:“你不憋吗?”   丛向庭又瞥了他一眼:“我对其他人硬不起来。”   这回李钦不仅瞪大眼睛,连嘴巴都长大了,呆滞了好几秒,才颤颤巍巍说:“不是,兄弟,你怎么.....有多久了?去看过医生吗?怎么不早说啊,也对,这事搁我也说不出口。”   丛向庭不知想到什么,说:“不用看医生。”   “你可不能讳疾忌医,这个毛病得早点治的,不然越拖越完!”李钦急了。   丛向庭摇摇头,忽然笑了下,十分臭不要脸地说:“我的良药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钦愣了一秒,说,“操。” 第32章   下车后李钦还是不放心,回头问丛向庭:“阮余回国这事,丛叔叔知道吗?”   提到丛崇阳,丛向庭有点不耐烦,低头点了根烟,吐出第一口白烟后才说:“他现在有正经事忙,哪有心思关心别人。”   李钦知道他指的什么,皱了下眉:“阮余如果留在国内,你爸迟早会知道。”   这点丛向庭不否认,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担心,冷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随着烟灰一起被风吹进夜色当中:“知道就知道,他还能干什么?”   如果连这点都确保不了,丛向庭不可能让阮余回国。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李钦是管不了他家的事,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晚上还得加班赶尽调报告。   不说了,都是泪。   -   阮余和李钦约好了一起去老房子找证据,可走出酒店,他看到的却不是李钦,而是又换了一身西装的丛向庭。   这次还是黑色,走近能看到暗色花纹,衣料很有质感,就是:“你不热吗?”   阮余前两次就想问了,现在已经六月份了。   丛向庭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只穿了一件白色半袖配牛仔裤的阮余,不知真假地说:“不热。”   阮余刚洗完澡,头发有些凌乱,被风一吹更明显了。他眯了下眼,问:“李钦没来吗?”   “他今天律所有点事,让我送你过去。”丛向庭身后就是他的车,黑色商务,对比以前的喜好稳重了很多。   可是阮余没打算坐:“我自己过去吧,不远。”   其实太阳还是有些烈的,丛向庭不知道在路边站了多久,阮余比约定早了五分钟下楼,出来时他就在了。   没见到阮余之前丛向庭正因为被太阳晒到而不太高兴,表情臭得能随机吓哭一名路过的小孩,现在被拒绝了,反而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顿了下,说:“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   阮余看到他额头上的疤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没僵持太久,妥协说:“那好吧。”   阮余走到车的另一边,刚拉开车门,就被里面扑面而来极低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颤。   丛向庭注意到了,伸手调高了温度。他系上安全带,干咳了一声,忽然又解开安全带,把上身的外套脱掉,侧头看了眼阮余,有些随意又像是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放在他腿上:“你如果冷,可以把衣服披上。”   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阮余偏头看着窗外,觉得街景变化了很多,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越到老房子附近,这种感觉越为强烈。   直到丛向庭把车停在一栋旧楼房前,他还诧异地回头,完全没认出来这里就是他生活到8岁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他问丛向庭。   “嗯。”丛向庭朝外看去。   眼前的楼房有些年头了,外墙灰扑扑的,墙皮掉得七七八八,能看出来外体重新刷了一层腻子,但就像用粉扑往七老八十年龄的人脸上拍粉,底子已经不行了,粉再细腻也白搭,根本挂不住。   阮余家在三楼,因为年久失修,楼里的灯泡不是坏了就是不怎么亮,走进去时光线很昏暗。   丛向庭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迈上楼梯的每一脚都显得有些迟疑,似乎在担心台阶塌了。   阮余本来想让他在楼下等着,可他非要跟上来。   到了三楼,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门前,阮余忽然转过头对丛向庭说:“李钦说他会开锁。”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约好要一起来的原因。   “我也会。”丛向庭说。   没等质疑,丛向庭掏出刚刚从车上拿的螺丝刀,示意阮余让开。   阮余默默让开,看着丛向庭撸起衬衫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表情十分认真地和门锁作斗争。   他拿着螺丝刀卸了几个螺丝,又捣鼓了半天,可锁除了松一点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他回头看了眼阮余,阮余说:“要不叫个开锁师傅?”   “不用,”丛向庭说,“你往后一点。”   阮余不明所以,但还是往后退了退,之后就见丛向庭把手中的螺丝刀掉了个方向,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至少也是二十年以前生产的门锁了,内里没准早就生锈了,被这么重击后,瞬间摇摇欲坠。   丛向庭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掌心,伸手一扯就把锁拽下来了,门也相应打开。   他站直身体,用平静地语气对阮余说:“进去吧。”   时隔十五年,再次踏入记忆中的房子,阮余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莫名怯意,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丛向庭没有催他,推开门先走进去。   屋内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有股陈旧腐烂的闷潮味,倒是没有太多灰尘,可能因为门窗都关着。   他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冲破屋内的清冷。   阮余终于走了进去,尘封的房子被打开,同时也打开了旧事回忆。   站在客厅,阮余似乎回到一家人坐在这里看电视的时候,当时他刚上小学,总是看着看着就被妈妈笑着捂住眼睛,他不解,小声问妈妈你为什么遮我的眼睛啊。妈妈则会告诉他看电视久了眼睛会累,要休息一下,于是他就真的闭上眼睛,怕把自己的眼睛累坏了。   他还想起自己小时候做噩梦,会半夜哭着敲父母的门,然后被打着哈欠的爸爸抱进去,一边嘲笑他胆小鬼,一边把他放在床中间,告诉他被子盖紧了鬼就不会找来了。   还有爸爸做饭总是比妈妈好吃,也许不是如此,但妈妈天天都这么说,还让阮余也跟着一起夸爸爸,夸得爸爸每次在厨房做饭时嘴角都咧得很大,插着腰得意洋洋说我老婆儿子都喜欢我炒的菜。   这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阮余以为自己当时还小,根本不会有印象,可他发现自己全都记得。   只是回过头,记忆中的人不见了。   “要不要去房间看一看?”丛向庭问阮余。   阮余点点头。   他们走进卧室,床上的被褥凌乱地堆在一起,仿佛晚上还会有人抖抖被子睡在里面。   找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虽然旧物都在,但只是些没太大意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派不上用场。   另一间是阮余的房间,他只进去扫了一圈就出去了,倒是丛向庭在里面待了很久,还打开衣柜,把明显是小孩的衣服拿出来,低头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笑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那个年代大多都忙于生计,平凡老百姓很少有人有闲情写写画画,至少在阮余的记忆中,他爸妈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人,应该也不会写日记。   而且他们在C市没有任何亲戚。   虽然阮余从小在C市长大,但他的父母却来自从一个口音明显不同的小地方。   小时候阮余问过他们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只有他没有,当时父母很严肃认真地说他们都去世了。   在阮余还没有成长到一个可以听父母诉说自己故事的年龄时,父母就因一场意外车外双双去世了,由于在当地联系不上任何亲属,连葬礼都是他们的公司出面负责的。   那段时间阮余的记忆像被加了速,每天都过得很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踩在他面前,向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丛,以后可以叫他丛叔叔。   “这个算签名吗?”丛向庭从房间走出来,打断了阮余的回忆。   他手里拿着一份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卷子,纸张都泛黄了,上面赫然签了阮妈的名字。   阮余拿过来看了看,说:“应该算吧。”   也算是有一点收获,准备返程前,他们又面临一个小麻烦,门锁得装回去才行。   丛向庭蹲在门前,身上昂贵的衬衫蹭到了灰,走廊的灯时亮时暗,让阮余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他转过头,轻佻了下眉毛,语气轻快地说:“好了。”   阮余看着他:“......嗯。”   回去的路上阮余没怎么说话,蔫巴巴地缩在座椅上。   “要不要去吃点饭?”丛向庭启动车。   阮余不太精神:“不吃。”   “不饿吗?”   “嗯。”   丛向庭虽然在开车,但隔一会儿就看阮余一眼。直到余光扫到路边的蛋糕店,他忽然把车停在路边,对阮余说:“我去买点东西。”   阮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对丛向庭去干什么根本不在意。   丛向庭下了车,阮余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看了眼,是李钦问证据找得怎么样。   他如实回复“不怎么样”,放下手机等了一会儿,丛向庭还没回来,又拿起,点进李钦的朋友圈。   李钦是个表达欲望非常过剩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发朋友圈,多的时候能刷屏。   他最近发的内容多在抱怨律所的工作太累太辛苦太繁琐,挣得还少,都不够一个月给车加油的钱。   只看了几条阮余就觉得眼花缭乱,退了出去,但他没放下手机,手指犹豫了下,又点开微信唯二好友——丛向庭的朋友圈。   丛向庭和李钦完全两个极端,上一条朋友圈还是五年前他们去温泉酒店他发过的那头羊,从那以后就没再发过任何东西了。   阮余点开羊的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出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还以为丛向庭会发点乌龟的照片,毕竟屏保都设置成乌龟了,阮余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机。   正巧这时丛向庭回来了,拉开车门,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盒。   “帮我拿一下。”丛向庭对他说。   阮余捧着蛋糕盒,看了丛向庭一眼,没说什么。   到了酒店楼下,丛向庭停下车,看了眼阮余,语气很无所谓地说:“你把蛋糕带上吧,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阮余已经拉开车门了,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下车后,把蛋糕盒放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对丛向庭说:“我现在不吃蛋糕了。”   丛向庭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   “吃蛋糕我会反胃呕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阮余说,“已经好几年了。”   丛向庭觉得费解,不明白爱吃甜食的阮余怎么会突然吃不了蛋糕,但阮余认为这很正常。   人都会变的。   就像丛向庭也变了。   阮余关上车门,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看到丛向庭也在看他。   “丛向庭,今天谢谢你陪我,也谢谢你帮我找律师,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阮余说。   丛向庭的表情变了变,但阮余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每次见到你我都不太舒服,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第33章   阮余转身走进酒店,没几步就被拽住手腕,是丛向庭追了过来。   他下巴紧紧绷着,面色苍白,说出口的话显然有些急躁,和他这几天的表现很不符:“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阮余回过头,觉得自己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音量也不小,丛向庭是能听清的。   但他可以再重复一遍:“我说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丛向庭的脸色很难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冷意,黑眸深不见底,死死盯着阮余。   他下意识加大了手劲,阮余的手腕被攥得有点疼,小幅度皱了下眉,本来以为丛向庭不会注意到,但他却忽然松开了手。   不仅如此,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在用深呼吸克制情绪,直到眉间的烦躁消散了些,才回头放低了声音问阮余:“我让你很不舒服吗?”   其实没有到很不舒服的程度,但阮余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所以他说:“嗯。”   “为什么?”丛向庭离阮余很近,再往前走半步他们就会撞在一起。   阮余对这个距离感到不安,往后退了半步,可丛向庭很快跟了上来。   阮余不想踩到或碰到其他人,所以只好停下不动。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丛向庭声音很低,似乎是怕被拒绝,所以不敢大声说,“但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种话不应该是丛向庭会说的,他应该高高在上,睨视众生,说话永远都是命令式,不会过问任何人意见,只以自己的喜恶来决定。   可现在他生怕自己看上去会凶神恶煞,所以连一丁点脾气都不敢发出来。   “我不需要弥补。”阮余说。   丛向庭皱了下眉,做这个表情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是有点凶的,不过他没有对阮余发火,只是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   阮余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像生日蛋糕,错过一次,以后他就都不再想吃了,吃了也会吐出来。   丛向庭现在这些不合时宜的体贴,他也不想要。   想了想,他说:“因为我不需要啊。”   不远处有办完退房的客人往外走,手中推着好几个行李箱,没怎么拿稳,有一个箱子脱离控制,气势汹汹地朝阮余的方向滑过来。   丛向庭先看到,眼疾手快地将阮余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另一只手挡住箱子。   他们站的地方正好处于下坡,箱子滑过来加了速,再加上本身就很沉重,所以冲击力很大,震得丛向庭掌心都微微发麻。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啊。”箱子的主人小跑过来,一边道歉一边赶忙拉走箱子。   阮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晃神间就被丛向庭带进怀里,和丛向庭胸膛贴着胸膛,乌黑柔软的短发擦过丛向庭的侧脸。   两人的姿势像是在拥抱一样,显得亲密无间。   丛向庭没理会道歉的客人,垂眼去看阮余,可阮余很快就和他拉开距离,像避瘟疫一样,迅速从他身旁让开。   在心中感到一丝遗憾的同时,丛向庭鼻尖略过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一瞬就消失了。   阮侧头看了眼已经被主人推走的罪魁祸首的行李箱,对丛向庭说:“我要上去了。”   丛向庭看着他没说话。   阮余等了等,抬了下眼皮,没忍住说:“你放开我啊。”   他的胳膊还被丛向庭握着,力气不算大,肌肤相贴之处能感受到传递过来的温热。   “哦。”丛向庭松开手,可怕阮余就这么走了,又往前逼近了一点,不死心地追问,“可以告诉我哪里让你不舒服吗?”   他说得急迫,好似如果阮余现在说是看他的脸不顺眼,立刻就能去整容换张脸。   但阮余只是垂了下眼,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情绪,说:“我现在就不太舒服。”   丛向庭愕然住了。   阮余抬起眼,直视他,像是并不想这么说,但必须说了,所以说出来:“见到你我总会想起不好的回忆,会很难受。”   阮余的语气很温和,甚至是无害的。   他不觉得自己在说残忍的话,因为残忍的人不是他。   所以即便丛向庭下意识想反驳,想说他们也有很多不错的回忆,话到嘴边也还是说不出来。   在他看来是好的回忆,在阮余看来呢?   只是一段又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吧,如果能重选一次,阮余应该宁愿不认识他。   见丛向庭没有话说了,阮余扬了下嘴角,是笑的模样,对他说:“拜拜。”   连再见都不说,因为不想再有下一次见面,也不会有了。   阮余转过身,按了电梯。   他在丛向庭的目光中走进去,关上门,直到彻底看不见。   六月份的阳光很毒辣,街上的行人都挑阴凉的地方走,实在避不过,要被心狠手辣的太阳直晒时,也都是低着头快速走过,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变烤化了。   唯独丛向庭不同,从酒店出来后,他就靠着车门站着,微微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烈日依旧炎炎,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被晒傻了,经过时不禁侧目。   直到丛向庭上身的白衬衫都被晒透明了几分,他才抬起头,看向酒店上方的窗户,不知哪一扇里面住着阮余。   他驱车离开了这里,直到天亮才回家。   这时他身上的低气压已经缓和不少,眼底泛着一夜未眠的红血丝,脸色有明显倦意。   看见车库停着另一辆车时,他冷冷瞥了一眼,踩了一脚刹车,将车七扭八歪地停在旁边,车头都快撞到旁边的轮胎,他也无所谓,开门下了车。   进了门,厨娘迎上来,笑着对丛向庭说:“丛先生回来了,让你回来去二楼书房找他呢。”   丛向庭听了像没听似的,径直走向餐厅,说:“我饿了,给我准备饭。”   厨娘为难地看了一眼二楼,本来想劝两句,但看到丛向庭的脸色,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这几年中丛向庭和丛崇阳之间有段诡异的平和期,在丛向庭大闹了那么一次后,不知怎么就想通了,又或者是成熟了,反正不像之前那么性情乖戾,忽然变得温驯起来。   但最近这一年,尤其近半年,厨娘明显感觉到丛向庭和丛崇阳的关系又恶化了,甚至比曾经更甚。每次丛崇阳回来两人总是针锋相对,小则互相冷战,大则会在书房大吵一架。   丛向庭根本就没有胃口,对着桌上一大堆丰盛的饭菜,脑子里想的全是阮余对他说的话。   可他还是在楼下耗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悠悠站起身。   进书房他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坐在雕花的檀木椅上,慵懒地靠在椅背,搭着二郎腿,侧头看向丛崇阳:“找我什么事?”   从他进来,丛崇阳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你这就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我就是你这么教你的吗!”   丛向庭不耐烦地皱起眉,似乎耳朵被震疼了,抬手摸了下耳垂,才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对我说教?”   丛崇阳忍了又忍,把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语气低沉:“宋睿的事你做得太着急了,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   听到宋睿的名字,丛向庭微微坐直身体,冷笑了下:“光是这几年查出来他贪的钱就有八位数,念在他曾经也算为集团立过汗马功劳,以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了,这还不行吗?难道要他把集团的钱全吞了才能动?”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牵一发而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动全身,你也知道他是集团的老人,就没有想过把他弄下去了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宋睿是丛崇阳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所谓的贪污不过是丛崇阳对他的忠心耿耿一些奖励罢了,而且这些钱未必就全进了宋睿的兜里。   丛向庭清楚这点,但他还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耸耸肩说:“他是被人举报的,证据都群发全公司邮件了,我总不能不处理,这样底下的员工怎么想?”   这位胆大的匿名举报者至今都没有被查出来是谁,但能有这个胆量,有能力收集出这些材料,且挑了个最无法挽回的方式捅出来的人并不多。   丛崇阳也因此才更大动肝火:“你只想下面的人怎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其他高层和董事?连为集团付出过这么多贡献老员工都会被不留情面地送进去,他们只会觉得兔死狐悲!这样人心不稳,集团还怎么运作?”   丛向庭满脸困顿,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多考虑。还有别的事儿没,我快困死了,没有我就回去睡觉了。”   说着他站起来,往门外走。   “你站住!”丛崇阳叫住他,脸色不虞,“你最近天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几点,你睡什么觉?”   丛向庭转过身,看着丛崇阳在岁月的摧残下越来越力不从心的脸,笑了下:“我晚上去干什么还用跟你汇报吗,没必要吧爸。就像我从来也不过问你晚上睡在哪张床,又是和谁一起睡的觉,不是吗?我记得我们的约定中可没有这一项。”   丛向庭拥有非常年轻的身体,这种年轻让他充满野心,也让他越来越过火。   前几年他还会韬光养晦,可自从进了公司,坐上有实权的职位后,他就开始锋芒毕露,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勃勃。   丛崇阳当然会感受到危机,可他除了敲打敲打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丛向庭背后有外公外婆盯着,他什么都干不了,至少明面上什么都干不了。   他只能像只即将迟暮的狼王,眼睁睁看着年轻有力的小狼一天天长大,眼珠里的绿光越来越亮,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獠牙,对他发出致命一击。 第34章   又过了几天,厨娘终于等到早出晚归的丛向庭,赶紧走上前:“我看冰箱里的蛋糕已经放了好几天了,要不要扔掉呢?”   丛向庭止住上楼梯的步伐:“蛋糕?”   他想起来了,是那天给阮余买的,阮余没要。   “扔了吧。”他说。   “好。”厨娘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   丛向庭走了一半楼梯,又转身走下来,喊住打开冰箱的厨娘:“还是拿过来吧,我吃。”   “应该都坏了.....”厨娘有些迟疑。   “没事,拿过来吧。”丛向庭说。   眼前是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外观和买来那天差不太多,但仔细看能看出来草莓有些蔫,原本绿色的蒂也发黄了。   丛向庭吃了一口,没有变质,不过奶油的口感变得很难吃,蛋糕胚也水垮垮的,像被浸湿了一般。   厨娘站在旁边没走,很担心丛向庭会闹肚子:“我记得少爷你不爱吃甜食。”   “嗯。”丛向庭垂眼把蛋糕里的草莓拨到一旁。   厨娘忽然提起:“我记得小余很爱吃蛋糕呢,他回国了怎么不回家来住呢,我还准备做几个他爱吃的菜呢。”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丛向庭从进门就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大晚上说自己肚子饿了,她便煮了一碗面给他。   丛向庭近几年很少有胃口这么好的时候,很快吃完,谁也没问就自己说:“小余要回国了。”   当时餐厅上方挂着水晶灯,照下来的光映进他眼里,显得黑色眼珠亮晶晶的。   此刻还是同样的餐厅,丛向庭却沉默了几秒,说:“他不会回来住的。”   厨娘叹了口气:“也是,我要是他.....”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再说就逾矩了。   厨娘低声嘀咕了几个字,转身去厨房倒牛奶了。   丛向庭吃完蛋糕回了房间,进门右边摆了个水箱,里面趴着只懒洋洋的乌龟。   照例喂食,丛向庭趁它吃东西的时候想摸一下,哪想乌龟伸脖子就要咬人。   “臭脾气。”丛向庭收回手,觉得自己被骗了。   之前他看攻略别人养的虎纹泥龟脾气都很好,互动性很高,怎么他这只一直也养不熟,脾气一年比一年大,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都不知道随了谁。   丛向庭不太解气,又骂了它一句:“没用的东西。”   本来还指望用乌龟的照片当屏保,阮余能关心好奇一下,这样他也可以十分自然提出带乌龟给阮余看,甚至给他养也行。   哪想阮余压根就不在乎。   “丑东西,”丛向庭冲乌龟撒气,“长得这么丑,他能喜欢你就怪了。”   乌龟慢条斯理地吃着龟食,对丛向庭迁怒的行为完全不在乎。等吃饱了,它才抬起一双绿豆般的眼睛,慢悠悠瞥了丛向庭一眼。   那表情好像是说你长得好看,人家也没喜欢你啊。   当然,这都是丛向庭自己的脑补,但不妨碍他气愤地隔着水箱的玻璃对乌龟吐出恶言恶语:“你主人不要你了!改天我就把你扔了,你就哭去吧。”   乌龟吃饱喝足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丛向庭却毫无睡意,甚至他已经吃过安眠药了。   漆黑安静的环境也许对其他人来说非常适宜休息,但对丛向庭来说,这种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的寂静却让他难以忍受。   他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被安装了定时炸弹,只要一到深夜,尤其是再不睡就要猝死的时候,它们就开始排队自爆,和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在他脑海中狂欢。   丛向庭受不了了,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从阮余搬走后,这间房就被闲置了,除了偶尔保姆例行打扫以外,只有丛向庭会进来。   丛向庭没让任何人处理阮余的东西,可里面依旧冷清得可怕,很难相信有人会在一个房间里住了十年,却几乎没留下什么物品。   除非这个人本来就没拿这里当家。   丛向庭熟门熟路径直躺在床上,不知这么做过多少次,被子裹在身上,脸埋进枕头。   靠这种几乎窒息的方式,他短暂地入睡了一个小时,但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很短很碎的梦,画面切换来切换去,光在梦里都觉得头疼。   等再醒来,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大脑依旧昏昏沉沉,眼皮又酸又沉,完全没有休息过的痕迹。   最终丛向庭还是去了车库,随便挑了一辆车,在万家灯灭的深夜驶入夜色当中。   **   阮余早上刚睁眼,就接到法院电话,被通知原告申请了延迟开庭,推迟到两个月以后。   先不说S国的房子租期只剩两个月,万一对方再延期一次,他就要面临行李被扔到大街上的状况了——还有ALEX。   就说现在,他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等开庭。   这个问题困扰了阮余一早上,连午饭都没心情吃,不过到下午他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他再次回到老房子,这次学聪明了,提前联系了开锁师傅,直接换了新的密码锁。   等师傅走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他决定这段时间搬回来住。   这个决定是轻松且快速的,但晚上阮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老房子竟然没有通水电。   他在漆黑中度过一夜,早上竟然听到了打鸣声,就是不知道周围哪户人家养了鸡。   出门交水电费的时候,隔壁的老太太正好打开门,看到他走出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往楼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老太太开口了:“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哦。”   阮余迟疑着没说话,老太太就拍了下手中的布袋,惊喜地说:“你是那个, 阮家的儿子吧!”   她看上去至少六七十岁了,但身体健硕,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就说怎么有人从这房子出来呢,都空这么多年了。哎呀,孩子你可长大不少,你这模样可是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明明好几眼才认出来。   阮余对老太太没什么印象,可能在小孩眼里除了父母以外的大人都长一个样,很难能区分出这个大人是谁家的,那个大人又是哪里的。   在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回忆往昔中,阮余走过去,看她的是要去买菜,便说:“我扶您下楼吧。”   哪想老太太精神抖擞,推开他的胳膊说:“不用你扶!我腿脚可好啦!不像隔壁楼的张老头,爬个楼梯还要缓半天,每次看见他我都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老太太可能是太久没有能聊天的人了,又或者见到阮余实在惊喜,嘴里的话就没停过。不过跳跃性很大,上一秒还在说隔壁楼的张老头,下一秒就又提起阮余的爸妈。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漂亮着嘞,你们的五官太像啦,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这个鼻子和嘴巴,还有眼睛也是!”   阮余喜欢听老太太讲自己爸妈的事,离开太久了,他甚至都忘记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记得他们、和他们有过交集的人。   老太太显然很喜欢当年隔壁住的小年轻,每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当年我有一次不小心在家里摔倒,还是你爸爸把我背去医院的呢,小伙子人特别热心。对了,孩子你现在多大啦?”   “23岁。”阮余说。   “都23岁啦,”老太太突然出神地看着他,嘴里喃喃着,“这么大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们已经走出单元楼,老太太攥着阮余的手,经历过岁月的手变得很粗糙,甚至硌得阮余有些疼,但他没表现出来,任由老太太抓着自己。   阮余冲老太太笑了下,说:“是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老太太好心地告知了交水电费的地址,还有燃气费怎么交,以及垃圾该扔到哪里,周围有几个菜市场,哪家比较实惠,哪家偷偷卖坏水果通通都说了,知无不言。   和老太太分别后,阮余交了费,回家打开水龙头,果然涞水了,而且因为有电了,热水器也开始嗡嗡工作,没多久流出来的水就变得温热。   阮余进行了一场大扫除,把所有窗户打开,将所有床上用品扯下来,准备洗的时候,才发现年老的洗衣机已经罢工了。   他记在心上,并把其他用不了的电器也都记下来,明天得去买新的。   等打扫告一段落,天边的太阳也即将落下,阮余挽起被沾湿的裤腿,盘腿坐在沙发上,等待刚拖过的地板变干。   夕阳洒进屋内,整个空间都变得红彤彤的,将屋内的物件都映得熠熠生辉,恍惚间有种焕然一新的错觉。   阮余靠在小时候靠过的沙发背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拖地时加入的香氛剂。   可他觉得不对,想了一会儿,认为这是太阳在欢迎他回来,所以散发出了信号。   不然为什么今天的夕阳如此美丽?   众所周知,太阳没有味道。   阮余却执着地这么认为,并因此有点小高兴地笑了一下,尽管没有人看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让小情侣见面! 第35章   阮余搬回来后,在老房子里安静地生活了几天。   其实也不算安静,自从上次在走廊碰见后,隔壁的老太太就总来敲他的门。   中午送碗饺子给他,下午又送来一碗炖肉,有时晚上还要再送点水果来。   虽然阮余一再说不用,但老太太似乎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一个人住在这里会饿死,作为大人,她必须得多照顾一点才行。   为了回应老太太的好意,阮余时不时会去陪她聊会儿天。   平时孤零零惯了,忽然多个小孩听自己唠叨,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没几天就把自己家的事全讲了一遍,比如孩子在外地啊,已经结婚有小孩啦,孩子都上高中啦,还给阮余看了照片,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相当自豪。   除此以外,她还会讲很多以前的事,比如阮余的妈妈   别人口中的父母和自己眼中的父母总是是有差异的,听着老太太有些年老的声音,阮余仿佛从第三视角重新了解了一遍他们。   他在老太太讲述的一个个片段和故事中找寻出不同的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逐渐勾勒出两幅人像。   和记忆中不同,又似乎相同。   因为天气炎热,阮余挑了一个比较凉爽的早晨,准备出门买台电风扇。   房子里有本来有台旧的,但阮余见老太太总是扇着一把大蒲扇,热得就穿一身洗得发白、松垮垮的短袖和短裤,便把那台搬到了隔壁让老太太用。   老房子的地理位置有点类似城中村,听老太太说可能没几年就要拆迁了,不过这个消息前几年就开始传了,到现在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阮余没有坐车,大概走了十多分钟,周围就变成了繁华的市中心。   他走进电器商场,在一众眼花缭乱、拥有各种新功能的电风扇中,挑了一款最基础的。   结账时店员说配送上门需要收费,而且他住的地方还没有电梯,要额外加上楼费。   阮余看了看带电风扇的纸箱,觉得自己抱回去不算困难,就没勾选配送服务。   付了钱,他抱着纸箱往门口走,身后忽然有人在叫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店员,但反应过来店员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这人的声音中带着疑惑和不确定,明显是认识他的。   他转过身,却忘了自己抱着纸箱,视野被遮了大半,放下后才看到不远处一脸惊讶的男人。   阮余不记得名字了,但因为很眼熟,所以很快他就想起来他们应该是同学。   那人走近,用明显十分惊喜的声音说:“真的是你,阮余!”   阮余看着五官清秀的男人,说:“你好。”   听到礼貌又生疏的问好,眼前的人明显愣了下,仔细看了看阮余的表情,有些迟疑地说:“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认识的,”阮余如实说,“只是不记得名字了。”   “......”男人脸上的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他就说:“我是陈奕西。”   “啊。”阮余说。   他想起来了。   陈奕西看起来很无奈,但遇到阮余的高兴很快压过被忘记名字的郁闷,让他不禁笑起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说的是阮余的长相,可能也包括阮余对他一贯的不在意。   “你这几年.....”陈奕西正要说什么,想起身后等着自己的同事,说了声,“等我一下。”   他走回去,跟同事说了几句话,和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才回到阮余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找个地方聊聊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很久不见了就要找个地方聊聊,但阮余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纸箱:“我要先把它送回去。”   陈奕西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移过去,显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主动说:“你住哪儿?正好我帮你搬回去,一个人有些吃力吧。”   “不吃力啊,这个很轻的。”阮余说。   最终阮余还是没拒绝得了陈奕西,对方摆明了今天时间很空,别说先把电风扇送回去了,先去绕城走一圈都没问题。   但阮余没让他帮忙,坚持自己抱着纸箱,一路走回老房子。   到了楼下,陈奕西十分诧异,确认了好几眼才开口问:“你现在住在这里?”   “嗯。”阮余点了下头。   “你不是......”陈奕西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伸手夺过阮余手中的纸箱,在阮余还没反应过来就问,“几楼?”   “三楼。”阮余下意识回答。   陈奕西抱着一米多高的纸箱,迈腿走上楼梯,一步迈三层台阶,仿佛全身用不完的劲一样。   阮余打开门,让陈奕西把电风扇放下,看他额头出了点汗,难得很有人情味地去给他倒了杯水。   陈奕西喝了口水,视线打量着周围有些简陋破旧的环境,不知在心中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几年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是,我刚回国没多久。”阮余找出剪刀,准备把电风扇拆出来。   “你出国了?”陈奕西都数不清自己今天惊讶几次了。   “嗯。”   电风扇是一体式的,拿出来就能用。阮余插上电,按下开关,凉爽的风在闷热的屋内吹了起来。   他抬起头问陈奕西:“凉快吧?”   陈奕西说阮余一点都没变是发自真心的,在他眼里,现在的阮余和高一在走廊见到穿着校服的男孩没有任何变化。   没得到回答,阮余也没有再问一遍,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对陈奕西说:“聊吧。”   “啊?”陈奕西看着他。   “你不是说要聊聊吗?”   陈奕西看了眼周围,苦笑着说:“就在这里聊啊?我的意思是一起吃个饭,或者去咖啡厅.....”   “不想出门了,外面好热。”阮余怕冷,但也不喜欢热,更何况现在还是酷暑。   陈奕西知道改变不了阮余的主意,只好放弃原有计划,坐在沙发另一侧。   说要聊一聊的是他,现在摆出好好聊天的架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也是他。   卡壳了半天,他才问了心中最好奇的问题:“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就退学了?”   “我去国外读书了。”阮余说。   陈奕西看了他一眼:“没别的原因?”   “嗯。”阮余说。   陈奕西笑了下:“当初大家都很担心你,怕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停顿了下,换了个话题:“你微信是不是不用了?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换新的微信了。”   阮余说完也没有别的动作,一般正常人这个时候就算是客套也会说一句要不加个微信吧,但只有阮余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思维。   于是陈奕西只能自己主动,默默掏出手机,说:“加个好友吧。”   陈奕西之后没问什么敏感的话题,问了问阮余国外的生活,上的哪所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那你回来是怎么打算的,准备找工作吗?”陈奕西问。   阮余沉默下来,不太想提官司的事,含糊不清地说:“没想好。”   “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吗?”   阮余没说话,陈奕西忽然眼睛亮了亮,提起自己的工作:“我们团队最近想招几个兼职,主要负责干杂活,不用太懂专业方面的知识,只要细心点和会用办公软件就行。如果你暂时不想找正式工作,可以来我们团队啊。”   “啊?”对于突如其来的提议,阮余显得有些迟疑。   “不过就是兼职工资不太高,但工作内容很有意思,我们做植物设计的。”陈奕西开始努力推销起来,“正好后天我们会去横峡峰山采风,你可以一起来,就当去玩了。横峡峰很凉快,不少外地人夏天都特意去那边避暑。”   阮余有点动心,工资倒是次要,主要是他想起了自己远在S国的那些宝贝盆栽们,也不知道这段时间ALEX有没有好好照顾它们。   而且,很凉快,这三个字也相当具有诱惑力。   于是后天早上,阮余跟着陈奕西一起出发去了横峡峰。   车上除了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前天和陈奕西一起去商场的人。   可能是提前说过,他们对阮余的加入没有表现出意外,很友善地接纳了他。   开车到横峡峰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和陈奕西说的一样,山里非常清凉,周围响彻着清脆的鸟啼声。   陈奕西一整天都很照顾阮余,怕他不感兴趣一样,一直主动跟他说话,介绍这个植物是什么,那个植物是什么。   阮余大多时候都在安静听,只有遇到好奇的,才会问一句。   到了晚上,他们没回去,准备在山里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逛一圈,下午返程。   在酒店餐厅吃饭时,门外忽然有些吵闹,没多久涌进大概五六个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有点像运动服,但要更贴身一点,材质也不太一样。   陈奕西跟着阮余的视线看过去,主动解释:“他们是摩托车手,山里有条盘山公路,所以附近很多跑山和飙车的。”   “飙车?”阮余的表情动了动。   陈奕西没注意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群人很看不上,语气有些轻蔑地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干而且还不知死活的富二代。”   阮余没再说什么,默默收回视线。   吃完饭,因为时间还早,陈奕西问阮余要不要出去走走,山里夜间的空气很好。   “好啊。”阮余说。   其他人都累了,回房间休息了,只有陈奕西和阮余从酒店走出来。   他们顺着山间小路慢慢走着,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虽然是夜晚了,依旧能感受到生机盎然,散发植物特有的清新苦涩的味道。   走出一段后,陈奕西问阮余:“今天感觉怎么样,对这份工作感兴趣吗?”   阮余有些不在状态,没听到。陈奕西又问了一遍,他才侧过头,回答道:“挺有意思的。”   陈奕西正要说什么,附近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群人的欢呼声,打断了他。   阮余朝人声看去,隔着树林茂密的枝影能看到不远处有地方亮着光,刚刚的欢呼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飙车的那群人吧?”陈奕西表情有些嫌弃,对阮余说,“我们往另一边走吧。”   可阮余却忽然说:“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陈奕西一时没反应过来。   “飙车,”阮余回头看他,“我还没见过。”   陈奕西不知道阮余竟然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但反正就在附近,他自然是顺着阮余的,于是说:“那去看看吧。”   他们顺着特意为游客铺的木栈道走过去,大约几分钟,先看到一条弯曲的油柏路,随后看到聚集到一起的一群人。   刚刚在餐厅见到的几个车手也在这里,道旁停着大约十多辆摩托车,他们正靠在旁边聊天。   这里显然是某个“比赛”的起点,山路道边的路灯并不算亮,不过他们在路灯上又挂了好几个大功率LED灯泡,照得周围几米如同白天一样明亮。   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能看出点门道的,比如阮余旁边站着的两个人就很了解,一直在争论等一下谁会赢。   “今天奥古斯塔没来啊?”一人说。   “就是,”另一人扭头看了看,“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奥古斯塔要不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对啊,他的车在这里啊,那辆不就是。”话音刚落,山路的另一头闪了闪灯,一辆车急速驶来。   “来了来了,我操,今天奥古斯塔开的是Chiron。”这人显然激动了。   旁边的人比他更激动:“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Chiron,太他妈酷了!”   因为这两人的声音过于吵闹,阮余和陈奕西也向那侧看去,陈奕西不解道:“不是彪摩托车吗,怎么还开跑车来啊。”   白色Chiron停在起点附近,一排矩形的LED车灯熄灭,有道人影从驾驶座走下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旁边两人口中的奥古斯塔,他身上穿着和跑车一样颜色的白色机车骑行服,修身的剪裁勾勒出他线条完美的身材,尤其在道边大灯泡的照耀下,导致他整个人都被光线笼罩着,完全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高大修长的身影。   他手上拎着白色头盔,转身走过来时已经将头盔戴上。   旁边一溜摩托车中有一辆黑红色的奥古斯塔RUSH1000,上面本来坐着一个车手,见他来了,立刻让了位置。   “这人很厉害吗?”陈奕西听到旁边人的大惊小怪,也生出一丝好奇心。   阮余没说话,从刚刚那辆Chiron开过来,他的视线就没从车主身上移开过。   陈奕西认不出很正常,他们本来就不怎么熟。但从车主出现的那一刻,阮余就认出他是丛向庭了。   虽然没看到脸,但不用看脸,只一个背光的身影阮余就能认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丛向庭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周围的人都认识他。   人到齐了,车手都各就各位,其中丛向庭的奥古斯塔最为惹眼,黑色金属的车身上点缀了机械感十足的红色线条,在道旁的白光照耀下,完全彰显出暴力美学,不愧是传闻中的西装暴徒车型。   随着哨声的吹响,雄浑有力的排气声浪在寂静的山间蓬勃迸发,很快一排车手就从他们面前急速驶过,一个转弯就不见了,只能听到轰油门的声音越来越远。   “终点是不是在下面?我们等在这里应该也看不到谁第一名。”陈奕西说。   旁边的两人听到,好心跟他解释:“他们会开回来的,盘山道结束的那里有个弯道正适合掉头,跑完一圈才算结束。”   “这样啊。”陈奕西说。   为了能更早看到哪辆车最先回来,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往前走了一段,站在第一个弯道旁边,那里视野最好。   夜晚的山里还是有些凉意的,尤其有风吹过时,阮余拢了拢衣服。   陈奕西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见状小声问:“冷的话要不我们回去吧?”   阮余摇了摇头。   陈奕西笑起来:“没想到你也爱看热闹,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阮余的视线眺望在远处山路的尽头,如果有摩托车先回来,那里会先亮起光。   他确实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山里的风吹在身上很冷,他的手心却微湿,似乎因为紧张而在出汗。   这时,比起车灯,先传达过来的是奥古斯塔998CC四缸发动机高速运转的咆哮声浪,紧接着一道白光出现,阮余听到旁边的人说:“今天是不是要破纪录了?”   “来了来了,我看到奥古斯塔了!”   周围人的情绪都紧张起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维持着诡异的宁静。但他们的表情却不平静,纷纷眼巴巴看着前方,等待着第一位车手驶来。   这些人当中有的也是车手,因为这里的活动在圈内很有名,所以纷纷跑过来观摩,运气好的话自己也能上去赛一把。也有不明群众,像阮余他们一样住在附近的酒店,只是进山里来消暑或游玩,听闻有飙车的特意来看热闹。   他们没有人知道丛向庭的名字,就算在车友之间,也都用奥古斯塔来称呼,因为那是他的专属坐骑。   车灯越来越闪耀,最先冲过来的果然是奥古斯塔,车上的人影双手紧握把手,肘部弯曲,背部肌肉支撑着上身,脊背呈现出漂亮的弓形,能感受到骑行服下有力的肌肉。修长紧致的双腿骑在车身两侧,脚跟靠在踏板内侧,脚尖朝前进方向,头盔内的眼睛直视前方,看起来专注无比。   眼前就是最后一个弯道,只要度过就是终点了,旁边的人手中掐着表,似乎在看丛向庭今天是否能破纪录。   进入弯道,车速稍减了些,车身朝弯道内侧微微倾斜,这个时候车手需要牢牢控制住车身,但凡有一点不稳都会连人带车翻滚出去。   不过对于奥古斯塔这种老车手,在场的人没有谁会对他的压弯技术产生质疑,毕竟前面难度更大的弯道他都安全且快速地过来了。   可就在这时,本应该全神贯注的丛向庭忽然偏了偏头,视线看向山路旁边的人群。   阮余怔了下,觉得丛向庭在看他。不止他这么想,就连旁边的陈奕西也感觉出来了,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车手会突然看过来。   意外发生的很迅速,只是一瞬间,大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到金属车身摩擦在油柏路上的刺耳尖锐的声音,甚至擦出了零星火花。   紧接着有人发出惊呼,因为近几年因过硬的车技而在圈内名声大噪的奥古斯塔竟然阴沟里翻船,在如此低难度的弯道翻车了。   奥古斯塔的车身已经完全贴合地面,尽管丛向庭松了油门,但由于惯性还在高速向前滑行,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像特效杂技一样。   这种时候车手应该尽快脱手,但这样很有可能会失去控制,导致车撞向山路旁边的人群。   头盔内的丛向庭却敛了神,身体完全向内侧倾斜,他右手控制着车把手,左手小臂和大腿支撑在地面上,随着车身向前拖行,直到完全过去弯道,才彻底松开车把手,人和车因惯性直接翻滚进旁边的草丛中。   先前跟丛向庭打过招呼、看起来认识的车手第一个拔腿跑过去,并大声呼喊旁边的人过来帮忙。   陈奕西没想到饭后来看热闹,还真还出热闹来了,他正想扭头看阮余,却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   他朝前方已经乱成一团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到阮余的背影——在车手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奔了过去。   这超出了陈奕西对阮余的理解,他按下心中的不解,迈腿走过去。   被誉为西装暴徒的奥古斯塔此刻熄了火,孤零零地躺在草丛当中,无人关心。   丛向庭被车手扒了出来,左边半个身体的骑行服被刚刚在地上拖行的那段路给磨破了,不过好在他戴了护具諵砜。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翻滚时碰到了哪里,虽然戴着头盔,他还是晕了过去。   车友帮他把头盔摘了,打了120,冲旁边围得越来越多的人群喊:“别围过来,都往后一点!”   在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以及车友吼“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的喊声中,陈奕西走到阮余旁边,看见他面色苍白,像是经历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陈奕西一开始还以为阮余是被冻着了,身体不太舒服,可顺着阮余的视线移过去,见到倒在草丛中的身影,以及那张永远不会忘记的脸,他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陈奕西满脸愕然,收回视线时注意到阮余垂在身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惊慌。   在陈奕西的印象里,阮余永远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总是安安静静的待在某处,每次在学校看到他,陈奕西心中都会闪过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可现在他才发现,阮余不是没有情绪起伏的时候,只是每一次都和丛向庭有关。   在丛向庭身边的阮余,跟他印象中的阮余,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跑完圈回来的车友都赶了过来,把围观的人群挡开,谁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阮余一并被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和丛向庭隔着头盔的对视。   