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 他只是太爱我了   作者: 咕彦   文案   四年恋情惨烈收场,与蔡阙分手后,向怀景心灰意冷,还好美貌的邻家哥哥郁青珩及时出现,让他重新开始相信爱情。   郁青珩温柔优雅,苍白忧郁,一双手不仅能画出价值千金的油画,还能做出让人胃口大开的美食。   他就像一个完美的神明,专门下凡来拯救向怀景。   但渐渐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蔡阙说:“郁青珩这个碧池挑拨离间踩我上位!”   向怀景轻蔑一笑:“他只是太爱我了才会耍点小心机。”   蔡阙又说:“可他很早就设计下套促使我们分手了!”   向怀景毫不怀疑:“他只是太爱我了,帮忙让你这个渣男早点暴露。”   蔡阙不说话了,这次换成了铁哥们:“乐乐你新男友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向怀景艰难解释:“他、他只是,太爱我了……”   铁哥们:“所以把你身边接触的人调查了个遍?”   向怀景:“……”   铁哥们:“你考虑考虑分手吧。”   向怀景回到家,郁青衍在厨房把排骨剁得咚咚响。   他完美的恋人用拿刀的手温柔地环抱着他,亲吻一下接一下:“不要离开我,小景,外面太危险。哥哥爱你,哥哥只是想给小景最幸福的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偏执温柔美人攻x正常开朗帅哥受   1受有前男友,非处,介意勿入   2攻是温柔的偏执狂,脑子略抽风,是真心实意想要呵护受的那种不是撒谎pua人哦,前期做错的事后期会改过,感谢包容   3he,he,he 第1章   辛城四月初的夜晚仍然带着寒气,出门得穿厚衣服,而酒吧里暖气开的足,一进去就得再脱掉。   今晚这酒吧里人不是很多,台上表演的歌手在唱一首老情歌。   悠长舒缓的曲调并不十分忧伤,与深蓝色的光线结合,如坠落海底般使人迷醉。   向怀景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不是嫌乌烟瘴气什么的,就是觉得没意思。   他也不晓得规矩,到吧台顺着酒品单子点了十杯酒,指着台上的人说:“有提成吗,有算他的。”   调酒师笑着问了句:“你们认识?”   向怀景点头:“是朋友。”   他没心情跟人多讲话,语气沉闷,调酒师机灵地看出来,也不再多问。   来酒吧一个人闷头喝酒的,大都是伤心人。   向怀景一杯接一杯,喝到嘴里,有的味道很甜,有的像果汁,有的还泛着苦味儿,他慢品,叫脑子跟着李凌的歌声一道放松。   他本不想来的,但与蔡阙分手后丧气了好几天,李凌看不下去,便怂恿他到酒吧买醉。   “忘记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开启下一段感情。”李凌说,“就算你不想,也不能一直闷着,会闷出病的,咱们彻底发泄一顿,醒了就把他忘了怎么样?”   向怀景觉得不怎么样,这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但李凌好意,又恰巧是这间酒吧的驻唱,他便找了过来。   .   一只手伸过来,把漂亮的蓝紫色鸡尾酒摆到他面前。   “请你的。”一个男人坐到向怀景身边。   他们这个群体里的人,好像都装了一种雷达,能够在人群中找到同类,向怀景就没有这能耐。   向怀景侧过脸看他,那些记不住名字的微醺酒液,已经让他头脑昏昏双眼模糊。   “不好意思,我今晚想一个人静静。”   “一个人会伤心过度。”男人的手搭到向怀景腿上,带着叫人厌恶的热度,“有人陪着会好过很多。”   向怀景不禁摇头笑,也眯着眼睛做打量人的模样,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轻佻地对人吐出一口烟雾,下颌与脖颈间线条绷得凌厉。   “真不行。”向怀景说,“你还不如我前男友好看。”   那人讪讪地笑,收了手走掉,这酒吧不禁烟,向怀景就慢慢地将一支烟抽完。   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去酒吧,在学校后街,很小很静的一间,蔡阙紧紧拉着他的手,生怕他转眼就丢掉。他们喝了一杯酒,蔡阙问他晕不晕,向怀景摇头,说烟味更难闻,蔡阙就丢下一堆朋友带他出去透气。   如今向怀景酒量锻炼了出来,也学会了抽烟,蔡阙却变成了前男友。   让人唏嘘。   向怀景将烟头按熄在橘子造型的烟灰缸里,身后冷不丁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戒烟了吗?”   向怀景一僵,瞬间感到倒霉透顶。才想了蔡阙一会儿,蔡阙就来了。   他冷冷说道:“与你无关。”   蔡阙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声音沙哑:“你骗我,你明明还爱我,你夸我好看。”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但身边的座位又陷下去,蔡阙直接迈过来坐下,向怀景就一阵烦躁,重重拍着沙发扶手扭头瞪过去。   他迷蒙的醉眼泛着水光,漂亮凶狠,像要暴起噬人的野兽,又在看清蔡阙的时候猛地收敛。   蔡阙双眼通红胡子拉碴,狼狈得不成样子。   向怀景就有点骂不动了,不然显得自己很能欺负人一样,可实际上,最先破坏这段感情的是蔡阙。   “我不明白。”蔡阙苦恼又委屈,“我明明跟小林没有那种关系,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   向怀景感到很可笑:“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没长眼睛?嘴都亲上了,还说清白?”   照片里清清楚楚,小林的嘴跟蔡阙的唇角贴在一起,酒吧的氛围暧昧迷离,亲密依偎的狗男男笑得格外荡漾。   蔡阙很急:“是他主动的,我当时喝醉了才没避开,我发誓,再也没做过别的了!”   向怀景冷冷质问:“那是谁和谁游泳的时候抱在一起?谁半夜打车过去照顾人家?谁深夜谈心到凌晨三点?”   一番质问让蔡阙愕然:“你怎么知道这些……不对,可我只把他当弟弟看待,我们在一起四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他离得太近,让向怀景感到不适,紧紧皱眉:“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才知道这些行为代表什么。”   “可是……”   蔡阙身上同样有着浓重的酒味儿,他低声下气道:“就当我错,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绝对跟小林保持距离,你说怎样就怎样。”   “不好意思,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也不需要你的改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向怀景拒绝得干脆。   “我不信!”蔡阙手臂搭着座椅背,试图圈住向怀景给他一个吻。   向怀景一下子从座位里跳出去,没叫他成功,他还醉着呢,差点摔一跤。   站稳后向怀景扶着座椅骂他:“蔡阙你差不多得了,少自作多情!”   台上李凌正好唱完一首歌,见状连忙跑过来,明明很瘦小,却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拦到了向怀景面前:“我说蔡阙你怎么阴魂不散啊,我们乐乐都跟你分手了,能不能别老缠着人不放!”   蔡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绕过李凌说:“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不信个屁,你先四年之痒的。”李凌表示相当鄙夷。   “我爱乐乐啊。”蔡阙恨不能掏心掏肺,“都说了没有没有……我没有!”   李凌依然很鄙夷:“那你怎么证明?”   蔡阙想了想:“我为了乐乐敢跟家里出柜!”这是以前的事了。   李凌跳起来说:“那不巧,我们乐乐为了不爱你,敢一辈子不出柜!”   同样醉醺醺的向怀景:“……?”我没这么说过。   蔡阙又来:“我为了乐乐去夜市摆过摊!”非常拉他这个大少爷的脸面。   李凌:“更不巧了,我们乐乐只想养尊处优。”   向怀景捂住了脸:“……”   蔡阙:“我为了乐乐敢不要命!”   李凌呵呵一声:“我们乐乐惜命如金,看不上你这种幼稚的男人。”   蔡阙:“……”他一下子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邋遢的模样惨不忍睹。   平心而论,蔡阙长的很好看,否则向怀景也不会被他追到手,只是这样一个带点痞气野性的帅哥哭成这副德行,滑稽感大过可怜感。   也有可能是向怀景已经没那么喜欢他了,以往屡屡起效的招数,现在看来只教人感觉幼稚烦躁。   向怀景的火气散掉不少,忽然觉得没意思,何必跟蔡阙一个醉鬼纠缠不清……哦,都怪自己也醉了。   向怀景拉开李凌:“行了,都别别别吵了!实话……实话跟你说吧蔡阙,我今个儿来这不是为了借酒消愁,是为了……为了勾搭别人!”   向怀景大言不惭:“还是你教我的,旧人哪比得过新人,我最近天天……猎艳,过得不要太潇洒!”   蔡阙猛地抬头,愤怒:“我不信!”   “好,那我也证明给你看。”向怀景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扶着脑袋,晕乎乎地在酒吧环顾一圈。   他这人挺挑的,颜控,蔡阙也知道这点,当初就是仗着脸好看,还留了长发戳他癖好才把他追到手。   刚才拒绝别人的理由是对方没有蔡阙好看,所以他现在,必须得找个比蔡阙好看的人才有说服力。   对了,还得是个不恐同的人。   有厉害的一眼就能看出谁是gay,向怀景做不到,只能尽量挑打扮的比较新潮像搞艺术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是gay,一般也比较包容。   这样的人在哪呢……   李凌忽然用胳膊肘戳了下向怀景:“诶你看那边!”   向怀景顺着看过去,只一眼,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在吧台灯光暗淡的地方,侧对着他们的位置,坐着一个纤腰削背挺拔如竹的男人。   说来也是巧了,巧得向怀景都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这男人不仅身姿好看,还留了及肩的长发,半扎了个马尾。他穿着件漂亮的银灰丝绸长衬衫,腰部扎紧一圈黑色皮革带子,衣摆长长的像裙摆了,很有些艺术家出挑的风情与味道。   向怀景忍不住向他走近几步,离得近了,终于看清他优越漂亮的侧脸。皮肤白的像会发光,眼窝略深,鼻梁高挺,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有种古典而阴郁的美,最绝的是他右眼角下纹着一株粉色的花,精致小巧,这张如画的脸便陡然多出一点冶艳风情。   恰恰好,每个点都踩在了向怀景的喜好上。   就是有点眼熟。   醉醺醺的向怀景想不起来他为什么眼熟,但知道今晚想劝退蔡阙,非他不可。   向怀景大步走近。   “朋友。”向怀景坐到他身边,努力挤出一个不显醉得特别厉害的得体笑容,“就你一个人?”   这人顿了顿,转过脸来看他,正面更是美好,有点惊讶的模样:“你……”   然后更眼熟了。   向怀景情不自禁说道:“嘶,我看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人。”   这人忍不住微笑:“是吗。”   这话听着太像搭讪的借口,很俗套,怕人家误会于是向怀景立马自己驳斥了自己:“不过仔细看看又不太像了。”   “……万一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呢?”   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像冰川中的空洞,黑暗慑人,明明笑着,望来的时候依然叫人生出欲坠的心惊之意。   向怀景下意识避开他直视的双瞳。   “哈哈哈哈哈你真幽默……朋友,今晚你的账我销了。”向怀景伸手往蔡阙那指,压低声音说,“帮帮忙,那我前男友,非缠着我不放。”   这请求是有点唐突,向怀景也没办法,好在这位人美心善,对他轻轻笑着答应下来。   “不用请我喝酒。”他的眼眸在昏昏灯光下如此幽深,“你也答应帮我一个忙好了。”   酒精让大脑的反应越发迟钝,无法深入思考,向怀景只觉得他人真好,于是一口答应。   至于他们萍水相逢要如何再帮回去,并不在醉鬼的考虑范围之内。   向怀景也就勾着他肩膀回到蔡阙身前:“蔡阙,我今晚已经有伴,你可以滚了!”   蔡阙颤抖着看向他们:“不可能,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你们约好了糊弄我……”   向怀景:“……”恼羞成怒,红了脸皮。   好在醉酒本就会让脸颊发热,光线又暗,看不出来。   跟太熟悉自己的人吵架就这点不好,太容易被拆穿,可也有点好处,狠狠心突破自己往日的下限,就能镇住对方。   向怀景扣着好心人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一带他有点沉默,刚坐着的时候没看出来,哥们个子太高,得接近一米九了,这姿势多少有点别扭。   “……你不介意吧?”向怀景看向好心人。   “没关系。”好心人的笑容很微妙,他眯着眼睛,用一种格外细致的眼神描摹向怀景。   向怀景并未察觉。   他忙着跟蔡阙吵架呢。   蔡阙挺直胸膛:“休想骗我!”   向怀景:“呵呵,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蔡阙愤愤道:“你跟他在一块当1当0 啊?”   虽然没有规定什么类型的只能当0 ,但一般气质阴柔相貌漂亮的大概率是0,即使个子很高。   好心人脾气挺好的,一直没说话,可能是听不懂这些名词。   向怀景却不太成,本来醉了就容易冲动:“我为爱做1不行吗?!”   蔡阙大为震惊:“你,不,我不信……”   向怀景猛地扭脸,一股冲动涌现在他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中。   好心人微窒着启唇,蛊惑般低语:“是你的话,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于是向怀景一个冲动,重重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吧唧!   声音之响亮,盖过小音箱。   蔡阙:“…………”   做出如此胆大之举,向怀景的心肝也抖了抖,他举起桌子上最后一杯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然后搂着好心人的腰摇摇晃晃往外走,顺便对蔡阙伸出一根手指:“别打扰老子谈恋爱!” 第2章   走出酒吧的门,向怀景身体发软,控制不住地压向好心人。   “真是太谢谢你了。”向怀景甩了甩脑袋,越发晕眩,“我……糟!”   冷风吹拂,向怀景一个激灵推开好心人,趔趄着跑到景观树下,弯腰:   “呕——”   他吐了个干干净净,人差点虚脱。   好心人不愧是好心人,半点没嫌弃,把他搀扶到路边的公共长椅上,掏出纸巾帮他擦嘴。   向怀景越发赧然,也越发困倦:“谢了啊。”   “不用谢。”他轻声应答着,比春风和煦,“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用……”向怀景含糊地请求他把李凌叫出来,他们是一起的。   可他不知道,李凌就站在他身后,扒着酒吧门口向外探头。   他什么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却在对上所谓好心人的眼神时,猛地往后缩了下。李凌就这么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后来颠颠簸簸,发生了一些事情,向怀景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被人搀扶着坐上车,又被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   .   “水……”   躺在床上的青年俊秀面容泛着淡淡潮红,往常总开朗笑着的人,此刻却不适地皱紧了眉头,怪可怜的。   室内温暖的灯光洒下来,修长的身影端着水杯靠近,他将他扶起来,贴心地将水杯送到唇边。   向怀景急切地啜饮吞咽。   “慢一点,小心呛到。”   男人轻声哄着,声音华美如丝绒,可惜下一秒,水珠就从向怀景得唇角滑落,沾染出一片湿润晶亮。   男人的目光顿了顿,微凉的指节抚至下颌,将湿润碾开。   向怀景一下偏开头,似在躲避,又趔趄着要起身。可他实在醉得厉害,只一个动作就险些把自己摔倒,于是又被人拉回怀里。   冷冽的、清澈的,似冷雪烹茶般的香气将他萦绕。   向怀景有点急,挣扎着要从男人怀中离开。   他依然没有认清抱着自己的是谁,眼睛完全睁不开,半眯着的视线范围和冷冽光晕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我要去尿尿!”向怀景下意识把人当做李凌,用胳膊肘撞他。   “我帮你呀。”温热的呼吸忽而喷上耳尖,霎时间让醉醺醺的向怀景竖起一背寒毛。   过于亲近了,叫人感到有些怪异。   “别闹,快放开我……”   可这人不仅没放开,反倒贴得更近,轻声细语地哄着:“小景走不稳,自己去会摔跤,哥哥抱你去好不好?”   “……”   向怀景的意识越发混乱,感到不对却无法表达。只迷糊地想着,李凌有这么肉麻吗?   不像……   不像李凌。   下一瞬向怀景身子一轻,茫然地发现自己被人抱到了半空中,几步路后,他就被人带进卫生间。   紧接着,裤腰一松。   谁在身后扶着他,生怕他摔倒。   谁又发出了哄小孩一样的声音:“嘘嘘嘘——”   向怀景猛地抓住他手腕,颤抖着说:“我自己……就行,你出出出,出去!”   身后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重复问:“确定吗?”   “确定!”   “那你可一定要小心……要非常非常的小心。”   男人低垂着眉目,神情柔和如观音,细听来,却又觉得他音调过于柔缓,不像是慈悲,倒像是种狎昵的威胁了。   向怀景怔然,被这毫无凶狠之意的亲切关怀慑住,只会乖乖点头。   男人也就没有多加勉强,扶着向怀景叫他坐到马桶上,而后关门。   片刻后,向怀景踉跄着出门,打开洗手池的龙头放水洗脸。洗着洗着,他弯着腰,趴在洗手台上往下滑,困。   两只有力的手从后方伸来,箍住他的腰,将他提起来往后带。   向怀景再次跌入同一个怀抱,也又醒来一点,下意识挣扎:“洗洗……身上脏。”   那人就笑着说:“我帮小景洗。”   一种莫名生出的危机感,让醉鬼开始了无力的挣扎:“不不不用。”   “也是,不太方便呢。”那人的声音有些伤感,如若向怀景醒着,一定会发现,他言行举止间竟如此诚挚而不带一丝淫邪意味,“小景现在跟哥哥生分了,好不容易见面就洗澡,会吓到小景吧……就先擦擦好了。”   向怀景:“?”   他还没想明白擦是什么意思,就被人抱着放回了床上。   温暖柔软的床铺给人无限的安全感,躺上去的那一瞬,向怀景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意识越发轻飘飘地往梦境王国飞去。   他隐隐感到身上变得松快起来,所有的束缚都不见了,有人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帮自己擦拭身体。   从头到脚,每一分,每一寸。   这无疑是具十分美好的躯体,腰细腿长,六块腹肌,线条流畅,恰到好处,是健美但绝不壮硕的身材。而现在,这蕴含力量的躯体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毫无反抗之力地沉睡,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向怀景潜意识侧身蜷缩,便有人从背后靠近,亲昵地用手指穿过他握在一起的手指。   一根一根的,抚慰着帮他张开,在他的掌心轻轻打转,细细擦拭,凉滑的发丝落到了他肩上,温热的吐息落在他颈上。   痒。   再往下,越发痒,越温柔,越强势。   向怀景发出一声细微地呜咽,颤抖着却无处可逃。   后来有谁握住了他的脚踝,往下拖,将他的双脚浸泡在温水中。   又有谁拧开了青柠香的身体乳,一点一点帮他涂抹。   同样从头到脚,同样一寸不落,细致地像在照顾一个婴儿。   最后他将他抱在怀里,用冰冷银亮的指甲刀细细打磨手指与脚指。   面对这全然无处可逃的温柔束缚,向怀景已然放弃挣扎。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好乖啊小景……睡吧,睡吧……”   环抱着他的男人轻声哼唱着安眠曲,声音温柔如海波,从四面八方轻漾着涌来。   睡吧,睡吧。   最亲爱的宝贝。   睡吧,睡吧。   哥哥永远守护你。①   .   向怀景醒了,扶着宿醉的脑袋满脸凝重。   完蛋,他想起来在酒吧没彻底醉倒前的记忆,却记不清被人带到这之后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浑身脱光地躺在别人家的大床上,算是怎么回事?   向怀景提着心细细地感受了下。   呼——   很好,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也没被割腰子。   但向怀景下意识挠了挠胳膊。   怪了,为什么感觉自己身上不仅干净清爽,还滑溜溜的?   他想起什么,目光急忙往旁边寻找,看到手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拿过来正要给李凌发消息,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未免太过不巧。   门忽然被敲响。   “你醒了吗?”   向怀景一时不知该躺回被窝还是就这么坐着,想了想还是没动,只把被子往上拉:“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   拉着窗帘的室内十分黑暗,他打开灯,亮起的那一瞬间向怀景看清了他——低束着的半长发,简约的白毛衣,眉目如画精致却偏冷,加之苍白的肤色,越发像高山冰川般疏离,神情却很柔和,再加上右眼角下的花卉纹身,便又如春雪初融桃花红了。   只不过此人美则美矣,却也眼熟得让人震惊,乃至于向怀景完全顾不上欣赏他的容颜了。   “珩哥?!”向怀景嗓音颤抖。   郁青珩微笑着:“认出来了?”   淦!真是!   向怀景捂住脸沉重点头,脸皮火辣辣地烧,心脏差点尴尬到厥过去。   没有了酒精的影响,他总算明白这人为何如此眼熟,因为这是他小时候的邻居啊!   郁青珩,向怀景小学时的邻家哥哥,经常到他家做客陪玩。   向怀景的父母当过郁青珩的初中老师,郁青珩又在假期给向怀景当过补课小教师,虽然陪玩的性质大过补习,但这层关系也确实存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后来珩哥搬家出国,两人很久不联系,只在向怀景高中毕业的时候又见过一次面。仔细算来,他们相处的时间竟远不如离别的时间漫长。   他没认出郁青珩,也跟上次见面对方未留长发有关。   可是怎么会这样……   救命!   跟小时候的邻家哥哥久别重逢不仅没认出来,还一下子就表演了个当场出柜,还叫他假扮自己的艳遇对象,还吧唧亲了人家一口!   向怀景:给我个机会让时光倒流!   “对不住啊珩哥,我昨晚没认出你来。”   不论是特别熟还是完全不熟,都比这种很久没见乃至半生不熟,还跟家里长辈有点联系的关系要好处理。   问就是尴尬。   向怀景不敢直视他,扶额忏悔:“我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郁青珩咦了一声:“难道换成陌生人,就可以随便亲了?”   向怀景越发尴尬:“当然不了,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昨晚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是情况有点特殊……”   郁青珩莞尔一笑:“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你不用介意,我也不介意,毕竟你喝醉了。”   向怀景讪笑,又问:“回来后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郁青珩摇头,把衣服递给他:“没有啊,小景喝醉了特别乖,一点都不闹。”   “那就好,我这衣裳都没了,还寻思怎么着了呢。”向怀景试探着说道。   郁青珩面色如常:“也没什么,昨晚你非要去洗澡,我看你醉得厉害,一个人恐怕摔倒,就帮你擦了擦。”   向怀景:“哈哈、哈哈哈,真是麻烦你了。”   隐隐约约又想起来了点,好像自己确实往洗手池那扑来着。   向怀景捏着鼻根悔恨异常,幸亏这次碰见的是好人,万一碰见乱七八糟的人呢?以后可不能再醉成这样了。   其实他还有点想问珩哥对自己基佬身份的看法,又不太好意思,万一对方持反对态度该多尴尬。算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深交,这种事就先不谈了。   总之向怀景挺感谢他的,想想就知道,肯定是珩哥认出了自己才那么配合,还特意把自己带回家照顾。   向怀景又别扭又感动地接过已经被洗净烘干的衣物,上衣套上去,停住了。   郁青珩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向怀景:“……啊哈哈哈不用不用。”   郁青珩贴心地不再询问,收了声,继续站在一旁微笑。   他固然温和,可是太高了,近距离站在床边看着向怀景的时候需要低头,柔顺的发丝自他脸旁垂落,将他半张脸都遮上一层暗影。于是他唇角含着温和的笑,眉眼却像蒙了层冰凉阴翳,光影割裂的温差,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倾泻隐秘的压力。   自上而下的,全都泻到了向怀景身上。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要不珩哥你先去忙着?”   郁青珩依然微笑:“我已经忙完了。”   向怀景:“……”抬手用力搓搓脸,左顾右盼,灵机一动,他把手机递了过去。   “诶我这手机没电了,珩哥,能帮我找根充电线冲一冲不?”   “好。”郁青珩应声接过手机,转身往外走。   向怀景松了口气,困意没完全消去,他又打了个哈欠。   谁知这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就正正对上了郁青珩幽深的双眸。   他明明在往外走,头却扭向后方看自己,从墨色发丝间穿过的目光脉脉柔柔,恋恋不舍,像拉成了丝的糖液,甜腻粘稠。   向怀景猛地摇摇头,再看过去时,郁青珩只是站在门口神情如常地回望自己。   大概是自己花了眼,他想。   郁青珩问:“小景还有什么需求?”   向怀景说:“没什么。” 第3章   就算是亲兄弟醉酒,也少有给人连裤衩一块都洗干净这么照顾的,可郁青珩做到了。   他人真好。   向怀景一边感慨一边穿衣服,房间内有独立洗手间,洗漱很方便,收拾好自己后,肚子正好叫了一声。   饭菜的香味儿从门缝里传来,向怀景大步走出去,吃惊地看向餐厅与厨房。原来在自己喝醉酒睡懒觉的时候,郁青珩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或者说是午餐。   貌似准备的还不少,他正从厨房源源不断地往外端菜盘。   忒过意不去了,向怀景赶紧走过去帮忙:“珩哥你也太客气了,准备这么多菜!”   郁青珩笑着将一篮可爱的小猪蒸包放到桌上:“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应该的。”   被这么用心地款待,向怀景说不感动是假的,那些被遗忘到脑后的过去,似乎也在这饭菜香中渐渐鲜活起来。   向怀景:“感觉像在做梦,之前听说你出国了,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年少时分别的那几年已经让两人十分陌生,如果昨天只是在大街上普普通通的遇见,可能就随口打个招呼,然后毫不在意地擦肩而过。   可偏偏是那种情况……   郁青珩坐到他对面:“谁能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确实,珩哥这次回国打算住多久?”   “我打算长住,以后主要在国内发展。”   向怀景当然是顺着他说了:“挺好的,其实现在国内艺术行业发展的很不错了。”   关于郁青珩的现状,向怀景了解的不算很多,大都是一些遥远的传闻:   什么豪门遗失在外的血脉,什么新锐天才的华裔油画家,哦,还有对他过人美貌的赞誉与神秘低调私生活的八卦……   就给人的感觉很遥远,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那种人。   郁青珩客气地回应:“我也是这么想的。”   向怀景:“那祝你事业顺利。”   郁青珩:“谢谢小景。”   向怀景:“不客气。”   郁青珩:“也祝你一切顺利。”   向怀景:“嗯。”   郁青珩:“……”   向怀景:“……”   一时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沉默。   忽然郁青珩如沐春风般地笑了:“好了,别跟我客气了,先吃饭吧。”他抬手,将滑到脸前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半边昳丽的侧脸。   向怀景目光一顿,从对方眼下的淡粉花纹上挪开,跟着笑:“也是,菜凉了就可惜了。”   向怀景舀了一勺粥。   唔,好吃!   南瓜粥煮的香甜顺滑,牛肉包鲜嫩多汁,拍黄瓜清脆爽口,口蘑虾滑鲜美香醇,至于手撕包菜、椒盐虾仁、香辣鸡翅跟三鲜豆腐汤……没有一道菜不好吃,最妙的是,这些都是向怀景喜欢的。   “珩哥你的手艺真棒,是这个!”向怀景向他竖起大拇指,“今天你这么照顾我,改天换我请你吃饭。”   记得小时候郁青珩可从来不会做饭,向怀景还给他送过饭呢,哪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吃到珩哥做的饭?还这么好吃。   郁青珩轻笑:“久别重逢,我是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光占你便宜。”   “没关系,小景喜欢的话可以多占一点我的便宜。”   “哈哈哈哈那你岂不是很吃亏。”   郁青珩唇角上扬的弧度近乎完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筷子:“不会呀,因为照顾小景我很开心,昨晚小景真的很可爱,醉了也不会耍酒疯,只会哼两声,不管怎么对待都不会真的生气,哄一哄就又乖了。”   身高183从来只被夸过好帅没被夸过可爱的向怀景:“……”   他顿时有些窘迫:“就别笑话我了,我一般不会喝那么醉,昨晚纯属……例外!”   郁青珩依然微笑。   也许是因为郁青珩身上居家的打扮和随性束着的长发,他看起来那么温柔,搭配满桌饭菜,全然一副处处写满舒适、无害与温馨的绝美画卷。   一时间向怀景竟产生了种回到“家”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这顿饭看起来很和谐,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两人之间陌生多于熟稔,且还是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重逢的。   吃到快结束,向怀景向他举杯:“不管怎么说,时隔那么多年又重逢都不是一般的有缘,珩哥,来碰个杯,庆祝我们的缘分。”   盛满荔枝味气泡水的玻璃杯后,是郁青珩漆黑的眼眸。   他深深凝视着向怀景,声音很轻,如一片雪花,碰碎杯中的气泡:“是啊,真的是……太有缘了。”   .   向怀景的手机充上电,终于能开机,一打开就收到李凌好几条讯息。   【李凌:哥!还活着吗?活着吱个声!】   【李凌:你到底怎么样了???】   【李凌:我要报警了!】   【快乐王子:吱。】   【李凌:哇哇哇你没事吧现在才回我?大哥你真行,没被人搞吧?搞得爽吗?】   向怀景:……   懒得理他!   时间已经不早了,向怀景准备告辞。   他加上郁青珩的微信,说道:“昨晚出来没跟我朋友说一声,他挺担心我的,我得先回去了。对不住珩哥,改天我再请你。”   醉酒的记忆总是很模糊,向怀景隐约记得自己有请他帮忙叫李凌出来,但还是被带了回来,大概是醉得太厉害,实际并未说出口吧。   郁青珩是很贴心的,说:“我开车送你。”   “不用不用。”向怀景哪好意思什么都麻烦他,“我叫了车来接。”   话虽这么说,郁青珩还是穿上外套把他送出了小区。   叫的车恰好来到,向怀景上车对郁青珩挥手:“珩哥再见!”   郁青珩也挥手:“小景……再见。”   出租车启动,向怀景嫌里面闷,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下意识往后看,后面是石砖打底铁栏在上,缠绕着爬藤蔷薇的长墙街道。   街上人很少,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一簇横斜出来的蔷薇枝条下,目送出租车驶向远方,枝条上嫩绿的叶子间簇拥着新生的细小花苞,如雪般白。   离太远他的眉眼已看不清楚,却抬着手,对向怀景一直挥。   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   直到出租车拐入另一条街,再也看不到对方。   .   回到李凌家里,也就是向怀景目前的住所。   他一下子把李凌扑倒在床:“好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昨晚上就看着我被人带走一点不管,也不怕把我带走的是个坏人?!”   李凌本来作息就乱,也才刚起床,顶着鸡窝样的头发讪笑:“我寻思人家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你们能发展点什么呢,这不好吗?”   向怀景怒道:“不好!我醉了!”   李凌推开他,转移话题:“又不能光怪我,是你主动跟人家出去的好吧。对了,看你这一副欲求不满怨气冲天的样子,还回来这么早,怎么,他不行?”   向怀景:“……”   李凌诧异至极:“还是你们真撞号了?”   向怀景头疼地摆手:“别瞎说,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人家把我带走也不是想借酒乱Xing,是因为我们本来就认识.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关系还挺好的,就是好久没见了。”   李凌兴致勃勃地说:“又不是亲哥,邻家哥哥而已,发生点什么也可以啊。”   向怀景说:“那多尴尬。”   得亏就亲了一下,要真发生点什么……淦,好像也可以,这样能确定对方也是gay,说不定反而不尴尬了……不不不,这么想也太没节操了,冷静。   向怀景一时沉思起来。   李凌凑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有什么好尴尬的,我看你们挺般配,是亲兄弟就给个准话,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   “谁跟你是亲的。”向怀景干咳一声,“你别乱猜,我觉得啊……他就是人好,客气,照顾小时候的邻居而已,别的没什么……算了,懒得跟你说,我去洗个头。”   现在回想一下,不知该怎么描述,总觉得长大后的郁青珩身上有种神秘阴郁的气质,明明人很温和,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望来时,却叫向怀景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深入细胞般地凝视。   况且,他的微笑如同一张面具牢牢焊在脸上,那样完美,完美到了极致,反倒透出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疏离感。   谁会在真正亲近的人面前如此?   所以向怀景没有多留,没有坐他的车。   因为他觉得,珩哥只是单纯的客气人好,他要真厚着脸皮多加要求,大概就要被人嫌弃了。   .   说是要跟郁青珩约饭,但向怀景回到家一玩游戏就给忘了。   还是对方先发来了消息。   郁青珩的头像有点奇怪,是个丑丑的简笔画小人,黑乎乎刺啦毛的头发,三角的鼻子圆眼睛,还有张快咧出头像框的红嘴巴。   【——我是郁青珩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通知栏忽然跳出来一条新消息:【小景到家了吗?】   向怀景这才想起自己没报平安,好吧,两个大男人报不报的根本没什么,但人家有这个心,他还挺感动的。   【快乐王子:到了,谢谢珩哥挂心。[呲牙笑]】   【郁青珩:到了就好。】   【郁青珩:好好休息。】   【郁青珩:记得关好窗户,洗完头不要吹到冷风。】   瞬间向怀景瞪大了眼睛,一阵诧异:【珩哥你怎么知道我洗头了?千里眼?】   【郁青珩:我猜的,因为我昨晚没给你洗。】   【快乐王子:[笑哭][赞]】   【快乐王子:我还真洗了。】   【郁青珩:嗯。】   【郁青珩:晚上我给你送饭好不好?】   【郁青珩:做了新的菜式,想给你尝尝。】   捧着手机,向怀景愣住了,有种受宠若惊过了头的感觉。   才重逢不到一天,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4章   向怀景捉摸不透郁青珩的想法,不知他是真想送饭还是客气一下。   不过没关系,不管郁青珩怎么想向怀景都不会答应。   这么麻烦人家哪好意思呀。   【快乐王子:别别别,哪能顿顿饭都麻烦你。】   【郁青珩:没关系,我不麻烦。】   【快乐王子:[笑哭]珩哥,你照顾我,我很感谢。但你真的不必如此,你对我已经很好了,好到让我受之有愧,你再这么不计付出地对我好,我会过意不去,恐怕就要不敢跟你来往了!!!】   【快乐王子: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了[发怒]说好的下顿饭我请,你这样我要不开心了!】   【郁青珩:抱歉。】   【郁青珩:不要不开心。】   【快乐王子:不用道歉啊,我只是不想你太受累[呲牙笑]不然怪过意不去的。】   【郁青珩:那小景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快乐王子:我会的!珩哥你也是~】   【郁青珩:我也会的。】   【快乐王子:话说,珩哥你说话都好认真啊,像个老干部。】   【郁青珩:我还算年轻吧?】   【快乐王子: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了。】   