救护车来得很快,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事故高发地,所以山脚就安排了救护车站点。   丛向庭被抬上担架,运上救护车。   阮余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不清丛向庭伤得怎么样,只能看到他左侧被磨破的骑行服下大面积的擦伤,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红色一片,全是血。   阮余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好在旁边的及时陈奕西扶住了他。   他愣愣转过头,看到陈奕西无奈地看着他,有些勉强又没办法地说:“如果你不放心,我送你去医院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很长长长,因为感觉剧情不好分章,所以把两天的量一起发出来啦,明天就不更了哦 第36章   医院大门口停着好几辆摩托车,应该都是跟着救护车一起下山的。   阮余到医院的时候救护车已经离开了,他匆忙对陈奕西说“今天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就打开车门,快步走进医院。   陈奕西本来都将车熄火了,准备一起进去,可阮余压根没有这个打算,甚至都没等他回话就走了。   他维持着准备开门的姿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阮余的背影消失在视野。   医院的急救应该是所有科室里最吵闹的地方,尤其半夜,总会有因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故而送来的伤者。   阮余进去时,这里刚被送来几个酒后打架斗殴的患者,周围不是因为缝线嗷嗷喊疼的,就是嚷嚷着让护士推自己去做CT验伤。   太嘈杂了,阮余扫了一圈,竟然没看到丛向庭的身影。   他晚了救护车大概半个小时,很有可能丛向庭没什么大碍,已经离开医院了。又或者很严重,内脏或头颅出了问题,正在手术室里开刀。   阮余找到咨询台,刚想问一下,余光就瞄到旁边拎着一兜子药的李钦。   “李钦。”他叫了一声。   李钦转头看到阮余,诧异地挑了下眉:“小余?你怎么.....哦,来看丛向庭的吧。”   他刚好取完药,冲旁边偏了偏头,指路说:“这边。”   阮余跟过去,声音有点喘,没等缓一下就立刻问:“丛向庭怎么样了?”   “他啊,”李钦的语气很轻快,“没什么大事,这小子命硬。”   其实刚刚见到李钦的第一眼阮余就猜到了,如果丛向庭有事,李钦不可能是这种表情。   但此时听到李钦亲口说出来,他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彻底松下来。   走进电梯,李钦按了5楼。阮余站在他后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刚刚一路过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紧紧攥着手,导致手心被掐出好几道红印。   他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抬起头去看电梯里的显示屏,听到李钦问他:“对了,你那个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阮余提交样本的时候,法院告诉他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李钦点点头:“这个确实比较慢,全国有资质做鉴定的机构太少了。”   到了病房,李钦推门进去,病床上的人已经换了病服,不过右侧的袖子和裤子都被剪开了,方便给伤口上药包扎。   旁边沙发上坐着几个人,从身上的骑行服来看应该就是外面几辆摩托车的主人。   李钦跟他们认识,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看了眼坐在病床上,低头捧着手机不知干什么的丛向庭,取笑他:“你那手一只软组织挫伤,一只输着液,还能腾出功夫玩手机啊?”   丛向庭对李钦进来的动静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因为他在发很重要的信息。   短短几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最终他还是采取了第十三个版本,心一横发了过去。   叮——   病房里,不知谁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丛向庭抬起头,先看到李钦,不甚在意地掠过,看清他身后的人才忽然瞪大眼睛。   刚刚手机响了的人正是阮余,他掏出手机,点开和丛向庭的聊天框。   -睡了吗?   至少纠结了十几分钟,最终发过来的只有这三个字,外加一个问号。   阮余认为没有回复的必要,收起手机,抬头和丛向庭对视上了。   “你怎么来了?”丛向庭的模样难得看起来有些呆傻。   阮余看着他,有几秒没有说话。   丛向庭现在的样子有点惨烈,半边身体都被包了白色纱布,脖子和其他地方的皮肤有好几处未擦干净的血迹,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好在他的脸没有受伤,但面色很不好看,可能因为难忍的疼痛,唇色有些发白。   “我不能来吗?”阮余说。   李钦本来在跟其他几个车手说话,听到这话意外地侧头看了一眼。   刚刚在楼下碰到的时候阮余还一副挺关心丛向庭的样子,没想到一见面语气这么生硬。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丛向庭有些急了,甚至忘了自己还在输液,拖着半边将近残废的身体就想要从病床上下来。   但阮余阻止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因丛向庭的动作而在摇晃的输液瓶皱了下眉,低声说:“别乱动。”   他朝上伸出手,轻轻握住输液瓶,直到输液的软管不再晃动才松开。   丛向庭见到阮余走近,果真不再试图下床,但也没安静下来,伸手拍了下床边的凳子,巴巴地对阮余说:“你坐这里。”   阮余看了他一眼,坐下了。   “走走走,哥几个今晚也辛苦了,我请你们去吃饭。”李钦就看不惯丛向庭这副哈巴狗的样子,肉麻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干脆拉着几个车手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病房里少了几个人,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阮余垂下眼看到丛向庭输液的手背,开口说:“你不是.....”   “我看见.....”丛向庭和他同时开口。   阮余抬起眼皮,丛向庭立刻闭了嘴。   “你要说什么?”阮余问他。   丛向庭本来想让阮余先说,但不知为何阮余不带任何力量的眼神让他心中莫名发憷,所以放低了声音,有些别扭地说:“我看见你和那个谁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有事。”阮余说。   丛向庭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想追问,不过忍住了,过了半天才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阮余看着他,语气很平和:“你不是说过不再飙车了吗?”   高二那年,丛向庭因为飙车摔断了胳膊,出院后用一块蛋糕讨好了被他连累的阮余,亲口说过不会再去了。   但他说话没算数,在阮余出国半年后,再次迷恋上了飙车。   丛向庭终于知道心里那股莫名的发憷来自哪里了,那是心虚。   本来他还在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陈奕西而烦躁不堪,现在也顾不上了,立刻保证:“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去了。”   见阮余没有反应,他又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为自己辩解:“我没去过几次,真的,就是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才会——”   “别说了。”阮余忽然打断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丛向庭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惹怒了阮余,瞬间慌了,连手背上的针头都没拔,直冲冲就要下床去追人。   可他忘记自己受了伤,半边身体刚上了药,正火辣辣的疼,左脚脚腕肿得像个包子一样,刚沾到地就不受控制地整个人朝前扑下去。   阮余先听到“砰”的一声,随后是金属碰撞的刺耳声。他回过身,看到丛向庭以十分狼狈的姿势摔下病床,输液架被他的动作扯得大幅度晃了两下,也倒在地板上,引发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噪音。   “你干什么?”阮余露出惊慌的表情,走上前去扶人。   丛向庭没管自己,抬头紧紧抓住阮余的手腕,有些哀求地说:“你别走。”   阮余一脸不明所以:“我没说我要走。”   “那你为什么.....?”丛向庭顿了下,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   阮余似乎有些无奈,看了他好几秒,才说:“我只是想去倒杯水,你说话的声音很难听,你自己没发现吗?”   “啊。”丛向庭有些讪讪地松开阮余的手腕,又赶紧闭上嘴,生怕自己难听的声音再冒出来。   阮余站直身体,问他:“你自己能起来吗?”   丛向庭点点头,抬起右手——手背上扎着针,不好使力。于是又抬起左手——软组织挫伤,更没有力气。   在他想该怎么站起来时,阮余已经弯下腰,双手从他两条胳膊下面穿过去,试图把他扶到病床上。   丛向庭有些受宠若惊,整个人都呆住了,甚至闻到了阮余身上的香味,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很快阮余就松开手,没拉远距离,微微低下头,用黑亮的眼珠看他,不太满意地说:“你自己也用力啊。”   丛向庭被看得心中一麻,晃了下神,然后立刻点头。   阮余再次抱住他,这次丛向庭配合多了,经 过一番努力,终于重新躺回床上。   丛向庭恋恋不舍地看着阮余的手从自己身上离开,又看着阮余弯腰将地上的输液架扶起来。   进了病房后阮余就一直不太高兴,经过丛向庭这么一闹,心中的不快反倒淡去了,只剩下一团理不顺也剪不断的乱麻。   他转过身,看着自知惹了麻烦所以一动不敢动的丛向庭,问他:“飙车有那么刺激吗?”   丛向庭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说过的话。   当时他拿着蛋糕去找阮余,阮余问他为什么要去飙车,他就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刺激。   丛向庭确实觉得很刺激,穿梭在山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线距离。   他享受抵达生命尽头的那种感觉,那一刻,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不会想。   甚至很多次,在遇到难度极大的弯道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这么死去,就让他的人生停止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   可今天意识到翻车的那一刻他却后悔了。   他是因为见到阮余而愕然失误,还是因为陈奕西才会愤怒失控,又或者只是故意摔倒想让阮余注意到自己。   只有一瞬而已,身体行动比大脑快,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只有摔倒的那刻他是后悔的,昏迷的前几秒,他甚至庆幸自己戴了头盔。   他祈祷阮余没有认出他,这样就不会吓到阮余了。 第37章   “不刺激。”丛向庭还是用难听的嗓子说话了。   阮余没说什么,起身倒了杯水。   水杯递过来时,丛向庭想去接,但阮余直接越过他的手,把水杯凑到嘴边。   丛向庭眨了眨眼睛,张开嘴,清凉的水滑入干哑的嗓中。   喝下半杯后,阮余拿开水杯,对意犹未尽的丛向庭说:“我要回去了。”   丛向庭又要起来了,立刻说:“我送你。”   “......”阮余什么都没说,但视线看向他半边残缺的身体。   丛向庭顿了下,知道自己现在开不了车,于是说:“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   “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说了不用。”   阮余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却像软刀子一样插入丛向庭的胸口,让他立即闭了嘴。   他看了看阮余的脸色,伸出有些红肿的左手,用指尖碰了碰阮余的衣角。   之前阮余说不想见他,他就强忍着尽量不出现。现在好不容易阮余主动来找他,他不舍得放人走。   于是他低声说:“再待会儿吧。”   阮余还是坐下了,丛向庭浑身都在疼,尤其刚刚还摔在地上,才上过药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强撑着精神半靠在床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病恹恹或者说狼狈。   阮余并没有看他,头朝着床尾的方向,丛向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丛向庭主动找了话题,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你现在还住在酒店吗?”   阮余摇摇头:“我搬回家了。”   丛向庭的脑海中出现那栋年久失修的破败房子,违心地说:“那挺好的。”   “官司的事怎么样了?”他又问。   “延迟开庭了。”阮余说。   “为什么?”   “原告申请了延期。”   “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   阮余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一句话,侧头看过去,发现丛向庭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了。   他头歪靠在枕头上,睡着的模样是很安静的,浓密的眼睫毛一动不动。   阮余记得小时候丛向庭睡着后睫毛总会抖动,尤其生病的时候,有时还会把他吓一跳。   看来今天是累极了。   阮余又想起丛向庭刚刚说因为睡不着才会去飙车,于是视线朝他眼下看去,果然有一片很严重的乌青。   抬头确认了输液瓶里的液体还有大半瓶没输完,阮余缓慢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李钦在阮余离开后二十分钟才回来,一推开病房门,就见到丛向庭身残志坚地拖着个输液架,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李钦想到坏点子,忽然对旁边的空气说:“哎,小余你怎么回来了?”   果不其然,窗前的丛向庭立刻转过头,在见到只有一脸坏笑的李钦后,脸色臭得像颗被存放了五百年的臭鸡蛋。   “在窗户旁边看什么呢,人早就走没影了吧。”李钦走进去。   丛向庭没搭理他的调侃,问他:“有烟吗?”   李钦从口袋里拿烟,觉得不太对:“病房不能抽烟吧。”   “这里没有别人。”丛向庭住的单人病房。   李钦觉得有道理,掏出烟扔过去,见丛向庭手脚不便,又贴心地帮他点燃了烟。   李钦探头往窗户下边看去,果然能看到医院大门口,不过像他所说,阮余早就走没影了,这会儿没准都回家睡下了。   丛向庭背靠在窗沿上,头微微垂着,手里夹着点燃的烟,却没抽,就这么看着它一点点变短。   他看上去又没有刚刚阮余在时的病弱了,五官没有表情显得有些锐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似乎刚刚是在心中复盘和阮余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对李钦说:“小余说他不想见到我。”   “啊。”李钦不明白丛向庭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明明听起来挺伤人的话,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有点亮?   “他说见到我就不舒服,但今天还是来看我了。”丛向庭说,“是不是代表他更关心我?”   “......”李钦说,“万一是来确认你死没死的呢?”   丛向庭虽然是在发问,但看起来并不需要任何人回答,自己就肯定地说:“就是这样。”   李钦无语了:“你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丛向庭把一口都没抽的烟捻灭扔进垃圾桶,蹒跚着坐在病床上,对李钦说:“你跟他们几个说一声,以后别叫我了,群我已经退了。”   这次李钦是真的震惊了:“为什么?”   “不想去了。”丛向庭说。   他们两个当中李钦才是那个骨灰级飙车爱好者,高中就是他先拉着丛向庭去的。   “别啊大哥,我现在工作那么辛苦,都快被老板压榨死了,就靠每周去飙两圈才能发泄压力,你不去了我一个人多孤独啊。”   丛向庭是从来不顾李钦死活的:“关我什么事。”   李钦大致能猜出丛向庭为什么突然间做此决定,反正绝不可能是因为出了事故,丛向庭不是那种惜命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跟阮余有关。   他很痛心,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就比不过横插进来的小跟班。   在李钦掰着手指头跟丛向庭算是他重要还是阮余重要的时候,阮余已经回了家,过了两天,他接受了陈奕西的兼职邀请。   正好赶上周末,他们约好周一见。   中午隔壁老太太烙了饼,特意给阮余送了两张,并叮嘱他:“最近楼下好多奇怪的人,小余你出门要注意安全啊。”   “好,”阮余点点头,问她,“什么奇怪的人?”   “早上我出门去买菜,在楼下碰到个黑社会,长得特别吓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一直在楼下站着,刚刚我还从窗户上看了一眼,还在那儿呢!”   老太太胆战心惊地猜测:“他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阮余没当回事,他和老太太没有仇人,寻仇也寻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对于老太太的关心,他还是认真点头说会注意的,碰到黑社会就跑,绝不靠近。   关上门,阮余把刚烙好的香喷喷的饼吃完,经过阳台时,忽然有点好奇老太太说的十分可怕的黑社会长什么样。   于是他走出去,从栏杆往楼下看去。   楼下果然站着一个人,不过阮余觉得不是老太太说的那个,因为他不是黑社会,而是丛向庭。   丛向庭并没有抬头,也没有找个阴凉地,就那么孤零零站在太阳底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余觉得自己眼神很好,先是隔着头盔认出丛向庭,现在又是只看一个头顶就认出来。   可丛向庭的样子不用认,光站在那里,即便看不清,他也知道是谁。   阮余走回客厅,把老太太给他的盘子洗干净还回去,坐在沙发上,决定不理会楼下的人,打开了电视机。   这台电视也是他新买的,之前那个虽然也能用,但画质太差了,总是看着看着就花屏。   晚上阮余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屏幕忽然变成白色雪花,总会把他吓到,所以第二天他就换了新的。   电视上正在播娱乐新闻,阮余几年没回来,对现在的明星都不认识了。不过最近因为没事干,他正在恶补各种电视剧和电影。   主持人在介绍的是近两年很火的一位女演员,长得很漂亮,屏幕上面展示了她的照片。   前两天阮余才刚看过她成名的那部电影。   阮余被勾起了兴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   女演员年初忽然停止所有演艺活动,对外宣称是在放假,却在近日被人拍到和男人在国外旅游。   本来只是条很普通的桃色新闻,但照片中的女演员肚子很大,至少怀孕七八个月了。   这张偷拍照被传上网两天了,女演员一直没有出面回应,倒是和她旅游的男人被人扒了真实身份。   到这里阮余已经很惊讶了,他还挺喜欢女演员在电影里扮演的角色,可紧接着电视上出现的另一张照片让他变得更惊讶。   主持人开始介绍起丛崇阳,列数他的各种成就,甚至连他前妻去世、膝下育有一子这种事都报道了。   这条八卦只占了十分钟,很快主持人就开始说起前一天偶像团体在演唱会上公然打架的事。   阮余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转过头,想起楼下的丛向庭。   -   丛向庭的手机一直在响。   想找他的人很多,丛崇阳,女演员,甚至还有徐泓书。   不过他一个都没理,任由手机震动,最该忙起来的时候反而在发呆。   丛向庭总觉得阮余身上有种魔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很轻易就能入睡,好像没有过失眠的毛病一样。不过阮余一走,魔力也就失效了。   现在也是,本来早上他只是因为各种麻烦事感到烦闷,所以突发奇想过来看看。   但站在阮余家楼下,浮躁的心情却莫名平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准备回去了,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可这时昏暗的单元楼忽然走出一道人影,从模糊到清晰,是丛向庭想见又不敢贸然去见的人。   阮余今天没打算出门,所以穿得很简单,宽大的短袖衬出了他身上那股少年的清爽感。   刚走出去,周围的热气就扑面而来,阮余也不知道丛向庭是怎么在这种温度下站这么久的。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今天丛向庭倒是没再穿看起来就很热的西装了,可能有伤不方便,只穿了简单的短袖短裤,如果不是露出的大片肌肤上有渗人的红色血痂,看起来跟几年前没有任何差别。   阮余很难不注意到他的伤口,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说楼下有黑社会了。   正常人看到全身是伤的人,应该都会觉得是打架打来的,更何况丛向庭本来就身材高大,不说话时脸冷冰冰的,站在那里是很吓人。   再冷的冰块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也该化了。阮余走过去,站在丛向庭面前,抬头看着他。   丛向庭脸色很坦然,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注意到阮余被晒得眯了下眼,抬起手帮他挡住阳光,明知故问:“你怎么下来了?”   阮余看到他眼下还是有黑眼圈:“你为什么来这里?”   “随便走走,就走过来了。”丛向庭说。   阮余没说他随便走走还把楼上的老太太吓到了,问他:“你身体好点了吗?”   丛向庭本来想说自己没事,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还有点疼。”   “哪里疼?”阮余问。   丛向庭笑了下:“骗你的,不疼。”   明明不远处就有棵树的,茂密的枝叶笼罩出一块阴凉地,还能听到树上呱噪的蝉鸣声。   丛向庭两只手都在帮阮余挡阳光,所以阮余可以很好地直视他:“你已经出院了吗?”   “没钱住院了。”丛向庭想开个玩笑,因为阮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阮余却没笑,而是垂眼看了看他身上露出的大片伤口。   不知道是本来就发炎了所以血痂旁边的皮肤才很红,还是在太阳底下才晒红的。   总之看起来不是特别好看。   阮余忽然心中有些难过。   他想丛向庭从小没怎么受过伤的,就连感个冒家庭医生半个小时都会立即赶到,当天保姆就要把家里消毒一遍,晚上厨娘还会煮姜汤哄着丛向庭喝下。   五年前阮余出国前丛向庭就是带着一脸的伤瘸着腿来见他,五年后他回国,丛向庭还是一身的伤。   见阮余半天都没有说话,丛向庭微微低下头去看他:“怎么了?”   阮余和丛向庭对视着,忽然问:“丛叔叔有打你吗?”   “什么?”丛向庭愣了下。   阮余看着他,语气很平静,但很认真地说:“你这次受伤,丛叔叔有打你吗?”   丛向庭的手垂了下来,金色的阳光倾斜下来,再一次洒在阮余脸上,使他不得不闭了下眼。   等再睁开眼,他看到丛向庭的眼眶红得吓人。   丛向庭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都不像他了,可的确是他。他看向阮余的眼神很复杂,包含了很多东西。   似乎也因为包含了太多东西,所以导致他终于崩溃了,忽然伸手抱住阮余,将头埋在阮余的肩膀里,用几近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   没多久,阮余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应该是丛向庭哭了。   他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在说对不起,阮余却没问为什么。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   丛向庭在为他曾经的自大道歉,也为他曾经的懦弱道歉,更为所有的一切道歉。   这份道歉迟了太久,所以阮余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没关系。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抬起手,轻轻放在丛向庭宽厚又消瘦的脊背上,对他说:“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又是周三了,休息休息哦 第38章   丛向庭抬起脸,眼边红红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这还是阮余第一次见他哭,所以有点稀奇地多看了两眼,倒是把丛向庭看不好意思了。   他站直身体,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擦掉,有些别扭地偏过头,过了一会儿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转回来。   阮余很贴心,什么都没说,想了想问他:“你刚刚说没钱,是不是丛叔叔把你赶出来了?”   “什么?”丛向庭没反应过来。   阮余说:“我看到新闻了。”   所以他很理解刚刚丛向庭突然的崩溃,大早上就站在这里应该也是没其他地方去了。   丛向庭只迟疑了一秒,就果断点了下头:“嗯。”   “那你.....”   “公司也不让我去了,”丛向庭说,“他那个儿子还有两个月就出生了,丛崇阳觉得我不好管,想把公司留给新儿子。”   第一句是瞎说的,但后面都是真的。   丛崇阳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阮余皱起眉,没想到丛向庭在丛家竟然过得这么不好。   他有些忧心忡忡:“那你怎么办啊。”   丛向庭垂下眼,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老头从来就不喜欢我,你知道的。”   以前阮余一直不知道丛崇阳为什么不喜欢丛向庭,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之间却总像是仇人一样。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有钱人家就是这样的,只有他这种平凡人的家庭才会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   可后来他去了李钦的家里,才发现只有丛家是异类,李钦的爸爸妈妈就很爱他,都上高中了还张口闭口叫他宝宝,把他都叫生气了,嚷嚷着不是说好了不许当其他人面这么叫他吗!   被吼了他爸妈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宠溺地笑着说好的宝宝,爸爸妈妈不叫了。   后来有一年,到了丛向庭妈妈的忌日,丛崇阳迟迟没回来,丛向庭几乎快要把书房都砸了。   阮余站在书房外面,忽然明白了,丛崇阳不是不喜欢丛向庭,他是讨厌丛向庭的妈妈,甚至恨她。   所以连带着,他也厌恶这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   现在丛崇阳有了新的孩子,可能还是爱的人怀的孩子,以后只会更讨厌丛向庭了。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阮余问。   丛向庭很低落地说:“没有。”   “李钦呢?”阮余觉得他总不会袖手旁观,而且也很有钱。   “李钦?”丛向庭差点把他忘了,但出卖得也毫不犹豫,“他不敢管。”   阮余“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被家人朋友双双抛弃的丛向庭。   忽然间丛向庭的身体像是站不稳似的,左右晃动了一下,很勉强才重新站稳。   阮余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丛向庭唇色发白,很不舒服似的摇了摇头。   “你的伤口是不是还没好全?”阮余觉得丛向庭应该是被从医院赶出来的,不过丛向庭一向爱面子,肯定不会说出来。   果然,丛向庭嘴硬地说:“已经好了。”   阮余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没办法地说:“你如果不舒服,要不先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现在太阳这么烈,再晒下去伤口该化脓了。   丛向庭没立刻答应,而是轻声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阮余想了想,觉得自己家确实有些破旧,丛向庭不会习惯的,于是说:“那我给你去酒店开间房。”   “.....我没有钱还你。”丛向庭说。   那没办法了,只能选择自己家了,阮余对丛向庭说:“上来吧。”   丛向庭跟在阮余身后,一步一层台阶地向上走,视线一秒都没离开过阮余的背影。   他现在看起来没有刚刚好似风一吹就会倒的脆弱模样了,用眼神将阮余上上下下都仔细看了个遍,视线最终落对方骨感分明在脚踝上。   阮余每一次踮起脚尖,脚踝的线条都会因肌肉紧绷而变得更为修长,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处红色的印记,应该是蚊子咬的,在昏暗的楼道里尤为明显,总在丛向庭的眼前晃来晃去。   “到了。”阮余打开门。   丛向庭第二次来这里,站在玄关,文质彬彬又虚弱地问:“有拖鞋吗?”   “有,”阮余蹲下来,从鞋柜里找出双买一赠一的拖鞋,对丛向庭说,“可能会有点小。”   “没事。”丛向庭变得宽容很多,对这种细枝末节不甚在意,弯腰换了鞋。   阮余去厨房倒水,丛向庭自己坐在沙发上,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下楼前阮余没来得及关电视,此时正在重播娱乐新闻,正好就是丛崇阳和女演员那段。   丛向庭扫了一眼,没做出什么反应,倒是阮余出来听到丛崇阳的名字,拿遥控把电视关了。   因为是旧家具,所以沙发也算得上是古董了,只有三座大小,平常阮余自己一个人在家没感觉不够用,此时被身材高大的丛向庭坐下,还正好坐在中间,好像就一点空隙都没有了。   阮余捧着水杯,犹豫了一下,没坐下,只站在旁边。   倒是丛向庭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坐啊。”   好像他才是那个主人。   阮余只好坐在丛向庭旁边,着实很拥挤,胳膊都贴在一起了。   但丛向庭没察觉出来,接过了水杯,阮余注意到丛向庭手背上有好几个针眼,青紫还未消。   “你吃饭了吗?”阮余问。   “没有。”   “隔壁老太太烙了饼,很好吃,我去问她再要两张。”   正好阮余觉得这么坐着很别扭,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被丛向庭抓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看到丛向庭对他说:“不着急。”   丛向庭的力气并不大,很轻易就能挣脱,不过阮余站着没动。   丛向庭终于意识到自己占了太多位置,往旁边移了移,松开手,对他说:“坐吧。”   阮余正准备坐下,客厅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手机在餐桌上,阮余走过去,看到一连串不认识的号码,点了接通。   “余!”听筒那头传来ALEX十分有活力的声音。   阮余很久没跟他联系了,乍然听到声音还有些怀念,神情不自觉软化下来:“Alex。”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ALEX在那头兴奋地喋喋不休,只听了一半,阮余就不得不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   不过在听完这个好消息后,他还是笑着祝贺ALEX:“恭喜你,钱全都找回来了?”   “嗯!刚刚已经收到转账了,我好高兴啊,余!”ALEX高兴完,又有些遗憾,“可惜你不在,不然我们晚上就能开瓶酒庆祝了。”   “你自己也可以庆祝,我记得冰箱里有一瓶葡萄酒。”阮余说。   闻言ALEX听去打开了冰箱,果真找到一瓶酒,有些开心地嘿嘿笑了几声,对着手机说:“对了,余,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眼旁边沙发上的丛向庭。   丛向庭本来正在光明正大偷听,甚至因为阮余跟其他人打电话笑了而有些臭脸,但阮余的视线投过来,他立刻撇开头,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阮余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对ALEX说:“我这边还不确定。”   “你不用着急,事情都解决完了再回来。”ALEX十分善解人意,“正好我现在也有钱了,如果你短时间回不来,我就把这套房子继续租下去,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东西,我会替你保管好的。”   说到东西,阮余有些想念自己的盆栽:“你有每天帮我浇水吗?”   “当然,我照顾得很好,你没有看邮件吗?”   “什么邮件?”   “我给你发了照片啊,它们都被我照顾得很好。”   挂断电话,阮余没回客厅,而是先用手机登录了邮箱。   果不其然,未读里有一封ALEX发来的邮件。   把附件下载下来,阮余挨个点开照片,虽然ALEX的拍照技术不怎么样,但能看出来长势不错,至少叶子都是绿的,阮余稍稍放下心来。   划了十来张后,照片的主体忽然从盆栽变成了自己,阮余顿了下,意识到这是毕业典礼上ALEX帮他拍的照片。   还附赠了一段视频。   阮余点开,前几秒有些镜头有些晃,还配带ALEX没拿稳手机而小声骂出的脏话,不过很快镜头就对焦在身穿黑色正装的阮余身上。   在阮余从院长手中接过学位证时,ALEX显然有些兴奋,还对着他吹了声口哨。   因为有些距离,当时阮余根本没听到。   之后阮余走下台,镜头又开始晃了起来,ALEX朝阮余走去,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停止录制。   画面最后定格在礼堂周围的人群上,阮余本来都打算关掉视频了,如果不是看到角落出现一束花。   他被那抹显眼的橙色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指放大了画面,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怀里抱着一束粲然绽放的向日葵。   看起来很像托ALEX转送给他的那束。   显然,抱着花的人并不是阮余原先认为的学长,他对着手机看了几秒,默默退出视频,转身走回客厅。   丛向庭等了很久,一杯水都喝完了,才等到阮余打完电话。   他本来搭着二郎腿,但觉得这样不太像一个病患,就放了下来,看了眼阮余,主动搭话:“你国外的室友给你打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ALEX是我的室友?”阮余问他。   丛向庭微微坐直身体,不慌不乱:“我猜的。”   “嗯。”阮余看起来没起疑心。   “你短时间也回不去了,那边的东西不寄回来吗?”丛向庭试探地问。   “为什么要寄回来?”阮余说,“开完庭我还要回去。”   丛向庭看起来不太高兴,抿了抿嘴,把想说的话忍回去了。   阮余没理他,拿着空杯子去厨房,等再出来,丛向庭伸手接杯子的时候,阮余忽然问:“你送我的向日葵在哪里买的?”   丛向庭下意识回答:“街边的花店.....”   客厅安静了几秒。   阮余把水杯放在桌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丛向庭强装镇定,即便刚刚已经说漏嘴,依旧摆出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沉吟了一声,问:“什么向日葵?” 第39章   阮余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门找老太太要饼去了。   丛向庭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但阮余回来什么都没说,只叫他洗手吃饼。   丛向庭吃东西一贯很挑剔,在家的时候,厨娘每天都得换着花样给他做饭。   但老太太的饼他吃得毫无心理障碍,很快就吃干净了,如果不是吃相还算斯文,阮余都要怀疑他是饿了几天肚子来的。   阮余端着盘子走进厨房,丛向庭这才意识到应该自己来洗,连忙走进去说:“我来吧。”   阮余没跟他争,让了位置后站在旁边没离开,似乎怕他把盘子摔碎了。   厨房的一切都很破旧简陋,和高大的丛向庭十分格格不入,甚至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生锈的水龙头时,都让阮余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丛向庭适应得很好,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很快洗好盘子,问阮余:“放哪里?”   “给我吧,我还回去。”   阮余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苹果,连着盘子一起还给老太太。   丛向庭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一副来了就不想走了的模样。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他就对阮余说:“我能在你这里住一晚吗?”   怕阮余不同意,他立刻说:“睡客厅就行。”   “我这里你住不惯。”阮余是认真的,虽然丛崇阳不怎么喜欢丛向庭,但不妨碍丛向庭从出生起就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众星捧月,怎么可能住得惯这种破房子。   哪想丛向庭说:“没关系,就当体验以后的生活了。”   “不至于吧。”阮余说。   丛向庭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变低:“以后丛家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了,老头已经立完遗嘱了。”   阮余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至于,但看丛向庭如此低落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最终丛向庭还是留下来了,到了晚上,阮余找出一套家居服让他换上。   阮余的衣服对丛向庭来说有点小了,所以他拿的自己爸爸的旧衣服,那个年代的衣服除了西服基本都是棉麻材质,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出粗糙。   “你能穿吗?”阮余有些不放心。   “能,”丛向庭拿过衣服,站起身,“我去洗个澡。”   阮余带他去了浴室,很狭小,连浴缸都没有,也没有干湿分离,里面的灯也是坏的,一闪一闪的。   “我说过了,条件很差的,”阮余觉得丛向庭接受不了,“你还是去酒店吧,钱我出,不用还。”   丛向庭摇摇头,抬起头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块很丑的东西,研究了几秒才发现那是老式热水器。   “这个....能用吗?”   “能,”阮余说,“不会漏电,我天天洗澡没被电过。”   “好吧。”丛向庭转过身,打算关上门。   阮余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丛向庭身上的伤口:“你的伤口能沾水吗?”   丛向庭忘了这茬,低头看了眼,但他住院几天都没洗澡,身上很难受,所以说:“能。”   “好吧。”阮余说。   丛向庭关了门,脱了衣服,扫了一圈,没找到能放衣服的地方。   最后他直接扔进洗手池里,打开花洒。   喷头是阮余住进来后新换的,水压很足,瞬间就将丛向庭身上喷湿了,就是怎么他妈是凉水。   丛向庭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光着身体往旁边躲了躲,等了好半天,水才渐渐变热。   但接下来也没有很顺利,丛向庭没有碰过水龙头,可花洒喷出来的水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总是时不时就激得他想骂脏话。   要不是怕外面的阮余听到,他早就把这破浴室拆了,什么鬼东西。   头顶的灯泡一直在滋滋作响,忽闪的频率越来越高。丛向庭忍耐着洗完澡,灯泡还在以一种捉摸不透的频率闪来闪去。   和酒吧的气氛灯差不多,他自我洗脑。   关了水,浴室里只有一套毛巾浴巾,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丛向庭克制着心底的肮脏想法,老老实实擦干身体,换上衣服,结束了行刑搬的洗澡,开门走出去。   阮余没真打算让丛向庭睡客厅,他把主卧收拾了出来。   丛向庭走过去时,他正在铺床单。   “用帮忙吗?”丛向庭问。   阮余回过头,看到头发都没擦干的丛向庭,顿了下:“不用,马上好了。”   铺好最后一个角,他站直身体,对丛向庭说:“你今晚先在这里睡吧。”   “好。”丛向庭听从安排。   阮余去洗澡了,丛向庭躺在床上,其实身上的衣服很不舒服,非常硬,和麻袋没什么区别。沾了水的伤口也有些发胀,房间里还没有空调,即便开着窗也不通风,十分闷热。   一切都很糟糕,是丛向庭曾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待下去的环境,他却莫名觉得舒坦。   被关了静音的手机在旁边闪烁,丛向庭从没觉得它这么碍事过,索性关了机扔到一旁。   外面的浴室门被打开,带水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嘎吱嘎吱的,没多久又有关门的声音。   是阮余回房间了。   他们此时只隔了一层墙。   丛向庭翻了个身,将连埋进枕头里,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白天在阮余身上闻到过的香味。   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并不冲鼻。   丛向庭觉得自己身上很热,像是燥热,脑袋也晕晕的,没多久他意识到自己有反应了。   这几年丛向庭很少想这方面的事,一是忙,他要在丛崇阳面前装乖,要上学,还要提前接触集团的事,时间根本不够用。   二是确实没那个心思。   他跟李钦说自己对别人硬不起来,不是假的,就连看片他都索然无味,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可此刻在破旧到说马上就会被拆迁也不会有人质疑的房子里,他竟然有反应了,而且来势汹汹,十分之精神。   丛向庭不觉得羞愧,阮余就在隔壁,他要是没反应才应该感到羞愧。   所以他很自若地将手伸进裤子里,脑子里想的全是阮余,想他洗完澡会是什么样子,身上的皮肤应该会被热气熏得粉白红透,从头顶一直红到脚尖,就连白净的脸也透着微红。   穿衣服了吗?还是穿着睡袍?丛向庭想象着阮余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和他一样的睡衣裤,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衬得眼睛又黑又亮,嘴唇也又粉又嘟。   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肯定很好闻,如果能咬一口就好了。   丛向庭在有些岁月的木床上低喘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   扯了几张床头的纸,擦干净后,他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哪里都很空。   如果说刚刚是色心上头,那现在就是空虚又乏味,还有一丝没有得到满足的贪婪。   他坐起来,没多想,走出去敲了阮余的房门。   里面传来阮余的声音:“怎么了?”   丛向庭推开门,房间已经关了灯,但阮余还没睡,正躺在床上打消消乐,透过手机屏幕的光能看清他的脸。   “房间太热了,我睡不着。”丛向庭说。   “啊。”阮余忘了没有空调的事,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睡衣松垮垮的,露出半个锁骨。   “要不你把这个电风扇搬过去吧。”他说。   丛向庭的视线没从阮余身上离开,和想象中白里透红不一样,在昏暗的房间里阮余比平时更白,肌肤像块玉一样,摸上去的手感应该也是细腻又滑嫩,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泛成粉色。   “那你怎么办?”丛向庭舔了舔嘴唇。   阮余没感受到丛向庭的视线,说:“也没那么热,你用吧。”   “不行,”丛向庭说,“要不我在你房间打地铺吧。”   “啊?”阮余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丛向庭终于移开视线,扫了一眼床边的地板,睡他一个人正好:“这样咱们俩都不热。” 第40章   丛向庭自己抱来被子和枕头,阮余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关灯了?”丛向庭问他。   阮余点点头。   啪——   房间恢复了黑暗。   电风扇立在床尾,开了最低档的风速,发出微弱的呼呼风声,让闷热卧室里的空气流动起来。   地板很硬,即便铺了一层被子,还是硌得丛向庭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太舒服。   三秒内他换了三个姿势,最后侧躺着看向床上——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夜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床沿轮廓。   “你为什么不装空调?”丛向庭忍不住开口。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要不我.....”   丛向庭想说他来买空调,但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没有钱,于是把话吞了回去。   在他想着用什么借口可以既有空调又不会让阮余怀疑他时,床上的人说话,语气很平淡:“睡觉。”   “你是不是.....”   “别说话了,”阮余说,“要是睡不着你就出去。”   好吧。   丛向庭平躺在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没有再说话了,很安静地睡觉。   没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悠长,似乎睡着了。   床上的阮余别扭地翻了个身,听着丛向庭的呼吸声,感到困意袭来,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阮余是被闹铃吵醒的,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到地上的人影,先吓了一跳,随后才想起来这是丛向庭。   丛向庭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丝毫不像被失眠困扰过。   阮余轻手轻脚下了床,关了兢兢业业工作了一整晚的电风扇,去浴室洗漱。   今天要去兼职,陈奕西说不用穿正装,所以洗完澡阮余换上平常穿的衣服,没有特意打扮。   从房间出去时,他回头看了眼地上沉睡的人,感觉有点不对劲。   丛向庭只露出的半张脸眼睛紧紧闭着,脸色红得异常,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阮余蹲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比冬天的暖气片还烫手。   他又去看丛向庭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已经干掉的血痂像是充了血一样,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   “丛向庭,”阮余推了丛向庭一下,试图叫醒他,“你发烧了。”   丛向庭动了动,皱了下眉,但没有睁眼。   离得近了,阮余都能感受到他鼻腔喷出的滚烫的气息。他又碰了碰丛向庭胳膊上的伤口,也很烫,皮肤下的血液似乎正在沸腾。   见叫不醒丛向庭,阮余先起身去找药,他这里没有,只能去隔壁找老太太借。   好在老太太家里的药十分齐全,拿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回来,阮余接了水,再次蹲在丛向庭面前,伸手推他:“醒醒,丛向庭。”   这次丛向庭终于醒了过来,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愣愣看着阮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难听干哑,像在沙漠里徒步了十天半个月一口水没喝过。   “你发烧了,”阮余说,“起来吃点药。”   丛向庭似乎烧糊涂了,视线没有聚焦地看着阮余,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都没眨一下。   阮余只好把水杯放下,刚要起身,忽然被丛向庭抓住手腕,还向下扯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跌在丛向庭身上。   丛向庭的动作像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意图,又或者即便大脑混沌一片,第一反应也是不想让阮余离开。   阮余勉强稳住身体,有些无奈地看着丛向庭,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烫化了:“你拽我干什么?松开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听到医院,丛向庭才真的醒了,缓缓松开手,低哑地说:“我没事。”   “都烧糊涂了,怎么会没事。”阮余看了眼时间,他快迟到了,“你能起来吗?还是我叫120?”   丛向庭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因为手也是烫的,所以摸不出来什么来。   他撑着胳膊,身体没有力气,费了一番功夫才笨拙地从地上坐起来。   阮余怕他再摔下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丛向庭坐稳了,后背靠在床边,看了阮余身上的衣服一眼:“你要出去?”   “嗯,今天要去兼职。”阮余说。   “你去吧,我没事。”   丛向庭拿起地上的水杯,另一只手朝阮余伸开。阮余看着他,把药片撕开放在他掌心。   丛向庭吃了药,用光了身上的力气,又躺下去,声音有些含糊:“你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阮余不太放心:“你去床上睡吧。”   丛向庭摇了摇头:“我身上出汗了。”   “我回来换床单,你去床上睡。”   阮余最后看着丛向庭躺到床上,又帮他接了杯水放在床头,叮嘱如果不舒服就打电话,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才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已经晚了,阮余没有坐地铁,改打了车。   他掐着点到了陈奕西发给他的位置,刚下车,就看到公司门口等他的陈奕西。   “早。”陈奕西很清爽地笑,朝阮余走过来。   阮余关上车门:“早,我迟到了吗?”   “没有,还差5分钟。”陈奕西又笑了下,“走吧,我带你进去。”   植物设计的工作很有趣,虽然陈奕西说兼职只用干些杂活,但阮余觉得一点都不无聊。   他们上周去横峡峰采风的资料派上了用场,阮余一上午都在整理它们,都没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还是陈奕西叫停了他的工作,对他说:“你才第一天来,不用这么卖力,适当休息休息。”   阮余没有故意卖力,只是不知不觉就投入进去了,他问陈奕西:“要去吃饭了吗?”   “嗯,公司有食堂,不过下次再带你去吧。今天去外面吃,就当庆祝你的加入。”   他说的好像阮余正式入职了一样,不过其他同事对这种说法没发表什么意见,阮余也就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阮余对陈奕西说自己打个电话,晚点上去。   “好。”陈奕西点点头,和其他同事走了。   阮余没有丛向庭的手机号,他们只加了微信好友,聊天记录只有上次丛向庭发来的“睡了吗?”这孤零零的一条。   站在路边,阮余拨通了语音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他不自觉有些紧张,怕丛向庭病得更严重了,连语音都接不了。   早上果然应该直接送他去医院吗。   在阮余胡思乱想的时候,语音通话终于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丛向庭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达进阮余的耳朵:   “小余?”   声音还是有些哑,但精神听上去还可以。   阮余一时有些忘了自己为什么打电话,抓着手机半天没说话,直到丛向庭又叫了一声“小余”,他才回过神,问:“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还发烧吗?”   “已经退烧了。”   “哦。”阮余没什么说的了,他打电话就是怕丛向庭在房子里烧昏过去。   可能见阮余不说话,丛向庭主动找话题:“你在上班吗?”   “嗯。”阮余垂下眼,看到地上有颗小石子,伸脚轻轻踢了下。   “早上忘问了,你做什么兼职?”   “植物设计。”   “.....”丛向庭可能在试图思考,失败了,“没听说过。”   阮余笑了下:“我之前也没听过,还是第一次接触。”他停顿了下:“不说了,我回去工作了。”   “嗯,拜拜。”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丛向庭有点累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听起来有种特别的磁性。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阮余想起来没有问丛向庭午饭怎么解决。   自己应该会看着办吧。   他攥着手机,等电梯门打开,将手机收了起来,抬头走出去。   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会过得非常快,上午阮余就是如此,三个小时转瞬即逝。   下午就没这么顺利了,时间流逝的速度稍慢了些,等到下班,陈奕西主动提出一起去吃饭,就他们两个人。   阮余应该去的,他之前说过要请陈奕西吃饭,但鬼使神差地,他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改天可以吗?”   阮余说话时的神情很认真,眼睛会专注地看着对方,看起来十分真诚,所以即便是拒绝,也不会让对方觉得烦躁或难堪。   也有可能这只是陈奕西的脑补,不管阮余怎么说,他应该都不会生气。   “好吧。”所以他只能说。   下班并不赶时间,阮余却没坐地铁,选择了打车。   但有些失策,他忘记了高峰期会堵车,回到楼下看了眼时间,比坐地铁还慢十分钟。   他走上楼梯,打开家门的时候,闻到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有点像炒菜的味道,但又夹杂着糊味。   “你回来了?”听到门响,丛向庭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体。   可能是太热了,他光着上身,房间里的电风扇都被他拿了出来,在厨房开着最大档呼呼出着风。   “你在干什么?”阮余有些诧异。   “做饭啊,马上就好了,你洗洗手就开饭。”丛向庭说完又钻回厨房。   做饭?   阮余在脑中找寻了一番,没有丛向庭和这两个字相关的记忆。   他抱着忐忑的心去洗了手,出来时,丛向庭已经把饭菜端在餐桌上,正叉着腰等他。   这几天又是住院又是发烧,却丝毫没有影响丛向庭的身材,光着的上身能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小腹甚至还有几块分明的腹肌。   阮余走过去,感觉不太自在:“你要不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嗯?”丛向庭侧头说,“不穿,太热了。”   阮余看了他一眼,默默去厨房把电风扇抱出来,插在餐桌旁边。   “穿上衣服吧。”他又说了一遍。   丛向庭被说得没办法,只好回房间拿出衣服套上,出来对阮余说:“好了吧。”   “嗯。”阮余坐下,看到餐桌上丛向庭的杰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两碗米饭。   “你厨房没什么东西,我只能挑现有的食材做。”丛向庭也坐下,“我不知道门锁密码,所以没出去。”   “密码是我的生日。”阮余说。   丛向庭点点头,记住了。   西红柿炒鸡蛋的卖相并不好,如果不是这两个食材的特征过于鲜明,阮余差一点就要认不出来。   他迟疑地举着筷子,还是尝了一口。   果然很难吃。   米饭也是夹生的。   “是不是不好吃?”丛向庭小心看着阮余的脸色。   阮余咽下硌嗓子的米饭,说:“嗯,很难吃。”   “那别吃了,还是叫外卖吧。”丛向庭有些羞愧,说着就要端走盘子。   “算了,”阮余挡住他的手,“做都做了,不吃浪费食材。”   丛向庭自己没什么胃口,他烧才退没多久,就坐在旁边看着阮余吃饭。   虽然说着难吃,但阮余还是把一碗饭都吃光了。   丛向庭没让他洗碗,催着让他先去洗澡,自己端着盘子碗走进厨房。   阮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丛向庭对比昨天略显娴熟的动作,还是觉得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有种在演戏的感觉。   光鲜亮丽的明星因为戏短暂地在不属于他的地方生活,虽然已经尽力融入了,但不论谁来看都一眼能看出他不属于这里。   阮余去洗澡了,出来客厅没有人,丛向庭应该是累了,本来就大病还没怎么痊愈,又干了很多从没干过的家务活,此刻已经躺在昨晚打的地铺上睡着了。   电风扇被他搬回了房间,就摆在昨晚的位置。   阮余把电风扇的风速调小,又往旁边侧了侧,这样风吹不到丛向庭身上。   他走出去,拿了管东西进来,蹲在熟睡的丛向庭旁边。   明明说好只借住一晚,稀里糊涂的,丛向庭今晚又住下了。   总不好赶走一个病人吧。阮余对自己说。   更何况他还做了饭。   虽说很难吃,但对丛向庭来说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阮余手中的药膏是中午在公司楼下买的,他挤出一部分到指尖上,垂下头,认真涂抹在丛向庭的伤口上。   虽然已经退烧了,不过丛向庭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消炎,依旧有些红肿。   阮余的动作很认真,怕扰到丛向庭睡觉,指尖每一次落下的力道都很轻柔,一点点抚过所有伤口。   等涂完了,阮余出去洗手,回来关了灯,躺在床上。   在寂静的夜色中,能听到丛向庭缓慢又悠长的呼吸声,也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时树叶响起的簌簌声,还有房内电风扇转动时滋滋的摩擦声。   阮余翻了个身,鼻尖还残留刚刚涂药时淡淡的药膏味。   他闭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第41章   昨晚丛向庭本来只是打算躺着休息一下,等阮余洗澡出来,但不知怎么,脑袋刚沾到枕头上他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阮余已经去上班了,房间里只剩他和摇头工作的电风扇。   丛向庭躺在地上,开始怀疑自己这几年的失眠是不是幻想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只要靠近阮余,他的睡眠质量就好得不像话,像是要把前几年没睡的觉全补回来一样。   今天体温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伤口也不再有肿胀的感觉,一些细小的血痂开始有要脱落的迹象。   丛向庭洗了个澡,虽然还是被忽冷忽热的水流偷袭了好几次,但他有了经验,能躲开大概八成。   不过洗完出来被浴室门口翘起的木地板绊了一跤后,他还是没忍住骂骂咧咧。   抬头扫视了一圈不大的房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有不小的缺陷,比如歪掉的门框,一打开就合不上的柜门,歪歪斜斜的水龙头......但一想到这里是阮余出生的地方,丛向庭就又心平气和了。   他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手机积累了99+的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秘书刚刚发过来的,问他今天是否去公司。   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屏幕上,丛向庭用指腹擦拭掉,回复他:去,通知一个小时后开会。   秘书尽职尽责:好的丛总,收到。   公司内部对空降了一年的总经理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不过是沾了姓丛的光,如果不是丛崇阳的儿子,本科学历连公司面试筛选都过不了;也有人认为出生就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从入职一年的成绩来看,总经理手段雷厉风行,颇有当年董事长带领即将破产的集团杀出一条生路的风采。   不过不论是哪种评价,对于丛向庭非常不好惹这件事都保持高度肯定。   比如此刻,丛向庭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底下的高层就全都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生怕下一个挨骂的就是自己。   在座没有一个人年纪比丛向庭小,但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爬到自己头上的二世祖,他们就算心不服口也得服。   “散会。”   直到丛向庭冷冷说出这两个字,并转身离开,所有人才在心中暗暗松口气。   “吓死我了....”一人小声说。   “早知道今天早上我就出外勤了,白白来公司挨一顿骂。”另一人是平常最看不惯丛向庭的那拨人,私底下没少说如果他是丛崇阳的儿子,他上他更行的言论。   “话说,今天太子穿的西装是不是秀场款?”   “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个?”   “挺帅的啊,改天我也弄一套回来穿。”   “得了吧,人家穿是模特,你呢?东施效颦!”那人冷笑了一声,“而且什么太子,你没看新闻吗?离废太子那天不远了,等着瞧吧。”   丛向庭解开西装的纽扣,低头看了眼手表,对进来办公室的秘书说:“把要签的文件都拿过来,我赶时间。”   “好的,”秘书说,“刚刚主宅那边来电话了,让您抽空回去一趟。”   丛向庭蹙起眉:“什么时候来的电话?”   “半个小时前,那会儿您正在开会。”   丛向庭坐下来,用指尖拨了拨办公桌上的钢笔,语气不耐烦了几分:“知道了。”   -   今天是园艺师工作的日子,几人着装整洁,在院子里修剪绿植和花卉。   不远处传来踩油门的轰隆声浪,盖过了园艺师手中松土机的震动声,不多时,别墅旁边的车库门自动打开,一辆银色跑车驶入进去。   关了车门,丛向庭坐电梯上去,穿过餐厅时,丛崇阳正在享用午饭,抬头和他对视。   上一次见面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丛崇阳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吩咐厨娘:“加副碗筷。”   “不用,我不吃。”丛向庭径直走过去,迈腿上了二楼。   回了房间,他找出一个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扔衣服。   避开各种昂贵的定制西服,他只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短袖和短裤,连鞋子都只挑运动鞋。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   丛崇阳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门口。   放衣服的手顿了下,丛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嗯。”   昨晚丛崇阳就回来了,今天没出过门,只穿了舒适的家居服。   他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   “收拾行李干什么?”   虽然是上赶着来找丛向庭,他说话的态度却十分居高临下。   丛向庭不会叠衣服,随便卷两下就当叠好了,扔进行李箱里。   “我出去住一段时间。”他随口说。   丛崇阳没在乎丛向庭的敷衍,搭起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提起:“小余最近是不是回国了?”   啪——   丛向庭把充电器丢到一旁,抬起头看向丛崇阳:“小演员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视线交汇,是场无声的较量。   忽然,丛向庭笑了下,语气放缓,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小余是回国了,不过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多关心关心你的小儿子吧。”   被赤裸裸的威胁,丛崇阳很难维持脸色。   最近他正因意外被爆的绯闻引发出的一系列麻烦而焦头烂耳,上要安抚家中不满的长辈,下要安抚担心绯闻对集团有影响的董事,还得安抚跟他闹个不停的女演员,烦都烦死了,结果回家连儿子也跟他对着干。   儿子,丛崇阳在心中冷笑一声,冤家才更合适,很难说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丛向庭的推波助澜。   丛崇阳沉下脸色,用压迫的语气说:“你也过了胡闹的年纪,该早点定下来了。”   丛向庭没说话,蹲下来把旅行箱合起来。   “你之前不是和房家的小女儿走得很近吗,正巧她最近也回国了,可以定个时间,两家见个面。”   只有将丛向庭彻底掌控住,隔绝他跳出自己手心的每一丝可能,丛崇阳才能放下心来。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现在尚且能防住,再过五年呢,十年呢?   丛向庭拉着行李箱站起来,一手放在行李杆上,一手插着兜,冲着丛崇阳歪了下头,笑起来的表情有一丝邪性:“我跟谁走得近你不知道吗,爸?”   不知何时,丛向庭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轻而易举就能俯视丛崇阳。   “要不我改天带小余回来吃个饭?”他的语气充满嘲弄,“到时候爸你可别表现得太寒酸,记得准备见面礼,最好贵一点。”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丛崇阳终于没忍住,伸手拍了下桌子,眼里的怒火直冲丛向庭,“阮余他算个什么东西!而且他是男的,你要和男人结婚吗?”   “和男人结婚不行吗?”丛向庭嗤笑了一下,“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思想怎么还是你这么封建。”   丛崇阳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放缓了语气:“如果你只是为了气我,没有必要说这种荒唐话。我可以和你保证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你不用因为这个跟我心生嫌隙。至于那个孩子,他也算你的弟弟,我希望你可以接受他,以后我们一家人——”   “是不会结婚,还是不敢,又或者不想?”丛向庭打断他的话。   没给丛崇阳发火的机会,丛向庭就露出一个称得上乖巧的笑容:“爸,你搞错了,你在外面有十个百个老婆我都不在乎。反正该是我的还是我的,谁都不可能抢走。”   丛崇阳视线阴沉,像刀子一样紧盯着丛向庭。   “至于所谓的弟弟,还是算了吧,我没兴趣跟你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等他先活着生下来再说吧,不是吗?”   丛向庭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座椅上脸色铁青的中年人,不明白自己曾经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会觉得他很可怕。   “对了,以后不要再说阮余算什么东西这种话,我听到会很生气。”   丛向庭语气顿了下:“.....比起你,他才是我的家人。”   -   今天回家阮余没再闻到奇怪的味道,不过从楼梯走出来他就一直听到咚咚咚的声响,一直到打开门,才发觉是自己家里传出来的。   “你回来了?”丛向庭的耳朵总是很好使,第一时间就能听到阮余打开门的声音。   此时他正拿着一把小锤子,依旧光着上身,蹲在主卧门口不知在干什么,砰砰砰连着敲了好几下。   “你在干什么?”连着两天,阮余进门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门框有些歪了,我弄好了。”丛向庭站起身,到客厅喝了半杯水,转身问阮余,“今天上班怎么样,累不累?”   仅仅两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房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比阮余这个主人还像主人。   “不太累。”阮余说。   丛向庭点点头:“我今天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做饭,晚上出去吃?”   幸好没来得及,阮余松了口气,说:“吃方便面吧,等下我煮。”   丛向庭没有意见,毕竟他现在是个名义上的穷人,还寄人篱下,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阮余走进浴室,发现闪了半个多月的灯泡被换掉了,新换了暖黄色的灯泡,一打开衬得狭小的浴室还有点温馨的意思。   默默洗完手,阮余往外走,感觉脚感不对,低头看到浴室门口绊了他不知多少次的地板也被敲平了。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屋子,果然不止歪掉的门框,其他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全都被丛向庭修好了。   视线被门口突然出现的行李箱和宠物箱吸引,阮余走近,里面果然是五年前那只虎纹泥龟,看起来长大不少。   他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一贯坏脾气的乌龟却没咬人,只慢悠悠抬头看了眼。   “那个.....”丛向庭走过来。   估计干了不少活,他漂亮的肌肉覆了一层薄汗,在窗外洒进来的夕阳下像涂了层金粉一样,光闪闪的。   阮余转过身,偏了偏视线,才说:“你怎么把东西都搬来了?”   不是说好只借住一晚吗。   “小余,我没有家了。”   丛向庭的语气很平淡,和刚刚说今晚没做饭是一样的口吻。   他忽然轻轻抱住阮余,像受了伤需要安慰的大型动物,将头埋在阮余的肩膀里。   “别赶我走,我只有你了。” 第42章   老旧的油烟机发出迟钝的嗡嗡嗡声,响彻不大的厨房,为热火朝天的下厨增添了独特的奏乐。   “操!”   又一次被烫到,丛向庭刚骂出口,立马惊恐地回头看向客厅,好在阮余正在浴室洗澡,应该没听到。   他放心回过头,伸手指了指刚刚把他烫到的锅,小声呵斥:“你给老子听话点!”   又指了下旁边的小锅:“还有你!”   端着两锅食物出来时,阮余已经洗好澡,丛向庭朝屋里喊:“来吃饭吧。”   阮余放下擦头发的毛巾走过来,对着餐桌上的不明物沉默了几秒钟。   “坐啊,站着干什么。”丛向庭帮阮余拉开椅子,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去。   “要不你还是.....”阮余忍不住说。   丛向庭盛了一碗不明物放在阮余面前,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的手背上好几处红印,虎口还有个水泡,都是这几天做饭烫出来的。   阮余垂下眼,尝了口一言难尽的食物,很勉强地说:“没什么。”   丛向庭已经住下有些日子了,虽然一开始他只带来一个行李箱和一只乌龟,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子里多了很多他的东西。   先是衣柜和鞋柜都被他的衣物挤满,紧接着床头和客厅也渐渐被乱七八糟的的东西堆满。   阮余家里没有书房更没有书桌,丛向庭就把电脑放在茶几上,旁边时常散落一堆合同,看起来挺机密,却被丛向庭随手扔得哪都是。   对此丛向庭的解释是,虽然他被从公司赶了出来,但不能就此一蹶不振,要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抢回来。   阮余说不出什么,最后默默说了声加油。殊不知每天他前脚出门,丛向庭后脚就也去公司了,不过为了不被发现每天都迟到早退。   因为每天明晃晃地进出,隔壁老太太很快就发现了阮余家多了个人,还是她在楼下碰见的那个奇怪的黑社会。   她立马大惊失色地拽着阮余说:“不是让你见了他就跑吗,怎么还把人领回家了?”   她忧心忡忡又义愤填膺:“他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报警。”   “不是,不用报警。”阮余费了好多口舌才让老太太相信丛向庭是他的朋友,不是奇怪的人,更不是黑社会。   即便如此,老太太最后离开的时候打量丛向庭的眼神依旧不那么友好,心中还存了一丝疑虑。   丛向庭坐在沙发上听见他们俩的对话,满脸不高兴,等阮余关上门就立刻问他:“我哪里长諵砜得像黑社会了?”   阮余对付一个老太太就已经够累了,没有精力再安抚丛向庭,打发他说:“你一身伤谁看了不觉得害怕?”   就这么随口一句话,第二天丛向庭得意洋洋地把胳膊伸给阮余看:“这样不像黑社会了吧?”   他把身上的血痂全都揭掉了,露出下面一层明显比其他地方粉嫩的肌肤。   “你.....”阮余瞪大眼睛,“你疯了?”   “怎么了?”丛向庭又把光滑的大腿也露出来给阮余看。   阮余倒抽一口凉气:“不疼吗?”   “不疼,本来就快掉了。”丛向庭还挺高兴的,“这样是不是就不丑了?”   阮余说不出话来,来来回回在丛向庭身上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   晚上丛向庭躺在地铺上——阮余提了好几次,让他去隔壁房间睡,并可以把电风扇让给他用,但都被丛向庭拒绝了。说得多了,丛向庭就开始说自己失眠,只有在阮余旁边才能睡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当时他的口吻还挺唬人,至少把阮余唬住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阮余在床上翻了个身,侧头看着地上的人影,没忍住问:“你的伤口真的不疼吗?”   丛向庭也没睡着:“不疼,你要摸一下吗?”   “....为什么?”   “比其他皮肤嫩,像新长出来的,”丛向庭伸出胳膊,让床上的阮余摸,“你试试。”   阮余被诱惑了,伸手摸了下,确实不一样。他捻了捻指尖上的触感,说:“不是像,就是新长出来的。”   “是吗。”丛向庭没动。   阮余推了推他的胳膊:“好了。”   丛向庭收回胳膊,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睡了”,随后翻了个身,真就睡着了。   半夜阮余醒来,从床上踩下去,先听到“啊”的一声,随后才察觉脚下的触感不对,比地板柔软多了。   被踩的丛向庭蜷起小腿,声音又困又委屈:“你怎么又踩我啊。”   这周已经第三次了,阮余半睡半醒总会忘记床边睡了个人,不是踩他的胳膊就是踩他的肚子。   “我就说让你去隔壁睡啊。”阮余小声嘀咕。   丛向庭更委屈了:“我被踩了还怪我啊?”   阮余不说话了,这回找准地板,起身走出去。他回过头,看着跟他一起出来的丛向庭:“你干什么?”   丛向庭小腿还疼着,说话没好气:“我喝口水不行吗。”   “......喝吧。”阮余说。   等阮余从卫生间出来,丛向庭正坐在餐桌旁边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们回了房间,丛向庭躺在地上,不放心地嘟囔:“别再踩我了啊。”   阮余关了灯,摸黑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后想他是不是不应该让丛向庭住进来。   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多回了,可每一次想开口,心里都会闪过丛向庭说他没有家了。   阮余也没有家,他没办法赶走一个同样没家的丛向庭。   而且家里多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好处。   坏了的东西有人修,睡过头了有人喊醒,有真的很难吃的晚饭,有晚回家时客厅亮着的一盏灯,也有半夜陪上厕所的人。   虽然丛向庭嘴硬,说他只是为了喝水。   阮余摸了下跳得有些快的胸口,在漆黑的房间里,将头埋进枕头里。   就先这样吧,反正也想不清楚。   而且总不能把可爱的龟龟也赶出去吧,龟龟是无辜的。   -   “小余,新的设计稿出来了,你看看怎么样?”陈奕西走到阮余工位前。   阮余接过他手中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设计稿,仔仔细细看完,发表意见:“好看。”   陈奕西笑着看他:“整个团队熬夜一个多月的成果,你就用两个字打发了啊。”   “真的好看。”阮余伸手碰了碰设计稿上的线条,这其中应该也有一丁点他参与的痕迹,“真想早点看到实物。”   “这一个多月可累死我了,”陈奕西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什么,“今天晚上你没事吧?”   “怎么了?”阮余看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阮余疑惑地歪了下头。   陈奕西把设计稿卷起来,轻轻敲了下阮余的额头:“你还欠我顿饭,如果没事,就定今天晚上,没问题吧?”   快要下班的时候,阮余才给丛向庭发了条微信。   -我晚上不回去吃饭。   丛向庭可能很闲,回复得很快。   -为什么?   阮余把手机收起来,没准备回他,可手机在兜里一直不停震动,他只好拿出来,看到丛向庭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回复我啊,你晚上不回来去哪里?   -人呢?   -你跟谁去吃饭?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阮余有些无语,只好在屏幕上敲字。   -和同事吃饭。   丛向庭接受了事实。   -好吧。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你有车接我吗?   -.......   -不用接,晚上你自己吃。   “小余?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陈奕西已经结束工作,走过来准备叫阮余下班,结果看到他对着手机在笑。   “没什么。”阮余收回手机,恢复往常的表情。   “下班了,我们走吧。”陈奕西说。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陈奕西非要送阮余回去,阮余拒绝不了,只好坐上他的车。   到了楼下,陈奕西忽然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出一箱水蜜桃,说:“家里给我拿了好几箱,我吃不完,你带回去吃吧。”   “啊。”阮余有点想拒绝,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奕西看出来了:“挺好吃的,没多少钱的东西,就别跟我客气了。”   话说到这份上,阮余只好收下:“谢谢。”   “谢什么。”陈奕西说着余光扫到不远处朝他们走过来的身影,先是疑惑地眯了下眼,随后诧异地脱口而出,“丛向庭?”   阮余回头看了眼,果然是丛向庭,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   丛向庭手上握着个像是车钥匙的东西,但见到阮余后就放回了兜里。   陈奕西皱了下眉,他对丛向庭没什么好印象,上一次见面是在山上,丛向庭翻车昏倒在草丛中,所以还没什么感觉。   这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心中那股厌恶就又涌了上来。   “丛向庭怎么会来找你?”   “不是来找我,”阮余收回视线,用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们住在一起。”   “什么?”陈奕西的脸色有些难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倏地收紧。   这时丛向庭已经走近,看到阮余手中抱着的水蜜桃,先伸出手,然后亲昵地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阮余把箱子给他拿:“去吃饭了。”   丛向庭抱着水蜜桃,扫了眼旁边车里的陈奕西,和见到陌生人一样,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开车慢点。”阮余弯腰对陈奕西说。   “啊,好。”陈奕西回过神。   他抬头看丛向庭,但丛向庭表现得像不记得他了一样,什么都没说,转身和阮余一起走了。   走进楼梯,丛向庭跟在后面,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听起来幽幽的:“你说的同事就是陈奕西?”   “嗯。”阮余说。   “你这段时间上班一直跟他一起?”丛向庭又问。   阮余觉得不太对劲:“没有一直在一起,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同事。”   到了三楼,阮余打开门,让丛向庭把水蜜桃放下。   啪。丛向庭放下的力道有些大,显然带了私人恩怨。   这时他完全没有刚刚在楼下的云淡风轻,后牙都快咬碎了,尤其看那箱破水蜜桃不顺眼。   阮余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么了。   “今天吃饭就你们俩吗?”丛向庭问。   “对啊。”   丛向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不是说同事不只有他一个吗,为什么只跟他去吃饭?”   阮余终于听明白什么意思。   他转身看着丛向庭,心中忽然有些烦乱,语气也变生硬:“丛向庭,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第43章   似乎没料到阮余会这么说。   丛向庭一时间愣住了。   阮余压下心中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情绪,喝了半杯水,脸色缓和了些,不像刚刚那么难看,但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我和谁去吃饭是我的自由,用不着跟你报备。”   他看上去很疲倦,眉眼间透着淡淡的不耐烦:“以后少管我的私事。”   说完阮余就进浴室了,扔丛向庭一个人站在客厅。   直到听见花洒喷出水流的声音,丛向庭才像被激醒,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又看了眼桌上的水蜜桃,没什么表情地回了房间。   浴室被升腾的水蒸气环绕,温度一点点变高,成了个蒸笼。   阮余关了花洒,带着浑身水汽走出来,伸手抹去镜子上面沾染的雾气。   他看着里面的自己,半晌,叹了口气,拿毛巾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胡乱擦了两把,转身开门出去。   房间里没开灯,丛向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头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阮余开了灯,坐在床边。   他看了眼丛向庭,正巧这时丛向庭也抬起头,视线和他交汇。   他们都没说话,电风扇的风朝阮余吹过来,把他头上的毛巾吹掉地,两人的目光同时下移。   阮余弯腰捡起毛巾,刚直起腰,就见丛向庭朝他靠近,在他脚边坐下。   没等说话,丛向庭忽然抓起他的脚腕。   “你干什么?”阮余有些惊慌,攥着毛巾的手指收紧,想把脚抽回来。   丛向庭没抬头,垂着眼,低声对他说:“别动。”   没什么语气,却让阮余停了动作。   丛向庭的手劲很轻柔,掀起自己的上衣,认真将阮余脚上的水珠擦干净。   换了另一只脚,他没松开手,抬起头向上看着阮余,轻声说:“今天是我得意忘形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阮余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丛向庭,他在高,丛向庭在低,所以觉得有些陌生。   原来丛向庭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应该不是的。   心跳又变快了,阮余抿了下嘴,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腕,说:“放开我。”   丛向庭不仅没放开,反而还将脸贴在阮余的小腿肚上,用讨好的语气说:“你先不生气,我再放开。”   “我本来就没生气。”阮余垂眼看他。   “说谎。”丛向庭体温偏高,今天尤其如此,阮余觉得自己的小腿就快要融化了。   “真的没有,快松开我。”阮余说。   丛向庭往后退了退,看着手中白皙纤细的脚,没有征兆地,低头将唇贴上面。   温热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就席卷阮余全身,甚至心口都开始发麻。   慌乱之下他想抽回脚,不知怎么踹到了丛向庭的胸口,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上。   “啊。”丛向庭低声喊了下,过了几秒才捂着后脑勺爬起来,脸上却没有不高兴,竟然在笑。   “你,你怎么,”阮余黑亮的眼珠里全是惊慌,声音无论如何也高不起来,“......像变态一样。”   “哪里变态了。”丛向庭松开后脑勺,伸手去捞阮余的小腿。   “你干什么!”阮余往后躲了几次,但没躲过,又一次被抓住。   “还生气吗?”丛向庭说着不变态,做出的行径却比变态还变态,抓着阮余的脚放在自己脸上,“要不要再踹一次?踹完就不可以生我的气了。”   阮余只觉得他脑袋不正常:“你觉得我不会踹吗?”   “踹吧,我保证不......”丛向庭边说,边松开握着脚腕的手。   话音戛然而止,阮余真踹了。   丛向庭再一次倒在地上,声音听起来惊讶极了:“你还真踹啊。”   “你让踹的。”阮余翻身躺在床上,决定不再搭理他,面朝着墙裹着被子说,“我睡觉了。”   丛向庭爬起来,伸手拽了拽阮余身上的被子。   阮余没理他。   “说好了啊,踹完就消气了。”丛向庭说。   还是没有反应。   丛向庭抬手摸了摸自己被踹的脸,不太疼,阮余还是心疼他的。   丛向庭趴在床边,伸手碰了碰阮余的头发,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把发丝绕在指尖玩。   “以后我不会管你的私事了,你和谁吃饭都行,以后换我跟你报备行不行,我和谁吃饭跟你说,不仅吃饭,干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对着阮余的后背轻声嘟囔:“我就是看姓陈那小子不顺眼,长得贼眉鼠眼.....”   阮余忽然翻了个身,打断了丛向庭背后诋毁他人的行径。   “嗯?”丛向庭看他。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阮余问。   “今天?”丛向庭老实说,“去见公司的人了。”   阮余没有说话。   “我不是说了要属于我的东西抢回来吗?”丛向庭笑了下,松开指尖的头发,对阮余说,“等把老头的钱也都骗到手,全都给你好不好?”   “.....给我干什么。”   “这样你就有钱了啊,我的钱也全给你。”丛向庭语气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阮余却觉得他的脑袋又不正常了:“神经。”   “哪里神经,”丛向庭小声嘀咕,“我都想很久了。”   阮余换了个平躺的姿势,闭上眼睛,这回是真的准备睡了。   丛向庭再次玩上他的头发,玩了一会突然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阮余以为他要问陈奕西,没有睁眼:“嗯。”   可丛向庭没提任何人,沉默了几秒后,用放轻了的声音问:“你现在看见我还觉得不舒服吗?”   阮余睁开眼睛。   床边的丛向庭表情有些紧张,下巴紧绷着,不知是在期待回答,还是不敢听回答。   这让阮余莫名想起那天在酒店楼下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丛向庭眼中流露出的惊愕和伤心。   那样的丛向庭很少见,和现在一样,都不是阮余熟悉的模样。   “......我现在看见你胃难受。”阮余说。   丛向庭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出来:“我已经在练习厨艺了,不是进步了很多吗。”   对此阮余不想评价。   “至少昨天煮的面条还不错吧。”丛向庭小小邀功,“我从来没做过饭,你知道的啊。”   阮余知道,并且也知道丛向庭除了没做过饭,也没洗过碗,更没做过任何家务。   “不要说话了,我真的要睡了。”阮余把被子盖到脖子上面。   丛向庭殷勤地把下面的被子也掖好,起身把电风扇的风速调到最低档,然后才说:“晚安。”   阮余闭上眼睛,睫毛颤了几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心中回一句晚安。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七月的尾巴,天气依旧炎热,甚至有愈演愈热的征兆,似乎这个夏天会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不会结束。   丛向庭现在睡觉已经脱得很光了,只穿一条大裤衩,身上什么也不盖,可早上他还是会被热醒。   甚至连电风扇吹出的风他都觉得是热的。   阮余还在睡觉,丛向庭轻声起身,准备去冲个凉水澡。   他走到客厅,路过沙发时不知怎么被绊了下,小拇指磕在木头上,疼得他瞬间血气翻涌,牙都快咬碎了。   为了不让脏话破口而出,他紧紧抿着嘴,一瘸一拐地倒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脚,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迟早把这个倒霉沙发换了。   厨房的柜子也全换了,每次做饭都会磕到他的脑袋。   还有浴室的热水器,不知抱有什么目的,即便开着冷水,也总会突然冒出特别烫的水,像偷袭一样,时常会让丛向庭在浴室发出惨烈嚎叫。   要不是为了阮余,这辈子丛向庭都不会在这么拮据的地方生活,简直比家里的杂物间还狭窄,身都转不过来。   恶狠狠地在心中幻想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丛向庭心情好多了,脚也不疼了。   他洗完澡,身上的热气消散不少,拿出冰镇过的水蜜桃,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软糯的果肉卷入腹中,清甜的汁水充斥在口腔中,确实挺好吃。   因为这点,丛向庭可以暂且原谅三分钟陈奕西的图谋不轨。   他咬着桃子回房间,床头的闹铃响过一次,被按掉了,按它的人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小余,该起床了。”丛向庭站在电风扇旁边,风吹过时身上的短裤呼呼鼓起来。   吃完整个桃子,床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上班该迟到了,”丛向庭转过身,“你们迟到不是要扣工资吗?”   扣工资触动到阮余的某根神经,他合着的眼皮动了动,终于舍得睁开,带着极浓的困意。   但只坚持了一秒,甚至瞳孔都没聚焦起来,就如同千斤重似的再次重重合上。   丛向庭走到床边,看着半张脸埋进夏凉被里的阮余,有些心痒痒。   他弯下腰,往下拉了拉被子,看着呼吸悠长陷入沉睡的阮余。   “小余。”他轻声叫。   没有反应。   那应该能偷偷亲一口吧。   丛向庭低下头,在即将碰到嘴唇时,阮余睁开了眼睛。   这次焦对得很准,直勾勾看向他。   丛向庭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厚着脸皮说:“该起床了。”   “.....起开。”因为没睡醒,阮余的音不那么清晰,听起来咕咕哝哝的,却让丛向庭心中更痒了。   但他还是站直身体,有些遗憾地看着阮余从床上起来,又呆呆看着阮余走出房间。   看得见摸不着,心痒也没用。 第44章   早饭是两个切好的水蜜桃和一杯冰牛奶,和炎热的早晨很相配,阮余对此很满意。   他偏过头,看着在房间里大喇喇换衣服,也不关门的丛向庭:“你要出门?”   “嗯,”丛向庭走出来,抓了抓自己完全没有造型的头发,“今天约了人。”   下了楼,阮余问丛向庭:“你约在哪里?”   丛向庭没回答,而是反问他:“你上班的地方在哪?”   阮余说了个地方。   丛向庭点点头,说:“我也是那附近。”   阮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地铁的方向走去:“那走吧。”   地铁只有几百米远,阮余用手机扫闸机,走出去几步发现不对,回过头发现丛向庭果然被拦在外面。   “你刚刚是怎么过去的?”丛向庭拿着手机学阮余刚刚那样,可闸机纹丝不动。   “你之前没坐过地铁?”阮余只好再走回去。   “没有。”   “那你都怎么出门?”   丛向庭心虚不说话,阮余伸出手,让他把手机递过来。   解锁点了几下,递回去:“好了。”   正是早高峰,周围全是赶着上班的白领们,一趟地铁到了,没等里面的人下来,大家就拼命往里挤,生怕自己被落在外面。   阮余找了个角落站着,丛向庭站在他旁边,对拥挤的环境有些不适应,深深皱着眉。   阮余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好笑,轻声问他:“第一次坐地铁的感觉怎么样?”   丛向庭知道阮余在取笑自己,有些无奈:“我只是不喜欢碰到别人。”   但这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是避免不了的,胳膊贴胳膊的情况非常常见,人多的时候连前胸贴后背都是有的。   地铁到了下一站,车厢晃了一下,旁边的人几乎半个身体都靠在丛向庭身上,他的脸色立即变得比腌了几十年的臭菜还臭。   “往这边一点吧。”阮余伸手拽了拽丛向庭的胳膊,让他靠近自己一点。   丛向庭忍着脾气,几乎要将阮余圈在角落里,鼻腔掠过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心情这才好了一点,下颚线不再那么紧绷。   好在公司离得不远,坐了几站他们就到了,丛向庭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胳膊,总觉得自己身上沾了地铁上旁边人的香水味。   “我到了,你和人约在哪里?”阮余问他。   丛向庭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楼,随后转头扫了一圈,指了家咖啡厅:“那里。”   阮余觉得他在瞎说,但猜不透他要干什么:“那拜拜。”   丛向庭和阮余挥手,歪头笑了下:“拜拜。”   等阮余走进公司,丛向庭才转身去了刚刚随手指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地给李钦打电话。   “喂。”李钦的声音压得很低。   丛向庭喝了口果汁:“你当贼呢?声音为什么这么小。”   李钦捂着嘴说:“大哥,我在上班啊!”   “上班为什么不能正常说话?”   李钦换了个地方,确认不远处办公室里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放下心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只是个没人权的小员工,在公司如履薄冰,早上才刚被骂过,哪敢大声说话。”   “这么辛苦就辞职啊,”丛向庭说,“你家里不是想让你去自家公司上班吗?”   “不,”李钦眼神坚定,语气更坚定,“我一定要让我老板知道我是个可塑之才,靠我的能力将他折服,让他亲口承认我确实是块当律师的料!”   “......”丛向庭说,“帮我跟你老板约个时间。”   “干什么?你不会要帮我报仇吧,不用兄弟,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下周我先把他灌醉.....”   丛向庭打断李钦的胡言乱语:“我有点事情,需要请个律师。”   “你们公司不是有法务吗?”   “不是公司的事,私事。”   “那我得问问,我老板很忙的,一大堆客户在后面等着排队呢。”   “价钱好说,不过时间得尽快,最好定在这周。”丛向庭低头看了眼手表,“老头最近有点着急了,今天突然叫我吃饭,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钦呢?”   门外突然传来自家老板冷酷的嗓音,李钦对着手机说:“行,问完我联系你。先不说了,我老板不知道又找我干什么,一天天好像离了我就活不了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看到门口已经发现他的男人,呆滞了几秒。   “蹲在花后面干什么?”老板双手抱胸,用捉摸不透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圈。   李钦干笑了几声,站起身,颇有些狗腿地说:“老板,我刚刚给你联系了一个活,对方人傻钱多,咱可以开高价狠狠宰一笔。”   “哦?”老板挑了下眉。   “真的真的,对方是我发小,特别有钱,我这就把他的电话发给你。”   丛向庭准时到了约好的饭店,推开包厢门,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是丛崇阳,而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在他还没想起来前,对方先叫出了他的名字:“丛向庭?”   包厢里的人是刚回国不久的房司瑶,此刻皱着眉,一点惊喜的意思都没有:“见鬼,怎么是你。”   只一瞬丛向庭就明白了情况,没有旧友重逢的喜悦,走进去坐下,语气平淡地解释:“我爸叫我来的。”   “我妈叫我来的。”房司瑶显然也明白过来这顿饭根本就是为了撮合她和丛向庭的,“搞什么啊,都什么年头了,还来这么老土的套路。”   她低下头在屏幕上愤愤地打了好几行字,应该是在指责骗她过来的人,发泄完才抬头看丛向庭:“好久不见,额,这顿饭还吃吗?其实我有点急事,可能得先走了,要不你把账挂我名上?”   房司瑶变化很大,不仅是穿着打扮,说话语气也变了很多。   不过这和丛向庭没什么关系,他乐得这样,说:“随便。”   “感谢理解,”房司瑶收起手机,顿了下,“那个,你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吧?比如结婚什么的....”   丛向庭很快说:“没有。”   “那就好,”房司瑶松了口气,倒是不着急走了,“其实我有男朋友,但他是外国人,我家里不同意。那个刘远博你还记得吧?他和王卉前几年搞到一起去了,结婚的日子都定了,我爸妈听说后就非让我也赶快结婚,跟有病一样。”   这几年丛向庭很少关心其他人的事,以前高中的朋友除了李钦是发小,其他人几乎不怎么联系。   “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也不感兴趣吧,”房司瑶挽了下耳边的头发,“从以前就是,你只关心阮余的事,对其他人都不在乎。”   房司瑶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其实回想起来,高中那会儿她对丛向庭也算不上多喜欢,不过就是不服气而已。   不服气丛向庭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着她转,也不服气横插在他们中间的不是别人,而是出身平凡还是个男生的阮余。   当时的她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气,所以才会处处都看阮余不顺眼。   简直蠢得可笑。   房司瑶踩着高跟鞋站起来:“我走了,你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吧,可别再来什么结婚联姻了,老不老土啊。”   “好,”丛向庭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房司瑶打开门,回头笑了下:“谢啦,拜拜。” 第45章   丛向庭忽然就忙了起来,从一个无业游民变成一个很忙的无业游民,每天早出晚归,连着好几天阮余都没怎么看到他。   不过今天上楼的时候阮余听到专属丛向庭发怒的声音,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他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脚下的地板因丛向庭的吼声而轻微震动。   ——滴滴滴。   门打开,发火的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茶几上摆着电脑,旁边一如既往散落一堆资料,丛向庭应该是在开视频会议,此时一脸惊诧地扭头看他。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丛向庭很快调整好表情,好似刚刚发火的人不是他,语气非常温和,表情也天差地别。   屏幕前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骂得低下头,听到丛向庭像是变了个人的声音都纷纷抬起头,尤其是秘书,眨巴眨巴眼睛,怀疑上司被夺舍了。   “今天临时不用加班。”阮余弯腰换鞋,起身看了看茶几上的电脑,问丛向庭,“你在干什么?”   丛向庭干咳一声,“啪”地把电脑合上,就这么中断了会议:“遇到点棘手事。”   “什么事?”   “公司的事,”丛向庭不甚在意地说完,把桌上的东西拢了拢,问阮余,“晚上想吃什么?”   “面条吧。”   “好。”丛向庭站起身。   阮余看着他走进厨房,忽然问:“你是不是快要回公司了?”   虽然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丛向庭想了想自己的进度,说:“差不多。”   阮余若有所思地站在客厅,没有说话。   面很快就煮好了,丛向庭现在对自己的厨艺接受度越来越高,至少能面不改色地吃完,不像之前总是吃到一半就想吐。   他抬眼看了看餐桌对面的阮余,阮余一向情绪不外露,光从表情很难看出他的心思,但如果问好不好吃,大概率会得到“很难吃”这样坦率的评价。   不过今天阮余显然有些走神,一碗面吃了很久都才只动了一点。   “怎么了 ,今天格外难吃吗?”   丛向庭觉得自己煮面的技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进步的,他特意向家里的厨娘请教过,对此厨娘大为吃惊,电话里教完一遍怕他记不住,又整理成PPT发过来,甚至想来亲自来教学,但被丛向庭拒绝了。   “没有。”阮余用筷子夹起面条,味如爵蜡地送进嘴里。   丛向庭看他吃得艰难,干脆把面碗夺过来:“吃不下就别吃了,要不要给你买点别的?”   阮余摇头:“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那等你饿了再说。”丛向庭几口就把他剩下的面吃完,端着碗站起身,“你去洗澡吧,这些我收拾。”   做饭洗碗,甚至洗衣服和拖地丛向庭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虽称不上娴熟,但也还算熟练的程度,阮余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恍惚。   比如现在听着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他还是会怀疑里面真的有人吗,真的是丛向庭在洗碗?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事,还做得如此自然。   可能再过很久阮余都习惯不了。   不过也用不着他习惯,丛向庭只是被赶出来了才会住在这里,等他回去公司,一切就又恢复如初了。   丛向庭又会变成那个随便动动手指就有一堆人上赶着服务的人上人,而不是在这个不大的破房子里做饭洗碗的人。   洗完澡出来,丛向庭正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阮余擦干头发,看了会儿电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丛向庭这通电话还没打完。   他关了电视,回房间躺在床上打消消乐,通了不知多少关丛向庭才终于从阳台进来,轻手轻脚回到房间,见他还醒着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丛向庭说。   “没有,”阮余退出玩了一半的关卡,把手机扣到旁边,看着他,“阳台外面不热吗?”   “热,”可能是棘手的事解决了,丛向庭看上去心情不错,笑了下说,“我去洗个澡。”   步入八月后,C市下了场很大的雨,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酷热的夏天有了点要结尾的征兆。   阮余到楼下习惯性抬头朝上看,窗户里面没有开灯,家里没人。   他今天下班有事耽搁,回来晚了。不过看来丛向庭比他更晚。   打开门,屋内一片安静,阮余在黑暗中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有些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但就是提不起劲来,也没什么胃口。   是中暑了吗?   他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不是,今天还算凉爽,而且他一天待在在办公室里。   ——咔哒。   厨房里面忽然传来异响,阮余懒洋洋地看过去,想起隔壁老太太说这栋楼有老鼠。   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去抓老鼠,而且厨房也没东西吃,丛向庭最近都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   不过老鼠会不会吃乌龟啊?   阮余有点担心,越想越觉得找不到东西吃的老鼠会去谋害乌龟,立刻站起身,想去确认乌龟的安危。   ——咔哒。   又一声,这次听得清晰了些,很像打火机的声音。   阮余疑惑地转过头,黑漆漆的厨房里忽然出现一抹微弱的暖黄色亮光,没等他想明白,亮光就动了起来,离他越来越近。   下一秒,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端着手中的蛋糕,用兴奋的语气对他说:“生日快乐!”   阮余愣愣看着眼前的丛向庭,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蜡烛的光不算亮,却足够照亮丛向庭脸上的笑容,使他此刻看起来竟无比耀眼。   “你,怎么.....?”阮余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丛向庭单手端着蛋糕,另一只将生日帽很轻地戴在他头上,声音变柔了几分:“生日快乐,小余。”   “生日快乐!”   窗外的天空变得明亮,太阳高高挂着,屋内的家具忽然变大了好几倍,原本只有不到一米的餐桌蹭蹭蹭变高,都超过阮余的身高了。   阮余转头看了一圈,惊觉不是家具变大了,而是他变小了。   “铛铛铛铛!”刚喊完生日快乐的男人掀开客厅盖在某样东西上的桌布,露出里面的儿童自行车,“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哪一年?六岁还是七岁?   那年阮余的生日礼物就是一辆白色的儿童自行车。   “哇!”阮余听到自己发出稚嫩的童声,开心地扑过去,“是车车!”   “是你想要的车车,喜欢吗?”爸爸弯腰将他抱起来,在空中高高晃了一圈,最后落回怀中,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了口,发出“啵”的一声。   阮余喜欢被这么抱着,咯咯笑起来,大声说:“喜欢!”   “你爸怕你摔倒,还在后面装了两个小轮,一会儿吃完饭就可以去楼下骑车玩了。”   阮余在爸爸怀里转过身,看到厨房门口温柔笑着的妈妈,她对男人说:“你来看看锅里的排骨,我怎么觉得汤快熬没了。”   爸爸把阮余放下来,一边说着“就是要把汤煮没了才好吃”,一边走进厨房。   “妈妈,”阮余跑过去抱住妈妈的小腿,仰头看她,“我的蛋糕呢?”   “还没吃饭就想着蛋糕,”妈妈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宠溺地说,“都买好了,在冰箱里放着呢,吃完饭再吃。”   “不嘛,我现在就想吃。”阮余伸出胳膊要抱。   妈妈把他抱起来,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行,要先乖乖吃饭才有蛋糕吃。”   排骨的诱惑力哪有蛋糕大,尤其对阮余来说。他开始小声闹腾起来,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就要先吃蛋糕。   妈妈被他逗得直笑,想板起脸来训他,但维持不到半秒就又破功。   厨房里的爸爸听到,帮自己的儿子说话:“就先把蛋糕拿出来给他吃吧,可以先许愿嘛。”   “我要许愿!”有人撑腰,阮余更有底气了,白嫩嫩的胳膊环着妈妈的脖子,撅起嘴巴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脆生生地说,“妈妈,我要许愿。”   “好了好了,别亲了,真拿你没办法。”妈妈笑着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插好蜡烛,叫爸爸出来。   爸爸把蜡烛点燃,端起来举在阮余面前:“许愿吧儿子。”   阮余被妈妈抱在怀里,能闻到甜甜的蛋糕香味,也能闻到厨房里排骨的肉香味,电视上放着的动画片是爸爸前几天去影音店给他买回来的,心心念念好久的自行车就摆在身后,一会儿就可以下楼和其他小孩炫耀了。   他有些苦恼地说:“可是我没有愿望啊。”   爸爸笑起来,伸手掐了把他的脸:“怎么会没有愿望呢?”   “可以许愿以后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名。”妈妈同样笑着。   “才不要,”阮余小小的脸皱着,蜡烛都烧到一半了,忽然眼睛亮起来,举起手说,“我要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蛋糕!”   “不行。”   “不行。”   爸爸妈妈异口同声。   “为什么啊。”