向怀景松了口气,虽然被人挂念很感动,但向怀景这种人打小学的道理是宁可吃点小亏也不占别人便宜,叫他一直承别人的好,总感觉有压力。   向怀景也顺势跟他约饭,免得对方以为自己真不开心了。   【快乐王子:对了,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出去吃一顿。】   【郁青珩: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向怀景只当他客套:【下周末?】   【郁青珩:好的。】   【快乐王子:你有什么想吃的菜?】   【郁青珩:我很久没有回国,不清楚辛城都有什么美食,你来挑吧。】   【快乐王子:口味方面呢?清淡的?酸甜口?带辣的吃吗?】   【郁青珩:都可以。】   【郁青珩:小景喜欢的我都喜欢,小景讨厌的我都讨厌。】   【郁青珩:想和小景一起吃饭。】   【郁青珩: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很期待和小景再一次见面。】   【郁青珩:如果我的厨艺比饭店的大厨高就好了,可以让小景留在家里吃饭。】   【郁青珩:好希望天天都能见面,天天都能一起吃饭。】   【郁青珩:想每天都能看到小景幸福快乐的样子。】   “郁青珩”撤回了一条消息   “郁青珩”撤回了一条消息   ……   “郁青珩”撤回了一条消息   【郁青珩:不要太辣就好,其他的你决定吧。】   向怀景:“……”   一瞬间某种怪异的感觉顺着后脊爬了上去,向怀景情不自禁扭了扭身子,伸手挠胳膊。   不止手臂,一种怪异的,若隐若现的,仿佛被什么人轻轻抚摸着的触感萦绕在全身上下挥之不去。   痒。   【郁青珩:跟你开个玩笑,有没有被吓到?】   【郁青珩:现在我还像老干部吗?】   向怀景打了个激灵,用力抓了两下胳膊,那股细微发痒的诡怪触觉似乎只是错觉,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他哭笑不得,怎么说呢,珩哥这个玩笑开的,还真是很不会开玩笑的样子。   不过郁青珩给向怀景的感觉确实亲切不少,还有点可爱。   【快乐王子:[赞]不像不像,珩哥正直年轻力壮,一点都不老。】   【郁青珩:谢谢。】   【郁青珩:[微笑]】   【郁青珩:[微笑][微笑][微笑]】   向怀景:“……”嗯,一种怪怪的可爱。   .   晚上李凌冷不丁就叫了外卖来吃,那个配送员好像不给送上楼,所以是他自己跑下楼去拿的。   外卖是肉末茄子盖饭和冬瓜排骨汤,味道出奇的美味,还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到底哪里熟悉,他又说不上来,因为最近都没有吃过这两样菜式。不过向怀景确定在近期吃过类似的口味,但回想自己点的外卖,没有任何一家有这么好吃。   向怀景问他是哪家外卖。   李凌嘴里大嚼着,说喜欢啊,明天还点。他没正面回答,向怀景也没在意,光顾着吃饭了。   嫌干吃饭没意思,李凌打开了一个搞笑喜剧电影,两人边看边吃。   跟饭菜味道截然相反的是电影内容,稀巴烂,全是尬的人脚趾扣地的段子跟低俗的卖肉画面。   看了没一会李凌就关掉,决定明天换另一种电影看。   次日两人又睡到半上午才醒来,午饭的外卖还是李凌点的,和昨天好像是同一家店,因为外卖的保温袋都一样,但没有任何店名相关的标记。   午饭是清淡鲜香的小馄饨加裹了黑椒牛柳的卷饼,香得向怀景舌头差点吞下去。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点。”李凌抱着向怀景的肩膀,豪爽万分地立誓言。   向怀景拒绝。   这种品质的外卖,想也不会很便宜,以李凌的财政状况长期负担起来恐怕有点吃力。   李凌是向怀景的大学室友,是跟他性向相同的圈里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向怀景跟蔡阙分手后,从原先的住处搬出来,没有犹豫就决定与李凌同住,顺便帮他分担房租。   李凌这个人,大学的时候光想着做乐队当歌手,学是一点都不好好上,年年都得挂几科。大学毕业之后,依然在艰难地寻求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向怀景照顾他,就叫他到公司里当模特。   那公司是蔡阙开的,向怀景也是创始人,两人要分手,李凌便仗义地跟他一块离开了。   李凌本身收入不算太高,现在又少了一项,向怀景就想着帮他分担。   不然他可以换个环境更好的住处,他以前是个穷学生,现在手头却是不怎么缺钱了。   所以说,向怀景是不会叫李凌一直请自己的:“放着我来,你把店铺分享给我。”   李凌愣了下,按住向怀景拿手机的手:“是兄弟就不要计较这点小事,你乖乖等着吃饭就行了。”   向怀景惊奇,扭头看他,李凌竭力瞪大眼睛,叫他看见自己眼中的真诚。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向怀景不可置信,“我有点不太习惯。”   李凌涨红了脸,推他一把:“那你趁早习惯吧!……还不是看你刚分手可怜你,怎么这样,能不能有点失恋的自觉。”   这次放的电影从搞笑片换成了爱情片,文艺致郁爱情片,片里两个主角各有各的可怜,在经历了一系列青春伤痛过后,在大雨里嗷嗷哭着亲嘴,然后分手。   演到这的时候,李凌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一向多愁善感,不知道是不是搞音乐的都这样,抽了好几张纸巾擦眼泪,问向怀景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向怀景不答话。   李凌断断续续地哭:“我一直以为你跟蔡阙是不一样的,这个圈子太乱了,那时候看着你们俩好成那样,真的好羡慕……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你跟我说想分手的时候我好难过……连你俩都分了,我还怎么相信爱情呜呜呜对了你真的不考虑勾搭一下你那个小时候的哥哥吗他长得那么好看。”   “……”   向怀景还是不答话。   李凌扭过头看他,向怀景仰靠在床头,手里抱着抱枕睡得正香。   他恼怒地把向怀景摇醒:“我问你话呢!”   向怀景打着哈欠:“什么?”   “你真的不考虑勾搭一下你那个小时候的哥哥吗,他长得那么好看,对你又好,你跟他在一块肯定能气死蔡阙。”   “你这人怎么回事,之前我跟蔡阙在一块还有你的功劳呢。”向怀景笑起来,眼里满是促狭,“现在倒是不帮着蔡阙说话了。”   李凌气哼哼:“那你跟他分手也还有我的支持呢,我关心你不行啊。”   “行行行,不过我最近才分手,真没精神这么快就开启下一段,所以李大歌手行行好,放过我,先别催了。”   再说了,人家又不一定是gay。   李凌撇嘴,终于不再提这个话题。   .   晚饭因为李凌坚持,吃的还是那家不知名外卖。   吃完饭他出门去跟乐队的朋友汇合上班,只剩下向怀景一个人在家。   无聊。   之前为了帮蔡阙创业,向怀景忙得脚不沾地,跟他分手后,忽然想休息一阵子,也不急着找工作了,每天就躺着玩玩手机补补觉,黑眼圈都消下去了。   只是当天色黯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依然感到寂寥。   向怀景:不行,绝对不能怀念跟蔡阙恋爱的日子!   他弹跳起来把灯打开,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向怀景之前是个现充,上线时间很少,大多是跟蔡阙一块玩。   两人分手后向怀景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游戏里自然也不例外,情缘已经解除,亲友们也都知道。   他们在游戏里的亲友,大都是大学时期在社团里共同认识的朋友,所以向怀景一直对外宣称是和平分手,免得让亲友们难做。   他游戏里玩的最好的一人,也是当年入摄影社团一直帮他教他的学长,听说他最近失恋又失业,就给他介绍了个陪玩的工作。   漃寞鈥辢の泠尐:是个新玩家,对游戏不太了解,你带带他。   快乐你哥:成,正好我最近挺闲的。   老板的名字叫【挚爱美景】,有点内向,不怎么说话,一直没用语音交流,全程都在打字。他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就喜欢到处乱逛,跟他的名字如出一辙,全然一副休闲玩家的派头。   最关键的是他好说话又大方,向怀景提议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且上来就给人买了套新时装。   向怀景咂舌,待他也越发细心,投我以时装,报之以……杂七杂八的零碎。   挚爱美景:这个[雪凝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真的给我?   快乐你哥:真的,你留着玩吧。   挚爱美景:谢谢,你真好。   挚爱美景:作为我们共同完成第一个任务的纪念,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快乐你哥:大哥没必要,这个真的不值钱!   这玩意儿就是做日常小任务给的首饰奖励,戴上加三点体力,人人都有一堆,卖去商店回收也就才给两个铜板。   一晚上下来两人跟约会一样走走停停各种拍照,挺悠闲的,也怪无聊的。   老板说要离开一会,两个游戏角色并肩站在一起看云海,向怀景不用操作,等着等着就泛起了困。   眼皮慢吞吞地往下掉,不知不觉就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完全遮住。   回来的挚爱美景:我回来了。   片刻后,挚爱美景绕着快乐你哥走了一圈:快乐你哥,我回来了。   挚爱美景对快乐你哥使用了“牵手”。   挚爱美景对快乐你哥使用了“摸摸头”。   挚爱美景邀请快乐你哥使用“公主抱”。   挚爱美景:我在担心你。   ……   向怀景睡得正香呢,忽然听到咔擦一声,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一阵亮。   他猛地睁开眼:“你做什么!”   李凌正弯腰站在他面前,下意识把手机往后藏:“没什么啊。”   他要是不这样心虚,向怀景还不当回事,但这样摆明有猫腻,于是他袖子一撸开始跟李凌抢手机。   “大晚上偷拍我,快说,你小子想干什么?”   李凌护着手机到处躲:“拍拍你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害羞的。哎喂你别闹,一会楼下该找了。”   向怀景乐了:“那你不会正常拍,偷拍……靠,你小子最好别对着我照片手冲!”   李凌涨红了脸,气恼地要揍他:“放屁!老子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大学时候的事了,刚入学不久,李凌就对性格开朗长相又帅的向怀景动了心,他在这方面挺机灵的,看出来向怀景性向不对劲,就去勾搭他。   结果呢,两人撞了号,可有好一阵子都把李凌气得不想跟他说话。   叫他说那就是浪费,要遭天谴啊!   后来李凌又看上了别人,两人慢慢地处成朋友,早没了那种尴尬的氛围。   向怀景这么说也是故意逗他,闹了一阵他也累,压着李凌胳膊,发现拍的自己不算丑才没逼他删照片。   “发我一份。”向怀景放过他,忽然想起来游戏的事,连忙把不知何时掉线的游戏角色重新登录上去。   要命了,老板还在游戏里等着。   快乐你哥:不好意思老板,刚才睡着了。   挚爱美景:没关系,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快乐你哥:okk以后别发我工资,我免费陪玩。   挚爱美景:谢谢,希望能一直和你快乐地游戏。   快乐你哥:太客气了大哥!!!   快乐你哥:先下了,明天见。   挚爱美景: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快乐你哥:安安安,你也是。   另一边,李凌回到南卧,马上就把照片发给了一个微信好友。   那人头像是个丑丑的简笔画小人,黑乎乎刺啦毛的头发,三角的鼻子圆眼睛,还有张快咧出头像框的红嘴巴。   李凌打字:【他没事,刚才就是睡着了,你放心吧。】   很快对面就回了个嗯。   李凌这才像完成工作一样放松了,开始给自己卸妆。 第5章   向怀景想吃烤串了。   这是他和李凌吃同一家外卖的第三天,虽然菜式各不相同,美味又健康,但……好想吃垃圾食品。   傍晚的时候向怀景对李凌说,今晚换他点外卖,他要吃烧烤。   李凌愣了下:“……一定要吃烧烤吗?”   向怀景:“一定!”   李凌欲言又止,闷头玩了会手机,忽然说:“那家店也能做烧烤,还是我点吧。”   向怀景疑惑:“那不是卖家常菜的店吗?”   李凌:“是、是吗,他卖的挺杂的。”   不对劲。   向怀景觉得他有问题,哪哪都显得很不对劲。   “让我看看那家店。”向怀景捏捏手指凑过去,“他有什么特殊的,让你一直光顾,连点三天了也不嫌烦?”   李凌一下子慌了,跳起来抓着手机往后跑,几乎盖实了有猫腻。向怀景腿长手长,抓住他的领子拉回来,强行把他摁回椅子上。   “你没必要吧!”李凌使劲浑身解数挣扎,“我请你吃饭你就这么对待我,快放开!”   向怀景狞笑着按住他:“别挣扎了李凌同志,今天不把你的小秘密都挖出来,我就不姓向!”   李凌没办法,把手机藏□□里大叫:“我说!你松开我我说总行了吧!”   向怀景依然按着他:“那你先说来听听。”   李凌:“……其实,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向怀景:“?”   李凌扭捏地瞪了眼向怀景,拍开他的手,整理了下领子。   “你先答应不许笑话我。”李凌干咳了声,“你知道我喜欢宋晟嘛,这家店就是他家开的。”   宋晟是李凌那个小乐队里的贝斯手,跟李凌的关系有点微妙,他似乎是个直男,又好像没那么直,总之,李凌喜欢宋晟但一直没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向怀景也认识他,不是很熟,并且一直都不看好这两人。   所以听到这,向怀景就皱起了眉。   李凌厚着脸皮说:“为了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每天都直接跟他下单,没在软件上点,所以说你就别追究了。”   向怀景不吭声,瞅着他。   李凌越发忐忑:“会不会觉得我很贱?”   “有一点。”   李凌瞪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向怀景摇头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凌对宋晟特别好,他不信宋晟看不出来,这人绝对在故意吊着李凌。   鉴于类似的事件太多,所以向怀景不得不问一句:“你确定他不是在哄你点外卖?”   李凌讪笑:“他不收钱。”还倒给钱呢。   向怀景惊了:“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李凌不吭声,低着头很不开心,见他这样向怀景也不再追问,他在视频网站的影库里翻找,试图找出一个足以使人快乐的片子。   于是李凌渐渐放松肩膀,心中嘟囔着笨蛋,又喜悦自己的聪慧。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   .   傍晚,又到了要下楼取外卖的时间。李凌观察了下,看到向怀景正窝在椅子里打游戏,便静悄悄地出了门。   老小区没有严格的物业管理,也没有人车分流的设计,车辆都停在地面,他跑向一辆在路边暂停的低调黑色汽车,准备像往常一样从车窗内接过熟悉的保温袋。   结果出乎意外,车门竟然打开,此前从未下车过的那人走了出来。   他留着半长发,穿白色长大衣,身材颀长,不疾不徐地走来,对李凌礼貌而疏离地点了下头,就这么越过去了。   李凌不知所以,就听他对自己身后喊了声小景。   李凌一下子打了个颤颤,回头一看,向怀景手插在兜里,身上套着件黑色冲锋衣,很放松地站着,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无声息地一路跟着他下来了。   完蛋。   李凌慌乱地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场景,但很快他发现,无论是郁青珩还是向怀景,看起来都很平静。   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珩哥,这样不太合适吧?”向怀景露出客气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眉眼是很凌厉的,略微仰着脸,眼神下压,这样看人的时候又帅又野。   郁青珩沉默片刻,仍然从容:“确实,对很多人来说不合适。”   向怀景也就问:“我不太明白,有什么必要?”   一种隐隐的警惕、疑惑形成的气场从向怀景身上透出来,两人之前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一下子又变远了。   甚至比重逢之前半陌生人的观感都不如。   “我说你会信吗?”郁青珩没有走得太近,问着。   “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破坏这份缘分。”向怀景如是说道。   郁青珩便转头对李凌说:“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小景说,请你先上去吧,东西在车里。”   李凌不敢吱声,也不敢看向怀景的表情,跑过去取了熟悉的保温袋,便低着头跑进了楼道。   向怀景碾了碾鞋跟:“可以说了吗,我耐心有限。”   “……”   向怀景:“又不想说了?”   他是真耐心有限,点点头,转身就走。   身后就响起来一声平淡的:“我爸妈死了。”   向怀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就走不动了。他错愕回头,打量着郁青珩的表情,想确定他不是在逗自己。   但没人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郁青珩闭了闭眼:“在从金橙小区搬家的那一年我爸妈就死了,之后我被我爷爷带走,一直在国外生活。小景,我在国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你了。”   向怀景张了张嘴巴:“珩哥,你,你节哀……”   先前的防线瞬间退缩,不知怎么的涌上来股愧疚。   他想起自己九岁那年,十二岁的郁青珩突然搬进金橙小区,成了他父母的学生,就住在他们家斜对面,透过窗户,他正好能看到郁青珩的卧室。   郁青珩的母亲是个很严苛的人,向怀景总能看到她训斥责罚他的样子,郁青珩的父亲并不怎么出现,而他一旦出现,往往又会惹怒郁女士,间接带给郁青珩更大的风雨。   向怀景的爸妈照顾郁青珩,时常把他带到自己家,叫他跟向怀景一块待着,或者写写作业,或者一起玩耍。否则的话,郁青珩就会被自己的母亲逼迫着不停地画画,画得不好,轻则辱骂,重则体罚,那些歇斯底里的声音,连住在另一栋房子里的向怀景都害怕。   虽有一个很不幸福的家庭,郁青珩却很温柔,孤僻内向而温柔。   向怀景小时候又调皮又霸道,郁青珩待他从来不会不耐烦,他总是很温和地哄着他,帮他写作业,帮他背黑锅,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零嘴儿。   那时候他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这个小珩哥哥,他也知道,小珩哥哥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自己。   