阮余鼓起脸。   “天天吃蛋糕牙就坏掉了,以后一颗牙都没有,就跟老头老太太一样啦。”爸爸吓唬他。   “那,”阮余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换了个愿望,“以后每年生日都能吃到蛋糕。”   “这个可以,”妈妈说,“儿子快点许,妈妈抱着你胳膊都酸了。”   阮余闭上眼,眼前变得漆黑,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电视上没有播放动画片,厨房里没有咕嘟咕嘟沸腾的排骨,没有抱着他的妈妈,也没有等着他许愿的爸爸。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对他笑着的丛向庭,心中神奇地没有因幻境消失而感到失落,反而心脏跳得特别快,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怎么站着不动,是不是太惊喜了?”丛向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非常好看,好看到不像真人。   阮余眨了下眼睛,慢慢伸出手,先是用指尖碰了下丛向庭的脸,随后才轻轻抚上去。   是真的。   丛向庭歪了下头,脸颊在阮余的掌心上摩挲了几下,邀功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是不是自己都忘了?”   “嗯。”阮余真的忘了。   丛向庭得意地挑了下眉:“我在厨房等你半个多小时了,快点许愿吧,我手都要举酸了。”   眼前的蛋糕和回忆中的蛋糕完全不一样,蜡烛也变了模样,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小余,生日快乐。   在丛向庭的催促中,阮余闭上眼。   许什么愿呢。   就许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吧。 第46章   阮余晕乎乎地吹灭蜡烛,晕乎乎坐在餐椅上,等丛向庭打开灯,又晕乎乎看着奶油抹得坑坑洼洼的蛋糕。   蛋糕是丛向庭亲手做的,没有放糖,但夹心放了很多水果,所以不算难吃。   “你怎么还会做蛋糕啊。”阮余惊叹。   丛向庭一被夸就忍不住得意,放出豪言壮语:“今年时间比较紧,明年给你做更精致的。”   明年吗。   阮余从蛋糕里挑出一块很大的芒果,抬头看丛向庭:“明年也给我过生日吗?”   “当然,”丛向庭说得理所当然,“你的生日我什么时候忘记过?”   “忘过一次啊。”阮余小声说。   丛向庭没听清:“什么?”   阮余没重复,吃下芒果,很甜。   丛向庭想起什么,对他说:“今年的生日礼物要晚些才能给你了。”   “啊。”阮余并不在意什么礼物。   “等下,”丛向庭忽然伸出手,指腹在阮余的下唇上抹了下,“这里沾到奶油了。”   一触即离,他自然地收回手,伸出舌尖将白色奶油舔干净,完全不介意是阮余吃过的。   这套动作过于行云流水,等阮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丛向庭已经若无其事地拿起刀,又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切了块蛋糕。   “你.....”阮余没忍住开口。   “什么?”丛向庭看他。   阮余心中生出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   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氛围过于温暖吗,又或者是因为现在的场景和小时候的回忆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了家的错觉,所以才变得很奇怪,想要问丛向庭可不可以不回公司。   可以不变回丛家的丛向庭,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阮余垂下眼,太离谱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停顿了几秒,对着等他说话的丛向庭,他指了下被水果塞得满当当的蛋糕:“你也吃吧。”   丛向庭摇头,在阮余回来之前他已经吃了很多失败品了。   别看这只是个丑蛋糕,但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   由于丛向庭一直不停地切蛋糕,导致阮余在不知不觉中吃下整整半个蛋糕,肚子都要鼓起来了。   他躺在床上,没有玩消消乐,愣愣看着天花板发呆。   “在想什么?”丛向庭洗完澡回来,带着浑身的水汽,以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他没有穿上衣,拿着毛巾胡乱擦着头发,阮余侧头看了一会儿,说:“我在想不回S国了。”   “真的?”丛向庭的眼珠一下亮了起来,也顾不上擦头发了,把毛巾扔到一旁,坐到床边跟阮余确认,“不出国了?”   “嗯。”阮余说。   “为什么突然决定?”   其实丛向庭的长相很有压迫感,阮余被盯得有些别扭,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从床上坐起来。   “就是觉得有点舍不得,现在都已经有人来抢房子了,如果以后再出现一个徐泓书怎么办?”   丛向庭扬了扬嘴角,笑得很孩子气,这种时候他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多情,黑浓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只舍不得房子吗?”   阮余没回答,而是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上他的脸,又碰了碰他的鼻梁。   丛向庭没动,任由阮余动作,但抑制不住挑了下的眉毛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他觉得过了个生日,阮余看他顺眼不少。   “总觉得你是假的。”阮余喃喃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阮余收回手,却被觉得可惜的丛向庭一把抓住手腕,再次往自己脸上放,口中说着:“再摸摸,万一我真的是假的呢。”   阮余被他逗笑了,抽回了手:“不摸了。”   丛向庭看着他,忽然凑近了一些,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嘴角,低声说:“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沐浴露的香气因距离拉近而变得浓郁起来,几乎要将阮余包裹起来,他放在床上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指尖忍不住蜷缩。   阮余一直觉得自己身体里长了一株小树苗,根长在心房里,在很多年前就枯死了。   可枯掉的树苗今天却有些异常,似乎活了过来,变得有些蠢蠢欲动。   做了决定的第二天,阮余就给ALEX打了电话,ALEX对他不回去的决定表示极度伤心以及非常理解,爽快地决定房子到期后由他续租。   过了将近一个月,漂洋过海的行李送到了,丛向庭晚上回来,一开门引入眼帘的是客厅满地的纸箱。   “小余。”他朝屋内喊了一声。   阮余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叠着一件衣服:“你回来了?”   丛向庭扫了眼地板上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些都是你的行李?”   “嗯,我收拾好几个小时了,好累。”阮余满脸疲倦地倒在沙发上,从没觉得自己有过这么多东西,这还已经让ALEX帮忙扔了一部分。   “我帮你。”丛向庭找出剪刀,先把没拆开的纸箱依次划开,打开最后一个时,被里面冒出来的丑东西吓了一跳。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他才想起这是自己做的,瞬间变得顺眼不少。   丛向庭把乌龟模样的存钱罐抱出来,历经长途,它身上一点损伤都没有,保护得很完整。   倒着看了看里面为数不多的绿色钞票和钢镚,丛向庭回房间把自己的所有衣服都摸了一遍,搜集出一把钱,全塞了进去。   他把存钱罐小心放在床头,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很满意地转身出去了。   有了丛向庭帮忙,阮余决定休息一会儿,把浇花壶灌满水,走到阳台给他心爱的花花草草们浇水。   之前因为一直做着官司结束就回S国的打算,他很少往家布置东西,但现在不一样了,最近这段时间丛向庭每天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一些变化。   阳台被生机盎然的盆栽堆满,丛向庭看着新奇,自主揽起浇水的活,直到因为浇得过于频繁,死了好几盆后,才被阮余剥夺了水壶,明令禁止他以后再接近阳台。   晚上阮余累极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他想上厕所,迷迷糊糊坐起来,被床头冒着绿光的东西吓了一跳。   定睛看清楚,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地上睡得正熟的丛向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阮余伸手把存钱罐转了个方向,让它屁股对着自己,总好过再被绿豆眼吓到。   这样做的后果就导致早上起来丛向庭一抬头就和乌龟对视上,相顾无言了半天,他默默起来,抱起自己的丑儿子放去客厅了。   零零散散收拾了好几天,从S国寄回来的行李才全部被收拾完。不过阮余又面临一个新的难题——衣服放不下了。   房间里的旧衣柜太小,本来放他和丛向庭的衣服就已经够拥挤了,这下又寄回来一堆,只能暂且堆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   因此阮余就定了个更大的新衣柜,让丛向庭和他一起把旧衣柜挪到另一个房间。   要放新衣柜进去时,阮余在墙角看到灰扑扑的像是笔记本一样的东西。   “等下。”他对丛向庭说,走过去弯腰捡起。   笔记本有些年头了,封面已经发黄发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在衣柜后面的。   阮余翻开看了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什么?”丛向庭也凑过来。   阮余拿着笔记本:“.....好像是账本。”   “账本?”丛向庭立刻反应过来,“看看有没有记过那笔欠款。”   他们坐在沙发上,一页页翻过笔记本,记录的人字体很好看,笔迹工整,每一笔收支都写得非常详细。   “这里,”阮余小声叫了起来,伸手指着一行字给丛向庭看,“是不是这个?金额能对上。”   丛向庭偏过头看,笑了起来:“是。”   阮余有些兴奋,看着丛向庭说:“这上面写了日期,只要去银行调出流水就——”   声音忽然没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和丛向庭靠得太近了。   沙发本来就小,丛向庭要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大半个身体都朝他倾斜过来,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椅上,此刻的姿势像是抱着他一样。   阮余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有些慌乱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说:“我去给李钦打个电话。”   可没等离开,他的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扯住,整个人朝后跌在丛向庭身上。   丛向庭伸手揽住他的腰,手掌像铁一样坚硬,又像火一样灼热,这下是实打实地抱住了。他的视线盯在阮余脸上,缓慢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嘴唇上。   阮余只觉得自己的背脊像是通了电流,从上到下地发麻,心跳都因此变乱了。   他跨坐在丛向庭的大腿上,双手抵住丛向庭的胸口,是防御的姿势,却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这时丛向庭收紧了胳膊,微微抬起头,嘴唇几乎就要碰到阮余的下巴。   但在碰上的前一秒他停了下来,看着眼里写满了慌乱和无措的阮余,问他:“小余,我可以亲你吗?” 第47章   “不可以。”阮余偏过头,双手按住丛向庭的肩膀,想从他身上起来。   可丛向庭的胳膊像锁链一样,牢牢锢在他的腰上,使他根本动弹不得。   “放开我啊。”阮余伸手去掰丛向庭的手,但纹丝不动,丛向庭这个无赖反而说:“让我亲一下,我就放开你。”   阮余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有点烦乱,可又不像是生气,凌乱得一塌糊涂。   他瞪了眼丛向庭,装凶地说:“放开我!”   哪想丛向庭仰头看着他,轻轻笑了下,低声含糊地说:“别生气啊。”   他换了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就让我亲一下吧。”   阮余简直六神无主,一点办法都没有,磕巴地说:“你,你先松手,让我起来。”   丛向庭怎么可能松手,一松人肯定就跑了。见装可怜不管用,他干脆脸也不要了,胆大包天地在阮余露出来、自己肖想已久的锁骨上轻咬了口。   阮余没有心理准备,惊慌失措又短促地喊了一声,双手紧紧抓着丛向庭的肩膀。   像心脏哪里被羽毛撩过一样,丛向庭的呼吸变得滞重。   ........   阮余应该推开他的,可他后背的脊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腰软趴趴的,没有一丝力气,要不是被丛向庭抱着,恐怕连坐都坐不住。   亲到下巴,丛向庭向上看了眼,只见阮余睁着圆圆的眼睛,乖乖的,但颤抖的睫毛又显出些急恼,似乎讨厌极了丛向庭这个不讲道理的色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以亲吗?”丛向庭坏心眼地明知故问。   果然阮余立刻被气得耳朵都红了,凶巴巴地要骂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账,但刚张口就猝不及防地被堵住了。   丛向庭用力吮着阮余软乎乎的嘴唇,舌头灵活地钻进去,不给任何喘气的机会,几乎要剥夺他所有的氧气。   阮余喉咙深处发出无助的呜咽声,因无法承受如此激烈的吻而难耐地仰起脖子,可他没有逃跑成功,丛向庭一边用力亲他,一边用掌心按住他的后颈,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没多久阮余整个人就变得软绵绵,胳膊不知何时换成环住丛向庭脖子的姿势,整个人都贴在丛向庭身上,像没有长骨头一般。   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杵着自己,阮余才回来一些理智,顾不得别的,用力推开了丛向庭。   丛向庭嘴巴微张着,唇色异常的红,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被推开,看向阮余的表情有些懵然。   这个时候倒开始装起无辜了。   阮余愤愤瞪了他一眼,用手背擦了下嘴角沾到的口水,赶紧起身回了房间。   咔哒。   房门被反锁了。   被丢在客厅的丛向庭身上还残留着阮余的体温,他低头看了眼,没什么反应地抬起头,起身走到房门口。   敲了几下门,他声音有些低哑:“小余。”   里面没有回应。   “开门,小余。”   还是没有反应。   丛向庭等了一会儿,想了想说:“我的手机放在里面。”   他用真挚的语气一说:“我有急事。”   如此明显的谎言,阮余却有些信了,隔着门迟疑地问:“你的手机放在哪?”   听到阮余的声音,丛向庭勾了勾唇角:“应该在枕头下面。”   里面没有声音了,没多久可能是找到了手机,阮余走到门口,很慢地打开了门锁。   丛向庭站着没动。   门被打开一条缝,阮余只伸出一只手,把手机递出来。   丛向庭低头看了眼,说:“这不是我的手机啊。”   “怎么不是?”阮余拿回去想确认,丛向庭趁着这个空档,推开门,一把将吃惊的阮余拦腰抱了起来。   手机被摔在了地上。   丛向庭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把阮余放在床上。   “你干什么!”阮余惊叫,想要爬起来,可被丛向庭俯身压住,双手也被捉住了,紧紧扣在枕头上面。   这个姿势完全是待宰的羔羊,阮余气丛向庭的不要脸,也恼自己的大意,可不等有反应,丛向庭就低下头再次吻住了他。   这次的吻比起刚刚变得缠绵许多,丛向庭放缓了力道,极尽温柔地讨好着阮余。   阮余觉得自己快要在丛向庭的温度下融化了,像漂浮在大海中央,被温热的海水包裹着,体内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无比舒坦。   没多久,丛向庭忽然轻笑一声,用牙齿轻轻摩挲了几下阮余的下唇,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办,你有反应了。”   阮余局促地喘息着,满脸通红,想要屈起腿躲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否认事实。   丛向庭怜惜地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我帮你好不好?”   “不用.....”阮余羞赧地偏过头,小声说,“你放开我。”   丛向庭松开阮余的手腕,直起身跪在床上,却没让开。   阮余双手捂着脸,胸膛还在不断起伏,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可很快他就没这个心思了。   ..........   阮余近乎痴迷地盯着丛向庭,一遍遍看他的眼睛、鼻子、嘴,确认丛向庭脸上的欢愉和痛苦都是因为自己。   丛向庭也会为其他人做这种事吗?   应该不会吧。   这样的丛向庭,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到。   内心被诡异的满足感充盈着,阮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欲望。   他仰起头,认命地闭上眼。   -   “小余,在发什么呆呢?”陈奕西的声音响在耳旁。   正巧热水在这时烧好了,咕嘟咕嘟沸腾个不停,水蒸气升上来熏湿了阮余的下巴。   阮余回过神,侧头看了眼陈奕西,忽然有些脸红,摇摇头说:“没什么。”   好在陈奕西没注意到不对劲,探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茶包:“你泡什么茶?给我也来一杯。”   阮余把茶包放在陈奕西的杯子里,自己重新泡了一杯。   陈奕西看着他:“今天晚上部门聚餐,你没忘记吧?”   “嗯。”   “你工作也有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转成正式员工?”   阮余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迟疑了下说:“我得考虑考虑。”   陈奕西笑笑:“没事,你慢慢想,不着急。”   阮余回到工位,把热腾腾的茶杯放到一旁,认真思考陈奕西的提议。   他现在已经决定不回S国,确实得有份正式工作,而不是继续兼职了。   只是这份工作真的适合他吗?   叮叮叮——   手机连着响了三声,打断了阮余的沉思。   拿起手机,点开果然是丛向庭发来的,最近他很喜欢发一连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消息来轰炸阮余。   如果具体要说哪一天,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开始的。那天丛向庭如他自己所说,只帮阮余解决完,什么要求都没提,自己乖乖去了浴室,过了好半天才出来。   出于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阮余虽然气愤他的无赖和不要脸,但发不出火来,甚至之后丛向庭偶尔会突然凑上来亲他,他也没办法拒绝。   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黏黏糊糊和说不清,阮余不是不觉得奇怪,可每当他打起精神想要摊开说清楚,都会被丛向庭以各种方式打断。   久而久之,他也就稀里糊涂地这么着了。   今天丛向庭是在超市发来的消息。   -[图片]   -晚上吃火锅吧。   -这个肉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   阮余点开图片看了眼,回复他。   -我今天要聚餐,早上跟你说过。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下一秒丛向庭的消息就弹出来。   -.......   -我忘了。   -那火锅怎么办?   -你不能不去吗?   -不能,都提前说好了。   阮余打完字发过去,不打算再搭理丛向庭,把手机放到一旁。   到了下班时间,公司安排了车,阮余和同组的同事分开出行,先到了饭店,站在门口等他们。   街对面是一家咖啡厅,阮余本来没注意,如果不是落地窗旁边坐着的人太过惹眼和熟悉。   两个小时前才给他发了一堆消息的丛向庭,火锅没吃成,约了其他人来喝咖啡。   “小余,这里。”   陈奕西和其他同事的车到了。   阮余转身和他们往饭店走,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停住脚步,再次朝咖啡厅看过去。   这次丛向庭对面的人站了起来,身穿黑色的长裙,头发微微卷,隔得太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显然情绪激动,在对着丛向庭大喊大叫。   阮余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和丛向庭见面的人,是在和他打官司的徐泓书。 第48章   丛向庭不耐烦地蹙起眉。   面前的人话太多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耐心,不得不出声打断:“我有跟你保证过什么吗?”   徐泓书怔了下,表情比刚刚更加癫狂:“我全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可现在律师竟然让我撤诉!撤诉了我还能得到什么?”   丛向庭搭起二郎腿,冷漠看着她,说出的话十分无情。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等到现在才起诉,而且还按你说的申请延后开庭了,不然我早就已经拿到钱或者房子——”   “钱不是给你了吗,”丛向庭看了眼手表,他已经在这里浪费很多时间了,“没收到吗?”   “你不能这么对我,这和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徐泓书摇摇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自从唐律师告诉她对方提交了新的证据,建议撤诉后,她已经焦虑得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她不是真的要房子,只要按照欠条把这笔钱给她就行,她急需用钱,不能再拖下去了。   “法律上的事建议你还是听律师的建议,毕竟我也不懂。”丛向庭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眼神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在发疯边缘的徐泓书,“我今天见你,是因为你用阮余来威胁我,但我想你应该不会真的傻到把我们认识的事说出去吧?”   他笑了下,看起来薄情又冷血,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让徐泓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做自己承担不了后果的事,”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也是威胁,“不然你的日子会比现在难过千百倍。”   把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里,丛向庭下车时已经换下价格不菲的西装,又变成了身无分文的无业游民模样。   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他本来都已经走过去,又绕了回去,让店员包了一束向日葵。   抱着绽放的向日葵回了家,阮余果然还没回来,客厅冷冷清清的。   一想到聚餐的人里肯定有姓陈那小子,没准就坐在阮余旁边,一起喝点酒,再趁机说几句悄悄话什么的,丛向庭就非常不爽。   要把还是把陈奕西杀了吧,就算杀不掉,让他离开C市,以后不再出现在自己和阮余面前也可以。   丛向庭倒了杯冷水,喝水的过程中甚至连详细的计划都想好了。   但放下水杯后他还是放弃了,阮余知道会不高兴的。   不值当。   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阮余还没有回来。   茶几上放着的手机亮着屏,丛向庭活像个没事干的话痨,时不时就发几条消息过去,不过阮余一条都没有回复。   丛向庭把电脑合上,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再次确认时间已经不早了。   “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喝酒了吧。”   他小声嘀咕,正打算给阮余打通电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号码,他正了神色,点了接通。   “什么事?”   丛向庭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住进来这里后,他几乎已经把烟戒掉了,只有阮余不在家时,才会偶尔抽一根。   抽完还得仔细检查不留下任何痕迹和气味,以防被发现。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丛向庭呼出口白烟,忽然嗤笑了一声:“预产期定了?”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现在正是八月的尾巴,马上就九月了,可真会挑时间。   掐灭烟,他平静地下达指令:“提前把人安排好,不要被发现。”   把烟头扔进马桶,外面传来按密码锁的滴滴滴声。   丛向庭漱了口才从浴室走出去,阮余正弯腰换鞋,他凑近闻了阮余身上没有酒味,心中有些满意,但不完全满意:“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都十二点了。   阮余直起身,看着丛向庭,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换衣服了?”   “嗯?”丛向庭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啊,我早上就穿的这件。”   “是吗。”阮余说。   丛向庭拿起桌上的向日葵,举给阮余:“上次你不是提到什么向日葵吗,我看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就买回来了。”   阮余接过,低头看了几秒,提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我下午接到电话,说徐泓书撤诉了。”   “哦?”丛向庭惊讶地挑了下眉,“那看来这束花时机正好,当庆祝了。”   阮余笑了下:“就是说啊。”   丛向庭觉得阮余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   大概是平常阮余不会这么笑。   他看着阮余把花瓶里快要凋谢的鲜花扔进垃圾桶,将向日葵拆了放进去,忽然,阮余转过头看他。   没什么攻击性的一眼,却让丛向庭心中莫名生出不安来。   他心中打鼓地问:“怎么了?”   阮余表情不变,声音也听不出和平常有区别:“我有话想问你。”   直觉很不好。   丛向庭快速思考了一圈,他最近应该没做什么混账事吧。   没有,从良很久了,就连混账这两个字都跟他完全不相干。   倒是有计划一些不太合法的东西,但不是还没有实施吗,总不可能现在就露馅。   难道是陈奕西说了什么他的坏话?   除了这个没别的了,不过丛向庭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过,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值得被嚼舌根的事。   想了半天,倒是记起陈奕西尾随他还打了他一拳的事。   碍眼的东西,果然还是得废了他才行。   “你不要听陈奕西胡说八道.....”丛向庭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下。   可阮余打断了他,眼神直直看过来,完全没有提到陈奕西,而是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不是和徐泓书认识?”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一下,今天应该还会再更一章。   如果没更,那就明天会很粗长....... 第49章   丛向庭立刻变了脸色:“谁告诉你的?”   “你先回答我。”阮余说。   “徐泓书跟你说的?”丛向庭眼中流露出一丝没遮掩好的戾气,“她怎么说的,你.....”   阮余没耐心了,加重语气:“回答我!”   丛向庭看着他,有些无奈:“是。”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听丛向庭亲口说出来,阮余还是觉得呼吸困难,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想骗你,你别生气,先坐下来,我再跟你解释好吗?”丛向庭伸手去碰阮余的胳膊。   啪。   清脆一声,阮余打开了他的手。   丛向庭怔了下,显然没料到,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竟然也有点委屈:“我只是不想她打扰你上学,这有错吗?我也没做什么啊。”   阮余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却是来质问他的,丛向庭心情也不太好。   “一年前她就发现欠条了,那个时候打算问你要钱,打听你的联系方式的时候被我知道了。”   略去中间各种细节,他简单地说:“我只是给了她点钱,让她等你毕业再起诉。”   丛向庭觉得话说到此,阮余就算不被感动,至少也不会再生气。   于是他碰了碰阮余垂在身边的手指,见没被推开,胆子大了些,握住阮余的手,在掌心中揉捏了几下,说:“真的只是这样,我没有故意骗你。”   阮余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丛向庭觉得这是这件事过去了的信号,他看着阮余浓密的睫毛和白嫩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想亲一口。   仗着这两天阮余给了不少好脸色,丛向庭伸出另一只手搂住阮余的腰,打算好好亲一下的时候,阮余忽然抬起眼皮,看着他说:“你的西装呢?”   “嗯?”丛向庭不解。   “下午和徐泓书见面不是穿的西装吗?”阮余似乎是觉得很好笑,“我怎么从来没在衣柜里见过你的西装?”   丛向庭顿住动作,一时没想好说辞。   阮余歪了下头,依旧是乖巧的模样,一丁点攻击性都没有:“你被赶出来也是假的吧?”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周围变得安静。   丛向庭看着阮余,嗓子发紧:“你,今天见到我了?”   “嗯,”阮余挣开丛向庭的手,“你和她见面的咖啡厅正好在聚餐的附近。”   他坐在沙发上,感觉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晚上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一直在想丛向庭。   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面对徐泓书时的不屑与不可一世,真是很久没见过了。   和这两个月的丛向庭完全不是一个人。   丛向庭没想到会这么巧,但他很快就承认了:“是,我是说了谎。但我不这么说,你会让我住进来吗?”   阮余沉默看着他,半晌,吐出两个字:“不会。”   丛向庭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他转过半个身体,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极力压制心中不断涌上来的烦躁。   在心中默念了一百遍冷静,他叹了口气,走到阮余面前蹲下。   “不管我是不是被赶出来的,这根本不影响什么,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   是只有这一句话是谎言吗?   是这两个月的一切都基于谎言之上,所有点点滴滴全都是假的,甚至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阮余忍着胃疼说:“你不应该骗我。”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丛向庭为自己解释,“你说见到我就不舒服,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敢随便去找你,怕你更烦我,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了。”   针扎一样的痛感以胃为中心渐渐朝四周扩散,阮余咬了下唇:“你每天在我面前演戏不觉得累吗?”   “我演什么戏?”丛向庭顿了下,忍住脾气,“我每天给你做饭洗碗,甚至还洗衣服,以前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这都算演戏吗?”   “不愿意你可以不做。”   “我没不愿意,但你能不能看在这些的份上,念我点好,不跟我计较了?”   阮余脸色苍白,根本不想再信丛向庭一句话。他偏过头,冷淡地说:“既然都是假的,你也不用再委屈下去,搬出去吧。”   直接被判了死刑,丛向庭根本不可能接受,更接受不了的是阮余的态度:“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   “反正迟早也要走,”阮余转头看他,“你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丛向庭蹙起眉:“什么意思?”   阮余深呼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腹部绵绵不断的痛感:“这里是我家,你现在起了兴致,可以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的住下去,之后呢?等你失去了兴趣,不是迟早要搬走吗?”   只是提前到了今天而已,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我,”丛向庭扫了一圈对他来说确实过于寒酸的房子,当然没打算一辈子都蜗居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搬走,你不喜欢以前的地方,就挑你喜欢的再买一套房子不就行了吗,何必——”   “我不会搬走,”阮余打断他,“只有你需要搬走。”   丛向庭不明白阮余的意思,更不懂他在较什么真:“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赶我走?”   阮余抿着嘴,看起来很无情:“嗯。”   虽然丛向庭一直跟自己说要有耐心,反正已经等了五年了,再等下去也没什么。   可他以为如今他和阮余的关系已经近了一步了,至少阮余没有再拒绝他,结果现在还是说断就断。   和五年前一样,他们接吻、拥抱,做所有亲密的事,阮余依旧决绝地选择离开,一次都不会回头。   “好,反正你就是讨厌我,不论我做再多你都觉得我是在演戏。”   丛向庭站起身,闭了下眼,却越想越气,心中怨言一大堆,不吐不快:“我天天变着花样伺候你,你还是烦我,你就喜欢和陈奕西待在一起是吧?回国谁都没联系偏偏和他有联系,还去他的公司上班,见到他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舒服了?”   阮余不明白怎么会提到陈奕西,心烦地看着丛向庭:“关他什么事?”   “他对你有什么龌龊心思你不知道吗?”   阮余更不明白了,皱起眉:“什么心思?”   丛向庭冷笑了下:“他没跟你说过?”   越说越偏,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阮余头疼地说:“你不要牵扯其他人,现在说的是你骗了我。”   “我骗你是因为爱你!”丛向庭说得坦坦荡荡,他的心意又不丢人,“哪有人骗人就是为了天天做饭洗衣服的?要不是因为爱你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说谎你骂我一顿不就行了吗?再不济打我一顿,有必要非赶我走吗?以后你都不打算见我了?就因为我骗你?”   不仅强词夺理,甚至毫无悔改之意。   再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阮余指了下门,对丛向庭说:“你现在就走。”   “我不走,”丛向庭拉了把椅子坐下,恶狠狠地说,“想我走了好跟陈奕西成天混在一起吗?你想都别想!”   “你总提陈奕西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阮余的身体都在颤抖,分不清是疼的还是被丛向庭气的,总之他也被刺激得口不择言了,“就算我跟他成天待在一起又怎么样,至少他没对我做过混账事!”   丛向庭呼吸停滞了一秒,不可置信地看着阮余。   他觉得阮余终于说了真心话,阮余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陈奕西比他好,于是也破罐子破摔:“我是做了混账事,你让我一辈子跟你赎罪都可以,但你就一点错没有吗?”   阮余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我做错了什么?”他看着丛向庭,情绪也激动起来:“是我让你把我关起来的吗?还是我让你不让我去上学的?”   “那是你先骗了我!”   “我骗你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们在谈恋爱!你情我愿的谈恋爱!可你呢?”即便是现在提起,丛向庭依旧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五年前的委屈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消逝哪怕一丁点,“你一声不吭就去了别的大学,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我他妈才像个傻子,所有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拿我当回事,变成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看着丛向庭有些泛红的眼角,阮余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被揪住了一样,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可他还是说:“那算什么谈恋爱,是你——”   “不是谈恋爱为什么要接吻?又为什么上床?你又要说是我强迫的对吧,就像你跟陈奕西说过的那样。”   丛向庭眼眶发热,一丝理智都不剩:“现在你也要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吗?啊,早上出门我亲你的那下,你也是不情愿的对吧。昨天晚上呢,我用嘴给你弄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非常屈辱?因为我在强迫你?”   阮余不记得自己跟陈奕西说过这种话,他没有这段记忆。   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个,丛向庭说的话让他嘴唇都在发抖:“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说实话,你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不说现在,以前做过那么多次,你也不是没爽过吧,要真是我强迫你,为什么你还会有感觉?”   丛向庭的所有恶劣在此刻都向阮余宣泄出来,自己却没察觉,甚至愈演愈烈。   “你去上大学前那次,我碰都没碰你,你自己就出来两次,这也是我强迫的吗?”   因胃里不断加剧的疼痛,阮余呼吸都变得虚弱,耳边一直嗡嗡作响,连丛向庭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但还是听清楚了,每一个字都准确传达入耳,甚至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想丛向庭真的话太諵砜多了,一个字他都不想再听了,所以他说:“闭嘴。”   可丛向庭没听到,依旧在诉说自己的委屈,走到阮余面前:“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我,在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推开我——”   ——啪。   阮余用巴掌让丛向庭闭嘴了。   他明明没什么力气,整个腹部都在痉挛,可打在丛向庭脸上的巴掌却很大力。   丛向庭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也许刚刚只是在闹脾气,现在才是要真的发怒了。   其实这副模样的丛向庭,才更让阮余觉得熟悉。   可所谓的怒火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丛向庭只是用力咬了咬牙,紧绷下颌线,用硬邦邦的语气对阮余说:“打这么用力,你的手不疼吗?”   说完这句话,丛向庭才注意到阮余的不对劲,立刻把要说的话忘个精光,只能看到阮余脸上的难受和虚弱,俯身摸了摸他被汗浸湿的额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阮余偏过头,不想他碰自己:“你现在走,我不想看见你。”   丛向庭蹲下来,执拗地握住阮余的手,异常冰凉,这下真的慌了:“到底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算了,太晚了,我叫医生过来。”   说着他就要去摸手机。   阮余感觉疼痛似乎减弱了些,抽回手说:“不用,我有药。”   “在哪,我去拿。”丛向庭马上站起身。   他去烧了热水,看着阮余喝下药,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蹲在阮余面前,他别别扭扭地开始道歉:“我错了,我说的都不是人话,你别生气了。”   阮余放下水杯,冷冷瞥丛向庭一眼。   “我是混蛋,我是人渣,我是畜生,就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行不行。”丛向庭的认错态度是好的,“你要是还生气以前的事,要不我让人拿来锁链,换你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行不行?”   阮余还是不理人,丛向庭徒劳地抓了抓头发,想抱抱阮余又不敢,只能说:“怎么才能不生气,你告诉我,我全都照办。”   “你现在走。”阮余说。   丛向庭不假思索:“换一个。”   这算什么照办,阮余瞪着他,忽然推开他,自己站起来:“那我走。”   “别啊,”丛向庭立刻拽住他,“非要赶我走吗?”   阮余推他:“是,我不想看见你!”   丛向庭挡在阮余面前,不让他走,像无赖一样:“可是我想看见你。”   阮余受不了他了,嘴唇都发白:“丛向庭!”   “好好好,”丛向庭怕他把自己气到,什么话都不敢说了,“等你不难受了我再走可以吗,我先抱你回房间休息......”   阮余推开他,冷着脸把门打开,走廊的风瞬间灌进客厅。   “你可真是我祖宗,我走我走我走,行了吧,”丛向庭不服气地嘀咕,走到门口,看着阮余不住唠叨,“只吃药能好吗,要不还是去医院——”   ——砰。   话都没说完,阮余就无情地把门甩上了。 第50章   丛向庭蹲在走廊,觉得自己有点惨。   他把耳朵贴在门口,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一面担心阮余胃疼变严重,一面又觉得他太狠心,怎么就至于把自己赶出来。   “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他没忍住说出来,又立刻噤声,怕被阮余听到,再判他罪加一等。   不过他多虑了,阮余驱逐完他,就回了房间。   阮余还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不知道是不是吃下的药有催眠的作用,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闹铃响的时候他习惯性按掉,翻了个身继续睡的时候,迷迷糊糊想起今天没有人再叫他了。   大脑瞬间变清醒,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地上空无一人的地铺,踩在上面走了出去。   没吃早饭就出了门,阮余路过邻居家的时候,听到老太太看早间新闻的动静。   马上九月份了,天气不再磨人的灼热,这段时间老太太喜欢把门开着,可以有风可以吹进去,就不用开电风扇了。   也因此阮余不仅能听到老太太一边看新闻一边点评的声音,还能闻到老太太今天的早饭是小米南瓜粥。   他走过去,下楼梯出单元门时,整个人都停在原地。   破旧的小区院子里停着一辆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跑车,更格格不入的是车边站着的人,身穿裁剪精良的深蓝色西装,胸针和袖扣一个都不少,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地刺眼,踩着的皮鞋被擦得锃亮,不过只要走两步路应该就会被路上的灰尘染脏。   这是被拆穿后一点都不装了,又或者是装过头。   总之阮余无语了两秒才继续往前走。   “我来送你上班。”丛向庭一晚没睡,精心打扮成一只开屏的公孔雀后就在楼下等着,虽然浑身上下处处都彰显着昂贵,做派却像个司机,殷勤地打开车门,等待阮余赏脸上车。   阮余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   丛向庭关上车门,一点脾气都没有地跟上去,装模作样干咳了几声:“现在确实有点堵车,还是坐地铁比较合适。”   谁也没邀请他,丛向庭自己一路走进地铁,但由于他这身行头过于惹眼,一路上引起不少人侧目,要不是看他长相英俊,都以为是卖保险的。   等车的时候,丛向庭往阮余身边挪了挪,悄悄看他的脸色:“你胃好了吗,还疼不疼?”   阮余没理他。   丛向庭伸手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眼电视屏,显示下一趟列车还有3分钟进站。   他绝口不提昨天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说:“你早上吃饭了吗?胃不舒服要按时吃饭才行。”   但这份关心被阮余无视了,仿佛空气在旁边说话。这时手机响了几声,是工作群的消息,他低下头回复。   虽然看不清屏幕,但丛向庭直觉一定是陈奕西,不然还有谁大早上这么烦人。   他挺直了背,心中醋得要死,却不表现出来,偏过头假装看地铁来了没有。   今天地铁上的人格外多,加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不过因为丛向庭在旁边挡着涌上涌下的人流,所以阮余没怎么被挤到,很快找到角落站着。   丛向庭挡在他面前,身侧身后都贴着人,明明有车还非要来遭这个罪。   这个破地铁坐几次他都习惯不了,又不可能现在走人,只能皱着眉忍耐。   好在因为人多,阮余和他离得很近,身后有人要下车,挤着走过去时,丛向庭甚至几乎抱住了阮余,阮余也没说他,只是抿着嘴偏开了头。   丛向庭心中美滋滋,就这么保持着姿势,连到站了都不知道,还是阮余先伸手推了下他,低声说“到了”,他才反应过来。   走出地铁站,丛向庭看了眼手表,对阮余说:“中午我来找你吃饭好不好?”   “不好。”阮余终于对他说的话有反应了,虽然是在拒绝。   丛向庭不放弃:“那下班我来接你。”   “不用。”   丛向庭正欲说什么,前方突然有人在叫阮余,是很亲密的叫法。   “小余!”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   丛向庭的脸色瞬间变臭,冷眼看着公司楼下对着阮余挥手的陈奕西。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凑近阮余耳边小声说坏话:“你看他长得多丑啊。”   阮余侧头看他一眼,丛向庭立刻理直气壮:“怎么,还不让人说?本来就丑,一看就不像好人。”   纯属他的个人偏见,陈奕西虽算不上多么帅气,但也还算板正,跟丑完全搭不上边。   阮余懒得搭理他,走过去和陈奕西打招呼:“早。”   丛向庭不动声色,实则牙都快咬碎了,阮余为什么不跟他说早上好,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玩意究竟何德何能。   “早啊。”陈奕西笑得清爽,扫了眼旁边的丛向庭,眼里有些意外,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丛向庭面无表情,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不过转过头看向阮余的时候表情就变了,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对阮余说:“晚上我再来接你。”   当着陈奕西的面,阮余没让丛向庭下不来台,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点了下头。   丛向庭笑了下:“那我走了。”   走进公司,阮余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陈奕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等电梯时,他忽然问阮余:“你们吵架了?”   虽然不那么明显,但他感觉刚刚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可阮余只是顿了下,说:“没有。”   陈奕西还想问什么,正巧电梯到了,打断了他。   到办公室时间还早,阮余本来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但摸了摸肚子,最后还是换成了牛奶。   等牛奶加热的功夫,陈奕西端着杯子走进来,按了咖啡机后站在阮余旁边。   “那个,”他斟酌着开口,“你和丛向庭现在还住一起吗?”   昨晚刚赶出去。   不过阮余不想多说,含糊地说;“嗯。”   “哦。”陈奕西忽然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牛奶加热好了,阮余却没走人,转过身看陈奕西,一点征兆没有地说:“你以前是不是跟丛向庭说过什么?”   “嗯?”陈奕西愣了下,“你指什么?”   “说我告诉你我是被他强迫的。”   阮余的表情和跟陈奕西谈论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语气都很温和,但陈奕西握着水杯的手却倏地攥紧了。   他立刻就意识到阮余说的是什么,那天在饭店和丛向庭的争执大概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陈奕西想说说自己不记得了,毕竟都过去五年了,只是一句话而已,根本无从查证,但看着阮余的脸,他顿了顿,还是说,“我是说过。”   “为什么?”阮余问,“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陈奕西慌乱地偏过视线,可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虽然说了谎,但当下只是因为愤怒才会口不择言,而且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我只是看不惯他那样对你,他本来就是强迫你的不是吗?”   阮余皱了下眉,不认同地看着陈奕西说:“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你来B大不也是为了躲他吗?”陈奕西语气有些焦急,为了证明自己没错,还找出了证据,“高中他就那样对你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记得吗,在楼梯间他还强吻了你!”   似乎是难以启齿,又或者对丛向庭深恶痛绝,陈奕西还想列举丛向庭的其他罪证,阮余却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陈奕西立刻被定住了,呼吸停滞了几秒,心脏渐渐被苦涩填满,连平稳的声音都维持不住:“你不记得了?”   阮余记不起来,因为他和丛向庭以前很少接吻,更多是粗暴地解决欲望。   不过确实有一段时间,丛向庭总喜欢在学校冷不丁就亲上来,阮余每次都被吓一跳,似乎就是为了看他慌张的样子,每次亲完丛向庭都会露出恶趣味被满足的表情。   但没多久丛向庭就对这个游戏玩腻了。   看着阮余脸上的迷茫,陈奕西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苦笑了下说:“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甚至到如今都念念不忘,在他心中,阮余一直都是那天阳光下的少年模样。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这不妨碍丛向庭压根就是个人渣,他这种人知道怎么尊重人吗。就因为家里有点钱,成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谁也瞧不起。你知道当时其他同学怎么说吗,他们都说你是丛向庭的跟班,但凡他对你有心,怎么会容忍其他人这么说?”   陈奕西越说越愤怒,仿佛经历这一切的人是他自己,可阮余越听越觉得他只是看丛向庭不顺眼而已。   阮余对跟班这个称呼并不敏感,小时候李钦天天这么喊他。   在学校喊,去丛家也喊,进院子就问丛向庭你的小跟班呢?等看到阮余,也左一口小跟班右一口小跟班地叫,回家就坐在地上跟爸妈闹起来了,说我也要个小跟班,就像阮余那样的。   那时他还以为阮余是个女孩,白白嫩嫩的,多可爱啊,甚至拿出最喜欢的玩具跟丛向庭交换,让他把小跟班给自己。   后来被丛向庭踹了一脚,整张脸摔在地上,下巴被磕出血,他又回家哭了好久,直到知道阮余不是女孩而是和他一样的男孩才作罢。   被李钦闹了这么一通,很长一段时间阮余对自己的定位都是丛向庭的跟班。   当时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丛崇阳单单把他从福利院领回家,明明还有很多比他年龄小的孩子,丛崇阳偏带他回来住大房子,给他买衣服,还吃很多好东西,原来是为了给少爷找个跟班。   但丛向庭不让叫他少爷,阮余甚至为此纠结了几天,要不要叫他老大,但感觉丛向庭应该也不会喜欢,最后没过几天就把这事忘了。   再后来,阮余长大一些后,隐隐明白了自己在丛家的作用,也就不觉得自己是跟班了。   事实上他根本没做过跟班该做的事,丛向庭不论在家还是出行都有一大帮子人照料,轮不到他这个小跟班伺候,他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在旁边沾沾光吧。   可李钦喊顺嘴了,小学的时候喊他小跟班,到了初中高中也喊,所以每去一个新学校,阮余是丛向庭的小跟班这件事都会传播开来。   是不是跟班根本无所谓,其他人怎么看也没什么关系,阮余更不解的是陈奕西为何如此义愤填膺。   他认真地解释:“我不在乎这种说法,而且说是跟班也不算错,我本来就是被丛家养大的。”   “你为什么,”陈奕西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为什么总是偏心丛向庭说话?他根本就不尊重你,高中的时候是这样,你来B大上学,他一样不放过你,硬追过来,这些你都忘了吗?”   