他总说:“要是你是我亲弟弟就好了。”   向怀景自然不肯,郁青珩的母亲太可怕,他是坚决不想要成为她的儿子的,就说:“我才不当你亲弟弟,还是你给我爸妈当儿子比较好。”   郁青珩只笑一笑,并不与他争执。   他们那时的关系是真好,好到杨老师常调侃向怀景是不是给郁青珩灌迷魂汤了,否则都是年纪大的不爱跟年纪小的玩,怎么他们偏偏反着来?   可惜三年后,郁青珩十五岁那年的暑假忽然就搬家了。   他搬家的时候,向怀景在奶奶家住了几天,对此浑然不知,等他回金橙小区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任他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   他们也就从此天涯海角,于彼此的生命中淡去了。   .   回到此刻。   显然在向怀景身上淡去的过往,于郁青珩依然无比重要。   “我跟我爷爷的关系不太好,我去他家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我爷爷讨厌我妈,我也讨厌他,到现在,我们也不把彼此当做真正的亲人。”   向怀景一时百感交集,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露出十分痛苦的模样,只是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脆弱地颤动,更加不忍。   乍然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又被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确实不容易。   “我的朋友也不多,平时大家都很忙,不怎么说话,国内更是没有一个能交心的。”郁青珩微微提起一点唇角,强颜欢笑,“我见到你,就觉得一定是命运怜悯,给了我们重逢的缘分,我……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照顾你。”   一颗心越来越发软,向怀景捏了捏手指,向他走近两步。   他想拍拍他的肩,抬手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放了下来。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向怀景说,“只是这样不合适,我不能接受。”   “真的吗?”郁青珩抬眼看他,目光轻软湿润。   “……”向怀景忍痛道,“真的。”   郁青珩继续道歉:“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却总还想着照顾那个小时候的弟弟,以为只要对你再好一点,就能回到过去。”   向怀景:“……”   糟、糟了!已经忍不住彻底心软了!   他看到他右眼角下的淡粉花纹似乎也在此刻憔悴,如此我见犹怜,凑近后杀伤力堪比原子弹。   向怀景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最后郁青珩微微向前探头,眉头微蹙,眼里泛出的淡淡水光,一如海面上清冷易碎的月光。   “抱歉,我做错了,我太想要一个亲人了。”   轰——   向怀景:“别这么说珩哥,我们的交情一直在!永远在!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珩哥哥!”   郁青珩一下抬头,受宠若惊:“真的吗?”   向怀景用力点头:“真的!”   “我还能给你做饭吃吗?”郁青珩小心地问道。   “有机会当然却之不恭,但是不要天天给我送饭了。”固然不忍心拒绝,向怀景还是努力坚守住了原则,“这样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信我,不这么对我,我也愿意做你的亲人。”   “那我做了新的菜式,可以请你来尝么?就当帮我一个忙,是那天酒吧的报酬。”郁青珩说。   “当然可以。”提起酒吧向怀景就忍不住有点心虚。   郁青珩总算露出笑容,他向前一大步,忽然就近得突破了安全距离。   向怀景下意识绷紧身子,想退,又想起他刚才伤心的模样,不忍心退。   郁青珩的手搭到向怀景肩上,低头,脸旁发丝柔软地落下,他的眼瞳漆黑如夜,却倒映着向怀景的身影。   他是比向怀景高一些的,离得太近,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小景,你对我真是太好了!”郁青珩笑着,“我好幸福啊!” 第6章   回到楼上。   向怀景手里捏着竹签子,慢慢地啃掉上面的烤翅,舌尖一顶,骨头一吐,啪的一声,他把竹签拍到桌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今晚还能有饭!”   他是那种白净又俊俏的帅哥,眼睛很亮,紧紧盯着人的时候,特别掏心窝子,就叫人不忍心辜负他的真诚。   李凌心虚地不敢直视他:“我是酒吧驻唱,他随便就找到我咯,给我钱,让我帮忙送个饭,我寻思你们都出去过夜了,还是以前就认识的关系,他肯定想追你……我就帮个忙嘛!”   “就这样?”向怀景紧紧盯着他。   “当然了!”李凌叉腰嚷嚷,“我还不是气不过蔡阙老缠着你吗,正好你俩有缘,我牵牵线也没什么吧!”   向怀景还没说什么呢,李凌倒是越说越激动。   话里话外都是想帮向怀景尽快开启下一段,听起来特别像是那么一回事。   向怀景知道他一直都挺关心(八卦)自己的感情生活的,也就信了,但还是警告:“这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再为了外人卖我你就等着挨揍吧。还有,把钱分我一半!”   李凌:“……”   老老实实地转账,并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他吗?”   眼前恍惚闪过一朵柔软缱绻的粉色花儿,向怀景眨了眨眼,教育道:“你这个脑子里面怎么全是情情爱爱?别整天胡思乱想,人家是把我当亲弟弟照顾,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凌噢了一声,不再问他,心里仍旧有些忐忑,是对郁青珩的。   事儿没办好,怕老板责备,犹豫了会,还是发消息过去道歉了,并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   【Y老板:没关系。】   【Y老板:我猜到了。】   李凌:“……?”   .   夜里,跟老板挚爱美景互道晚安之后,向怀景想起另一件事,开始给自己的铁哥们原星河发消息。   【向怀景:老铁,查出来了吗?】   【原星河:还没。】   【向怀景:还要多久?】   【原星河:不确定,那个匿名邮箱用的是国外的虚拟代理ip,藏了好几级,对方的技术不在我之下,如果你能跟他实时联络上的话,我可以再试试,不然就有点悬了。】   【向怀景:他不回复我了】   【原星河:[sad.jpg]】   向怀景的心情不太好,他对着一封邮件皱紧了眉头。   这封邮件没有写一个字,全是图片——蔡阙与小林微信聊天的记录、蔡阙被小林亲到嘴角的照片、蔡阙教小林游泳的照片、蔡阙照顾生病的小林的照片……   小林是蔡阙的学弟,家境贫寒,蔡阙抬举他,人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让他在公司兼职服装设计师。   一开始向怀景不觉得有什么,他也把李凌拉到公司找了个模特兼职的工作干,照顾朋友嘛,应该的。   但蔡阙跟小林走的太近了,且不是兄弟朋友间的近,向怀景心里难免介怀,但在收到邮件之前,他还真不知道他们私下已经近到了这种地步。   收到邮件之后,向怀景没有立刻相信,他先通过观察与旁敲侧击,从小林那里确认了这些图片的真实性。   然后,他直视了这段爱情的变化,也直视了蔡阙的改变。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就仍然可以挽回,可向怀景知道,从今往后,无论蔡阙对他有多好,他都不能忘记这两人之间的暧昧。   就像一根细微的看不清的刺,扎在肉里血里心脏里,不致命,但永远摆脱不掉。   它将在每个不经意的眼神与亲热的瞬间作祟,让向怀景惶恐怀疑,亲吻着自己的男人,到底还剩几分干净的真心。   所以向怀景只能选择分手。   而在这件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给他发这封邮件的人——匿名。   向怀景想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他不可能是小林,从小林的反应来看,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   既然这样,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和目的就很值得探究了。   可惜不管向怀景给神秘人发什么消息,对方都没再回复过了。   .   .   周末到了。   之前说好要请郁青珩吃饭,就算出了一点小小波折,向怀景也不会小气到放人鸽子。   他定了一家以鲜美精致闻名的私房菜馆,环境优雅安静,一些菜品需要提前预约,很适合请人吃饭,显得有格调。   当然也很贵,贵到向怀景闲着没事绝对不会自个儿过来吃饭。   但在看到郁青珩之后,这点对于金钱的小小心疼瞬间就化为乌有了。   郁青珩依然打扮的精致,唇角含着笑,温润而美貌,整个人像打了柔光特效的谪仙般光彩照人。   向怀景光看着他,就感到了享受的满足。   人怎么能美成这样呢?   向怀景上前几步迎接:“珩哥来这么早啊。”   两人没有立刻进去,站在菜馆门前客套。   “突然想起来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郁青珩笑道:“我不吃香菜、甜椒、洋葱和鱼腥草,番茄炒蛋可以接受,但不喜欢番茄蛋汤。”   向怀景震惊:“你不会是我亲哥吧,我也讨厌这些。”   言谈正欢间,忽然向怀景眼神变了变,一辆熟悉的车子驶进附近的停车位,正挨着郁青珩的车。   一个更加熟悉的人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对着向怀景也愣了。   向怀景皱眉:“珩哥我们先进去吧。”   郁青珩看出他表情不对,没有多问就往里走。   可后来的那人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三两步冲过来,拦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指抖啊抖。   “你、你们……”蔡阙气的鼻子都快冒烟了,“你们还真勾搭上了?!”   向怀景一下子冷了脸,挡到郁青珩面前:“关你屁事,让开。”   蔡阙不让:“我不服,你们太随便了。”   向怀景拍开他的手:“谁管你怎么想的,你跟我已经没关系了,你没有资格评价我跟谁来往。”   蔡阙:“我有!”   向怀景:“你没有!”   蔡阙:“我就有!你这是无缝衔接,你强行甩我,我还没有放下你就另寻新欢……你渣男!”   向怀景忍不住开始撸袖子了:“蔡阙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两人四目相对蹭蹭冒火,一个嫌烦一个委屈,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打起来了,玻璃门后的服务员不知所措地被动吃瓜,不知该不该出来劝架。   郁青珩:“蔡阙……你是城东向日企业蔡家的孩子吗?”   差点打起来的那两人同时停住,齐齐诧异地看向郁青珩。   蔡阙狐疑地问:“你认识我?”   郁青珩笑道:“前几天偶遇了文家长辈,听说他家姑娘周末要跟日向企业的小公子相亲,正闹脾气不想去呢,也不知道哄好了没有。对了,真是和你吗?”   蔡阙:“……”   向怀景:“……”   蔡阙脸一下子就白了:“你听我解释,我没打算真的相亲。”   向怀景竭力冷静:“无所谓,不用跟我解释,咱俩早就没关系了。”   蔡阙方才嚣张的气焰萎靡下去,向前一步,试图伸手捧住向怀景的脸。   他叫他小名,以前最喜欢这么叫了:“乐乐,你信我,我还爱着你呢。”   向怀景打开他的手:“够了!”   见状郁青珩靠近过来,从后方搭上向怀景的肩膀,那双手温柔有力,支撑着向怀景不动摇,也遮住了许多冷风。   郁青珩贴心地劝慰,很像一个试图叫小辈们和好的知心哥哥:“也许他只是拗不过父母的要求,来走个过场。”   蔡阙病急乱投医,顺着解释:“对对对,我怎么可能跟别人相亲,就是应付一下。”   可听了这话,向怀景的心反而越发冷硬,也渐渐冷静。   得谢谢珩哥提醒,否则他一时还真想不到蔡阙跟父母的关系变化上。   向怀景说:“应付一下好叫父母放心,挽回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然后当一个合格的好儿子?”   蔡阙:“……”   话中的讥讽深深刺痛了大少爷的心,意识到低声下气并无法挽回什么,于是蔡阙也不忍了:“当初我为了你出柜,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不能对我这么苛刻!”   向怀景哑声说:“所以我决定放过你,这样我好你也好。”   “我体谅你想跟父母重归于好的想法,也希望你是真的不想祸害人家女孩子。”他提了提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当然,我现在没资格说你这些,蔡阙,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向怀景护着郁青珩走入菜馆,留蔡阙一人在后方发怒。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蔡阙大喊,“我恨你!向怀景你会后悔的!”   .   坐进封闭的包厢里,服务员送来几碟精致的小菜。   先前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向怀景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郁青珩坐在他身边,目露担忧:“这并不可笑,我只担心你的心情,刚才要是我没有多嘴就好了,也许你们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向怀景哪会怪他:“我得谢谢你呢珩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他以前,最不齿装直男相亲这种事了……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   向怀景自嘲地笑了笑:“我都没出柜。”   虽然当初蔡阙也认为先不要出柜比较好,   郁青珩始终用一种温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向怀景喃喃道:“是不是什么都会变,人会变,感情也会变。我总期盼一切都处在最好的时刻,太贪心了。”   包厢内一时静默的过分。   片刻后,郁青珩伸出手握住了向怀景的手。   向怀景怔怔地抬头看他。   郁青珩说:“小景并不贪心,小景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郁青珩的目光是那般温柔:“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会变,有些人不会,一定有谁还在等待着,要把最好的一切赠与你。”   向怀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珩哥……”   郁青珩:“因为小景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向怀景:“?” 第7章   向怀景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向怀景:“珩哥你说的有点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呀。”郁青珩微微惊讶,仿佛向怀景说的话才很奇怪。   他包覆着向怀景的指尖微凉,细微地摩挲过掌心下的手背与指骨,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轻柔细致。   一股怪异而绵长的痒意从手上传来,顺着每一粒神经细胞涌入脑中,向怀景恍惚间觉得手已经不是自己的手,险些控制不住要抽回来。   但仔细一看,郁青珩只是简单地覆着他的手,方才的痒意,好像只是错觉。   向怀景羞耻地说:“可是完美这种程度也太……”   郁青珩真诚地凝视他:“你也觉得太贴合了对吧?小景长得这么好看,个子又高,身材又棒,就连手指和指甲的形状都这么好看……”   向怀景的耳朵开始发热,抽回手扇了扇风:“哈哈哈哈,大家都这样啦,我也没什么特殊的。”   郁青珩:“怎么会呢,小景的头发又黑又密,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而且发型这么搭脸,潇洒自然不生硬。眉毛的形状也好看,有眉峰又干净,眼睛这么亮,眉清目朗的,又勾人又帅气,从小到大一定都很受欢迎……”   向怀景开始脚底发飘,明明没有喝酒却感到熏熏然。   眼前的美人依然没有停下,微笑着喋喋不休,一串又一串甜言蜜语从他口中吐露,好像带着仙气儿一样把向怀景往上送。   妈的!   救命!   怎么这么会夸!   怎么这么能夸!   “哪有哪有。”向怀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高度,“我也就帅的一般般啦。”   郁青珩眸光绵绵,眼中似有千万朵繁花盛开:“可是小景性格也特别好,对人热情大方又礼貌,跟那些吵吵嚷嚷自以为是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他们都太庸俗肤浅……”   向怀景手握成拳抵着额头,五官挤成一团——快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了!   “珩哥,你饶了我,别说了!”向怀景忍不住捶桌子,“不要再夸了,我真没有你说的这么完美!”   郁青珩目露欣赏:“还这么谦虚。”   向怀景终于忍不住,支着额头呲牙:“也就还好,还好!”   脸红的不成样子,向怀景大口喘气,轻飘飘的脚底缓缓回落,救命,原来被人夸也能这么叫人吃不消。   晕头转向的向怀景总算明白古代的昏君为什么那么喜欢妖妃了,任谁被这样的美人吹捧都扛不住啊。   好在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有外人在,郁青珩不再说话,向怀景冷静许多。   等服务员离开,向怀景赶紧招呼他吃菜,又苦笑:“你以后可别这么夸我了,受不住,我的自信心都快爆炸了。”   郁青珩看起来很无辜:“我只是说实话。”   “停!又开始了。”向怀景赶紧比划手势示意。   “……好吧。”郁青珩喉结滑动了下,抿着唇笑了笑,“可能是有点夸张,见谅。”   向怀景笑道:“哪有夸人还道歉的,快尝尝这几道菜。还有这个玫瑰米酒,度数低,不醉人,咱们不是外人,就不玩敬酒那一套了,好喝才是王道。”   他们一边吃喝一边聊天,说说彼此近些年的状况,顺便加深一下了解。   郁青珩脾性好又漂亮,见识还广,跟他聊天属实愉快得很,且向怀景虽在紧要关头克制住了膨胀的自信,被夸那么一顿,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一时间他都忘了之前伤心的滋味儿。   不过向怀景这几年一直都跟蔡阙在一块,他要说自己,就脱离不了蔡阙,就有些断断续续不够爽利。   郁青珩见他欲言又止,晓得他有所顾忌,便主动问:“如果你愿意,跟我讲讲他吧。”   向怀景摸摸鼻尖:“我就是怕你烦。”感情的事嘛,说起来总会有点矫情,而且刚跟人闹了一通,老是提的话就显得自己念念不忘一样。   郁青珩笑道:“不会啊,其实我还蛮好奇的,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向怀景说:“那我就……讲讲?”   这段感情源于大二时期,骄阳似火的夏天,他们因共同的朋友相识。   年纪相仿的大学生,没两天就熟稔了,最为惊奇的是,蔡阙身上仿佛安装了同性恋雷达,他敏锐地察觉到向怀景的性向,并对向怀景展开了激烈追求。   起初向怀景是拒绝的,他出生在两个教师组成的家庭内,虽然不是多乖巧听话的性格,却也习惯了遵循世俗常理的生活。   他总是很有度,会在需要的时候当个好学生,可以抄作业,但不可以不交作业,可以在课堂偷偷提醒同桌答案,却不会在考试时作弊。   当同性恋对他和他原先的生活来说,未免有些过度了,即使这是个相对开放的时代,到了线下坐在亲戚朋友面前的时候,压力依然如山。   可蔡阙太热情,热情而勇敢,他用尽了自己的浪漫大胆地追求着向怀景,于是向怀景沦陷了。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江边,向怀景闭着眼吹风,听江潮起起伏伏,他什么都没有看,却知道握着他的那支手滚烫地出了汗。   蔡阙就在他边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安静,风吹得太厉害,他连打了三个喷嚏,向怀景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   蔡阙不乐意,他比向怀景还要高一点点,拱出来反过来把向怀景抱住,像个大号的超级八爪鱼,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然后他问了向怀景一个问题:“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他们经历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又不小心被蔡阙的父母发现。   这条路注定艰难,蔡阙的父母自然不同意,可不管他们怎么劝说,蔡阙就是不肯和向怀景分手。   蔡家为了收拾这个死不悔改的儿子,用尽了力气折腾,先是把他关起来——然后蔡阙翻窗跳出来,差点摔断一条腿。   关不住就打压他,不管蔡阙去哪家公司应聘,都没有人肯收他,也不让他回家,连用以前买的奢侈品换钱都做不到。   那时候向怀景也只是个穷学生,他们还梦想着创业,急需启动资金。   碰壁了一次又一次,骄傲暴躁的大少爷干脆拉下脸面,把身上仅剩的一套名牌卖掉,换了一堆帽子饰品到夜市摆摊。   天冷了,寒风簌簌,蔡阙没有经验,手上差点生出冻疮,卖出的第一笔钱,他请向怀景吃了两根烤肠。   那时候向怀景毫不怀疑蔡阙的真心。   大抵是这段外力阻隔的时日,让他产生了情比金坚的幻觉。可幻觉终究是幻觉,坚贞的爱死于无聊的日常。   .   郁青珩一时走神:“没有错,以前的他确实是美好的……”   向怀景没听清:“你说什么?”   郁青珩顿了顿,抬头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以前感情真好。”   “可惜都是过去了。”向怀景一阵唏嘘,又向郁青珩举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突然感觉轻松多了,谢了珩哥,叫你听我啰嗦这么一顿。”   郁青珩与他碰杯:“你能放下就好。”   向怀景笑:“别光说我的,不公平,珩哥你有什么爱情故事讲一讲?今天咱们兄弟两个诉衷肠,谁也别想逃。”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清楚珩哥的感情状况,不公平,必须得问问。   结果郁青珩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向怀景不禁惊讶,珩哥这么好看又优秀的男人,竟然没有恋爱过?   “我在这方面的观点有些守旧。”郁青珩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羞赧,“我始终觉得,爱上一个人,就应当交付全部去爱他,所以要慎重开启这段爱情。”   向怀景感慨道:“珩哥你这样的人现在太珍稀了。”   郁青珩望来:“小景不也是吗?”   向怀景摸摸鼻尖:“可我的恋情失败了。”   “这不是你的错。”郁青珩将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莹润的耳尖,“蔡阙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他会变,他只是……变了之后就不太合适了。小景,你后悔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向怀景总觉得郁青珩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和紧张。   也许是错觉吧。   向怀景想了想,摇头:“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算对得住彼此,虽然最后的结尾有些不尽人意,但至少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郁青珩安慰道:“你一定会得到更美好的爱情,永远都不必后悔。”   向怀景笑:“珩哥你也肯定会。”啧,真羡慕珩哥未来的爱人啊!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特别融洽。   一顿饭吃下来,向怀景脸上满是微笑,出门的时候浑身都很松快,就连看到同样吃完饭出来的蔡阙时,都能笑着点头打招呼了。   蔡阙:“???”   向怀景没有多注意他第二眼,送郁青珩上了车,郁青珩又反过来把他送回了老小区。   向怀景心情全程明媚。   他是真放下了,忽然觉得蔡阙也就那么回事,爱变变吧,人做好自己就很难得喽。   这顿饭吃得值。   真值!   .   傍晚向怀景到附近的公园跑步,回来又开始哼着歌儿打扫卫生。   李凌目露惊恐:“哥们儿你发什么病?”   向怀景:“我没发病,我是病好了。”   李凌:“不可能吧,昨天你还颓废地只知道玩游戏刷视频呢。”   向怀景:“所以说我现在好了嘛,拜托,我本来就很自律,否则怎么维持我那漂亮的六块腹肌!”   李凌:“……”   当然,虽然摆脱了低沉的状态,但向怀景没打算很快找工作。   之前为了蔡阙的公司,忙的他都亚健康了,他得好好休个假,把身体养回去。   而且游戏真好玩。   蔡阙也是这么想的,他回到家里就开始愤怒地打游戏,想到离开菜馆时向怀景松快的表情,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他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笑着向自己点头?   他怎么忽然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样子了?   蔡阙喃喃道:“凭什么……”   他的目光移到游戏界面上,手抖了一会,眼神渐渐坚定。   他把向怀景的uid输入,加上了仇杀。 第8章   快乐你哥正在教挚爱美景押镖。   他这位佛系老板是个现充,上线时间不多,且酷爱生活玩家和游客的玩法,乃至于等级至今没升上去。   快乐你哥是个超级无敌帅的侠客,身上的衣服布灵布灵带特效,他蹦来跳去,一下蹿出去,一下又跑回来。   挚爱美景依然在慢吞吞地骑马走地图。   就在这时一道暗箭从角落里射出,直接在快乐你哥身上打出一朵血花特效。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小葵花爸爸课堂”的攻击。]   快乐你哥:……   小葵花爸爸课堂:[贱笑]   挚爱美景:?   挚爱美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快乐你哥已经冲出去跟小葵花爸爸课堂打成了一团,小葵花爸爸课堂明显敏捷更高,打了就跑很不容易解决。   电脑屏幕里特效飚得眼花缭乱,两个小人嗖嗖地飞来跳去,挚爱美景微微瞪大眼睛,用手指操纵键盘试图打出一个攻击。   然后屏幕就灰了。   [系统:江湖危险!您已被“小葵花爸爸课堂”击杀![原地复活][回城复活]]   挚爱美景选择原地复活,刚从地上爬起来,下一秒屏幕又灰了。   挚爱美景:……   快乐你哥:什么毛病???你我的事别连累别人,这是我老板!   小葵花爸爸课堂:[贱笑]   [系统:江湖危险!“小葵花爸爸课堂”已被“快乐你哥”击杀!]   小葵花爸爸课堂选择了回城复活,地上小人消失,挚爱美景选择原地复活。   快乐你哥:对不起老板,这个人跟我有仇,连累你了   挚爱美景:没关系。   挚爱美景:我们继续押镖吧。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小葵花爸爸课堂时不时就从角落里冒出来偷袭快乐你哥,如果有不熟的人在他旁边,还会连着一起偷袭。他是个高敏捷的刺客,打不过就跑,让人烦不胜烦。   很快游戏里的亲友们都知道了,纷纷私聊问向怀景怎么回事。   前阵子不是一直挺和平的吗,虽然分手了,但也就是当成陌生人那样不来往,并未闹成这个样子。   向怀景也很无奈,他哪知道蔡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能先跟大家说不用理会,他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漃寞鈥辢の泠尐:小葵花要是还这样,兄弟姐妹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漃寞鈥辢の泠尐:[愤怒]该打打,该杀杀,咱不受这委屈!   快乐你哥:你不怕帮会里的人跟着闹矛盾?   漃寞鈥辢の泠尐:随便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再说咱俩认识的更早,要不是你,我才不拉蔡阙进帮会   快乐你哥:[大哭]你对我真好~要不是你是直男我都怀疑你暗恋我了   漃寞鈥辢の泠尐:滚滚滚   快乐你哥: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们帮很小,是那种养老帮会,大部分人都在现实里互相认识,这就有点尴尬。也恰如冷少所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有的跟向怀景关系更好,也有的跟蔡阙关系更好。   他追杀偷袭他,他想要帮他,他不小心把他也杀了,他又反过来杀他,一次两次三次,关系再好也容易生气。   即使大部分人是抱着拉架的心态参与进来的,被杀个几次也不在意,但向怀景不想要这样,他很不喜欢把这点私事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蔡阙越来越过分,跟朋友们也说了很难听的话,扬言谁帮向怀景他就连谁一块加仇杀。   [附近]快乐你哥:你有病吧?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嘿嘿我就打你怎么了?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怂了?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现在服软还来得及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我勉强大发慈悲跟你复合   [附近]快乐你哥:滚,看到你就恶心   向怀景很无语,干脆不上线了,倒不是打不过蔡阙,两人pk自己的胜率还要更高一些,但蔡阙总是跟踪偷袭,打不过就跑,太烦人了。   他懒得跟他纠缠,也不想朋友们总为自己挂心,这破游戏不玩也罢。   就是有点对不住挚爱美景。   人老板玩游戏本来只是想休闲休闲,结果被连累的死了十好几次,虽说向怀景后面陪玩没再收过钱,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很过意不去。   他把他托付给了冷少。   快乐你哥:他是你朋友吧?   漃寞鈥辢の泠尐:不是啊,怎么可能是,我们都不熟,你别想太多!   快乐你哥:你激动什么[无语]我就随便问问   漃寞鈥辢の泠尐:哦哦   漃寞鈥辢の泠尐:我是从论坛捡的,不熟   快乐你哥:总之我最近应该都不会上线了,你陪他玩吧   漃寞鈥辢の泠尐:你什么时候回归?   快乐你哥:看心情,886   关掉跟冷少的私聊,向怀景又找到挚爱美景的邮箱留言,对方不在线,他简单地说了下这件事,顺便给他寄了一堆血瓶蓝瓶体力大补丸跟珍惜材料。   完事后向怀景退出游戏界面,开始跟朋友们商量另一件事。   天气越来越暖和,辛城515漫展马上就要开始了。   向怀景大学时加的摄影社团,跟学校里的COS社团经常一起合作,他社团里认识的朋友跟游戏里的朋友,基本都是同一拨人,这群人就算毕业了,也不会错过漫展这种活动。   向怀景也一样。   向怀景是个不知算不算职业摄影师的摄影师,而且审美和技术都相当不错,他大学时常通过帮别人拍照赚钱,当然朋友间是免费的。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向怀景就在兼任摄影师,尤其是创业初期,公司需要的所有照片都是他拍的。   总之朋友们要去参加漫展,他肯定要带着相机过去拍拍拍。   一群确定要去参加的人单独拉了个群,正在讨论一件事情:   【-阿紫-:乐乐出这个吧![图片]】   【AKAK:我们其他人都分配好了,就缺这个,加上你正好是一套】   【快乐王子:不要,我是拍照的,不是出cos的】   【-阿紫-:别装,大学的时候你可没少客串】   【快乐王子:那能换个角色吗,这个太露了啊亲】   他们要出的正是游戏里的角色,定的衣服也是一系列既有特色又……清凉的衣服,而他们想让向怀景客串的,正是男游戏角色里最清凉的那位——深V高开叉。   【-阿紫-:可是你身材最好,腿又长,穿这套肯定好看,换成别人就……】   【AKAK:+1】   【冷少:+1】   【小湘君:+1】   【……】   【快乐王子:看在你们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只能答应了[叹气][烟]】   商量完出什么角色,还要为此做相关准备,向怀景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事情了,更加懒得登录游戏。   但蔡阙还在蹲他。   某台散发着莹莹蓝光的电脑前方,蔡阙正无聊地操纵游戏角色跑来跑去。   之前闹那么一顿,游戏好友都不怎么理他了,就跟向怀景一样。   可恶!   但是没关系,他们不理他,他可以膈应他们呀。   小葵花爸爸课堂to-阿紫-:乐乐怎么不上线了?   -阿紫-:你自己不知道吗。。。   小葵花爸爸课堂:哦!对!他被我杀的不敢上线了哈哈哈早知道我就大发慈悲少杀两次了[贱笑]没办法啊,当初在爷怀里笑,现在得罪爷就只能哭啦~   -阿紫-:你差不多得了!!!   小葵花爸爸课堂toAKAK:帮我给乐乐带个话   AKAK:什么?   小葵花爸爸课堂:我最近开团打了个神兽,是他之前说想要的,天啊,可惜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打出来,现在打出来了他已经不配了!!!好可惜啊!!!   AKAK:= =你……   小葵花爸爸课堂to冷少:无聊,来下副本不?   漃寞鈥辢の泠尐:不了,没空   小葵花爸爸课堂:你就是不想理我呗:D我懂我都懂,你向着乐乐,可是没办法,他已经被我杀的不敢上线了~~~   冷少直接不回话了。   蔡阙一脸厌倦地敲击键盘,发出去一串哈字。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冷少删掉了好友。   啧。   蔡阙一身反骨,冷少越不理他,他就越要跟着人家。   跟着跟着,眼前一亮,蔡阙看到了一个等级不高的玩家[挚爱美景],这好像是他这几天第一次上线吧?   蔡阙开始手痒了。   他对向怀景在分手后新交的同性朋友都持有一种微妙的妒恨,挚爱美景也不例外,他记得这人一上线就会跟向怀景在一块,被杀了那么多次都不跑,真是情、比、金、坚。   挚爱美景站在邮箱前发呆,忽然小人动了动,转身选中蔡阙的角色,竟主动打过来一道攻击。   -105!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挚爱美景”的攻击。]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就是站着让你打一个小时你都杀不掉我   蔡阙打游戏的技术不错,还是个RMB玩家,从头到脚一身装备,哪是挚爱美景这个还没满级的小新人打得过的?   [附近]漃寞鈥辢の泠尐:小葵花你是跟屁虫吗?!   [附近]漃寞鈥辢の泠尐:你别招惹他,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怎么个不客气法?你打我?小心像乐乐一样被我杀的不敢上线   [附近]漃寞鈥辢の泠尐:?谁不知道谁啊   [附近]漃寞鈥辢の泠尐:你打得过乐乐吗,明明是把人烦跑的!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略略略略略~   -99!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挚爱美景”的攻击。]   [附近]挚爱美景:太过分了。   [附近]挚爱美景:怎么可以那样伤害小景。   [附近]挚爱美景:你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附近]挚爱美景:对不起小景。   屏幕外,看着那个亲昵的称呼,蔡阙眉毛一跳,心里没由来就升起一股火气。   小景……   这才分手多久啊,他就跟陌生男人走这么近了?   也是,他都敢跟人一夜情了! 第9章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原来你是想给乐乐报仇啊,呵呵,就你也配?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贱笑]不过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决定成全你找死的心,就是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说完蔡阙直接向挚爱美景发起了攻击,差距过大的情况下,三两下就把对方打成了残血。   [系统:江湖危险!“挚爱美景”已被“小葵花爸爸课堂”击杀!]   冷少一下子就怒了,冲上来开始攻击蔡阙,两人也打成了一团,可惜冷少的装备不如蔡阙精良,最后还是被蔡阙杀掉了。   已经选择原地复活的挚爱美景站在边上没有动。   [附近]挚爱美景:你太过分了。   [附近]挚爱美景:这里应该成为小景休闲放松的地方。   [附近]挚爱美景:应该让小景快乐幸福地游戏。   [系统:江湖危险!“挚爱美景”已被“小葵花爸爸课堂”击杀!]   蔡阙操纵角色绕着挚爱美景的尸体来回趟地踩,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尖酸刻薄,势要气死向怀景和他所有的好朋友,谁让他们都无视自己?