陈奕西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你还是要跟他纠缠,他究竟哪里好?”   阮余愣了下,他偏心丛向庭吗?   也许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和丛向庭的事说不清的,你不应该传达我没说过的话,这会对我产生困扰。”   至少听丛向庭又凶又委屈地一遍遍强调什么强迫不强迫的时候,阮余很头疼。   陈奕西感到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阮余说:“嗯。”   一直以来,陈奕西都当阮余是需要被拯救的存在,丛向庭则是那个劣迹斑斑的恶龙,做遍丧尽天良的事。   可现在阮余的意思却是他根本不需要被拯救,也没有被迫害,从头到尾都是陈奕西自己的幻想。   “丛向庭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除了出身还剩下什么,连脾气都控制不住,就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怎么值得你这么帮他说话?”陈奕西接受不了。   阮余“啊”了一声,却说:“他现在脾气变好很多了。”   就连这句话都是在替丛向庭说话,陈奕西露出受伤的表情:“你......”   “还有件事,”阮余打断他,“我今天会提辞职,当初来是你推荐的,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   “为什么忽然要辞职,”前一天陈奕西还在劝阮余转正式员工,今天就听他说要离职,“是因为我?”   “不是,我来这里上班本来就是刚回国过渡一下。”阮余解释。   陈奕西不信,阮余是在责怪他,也怪他多管闲事,所以才会不愿跟他共事。   他突然很想问问阮余知道自己曾经找过他吗?丛向庭告诉过他吗?肯定没有,丛向庭那种小人不会说的。   但没意义了。   陈奕西脸色变得灰暗:“我知道了。”   阮余点点头,结束对话,端着已经从热变温的牛奶往外走。   “有时候我宁愿你没回国,”身后传来陈奕西低沉的声音,像在喃喃自语,“这样就不会跟丛向庭搅在一起了。”   只顿了下身影,阮余就继续走出去,没再回头。 第51章   距离午休还有十分钟,放在桌上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进来很多条信息。   阮余面无表情地扫视完,没有回复,放在了一旁。   十分钟后,他拒绝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邀请,独自按了电梯。   陈奕西站在人群后方,回头看着阮余走进电梯。   “走了,小陈,怎么在发呆?”同事叫他。   陈奕西回过神,对同事笑了下,走过去:“来了。”   公司大楼需要刷工作证才能进来,所以每到饭点一楼大厅都会有很多外卖员站在外面,等待顾客下来取餐。   这其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尤为惹眼。   阮余刷了闸机,不太情愿地走过去,抬起眼看丛向庭:“你叫我下来干什么?”   丛向庭笑得灿烂,举起手中的袋子:“我来送午餐。”   阮余朝他伸出手。   丛向庭愣了下:“什么?”   “不是送餐吗,给我吧,我要上去了。”阮余说。   丛向庭立刻把袋子藏到身:“我也还没吃,一起吃吧。”   因为丛向庭表现出不一起吃就不放阮余回去的执着,阮余只好妥协了。   但公司楼下没有合适的地方,最后他们在附近广场的长椅上坐下。   丛向庭还是头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抬头看向头顶好像随时会掉下叶子的树枝,好在没有飞来飞去的鸟群,不用担心鸟屎的问题。   阮余抱着盒饭没动,丛向庭掰开筷子递过去:“我买了胃药,你先吃饭,然后再吃点药吧。”   盒饭的包装很精美,里面更豪华,光从外表就能看出食材的新鲜程度。   阮余拿起盖子看了眼,果然上面印着附近五星级酒店的LOGO。   他算了算前几天刚发的工资,自己一天挣的钱应该都买不了这样一份饭。   只吃了几口,阮余就放下了,丛向庭看他:“没胃口吗?”   “嗯。”   “是不是胃还不太舒服?”   说着,丛向庭以极其自然的动作半搂住阮余,另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腹部,隔着单薄的衣服,用温热的掌心轻諵砜微摩挲着。   “不舒服就别上班了,请假一天。”他说。   最好直接辞职不干。   但不敢说。   阮余没推开丛向庭,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似乎感到舒服。   “怎么会突然胃不舒服,”丛向庭看着阮余的脸,“以前没这毛病啊,”顿了顿,他想起来,“好像有过一次肠胃炎,不过是几年前了....”   阮余侧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丛向庭觉得阮余很神奇,明明看着一点都不胖,但全身上下哪里摸着都软乎乎的,脸颊肉白白嫩嫩,像婴儿一样,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亲上去。   眼神飘忽了几下,他心猿意马起来,阮余却蓦然站起身:“我回去了。”   “这么早?”丛向庭有些意外,“饭都没吃几口,药也没吃。”   可阮余执意要走,不顾丛向庭的好几次挽留,硬生生甩开他,刷工作证上了电梯。   丛向庭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觉得阮余对他的态度还不如刚回国那会儿好。   怎么还不消气啊。   脾气比他还大。   他走回公园,把长椅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盒饭扔进垃圾桶,过程中拇指不小心沾到了菜汤。   本来阮余走了就不太高兴,现在更烦了,丛向庭索性脱下外套,用来擦手,然后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这下畅快多了。   回到办公室的半小时后,阮余接到一通自称是外卖员的电话。   “你好,餐到了,麻烦下楼拿一下。”   “我没订外卖。”阮余说。   “地址不是XXXX?手机尾号XXXX。”外卖员跟他核实信息。   “.....是。”   “那就是你的啊,我在一楼,下来拿一下吧。”外卖员说,“麻烦快点,我其他单快超时了。”   阮余只好坐电梯下去,这个时间一楼大厅已经冷清很多,只有一个外卖员站在闸机外面。   “你的外卖吧?”外卖员先看到他。   “嗯。”阮余接过外卖,外卖员如他所说真的很急,递过去后就小跑走了。   阮余上楼,打开袋子,是一盒热乎的排骨玉米汤,盖子上依旧印着五星级酒店的LOGO。   从出锅到送到这里应该不超过半个小时,所以汤还很烫,掀开盖子会有热气扑上来,伴随着清甜的玉米香味。   阮余盯着看了半天,眼圈有些发红,是被热气熏出来的。   不是也得是。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很挫败。   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汤而已,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感到满足。   是需要温暖吗?   可现在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有自己的家,有独立的生活,有想要的自由。   已经过上想过的生活了不是吗?   阮余想把罪魁祸首的汤扔掉,这样也许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可手放上去,即便心里是复杂又矛盾的,他还是拿起了勺子。   汤很好喝,他想。   如果能一直这么好喝就好了。   -   “每个月给你们开这么高的工资,就是为了给我看这种垃圾吗?”   丛向庭的语气不算严厉,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可还是让会议室的人神情紧张。   最近集团内部流言蜚语很多,有说丛崇阳马上就要结婚了,也有说丛向庭这个太子即将被废,还有说丛崇阳已经把丛向庭手中的股份收回,下一步就要撤掉他的职位。   虽不知谣言从何而来,但传得热火朝天,甚至愈演愈热,因此影响到了丛向庭手下的人。   老大就要倒台了,谁还有心思好好工作?还不如赶紧找好下家,或者另选阵营保命。   舆论中心的丛向庭倒是很淡定,既没有出手压制传闻,也没有其他动作,似乎坐实了他现在自身难保的境地。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丛向庭把资料扔在桌上:“散会吧,下次开会如果还是这样,就全部回家养老吧。”   留下并不令员工信服的威胁,丛向庭走出会议室,低头看了眼手表,走进办公室时,秘书和助理齐齐站起身。   “丛总,定制的西装已经送过来了,”助理说,“我挂在您休息室的衣柜里了。”   丛向庭点了下头。   因为中午扔了外套,现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虽不得体,却意外将好身材展露得一览无遗。   打开衣柜,拿出几个月前就定制的西装,丛向庭很满意。   西装出自老裁缝之手,老裁缝服务丛家至少三十年了,手艺没得说。   不过此刻还有心情欣赏衣服,看起来丛向庭丝毫没有公司内部传言的火烧眉毛,更是一点都不焦虑。   他确实不焦虑,现在更重要的事是阮余快要下班了,换上熨烫得相当板正的新西装,走出办公室,他对秘书吩咐:“把上午的合同盯一下,今天必须搞定,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现在公司里一点不担心的人除了丛向庭以外,可能就剩他的秘书了。   不论外面闹得再怎么热闹,他依旧兢兢业业完成丛向庭交代的工作,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好的。”秘书站起来说。   本来准备开车过去,丛向庭都走到停车场了,可想起早上阮余没坐他的车,等下大概率也不会坐,他还是打了个转,去一楼打出租车。   坐地铁就坐地铁吧,阮余喜欢就行。   虽然一想到地铁里乌央乌央的人群,他就难免皱起眉。   提早十分钟到达楼下,丛向庭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站着,慵懒地抱着胸,斜靠在旁边路灯柱上。   确实显眼,附近不少人都回头看他,甚至有人小声接耳,猜测他是不是模特,在这里摆拍那种偶遇路人的街拍。   直到阮余从大厦走出来,他才嘴角噙着笑,抬起胳膊向阮余挥了挥。   阮余一眼就看到了丛向庭,毕竟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人流中,还是下班时间,站在路边不动的人很少见。   只是丛向庭又换衣服了。   正常人会一天换两套西装吗?   阮余走过去,站在丛向庭面前:“你怎么又来了?”   “来接你下班。”丛向庭坦然说。   “我不用你接。”   “我用,”丛向庭厚着脸皮说,“我想见你。”   阮余看起来有些无奈,盯着丛向庭的脸看了几秒,忽然将视线转移到胸口。   在丛向庭即将说出‘走吧,去坐烦人的地铁吧’的时候,他伸出手,把丛向庭胸口有些歪的胸针摘了下来,重新板正地别上去。   丛向庭的呼吸停了一瞬,睫毛颤了颤,垂下深色眼眸。   阮余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在别胸针,而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操作一样,指尖隔着衣服碰到好几次丛向庭的胸膛。   丛向庭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全身血液都急速流向心脏,四肢莫名变得酥酥麻麻。   很熟悉。   和第一次对阮余心动的时候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又心动了丛狗 第52章   初三的最后一学期,夏日初成,蝉鸣穿过朦胧的树影,在炎热的天气中听着格外喧闹。   教室里吹着足够低温的冷气,还有一个礼拜就要中考了,不过似乎没有什么紧张气氛,大多都在嘻嘻哈哈,探讨暑假去哪个国家玩。   “哎,你看过那个吗?”李钦压低声音,凑到丛向庭耳旁说。   上节课是英语,丛向庭刚睡醒,嫌他离自己太近,不耐烦地伸手推开:“什么?”   李钦没什么脾气,又凑过去,这次离了些距离,神神秘秘的,还要一遍遍看旁边有没有人偷听。   “就那个视频啊,昨天群里发了,你没看?”   “没有。”丛向庭根本不看群,早屏蔽了。   而且昨天晚上他在和阮余打游戏,打到一半阮余说饿了,不知从哪找出一个面包,非要坐在他的床上吃。   本来打得就菜,最后游戏输了,床上留下一堆面包渣,气得丛向庭连人带面包全都丢了出去。   想起阮余,丛向庭抬头向前面看去。   阮余的位置没有人,但很快人就从外面走进来,抱着老师让提前拿进教室的作业本。   一大摞作业本都快挡住阮余的视线了,但他手很稳,放在讲台上后,坐回第三排的座位。   阮余发育晚,不像丛向庭幼儿园就是整个园个头最高的,到了初中更是一路疯长,厨娘怕他骨头疼,天天在家变着法熬骨头汤。   明明每天都是吃一样的东西,阮余的身高却变化缓慢,所以每次排座位都被排到前面,丛向庭和他一样,只不过是次次坐稳最后一排。   “你听我说话了吗?”李钦不满地看着走神的丛向庭。   “没听。”丛向庭的视线没从阮余的身上离开,只不过现在是背影了。   “我说晚上来我家,我把珍藏的——”   阮余的同桌是班长,女生,小个子,所以他们才能坐在一起。   不过班长成绩这么差吗?怎么总有题要问阮余,光今天丛向庭就看到好几回了。   李钦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他的珍藏影片,丛向庭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阮余讲题讲到一半,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一秒钟后收回去,继续给班长讲这道题要用到的公式。   丛向庭忽然感觉到无比烦躁,就连旁边平平无奇的李钦看起来都面目可憎起来。   在他打算把手机摔在李钦脸上,好让他闭嘴的时候,阮余终于讲完题,往后退了退椅子,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早上阮余把夏季校服弄脏了,所以今天穿的丛向庭的校服。   这件事丛向庭也极其纳闷,不明白都吃完早饭了,阮余为什么还非要拿一杯牛奶回房间,还不拿稳,全洒在了校服上。   两件校服都脏了,阮余没办法,只好去找丛向庭借,哪想丛向庭拒绝了。   “为什么?”阮余问。   “没有为什么,”丛向庭耸了下肩,“就是不借。”   阮余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直接去衣柜里找校服。   “你还要明抢啊。”丛向庭走过去,伸手想阻止他,但阮余已经找到校服,并反手将身上的短袖脱掉。   丛向庭伸过去的手就碰在他光滑的肩膀上。   丛向庭心中蓦地产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但很快他就被穿上明显比自身宽大很多校服的阮余逗笑了,嘲笑他的身材是小豆芽。   阮余不是很服气,又反驳不了,他确实比丛向庭矮很多,袖子要挽起来才不至于耷下来。   低头把扣子都系好,不搭理坏心眼的丛向庭,他哒哒哒跑下楼,让厨娘再给他一杯牛奶。   “叫我干什么?”阮余问丛向庭。   旁边话多的李钦也安静了,看着丛向庭,和阮余一起等他的回答。   可丛向庭却没说话,视线落在阮余因校服过大而露出很多的领口,弯下腰应该连胸口都能看到。   明明早上还觉得搞笑,怎么现在就看起来这么心烦。   “帮我倒杯水。”丛向庭抬手指了下桌上的水杯。   阮余就知道丛向庭叫他来是为了捉弄他,明明饮水机就在后面,丛向庭转个身就能碰到。   “你有病吧。”他无语地说。   阮余转过身要回去,丛向庭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拽住他的手腕。   阮余回头看他:“干什么?”   丛向庭看起来连自己都没想好要干什么,拽住人只是下意识反应。但很快他就皱起眉,用十分不快的语气说:“让你倒杯水不行吗?”   阮余静静看着他,过了几秒说:“你抓着我怎么倒?”   丛向庭松开了手。   阮余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满水,放到丛向庭面前,一眼都没看他,转身回去了。   “有个小跟班真是好啊,还有人给接水。”李钦颇为羡慕。   可要求被满足的丛向庭却黑着脸,觉得哪哪都不顺心,尤其在阮余放下水杯后一声不吭就走了的时候,心中的不爽达到了巅峰。   他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可能就是单纯看阮余不顺眼吧。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解释了。   自习课前班长开始收卷子,站起来前好像在聊什么开心的话题,对着阮余一直笑,可惜丛向庭只能看见阮余的后脑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笑得这么灿烂。   卷子收到最后一排,丛向庭用不算友善地眼神看了班长一眼,直接说:“没做。”   “啊.....”班长其实有点怕丛向庭,不止她,班上很多人都害怕丛向庭。   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用怯生生的声音说:“老师说让今天收齐,要不你晚自习把卷子做了呢,下课再给我。”   “不做。”丛向庭说完就趴在桌上,一副自己要睡觉、生人勿扰的模样。   班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回去了。   没多久丛向庭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碰,他以为还是班长,不耐烦地抬起头,正要发火,没想到面前站着的是阮余,一下愣住了。   “你卷子呢?”阮余问。   “嗯?”丛向庭反应了半秒,心中生出一丝邪火,朝班长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恶劣,“怎么,她还跟你告状了?”   “不是,卷子我们不是一起做的吗,你怎么会没做?”   见丛向庭不交出卷子,阮余干脆往前迈了半步,俯下身在抽屉里找。   卷子就放在最上面,一找就找到了,阮余站直身体,意外发现丛向庭的表情有些怪。   “你怎么了?”他凑近,伸出手想摸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没想到丛向庭打掉他的手,表情凶巴巴,恼怒地说:“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看丛向庭精神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子,阮余便拿着卷子回去了。   一整个晚自习丛向庭都没睡觉,也没和李钦一起打游戏,更没有学习。   他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朝阮余的方向看一眼,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同样的后脑勺和背影,可过一会儿,还是会抬头看过去。   之后几天丛向庭一直心气不顺,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对阮余爱答不理,不是说话当没听到,就是突然发火,仿佛阮余只是呼吸就能惹怒他。   虽然阮余总被他时不时吼一声吵得耳朵疼,但丛向庭本来就爱发脾气,反正过几天就好了,他没当回事。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李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下一片乌青,他已经连续好几晚都没睡好了。   不过不是因为失眠,也算失眠吧,但是因为太过兴奋才睡不着的。   可每当他想将这份快乐和刺激分享给自己的好哥们时,丛向庭总是漫不经心,压根不认真听他说话。   到后来,他也赌气不想说了。   “阮余。”   中午的教室很安静,所以显得丛向庭的声音极为明显,连趴在桌上睡着的李钦都抬头看了眼。   阮余在小声跟班长讲题,为了不影响到旁边睡觉的同学又能让班长听清,只能凑得近一些。   他放下笔,回头看了眼丛向庭。   丛向庭的表情不太好,黑色眼眸沉沉看着他。   “等会儿再讲吧。”阮余低声跟班长说,站起身。   班长点点头,有些紧张,反倒是阮余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丛向庭要在找他茬的自觉。   班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阮余走到丛向庭面前:“干什么?”   “去给我买个面包。”   “不是才刚吃完午饭吗?”   “我没吃饱不行吗?”丛向庭口气不悦。   阮余朝他伸出手。   “什么?”丛向庭看着面前的掌心,忽然发现阮余身上哪里都很白,夏天毒辣的阳光似乎不会将他晒黑。   “跑腿费。”阮余说。   丛向庭从抽屉里找出钱包,把里面的所有现金都放过去,大约几千块。   阮余收下,乖乖去买面包了。   过了很久面包都没买回来,丛向庭等得心烦气躁,干脆下楼找人去了。   不用费什么力,就在一楼找到迟迟未归的阮余,不过他看起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面前站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   只一眼丛向庭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从小到大他没少被人告白,虽然因为凶神恶煞的脾气已经减少了大半,但依旧有勇敢的女生送过情书和礼物。   那些女生的表情和阮余面前的女生表情一模一样,含羞带怯,又有点期待回应的希冀。   女生把一封信和巧克力塞到阮余手中,羞答答地转身离开了。   阮余站在原地没动,丛向庭走过去从他手中抽过信封。   “被告白了?”他是想取笑的,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像那个意思,“你这种豆芽怎么会有人喜欢,眼光太差了吧。”   阮余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丛向庭才放松下来,但听到他的话脸上出现疑惑:“告白?”   丛向庭冷冷哼笑一声,拆开信封,当着阮余的面念了起来。   “你好,我是刘静涵。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很久了。你我第一次相遇是入学的那天,从那天起我就深深爱上了你。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就装满了你,甚至睡觉也会梦到你——”   阮余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感到害臊或不好意思,甚至津津有味。   丛向庭越念越觉得没意思,心中又烦又乱,干脆把信捏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写的什么破东西,文笔太差。”   “我觉得写得很好啊。”阮余说。   丛向庭面无表情看着他,阮余眨了眨眼,忽然“啊”一声,说:“面包还没买。”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女生给他的巧克力,问丛向庭:“有这个,你吃吗?”   “谁要吃这个破——”   丛向庭粗鲁的话语还没说完,阮余就已经掰了一块塞进他嘴中。   天气炎热,巧克力有些微溶,进到口腔就立即化开了。   阮余自己也吃了一块,很轻地笑了下:“好甜。”   这种劣质品牌的巧克力丛向庭一次都没吃过,里面添加了太多糖精,肯定会甜。   他想嘲笑阮余没见识,却说不出口,因为口中的巧克力确实很甜,太甜了。   “还要吗?”阮余问他。   丛向庭烦躁地皱着眉,想说这破巧克力谁爱吃谁吃,可还是张开了口。   阮余又掰了一块,递过来的时候指尖碰到他的下唇。   丛向庭有些晕乎乎地想,巧克力也含有咖啡因吗?不然为什么像是被刺激到交感神经一样,心跳在不断加速。   真的太甜了,他再一次想。 第53章   区别于第一次花了很久才后知后觉什么是心动,如今的丛向庭已经坦然接受了。   他放任自己的血液升温沸腾,在体内不受控制地疯狂游走,每到一处都会产生无法言说的颤栗感。   可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静静垂眼看着阮余,等到阮余说“好了”,才笑了下,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对阮余说:“我们去坐地铁吧。”   “不坐。”阮余说。   “为什么?”丛向庭问。   “不为什么,今天我想坐出租车。”阮余走到路边,对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丛向庭失策了,早知道开车来好了。   他站在阮余身边,等车停下,主动拉开车门,把手挡在上面。   因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丛向庭的姿势看起来有些笨拙,因此逗笑了阮余。   但很短暂,丛向庭都没看清阮余是怎么笑的,阮余就已经弯腰坐上车了。   阮余在车上没闲着,低头回复工作群的消息,今天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只有他准时下班了。   倒不是因为离职,因为提的太突然,领导让他跟完这个项目再走,他同意了。   大抵是因为兼职吧,本身他留下来加班的作用就不大,该做的工作已经做完,又不能上手帮设计师画图。   而且他想到了丛向庭会在楼下。   司机打开了本地电台,女主播悦耳的声音传出来,正在讲这个时段哪条路最堵车,哪条街发生了事故,车主可以提前避让。   丛向庭侧头看着阮余,没有出声打扰他工作。   其实他也在发呆,胸腔残留的酥麻让他再次回想起那天,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应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回了教室。   阮余晚他几分钟回来,面包到底是没有买,跑腿费白给了。   那之后丛向庭一直没有跟阮余说过话,直到中考完依旧如此,看见阮余他就一阵心浮气躁,总觉得心里有股火。   可又不知道这股火哪来的。   甚至他都不愿意在家待着,和李钦飞去海岛玩了半个月,打算玩玩沙排冲冲浪。   沙排确实打了,却一直狠扣李钦的球。浪也冲了,连抢李钦好几道浪,最后气得李钦说要跟他绝交,丛向庭才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订机票回国了。   回家的那天阮余在睡觉,丛向庭洗完澡出来没见人,虽然是不想见到阮余才出去玩的,但回来见不到人又浑身不舒服。   他推开阮余的房门,把人从被窝里拎起,没好气地说:“我回来你都不知道出来?”   阮余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圆,声音有没睡醒的黏糊劲:“我不知道你回来啊。”   丛向庭没吭声。   阮余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他,表情很温顺:“海岛好玩吗?”   人为什么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呢,丛向庭想不明白。   他看着阮余,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上阮余的脸。   阮余意外地歪了歪头,但没动,只是咕哝地说:“有点饿了。”   萦绕了丛向庭半个多月的烦躁消失了,可随即又被另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替代。   他变换了好几种脸色,最后还是沉下脸,觉得自己的失常都是因为阮余太烦人了,转身摔门走了。   晚上只有阮余一个人吃饭,他想快点长高,每次都吃满满一碗饭。   对厨娘说今天的菜很好吃后,他上了楼,去敲丛向庭的房门。   里面没有动静。   阮余等了一会儿,也回房间了。   第二天李钦为了和丛向庭重修旧好,给他发了一系列珍藏的影片,并留言:   [别说兄弟没想着你。]   丛向庭点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分钟,正打算关上的时候,忽然觉得里面有一个人长得很像阮余。   只是错觉,下一秒看清楚就不像了。   可他却有了反应。   他感到不可思议和费解,脸黑了又黑,最后起身去隔壁把睡午觉的阮余捞出来,强迫他和自己一起看。   阮余第一次看这种东西,觉都被吓跑了,视觉刺激让他觉得很恶心。   虽说是一起看,丛向庭的注意力却大半都放在阮余身上,没多久他就觉得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火越烧越烈,就快要将他吞噬。   他遵从欲望,拽过了阮余的手。   出来的刹那,丛向庭想通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就像李钦说的,什么来着,青春期的躁动。李钦不就是吗,满脑子都是这档子事,什么游戏什么漫画都往要往后排一位。   可能他也是吧。   至少此刻,所有的不爽都随着...出来而一扫而空,心情前所未有的清爽,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无比舒坦。   可看到阮余温顺地低头擦手时,他还是做出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亲了上去。   嘴唇笨拙地贴在一起,软乎乎的,出乎意料的温暖。丛向庭想起影片里的内容,试探地吮了下阮余的下唇,耳边听到阮余被吓到却不敢大声、极低极低的惊呼声。   之后的不用学习,像天生就会,丛向庭把阮余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的脸,让他张开嘴,将舌头伸了进去。   只是亲嘴而已,带给丛向庭的快感却比刚刚还要猛烈,他竟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身体像过电了一样,连指尖都在发麻。   他亲了又亲,直到阮余受不了地推开他,捂着嘴说:“好像肿了。”   丛向庭微微喘着粗气,眼睛发红,哑着嗓子说:“你拿开手,我看看。”   阮余很听话,没有任何戒心,以为他真的要帮自己看。   可丛向庭只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就又忍不住亲上去。   阮余被亲得“唔唔唔”叫了几声,这次丛向庭松开了他,才说:“没肿。”   阮余不信他的话,想起来去照镜子,可被丛向庭抱着根本动不了。   他只好作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肿,反正被吸得有点疼。   丛向庭抬手按了按他的下唇,真的没怎么肿,只是有点红。   “不亲你了。”他说。   虽这么说,丛向庭还是抱着阮余没动,垂下头,把脑袋搭在阮余肩膀上。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砰砰砰地不断鼓动,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一样。   可却没有任何心烦的感觉,反而很满足。为什么会满足,他当下没有心思深究。   如果当初深究一下,早点明白他所有的心烦意乱,所有莫名其妙的怒火,所有的冲动,其实都是因为对阮余动心而不知所措,现在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丛向庭偏过头,看向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应该不会。   不论什么时候识破自己的内心,那时的他都会因狂妄自大,而理所当然地将阮余的顺从当做对他的回应。   所以当时的阮余在想什么?   被他亲的时候在想什么,说嘴肿了的时候在想什么,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是觉得反抗不了,所以即便再怎么厌恶和反感也要忍下来,还是觉得压根无所谓?   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   丛向庭垂下眼。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   这当中几乎每一天他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   ——阮余喜欢过他吗? 第54章   下了车,丛向庭还是跟在阮余身后,进了单元楼,阮余回头看他:“你干嘛。”   “嗯?”丛向庭说,“回家啊。”   “哪里是你的家?”阮余很无情。   丛向庭露出伤心的表情:“我都住两个多月了,还不算我的家吗?而且我的东西还在里面。”   阮余对此无动于衷,转身迈上楼梯:“我收拾出来给你。”   “倒是不用收拾出来.....”丛向庭小心翼翼地说。   他跟在后面,隔着几层台阶,抬手戳了下阮余的小腿。   没反应,又戳了下。   丛向庭泄气地收回手,找了个正当理由:“我离开你就失眠,昨天一晚没睡,不能让我回去吗?”   阮余想难道自己是安眠药转世吗。   “不能。”   身后安静了几秒,丛向庭说:“你这算不算对我始乱终弃?”   阮余没搭理这不像话的指控。   “我的初吻给了你,初夜也给了你,你却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丛向庭碎碎念,“要真说起来,你才是负心汉,玩弄我的感情,又把我踹了。”   阮余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去看丛向庭。   丛向庭仰起头,半个身体都被昏暗的光线覆盖,但这个角度竟然显得他有些乖巧,就是说的话很不动听:“我没说错吧?”   “你去看看医生吧。”阮余说。   丛向庭挑了下眉,刚想说自己没病,就听阮余说:“治一下失眠。”   “我看过了,”丛向庭用不怎么认真的口吻说,“吃安眠药都没有用,倒是安眠药配酒还能管点事。”   阮余半信半疑,因为这几个月他就没见过丛向庭睡不着,相反睡得很沉。   但现在看丛向庭,眼下确实有很重的黑眼圈。   丛向庭迈上两层台阶,只比阮余低了一层,但已经可以平视了。   他清了清嗓:“这样吧,我原谅你对我的始乱终弃,你也原谅我。”   阮余时常会想,如果不是仗着这张脸,丛向庭应该不会安全活过这么多年。   不对,他还有钱,长得丑点也行。   “臭不要脸。”阮余给出评价,转身上楼。   丛向庭跟在后面,理直气壮地说:“不能就这么扯平吗?”   阮余的步伐明显变快了,关门的时候也比平常要用力。   丛向庭差点被砸到,往后退了半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小余,你现在脾气好大。”他隔着门说。   里面自然是没有回应。   丛向庭怕阮余真把他的东西扔出来,贴近门说:“你不要动我的东西啊,都是机密,弄乱了会很麻烦。”   说完他侧耳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阮余没有收拾的打算,同时也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   其实这种老旧房子的门,丛向庭一脚就能踹开。更何况他还有密码,只要阮余没有反锁,输入密码就能打开。   但阮余没发话,他只能老实站在门口,屈起食指敲门:“让我进去吧。”   ——吱呀。   门开了。   但不是眼前这扇,而是隔壁老太太家。   丛向庭侧头看也在看他的老太太,老太太表情有些紧张,还带了点谨慎,显然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无法放下对丛向庭的戒心。   同样,丛向庭也无法释怀她说自己是黑社会,所以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诡异地对视着。   十分钟后。   丛向庭坐在老太太家客厅沙发上,吃着老太太削好的苹果,听她说:“小余这个人其实很心软的。”   “是,”他点点头,“他是很心软。”   “你惹他生气了,好好道歉就行了嘛。”老太太说。   丛向庭说:“我道了,他不原谅我。”   “那还是你诚意不够,”老太太说,“小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能生你的气,肯定是你做的过分了。”   丛向庭不否认,咬着清脆的苹果,谨听教诲:“是。”   “我听小余说你是他哥啊?”   “哥?”丛向庭疑惑。   老太太给他倒了杯茶,虽然年纪大了,但手很稳:“他说你们一起长大的呀。”   丛向庭反应过来,他可不就是阮余的哥哥吗,笑了下:“小余自小就没大没小,从来没叫过我哥。”   “小余这孩子很不容易的,别看他现在是个安静的性子,以前其实很活泼,如果不是那场事故......”提到这个,老太太就连叹好几声气,都要抹眼泪了。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丛向庭问。   “特别闹腾,打小就招人疼,小嘴特别会说话,整个楼道都能听到他叽叽喳喳。”   回忆往昔,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就连眼角的皱纹看起来都变浅了:“他爸妈在楼上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没有人不夸这对夫妇是好人。那时候如果他们忙的回不来,小余就会来我家吃饭。那么小小一个,一点都不露怯,现在我都能记起来他站在门口喊‘奶奶,我能进来吗’的模样,简直乖巧得不得了。”   -   丛向庭从老太太家走出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看了眼隔壁依旧平静的门,转身下了楼。   在银行取了现金,他想了想,又在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便利贴和笔。   回到楼上,先礼貌地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不嫌脏地坐在地板上,拿出便利贴,   [我知道错了,我们和好吧。]   写完,丛向庭把便利贴和钱一起从门缝塞进去,然后敲了敲门。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说,“看一下吧。”   里面似乎有脚步声,但很微弱,丛向庭没听仔细就已经消失了。   没关系,他取了很多钱。   抬起笔,他又写:[这是张愿望券,以后可以凭此指定我做一件事。]   顿了顿,他把‘我’划掉,改成‘丛向庭’。   之后又写了很多。   [别生气啦。]   [让我进去吧,我给你写十张愿望券。]   [外面好热,如果不让我进去,可以把电风扇借我用一下吗?]   [有蚊子咬我。]   [再借一下驱蚊液可以吗?]   像是要满足学生时代从来没传过纸条的瘾一样,丛向庭一张张地写,写完就和钱一并塞进去。   他的字很好看,得益于从小就练书法。不仅书法,他学过很多有钱家小孩都会学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钢琴、竖琴、马术和射击等等等。   在阮余来丛家之前,他就已经在上这种课了。阮余住进来的那个周末,上课时他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立刻不干了,在家大发脾气,凭什么就他上课,阮余不用上?   丛崇阳不在这种小事上费神,直接大手一挥,从此以后每节课阮余都要陪着丛向庭一起上。   丛向庭还记得第一节课是钢琴课,阮余没有任何底子,更别提指法,可当时的老师非常严格,没几句就把阮余训哭了。   那个时候阮余还会哭。   被老师骂了会哭,在学校被欺负了会哭,甚至被李钦偷袭亲了脸蛋的时候也哭了。   不仅哭,那时的阮余会偷偷掐院子里的花,被厨娘发现了,就伸出一双全是泥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也会在无聊的生日宴会上偷偷拽丛向庭的衣服,说自己想吃台上那个大蛋糕。还会生气李钦亲他,从学校楼下挖出一条蚯蚓,趁李钦不注意藏进他的课本里,导致李钦上课的时候惊恐大叫地从座位上蹦起来,差点被吓破了胆。   从什么时候阮余再也不哭也不再生气,变成好脾气的模样了呢?   丛向庭记不得了,可又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的。   [我喜欢你发脾气,以后多发脾气吧。]   把这条新写的纸条塞进去,他觉得不太对,又补了一张。   [但不要赶我出来。]   [听说你跟老太太说我是你哥?]   [怎么没听你叫过。]   [当面喊一声哥让我听听。]   [又被蚊子咬了。]   在丛向庭想怎么能把自己形容得更可怜一点时,手机响起铃声。他不耐烦地放下笔,讨厌这个打断他的电话。   接通后,他的语气也很不高兴:“什么事?”   那边说完,丛向庭立刻换了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早产了?”   过了几秒。   “我知道了,把人看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丛向庭用笔划掉纸条上原本的几个字,潦草地写了一段话,和剩下的钱全都送进门缝里,因为太厚,差点没卡住。   他站起身,敲了敲门,低声说:“小余,我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   也不知道阮余能不能听到,等了几秒,他转身匆匆下了楼。   直到外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阮余才抬起手,举着最后一张便利贴。   [晚饭我订好了,记得吃。我可能会晚回来,要给我留门哦。]   写得很赶时间,但后面没忘画了个同样潦草的爱心。   阮余靠着墙壁盘腿坐着,腿边是零散的钞票和便利贴,客厅没开灯,借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他把便利贴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放下后,他找出丛向庭写的第一张,其实没什么内容,大多没头没尾,比楼下免费发的报纸还要无聊,更比不上隔壁老太太说菜市场哪家卖肉的和哪家卖菜的打起来了有意思。   可他还是坐在地上,很安静地,按照顺序又重看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大概也许还会有一章 第55章   秘书早早就等在医院楼下,看到车驶入停车场,立刻小跑过去,拉开车门。   “丛总。”他恭敬地说。   丛向庭的皮鞋踩在地面上,抬眼看他:“生了吗?”   “生了,男孩,早产直接进了保温箱。”秘书说。   丛向庭下了车,语气漫不经心:“老头呢?”   “丛董知道消息就从国外往回赶了,七个小时后落地。”   这是家高端私立医院,私密性很强,院内没有闹哄哄的病人,十分幽静,甚至都不像一家医院。   VIP病房在顶楼,丛向庭从电梯出来,看到走廊尽头病房门口站着的几人。   领头的男人约三十多岁,寸头,眼下有块很长的疤。他是丛崇阳安排用来保护病房内的母子,旁边几个保镖都听他指令。   可此时看到丛向庭走来,他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让手下打开门,对丛向庭微微低头示意。   丛向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多言,走进病房。   床上的女人很虚弱,听到动静,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是丛向庭才松了口气。   “你来了。”   “身体怎么样?”丛向庭身材修长,只是随意站在床尾,看起来就像拍画报一样。   女演员之前几次开玩笑,说他可以进演艺圈,绝对会火。   “还好。”女明星笑了下,脸上很素净,没有化妆,原本精致的五官都因这场生产而变得浮肿。   “可能会辛苦一点,但保险起见,你今晚就得走。”丛向庭说。   女明星已经知晓,点了点头。   “钱已经打进账户,到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们。”丛向庭问她,“走之前不看眼孩子吗?”   女人抿着苍白的唇,半晌后苦涩地笑了下:“不了。”   “好。”丛向庭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表,“五个小时后出发。”   丛向庭准备出去,女明星忽然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   女明星从病床上半坐起来,虽然憔悴,但头发和衣服都打理得很整洁,不出多久,她就会变回原先靓丽的模样。   “可以.....”她的声音很轻,“不要让孩子知道我这个妈妈吗?”   丛向庭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只能尽量,他要是长大以后自己查以前的新闻,我也阻止不了。”   女明星笑了下:“这样就可以了。”   丛向庭走出病房,刀疤男虽是面瘫,但略微变快了的眨眼频率显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机票和新身份拿到了?”丛向庭问他。   刀疤男点头。   “没有意外的话,五个小时后出发。”丛向庭说。   刀疤男还是点点头,但眉头皱得没那么紧了。   丛向庭不知道女明星看上这个闷嘴葫芦什么了,但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还是值得高兴的。   “出去了就别回来了,”他叮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为了这个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女明星要做的不仅是抛弃提前半个月出生的孩子,还有远离所有亲朋好友,永久退圈,放弃大众曾赋予给她的一切光环。   值得吗?   谁知道呢,连她自己应该都不清楚。   “孩子在三楼。”秘书低声说。   “不用看了,活着就行。”丛向庭朝他摆摆手,像谈论的是什么物件,不含一丝感情。   “好的。”秘书颔首。   所有事情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结束已经是深夜,丛向庭满脸疲惫地坐在车上,没忍住问秘书要了根烟。   秘书点燃才递过来,丛向庭伸手接的时候看到自己手背有处红肿,是下午在阮余家门口被蚊子咬的。   他忽然笑了下,心中烦闷消了大半,收回手说:“不用了,你自己抽吧。”   秘书虽意外,但不可能在上司面前抽烟,扭头熄灭了烟。   “送您回住宅吗?”秘书问。   算算时间,丛崇阳应该快到了。   丛向庭闭眼靠在背椅上,几秒后说:“不,先去一趟那边。”   “好的。”秘书启动了车。   到了破旧的单元楼下,丛向庭抬起头,楼上没有一家窗户是亮着灯的,包括阮余。   他打开手机的电筒,走进昏暗的楼梯,不费什么力气就按密码打开了门。   看来阮余还是给他留了门。   不反锁就是留门,留门就是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就是原谅他了。丛向庭这样认为。   屋内很黑,丛向庭关了手机电筒,凭记忆准确摸进阮余的房间。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他没有开电风扇,身上只盖了床轻薄的夏凉被。   丛向庭俯下身,用手轻轻拨了拨阮余黑色的头发,周围很安静,能听到阮余悠长的呼吸声。   莫名很可爱。丛向庭轻笑了下,身上的手机在震动,但他没理会,低头在阮余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上亲了下,用很低的声音说:“晚安。”   秘书没在楼下等多久,不到十分钟丛向庭就从单元楼走出来。   他迎上去:“丛董的飞机刚刚已经落地。”   “我知道。”丛向庭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来自丛崇阳的几通未接来电。   他揉了揉鼻梁,又要开始新一轮战斗,不过这次稳操胜券的是他。   “送我回去,他该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丛崇阳諵砜下车的时候,眼前的宅子灯火通明,像是在迎接他,也像在引鳖入瓮。   他压住心中的愤怒,推开门走进去,客厅空无一人,正要发火,就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冷淡声音。   “回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以一副悠闲模样俯视自己的丛向庭。   “她人呢?”刚下飞机丛崇阳就已经得知刀疤男背叛了自己,甚至不用他人汇报,第一通电话没打通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出不对。   可太晚了,在他回到C市的时候,女明星和刀疤男已经坐上去往其他国家的飞机。   “不应该先问问孩子吗?”丛向庭垂眼看着他,“毕竟也是你的亲生儿子。”   丛崇阳没有往常的沉稳儒雅,头发因着急赶回来有些凌乱,眼中是坐完长途飞机的疲惫,但这都比不上他脸上的愤懑和暴怒。   “把人交给我。”他沉着声音,“你想要什么?钱?股份?还是——”   丛向庭打断他:“我要你退出董事会。”   “什么?”丛崇阳的面容都扭曲了。   “爸,人总得占一头,”丛向庭声音乖顺,眼中的野心却化成利剑,几乎要将丛崇阳击穿,“人已经跑了,追是追不回来了,但不是还有孩子吗?”   哪想丛崇阳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忍住即将爆发的狂躁,控制着声线:“你把他们的下落告诉我,条件可以谈。”   丛向庭诧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丛崇阳竟然对女明星动了真心。   可太滑稽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女明星是在丛崇阳的办公室,那时他刚进集团,有事去找丛崇阳,推门进去的时候女明星就坐在沙发上。   丛向庭对娱乐圈不曾涉猎,并不认识她,但在等丛崇阳签字的时候,他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女明星在抖。   尤其当丛崇阳偶尔将视线不经意投过去时,她脸上会出现拼命掩饰却掩饰不掉的惊慌。   丛向庭接过文件,面色如常地走出去。   刚出电梯,他就打电话让人查一下丛崇阳身边的人。   并不顺利。   丛崇阳的帝国固若金汤,根本探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相反还差点被发现。   丛向庭只能换种办法,主动参加一的慈善晚会,趁机接近女明星。   女明星知道他是谁,但表现得很冷淡,甚至到了抗拒的程度。   好几次丛向庭连搭话的机会都没得到。   直到一次,他意外发现女明星身上被虐待的痕迹,以及他底下的人虽然查不出丛崇阳的破绽,却拍到女明星和刀疤男私会的照片。   女明星崩溃了,全然没有在外面大放异彩的春风得意,哭着跪在丛向庭面前,求他放过自己,丛崇阳知道会杀了她的。   自此,丛崇阳的帝国开始从内崩塌。   “我真是没想到,”丛向庭喟叹着,得意着,“她竟然对你这么重要。”   他当然知道丛崇阳对女明星上心,不然他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   但他万万没想到,丛崇阳对这个使了手段才强迫来的女明星,是动了真心。   肮脏又可笑的真心。   丛向庭不打算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下周会召开股东会,到时你将宣布自己卸任的消息。你没有别的选择。”   “就凭一个孩子?”丛崇阳的声音阴毒冰冷,“你知道的,我对自己的儿子一向不在意,你大可以弄死他。”   “当然不会只凭他。”丛向庭从旁边拿出一个文件夹,扬手从二楼扔下去,“集团这些年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在里面,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丛崇阳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弯腰捡起文件,只翻了几页手就开始颤抖。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吗?”他终于不顾形象地吼了出来,“你也是丛家人,难不成要和我自相残杀?丛家倒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爸,”对比他的癫狂,丛向庭要自若多了,他学着刚刚丛崇阳说过的话,充满嘲弄,“你知道的,我对丛家一向就不在意,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下:“当年要不是我妈,丛家几十年前就该破产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到还回去的时候了。正好马上是我妈的忌日,就当做给她的祭品,怎么样爸?”   原本坐长途飞机赶回来丛崇阳的身体就不太舒服,现在又经受如此强烈的刺激,再加上被女明星和手下背叛,他忽然伸手捂住心口,脸色煞白。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没几秒他的脖颈就凸出青筋,四肢渐渐麻痹,连大脑都无法进行多余的思考,整个人直直朝地面倒下去。   丛向庭站在高处,冷漠看着他。   秘书站在旁边的阴影处,能看清楼下发生的一切,头微微垂着,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家中的厨娘保姆司机也都在,在某个地方静静看着这场闹剧,又或者不是闹剧,但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丛向庭发话:“送去医院吧。”   秘书才回“是”,转身下了楼。   丛向庭记不得有过多少次,他在楼下崩溃发疯,丛崇阳就这么高高在上地看他,甚至连看都不看,只把他是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不过以后不会发生了。   丛向庭走到书房,推开门,坐在丛崇阳往常坐的位置上。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佛珠,放在手中把玩。   没多久,秘书在外面敲了敲门,低声说:“丛总,人都到了。”   丛向庭放下佛珠:“让他们进来吧。”   一群训练有素的装修工走进来,动作迅速地将书房所有家具搬空,然后开始拆除壁纸和地毯。   丛向庭没有去看,窗外出现了亮色,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太阳一点点爬上来,难熬的黑夜终于结束了。   家中的厨娘和保姆也开始上班,如同之前的每一天,照常做着度过今天的准备。   -   丛向庭已经很多天没出现过了,从那天说晚上要留门之后,阮余就没再见过他了。   不过这几天上班,他总有种自己被人跟着的感觉,可每次回头,身后的人都面色如常,看起来每一个都是与他无关的路人。   阮余并没有因此打消疑虑,反而疑心越来越重。   今天下班,他没有坐地铁回家,而是转身走进一家便利店。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后,外面走进来两个男人,没看到躲在货架后的阮余,转而向收银员打听。   “半个小时前有个人进来,男的,大概这么高,”他们用手比划了一下,又形容了阮余的穿着,“有印象吗?他一直没出去,你这里是不是有后门?”   收银员面露难色,看着面前一看就不太好惹的两人,视线不自觉朝阮余在的方向飘去。   这个顾客进来这么久一直不买东西,也不出去,可看起来又不像小偷,收银员都奇怪死了。   但他没办法主动赶客人走,只能一边收银一边留神看着。   两个男人转过头,看到要找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跟我?”阮余问。   男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都没说话。   “出去聊吧。”阮余转身走出去。   这两人长得高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可此时站在阮余面前,却像做错了事一般,摸了摸鼻子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   “谁让你们跟着我的?”阮余问。   他们低着头。   “为什么跟着我?”阮余又问。   他们侧头看了看路边的绿植,哇,长得真好。   