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这么弱鸡,活该被杀!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有本事就来向我报仇~把我也杀到不敢上线呀~~~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贱笑]可惜你们没本事哈哈哈哈哈!   不过奇怪,这次挚爱美景迟迟没有选择复活,他的尸体一直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傻了。   [附近]小葵花爸爸课堂:怂了?   屏幕前,蔡阙笑得一脸得意,他开了一瓶冰镇可乐,一口喝下去就是一个字,爽!   就在此时。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杏子林”的攻击。]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AKAK”的攻击。]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攻击。]   [系统:侠士请小心……   “卧槽!”蔡阙下意识大骂,结果被嘴里的可乐呛到了,他手忙脚乱地开始反击,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一群玩家皱眉。   除了一个认识的帮会里的玩家,其他都是陌生玩家,不,也不完全陌生。   他们的名字很眼熟,都是常年霸占排行榜前排的高玩!   [系统:江湖危险!“小葵花爸爸课堂”已被“杏子林”击杀!]   屏幕瞬间变灰。   看着那几个围绕着自己尸体蹦跶的高玩,蔡阙皱紧了眉头。   他怀疑是冷少找人来杀的自己,可是不对,他什麽时候认识这么多厉害玩家了?   蔡阙一时没多想,直接选择回城复活,一个单挑一群绝对吃亏。   在城里逛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蔡阙换了个地图继续浪,结果……   世界频道系统忽然发布了一条针对小葵花爸爸课堂的悬赏信息,紧接着蔡阙头顶就冒出来一个悬赏标志。   蔡阙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被悬赏了啊。打开悬赏消息一看,啧,只是最低价格。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攻击。]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彦彦咕”的攻击。]   [系统:侠士请小心!您正在遭受“风苦甘回”的攻击。]   ……   [系统:江湖危险!“小葵花爸爸课堂”已被“风苦甘回”击杀!]   悬赏刚消失,又即刻被人挂上,蔡阙灵机一动,干脆跳崖自杀自己领赏金,这次悬赏倒是没有再挂上了,可万万没想到,他选择原地复活后,周围那些玩家竟然又攻击了过来。   屏幕再度变灰,蔡阙猛摔鼠标。   “操!有病吧!”   蔡阙终于意识到事情反常的过分了,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发现不管自己到哪,只要离开内城安全区,就会被无数高手玩家追杀。   本来无冤无仇的人,冷不丁冲出来就是一刀,蔡阙的仇杀列表往下滑都滑不到底。   他怀疑自己依然在被悬赏,但游戏里并没有新的关于自己的悬赏令。   蔡阙便愤恨地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向游戏里的朋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朋友也很疑惑,“你等着,我打听打听去。”   片刻后,朋友发来一个发布在论坛里的帖子——雇佣高手,帮我杀一个人。   “小葵花你出名了!”朋友激动地大呼小叫,“人家挨个联系了排行榜上的玩家出高价击杀你,时间不限,每成功击杀一次都给奖金,不是游戏币,是直接打钱!悬赏令只是为了方便他们找你。我的天,要不是我没进排行榜,我都心动了。”   蔡阙:“……”   蔡阙怒而拍桌:“我就不信他真钱多到没地方烧!”   蔡阙决定暂避风头,今晚先不上线了,他把这个帖子从头翻到尾,一下就确定了悬赏自己的是谁——挚爱美景。   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忽然朋友又发来新的消息。   “这次你真的出名了……”   不知是谁,把蔡阙在挚爱美景尸体旁边口出狂言并犯贱的画面截图下来,连着之前的悬赏贴跟击杀记录一块发了个新帖:不是吧,这么快就怂到不敢上线了?   帖子很快就加上了hot,随便一刷新就会多出十几层新楼跟着哈哈哈。   全部都在嘲讽小葵花怂!   蔡阙:“…………”   啊啊啊啊啊!输人不输阵!   于是蔡阙登录上线,片刻后,屏幕再次灰掉。   ……   蔡阙猛地踹翻椅子,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次卧的人。   一个有些瘦弱的男生走了过来:“学长你没事吧。”他满脸担忧。   蔡阙臭着一张脸说:“没事。”   小林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很是疼惜:“他们太过分了,抱团欺负你。”   蔡阙正想点头,忽然想起是自己先挑的事,于是尴尬地顿住。   小林又问:“向学长知道这件事吗?”   蔡阙:“……可能知道吧。”   他语气越发糟糕,不提向怀景还好,一提,他就也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要是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会不会心疼自己?   辛城某地一心沉迷做道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向某:阿嚏!   小林给蔡阙倒了杯热水:“学长你那么爱向学长,他却对这样对你,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付出的太多,太不值得了。”   蔡阙一下皱起了眉:“别这么说。”   小林低下头喏喏道:“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就是忍不住心疼你。”   他一低头显得文弱可怜,好像刚被谁欺负了一样,蔡阙一下子就不忍心了:“算了,我知道你关心我。”   小林说:“学长,要不我陪你一起玩吧,我想保护你。”   蔡阙诧异无比:“你现在陪我不是等着被杀吗?”   要的就是患难见真情——小林一脸无悔的坚持,蔡阙被他感动了,给他买了个号,还用改名卡把角色名字改成了“向阳的木木”。   然后……   [系统:江湖危险!“小葵花爸爸课堂”已被“地球猫猫教教皇”击杀!]   [系统:江湖危险!“向阳的木木”已被“地球猫猫教圣女”击杀!]   [系统:江湖危险!“小葵花爸爸课堂”已被“汪党必胜”击杀!]   ……   有了小林在旁边拖后腿,蔡阙的死亡率直线上升,他又得保护他,又得逃避别人追杀,浪漫半点摸不到影子,剩下的全是憋屈。   蔡阙烦躁地抬高声音:“你能不能别老是捣乱,不会操作就躲远点啊!上赶着送人头你是猪吗?!”   小林一下红了眼睛:“对不起学长……”   蔡阙努力压抑怒火,但还是很不耐烦:“反正你别跟着我了!”   被人又凶又嫌弃的,小林忍不住就哭了,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下,片刻后,没有等来男人安慰的小林发出几声轻轻抽噎,可身边那人还是没有安慰他。   难道这次真惹怒学长了?   小林一下有些害怕,偷偷抬头看去,就发现蔡阙不知何时又投入到了杀与被杀的游戏中——他压根没注意到他哭了。   .   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在哭。   他穿着宽松柔软的居家服,头发被皮筋扎在脑后,手里握着打蛋器,正不疾不徐地将黄油、奶油与低筋面粉搅拌在一起。   一行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滑过光洁的侧脸与优越的下颚,滴落到雪白的料理台上。   他扯过纸巾,轻轻擦拭,泪珠依然在一滴接一滴地落下。   他在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的爽朗声音让他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容,于是泪水经过微笑的唇角,越发莹亮。   “小景……”   “是我,珩哥,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听说糖分会让人感到愉悦,我前几天去法国,吃到一道甜品很美味,想请你也尝尝。”   “嚯,珩哥你给我带伴手礼了呀?”连这点小事都记挂自己,向怀景听着怪高兴的。   “有伴手礼,但它不是。”郁青珩说,“我学习了这道甜品的做法,想做给你吃。”   想到之前的约定,向怀景没有犹豫:“好呀好呀,什么时候?”   郁青珩说:“明天上午好吗?”   “可以,我去你那拿。”   “还是我去你那里吧。”   “也行。”向怀景问,“珩哥你的声音怎么有点哑,是不是冻着了?”   郁青珩轻轻吸着甜蜜的空气:“可能是吧……小景,这几天你开心吗?”有没有为游戏里的事伤神?   向怀景笑道:“开心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最近海棠花开得好,公园里大片大片的可漂亮了,他忙着帮朋友们拍片,还被他们拉着一起准备漫展的道具与妆容,玩得可开心了。   郁青珩说:“没什么,开心就好。”   次日郁青珩开车来到向怀景家楼下,向怀景跑下来,先给他塞了一个盒子。   “当当当当!”向怀景说,“这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大夫配的润喉茶,嗓子不舒服喝它特管用,最近天气变化剧烈,珩哥你多注意保暖。”   碰了一下手,怪凉的。   郁青珩的嗓音已经恢复了,面容整洁干净,他依然温润含笑,看不出半点异常:“谢谢你小景,我会记得喝的。”   说完他把系着蝴蝶结的盒装小蛋糕跟伴手礼递给向怀景:“也希望它们能让你感到愉快和幸福。”   向怀景哭笑不得:“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珩哥真是在国外待久了,说话总有点肉麻兮兮的感觉。   郁青珩又递给他一张请帖:“小景,我在辛城的第一场个人画展马上就要开展了,想邀请你来观看。”   向怀景一听特别为他高兴,能开办个人画展,说明画家足够厉害。   “这我肯定要去的,珩哥你放心,到时候给你送个大大的花篮!”   回家后向怀景打开蛋糕就吃,刚吃一口,就忍不住放慢速度一点一点细品,他不是特别爱吃甜食的人,但这块清新的柠檬香橙小蛋糕,真的是太符合他的口味了!   向怀景又打开请帖,确认时间跟地址:“五月十五在清光大道……嗯?五月十五?!”   完了,漫展跟画展撞了。   难道他要穿着那身特别浪荡的cos服去画展吗? 第10章   漫展当天一大早,向怀景开着租的汽车,带着服装道具,接上离自己最近的阿紫,再去动车站接隔壁市的冷少,最后辗转到漫展会场,就已经是开展时间了。   一群人陆陆续续汇合,找到地方该换衣服的换衣服,该上妆的上妆,向怀景自己并不会化妆,也不太想化,但还是被阿紫按着上了妆容。   “我下午还打算去看一个画展呢。”向怀景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上的假睫毛,“这个妆不会很难卸吧?”   阿紫开玩笑说:“卸什么,你就穿这身去得了。”   向怀景:“那明天的辛城日报估计就会出现我的身影了。”   因为是先跟朋友们约好来漫展,而且答应要帮他们拍照,且朋友里有一个当天下午就要返程,所以向怀景想了想,还是抱歉地告诉郁青珩,自己要到下午才能去看他的画展。   郁青珩当然不会抱怨,他一直都很贴心。   .   装扮好后,一群人开始逛漫展加闲聊,一年也就面基一两次,当然要趁此时间好好玩。   向怀景还发现,冷少他们时常会背对着自己嘀咕嘀咕,等自己凑过去,他们又会散开。   一定有什么小秘密……   不等向怀景追问,他就被人拉着去拍合照了。   向怀景腰细腿长,cos的角色穿的靴子还带跟,一整个站在那,鹤立鸡群一样显眼。再说他确实很帅,五官立体俊朗,配上妆容更显亮眼。   向怀景:“我是来拍照的,不是来出cos的。”   阿紫:“啊啊啊啊啊,快过来摆pose,就差你了!”   向怀景:“……来了来了。”   逛着逛着,向怀景遇到一群出辛城秘史游戏角色的coser,他们穿的是另一个系列的服装,这种情况当然要拍个集体大合照才不虚此缘了。   你帮我拍,我帮你拍,再请别人帮大家一起拍……   相机的喀嚓声不绝于耳,拍完后大家就掏出手机,互相关注社交账号,方便日后把照片传输给对方。   向怀景在微博的个人账号有几万粉丝,身份是摄影师,他笑眯眯地说:“我的作品都发布在上面,大家有需要的可以找我约片。”   “什么时候都行吗?”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有空,到了秋天时间就比较紧张了。”   正交流着,忽然旁边有个人对着手机笑出了声:“小葵花怂了!”   周围的coser们一听,呼啦啦围了过去:“给我看看又出什么瓜了?”   “笑死,他不敢上线了。”   “是真没上线还是偷偷改名了?比如改成小葵花孙子课堂什么的。”   “话说那个老板真给钱假给钱,有没有扒他的。”   向怀景:“?”   向怀景挤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小葵花怎么了?”   几个人齐刷刷回头看他,面露惊诧:“你不知道吗?”   向怀景茫然:“我应该知道吗?你们说的是蝶恋花服的小葵花爸爸课堂吧?”   众人齐刷刷:“就是他!”   旁边的AKAK试图阻止:“这个回去再聊,我们先……”   向怀景默默盯过去,AKAK缓缓住了口,于是向怀景笑脸一扬,继续问新认识的coser们:“这个人我听说过,不过我最近没怎么上线,有什么有意思的跟我说说?”   新朋友热情又大方,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你看这个帖子。”   【小葵花已经三天没有上线了,他怂了,这次他真的怂了!】   向怀景:“?”   向怀景返回论坛首页,忽然发现蔡阙在游戏里黑红黑红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一件波及整个服的大事!   他开始按照提示寻找事件最初的几个帖子,伴随着旁人热情的解说,很快就明白都发生了什么。   新朋友说:“现在不止论坛里火,贴吧微博到处都在八卦。”   最开始这件事就因为发悬赏的金主爸爸格外大方,热度飞一般上涨,不仅论坛里多出一堆相关的帖子,游戏贴吧、微博营销号等地方也迅速搬运扩散此事件。   挚爱美景跟小葵花爸爸课堂同时出名了,只不过出名的方向截然相反。   ——我是别的服的,现在过去练号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没看到他都怂到不敢上线了吗   ——难道就我注意到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位隐形的第三人?乐乐跟小景是谁啊?是同一个人吗?ta知道这件事吗?   ——为什么小景不能是“挚爱美景”的自称,他名字后面也有个景字……好吧这么称呼自己是有点肉麻。   ——也许他是小学生?   ——你们别争了我知道啊!!我我我,我和他们是同一个帮会的!这个小葵花是乐乐前男友,一直纠缠他不放,还争风吃醋追杀他新交的朋友!!所以说,大家懂的都懂!   ——卧槽,红颜祸水?   ——乐乐是男的。   ——看这个帖子:818我们服最近闹得腥风血雨的三个基佬……   ——总结一下就是只会欺软怕硬的前男友犯贱结果被现任啪啪打脸的故事?[点赞7425]   向怀景:“……噗。”   向怀景看的目瞪口呆,一时又忍不住想笑,这消息传的真是靠谱中夹杂着离谱,离谱里又带点真相。   新朋友问:“你也觉得很好笑对吧?”   向怀景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还好。”   “那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吧应该是大快人心!”   一个新朋友问:“你不会认识他们吧?”   向怀景努力收敛:“确实算认识。”   “那他们仨真是基佬?”一个男coser两眼放光地八卦,“啧啧啧,这游戏里基佬也太多了,我可得坚守本心才行。”   因为扯到了挚爱美景,向怀景不能替他确定性向:“小葵花就是犯贱踢到铁板了,后面有些传的太夸张了,不用信。”   就在这时,在另一边与人合照完的阿紫跑了过来:“乐乐你们拍好了没,带我一个!”   “乐乐?”   “快乐你哥?”   向怀景下意识扭头回应:“诶?”   一瞬间的安静后,几个新认识的coser瞬间沸腾了:“妈呀还真是那个乐乐!”   吃瓜吃到正主头上是种什么感觉?   这事有点尴尬,但向怀景自己都笑了,他这种亲切的性格给人的感觉就是好相处,于是几人把向怀景团团围住,好奇地问他最近怎么都不上线。   有几个人的眼神十分诡异,充满了跃跃欲试,又碍于不熟没好意思把真正想问的问题问出口。   向怀景正在对蔡阙的遭遇幸灾乐祸呢,可不能在这时候煞自己士气,就笑眯眯地说:“我玩游戏就是养老式玩法,最近忙着准备漫展,没顾得上上线。不是怕他,我都杀他好几次了,就是太烦了大家应该都懂吧……不知道啊,我把小葵花拉黑了,一直没联系过。啊?挚爱美景不是我男朋友,真不是,不熟,没不好意思……那什么,真没网上传的这么离谱,我得给朋友们拍照了,再见!”   摆脱那群人后,向怀景拉着阿紫和AKAK一路小跑找到冷少。   “你们把我瞒得好苦啊!”向怀景勒住冷少的脖子,“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游戏里小葵花过的这么精彩!”   冷少装模作样地挣扎几下,嘿嘿笑:“这不是怕你心烦不想听嘛,是你说懒得理会他的。”   向怀景松开他,仰天长叹:“早知道老板这么有钱我当初就不推辞他的工资了!”错失一个亿!   “没事儿,现在小葵花不敢上线了,你可以回游戏继续陪玩。”冷少安慰,“我看那个老板也一直记挂着你。”   “那多不好意思……不对。”向怀景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怎么叫我小景?”   冷少愣了下:“哦他肯定不知道……是我告诉他的,对,是我跟他说的!我加他的时候就跟他说,给他介绍的陪玩也叫小景,跟他很有缘……就是这样!”   向怀景点头:“原来如此,你别说,还真挺有缘的。”   冷少缓缓舒了一口气。   向怀景压根没怀疑他说谎,冷少在大学时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向怀景的第一台单反就是冷少低价打折卖给他的,特别新,根本不像是二手,冷少还让他分期付款,向怀景心里清楚,他纯粹是在照顾自己。   可以说,向怀景能把摄影这个爱好发展起来,一大半功劳都在冷少身上。   后来他们陆续毕业,冷少离开辛城工作,两人也没有断了联系,依然是彼此的好兄弟。   .   半天漫展逛下来,向怀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下来过。   他只要看到同游戏里的角色,就会想到蔡阙,想到蔡阙,就忍不住要笑——这是分手以来,向怀景第一次主动想要见到蔡阙。   什么叫做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要不是把他拉黑了,真想狠狠嘲笑他一顿!   正在公司靠拼命工作来忘记游戏挫折乃至于满脸低压的蔡某:阿嚏!   嗡嗡嗡——   手机在兜里震动,向怀景摸出来一看,是郁青珩打来的:“喂,珩哥,是我,怎么了吗?”   郁青珩笑道:“问问你忙完了没,我好去接你。”   向怀景一看时间,好家伙,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自己都没发现:“不用不用,我等会自己过去。”   郁青珩:“可我已经到了。”   向怀景:“什么到了。”   郁青珩:“到漫展门口了。”   向怀景:“啊?!”   郁青珩:“是槐花大道这里吧?”   向怀景:“是!不是,你怎么就到了呢?!”   郁青珩:“我路过,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就顺便过来看看。小景,这里人好多,我到哪找你呢?”   向怀景:“……珩哥你在门口等一下,我马上到。”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叫人回去,向怀景只好顶着一脸彩妆跟骚气无敌的cos服冲去门口接人。   郁青珩很好找,他不穿带跟鞋都有一米九,打眼一看就看到了——穿着一件白色风衣,长发自然地梳在脑后,人来人往他孑然独立,不带笑的时候气质冷淡超然。   “珩哥!”   向怀景跑到他身后,拍他肩膀:“我来了!”   郁青珩转过身来,刚扬起唇角:“小景……”   话音戛然而止,郁青珩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倒映出向怀景的模样——深V的上衣很显胸肌的形状,就连腹肌都若隐若现的,无袖的设计让他两条手臂上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还有那高开叉的下衣,风一吹就会露出结实紧致又修长的大腿…… 第11章   郁青珩:“小景。”   向怀景:“珩哥。”   郁青珩眨了眨眼,目光一顿一顿的,从向怀景的发顶,看到他的喉结,再到他的胸腹,然后是大腿、小腿、靴子。   从上向下,再看回来。   那眼神不像是惊奇,也不含下流意味,有种说不上来的认真。   向怀景默默抬起胳膊,试图遮住自己的胸肌。这身衣服混进漫展并不特别显眼,虽然露了点,也没到不敢见人的地步。   但不知为什么,被郁青珩这么一审视,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向怀景干笑:“是有点奇怪,哈哈,这是cos,cos你知道吧珩哥?”   郁青珩收回视线:“我知道。”   向怀景:“所以说这么穿也没什么问题……”   郁青珩:“很美。”   向怀景:“?”   郁青珩:“很适合你。”   向怀景:“???”   郁青珩缓缓露出笑容:“真的很适合你。”   感觉有点奇怪,向怀景讪笑:“谢谢珩哥……”   郁青珩的情感过度丰满了,赞叹如诗咏:“很好地体现出了小景身材的完美和健康的程度,正如林间矫捷灵动的鹿,纵然美好会引来觊觎,存在本身并无错误。看啊,不管是脖颈的长度、肱二头肌的形状还是胸肌——唔!”   啊啊啊啊又来了!   向怀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捂住郁青珩的嘴:“珩哥冷静!”   所有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心下温热的吐息与骤然放大如泠泠清泉的眼眸,那双眼睛忽闪着眨了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蝶翼飞舞,忽然就飞进胸口酥酥痒痒。   向怀景僵住了,郁青珩也不吭声,一时间两人望着彼此,像是化成了石雕。   藏在皮肉下的血脉快速地涌动,向怀景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不合适,但莫名不舍得松开。他舔舔发干的下唇,故作玩笑:“珩哥你这是看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啊。”   郁青珩:“……”脸慢慢地红了。   这个春天向怀景见过许多绚丽美景,但没想到,最美的画面却是出现在这一刻,是雪过天霁晖光照亮一支落花,沁凉春水为其涂上一抹飞霞。   郁青珩身上的冷冽气质柔和下来,白皙的面容泛着淡粉,右眼角下的粉色花纹更加浓烈娇艳。   一时间向怀景看得怔怔,神魂都随着这美色摇曳。   半晌儿向怀景回神,猛地松开手后退。   郁青珩依然默默看他,默默脸红,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浸在酒中的黑曜石,清冽却醉人。   向怀景:“珩哥……”   等等,你为什么脸红啊!   气氛有点无措的微妙。   向怀景张张嘴巴,只叫出来一个名字。   郁青珩顿了顿,才嗯了一声,他眼神游离着挪开,又轻轻地挪回来,沁凉的空气顺着口鼻涌入肺腑,脸上的红晕逐渐消失。   郁青珩恢复自然的微笑:“我就是想说,很适合你。”   向怀景干笑:“还以为你会觉得奇怪。”   郁青珩温声道:“是的,对很多人来说会显得奇怪,那是他们太无知了,小景是很好的,不需要怀疑自己,喜欢的话可以多穿,什么时候穿都是好的。”   喜欢?   他不会觉得自己很骚包吧?   向怀景试图辩解:“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穿这个,主要是朋友们起哄,非让我穿。”   郁青珩一听,怔住,认真地问他:“他们强迫你的?”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奇怪,向怀景硬着头皮说:“对。”   下一秒郁青珩的脸惨白一片,他一下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郁青珩的指尖轻颤:“又有人欺负小景……”   “坏朋友……”   “都是坏朋友。”   “小景的处境已经这么危险了吗。”   “不可以。”   “不该放过任何漏洞……”   郁青珩眼神空洞,轻声呢喃,一时好像魔怔了一样,把向怀景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又轻又细,如飘在空中的蛛丝绵密黏连,渺渺茫茫网了过来,风一吹又在眼睫、鼻端、脸旁与耳廓破碎着溶了。   除了第一句,后头向怀景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声音太小,却莫名感到心脏不安地乱跳。   忽然郁青珩咬了下唇,上前握住向怀景的肩膀:“我们走吧,远离那些伤害你的人!这身衣服不好看,一点都配不上你!”   向怀景真的被这反应惊到了,怎么珩哥这么当真。   他连忙解释:“不是真的强迫,是开玩笑的那种!其实没什么的,我一个大男人,谁能逼我干我不乐意干的事不成?珩哥你放心,真的没什么!”   郁青珩双手用力:“真的?”   向怀景点头。   郁青珩:“是好朋友,不是坏朋友?”   向怀景连连点头。   “也是……”郁青珩缓慢平静下来,一双眼眸沉沉:“这样啊,抱歉,是我想多了。”   “别别,道歉就不用了。”向怀景挠挠下巴,自暴自弃,“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也挺闷骚的。”   五月份的天还处在多变的时节,忽然就吹来一阵冷风,把向怀景的衣摆吹了起来。   向怀景下意识夹住了腿,虽然里面有穿短裤。   郁青珩顺着看去,欲言又止:“……很冷吧。”   向怀景:“……还行。”缓缓松开。   郁青珩似乎想笑,勾了勾唇,但还是忍住了,他一边开车门一边贴心地转移话题:“小景忙了一上午,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向怀景还没回答,肚子倒是应景地响了一声。   郁青珩找出一个保温饭盒递过去,向怀景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个保温杯装汤。   好香啊。   向怀景的心一下子变得又暖又软,也不觉得刚才的尴尬有什么了。   “珩哥你对我真好!”向怀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他道过谢就坐进副驾驶吃起来,热饭热水一下肚,感觉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郁青珩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时不时递一张纸巾过来。   “我还有些东西要跟人交接。”向怀景说,“再等我一下。”   “没关系,不着急。”   向怀景的一些杂物都放在冷少那里,他打电话说自己准备先走,叫大家到门口来一下。   这个点大家也都逛累了,陆续察觉到饿意,就一起出来,顺便到向怀景的车上拿吃的。   远远看到一群打扮的姹紫嫣红的人走近,向怀景下车招手:“这边这边!”   一群人跑过来吱儿哇乱叫:“我去,你什么时候换车了?”   “这车得好几百万吧?”   “乐乐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向怀景哈哈大笑:“没换,这是我朋友的车,我不是说下午要陪人去看画展吗,他来接我了。”   阿紫好奇地探头:“你哪个朋友?”   郁青珩就走下车对大家打招呼:“各位好,我是小景的朋友郁青珩。”   空气安静下来,安静地有点漫长了。   向怀景:“?”   “你好……我是AK”   “郁先生好,我叫阿紫。”   “郁先生你好,我是乐乐的朋友冷少。”   “郁先生你好……”   “……”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几个人,忽然变得矜持无比,一个个束手束脚的,眼神不停往郁青珩的脸上瞄又不停地被惊到般移开。   看着他们眼中的惊艳,向怀景明白了,他忍俊不禁:“哟,先生都叫上了,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有礼貌啊。”   冷少嘿嘿笑了两声:“平时也少见郁先生这样有气质的人啊。”   郁青珩也不介意他们打趣自己,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对向怀景点头:“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去吧,我等你。”   向怀景把车钥匙给阿紫说:“我等会坐他的车走,我那辆车你先开吧,等漫展结束你送冷少去动车站,直接停你那,明天你接我。”   漫展持续两天,有人今天就走,但剩下的明天还要参加。   阿紫从车里翻出之前准备的吃的挨个发:“也行。”   递给向怀景的时候,向怀景笑眯眯地拒绝了:“刚才郁先生已经请我吃过饭了,热的,番茄烩牛腩加春笋烧鸡汤。”   众人:“……”手里的面包顿时就不香了。   向怀景:“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阿紫忽然说,“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画展吧!”   向怀景震惊:“什么?”   阿紫说:“漫展明天再来呗,但画展这种东西,实话说,要不是今天你提起来,我可能压根想不到要去。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干脆一起去画展好了。”   这个提议有点离谱,但没想到大家竟然都同意了!   向怀景艰难地问:“就穿这一身去?”   众人:“那不然呢?”   向怀景:“……好,我问问珩哥方便不。”   郁青珩表示很方便,这次画展不收门票,非常欢迎大家参观。   一行人,两辆车,很快就在郁青珩的带领下来到清光大道举办画展的场地。   站在门口,看着整体北欧性冷淡风格的会展布置,再看看自己一行人花枝招展的打扮,向怀景情不自禁举起了相机:咔嚓!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幕。   .   在郁青珩的身上,有种相反却融洽的气质,他站在那的时候,即使微笑也显得疏远,接人待物却很礼貌亲切。   向怀景一行人的打扮在这种环境下绝对能用奇装异服来形容,画展其他的游客频频回头看来,吸睛度妥妥的MAX。   但郁青珩不觉不妥,亲自接待他们,无论他们对哪副画感兴趣,都会耐心解说相关的故事,即使他知道这群人购画的概率几近于零。   且郁青珩十分贴心,见几人有些疲惫,就叫助手带他们去休息室,里面准备了各色点心跟热饮,还有给手机用的充电插座。   阿紫小声地在向怀景耳边笑:“你这个朋友从哪交的,人这么温柔,可千万要抓住啊。”   向怀景哭笑不得:“这是我邻居家的哥哥,别瞎想。”   阿紫:“快把你家地址给我赶明儿我就搬过去。”   “去去去,吃你们的吧。”向怀景说,“我再出去逛逛。”   郁青珩这么给他朋友们面子,向怀景也觉得脸上有光美滋滋,因此,他是绝对要狠狠支持一下珩哥的艺术事业的。   听说不知名的青年画家,在起步阶段都有些困难,珩哥刚回国,属于国内搜索引擎都查不到什么消息的那种,也不知道这次画展能卖出去几幅画。   要是销量太惨淡,会很打击他吧。 第12章   向怀景慢慢地逛着,忽然发现一个系列的四幅画很眼熟。   画上是同一座山在四个季节的模样,笔触细腻温柔,色彩层次丰富,春日的生机、夏日的热烈、秋日的馥郁与冬日的凛冽皆被完美体现,注视得久了,竟叫人有种想要进入山中与这永恒静谧的氛围一同凝固的冲动。   但向怀景觉得,自己应该没见过这四幅画。   “这是根据阿西尼博因山绘制的,加入了我个人的想象色彩。”不知何时郁青珩走了过来,“现实里的风景更加美丽,山顶一年四季总覆盖着冰雪,离近了观看很震撼,你能看到严酷的环境下依然恣意的生命,山脉广袤,巍峨无垠,雄伟与脆弱并存。”   向怀景不禁说道:“有机会真想亲眼去看一看,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四幅画给我的感觉很奇妙,有种很特殊的吸引力。”   郁青珩温柔地看他:“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向怀景吓了一跳:“别,这怎么好意思。”   这四幅画下面挂着非卖品的标志,是单纯当做展览用的,他连买下来都没想过,怎么能白要人家的呢。   郁青珩笑了笑没勉强,向怀景也就当他只是客气,继续观赏其他画作。   不得不说,珩哥画的真好看,向怀景看一张喜欢一张,实在挑不出来,就随手挑了一幅都市雨景图,找到画展负责人询问如何购买以及多少价钱。   “多少?”向怀景捏了捏耳垂,让自己冷静,“我刚才没听清。”   “您的眼光非常好,这幅作品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只需要四十八万就可以将它带回家,而且因为郁先生第一次在国内开展,画作的价格都进行了下调,现在购买是最优惠的时机……”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很想问他售价这么高真的卖得出去吗,好在他憋住了:“我再考虑考虑。”   打扰了,艺术的世界我不懂!   向怀景恍恍惚惚转身走,对不住珩哥,等我以后暴富了一定支持你!   “郁!”   身后忽然响起了声有些奇怪的音调,向怀景回头,看到一个浅棕发鹰钩鼻的英俊外国男人大步向郁青珩走近。   他的中文发音不标准,神情又激动,就显得很奇怪:“恭喜你开画画,你应该请我,告诉我。感谢上帝,我见到了你!”   郁青珩微微皱眉:“卢森先生,如果您是来看展的我很欢迎,如果您有别的目的,请恕我不能奉陪。”   卢森:“听不明白。”   郁青珩干脆换成法语来跟他交流。   向怀景不懂法语,就看到那个叫卢森的男人,一脸激动地手舞足蹈,而郁青珩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忽然卢森向前一大步,竟伸手要抓住郁青珩的肩膀。   看到郁青珩眼中的抵触,向怀景眉梢一挑,直接侧身挡到郁青珩身前,并一把抓住卢森的手腕。   卢森愣住,终于正眼直视此处除郁青珩外的第二个人,而这一看,他满脸震惊。   那艳丽的蓝紫色调彩妆,飘逸的高马尾造型,风流飒沓却独具特色的服装,古朴苍劲的长刀,以及紧致流畅充满力与美的躯体,全部组合在一起,活生生一个从隐居山林的古武世家中走出来的少年游侠,浑身上下充满了黑暗神秘不好招惹的色彩。   卢森:“叽里呱啦!”   向怀景:“听不明白。”   啧,口水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   卢森:“武侠高手!郁,你你你竟然请武侠高手当保安!”   向怀景猛地甩开他的手:“请你冷静,再对郁先生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握着刀柄向外抽出一截,森白冰冷的光倒映他的双眼,杀、气、腾、腾。   卢森面露忐忑,犹豫地后退一步:“郁,你不要吓我,让他走开,快。”   郁青珩……郁青珩正盯着向怀景的后脑勺出神:“小景在保护我……”   没有得到答案,显然郁青珩跟向怀景是一伙的,卢森咬咬牙,决心挑战一下,就在他沉膝握拳时,一群人呼啦啦涌了过来。   甩鞭子的甩鞭子,拉长弓的拉长弓,刷匕首的嘿嘿哈……   眨眼的功夫,卢森被一群花枝招展的武侠高手包围了。   “这人是谁啊,凭什么欺负我们家乐乐?”   “欺负郁先生也不行,郁先生看着这么文雅温柔,怎么好意思啊!”   “请你快点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叽叽喳,呱呱哒,卢森汉语本就不好,听得晕头转向也没听懂多少,但他看出来了,这群人是一伙的!   不知道是不是都是武侠高手,单光人数就足以碾压,卢森慢慢后退:“欺负我,不公平……郁!很多人保护你,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的心碎了!”说完转身就跑。   阿紫跳起来:“耶!”   AKAK转身跟冷少击掌。   向怀景把并没有开刃的长横刀插回刀鞘,回头安慰郁青珩:“珩哥没事了,他短时间应该不敢再来了。”   郁青珩眼神脉脉,怔怔凝望,眼中不知怎么的竟如此水光潋滟。   向怀景以为他被吓到了:“珩哥,你怎么了?”   “小景。”郁青珩轻声说,“你对我真好。”   向怀景挠挠耳朵,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耍耍帅啦。”   阿紫胳膊肘怼怼AK,AK怼怼她,两人互相传递眼神,冷少揣着手挤眉弄眼。   向怀景回头瞪他们。   郁青珩笑了笑,转过来:“还有大家,刚才谢谢你们。”   为了表示感谢,郁青珩每人都送了画展的衍生商品,并决定晚上请大家一起去附近的富兰酒楼吃海鲜。没有住处的不用急,五星大酒店安排上,明天有事也没关系,吃完饭给安排司机。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郁青珩点菜很大方,人又好脾气,于是半天相处下来,郁青珩俨然成为了大家新的好朋友。   对了,还互相关注了彼此的网络社交账号,这时候向怀景才发现,珩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注了自己,但一直没互动过。   他点开郁青珩的主页看了眼,粉丝只有几千,发的微博寥寥无几,应该是不常使用,看着怪可怜的。   吃完后,向怀景跟郁青珩一块散步往画展那边走,夜风冰凉,向怀景身上披了件白色的风衣。   郁青珩露出里面黑色的长袖长裤,腰掐的很细,他又高,这么看着真真是人如修竹,挺拔风流。   