见问不出来,阮余也不生气,翻出通讯录说:“好吧,你们要是不说,我只能给丛向庭打电话问他了。”   “别别别,”刚刚还装聋的男人立刻按住他的手机,“如果让老板知道,是要扣我们工资的。”   阮余没真打算打电话,看着眼前两人,他问:“丛向庭为什么让你们跟着我?”   男人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啊,老板花钱我们做事,哪有问理由的道理?”   阮余沉默了一会儿,抓着手机,声音有些变化:“丛向庭出事了?”   “那倒没有,”男人傻呵呵一笑,反正都说了,其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老大说老板最近正春风得意呢,以后就是大老板了。”   阮余的眉眼放松了一些,不打算再问其他问题。   他转过身走远了几步,回过头,对原地的两人说:“你们不能不跟着我吗?”   每天都被人跟着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不能。”他们异口同声。   “可以适当放松一下.....”阮余提议。   哪想立即被拒绝:“那怎么行,我们都是专业的,绝对不会偷懒。”   专业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吗。   “好吧。”阮余接受了,虽然是被迫的,“你们吃饭了吗?”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但老实回答:“没有。”   阮余身上装了很多现金,都是那天丛向庭从门缝塞进来的。他拍了拍口袋,对他们说:“我请你们吃饭。”   -   “听说了吗?”   “什么?”   “刚开完的股东会,董事长向股东提出卸任了。”   “真的假的啊?”   “百分之百保真!听说董事长本人没来,代理人过来宣布的。你等着吧,一会儿人事就该发邮件通知全公司了。”   “我说么,早上我看微博还觉得奇怪。”   “什么微博?”   “你没看到?就前几个月被拍到的和咱们董事长一起的那个女明星,今天工作室发声明说退圈了。”   “他们不会是要结婚吧,女明星是不是快生了?”   “就算结婚也没必要卸任啊,那以后的董事长是谁?”   “听说下周要召开董事会,等结束了应该就有消息了,但还能有谁啊。”   这几天丛向庭忙得几乎没睡过觉,24小时都待在公司,人都要被透支完了。   但他精神看上去还行,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五大杯黑咖啡顶出来的。   要签的资料快要把办公桌堆满,每一份丛向庭都要自己再看一遍才能放心。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放下笔,点开发来的照片。   被拍的是阮余,站在路边,手里捧着不知哪买来的烤红薯,刚吃了一口就被烫到了,正皱着眉哈气,在这瞬间被人拍下来了。   丛向庭放大照片,先是笑了下,心情都因照片里阮余生动的模样而好了不少,但随即他就察觉拍摄距离有些太近了。   把图片点了保存,他回复信息过去。   -小心点,不要被发现。   繁忙的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丛向庭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想见到阮余,阮余出国的那几年,他都没觉得这么难熬过。   可事情太多了,他被压得走不开,只能再快一点,再拼命一点,好能早日一身轻松地去见阮余。   开完令人心力交瘁的董事会,丛向庭回到办公室,虽大获全胜,但一点喜悦都没有,只有迫切想尽早结束的疲惫感。   “丛总,”秘书从外面进来,拿出刚打印好的文件,“这是刚刚的会议纪要。”   丛向庭加班多久,秘书就跟着加班了多久,虽然累却很兴奋,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年薪已经涨了一倍了。   这是丛向庭对他工作能力的肯定,也是他作为忠犬拥有惊人嗅觉的回报。   “让其他部门今天开始走流程。”一切已成定数,丛向庭终于看到一丁点结束的曙光。   秘书又报告了其他工作,转身走出去。   丛向庭靠在椅背上,刚闭上眼准备休息几分钟,手机就没有眼力见地响起来。   来电人是房司瑶。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接通。   “丛向庭,”房司瑶的语气有些奇怪,上来先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才说,“听说你最近夺权成功啊,恭喜。”   丛向庭闭着眼,知道她突然打来电话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贺喜,直截了当问:“你有什么事?”   “......”房司瑶沉默了几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咱们俩订婚的消息刚刚已经发出去了。”   “订婚?”丛向庭睁开眼,“我们订什么婚?”   “就那个,前段时间咱俩不是吃饭吗,被人偷拍了。”房司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心虚,“然后编成说是我们订婚了,C报社刚刚已经发了新闻。”   丛向庭没说话,打开旁边的电脑,弹出来的最新一条新闻上面果然写着他的名字,内容编得头头是道,配上照片竟真像那么回事。   “什么情况?”他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啊,就我家不是不同意我那个老外男朋友吗,我妈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正巧房司瑶妈妈和C报社的主编是朋友,发新闻不用内部审,房司瑶知道的时候已经发出去了,她立刻就给丛向庭打来电话。   虽然平常丛家和房家并不出现在大众面前,大众也对这种没什么趣味的商人不感兴趣。   但因为之前丛崇阳和女明星的桃色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导致丛向庭的名字有了点知名度,不少来看热闹的。   连日的疲惫和心累让丛向庭无法控制住脾气:“你不知道把新闻压下去吗!”   “不是,你跟我吼什么啊,要是能压下去我能不压吗?”房司瑶脾气也不小,“照片两家都拍了,之前你们家还打算发呢,要不是被我发现,咱俩要订婚的消息早就满天飞了!而且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在新闻发出前撤回去啊,冲我嚷嚷有什么用,我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倒打一耙?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去哄我男朋友呢,再见!”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哦~ 第56章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在哔声后——”   丛向庭差点把手机砸了。   为什么关机,阮余在生他的气吗?   门外传来敲门声,丛向庭阴沉着脸色说了声“进来”,秘书推开门,脸色有些慌张。   “刚刚C报社上传了您和房小姐订婚的消息。”   秘书的脸色不比丛向庭好看多少,未经许可就发出的新闻,就算不属于他的工作失误,也属于重大公关危机了。   “联系报社,撤下去。”丛向庭还在不断拨电话,“查一下和房家的合作,从今天起全部停止。”   “全部吗?”秘书愣了下。   丛向庭挂断未接通的电话,再次重新拨过去,抬头看了眼秘书:“全部。”   丛向庭靠在椅背上,焦虑地闭上眼,右脑出现一跳一跳的疼痛感,像有人在他脑中打鼓一样。   他现在很后悔。   早上保镖打电话说阮余今天要进山,因为担心山里人烟稀少,容易被发现,再加上丛崇阳最近很安静,似乎已经认命,没有作妖的征兆,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就说今天先不跟了。   如果跟了,现在至少还能联系上保镖。   下一秒丛向庭睁开眼,拿起车钥匙走出去,告知秘书“有事打我电话”,按电梯去了停车场。   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感觉身体有些沉重,连抬起胳膊都有些费力。   但他没当回事,坐着缓了一会儿,就在导航中输入早上保镖提起过的山,踩下油门。   -   今天早上。   阮余从单元楼走出来,不远处树下的两个保镖已经毫不遮掩,甚至冲他点点头打招呼:“老大,今天怎么这么早?”   经过几天的相处,或者说阮余一次次大方地请吃饭,他们已经彻底臣服,改拜阮余为老大。   阮余走过去,从兜里掏出来三个大肉包子,是从老太太家拿的,分给他们一个人一个,自己也捧着一个咬了口,然后才说:“我今天不去公司。”   热乎乎的包子,保镖一口就咬掉三分之一。   “啊?那去哪里?”   “今天采风,要进山,”阮余说,“你们也去吗?”   两个保镖交流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把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给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   阮余点了下头:“山里条件不是很好,住宿都要提前预约,你们去了可能没地方住。”   保镖转过身去打电话了,没一会儿就回来,很开心地说:“老板说给我们放假了。”   “你们老板有说放几天假吗?”阮余问。   保镖呆滞了一下:“好像没有。”   “好吧。”阮余有些失望。   来接阮余的车到了,他跟保镖挥手说:“拜拜。”   保镖像模像样地,真当他是大哥一样,齐声说:“老大再见!”   阮余的背影不稳地晃了晃,默默无语了几秒,走到车旁。   今天开车的人是陈奕西,第一个来接阮余,其他同事都还没上车。   他还以为阮余会避嫌坐在后排,毕竟从那天后,他们两个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以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但阮余脸色如常地来开副驾驶的车门,还冲他说了“早”。   陈奕西不太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也想回句早安,但莫名说不出口,一直到车都启动了都没说。   其他同事都住在公司附近,半个小时后人接齐,朝采风的目的地出发。   一路上气氛不错,同事像去郊游一样,带了很多零食,一边打闹嬉笑,一边把零食分给前排。   阮余自己吃了,举到陈奕西面前,问他:“你吃吗?”   陈奕西抓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摇摇头,声音也发紧:“不吃。”   “哦。”阮余送回自己嘴里。   到了已经将近中午,山里只有一家酒店,也因此,虽然游客很少,房间却很抢手,都需要提前预定。   他们一行五人,定了三间房,有一人得单住。   “奕西开车辛苦了,你住单间吧。”有同事提议。   陈奕西看了眼旁边拿酒店前台薄荷糖吃的阮余,忽然说:“让阮余住吧。”   “啊?”阮余嘴巴含着糖,脸鼓鼓的转过头看他。   陈奕西却没看他,低头分了房卡,把单间的递给他,拎着包转身走了。   其他同事都没意见,笑着拍了拍阮余的肩膀,对他说:“走吧,先去房间把行李放下,然后去吃饭。”   午饭就在酒店解决,吃完他们就进山了。   一整个下午阮余都在山里待着,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等到天色变暗,才开始往回走。   洗了个澡,吃晚饭时他们商量第二天的行程。   “明天早上就走吗?”陈奕西有些诧异。   “嗯,时间有点赶。”   “可是......”   “我知道你想找到那个花,今天都找一下午了,可能是没有缘分,别执着了。”   进山前陈奕西在爬山爱好者的论坛看到一个帖子,其中一张图片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只出现在角落里,拍得也不清晰,但他一眼就认出是非常稀有的品种。   联系了贴主,得知他是在这座山里拍的图片,因此这次采风就定在了这里。   可一个下午,别说花了,连影子他都没找到。   陈奕西有些低落,一直到吃完饭都没怎么说话。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他们在走廊分开。   进了房间,阮余躺在床上打消消乐,没多久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他起身找充电器,却发现自己忘带了。   没办法,只好去前台借充电宝。   他打开门,隔壁的房门同一时间打开,陈奕西装备齐全地走了出来。   阮余侧头看他,陈奕西也看他。   一时间走廊有些安静。   陈奕西先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把门轻声关上,问阮余:“你去干什么?”   “借充电宝。”   “哦。”陈奕西说。   “你要进山?”阮余已经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头灯了。”   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号隐瞒的,陈奕西说:“我再去看一看。”   走廊尽头有窗户,阮余看了一眼:“天都黑了,现在去很危险。”   “我不往里面走,就在外面看看,当散步了。”陈奕西很坚持。   阮余看着他,忽然说:“我陪你去。”   “不用,我——”   陈奕西话没说完,阮余就已经转头回房间换衣服了。没多久,他走出来,手里也拿着一个头灯。   “你别去了,待在酒店休息吧。”陈奕西劝他。   阮余摇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陈奕西说不出话了,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填满,沉默着和阮余坐电梯下去。   天色已黑,酒店周围好歹还有点亮光,走远了后,连这点可怜的光线都没了。   他们打开头灯,没有沿着下午的路线走,而是换了一条路。   进了深山,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木,密不透风,除了他们走路发出的噪音外,一丁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在这种环境下,陈奕西的话匣子忽然打被打开了,侧头看了看阮余,没忍住说:“我是不是太偏执了?”   明明不应该晚上进山,他都知道,却一意孤行。   “嗯,”阮余低头观察脚下,踩下去的时候会有腐朽的树枝和树叶被压碎的嘎吱声,“但大家都有各自坚持的东西,没什么不好的。”   陈奕西抿了下唇。   “再给我看一下照片。”阮余朝他凑过来。   陈奕西找出照片,把手机递过去。   尽管阮余看得很认真,但半个小时后,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而且不仅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还等来了一道惊人的打雷声。   阮余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阴沉沉的天,对陈奕西说:“可能要下雨,我们该回去了。”   再怎么不甘心 ,这种情况下陈奕西也只能点点头:“好。”   在他们按照路线折返时,陈奕西的头灯扫到不远处一角,忽然顿了下,抓住阮余的胳膊,问他:“你看那棵树,是不是和照片里的一样?”   阮余也看过去,迟疑地说:“是有点像。”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一眼。”陈奕西说。   阮余想拉住他,但知道拉不住,如果不让陈奕西去确认,可能之后很久陈奕西都无法忘怀,所以他收回了手,选择跟在后面。   “找到了!”陈奕西发出惊喜的声音。   阮余走近,看到陈奕西正以非常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旁边就是个坡,在黑暗中显得深不可测。   “你小心别摔下去。”阮余好心提醒。   陈奕西这时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各种角度拍了无数张照片后,又录了个小视频,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他对阮余晃了晃手机,十分开心地说:“今天晚上没白来。”   阮余心中也松了口气,正想让他小心脚下,下一秒陈奕西就踩到埋伏在树叶堆下的朽木,脚踝传来钻心之痛,身形没稳住,直接整个人摔倒,从斜坡上跌落下去。   “陈奕西!”阮余赶忙跑过去。   “......我没事,”下面传来陈奕西有些痛苦的声音,“你别过来!”   阮余站在坡上,调整头灯照射下去,看到陈奕西趴在草丛中。   这个坡不算特别陡峭,但保不齐陈奕西滚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哪里被磕到。   “你怎么样?”阮余开始找哪里适合下脚,准备下去。   “还行,”陈奕西试图站起来,可脚腕似乎扭到了,尝试了一下没成功。   他抬起头看到阮余试图下来,立马说:“你不要下来,我自己能上去。”   阮余没听他的,扶着周围的树木,小心地一点点才踩下去,到了陈奕西身边才发现他脸上已经疼出了冷汗。   “伤到哪里了?”阮余的声音还算冷静。   “应该是脚崴了。”陈奕西说。   阮余看了看他身上,衣服有几处都破了,可能是被坡上的树枝划开的。   “自己能起来吗?我扶你。”阮余架起陈奕西的胳膊,让他依靠自己的力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陈奕西疼得嘴唇都在抖,但他忍住没发出声音。   “还能走吗?”阮余问他。   他强撑地说:“能。”   费了好一番力气,阮余才把陈奕西从坡下弄上去,自己也被累出了一身汗。   看他喘粗气的模样,陈奕西心中充斥的全是愧疚,不断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来找花,还拖累了阮余。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说。   阮余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少说两句吧,”阮余打断他,“省点力气。”   天空飘下来雨滴,没多久就愈下愈大,导致阮余有些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带着行动不便的陈奕西在山林中艰难行走,好几次都差点摔倒,甚至到后来陈奕西都开始说:“要不你先自己回去吧。”   “那你呢?”阮余问。   陈奕西四处看了看,指了个大石头:“我坐在那儿,等雨不下了再走。”   阮余怎么可能丢他一个人在山里,直接忽略掉这不像话的提议。   好在他们的坏运气似乎结束了,没多久阮余就找到路,终于从树林中走出来。   他让陈奕西坐在路边,观察周围环境,这里应该是半山腰,早上开车上山有路过这里。   如果沿着油柏路往上走,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能到酒店。不过陈奕西受伤了,这个时长得增加一倍。   阮余回头看陈奕西:“脚感觉怎么样?”   他们两个都被暴雨淋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就连阮余的上衣都在刚刚没有一丝光线的树林中被划破了。   陈奕西的脚腕肿得像包子一样大,又青又紫,但他还是说:“我没事。”   阮余蹲下来看了看,有些发愁他们要怎么走回酒店。   这时不远处传来灯光,一辆车在雨幕中朝他们驶来。   阮余立刻招了招手,车在他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下来,副驾驶降下车窗,约三十多岁的女人看向阮余:“你们怎么了?”   阮余走过去,用手挡在眉毛上,好不被雨滴遮住视线:“你们是下山吗?”   “对,你朋友受伤了?”女人看到路边的陈奕西。   “嗯,能麻烦你带他下山去医院吗?”   女人爽快答应了。   车上坐着四个人,正好空着一个座位。陈奕西听到阮余让他上车,愣了下,立马拒绝了,他怎么可能自己先走,而让阮余留在这里?   可阮余说:“你留下来只会拖后腿,我自己从这里走二十分钟就到酒店了。”   他说得没错,让陈奕西无法反驳。   “哎呦,你身上都流血了啊,快上车吧,我们拉你去医院。”女人看到陈奕西身上被树枝划出的伤口。   她让后座的人拉开车门,同时递出一把伞给阮余:“小兄弟,这个给你。”   “谢谢。”阮余接过伞,扶着不情愿的陈奕西坐上车的,对他说,“到了医院记得给我打电话。”   陈奕西抿着嘴,一副很屈辱的模样,实则是因为对阮余感到太抱歉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能穿越回几个小时前,就算知道会找到花,他也不会再选择进山。   但没有如果,一切已经发生了。   “谢谢你们。”阮余关上车门,目视车子向山下驶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转过身,撑着伞往上山的方向走。   少了行动不便的陈奕西,他一个人确实要轻松多了,没多久就走出一半路程。   路上他还在路边发现了一辆车,车主和今晚的他一样倒霉,应该是压到了滚到路上的石头,爆胎了。   阮余走到旁边,看到除了胎爆了以外车子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应该没有发生事故,就是不知道车主去哪里了。   他转过头,准备继续前行,却忽然感觉有些眼熟。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   很像丛向庭的车。   并不能确认,因为阮余不记得丛向庭的车牌,而且对于不同车型之间的区别他也不了解,大概率是认错了。   而且就算没认错,也极有可能只是同款车而已,毕竟丛向庭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压下心中的疑惑,阮余撑着比他人大了好几圈的伞,沿着路边慢慢朝前走。   天空像被蒙了一层黑色罩子,将月亮挡得死死的,一丝光线都漏不进来。   头灯的带子湿了水变得很很重,一早阮余就将它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他抬起头,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和他一样,那人也在雨中徒步,但没拿伞。   只一眼,阮余就认出了他是丛向庭。   不像刚刚看到车的不确信,还要去看车型和车牌,前方只个模糊的背影,连正面都没有,而且他们中间还隔着大大小小的雨珠,可阮余就是很笃定。   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像珠子落地一样,噼里啪啦作响,连绵不绝,像这场雨没有结束的那刻。   “丛向庭。”   阮余的声音不算大,他耗费了太多体力,此时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但前面的人却听到了。   那人回过头,定了几秒,忽然大步朝阮余走来。   是丛向庭没错。   阮余看清他的脸,也看清他身上一塌糊涂的西装,更看清他和自己一样的狼狈。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丛向庭走到阮余面前,没等阮余的话说完,就伸手用力抱住了他。 第57章   阮余紧紧攥着手中的伞,为了不碰到丛向庭的头,抬起胳膊往高举了些。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淋了雨,丛向庭身上怎么会这么热,像暖炉一样。   也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很冷的。   丛向庭松了点力道,看着阮余的脸,嗓子有些哑:“我没有订婚。”   他的头发被雨淋湿,可能嫌碍事,全被拨到后面,但还是有雨滴顺着额头滴下来,停留在鼻梁上。   阮余看着丛向庭黝黑的眼眸,还没从他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愕然中回神:“什么?”   “新闻都是假的,”丛向庭看起来很委屈,不知道这股委屈从哪来的,双手紧紧搂着阮余的腰,“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阮余这才想起来,低头掏出早就被水泡了的手机,根本打不开。   “坏了。”他对丛向庭说。   丛向庭看起来却更委屈了:“我给你打了好多通电话。”   “手机坏了啊,没办法。”阮余说,“先回酒店吧,好冷。”   丛向庭抿着嘴看他,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有说,伸手接过伞:“我来拿吧。”   指尖碰到阮余的指尖,他低声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丛向庭换了只手举伞,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阮余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他们撑在同一把伞下,缓缓走向酒店,一直到了房间门口,丛向庭才松开牵着阮余的手。   房卡也被泡了水,但不影响使用,滴滴两声,门开了。   丛向庭让阮余先去洗澡,问他:“你为什么大半夜在外面淋雨?”   阮余简单叙述了自己和陈奕西的经历,丛向庭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想要对被送往医院的某人发表一些不太友善的言论。   把伞靠在门旁,阮余回头看了眼丛向庭,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什么陈奕西,立刻被丛向庭甩到脑后,愣愣看着阮余。   阮余收回手,很轻地笑了下:“有雨珠。”   他转身走进浴室,从里面递出来一件浴袍,让丛向庭先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   等洗完澡,丛向庭已经换上浴袍,泡了水的西服被扔在角落,湿哒哒一坨,完全看不出它们生前昂贵的价格。   丛向庭呆呆坐在沙发上,脸有些红。   “你去洗吧。”阮余边擦头发边说。   “哦。”丛向庭站起来,转身朝浴室走去,   在他洗澡的时间,阮余打了客房服务电话,让服务生送来充电宝,再把换下的衣服拿走清洗。   充上了电,阮余晃了晃手机里的水,还真开开机了,就是屏幕有些花。   阮余坐在床边,找出丛向庭说的新闻,没什么表情地看完了。   正好这时丛向庭从浴室出来,脸比刚刚更红了,不知是不是被水蒸气熏的。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看到阮余的脚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很自然地走过去蹲下,抓起阮余的脚腕踩在自己浴袍上。   现在他对伺候阮余已经做得相当娴熟了。   这在以前大概是无法想象的。   从出生起,丛向庭就拥有太多东西,根本没有珍惜的概念,天生就有的东西,为什么需要珍惜?   阮余对他而言,大致就是这样的存在,被他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自然而然认为永远都不会离开,所以也用不着珍惜。   每一次回忆,丛向庭都发觉自己以前对待阮余的态度实在称得上恶劣。   他很自私,任何事都以自己的感受优先。阮余的感受,阮余的想法,为什么当初他一次都没有想过呢?   哪怕想一次,也许阮余的离开都不会那么决绝。   现在丛向庭知道阮余不是他的所有物了,更不可能绑在他身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他明白爱一个人不能自私。   “你和房司瑶订婚了?”阮余忽然说。   丛向庭抬起眼,看着阮余。   他也为自己找过借口,因为阮余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接受度很高的模样,总是一副很顺从的模样,所以他才会混淆。   但其实阮余的表情很好辨认,就比如现在,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分别,但丛向庭还是能从他轻轻上扬的眼角看出取笑的意味。   阮余说这话不是在生气,也不是质问,而是在笑话他。   阮余的浴袍下摆有些凌乱,膝盖露了出来,丛向庭垂下头,在上面轻轻印上自己的唇,很认真地说:“我这辈子只会跟你订婚。”   阮余的睫毛颤了颤,抿着嘴没有说话。   “要踹我吗?”丛向庭问他。   阮余又感到无语,小声咕哝:“你好像有病。”   丛向庭笑起来,把阮余的浴袍拢了拢。   【📢作者有话说】   私密马赛,有点短,一会儿再补一章 第58章   “我们结婚吧。”丛向庭忽然说。   阮余听到并不意外,只是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结?”   “国外可以领证,”丛向庭干脆坐在地上,双手环住阮余的小腿,仰头看他,“你想办婚礼吗?”   阮余还是很疑惑:“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丛向庭愣了下,从未想过这会是一个问题:“因为我爱你啊。”   “就是说,”阮余顿了下,很苦恼地说,“你为什么爱我?”   为什么。   丛向庭答不出来。   但他能明白阮余为什么这么问。   “要怎么向你证明我爱你?”丛向庭抓过阮余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用脸颊蹭了蹭,“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说过,所以你才不相信?那从今天起我每天都说很多遍爱你可以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阮余捂住他的嘴:“很吵。”   丛向庭不介意地在阮余掌心亲了下,等他拿开手,才说:“现在我有很多股份,也有很多房子车和钱,已经请好律师了,全都给你好不好?”   丛向庭不像在编谎话,也不止第一次提。   阮余却看着他问:“这是爱我还是弥补我?”   “我应该不是那种为了弥补,就把自己变成穷光蛋的人吧。我是那么好的人吗?”   丛向庭不是,他是大混球,所以他对阮余说:“这是爱你。”   可阮余还是在判断他的话,并不太信,依旧问:“为什么爱我?”   停顿了一下,又问:“爱我怎么会忘记我的生日?”   丛向庭怔了下:“哪次生日?”   阮余看起来不想提及,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丛向庭总是让人错觉深情的眼睛,还是说了:“你没有对十八岁的我说生日快乐。”   如果细数,阮余的人生拥有不计其数可以拿出来诉说自己委屈的事情。但那些值得痛哭和足够产生恨意的瞬间,都被他轻飘飘揭过去了。   说出来的,只有看起来最无足轻重的,被忘记了生日的这件事。   丛向庭甚至记得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宴会举办得很盛大,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在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以及一些阿谀奉承和攀炎附势。   所以他心情很差,全程臭着一张脸,还对无辜的阮余发了脾气。   那个时候的他,对谁发脾气都不足为奇。   可阮余的十八岁生日是怎么过的?丛向庭绞尽脑汁,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高考结束后的两个月他都做了什么......除了说服丛崇阳自己不出国以外,应该还在沾沾自喜,也在畅想和阮余的以后。   他以为自己成年了,就可以保护阮余了,可以带阮余离开丛家。   后来事实证明,他天真得一塌糊涂。   “算了,”阮余忽然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打断丛向庭没有意义也不会有结果的回忆,对他说:“我渴了,烧点热水吧。”   丛向庭恍惚地点点头,起身把瓶装矿泉水倒进热水壶,等待水烧开。   那一年他没有给阮余买蛋糕吗?   阮余的生日不需要特别隆重,因为阮余爱吃甜食,所以只要买来生日蛋糕,插上蜡烛,再等阮余许完愿望吹灭蜡烛,就可以结束了。   水烧开了。   丛向庭拿起烧水壶,往杯里倒热水。   他想现在阮余已经不爱吃甜食了,因为会反胃呕吐,已经好几年了。   好几年......是五年吗?   “丛向庭!”   听到阮余惊呼的声音,丛向庭才回过神,下一秒手指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热水早已漫过水杯,流到手上。   他放下热水壶,并没有喊疼,甚至还镇定地安慰阮余:“没事。”   阮余难掩眼中的担心,拽过他的手腕,半个手都被刚烧开的热水烫红,有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阮余把他拉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冲凉水。   “真的没事。”丛向庭说。   阮余抬眼看他,本想让他闭嘴,却看到丛向庭的眼眶变得通红。   他顿了下:“什么没事,都要疼哭了。”   丛向庭看着阮余,一点征兆都没有地问:“是那天吗?”   这句问话没头没尾,阮余却听明白了。   他愣愣看着丛向庭,丛向庭很难过地扯了下嘴角,嗓音很哑,又问了一遍:“是那天吗?” 第59章   十八岁生日,称得上阮余最糟糕的一次生日,一切都很糟糕。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热衷过生日了。   但在丛向庭用快哭出来的声音问“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的吗?”的时候,他还是想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什么的,他已经不介意了。   因为丛向庭的眼睛红得吓人,好像但凡自己说一句是,他就立马能哭出来。   反正今年丛向庭也给他做了丑丑的无糖蛋糕,阮余想,可以抵消掉以前那次。   “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我不爱你吗?”丛向庭又问。   阮余看着丛向庭。   好吧,还是抵消不了。   至少当时的他,是真心认为丛向庭会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的。   可等了又等,没等来丛向庭的祝福,只等来酸掉的蛋糕,以及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   “那到底为什么会忘呢?”阮余还是问了出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因为先哭出来的不是丛向庭,而是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哭,是先看到丛向庭的表情变了,随后才感觉到脸上凉凉的。   明明没有这么委屈的,可还是流了眼泪。   丛向庭忘记自己的手还在冲凉水,手足无措地抬起   帮阮余擦泪,却帮了倒忙。   阮余顶着一张狼狈的脸,想忍住眼泪,但忍不住,似乎受了天下最大的委屈:“我爸爸妈妈就不会忘记我的生日,你爱我怎么会忘记?”   他在为五年前那个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控诉丛向庭:“你根本就不爱我。”   心如刀割也就如此了吧,丛向庭不知如何是好地紧紧抱住阮余,除了干巴巴地否认“不是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一遍遍地说:“我爱你啊,我怎么会不爱你,我爱你......”   阮余的眼泪浸湿了丛向庭肩膀处的浴袍。   他想自己真是全天下最小心眼的人了,只是被忘了生日而已,就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真的是很丢脸。   丛向庭关了水,把阮余抱回床上,小心将他脸上的泪珠擦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别哭了,再哭眼睛要肿了。”   可能是丛向庭的怀抱很温暖,阮余忽然没那么难过了,所有的委屈哭一通就发泄完了。   他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不哭了。   丛向庭摸了摸阮余的脸,起身把刚刚倒的水拿过来,水温正合适。   “不喝了。”阮余的嗓音还没完全恢复,带着刚哭完的黏糊。   丛向庭把水杯放到一边,坐下来看他。   “对不起.....”丛向庭的眼球布满红血丝,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阮余却破涕而笑,眼珠亮晶晶的,是泪水还未全干。他对丛向庭说:“你的声音好难听。”   丛向庭定定看着阮余,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低下头,痛苦地用手捂住脸。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混球,做过很多混账事,也伤害过阮余很多次。   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糟糕。   阮余坐了一会儿,歪头去看丛向庭:“你在哭吗?”   “没有。”丛向庭哽咽地说。   阮余试图透过指缝偷看丛向庭,但失败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一个刚刚才哭过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但阮余说得理直气壮。   丛向庭沉默了一会儿,依旧哽咽地说:“对不起。”   阮余抿了抿嘴:“你别哭了。”   “......没哭。”   “在嘴硬吗?”   “......”   “要我哄你吗?”   “......”   丛向庭抬起头,眼边红红的,倒是没有泪水,不知道是不是偷偷抹掉了。   “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他赌气地说。   “好吧。”阮余应允了。   明明是自己说出的话,丛向庭的眼睛看起来却比刚刚更红了。   他偏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难过地问:“你当时是不是很恨我?”   “没有。”阮余说。   “你可以说实话,”丛向庭声音闷闷的,“不用顾及我。”   阮余倾身过去,用指尖按了按他发红的眼角:“真的没有。”   丛向庭看着阮余,竟有些可怜兮兮,如果长了兔子耳朵,现在应该已经耷拉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委屈啊。”阮余小声说。   丛向庭搂住阮余的腰,把头埋起来,别扭地说了实话:“我还以为那天很美好......”   阮余没推开他,想了想说:“我觉得有点疼。”   “以后不会了,也不会再忘记你的生日了。”丛向庭保证完,觉得不太有诚意,又磕巴地说,“之后,要是那个,你想的话,你来吧。”   阮余静默一会儿,问出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奇的问题:“那个很爽吗?”   虽然很难过,丛向庭还是点了下头。   “好吧,”阮余说,“今天有点累,下次可以试试。”   丛向庭抬起头,不太有底气地问:“那现在原谅我了吗?”   他不知道,要阮余原谅他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   因为阮余是全天下最大方的人。   只要丛向庭说对不起,他就会大方地原谅。   但阮余觉得他有点可恶,决定惩罚他,于是说:“不原谅你。”   丛向庭扯了扯嘴角,眼泪又要出来了。   阮余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很好笑:“不原谅你是不是刚刚说的都不做数了?”   丛向庭还沉浸在悲伤中:“什么?”   “不是说要给我股份房子车钱吗?”   “给。”丛向庭抬手抹了抹眼睛。   “那你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嗯。”丛向庭低着头,声音一次比一次低,但没有迟疑。   “好吧,”阮余说,“我要把你的车都卖了。”   “嗯。”   “摩托车也要卖。”   “......没有摩托车了,我送给李钦了。”丛向庭抬头看他,“要跟他要回来吗?”   “要回来。”阮余下达指令。   “好。”丛向庭低声说。   “以后我住大房子,你住小房子。”   这次丛向庭“嗯”不出来了,忍了又忍,没忍住说:“我不能和你住一起吗?”   “你都是穷光蛋了,还想住大房子?”   丛向庭瘪了瘪嘴,没死心,仍要尝试:“我们一起住小房子不行吗,你之前不是说要在那里住一辈子吗,我也可以住一辈子啊。”   “真的?”   “嗯。”其实没那么情愿,如果有机会,丛向庭还是想换大房子,但这些都抵不过和阮余分开。   住一辈子就一辈子吧。   “好吧,”阮余摸摸丛向庭的头发,大发慈悲,“那原谅你了。”   丛向庭呆呆看着他,没想到原谅来得这么突然:“真的吗?”   “嗯。”阮余又摸了摸他的脸。   丛向庭还是傻傻的:“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阮余收回手。   丛向庭退而求其次:“以后我能睡床吗?”   “这个也需要考虑一下。”   丛向庭看着阮余,眼泪还是流出来,听起来一点都不深情反而还很委屈地说:“我爱你。”   他不需要回应,只是除了这么笨拙的方式以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拿起阮余的手,本想咬一口,但放在唇边还是没舍得,只亲了一下。   “我爱你。”   这次阮余没有捂他的嘴。   可丛向庭却像说不够一样,捏捏阮余的手,又亲了一下,喃喃地说:“我爱你。”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都要让阮余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大坏蛋了。   阮余只好捧起丛向庭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下,无奈地说:“听到了,不要说了。” 第60章   “丛向庭,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阮余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口,回过头对床上的丛向庭说。   丛向庭刚睡醒,还有些糊涂,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每次见到你我都会不舒服。”   阮余按下门把手。   再大的困意此刻都烟消云散,丛向庭惊慌失措地跑下床,甚至还差点摔倒。他拽住阮余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别碰我。”阮余打开丛向庭的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丛向庭按住他的行李箱,无比急迫地说,“你先别走,有什么你告诉我,别说这种话好吗?”   “实话告诉你,”阮余神情冷漠,“其实每一次你碰我,我都觉得恶心想吐,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秒都让我想死。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他一把推开丛向庭,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丛向庭的身体像被撕碎了一般,呼吸都变得困难,大脑嗡嗡作响。   他连忙追出去,可门外却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见阮余的身影。   丛向庭慌张地四处转身,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大声喊:“小余!”   周围除了回声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小余!小余!”   无论他再怎么喊,再怎么寻找,四周的黑雾都一动不动,像是要将他困在这里,永远都走不出去,也永远都见不到想见的人。   丛向庭几乎要被巨大的绝望吞噬,喘息着睁开眼睛,他看着酒店的天花板,下意识起身要去追阮余。   等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不再是浓得像墨一般黑,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散落进来,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在做梦。   是梦啊。   他惊魂未定地坐着,半天缓不过来。   “怎么了?”身旁传来阮余含糊的咕哝声。   丛向庭回过头,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即便知道是假的,胸腔里的心悸也迟迟消散不去。   但此刻看到阮余,真实的阮余,没有说那些绝情的话,也没有要离开,他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感到庆幸。   没等到回答,阮余微微睁开眼皮,看丛向庭:“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丛向庭说。   “什么噩梦?”阮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伸手去碰丛向庭的后背,安慰似的拍了拍。   一想到刚刚在梦里找不见阮余,丛向庭的心就像被用刀片割成一片片:“梦到你不要我了。”   阮余睁开眼睛,见丛向庭眉眼间的落寞不像假的,是真的被吓到了,嘟囔了一声:“什么啊。”   丛向庭地把阮余搂在怀里,幼稚地向他确认:“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阮余打了个哈欠。   “是真的原谅我了吗,没有后悔吧?”   “嗯。”阮余很困,很想睡觉。   丛向庭觉得他很敷衍,但又没办法,只能用脸颊蹭了蹭阮余的头发,低头去亲他。   刚亲一下,阮余就伸手推开他。   丛向庭心都要碎了,刚刚梦里阮余对他说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一时间分不清梦与现实,凄怆地说:“为什么不让亲?很讨厌我亲你吗?是不是我每一次碰你你都恶心想吐?”   “啊?”阮余眨了下眼睛,慢半拍地说,“我嘴疼。”睡觉前丛向庭非缠着他亲来亲去,亲也不老实亲,总咬他,导致现在阮余的嘴还在疼。   但丛向庭完全忘了自己的无赖行径,悲恸地认为阮余不愿意被他碰,都想直接打开窗户跳下去了。   阮余伸出胳膊搂住丛向庭的脖子,脸凑过去,软乎乎的嘴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明天再亲吧。”   丛向庭碎掉的心又重新粘在一起,紧紧抱着阮余,在他的脸和下巴连亲了好几下。   阮余闭上眼睛,嘀咕着说:“好困。”   “你睡吧。”丛向庭又亲了他的额头。   “你不睡吗?”阮余问。   丛向庭摇头,这个梦让他到现在都后怕,生怕闭上眼再做同样的梦。   而且他还是很不安。   丛向庭松开阮余,让阮余躺好,忽然掀开被子俯下身。   阮余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下一秒就惊慌地叫出声。   怕被隔壁房间听到,他连忙捂住嘴。   ...........   阮余失神地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松开被攥在手心皱得不成样的床单。   丛向庭凑过来,餍足地亲了亲他的下巴:“舒服吗?”   阮余没好意思回答,歪了下头,看着丛向庭。   “怎么了?”丛向庭问。   “你怎么办?”阮余小声问。   丛向庭笑了下,不在乎地说:“不用管。”   他抱住阮余,觉得阮余浑身上下都软软的,香香的,没多久就反悔了,好像得管一下。   他撑起身体,对阮余说:“我去趟浴室。”   丛向庭翻身准备下床,没想到阮余在后面拉了他一下。   他回过头。   “在这里不行吗?”阮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纯真,像天真的恶魔,“我想看。” 第61章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阮余睡过头了,连闹铃都没听到。   等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以及关门的声音,丛向庭走到床边喊他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阮余困难地睁开眼,面前的丛向庭没穿上衣,下身简单用浴巾围着。   “你同事刚刚来敲门了,说半个小时后出发。”   “哦。”阮余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觉得哪里不太对,又看了一眼丛向庭,“你就穿这样?”   “我没衣服啊。”丛向庭并不觉得害羞,“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点的客房服务。”   “......”阮余沉默了。   过去几秒,他重新盖上被子,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好啦,骗你的。”丛向庭拉下被子,露出阮余的脸,“我没这么说。”   “哦。”阮余离身败名裂就差一步,他甚至想象出回公司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差在酒店点男人的场景。   “其实我说的是我是你老公,来查岗的。”   没有比点男人好到哪里去,阮余扯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   丛向庭笑着接住枕头,戳了戳阮余气鼓鼓的脸,在他乱翘的头发上亲了下:“都是骗你的,快起来吧,他们先去餐厅吃早饭了。”   阮余走进浴室,被丛向庭闹了一通完全不困了,挤出牙膏刷牙。   真正的客房服务来敲门,送去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丛向庭换上衣服,来浴室找到阮余,从后面抱住他。   阮余低头吐出口中的泡沫,抬起胳膊给丛向庭看。   “什么?”丛向庭没看出异常,倒是白白嫩嫩,很适合咬一口。   阮余指了下小臂内侧,这里昨晚上被丛向庭弄出吻痕:“穿衣服遮不住。”   丛向庭不当回事,伸手揉了揉:“没人会注意。”   “是吗,”阮余低头看了眼,忽然觉得它的形状很特别,再次举到丛向庭眼前,“你看像不像一颗葡萄。”   像不像葡萄丛向庭不知道,但他要被阮余可爱死了,闷声笑了几下,收紧环在阮余腰上的胳膊,在他脸上啵啵啵亲了好几下。   退房后,他们到餐厅和同事汇合。   有外人的时候丛向庭不怎么说话,点点头后就一脸冷漠地坐在阮余旁边,身上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好几次阮余的同事跟他搭话,他都只回几个简短的字,导致对话尴尬结束。   但丛向庭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想事情。   想了一会儿,他侧头小声问阮余:“真的不能介绍我是你老公吗?”   阮余看了他几秒,觉得他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该返程了,丛向庭的车早上被拉去维修厂了,正好他们少一个人,可以蹭车。   上车后同事问阮余:“奕西没事吧?”   昨天半夜阮余收到陈奕西保平安的信息:“没什么事,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就回家了。”   “那就好,”同事拍拍胸脯,后怕地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偷偷溜出去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   “嗯。”   之后又问了几句昨晚详细的情况,同事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没再和阮余说话。   阮余歪头去看丛向庭,虽然丛向庭是在平平无奇的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但应该是不太高兴的。   这个结论是阮余看他紧绷的下巴判断出来的。   同事都坐在后排,正交头接耳地检查相机里的照片,阮余伸手戳了下丛向庭的脸。   丛向庭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没什么。”阮余说。   安静了一会儿,阮余又伸手戳了下丛向庭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丛向庭侧头看他。   阮余提醒他:“看前面。”   丛向庭转回去,什么都没说,脸上的线条却缓和了不少。   把同事都送回公司,阮余请了一天假,被丛向庭拽回了自家公司。   他振振有词,说以后就是阮余的资产了,总得去看一眼。   比起阮余上班的地方,丛氏集团要气派很多,从一楼大厅就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氛围。   进到公司,丛向庭的神态都不一样了,他的五官本就立体,侧脸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散发出凌厉的冷意。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冷淡地点了点头。   坐专用电梯到了顶楼,丛向庭对起身迎接他们的秘书介绍阮余,说他以后就是公司的大股东了,见到要问好。   秘书对丛向庭的指令向来都是没有任何质疑,别说大股东了,就算丛向庭现在指着阮余说他是丛崇阳,他也会面不改色地点头说好。   直到进了办公室,丛向庭才又恢复成阮余熟悉的模样,问阮余:“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办公室里有休息间,但丛向庭几乎没怎么在里面睡过觉。   阮余看着他,感觉很神奇,伸出指尖在他嘴角扯了扯:“笑一下。”   丛向庭笑了,捉住阮余的手亲了口,问他:“不累吗?”   “不累。”阮余说。   丛向庭看了眼手表:“我尽快处理完工作,下午去见律师。”   他口中的律师是李钦的老板。   本来约在律所见面,但李钦说在公司待吐了,想出去透透风,暗地里撺掇丛向庭把地点改了。   丛向庭不堪他的骚扰,只好改在咖啡厅。   丛向庭工作起来很认真,神情专注严肃。秘书进来汇报工作,见阮余坐在沙发上打消消乐,贴心送来一个靠枕。   阮余听着敲打键盘的清脆声,渐渐困意袭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是刚去丛家的那天,丛向庭像个小王子一样出现在他面前,长相精致,是阮余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之后去了新学校,认识了李钦后,李钦跟阮余套近乎夸他漂亮的时候,阮余总是很疑惑,觉得漂亮的明明是丛向庭才对。   不过李钦应该不敢偷亲丛向庭,幼时的丛向庭无法无天,会把李钦的脑袋按在花园里,逼他吃泥土。   “小余,醒醒。”   阮余被丛向庭叫醒,睁开眼睛。   也许是梦还未完全从脑中消失,眼前的丛向庭和十几年前气鼓鼓说不许叫我少爷的丛向庭重合到一起。   阮余恍惚了几秒,感到不可思议。   他和丛向庭竟然真的都长大了。   “是不是睡懵了?”丛向庭见阮余在发懵,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   “梦到你了。”阮余说。   “梦到我什么?”丛向庭忽然变得紧张,“好的还是坏的?”   好的坏的?   第一次见到丛向庭那天,算好还是坏?   阮余想了一会儿,声音轻轻地说:“好的吧。”   -   李钦原本想坐在对面,但屁股刚沾到板凳,被对面的男人冷冷看了一眼,心里一惊,还是乖乖起身坐到男人旁边。   丛向庭挑的什么破咖啡厅,卡座这么小。   李钦默默在心中吐槽,感觉自己和男人离得太近了,已经超过安全距离,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很熟悉的味道。   李钦如坐针毡,心里痒痒的,又万分懊悔,恨不得穿越回前一晚掐死自己。   他想偷瞄一眼男人,怕做得太明显被发现,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说:“我去点杯喝的吧,老板你喝什么?那个,你现在.....不适合喝刺激的,果汁怎么样?”   说完不等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你属跳蚤的?”老板终于出声,声音低沉,“就不能安静待一会儿。”   李钦不知为何非常心虚,小声说:“我不是想去点杯喝的吗.....”   “已经点了,坐下。”老板不再看他,视线对准眼前的笔记本屏幕。   “哦。”李钦坐下,胳膊不小心碰到老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往旁边挪了下。   由于动作过于明显,老板只好再次停下工作,侧头看他。   “啊,那个什么,我就是.....”李钦余光瞄到不远处走进咖啡厅的丛向庭和阮余,心中狂哭,大喊着兄弟你可算来了!   李钦赶紧站起身,奋力朝丛向庭招手:“这里。”回过头,他对老板介绍:“高个子那个是我发小,旁边的是他小跟班。”   老板站起身,朝走过来的丛向庭伸出手,声音冷静沉稳:“你好,我是沈西宁。” 第62章   沈西宁是名十分优秀的律师,虽然李钦从第一天进律所就非常讨厌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这种优秀从外人角度来看固然是极好的,但作为自己的上司,就非常折磨人了。   作为律所唯一一个被高级合伙人亲自带的实习律师——因为走了后门,李钦无数次痛苦得想死,恨不得把那些说羡慕他的人都捉来看看沈西宁有多变态。   这家伙几乎不睡觉的啊!   比如昨天他们才刚结束一个港股的IPO项目,光庆功宴就喝到了半夜3点,之后的事李钦断片了,但他对自己的勇猛认知相当清晰,沈西宁应该很不好受.......   可沈西宁今天还是九点就到了办公室,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疲惫。   李钦都怀疑他是铁打的了,不然怎么能这么有精力,简直不像人。   “那今天就先这样。”沈西宁站起身。   丛向庭点点头,扭头问阮余:“还有哪里想了解的吗?”   其实因为太无聊,大半时间阮余都在发呆,顺便还研究了一下沈西宁和丛向庭谁身上的西装更好看。   最后结论是沈西宁的领带更好看,丛向庭的外套更好看。   阮余捧着咖啡喝了一口,说:“没有。”   “下次再见。”沈西宁没有说废话的习惯,做事风格干净利落。   和丛向庭握完手,他点点头,走出咖啡厅。   李钦屁颠颠跟在后面,视线不由自主瞄到沈西宁的身材,不知想到什么,脸腾就红了。   听说沈西宁一周去三次健身房,他要不要也去啊,看起来还挺有成效的。   沈西宁拉开车门,回头看李钦:“现在已经......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李钦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磕巴地说,“可能刚刚咖啡厅太,太热了吧。”   “热吗?”   “热,热啊。”李钦虚张声势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夸张地用手扇了扇风,以示自己真的非常热。   在今天如此凉爽的天气下显得非常傻。   沈西宁皱眉看着,对李钦时不时总会莫名奇妙抽疯的行为早就习惯,没有深究。   “时间不早了,你不用跟我回律所,直接下班吧。”   “啊,哦,谢谢老板。”李钦愣愣地说,看不出高兴模样。   沈西宁没再搭理他,转身坐上车。   车都没影了,李钦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咖啡厅。   丛向庭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老板走了?”   “嗯。”李钦点点头。   “你转过头看一眼。”丛向庭说。   李钦听话地转过头,旁边是咖啡厅的落地窗。   “看到了吗?”丛向庭问。   “什么?”   “被主人丢下的魂不守舍的狗样。”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李钦瞪向丛向庭,怒喊:“滚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连所有钱都拱手送给别人,也不怕自己哪天被踹了,谁才是狗?”   说到这个,他扭头看了看,问:“阮余呢?”   “在里面结账。”   阮余不在,李钦才敢压低声音说:“刚刚有人,我一直忍着没问,你认真的啊?”   “什么?”   李钦伸手推了下丛向庭:“装什么,你真要把股份都给阮余?”   “嗯。”丛向庭往旁边挪了半步。   “不是兄弟,你要是真喜欢他,给房子车不就行了吗,给股份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和你家老头斗争这么多年,就为了把公司送给阮余?你家老头知道不得立马气出心脏病进医院啊。”   相比李钦的紧张,丛向庭看起来满不在乎多了,甚至还笑了下:“可能吧。”   李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合同我看过了,可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如果哪天你反悔了,什么都要不回来啊,你想清楚了。”   来之前丛向庭先把合同让法务过了一遍,李钦说的这些是他故意为之,他就是要一点余地都不留。   “你就不怕小余哪天把你踹了?”李钦都幻想出以后丛向庭被净身出户,半夜下着大雨,落魄地来按响他家门铃,哭哭啼啼说阮余不要他了,他一分钱都没有,也没有地方住,让李钦帮帮他的场景了。   光想想,李钦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会的。”丛向庭说。   “你别太自信,”李钦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要是你以后被扫地出门来我家门口哭,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丛向庭蹙起眉:“我为什么要去你家门口哭?”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被扫地出门!”   丛向庭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阮余站在前台,正听店员说着什么。   应该是推销办会员卡之类的话术,一般人早就挥挥手说不办,只有阮余会听得这么认真。   “你不懂小余,”他的声音不自主变得柔软下来,“如果我们只是正常在一起,也许未来某一天,小余会厌烦我,会离开我。但现在不会,我把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他,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我。”   李钦不敢相信这么疯的话竟然是从他发小丛向庭口中说出来的。   “你不会是为了不让阮余离开你,才把所有资产都给他吧。有这个必要吗,小余不是很爱你吗,就算不.....”李钦顿了下,看到丛向庭的脸色,不确定地问,“小余应该爱你吧?”   丛向庭默不作声。   李钦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要不在合同里加几个条款,设置些条件,反正阮余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   丛向庭拒绝了:“你少给我出阴招。”   好心被当驴肝肺,李钦很愤怒:“我是为你好行不行!”   连阮余爱不爱他都不确定,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以后阮余不会踹了他啊?   被下蛊了吧,这肯定是被下蛊了吧!   丛向庭像看傻子一样看李钦:“我学过的课程,小余也都上过,他能看懂合同。”   “......哦。”   好像是这么回事。   ——叮铃铃。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结完账的阮余终于走了出来。   他手中抱着一个白色兔子玩偶,很高兴地对丛向庭说:“他们说办会员卡就把这个送给我。”   丛向庭嘴角挂着笑意,抬手摸了下兔子玩偶的脑袋:“很可爱。”   李钦看不下去了,他宁愿丛向庭凶神恶煞地把他的脑袋按进路边花坛里吃吐,也不愿看他们这副腻腻歪歪的模样。   “走了走了走了,”他连声打断,“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快走,我要饿死了。”   半个小时后——   “这什么鬼地方?”   李钦下了车,仰头看着面前似乎明天就会被拆迁的破楼,怀疑他们俩要合伙把自己卖了。   “我家。”阮余说。   李钦先“啊”了一声,随后不可思议地去看丛向庭:“你,小余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他很痛心,比想象丛向庭深夜身无分文被赶出来大雨中在他家门口哭的时候还要痛心。   “别烦人。”丛向庭推开他。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带我来你们家干什么?”李钦走进楼道,里面好黑好可怕,楼梯的护栏还晃来晃去的,不会一不小心摔倒直接掉下去摔个稀巴烂吧。   他胆战心惊地走上去,进了门,才终于舒了口气。   至少房子里看着还是很正常的,不像外面的破破旧旧,屋内干净舒适,布置得竟让李钦感觉有些温馨。   两天没回来,一进门阮余就去看望他的乌龟和花花草草了,忙得不亦乐乎。   这还是丛向庭被赶出去后第一次回来,他的电脑原样摆在客厅,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门口地板上没有便利贴,应该都被阮余收起来了。   “吃什么啊,点了外卖吗?”李钦拘谨地问。   “没点。”丛向庭说。   李钦愣了下:“那吃什么?”   丛向庭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面条。”   李钦哪想到丛向庭口中的请吃饭竟然是来家里吃,而且还是丛向庭自己做,并且仅仅只做一碗面条。   他还不如跟沈西宁回律所算了,至少还能吃食堂。   一想到沈西宁,李钦立刻变得不自在起来,别别扭扭地走到丛向庭身旁,一脸想说什么都又不好意思说的纠结样。   丛向庭正在打鸡蛋,余光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心怀鬼胎,直接问:“什么事?”   “那个,”李钦羞答答地说,“你跟小余那个什么怎么样?”   他问得隐晦,丛向庭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就是那个,”李钦咬咬牙,干脆直白说了,“你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疼不疼?”   丛向庭放下手中的鸡蛋,疑惑地看着李钦。   李钦当他是不好意思说,但他俩都这么多年好哥们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之前不说说你那个不行吗,你俩应该是你在下面吧?平常那个....疼不疼啊?难受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丛向庭说。   “我,”李钦眨眨眼,一看就十分心虚,说话都结巴起来,“我,就是好奇。”   “好奇?”   李钦装傻充愣:“啊。”   丛向庭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西红柿,视李钦为空气。   李钦藏不住事,更忍受不了别人不理自己,没一会儿就投降地说:“好好好,我告诉你,但你不许跟别人讲。”   丛向庭关了水,扯了张厨房纸巾擦擦手,语气漫不经心:“你和男人睡了?”   “.......”李钦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都快写脸上了。   “跟谁?”丛向庭问。   “是谁不重要,主要是我想.....”   “沈西宁?”丛向庭说。   “......”李钦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窃听器了!”   用不上窃听器,看李钦下午在咖啡厅那副做小伏低的态度,丛向庭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李钦哪想事情败露得这么迅速,一整天压在心中的石头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更郁闷了。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哭丧着脸说:“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就把他睡了,我一点都不记得!”   “不记得怎么知道把他睡了?”   “我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还都光着身子,而且我那个上面还有.....!这证明什么,我肯定是把他睡了啊!”   “......”   “我是真的喝多了,不然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和沈西宁搞到一起,以后我还怎么在律所混?”   别说以后了,光今天都快把李钦折磨死了,恨不得随身携带一条地缝,只要见到沈西宁就立刻掏出来躲进去。   而且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有没有太粗暴。   毕竟男人和女人不太一样,虽然李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总归是听说过一些。   “所以我就想问问你,那个会不会很疼,唔,我也不算小,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要不要给沈西宁买点药?要再买点保养品吗?你平常用不用保养品,有推荐的吗?要不直接沈西宁一套房子算了,或者车,表?你说他会喜欢什么?”   “啪!”丛向庭把黄瓜放在案板上,用刀拍下去,眼都不抬地说:“你要追他?”   “怎么可能!”李钦立马跳脚,“我又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为什么要送东西。”   “我,我就是想补偿他一下,毕竟也算是我酒后失误嘛......”   丛向庭开火,把挂面丢下去,说:“只是想补偿的话,直接给钱好了。”   “钱?”   “你以前和女朋友分手不也是直接给钱吗?”   “他也不是我女朋友啊....”李钦有点纠结。   丛向庭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区别?”   李钦沉思半天,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   都是想要补偿对方。   都是把对方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和女朋友分手的经验他还不多吗,他立马变得信心满满:“我懂了!”   李钦走出厨房,正好碰见阮余,脑子一抽,直接问他:“你猛不猛?”   阮余怀里抱着乌龟,正带它在客厅里散步,听到李钦没头没尾的问话,疑惑地发出单个音节:“嗯?”   “算了,肯定不如我猛。”李钦说完,忍不住想到自己马上变成穷光蛋的苦命兄弟,拍了拍阮余的肩膀,“以后对我兄弟好点,多疼疼他,他也很不容易的。”   “李钦!”厨房里传出丛向庭咬牙切齿的声音。   “啊?”李钦走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接连发出几声悲惨的嚎叫,最后哭着脸端着面碗走出来。   丛向庭在他身后出来,看到抱着乌龟的阮余,对他笑了下,温和地说:“把乌龟放回去,洗洗手吃饭了。”   “哦。”阮余穿着拖鞋,嗒嗒嗒跑回房间,把乌龟放回宠物箱里,伸手摸了摸龟壳。   李钦对丛向庭做的面很是期待,虽然因为刚挨了打而降低了几分期待值,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丛向庭下厨,见对方娴熟的动作,总不会很难吃。   可结果,刚吃一口,他就立刻:“呕。”   难以形容的味道,也不知道丛向庭是怎么把简单的食材做出如此复杂的味道的。   李钦扭头看了眼面色如常吃面的阮余,不由凑过去:“你没有味觉吗,不觉得难吃?”   阮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丛向庭一眼,放下筷子,同样小声说:“难吃。”   “难吃你还吃?”   “忍一忍,一会儿我给你拿饼干吃。”   “咳——”丛向庭清了清嗓子。   他俩立刻正襟危坐,阮余继续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李钦却实在吃不下去。   “不吃就滚。”丛向庭说。   李钦只好痛苦地吃了口面,一边呕一边逼自己咽下去,第无数次后悔不如跟沈西宁一起走好了。   沈西宁总不会逼他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吃完饭,终于把呱噪的李钦送走,阮余还偷偷塞给他一包饼干。   在阮余想自己要不要也吃点饼干的时候,丛向庭忽然感觉全身无力,抬手摸了下脑门,也摸不出什么名堂,手心和额头一样烫。   昨天他就察觉到身体的异常,今天去公司特意把工作安排好,但还以为明天才会发病的。   “怎么了?”阮余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不对劲。   丛向庭镇定地说:“应该是发烧了。”   阮余没他这么冷静,用手背碰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立刻慌了:“我送你去医院。”   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丛向庭却连声音都不对劲了,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不愿意去医院,摇摇头说:“去医院也好不了。”   “为什么....”阮余反应过来,已经九月份了,每年丛向庭在这个时候都要生一个月的病,当时就算家庭医生天天住在别墅里,也治不好他,总要到九月末才会好。   阮余听医生说过他这是心病,得去看心理医生,但丛向庭不愿意。   丛向庭躺在床上,阮余给他盖好被子,倒好水放在旁边,忧心忡忡地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丛向庭本来难受地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立马睁开,露出眼球里的红血丝:“为什么?”   “家里有人照顾你,也有医生,在这里我担心你会很难受。”   “不会。”丛向庭弱声说。   阮余趴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   丛向庭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冰凉凉的很舒服,低声说:“有你就够了,不用其他人。”   生病再加上长时间劳累,丛向庭很快就睡着了,都没来得及松开阮余的手。   阮余看着丛向庭因睡着而显得十分温顺的五官,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又摸摸鼻梁,最后俯身在他脸上轻轻亲了口,起身关灯走了出去。   他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挨个打上洗洁精清洗。   吃了那么难吃的面条,现在还要自己洗碗,他没什么怨言,反而是刚刚看到丛向庭虚弱的模样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阮余关了水,觉得自己很奇怪。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如果丛向庭一直都这么脆弱和需要他就好了。   如果丛向庭身边谁都没有,只有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哦 第63章   因为想起丛向庭生病的时候不愿见人,晚上阮余特意去了另一个房间睡觉。   但半夜他被一阵异响吵醒,迷糊中睁开眼,就见房门不知何时被丛向庭推开,此时他正虚弱地单手扶着门框喘气。   “你怎么过来了?”阮余掀开被子。   “你,”丛向庭的喉咙像被开了洞,说话都漏风,“在躲我?”   阮余没有笑话他声音难听,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还是很烫。   “你——”   刚开口,丛向庭就抱住了阮余,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脸颊在他肩窝上蹭了蹭,低声说:“我醒来没看见你。”   所以就找来了。   阮余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抬手拍了拍丛向庭的后背,轻声说;“没有躲你,我以为你想自己睡。”   “不。”丛向庭立刻说。   丛向庭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阮余快要被烫化了,推了推他:“先松开我。”   “不,”丛向庭还是说,“你跟我一起回去。”   阮余有些无奈:“那你也得先放开我啊。”   听到这话,丛向庭迟钝了一秒,才稍稍抬起头,确认道:“你跟我一起睡吗?”   “嗯,”阮余说。   丛向庭站直身体,找到阮余的手,拽着他往回走:“走。”   但他忘了自己还在发烧,连站稳都费劲,刚转过身就下肢无力,整个人朝地面倒去。   阮余因为被他拽着,也被一起绊倒了,一阵天晕地旋后,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趴在丛向庭身上。   “你......”丛向庭气息微弱的声音先响起,他在黑暗中伸出手在阮余脸上乱摸,语气又急又慌,“有没有哪里摔疼?”   阮余制止住丛向庭明显高于常人体温的掌心,嘟囔了一句:“好疼。”   丛向庭立马问:“哪里疼?”他撑着胳膊想起来看阮余,但身上没有力气,起不来。   “你别动,”阮余从丛向庭身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弯腰把丛向庭扶起来,问他,“你下巴不疼吗?”   “不疼。”丛向庭弱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的,丛向庭整张脸通红,唯独眼睛亮亮的。   “像个傻子。”阮余小声说。   他把丛向庭扶回房间,让他老实躺着。床边地板上有个退烧贴,应该是丛向庭刚刚起来时嫌碍事扔掉的。   阮余重新撕开一个,贴在丛向庭额头上,对他说:“不许再揭下来了。”   “嗯。”丛向庭难得很乖,眼睛专注看着阮余,仿佛阮余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余看得不自在,伸手捂他的眼睛:“闭眼睡觉。”   丛向庭却握住阮余的手腕,把手放在自己脸上,喃喃说:“一起睡。”   因为生病了所以才这么依赖人吗。   阮余只好躺上去,刚睡下就被丛向庭紧紧抱住,像八爪鱼一样缠人。   但好在丛向庭经过刚刚那么一闹累了,再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很快就贴着阮余睡着了。   一晚上阮余被热醒好几回,不是梦见爬山掉进岩浆里就是被扔进沸腾的油锅里,还有变成青蛙被丢进热水里做实验这样离奇的梦。   但每次醒来看到丛向庭近在咫尺的脸,虽在睡觉却皱着眉,显然十分不舒服,他还是没忍心推开他,只好偷偷把脚伸出被子,好能感受一丝空气中的凉意。   等到好不容易天亮,丛向庭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点,他却不让阮余走。   “我要去上班。”阮余耐心讲道理。   丛向庭抱着阮余的腰,脸埋在他的肚子上,闷声说:“不许走。”   昨天已经请过一天假了,今天没法再请假,阮余叹了口气:“我今天最后一天上班,同事等着我去交接。”   丛向庭沉默了一会儿:“.....那是不是以后都不用见陈奕西那小子了?”   生病还不忘陈奕西。阮余抬手摸丛向庭的脑袋,说:“是。”   丛向庭满意地松开手,如果是去和陈奕西道别,他可以接受阮余离开一天。   但阮余却没起身,手在丛向庭后脑勺上摸着,忽然摸到一块凸起。   他低头扒开头发看了看,应该是昨天半夜摔在地板上鼓起来的。   “你头不疼吗?”阮余问。   丛向庭喜欢被阮余摸,舒服地眯起眼睛,摇摇头。   阮余让他自己摸,丛向庭摸到鼓起来的包,还是懵懵地说:“不疼。”   “好吧。”   阮余站起身,走出房间的时候回头看了眼。   丛向庭生病的时候忽冷忽热,现在应该是感觉冷了,像蚕蛹一样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看他。   阮余顿了下:“我中午回来。”   丛向庭点点头,眼边红红的,额头贴着白色的退烧贴。   阮余知道他不是哭了,只是体温太高才会这样,但心里还是蓦地软下来。   上班时阮余一直走神,总是抬头看墙上的钟表,被同事取笑果然是今天要离职的人,心都飞了。   他没解释,中午拒绝了和同事一起吃饭,急匆匆赶回家,卧室里却很安静。   推开门,床上的丛向庭正在睡觉。   阮余轻声走过去,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   睡着的丛向庭看起来很乖巧,没有一点攻击性,丝毫看不出平时的脾气很差。   其实现在脾气也没那么坏了,变好很多。   阮余轻轻摘掉丛向庭额上的退烧贴,换了个新的,又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上班来不及了,才起身离开。   打包回来的粥被他放在床头,留了张纸条,丛向庭醒来就能看到。   临下班前,请了病假的陈奕西忽然出现在办公室,同事们惊讶之余纷纷上前关心他身体怎么样。   阮余正好错过,一分钟前去茶水间泡茶了。   等热水烧开,他转过身,看到陈奕西一瘸一拐走进来,脸上露出惊讶:“你怎么来了?”   陈奕西站定,抿了下嘴唇:“我听说你今天离职。”   “嗯,”阮余看了眼他的脚腕,“你的脚怎么样了?”   “打了绑带,过几天就好了。”陈奕西的语气不太自然,听起来有些生硬。   阮余像是没察觉:“那就好。”   茶水间变得安静,阮余等了会儿,见陈奕西没有话要说也不让开,反应过来,照顾地说:“你要喝什么?我帮你泡。”   “我不喝。”陈奕西偏了偏头,有什么话想说,但很纠结。   过了几秒,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你看到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陈奕西有些别扭,似乎是难以启齿:“.....丛向庭订婚的新闻。”   “看到了。”阮余说。   “他怎么说?”   阮余如实回答:“他说是假的。”   “你,”陈奕西看起来有些生气,紧紧皱着眉,语气也变得焦急,“他说什么你都信?你就不怕他骗你?”   阮余捧着茶杯,对陈奕西笑了下:“他没骗我。”   虽然陈奕西早就想到丛向庭肯定会把订婚的事糊弄过去,但听到阮余不假思索地说出丛向庭不会骗他时,他还是难免有些气恼。   气阮余认人不清,更气丛向庭不是个东西。   可在看到阮余的笑,他满腔的烦躁瞬间熄灭,忘却了生气的理由,脸腾地红起来。   “啊,对了,你等一下。”阮余忽然说,端着茶杯走出去,过几分钟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送给你的。”他递给陈奕西。   陈奕西很诧异:“送给我?”   “嗯,我能来这里上班多亏了你,谢谢你。”礼物不算贵重,阮余按照陈奕西平常的穿衣习惯,送了他一条领带。   陈奕西低头看着盒子,半天都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你很照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看看喜不喜欢。”阮余说。   陈奕西沉默着打开盒子,手刚摸上领带,就低声说:“喜欢。”   他抬起头看着阮余,心脏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瘪的。   本来他还想劝阮余不要太相信丛向庭的话,丛向庭就是个暴力狂,本性难移,就算现在看起来改了,也只是一时假装,千万不要信他。   而且他毕竟是丛家的独生子,就算这次是假的,以后也肯定会结婚。   但现在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了。   阮余今天就要离职了,以后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应该很难吧。   如果不是他主动,阮余和他的缘分,早在高一初见的那天早上就结束了。   从那之后,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偏执。   送完礼物,阮余就转身离开了。   陈奕西一个人站在茶水间,低头看着领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   既然是偏执,就该结束才对。   他和阮余本来就没有缘分。   -   阮余准时下了班,还领了老板给他发的离职红包,祝他前途似锦,一路顺风。   离开的时候陈奕西不在,听其他同事说他已经回去了。   阮余没在办公室放任何东西,所以早上是怎么来空手上班的,现在同样空手离开。   和同事们道了别,他打车回了家。   一整天丛向庭都没有联系过他,也不知道烧退没有,中午的粥吃了吗,有没有好一点。   小时候每次丛向庭生病,阮余都会晚上趁他睡觉,偷偷去房间看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就是觉得很好玩,平时像炸药桶一样的丛向庭生了病就会变得很安静,躺在床上像个洋娃娃。   现在丛向庭长大了,变成大洋娃娃了。   阮余迈上楼梯,拐个弯即将到家门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家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迟啦 第64章   左边抱着两大兜食物的是丛家的厨娘,中间拎着药箱的是丛家的医生,右边西装革履拿着一沓资料的是丛向庭的秘书。   都是阮余认识的人。   阮余走过去,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先说话的是秘书:“丛总不接电话,有一些文件比较紧急,需要他签字。”   剩下的两人,一个不放心生病的丛向庭,另一个还是不放心生病的丛向庭。   阮余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厨娘在阮余生日的时候来过,但那时没见到阮余。   她放下手中的食材,上上下下打量着阮余,笑着说:“小余,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好多。”   阮余喜欢听别人说他长高,可能是小时候总被丛向庭嘲笑是豆芽菜留下的执念。   “就是太瘦了,怎么不跟少爷回来住呢,家里天天冷清得不行,大家都很想你。”厨娘摸了摸阮余的肩膀,感叹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来干嘛,立马说,“今天的牛肉和虾都特别新鲜,早上才空运送来的,还没吃晚饭吧?等我这就去做啊。”   ——砰。   房间里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响声,阮余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医生一脸无奈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抬头看到阮余,尴尬地笑了下:“丛少生病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所以他刚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啊。”阮余说。   秘书在旁边的表情有些紧张,踌躇了半天,走到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用十分恭敬谨慎的声音说:“丛总,我来找你——”   ——砰。   又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秘书往后退了一步,求救地看向阮余。   “我去看一下吧,可能被吵醒有起床气。”阮余只能说。   秘书松了口气,连忙把文件递过来:“谢谢您,让丛总签个名就可以。”   “啊,好。”   阮余推开门,里面没开灯,窗帘拉得很严实,光线很昏暗,连床上的人都看不清。   “滚出去。”丛向庭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但不妨碍他用沙哑的声音赶人走。   阮余走过去,俯身用手指揪了揪他露在被子外的头发,叫他:“丛向庭。”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丛向庭的脸从被子里露出来,明明刚刚还凶巴巴,此刻见到阮余却像被欺负了一样,委屈地说:“你怎么才回来?让他们都走,烦死了。”   说完他就开始咳嗽,用手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喉咙都凸出青筋。   阮余坐下抱住他,抬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   过了好一会儿,丛向庭才止住咳嗽,却像耗尽力气,无力地靠在阮余肩膀上,比刚刚看起来要虚弱几分。   阮余抱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他生病的时候不愿意见人了。   丛向庭自尊心很高,接受不了被人看到自己软弱。就像小时候明明被丛崇阳无视时很受伤,他也宁愿用臭脾气来假装自己不在意,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偷偷难过。   床边的粥没有动过的痕迹,阮余看了一眼,低声问他:“要吃点东西吗?”   丛向庭因为咳嗽得太激烈,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阮余哄了他一会儿,让他把文件签了,又把他哄睡了才出去。   厨娘已经做好饭,但秘书还要回公司加班,拿了资料就走了。   “我给少爷熬了汤,他生病的时候没有胃口,但偶尔半夜醒来会吃一点东西。”厨娘说。   阮余点点头,除了汤以外,剩下的菜很丰盛——虽然只有三个人吃,但厨娘还是坚持做了四菜一汤。   “好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医生笑呵呵地对厨娘说。   他们都是年轻时就在丛家工作,如今人到中年,已经认识几十年了。   阮余拿起筷子,又放下,侧头问医生:“你知道丛向庭为什么总在这个时间生病吗?”   医生顿了下,看了眼厨娘,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那个,从少有些心病,与其说是生病,更不如说是一种应激反应。”   “因为什么?”阮余问。   医生笑笑:“我不太方便说,而且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他和厨娘交换了个眼神,又说:“其实你可以亲自问问丛少,很多心理疾病治愈的第一步都是倾诉。这些年丛少很拒绝提起这件事,作为医生,就算我想帮助他也无从下手。”   阮余垂下眼:“我知道了。”   吃完饭他们都回去了。半夜丛向庭醒来果然有了点胃口,阮余把厨娘特意煲的汤热了一碗,丛向庭喝下后,精神看起来好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之后几天丛向庭状态一直很差,不是发烧到昏昏沉沉,就是半夜一直咳嗽,几乎没办法睡觉。   几天下来,阮余虽然没生病,但也变憔悴许多。   好在厨娘每天按时过来,替他分担了一日三餐,不然他和丛向庭可能都要饿死在这里。   生病的时候丛向庭对阮余的依赖达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几乎需要阮余寸步不离身。除了吃饭洗澡上厕所以外,都要阮余待在身边,他才会安心。   除了阮余以外,丛向庭见到任何人都会发脾气,导致秘书每次来之前都要提前联系阮余,确保阮余在才敢上门。   就这么折腾了一段时间,丛向庭才开始慢慢好转,至少医生给他量体温的时候不会再烦躁地发脾气,虽然脸色还是很臭,并且必须阮余在旁边抱着他。   有时甚至能看到他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和秘书处理公事,头发乱糟糟的,下巴长满胡渣,人瘦了一大圈,活像个流浪汉。   晚上也能安稳睡够几个小时,不像之前几乎每个小时都要醒来好几次,咳得山崩地裂,仿佛身体里的器官全部都在造反,要合伙从气管冲出来一样。   这天晚上丛向庭破天荒吃了厨娘做的饭,虽然只吃了半碗饭,菜也没吃几口,但算是历史性的进步了。   吃完饭阮余给他洗了个澡,哄着他坐在床上,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这中间丛向庭就一直靠在阮余身上,闭着眼睛,很是乖巧。   阮余关掉吹风机,摸了摸丛向庭的额头:“是不是不发烧了?”   丛向庭声音很低:“嗯。”   “困了?”阮余问他。   丛向庭睁开眼,脸色还是有些病恹恹:“有点困。”   闻言阮余把吹风机放到一旁,让丛向庭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说:“睡觉吧。”   这两天丛向庭咳嗽也好了很多,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丛向庭很快就睡着了,阮余进入梦乡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变成了一颗小草。   他从土里长出来,发现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一片荒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却只有他一棵草。   等了很久,他长高了一些,这片土地还是只有他这颗杂草。   太阳升起又落下,雨来过风也来过,在被落下的雪花压了整整一个冬天后,春天终于来了。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旁边长出一个小芽。   他每天都期待绿芽长大,它会是什么呢,也和他一样是颗杂草吗?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绿芽长大了,虽然年龄小,却比小草要更茁壮。   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阮余羡慕坏了,问他是什么草,为什么这么强壮。   结果他说我不是草啊,我是花。   阮余愣愣看着他的身体长出花苞,慢慢花苞绽放,变成一朵绚丽的花朵。   漂亮极了。   可花却哭了。   他问花哭什么。   花说我要死了。   阮余急了,花是他唯一的朋友,怎么可以死呢。   可是花越哭越伤心,渐渐漂亮的花枯萎了,一瓣瓣飘落在地上。   死之前,花哭着说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成为你的养分,永远和你在一起。   阮余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从小草变回了人类。   可梦似乎还没结束,花的哭声还萦绕在耳边,总也消散不去。   发了一会儿懵,他忽地坐起来,转身去看身旁的丛向庭。   果然是丛向庭在哭。   漆黑的房间看不清丛向庭的表情,他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将脸遮住了一半,能听到很低的呜咽声。   “丛向庭。”阮余轻声叫他。   丛向庭没有反应,眼睛紧紧闭着,眼泪将半个枕头都沾湿了。   阮余意识到他也在做梦,伸手去摸他的脸,全是泪水。   “丛向庭,醒醒。”他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阮余有些心慌,起身开了灯,将丛向庭抱在怀里,这才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但不论阮余怎么一遍遍叫他,丛向庭一直在哭,就是醒不过来。 第65章   在阮余的记忆里,丛向庭小时候几乎没哭过,反而长大了更爱哭。   尤其是最近,动不动就哭。   阮余去洗澡半个小时不见会哭,医生让他输液阮余没跟着一起骂医生要哭,就连他和秘书在客厅开会,阮余路过时没有看他一眼也要哭。   不过今天不一样,不是耍无赖想要博得关注,丛向庭哭得很伤心。   阮余还是把他叫醒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丛向庭的表情很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哭。   “傻了吗。”阮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丛向庭的眼神终于聚了焦,喃喃地说:“小余。”   “嗯,”阮余帮他擦去泪,“怎么哭了?”   丛向庭还是一副懵然的状态:“......我哭了?”   “眼睛都哭红了,”阮余看着他,“做了什么梦?”   梦......   丛向庭露出回忆的神情,声音空洞地说:“我不记得了。”   虽这么说,他的眼角还是划下一滴泪,他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他像被掏空了棉花的洋娃娃,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眼神望向虚空。   阮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想出去走走吗?”   丛向庭的视线愣愣看过来。   阮余摸了摸他的眼角,指尖触碰到湿润:“你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要不要出去兜风?”   凌晨三点,阮余带着丛向庭下了楼。   “你能开车吗?”丛向庭有些担心。   阮余有驾照,但和爱买车和爱飙车的丛向庭不一样,他一次都没开过车。   “应该可以吧。”阮余也不确定。   丛向庭弱弱地伸出手:“要不还是我开吧。”   阮余打掉他的手,很坚持:“我来。”   启动了车,阮余意外地上手很顺,很快就将车驶上无人的街道。   他们没有目的地,到了一个路口碰到群摩友。   阮余停下车等红灯,侧头去看丛向庭,丛向庭的注意力却没在那群车手身上,而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阮余轻声问。   丛向庭回过神,摇了摇头。   绿灯亮了,摩托车很快轰隆隆地开走了,只留下一抹红色的后车灯光。   阮余重新启动了车,不知不觉将车开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大门,他愣了下,扭头去看丛向庭,正好丛向庭也在看他。   “要进去看看吗?”丛向庭问他。   阮余抿了下唇,点点头。   他将车子停在院子里,这里的一切都没变,院子里的一花一草都和记忆中没有区别。   仿佛时间在这里从未流逝过。   和厨娘说的一样,丛家如今变得冷清很多,仅仅只是初秋,空气中竟然就有了冷意。   阮余站在一楼,抬头看着自己长大的地方,心中有些疑惑。   这个家一直都这么大吗?   为什么小时候的他没这么觉得?   丛向庭已经走上楼梯,回头见阮余没跟上,对他伸出手:“来。”   小时候因为腿短,又或者小脑还没发育好,阮余上下楼梯的时候总是会被绊到,因此没少被丛向庭笑话。   但他运气比较好,每次绊到不是及时抱住栏杆,就是撞到旁边的丛向庭,被不耐烦地推开,一次都没有摔下去过。   不过如今他已经没有这种困扰了。   阮余走过去,将手放在丛向庭温热的掌心上,走上二楼。   他住过的房间还保留着,定格在了他离开的那天,就连摆设都一模一样。   唯一变的,可能是那支被他随意扔在桌上的手表,那是丛崇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没有带走,留它在这里记录了时间的变化。   在阮余发现丛向庭不见了,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   他走出房间,在隔壁找到人——丛向庭站在窗户前,微微垂着头,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什么。   阮余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院子中枝繁叶茂的树。   这棵树年龄很大了,小时候他和丛向庭合起来都抱不住树干。   这么多年过去,它依旧那么高大,树叶层层叠叠,在深夜中看起来密不透风,像个巨大的黑球,竟显出一丝诡异的感觉。   丛向庭脸上没有表情,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浑身上下都被冷气渗透,散发出褪不去的寒意。   阮余摸到他冰凉的手背,开口说:“我们回去吧......”   “她就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丛向庭冷不丁开口。   声音不大,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   阮余先是怔了下,随后很快明白过来丛向庭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丛向庭还在继续说:“当时她每天都在说自己想死,我觉得她活得很煎熬,甚至有时会想既然她这么想死,为什么还没有死?”   他回过头看着阮余,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所以那天我没救她。”   丛向庭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发出阵阵回响,使阮余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丛向庭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最终只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用竭力控制才不会发抖的声音问阮余:“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会讨厌我吗?”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虽然丛向庭没有想故意这么表现,但阮余就是觉得他很可怜。   他的心脏在隐隐作痛,也许就算丛向庭说出更离谱的故事,他也会说出同样的答案。   “不会。”   “可是,”丛向庭没有得到宽容后的解脱,他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眼中充满痛苦,“死之前她对我说了‘救救我’......”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深夜,往事在眼前重演。   “她向我求救了,我却眼睁睁看着她吊死在我面前,什么都没有做。” 第66章   那天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早起打扫卫生的保姆,她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惊叫声吸引来了其他人。   在他们把女人从树上放下来的时候,丛崇阳姗姗来迟,从楼上走下来。   他不带感情地扫了眼草坪上的女人,又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丛向庭。   眼神像是在嘲讽,也像是怜悯,又像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丛崇阳对女人没有丝毫感情,连后事都只让下边人处理,他仅仅出席了葬礼。   他没有问丛向庭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丛向庭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里,女人为什么会自杀。   整个丛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问丛向庭,这成了个禁忌话题。   葬礼回来,丛向庭开始做噩梦,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女人死前的模样。   吊死的人是很狰狞的,眼球会凸出来,七窍流血,眼睛直勾勾看着丛向庭,一遍遍问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不救妈妈?   你也想妈妈死吗?   妈妈不是跟你求救了吗?   丛向庭高烧不退,不论怎样吃药输液,体温也只能短暂稳定,没多久就又烧起来。   他被一个又一个噩梦折磨,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梦与现实,总是浑浑噩噩,连床都下不了。   有时他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时,能听到身边小声的议论。   “少爷这是被吓到了,唉,可怜啊。”   “可怜什么,你是没看见那天,啧啧,少爷就站在夫人的尸体旁边,不哭也不闹,别提多渗人了。”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少爷......”   “嘘,你可别瞎说,被别人听到就完了。”   第二天丛向庭拔了手背上的针,砸了输液瓶,发了好一通脾气,不再让任何人进房间。   这样就不会再听到奇怪的声音,也不用忍受其他人看他的眼神。   那时丛崇阳不在家,在家里因为丛向庭的病而忙成一团时,他在外也同样焦头烂额。   工厂死了两名员工,虽然和工厂没什么关系,却被本地新闻大肆报道,极力渲染故事的悲惨。   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一些其他原因——丛崇阳正想摆脱外部控制,在集团拿到实权,这对他是出名的好机会。丛崇阳联系了新闻台,亲自去了福利院,声称要领养工人的遗孤。   丛向庭病刚好就听保姆说家里要新来一个小男孩,和他年龄一样,房间都收拾出来了。   没几天丛崇阳就真领回来一个小孩,丛向庭从学校回来,推开门见到房间里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   不像和他同岁,看起来比他小多了。   他还以为这小孩是哑巴,正想去问保姆为什么带回来一个哑巴时,小孩开口说话了,声音软软细细:“我不是哑巴。”   不是哑巴,丛向庭还是生气,他跑去丛崇阳的书房,问他什么时候把小孩送走。   丛崇阳当他又在发脾气,没在意地随口说:“过段时间就送走了。”   “过段时间是多久?”丛向庭执着地问。   大概等新闻平息了,没人再关注这对死去的工人和他们留下的孩子。   “一个月。”丛崇阳说。   一个月,丛向庭觉得丛崇阳肯定是忘了。   半年,丛向庭多次要求丛崇阳把阮余送走,但无果。   一年,看来是不会送走了,麻烦死了。   两年......   三年......   四年......   丛向庭已经习惯了阮余的存在。   他当然知道阮余没有被送走的原因,在阮余第一次替他挨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他,阮余本不用经受这一切。   可明明应该恨他的阮余,此时此刻却抱着他,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阮余不是心软的人,只是将全部的心软都给了丛向庭:“你什么都没做错,阿姨不会怪你的。”   丛向庭瞪大眼睛,瞳孔里折射出阮余的脸,轻声重复:“不是我的错吗?”   只是一句没什么用的话,如果想听,丛向庭可以对自己说无数次。可现在从阮余口中说出来,他却神奇般地安静下来。   阮余总能让他感到安心,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基地吗?”阮余说。   “......秘密基地?”   阮余口中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后院的一个小山坡,每次他想爸爸妈妈了,或者想哭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待着。   “抬头。”阮余说。   丛向庭抬起头,能看到夜空中星月交辉。   是很神奇的事。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在不同的地方看,竟是不同的样子。   “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这里。”他小声问。   阮余坐在旁边,如实说:“那个时候不喜欢你。”   丛向庭转过头:“那现在喜欢我了吗?”   有夜风吹过,将周围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阮余没说话,而是朝丛向庭伸出手。   丛向庭歪过头,在阮余的手心蹭了蹭,觉得有些凉,握住放在手心。   他的眼角还是红的,是哭完留下的痕迹,此刻后知后觉感到丢脸,低声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为什么?”   “不该哭的。”显得他一点都不厉害。   阮余轻轻地笑了起来。   丛向庭痴痴看着他:“为什么笑?”   他不知道自己看向阮余的眼神是全心依赖的,好似阮余就是他的全世界,能主宰他的一切。   “笑你没用。”阮余说。   丛向庭没有被刺痛,反而不由自主说:“我每一天都在倒计时,等着你回来。”直到现在,有时看着阮余他都会后怕,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其实阮余根本没有回来。   “有很多麻烦事,我都想着你坚持下来了。我想等你回来,觉得我很厉害,有能力保护你。”   他小心翼翼袒露真心。   “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吗?”   阮余抬头看了看夜空,说:“好像不行,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丛向庭愣愣的:“那以后换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阮余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周围的环境很静谧,眼前的人太美好,让丛向庭忍不住说:“......我爱你。”   阮余看着他,忽然又笑了下,星星都装进眼里:“有多爱我?”   “你想象不到的那么爱。”丛向庭把头靠在阮余肩膀上,“你爱我吗?”   其实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丛向庭说:“不爱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他抬头看着星空,把阮余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小余,我只有你。”   阮余本来想对丛向庭说你当然只能有我。   就像我也只有你一样。   你不能有家人,不能有朋友,你的全世界要全部只有我。   这样我才能爱你。   但今晚的丛向庭实在太可怜了,他决定大发慈悲,爱他了。   阮余捧住丛向庭的脸,想亲亲他,但被丛向庭躲开了。   “我病还没好,”丛向庭别扭地说,“会传染给你。”   “好吧。”阮余说。   丛向庭看着悠闲靠回去的阮余,沉默了一会儿:“你就不亲了?”   阮余看他:“你不是说会传染吗?”   “我把嘴闭紧,”丛向庭把脸凑过去,“你就这样亲,不会传染。”   阮余的视线落在丛向庭紧紧抿住的嘴唇上,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不亲。”   丛向庭眼中露出委屈。   阮余把手递过去:“又凉了,帮我暖手。”   丛向庭鼓起脸,把阮余的手拢在掌心,愤愤地说:“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喜欢让我给你暖手,以前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跟我牵手,现在想想,只有冬天喜欢!”   阮余笑了:“这就是喜欢啊。”   丛向庭呆呆的,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阮余就知道了,喜欢一个人身上的温度,就是喜欢这个人。   只是当时的他让自己不知道。   “可以再说一遍吗,你喜欢什么——”   阮余打断丛向庭,凑过去亲了他。蜻蜓点水,他抬头看丛向庭呆傻的脸,闭眼又亲了上去。   他不是不需要爱,他需要爱,也要自由。   自由比爱重要。   现在他已经拥有自由了,可以选择爱了吧? 第67章 (一)   回去之后丛向庭昏睡了一整天,就在阮余以为他是因为半夜出去受凉了而导致病情更严重时,第二天早上起床床边变空了。   阮余从房间出去,听到厨房里传来丛向庭和厨娘的声音。   厨娘:“少爷,火不用开这么大,容易糊。”   丛:“哦。”   厨娘:“现在可以打鸡蛋了。”   丛:“......”   厨娘:“哎呀,蛋壳掉进去了。等等!少爷你不要用手,用筷子就可以弄出来。”   丛:“......”   厨娘:“......少爷煎鸡蛋不用放糖!”   丛:“为什么?甜甜的不好吃吗?”   厨娘:“......”   阮余听不下去了,走进浴室洗澡。   等他出来,早餐已经做好了,丛向庭站在餐桌旁,一身清爽地叫他:“小余。”   阮余边擦头发边走过去:“你身体好了?”   “好多了。”丛向庭对他笑,伸手就要抱人。   正巧这时厨娘从厨房走出来,阮余伸手推开丛向庭,转身坐下。   “小余,你起来啦?”厨娘笑眯眯地说。   “嗯。”阮余面不改色。   丛向庭落寞地站在一旁,过了两秒自我调节好了,又变得高兴起来,对阮余说:“今天有两份早餐,你猜猜哪个是我做的。”   还用猜吗。   阮余看着淋了炼乳,上面还画了十分扭曲的爱心的煎鸡蛋,很配合地指了下:“这个吗?”   “对,你尝尝好不好吃。”丛向庭说。   厨娘在旁边一脸欲言又止:“那个,小余啊.....”   “我没什么胃口。”阮余婉转地说。   “怎么会突然没胃口,”丛向庭表现得很紧张,“又胃疼了吗?”   “没有,就是不饿,我喝杯牛奶就行。”   炼乳味道的煎鸡蛋最后还是被丛向庭自己吃下肚了,但他评价很高,说等明天阮余有胃口的时候再做给他。   阮余:“.....不用了吧。”   结束了用餐,厨娘也该回去了,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   丛向庭打算把别墅卖了,给所有员工都发了数目可观的遣散费,以后都不用再来上班。   厨娘些年她攒了不少钱,此次正好退休,和女儿一起去国外旅游。   临走前,她准备了一长溜菜谱交给丛向庭,再三嘱咐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丛向庭自信满满,扫了一眼,觉得上面的菜自己的都能做。   “......其实我有朋友在开烹饪班,少爷,你要不要去报个班?”厨娘不太放心,“或者我晚几天再走也行,多教你几道菜,不用给我算工资。”   丛向庭大手一挥,表示不用,把她送走了。   唯一会做饭的人离开了。   阮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厨娘走之前给他切好的水果。   他问丛向庭:“你真的要卖房子吗?”   “嗯,反正也不会回去住了。”   “可是那里会升值吧。”   “没多少钱,”丛向庭扑过去,抱住阮余的腰,仰起头看他,“以后我可真没地方去了,你不要再把我赶出去了。”   阮余叉起一块水果喂给他吃,拍拍他的脑袋:“你乖一点就不赶你。”   早上说要卖房子,下午丛向庭的东西就被运过来了。   阮余从没见过如此阵仗,数名搬运工不停搬进来大大小小的箱子,这还是丛向庭只挑了日常要用的东西,大件全留在别墅里了。   不得已,阮余只能把另一个房间空出来,专门用来放丛向庭的东西。   在看工人把衣服挨个挂上去的时候,阮余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套西装,这么多条领带,这么多双皮鞋,这么多手表,这么多袖扣......   随便挑出一个可能都比他们脚下踩的这套房子值钱,他甚至开始担心安全问题。   等一切尘埃落定,外面也天黑了,阮余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   丛向庭洗完澡推门走进来,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完全不似刚大病一场。   他坐在床边,先看了一眼阮余,又站起来伸展了下身体,再次看了眼阮余。   可惜床上的阮余不为所动,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小余,”丛向庭忍不住了,“你看看我。”   阮余这才转过头,看他:“你不冷吗?”   洗完澡的丛向庭没穿上衣,下身只围了浴巾。从浴室出来前他特意照镜子确认了,腹肌还在,肌肉也没少,甚至因为瘦了点线条变得更加明显。   “不冷,你没看出点别的吗?”   “......”阮余看了看,“没有。”   丛向庭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阮余的脸,俯下身亲他。   只是轻轻触碰,温热地摩挲了几下,反而是阮余先伸出胳膊搂住丛向庭的脖子,很顺从地张开嘴。   丛向庭立刻勾住他的舌尖,猛地亲下去。   亲了一会儿,两人都变得气喘吁吁,丛向庭松开他,低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那个了?”   阮余眼珠变得湿润,傻乎乎地问:“哪个?”   丛向庭忽然扭捏起来,没说话,从床头拿出两个东西。   阮余看清了:“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个的?”   “我偷偷买的。”丛向庭挺害羞。   怪不得下午有一会儿没见到丛向庭,原来是出门买东西去了。   阮余不似他扭捏,坦荡地说:“好吧。”   丛向庭喜出望外,在阮余脸上啵啵亲了两口,就要去扒他的衣服。   阮余又说:“这次是我来吧?”   “......啊?”丛向庭顿住手。   “上次不是说好的吗?”阮余说。   “......”丛向庭缓慢坐正,“有这回事吗?”   “嗯。”   “......好吧。” 第68章 (二)   阮余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我先怎么做?”   丛向庭也是头一回,也不知道。   阮余想了想之前和丛向庭的经验,对他说:“你先躺下。”   丛向庭默默躺在床上。   空气有些凝固,主要是阮余严阵以待的表情不像是要做那档子事,更像是做实验。   而丛向庭就是那只无辜的小白鼠。   “要不直接——”丛向庭舍不得阮余太辛苦,本想让他直接来,不用做其他的。   但阮余却俯下身,用掌心拖住他的脸颊,指腹在他眼角下的皮肤轻轻抚摸。   他没给丛向庭说话的机会,笨拙地吻住了他。   过去这么多年,阮余的吻技依旧很烂,但丛向庭还是被讨好到了,微微张开唇,一点点引导阮余怎么亲自己。   只亲了一会儿,阮余就离开他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下巴。   他学着之前丛向庭的样子,这里也亲亲,那里也亲亲。可偏偏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亲法,莫名引燃了丛向庭,使他心脏咚咚乱跳。   阮余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珠望着丛向庭。   丛向庭整个人都像陷入沸腾的水中,咕嘟咕嘟个不停,但他还是艰难隐忍住,哑着嗓子说:“你不用——”   声音止住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慢慢灼热起来。   ........   阮余咕哝着说:“脸都酸了。”   “对不起,”丛向庭心虚地抱住他,心脏还没平复下来,磕巴地说,“你,你不用这么做也可以.....”   “为什么?”阮余很是天真地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刚刚丛向庭还受宠若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却又像被人打了一棒,心中又酸又胀。   他轻抚着阮余的后背:“以后不用了,都由我来做,你只用负责舒服。”   阮余没说话,过了几秒很轻地问:“是不是我做的不舒服啊?”   “没有,当然不是,”丛向庭立刻慌乱地否认,“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都快舒服死了,只是我不想你太辛苦,以前我太混蛋——”   听到舒服死了阮余才松了口气,没听丛向庭接下来的话,而是说:“好累啊,我想休息一下。”   导致他累的元凶丛向庭根本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看着他。   说休息就休息,阮余头一歪,靠在丛向庭身上闭上眼。   丛向庭大气不敢喘一声,也不敢问自己都脱光了,阮余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就这么抱着,没一会儿他发现阮余竟然睡着了。   说不上来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遗憾,丛向庭小心把阮余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他扭头看到旁边自己一早就拿出来的东西,也没用上,干脆翻了个身,抱着阮余一起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动了动,丛向庭也跟着醒过来。   阮余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一点了,但脸还是很酸,嘴角也有点疼,喉咙也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在上面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我不做了。”他决定。   “啊,”丛向庭看着他,心中的小火苗再次燃起,睡意瞬间飞走了,跃跃欲试地说,“那......”   “以后还是你来吧。”阮余说。   丛向庭立刻翻身起来,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特别亮:“现在可以吗?”   阮余咬了咬唇,不怎么苦恼地就说:“好吧。”   丛向庭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保证道:“这次不会让你疼,真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和白天的时候很不一样。阮余莫名有些脸红,伸手抱住他,低声说:“嗯。”   长夜漫漫,很容易就心软的阮余被翻来覆去吃了个干净。   疼还是有点疼的,丛向庭这个大骗子。   不过也就一点点疼,阮余原谅他了。 第69章   第二天阮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床边依旧是空的。他浑身酸痛地起来,推开门,听到厨房里很热闹。   一般阮余在的情况下,丛向庭做饭都很安静,情绪非常稳定。   可一旦阮余不在,比如此刻,丛向庭以为他在房间睡觉听不见,就显露出本性,不是气急败坏地骂这个锅不听话,就是指责那摊油一身反骨,无论怎样反正就是和自己一言难尽的厨艺无关。   阮余默默听了一会儿,无法发表评价,决定无视。   吃过已经可以算做午饭的早饭后,丛向庭得去上班了,但他腻在阮余身上,抱着人不愿意走。   “我不能把你带去公司吗?”他黏糊地说。   “不能。”阮余推开他的脸。   丛向庭再次凑上去:“那再亲一下。”   阮余偏过脸:“不要了吧,嘴都肿了。”   “真的吗?”丛向庭坐直身体,“我看看。”   确实有点肿,阮余的嘴唇红嘟嘟的,丛向庭一边看一边心猿意马,强忍着才没亲上去。   “怎么会肿呢.....”他小声嘀咕。   阮余看了眼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昨晚他一直亲个不停,他都困死了还要贴上来,怎么可能不肿。   “你说呢?”   丛向庭心虚了,胆大妄为地推卸责任:“都怪你太漂亮了,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亲才是问题吧。”   他越说越来劲:“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去上班了,就不能陪我去公司吗?或者你直接来上班好了,不久之后你就是股东了,正好来担个职——”   胡言乱语的丛向庭最终还是被阮余丢出门,家里瞬间安静很多。   阮余先去喂了龟龟,又给花花草草浇了水,今天新长出好几个花苞,还有一朵开花了,他拿着手机拍下好几张照片。   忙完他去厨房洗手,吃了丛向庭给他准备的水果,回到房间休息。   很惬意,也很放松。   就是,阮余躺在床上想,平常家里也这么空吗?   一整天丛向庭都处于加速模式,但因为长时间没来公司,堆积的事太多了,等他好不容易处理完,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他迫不及待打开门,口中喊着“小余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对着从房间里出来的阮余扑过去:“我好想你。”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分离了至少十天半个月,实际仅仅一天而已,连十二个小时都不到。   阮余伸手回抱住丛向庭,歪头听他抱怨自己如何狠心不陪他去公司,又说手底下的员工是怎样欺负他,压榨他,他都要可怜死了。   简直聒噪到不行。   但阮余飘忽了一天的心却落了下来,实实在在地待在胸腔里。   “你呢,今天都干什么了?”丛向庭终于想起问阮余。   “看书。”   “看什么书?”   “我准备考研了。”   之前阮余就想过自己辞职后该干什么,但想来想去,好像还是上学的时候最开心,所以他决定去读研。   丛向庭眨了眨眼睛,心中生出一股危机感:“你已经报名了吗?”   “还没有,不过今年时间太短了,不一定能考上,就当练手吧。”   “那,”丛向庭小心翼翼地问,“决定好报哪个学校了?”   “还没有。”阮余摇头。   丛向庭欲言又止。   “这么了?”阮余看他脸色不对,“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丛向庭偏过头,不知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几秒后转过来,脸色恢复正常,笑着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明天我们要不要去买书?你想读什么专业?要不要我帮你挑?”   读研只是今天刚冒出来的想法,还处于雏形,细的问题阮余还没来得及考虑。   不过离报名还有几天时间,不用太着急。   倒是丛向庭晚上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有在掩饰,但他技巧不足,很容易就被看透。   阮余以为他在为公司的事烦心,躺在床上后,本来想问一问,但丛向庭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就搂住他说:“睡觉吧。”   啊。   房间恢复夜晚该有的安静。   阮余偏过头去看丛向庭,好像真的睡了,呼吸都变得平缓悠长。   所以今天不做吗?   昨晚丛向庭表现得那么喜欢和热衷,他还以为......   好吧,阮余也闭上眼。   过了国庆就可以报名了,丛向庭对这件事很上心,前几天就一直问阮余可以报名了吗。   到了当天,他早早起床,准备好早餐,换好西装,却一直磨蹭着不出门。   阮余盘腿坐在沙发上,奇怪地看他,平常这个时间丛向庭已经去上班了。   “你还不走吗?”阮余问。   丛向庭“啊”了一声,随口说:“不着急。”   “哦。”阮余啃了口手中的苹果,没搭理他。   丛向庭坐在旁边看了会儿手机,装作不经意地问:“几点开始报名?”   “不知道,”阮余没注意看,“应该是九点吧,或者十点。”   “已经九点了,你看一下是不是可以报名了?”丛向庭提议。   阮余放下苹果,拿出电脑,登录进系统,果然可以了。   丛向庭坐过来,表现得很安静。   阮余点进去开始填写信息,但因为他总惦记着苹果,打两个字就拿起来啃一口,所以速度很慢,半天都没填完。   丛向庭一直没出声,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等好不容易填好考生信息,页面跳转到报考单位时,丛向庭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手心出了一层潮湿的薄汗。   “我看看......”阮余滑动着鼠标,页面上略过一连串学校,鼠标晃来晃去,每碰到一个学校,丛向庭的心都要跟着颤一下。   “找到了。”   阮余找到C大,刚选上,还没等填考试方式,旁边的丛向庭忽然毫无预兆地抱住了他。   “你干什——”阮余被吓了一跳,刚想问他干什么,突然噤声了。   因为他发现丛向庭的身体竟然在颤抖。   丛向庭把头埋起来,过了几秒又慌起来,抬起头看着阮余,声音不稳地问:“是报C大吧,你没选错吧?”   “没有,”阮余看着他,抬手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丛向庭长舒一口气,委屈巴巴:“我还以为你会选外地的学校。”   “为什么?”阮余疑惑,“你也没问过我啊。”   打从一开始阮余就没考虑过其他地方的大学,都决定定居C市了,肯定在本地上学更方便一点。   而且还有丛向庭在这里。   “我不敢,”丛向庭垂着头,小声说,“我怕你觉得我管太多,也怕你想起之前的事.....”他有点前科在身上。   阮余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丛向庭抱着阮余,终于能说说这几天自己的心酸:“我都想好了,如果你真要去外地上学,大不了公司就交给其他人管,我跟着你去陪读。”   阮余说:“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都不知道之前你去国外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可能再和你分开。”丛向庭趁机表白,“我最爱你了,一天都没办法跟你分开,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别想甩开我。”   “哦。”阮余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塞进丛向庭嘴里,擦了擦手,转头继续填信息了。   丛向庭乖乖坐在旁边吃苹果,吃完就抱着阮余,看他一步步填好提交。   缴完费,阮余问他:“你不用去上班吗?”   丛向庭贴上去,亲昵地耍赖:“今天不想去。”   “不去可以吗?”   “可以,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好吧。”   阮余把电脑合上,丛向庭黏在他身上,小声喋喋不休:“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一直担惊受怕,连爱都没做......”   原来是因为这个。阮余想。   “你晚上睡得那么香,都不知道我有多煎熬,我好怕你真的走了,然后嫌异地恋太麻烦,就把我扔了。”   听得多了,阮余也开始觉得丛向庭确实很可怜。   他转过身,问丛向庭:“那要做吗?”   丛向庭愣住了,下一秒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脸红起来:“宝贝你好直接,我心跳都乱了。”   阮余的长相很占优势,不论怎么看都很纯真,他把温热的胳膊环上丛向庭的脖子,软乎乎地说:“不是说可以不去公司吗,要不要现在做?”   【📢作者有话说】   设定是没有预报名,直接正式报名哈,考过研的宝宝们不要在意细节 第70章 (二更)   因为丛向庭不懂节制,不仅在沙发上就把阮余扑倒,回了房间也不消停,甚至在阮余都哭了的情况下,哄着人说不做了真的不做了,抱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又没忍住。   导致最终,阮余在丛向庭脸上留下两个巴掌印,后背无数道抓痕,以及肩膀上非常深的一个牙印。   丛向庭倒是心中美滋滋,抱着阮余回房间,白日宣淫完了,现在要白日睡大觉。   他怎么喜欢都不够似的搂着阮余,悄悄看他,觉得阮余眉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也漂亮,就连眼睫毛每一根都长得又黑又翘,喜欢死了。   最漂亮还是丛向庭压着他问‘宝贝是不是最乖的?’的时候,阮余一脸害羞,又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小声说‘是最乖的’。   还有他一肚子坏水的时候,阮余眼中含着泪,明明累得都没力气了,还是要软软地贴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你快动啊’。   打住,不能再想了。   丛向庭闭眼自我反省了几秒,在早就睡着的阮余脸上亲了口,抱着他一起进入了梦乡。   时光如梭,阮余的考研之路顺畅得不像话,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幸运。   轻轻松松过了初试,复试表现也不错,结束后一周他就收到了通过的消息。   为了庆祝成功考上,丛向庭特地带阮余出去吃了大餐,回家后高高兴兴做了羞羞的事。   已经进入五月份,对阮余来说非常适宜的天气,对体温本就高的丛向庭却称得上炎热。   做完一次他就出了很多汗,只能去浴室冲澡,虽然阮余早就换了全新的热水器,但浑身热气的他还是选择冲冷水。   凉快下来,他回房间跟阮余商量:“买个空调吧。”   “啊?”阮余正缩在被窝里打消消乐。   “好热啊。”丛向庭躺在旁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乱点。   阮余往旁边偏了偏,不让他捣乱,问他:“热吗?”   “嗯。”丛向庭不动了,乖乖看他玩。   阮余没说话,消耗完所有生命值后,抱着丛向庭说:“睡觉吧。”   第二天丛向庭下班回来,惊喜地发现家里安了新空调,而且不止卧室有,客厅有,连厨房也有。   是知道他夏天做饭会热,才专门给他在厨房也装了空调吧,怎么会这么体贴。   丛向庭高兴地把还没吃晚饭的阮余拐到床上,振振有词说为了庆祝新空调加入这个家庭,他们必须做一下。   阮余:“......”   做完一次,丛向庭神清气爽地打开空调,舒坦地长叹一口气。   他俯身抱着还在平缓气息的阮余说:“再来一次吧。”   阮余:“......”   又一次。   丛:“再来一次吧。”   阮:“......”   再一次。   丛:“再来一次吧。”   阮:“......”   还是一次。   丛:“再来一次——”   阮余捂住他的嘴,实在受不了他了,虚脱地说:“明天我就去把空调退了。”   在丛向庭和新空调相处得十分愉悦时,阮余也终于收到录取通知书。   开学前他没事做,也不用再读书,在丛向庭的纠缠下,没办法地陪他去了几次公司。   但因为每次去公司,其他员工好像都知道他是谁,对他的态度非常礼貌,甚至到了毕恭毕敬的程度,导致阮余很不自在,就也不爱去。   好在之前的同事约了他好几次出去玩,阮余难得空闲,就去赴约了。   一次两次,丛向庭没说什么,开开心心送他去玩,再开开心心接他回来。   但次数多了,而且每次都有那个不顺眼的小子,丛向庭还是爆发了。   今天结束得有些晚,阮余没让丛向庭来接,自己打车回了家。   打开门的时候,丛向庭抱胸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他。   气氛很不对劲。   阮余换了鞋,走过去,伸手碰了碰丛向庭的脸,轻声问他:“怎么了?”   丛向庭本来还想晾阮余一会儿,却一点都憋不住,立刻从冰冷的表情变成气鼓鼓的表情,控诉他:“我在家给你做了饭,一直不吃饭等你,结果你却跑去和陈奕西吃饭,临时才通知我!”   “我不是只跟他吃饭啊,好几个人。”阮余转头看了眼,餐桌上果然摆着未动的饭菜。   “那也是,你和他吃饭不和我吃!”丛向庭还是很气,一想到吃饭的时候陈奕西没准就坐在阮余旁边,还一脸虚假地对阮余嘘寒问暖,他就恨不得拿着锤子冲过去把他砸扁。   砸扁!让他再没事在阮余面前蹦跶!   “本来没准备吃的,但今天是一个前同事的生日,我不好拒绝。”阮余俯身在丛向庭脸上亲了下,“你还没吃吗?”   “我一肚子气,”还一肚子委屈,“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吃得下。”   “那我陪你吃点。”阮余说。   丛向庭不吃他这套,偏过头:“不要。”   “好吧。”   他说不要,阮余也就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丛向庭不敢置信阮余竟然就这么把自己扔在客厅,愤愤地跟过去,站在门口说:“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阮余刚脱掉衣服,回头看他。现在已经是夏天,只要丛向庭在家,空调就一直维持高速运转,务必保持凉爽的温度,但即便如此丛向庭还是只穿了半袖和短裤,生怕热到自己一点。   所以此时阮余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胳膊,以及常年坚持健身和运动而好看的肌肉线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他小臂和手背上凸起了青筋,说话时分明的喉结也在滚动。   “你洗澡了?”阮余打断他的话。   丛向庭顿了下,更生气了:“你不要岔开话题。”   阮余走过去,毫无预兆地在丛向庭性感的喉结上亲了下,仰头说:“我没洗澡。”   “你别——”   阮余又亲了亲他的下巴:“你今天好帅。”   丛向庭没说话,呼吸变快了几分。   “要不要做?”   丛向庭动摇了,但一想到阮余对自己的忽视,强忍着说:“你别以为诱惑我这件事就能过去。”   阮余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丛向庭没反应,就转身过去:“不做算了。”   “谁说我不做了!”丛向庭立马炸毛了。   他走过去,恶狠狠地抱住阮余,又恶狠狠地亲上去,亲完后恶狠狠地说:“你知道错没有?”   阮余今天喝了点酒,很在状态,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说完继续主动亲上去。   丛向庭不满意他的态度,但又舍不得推开他,亲了一会儿后,到底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做完丛向庭甜甜蜜蜜地和阮余躺在床上,但没亲昵多久,阮余就说:“我饿了。”   丛向庭顿住,无可奈何地起身,嘀咕道:“你现在就是拿我当保姆。”   阮余躺在床上没说话,心里默默谁家保姆做饭这么难吃啊,早被开除了。   说是这么说,丛向庭还是随便套了件衣服走出去,餐桌上有晚上做的菜,但他不想给阮余吃剩菜,打开冰箱看了半天,回头冲房间里喊。   “你想吃什么?”   “面。”阮余在房间里说。   “那煮挂面吧。”丛向庭决定。   “不要,”阮余说,“我想吃方便面。”   “.......”丛向庭走到房间门口,“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   阮余在床上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又说:“怎么会啊。”   丛向庭怀疑地看着他。   “我只是突然想吃方便面,好久没吃了。”阮余说。   丛向庭半信半疑地走回厨房,从柜子里找出方便面,越想越不对,觉得自己好像被糊弄了,举着铲子走回去,对阮余说:“你跟我保证——”   话还没说完,阮余就说:“我保证。”   “......”丛向庭说,“保证以后出去吃饭提前跟我说。”   “保证提前跟你说。”阮余说。   “保证不喝酒,”丛向庭顿了下,想到刚刚阮余主动的样子,脸有些红,改了主意,“可以喝,但要少喝,或者和我一起的时候再喝。”   “保证.....”阮余苦恼地皱起眉,“这句话好长,我要全说吗?”   丛向庭瞪他一眼。   阮余只好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强调说:“我保证。”   丛向庭没什么好说的了,鼓着脸盯着阮余,阮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半晌,丛向庭挤出一句:“面里要不要加鸡蛋?”   “要。”   “香肠呢?”   “也要。”   丛向庭心满意足地回厨房煮面了。   香喷喷的面出锅,丛向庭去房间叫阮余,发现他睡着了。   阮余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睡得很香甜。   丛向庭没吵醒他,蹲在床边喜欢得看了又看,才轻手轻脚走出去。   面白煮了,放久了会坨掉,倒了又可惜,正巧丛向庭也没吃晚饭,便决定自己解决它。   在最后一口面下肚的时候,卧室的门动了动,睡眼惺忪的阮余从里面走出来。   丛向庭:“.......”   “......”阮余看着他,“你为什么吃我的面。”   “我以为你睡了不吃了,”丛向庭立刻咽下最后一口,起身说,“我再给你煮。”   他走进厨房,打开柜子,身体僵住了。几秒后回过头,用商量的语气说:“没有方便面了,给你煮挂面好不好。”   “......”阮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丛向庭心生愧意,走过去说:“我出去买,便利店应该还开门。”   “不用了,好麻烦。”阮余说,“这些菜都没动,热热吃就可以啊。”   丛向庭怎么可能让他吃剩菜,在他额上亲了口,“你想吃什么味的?或者吃别的也行,我买回来。”   可阮余还是说:“不要。”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丛向庭身上,软声说:“很晚了,我不想跟你分开。”   丛向庭抱着他,没说话,表情有些古怪。   阮余感到不对劲,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他:“你是变态吗?”   丛向庭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阮余肩膀里:“你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忍啊,我也不想的,可是身体自己不听话有了反应......”   好一个身体自己不听话。   阮余说:“我的腿好酸。”   “好吧。”丛向庭不太真诚地忏悔。   最后丛向庭还是出门了,说自己要冷静一下,不然待在阮余身边容易把持不住自己。   他几乎快要把便利店扫荡空,所有口味的方便面都买了,临出门前看到冰柜,又挑了一个雪糕。   回到家,阮余很惊喜地看着雪糕,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怎么会不知道。”丛向庭把他抱回沙发,让他先看电视,自己去厨房煮面。   丛向庭哼着歌接水开火,能听到客厅传来电视播放综艺的声音,还夹杂着阮余时不时的笑声。   加了蛋和香肠的豪华方面便煮好了,阮余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完摸摸肚子说饱了,还有点困。   丛向庭不让他睡,说刚吃完就睡容易积食。   于是他们窝在沙发上,随便找出部电影一起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阮余还是睡着了,靠在丛向庭身上,黑色的头发凌乱散落在额头上。   丛向庭把他抱回房间,出来关了电视和灯,躺回床上一起睡着了。   又是美好的一天,临睡前他想。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哦 第71章   “阮余,你准备回去了?”   面前搭话的人是阮余的同学,之前不算太熟,但最近莫名表现得很亲近,每次见到阮余总是笑眯眯的,让人难以招架。   “嗯。”阮余点点头。   “正好我要去校门口,一起吧。”姚林说。   姚林在班上人缘极好,因为本科也在本校读的,再加上性格很好,不论什么时候见到都是笑呵的模样,又很自来熟和热心,所以朋友非常多,就连师兄师姐都很照顾他。   不过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姚林个子很高,将近一米八五左右,五官立体,鼻梁直挺,长了一双桃花眼。   ——阮余听学姐说的,姚林算很标准的桃花眼,所以才会勾得学妹们都立志明年要来报他们教授的研究生。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和姚林打招呼的人,其中还有老师。这也是阮余为什么不喜欢和他走在一起,几步就要停下来一会儿,很麻烦。   “阮余,你不住宿舍吗?”姚林忽然问。   “我有申请宿舍,但很少住。”阮余说。   姚林侧头看他,笑着问:“为什么啊,每天都回家你不嫌麻烦吗?”   为什么.....   阮余想到半年前。   “不行。”   丛向庭难得在阮余面前表现如此强硬,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为什么?”阮余趴在办公桌上,本来在用手拨弄钢笔,听到这话抬起头,“住宿舍要方便一点啊。”   丛向庭还是说:“不行。”   他刚从会议室回来,身上还带着未消散的凌厉气息,面无表情,看着相当唬人。   不过下一秒走到阮余身旁,他的表情就缓和下来,声音也变得委屈:“你住宿舍了,我怎么办啊。”   “没课的时候我会回家啊。”阮余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丛向庭连说好几遍,“你要是想方便一点,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我和你一起搬过去。或者我给你买辆车,开车去学校也就半个多小时,要不我每天接送你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不能丢下我自己出去住。”   “什么叫你给我买辆车,你有那么多钱吗?”阮余问。   丛向庭沉默了。   作为一个只能领工资、给股东打工的CEO,他几乎没有存款,钱全在阮余那里,就连自己想买什么大件,都要提前跟阮余打报告。   “那你自己买嘛。”他说。   最后在丛向庭的坚决反对下,阮余只能妥协,但他还是申请了宿舍,不过只在期末或者课程繁重的时候才会住上一两天。   就这样每次住宿舍的时候,丛向庭都像被抛弃的家犬一样,不断打来视频,问阮余想不想他,要不要明天就来接他回家,甚至还提出晚上要开着视频看他睡觉这种无理要求。   “家里人不同意。”阮余回答姚林。   姚林理解地“啊”了一声,说:“没想到你这么听家里人话。”   “嗯。”阮余说。   不听就闹,没办法。   走到校门口,路边停着一辆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车,下来一道穿着黑色西装十分笔挺的身影,绕到副驾驶门口,打开车门等着阮余。   姚林的视线看过去,眼睛眯了眯:“那是你朋友吧?我看他之前也来接过你。”   阮余也看过去,虽然距离几十米丛向庭可能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翘了翘嘴角。   他说:“不是朋友,他是我家里人。”   “你哥?”姚林看着阮余,又问,“长得挺帅的,他有女朋友吗?”   阮余顿了下,侧过头去看姚林,姚林脸上依旧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容,很无害,也很有亲和力。   “没有,”阮余说,“他有男朋友。”   姚林诧异地挑了下眉。   “我先走了,拜拜。”   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人,阮余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路边。   车内开足了暖气,但阮余刚坐上车,丛向庭还是立刻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问他:“冷不冷?”   阮余摇头。   “还说不冷,手这么凉。”丛向庭蹙了下眉,“怎么没带围巾,早上不是给你拿出来了吗?”   “忘了。”阮余说。   丛向庭摸了摸他的脸,好在脸是温热的。   等阮余的手也热乎起来,丛向庭才启动车,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晚上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阮余没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前几天新学了道菜,”丛向庭没忍住说出来,试图动摇阮余,“你要不要尝尝?”   阮余很好被动摇:“那回家吃吧。”   最近丛向庭在上烹饪课,理由无他,源于半个月前阮余吃了他做的晚饭后竟然吐了。   他大为震惊,一边疯狂自责,一边又不敢置信。   毕竟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饭菜虽然味道和在外面吃的不太一样,和之前厨娘做的也不一样,但这正是独特之处,是他创新的表现。   而且除了一开始阮余说过几次难吃以外,已经很久没说过他做的饭难吃了,这代表什么,难道不是代表好吃吗?   阮余虚脱地吐完躺在床上,虽然否认了是因为丛向庭的晚饭才吐的,可能是中午在学校食堂吃的豆角不太熟。   但对于丛向庭的说法,他沉默了几秒,才说:“我只是懒得说难吃。”   丛向庭受到不小的打击,第二天就联系了之前的厨娘,决定好好精进自己的厨艺。   回到家,阮余去照顾自己的龟龟和花草,丛向庭脱下身上的西装,窝在房间不知在忙活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马上要到寒假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不过好在他们住的房子虽然破旧,暖气却很足,在屋内一点都感受不到外面狂风咆哮的寒冬。   可即便如此,阮余看着只要一回家就穿得和夏天没什么区别的丛向庭,还是觉得太过了。   丛向庭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冷呢?   阮余疑惑过好几次,最后结论是天生的,也许上辈子他是个暖炉,因为表现良好,这辈子就转世成人了。   也很好,至少晚上睡觉抱着很暖和。   阮余放下喷壶,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床上摆着一个杂志,应该是丛向庭看过没收起来的。   露出的那页好像在介绍什么最新款的跑车,阮余只扫了一眼,没仔细看,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丛向庭的厨艺确实进步不少,虽还达不到好吃的程度,但已经不难吃了。   吃完饭,丛向庭又切了歪七扭八的水果,抱着阮余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一半,阮余发现房间里的那本杂志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摆在茶几上,翻开的依旧是同一页。   他没说什么,把果盘递给丛向庭:“不吃了,饱了。”   丛向庭把他剩下的水果吃完,两人去洗澡,回房间睡觉。   从浴室出来有点冷,阮余颤颤巍巍地就要躺进被窝,被丛向庭拦截住,让他坐在床边给他吹头发。   “前几天没吹干头发就睡觉,第二天起来头疼,难道你忘了?”丛向庭碎碎念。   热乎乎的风吹在上方,阮余感觉很諵砜舒服,任由他唠叨,没回嘴。   等他们两人都钻进被窝,丛向庭抱着阮余,颇有些随意地开口:“那个......”   “不行。”阮余说。   丛向庭立刻瞪大眼睛:“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不行?”   阮余昏昏欲睡,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就是要买车吗。”   那本杂志还在床头柜上放着,洗完澡进房间阮余就看见了。   “......”丛向庭小声说,“真的不行吗?”   “嗯。”   “也不贵啊。”   “你不是有车开吗?”   “可是这个车型好漂亮,发动机还是——”   阮余睁开眼睛:“买回来就不漂亮了。”   丛向庭喜欢漂亮张扬的车型,现在开的车也是如此,但他们住的地方没有停车场,平常只能停在楼下。   几个月前,丛向庭发现车被划了,有人用石子在车身划出好几条扭曲的伤口。   因为附近没有监控,那人又特意避开了行车记录仪,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这种情况在这种地方很常见,有可能是贪玩的小孩,也有可能是嫉妒的大人,又或者是嫌挡路的老人。   “明天我就在楼下装几个摄像头。”丛向庭赌气地说。   “明天装,后天就被人拆了。”阮余说。   丛向庭无法反驳,因为极有可能。   但他心痒痒,正想再纠缠一会儿,让阮余同意他买车的时候,阮余放在床边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   阮余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拿到手机,立即迅速缩回被窝。   “谁啊,大半夜的。”丛向庭马上忘了车的事,凑过去也要看。   阮余把屏幕侧了侧,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组里的群。”   上面刷得很快,大半夜没有人睡觉,都在群里叽叽喳喳。   “马上放假了,好像要聚餐。”阮余看了一会儿,说,“这次可以带朋友。”   他扭头看着满脸期待的丛向庭,似乎不用问也可以:“......你要去吗?”   【📢作者有话说】   私密马赛,忘记定时了,刚发现......   下章应该就要完结了,但想在1月1号完结,所以宝子们元旦再见吧~! 第72章 -完结章   “你真的要这么穿吗?”   “怎么了?”丛向庭回头看阮余。   “没有人去聚会穿西装。”   还是银色的。   丛向庭站在镜子前:“不好看吗?”   “......好看。”但就是太好看了。   丛向庭不仅定制了一套新西装,衬得身材修长,姿态笔挺,还为此搭配了领带、胸针、袖扣,就连头发都喷了发胶。   外套他也准备穿新买的黑色羊毛大衣。   “会分不清你是去谈上市的,还是去吃烤肉的。”阮余说。   “我就要穿这个。”丛向庭执着地说。   见说不通,阮余从床上起来,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件白色毛衣:“穿这个不好吗?”   “不好。”   “这个呢?”   “不。”   “这个?”   “不。”   阮余把手中的衣服挂回衣柜,看着已经开始喷香水的丛向庭,使出杀手锏,拿出一件卫衣。   “穿这个吧。”   丛向庭转过身,有些犹豫。这是今年他生日阮余送他的生日礼物。   “我也穿这个。”阮余补了一句。   生日前丛向庭整整念叨了两个月,指名道姓要和阮余穿情侣款,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丛向庭放下手中的香水瓶,虽没说话,表情却已经很动摇了。   “羽绒服也穿一样的。”阮余说。   “那好吧。”丛向庭果断脱下身上的西装。   阮余走过去,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把精心打扮的发型弄乱,对准丛向庭的眼睛说:“这样好看。”   “真的吗?”被夸了,丛向庭心中美滋滋、飘忽忽,整个人都快飞起来。   “嗯,”阮余按住他在自己腰上乱摸的手,“来不及了,快换衣服。”   丛向庭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但没忘记在阮余嘴角啄了口。   今天是同门聚餐,但因为他们导师每年收的学生很少,就算全到齐了也坐不满一个圆桌,为了热闹点,师兄师姐呼吁大家带上亲朋好友,反正费用都是刷导师的卡。   到了烤肉店,刚下车阮余就看到门口的姚林。   姚林也看到他,脸上浮现笑容,抬手挥了下:“阮余,你来得好晚,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抱歉。”阮余没辩解。   原本能早半个小时到,如果不是丛向庭换了衣服后非要花十分钟重新挑手表,又花十分钟重新挑鞋,甚至还要再换个香水,因为要重新洗澡,这才作罢了。   好不容易出了门,他们又碰到隔壁的老太太。   如今老太太看丛向庭越看越顺眼,对着就一顿夸,把丛向庭夸得走不动道,心花怒放地听老太太说自己个子高长得帅一看就有福相。   “这位是?”姚林看了眼丛向庭,笑着说,“不介绍一下?”   “丛向庭,”阮余的介绍很简单,只有名字,“姚林。”   姚林主动朝丛向庭伸出手,但下一秒又收回来:“握手好像太老土了,哈哈,你好啊,我是阮余的同期。”   他把胳膊搭在阮余的肩膀上,头微微靠过去,很亲昵的样子。   丛向庭的视线扫过去,礼貌不显冷淡地点了下头:“你好。”   “快进去吧,外面好冷。”姚林说着,和他们走进去。   一直到座位旁,他才松开阮余。   “哇,帅哥带来了帅哥,还不赶紧介绍一下?”   已经有人开始开玩笑。   “姚林我平常觉得你挺帅的,今天一看,还是差点意思啊。”   “是吗,”姚林侧头看了眼丛向庭,笑了下,“那也不算冤啊。”   丛向庭不算特别和善的人,尤其对待陌生人,总是不自觉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但今天都是阮余的同学,他有意让自己变得有礼貌,就算话题再怎么无聊,也会耐着性子回复一两句。   不过在有人发现他和阮余穿的衣服一样、说他们关系真好时,他会非常大方地赠予对方一个笑諵砜容,点头称是:“我们关系确实很好。”   聚餐大概二十人左右,拼了四张大桌,好在他们到得晚,坐在了最侧面,没有那么吵闹。   坐下后,丛向庭帮阮余脱下羽绒服外套,伸手在肩膀的位置拍了拍。   一桌有两个烤肉夹子,丛向庭掌握其中一个,定向服务阮余,只挑阮余爱吃的肉烤,烤好就一股脑全放进阮余面前的盘子里。   不过因为不太熟练,总会有烤焦或者烤不熟的状况发生。   姚林坐在对面,看着阮余皱眉夹起一块明显很黑的肉,忽然说:“给我吧,我爱吃焦一点的。”   “啊,”阮余有些迟疑,“这个应该不能吃了。”   “没关系。”说着姚林把自己的盘子递过来,可肉却不见了,被旁边的丛向庭一口吃掉。   “......”姚林放下盘子,有些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反倒是阮余在认真关心丛向庭:“不苦吗?”   “不苦。”丛向庭顺手给阮余倒了杯果汁,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对阮余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寒冬腊月,从烤肉店出来温度骤降,丛向庭没穿外套,打电话时口中都能呼出白气。   简单交代几句工作,他挂断电话,回过身看到姚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   “我出来抽个烟,”姚林抬起手,给丛向庭看指尖燃烧的烟。   丛向庭并不在乎他出来干什么,随意点了下头,迈腿准备进去。   可姚林没什么眼力见,继续跟他搭话:“哥,你不冷吗?”   丛向庭不太耐烦,正想问他谁是你哥,就又听到:“你和阮余是情侣关系吧?”   丛向庭心中有点高兴,总算正眼去瞧姚林:“小余告诉你的?”   姚林摇摇头,语气很轻松:“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哦。”丛向庭冷淡下来。   没有任何预兆,姚林忽然说:“哥,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什么?”丛向庭蹙起眉,如果刚刚只是冷淡,现在表情应该称得上难看。   不过姚林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在笑:“你不会没跟其他人玩过吧?”   从第一次无意间在校门口看到有人来接阮余,姚林就注意到丛向庭了。   不论是身材还是长相,丛向庭都长在他的审美上,甚至远远超过。所以之前他才会去试探阮余,果然自己的猜想没错。   只要喜欢男人那就好办了。   姚林平时其实不怎么跟有主的人玩,太麻烦。但如果对象是眼前的男人,好像也可以。   而且很刺激不是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丛向庭的声音姚林也很喜欢,如果再低沉一点,在床上应该会很有感觉。   “怎么,”姚林把烟扔到旁边,轻轻挑了下眉,“怕被阮余发现?”   丛向庭没说话。   姚林把这当做同意的信号,至少也是在犹豫。   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如果不是丛向庭这种条件在圈内确实少见,他基本没主动约过人。   不过第一次嘛,主动一点也不坏。   “留个电话吧,阮余不在的时候可以打给我。”   姚林一边用轻佻的眼神挑衅丛向庭,一边倾身去拿他手中的手机。   但预料当中的触感没发生,手落空了,丛向庭侧过身体躲开了他。   “小余身边怎么总出现这种垃圾。”丛向庭不耐烦地说。   “什么?”姚林怔了下。   丛向庭单手插兜,虽穿着休闲的卫衣,但因骨架大撑得起衣服,看起来很像模特。   他用嫌恶的眼神上下扫了眼姚林,鄙弃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因为这人是阮余的同学,以后难免会跟阮余有接触而更加厌恶。   “你以后离小余远点,”丛向庭警告姚林,“少在他身边转悠。”   也少搭阮余的肩膀。   更不要装作很亲近,走路都非要贴在一起,没长骨头吗?   姚林何时受过这种侮辱,被拒绝就算了,竟然还这么看不上他?   丢脸、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再加上丛向庭赤裸裸的凌辱,使他不禁握紧拳头,表情不再是一贯的轻松,甚至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眼神不好,耳朵也聋,什么玩意。”丛向庭没耐心继续浪费时间,迫不及待想回去。   也不知道他出来这么久,阮余有没有好好吃肉,不会没人给他烤肉所以一直在饿肚子吧?   “你站住!”姚林彻底被激发了怒火,被拒绝倒是其次,主要是丛向庭的态度太侮辱人。   他的自尊像被踩在地上狠狠践踏了好几脚又被扔进垃圾桶里,仅剩的理智燃烧殆尽,姚林朝丛向庭挥拳过去。   可丛向庭很轻易就钳住他的手腕,他们两人力量悬殊,下一秒姚林被狠狠推开,后背撞在路边的垃圾桶上,被他扔掉的烟头再次弹回他的衣服上,留下黑灰色的污渍。   “你他妈——”姚林口不择言,表情更加扭曲,看丛向庭像看仇人一样,再次扑过去。   丛向庭下意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这次姚林没那么容易再爬起来,丛向庭走过去,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姚林立即传出痛苦的叫声。   还是警告:“以后让我发现你再纠缠阮余,见你一次我揍你一次。”   什么阮余?谁纠缠阮余了?   但姚林刚刚被踹到肚子,整个腹部像被撕裂了一般疼,肩膀也被踩着,眼前都是黑的,根本说不出来话。   丛向庭站直身体,烦躁地“啧”了一声,他没想动手,毕竟阮余还在里面,可姚林实在太烦人了。   这种人竟然也能读研,如果他去实名举报被性骚扰了,能不能开除他啊。   “丛向庭,你在干什么?”   是阮余的声音。   丛向庭的脚还没从姚林的身上拿开,僵硬地转过身,看到因他打电话太久而出来找他的阮余。   “我,我打算扶他起来。”丛向庭说完,低头看到自己的脚,立刻放下来,俯身想去扶姚林,却实在厌恶,根本不想碰他。   好在这时阮余已经走过来,丛向庭讪讪地挪到旁边。   “你没事吧?”阮余问的不是姚林,而是伸手碰了碰丛向庭的脸,确认他没受伤。   丛向庭又美了:“没事。”   他见阮余扭头要去看姚林,立刻搂住阮余说:“他不小心自己绊倒了,自己能起来的。外面太冷了,我们快进去吧。”   说着他直接拉着阮余走进烤肉店,没给地上疼出冷汗的姚林说话机会。   阮余只回头看了一次,确认姚林已经从地上起来,不过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之后就乖乖被丛向庭搂着走进店内。   过了好一会儿姚林才回来,表情看不出异常,对其他同学依旧笑呵呵的,不过之后一次都没和丛向庭和阮余有眼神接触。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唱歌,阮余没有唱歌的天赋,于是先和丛向庭离开了。   路上丛向庭很安静,甚至有些蔫。   此时没有其他人,阮余问他:“你为什么打姚林?”   放在方向盘上的指尖抖了抖,丛向庭心虚地说:“我没打啊。”   阮余没说话。   丛向庭扛不住,自己先招了:“他有病,但我没怎么打,就踹了他一脚。”   他不想让阮余知道糟心的事,以免影响心情:“以后你离他远点,不是正常人。”   阮余一直没说话,丛向庭侧头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把车停在路边,心慌地问他:“你生气了?”   “生气什么?”   “我,”丛向庭垂头丧气,“我没控制住脾气。”   他也知道自己以前脾气不好,因为太随心所欲,没少做让阮余委屈的事。   他更怕阮余因此回想起以前他的混球,再讨厌他了该怎么办。   “没有,”阮余凑近了点,用很认真的眼神看丛向庭,轻声说,“我就是觉得你太帅了,以后要少带你出来。”   丛向庭不禁夸,刚刚还蔫得不行,此时又挑起眉:“我很帅吗?”   “嗯。”阮余说。   是很帅,所以前几次姚林才会总是装作不经意地来问有关他的事。   今天应该也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觉得我帅的话,就亲我一口吧。”丛向庭笑着闭上眼。   阮余在丛向庭仰起的脸上亲了口,没等他抱怨不要光亲脸也要亲亲嘴才行,就用指腹按了按丛向庭的嘴角,亲了上去。   他的吻技依旧生疏,但尽力用丛向庭教给他的方式,又轻又柔地亲着丛向庭。   没多久丛向庭就忍不住夺回主权,伸手按住阮余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一直到了楼下,丛向庭都在纠缠阮余,问他自己真的很帅吗。   阮余已经说了好几遍,此时不想说话,装没听到。   没得到回答,丛向庭也不生气,又让阮余亲他,就像刚刚那样亲。   阮余甩开他,走在前面。   “等等我啊。”丛向庭在后面爬楼梯。   到了家门口,阮余停住身影,丛向庭在后面差点撞到他。   “怎么了?”丛向庭侧过头,看到门前蹲着的李钦,惊道,“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李钦原本脑袋埋在胳膊里,听到他们的声音,抬起一张明显哭过、眼睛都快肿得比核桃大的脸,哑着嗓子说:“我没别的地方去了......”   阮余打开门,让李钦进去。   李钦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泪眼汪汪地捧着丛向庭递给他的水杯。   阮余站在旁边,有些无措地看了眼丛向庭,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丛向庭也不知道,只得坐下问李钦:“你被家里赶出来了?”   李钦默默摇头。   “被开除了?”   还是摇头。   “破产了?”   摇头。   “那你哭什么?”丛向庭说,“总不会是被甩了吧?”   李钦整个人都抖了下。   “......真被甩了?”   “没有。”虽这么说,李钦的眼泪却哗哗流下来,一点不像没有的样子。   “谁啊,怎么没听你说过。”丛向庭想了想,自己最近确实对李钦关心甚少,都不知道他竟然谈女朋友了。   “我没有被甩!”李钦红着眼睛说。   他只是想到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沈西宁,简直就是畜生,不对,连畜生都不如,就该被千刀万剐!   一想到他竟然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牲口....   李钦又悲又愤,把杯子‘啪’地茶几上,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想要嘶吼嗓子却已经被折腾哑了,只能一点气势都没有地吼道:“我没有被甩,我就是屁股疼!”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在李钦的眼泪和哭声中(好残忍),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副CP打算单开,就不出番外了。因为还没想好文案,所以还没开预收,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关注一下作者,这样开文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啦~   另外,下一本应该会开《驯化天敌》,要更狗血一点,是心狠手辣的美人复仇的故事,喜欢可以点个收藏哦~   最后爱你们啦,感谢每一位收看的读者,真的真的真的感谢,也谢谢你们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