画展也已经散场,不再接待新客,但没想到那个卢森竟然没走,而是一直待在车里等待!   一看到郁青珩,他就激动地走了出来:“郁!”   扭头一看向怀景,卢森:“……怎么还在。”   郁青珩停住脚步,皱眉,直接用法语跟他交流起来,满脸都写着请远离我。   但卢森能缠着他从法国飞到辛城,自然不可会轻易退却,他迎面向郁青珩跑来。   一看下午在画展的事情又要重演,向怀景干脆直接上前不给他发挥的余地:“这位先生麻烦您滚远点,别再缠着他!”   卢森挺起胸膛大吼:“这里是辛城!你不能杀人!警察会管的!”   向怀景:“……”   向怀景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他衣领,狞笑,威逼:“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卢森:“听不明白。”   向怀景:“……”既然言语无法沟通,那就只能用眼神威胁了!   向怀景缓慢拔刀,冷兵器蹭过剑鞘发出的轻吟,如同死神步来的背景乐,卢森抖了抖。   实际上卢森是个身材高大相貌严肃英俊的男人,往常他只要板起脸,就能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今天向怀景穿的靴子带跟,个头一下涨的跟郁青珩一样高,借着身高优势跟神秘野性的妆容,看起来比卢森更加可怕。   噌——向怀景挽了个刀花:“别想越过我伤他!”   卢森深深闭上眼睛,越过他看向郁青珩:“给我一个理由!”   郁青珩冷冷地用法语回了一句。   卢森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他猛地向后跳去:“我走,我走!”   冲回自己的车里,卢森冒出脑袋,看看向怀景,又看看郁青珩,大喊:“我会等待!”   说完他赶紧开车离开,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向怀景跟郁青珩。   郁青珩向向怀景走来,越走越快,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向怀景。   “对不起小景。”   淡淡的,冷雪烹茶般的香气涌入鼻尖,向怀景疑惑又紧张:“道歉做什么?”   “差点让你陷入危险,我很抱歉。”   向怀景拍拍他的背:“这算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嘛。”   啪嗒、啪嗒……脖子感受到一点凉意,向怀景一惊,顿时手足无措:“珩哥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   李凌是很爱哭的,那是他性格如此,向怀景见他哭多了,平时都懒得安慰他。   但郁青珩不一样。   平时不爱哭的孩子一哭起来,就让人格外心疼。   郁青珩在他耳畔轻轻抽泣:“我没有在哭,我是……太开心了。”   向怀景:“?”   郁青珩紧紧抱着向怀景,身体在颤抖:“我好开心啊,小景心里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使人快乐呢。”   向怀景:“???”   一种怪异的感觉随着郁青珩沙哑迷离的嗓音钻进耳朵,钻入大脑,蔓延爬行,蚕食深入,向怀景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儿,忽然有点害怕。   “珩哥你真的没事吗?”   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向怀景怕稍微大点声,就会刺激到像是要把自己狠狠勒断的这人。   而他的这点变化,郁青珩察觉到了。 第13章   片刻沉默后,郁青珩松开向怀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刚才有点激动,没有吓到你吧。”   向怀景干笑了声。   “还好……”   很明显,他确实感到了不对劲,也有被吓到。   郁青珩打断他:“我知道我表现的有点夸张了,你会害怕很正常。”   “只是……”   “小景是第一个会这样保护我的人,就连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爷爷都没有这样过。”   “我想到小景就在身边,就感到好幸福。”   郁青珩微笑起来,抬手擦泪,泪珠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滚落,大颗大颗的,晶莹剔透,从孱弱的淡粉纹身上滑过,那一刻向怀景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恶!   珩哥做错了什么,珩哥只是缺爱啊!   向怀景一下心痛,忙上前主动抱住他:“没事的,我不害怕,一点都不怕。珩哥别哭,你这么好,肯定会有很多人关心你!”   郁青珩投入地抱回去:“小景——”   向怀景深情回应:“珩哥——”   两人在大街上抱了好长时间,路过一人,咔嚓拍照,发给朋友后小声窃笑:“快看,两个大男人也不嫌肉麻。”   向怀景:“……”   郁青珩不太好意思地松开他,掏出帕子擦脸:“我情绪一上来就容易激动,你不要在意。”   向怀景安慰道:“没事,人人都有这种时候,专家都说哭有助于身体健康,可见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郁青珩赧然地笑了下。   向怀景问:“话说回来,那个卢森到底想干什么?看着那么激动怪吓人的。”   郁青珩说:“他想让我为他画一幅画,我不愿意。”   向怀景随口问:“为什么,是开价太低了?”   郁青珩说:“唔,也不是很低……”   向怀景:“多少?”   郁青珩:“三百万。”   向怀景:“哦,才三百……万。”   郁青珩:“欧元。”   向怀景裹紧身上来自大画家的风衣:“这个价格确实不算很低了哈哈……那是为什么不想给他画,他人品有问题?”   郁青珩点头:“是的。”   向怀景:“诶诶?”   郁青珩眉宇间有些忧郁:“他让我画的,是一些不太正经的内容,我已经拒绝过了,但他始终不死心,这算得上是骚扰……不过还好,今天有小景在,短时间内他应该真的不会再来了。”   向怀景摸摸鼻尖:“我下午才警告过他就又来,你确定么。”   郁青珩忽闪着眨眼:“因为我告诉他,你是我的男朋友,除了你,我不会为别的男人画那种画。”   向怀景:“……”   郁青珩的眼圈还残留着落泪染上的嫣红:“抱歉小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这么跟别人说,如果你介意,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向怀景哪能狠心到这地步,当然是义不容辞地说:“珩哥放心这都不是事,之前你还帮我应付前男友呢。还有,以后他要是继续骚扰你,你就打电话叫我,我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富贵不能淫!”   郁青珩动容道:“小景对我真好。”   向怀景拍肩:“这就叫互帮互助,对吧?”   郁青珩:“对!”   .   忙碌一天后回家,卸妆洗澡睡觉,向怀景累的顾不上玩手机。   第二天他没有再做cos打扮,单纯带着相机去漫展拍照,朋友们大都回家去了,所以玩到下午向怀景也提前撤退。   他回来的时候,李凌正好起床,缠着他要吃面条,向怀景一边给他煮方便面,一边打开手机,好家伙,忽然涌现一堆消息。   【-阿紫-:啊啊啊啊啊乐乐你火了!昨天漫展那群人也太不仗义了,把你挂网上了!】   【-阿紫-:快看这个】   【-阿紫-:[微博分享链接]】   挂人?向怀景胆战心惊地点开链接,仔细一看,这才放松下来。   还好,挂自己的那些照片都很帅。   原来是昨天某个得知他身份的coser,拍了他的照片后反手就挂到了网上:传说中的乐乐竟然这么帅,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小葵花对他念念不忘了。   ——妈呀,好高,得一米九了吧!   ——腹肌露出来了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wow小哥哥好帅   ——也就一般般吧,大男人化什么妆   向怀景翻评论,底下大都是夸他帅气的,就偶尔几个直男网友酸言酸语,整体评价都很正面。   【-阿紫-:我去,还把你微博账号挂出来了。你要不要关私信?网上什么人都有,特别乱。】   看着粉丝数量不停上涨的账号,向怀景不禁挑眉。   群里冷少也在说:【已经上千转了……还在不停涨,这件事才消停下去,你照片一出又火起来了】   群里叽叽喳喳讨论着,向怀景微微一笑。   【快乐王子:还有这种好事?】   【快乐王子:兄弟姐妹们快开电脑!】   向怀景当机立断把相机里的照片传上网,分给会ps的冷少、阿紫,顺便把刚睡醒的李凌拉来当苦力。   【快乐王子:赶紧p,有热度不蹭天理难容!】   向怀景拍照技术好,出片率很高,ps技术也不错,而且昨天拍的是漫展照片,不要求p出特别精美的背景,几个人一起忙活,很快p好九宫格预告。   “辛城快乐王子”还在不停地涨粉,他趁热打铁把照片发出去,同时艾特上几个coser的账号引流,齐活!   新微博底下瞬间刷新十几条评论,再一刷新就冲着上百去了。   向怀景看着喜洋洋的,他心大又乐观,完全不觉得被挂是坏事。   多好啊,粉丝又涨了,私信里多了好些新粉来约拍,虽然有几个奇怪的人冲过来骂他,但新微博一发出去,这几个阴沟小人就被淹没掉了。   就是新粉无比活跃,七嘴八舌地聊着奇奇怪怪的话题。   ——哇好多帅哥美女,爱了爱了   ——乐乐什么时候上线,我还想在游戏里见见你呢[期待]   ——约拍多少钱?   ——原来你就是我那素未谋面情比金坚爱恨纠缠的灵魂伴侣今生老公啊!   ——鞋跟几厘米?   向怀景差点把最后那个id拉黑,他视而不见,开始p第二波照片,但这一波不是coser们的了,而是郁青珩的。   珩哥开个画展不容易,得帮他宣传宣传。   这波照片出的更快,为了不影响到画作的表现力和精细度,p的程度很轻。   辛城快乐王子:和朋友们一起看画展,感受艺术的熏陶。 @郁青珩老师温柔耐心,作品十分美丽,本条不收广告费,绝对发自内心的安利!纸外天堂画展仍在举办中,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地址在辛城东英区清光大道103号……   ——你们就穿成这样跑去看画展了?多少有点不顾别的客人死活了[笑哭]   ——我去!大美人!   ——大合照中间的是@郁青珩 ???我的互联网新老婆出现了!   ——这么多老婆到底选哪个好[大哭]   ——你们也太花心了,不像我,始终坚持乐乐是唯一老公的原则[狗头叼花]快来翻牌   ——辛城日报昨晚发的在画展见义勇为的热心coser们不会就是你们吧?@辛城日报 [点赞655]   辛城快乐王子回复:没想到,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向怀景乐不可支地回复粉丝评论,李凌在旁边看着眼红,伸手晃他:“人红是玄学吗?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个运气!你快点给我发一条,让他们都来听我唱歌!”   被晃得东倒西歪的向怀景只能答应,不过考虑到流量问题,得晚些再发新微博。   天色越来越晚,两人凑合着吃了一顿,李凌开始给自己化妆,一会就要出门上班去了。   门忽然被敲响,卫生间里李凌喊向怀景去开门,向怀景放下鼠标跑过去。   “谁啊?”   “您好,我们是郁青珩先生个人画展《纸外天堂》的工作人员,为您送画上门。”   向怀景狐疑着开门:“我没有买……”   “是的您当然没有购买。”为首的工作人员笑的满脸和气,“因为这是郁先生赠送给您的!”   向怀景:“什……”   “请先让一让。”不给向怀景拒绝的机会,穿黑西装带白手套的工作人员们就抬着一幅又一幅画作挤入狭小的客厅。   领头热情洋溢地问道:“您希望将画挂到哪里呢,我们可以为您免费进行悬挂。”   向怀景受宠若惊还有点哭笑不得,连忙说:“不用不用,这些画我不能收,请你们送回去吧!”   领头为难道:“可郁先生是我们的雇主,雇主的吩咐必须完成。不然这样吧,您等下亲自跟郁先生商量这些画的归属,等您二位商量妥当了,再吩咐我们,不然我们搬回去,说不定还得再搬回来。”   向怀景没办法只能答应,送走工作人员后,他立即给郁青珩打电话。   “珩哥!你怎么叫人把这么多画都送过来了,这不行,我不能收,我待会叫人送回去,你可别再送过来了!”   “小景还是收下吧。”   电话里郁青珩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景的审美那么好,它们能得到你的喜爱比别的都重要。”   向怀景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可这些也太贵重了。”   郁青珩温声说:“倘若我一生都不将它们卖出去,也没有明码标价,你还会觉得贵重么价值是人赋予的,对我来说,送给你就是最能体现它们存在价值的方式。”   握着手机的男人难耐地捏了捏鼻根,可恶,珩哥怎么说什么话都这么好听,好听的人根本坚持不住冷硬的原则啊。   “但我还是觉得……”   郁青珩说:“其实,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向怀景被吸引住:“什么事?那个卢森又来骚扰你了?”   郁青珩笑道:“这倒还没有,就是我最近灵感有些匮乏,想要画人物,却一直没能遇到我的缪斯。直到昨天看到你,忽然就有了灵感,可能我的灵魂一直都在向往东方传统的美学文化。”   想到昨天穿的衣服,向怀景不禁敬服:“珩哥你真是有一双非常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郁青珩:“总之,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那些画就当做是报酬吧。”   向怀景还想推辞:“我很愿意当你的模特,但……”   郁青珩故作伤心道:“你再但是下去,我就不好意思请求你了,还是说,它们并没有美到让你愿意留下的地步?如果是这样,请你直接销毁掉吧。”   向怀景:“别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青珩:“那是什么意思?”   向怀景对着手机笑得无奈:“都听你的行了吧。”   郁青珩轻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14章   向怀景终于有时间上线打游戏了。   他刚一上线,就收到了无数消息,回复完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后,才有空到处蹦跶。   蹦跶着蹦跶着,发现挚爱美景也上线了,于是直接传送到同一个地图,一边找人一边发消息。   快乐你哥:嗨!老板!!!   挚爱美景:你好   快乐你哥:我才知道游戏里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老板你真行!!![比心]   挚爱美景:微笑   快乐你哥:之前连累你真的很抱歉,麻烦你帮我报仇了[感动]   挚爱美景:也是在帮我报仇,都是应该的   快乐你哥:[感动][感动][感动]老板你现在还需要我吗,需要的话我继续陪玩!   挚爱美景:我们是朋友,我当然需要你   挚爱美景:[微笑]   挚爱美景:我还有很多不会玩的方面,可以请你来教我吗   快乐你哥:没问题!   在向怀景的印象里,挚爱美景的外形还是一个低调的普通小玩家,等他找到他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老板他模样变了!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升到了满级,浑身上下都是神装,土豪的气息炸裂全场,高冷的小人遗世独立。   向怀景看着就忍不住抽气,蔡阙是真能造孽啊,把人给逼成啥样了?   快乐你哥:老板你是打算让我教你下副本还是pvp?pvp就是跟别的玩家打打架啥的   挚爱美景:教我卡BUG   快乐你哥:卡BUG下副本?   挚爱美景:卡BUG拍照   快乐你哥:……   好吧,虽然老板外表变了,但内心依然是那个淡泊名利休闲自在的老板。   .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最近升温,一夜之间就到了夏天。   向怀景脱掉外套换上短袖,对着镜子倒腾发型。   他跟郁青珩约好了当模特写生,地点就在辛城有名的景点公园内,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向怀景还有点小紧张。   他问郁青珩,自己要做什么打扮,郁青珩说没什么特殊的,正常就好,但想到自己要入画,还是忍不住收拾一下。   但也不能收拾的太过,不然显得臭美了。   上午九点,向怀景准时到达地方,他走近公园内风景湖边那一长排垂柳,渐渐地看到了被树干遮住的郁青珩。   郁青珩来的更早,正在布置画架。   今天他没有穿白色的衣物,反倒穿了件有些旧的咖色格子衬衫,衬衫上还有颜料留下的洗不去的印子,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显得十分富有亲和力。   “小景坐这里!”一看到向怀景,郁青珩就笑着向他打招呼。   今天阳光很好,他怕向怀景热到,特意给他在树荫下放了把椅子,河边又清凉,微风吹拂着相当惬意。   向怀景乐呵呵地跑过去,反手掏出来一把鱼竿:“我就先坐下了。”   看到鱼竿,郁青珩失笑:“小景准备的真充分。”   向怀景得意:“那是自然的,不然干坐着也太尴尬了,玩手机显得我不认真,捧本书又显得我太装,还是钓鱼吧。”   风景湖虽然是天然湖泊,远远蔓延出一条长河,但依然禁止游人垂钓。向怀景带鱼竿来也就是装装样子,并没有放鱼饵,他们跟附近的工作人员说明后,得到准许,便安心地将鱼钩抛入水中。   过了一会儿,细碎的阳光与微风的轻抚实在太过舒服,假装钓鱼的男人便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哈欠,又感到长时间不动导致的僵硬,下意识倒腾了下双腿。   这一动就想到郁青珩在画自己,顿时有些担心。   向怀景回头看去,看到郁青珩依然认真地对着画布挥舞画笔,神情格外专注,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此言果然不虚,这一刻的郁青珩好像更加美貌了。   就在这时,郁青珩抬头看了眼向怀景,正好看到他在看自己。   于是对他笑了笑。   向怀景忙问:“我乱动会不会影响到你?”   郁青珩笑道;“没关系,我的画并不完全写实,画面构图心里已经想好了,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不用担心影响到我。”   向怀景:“诶,那你还需要看我吗?”   郁青珩低头,用干净的小指勾去垂在额前的碎发:“当然需要的,看到小景在这里,我会由衷产生更多美妙的灵感。而且看一看小景,可以让我放松。”   向怀景不疑有他,开始不老实起来,一会掏出手机玩一玩,一会去捉脚边草叶上的蚂蚱。   “向怀景!”   忽然有人在耳边大叫一声,向怀景整个受惊,屁股一滑,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呲溜呲溜,他滑进水中,噗通一声,激起好大一朵水花。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蔡阙惊慌的叫声都变了调:“你至于讨厌我到这地步吗?!”   近岸水浅但很滑,向怀景扑腾着从水里冒出脑袋:“我呸,你少自恋咕噜咕噜咕噜……”   沉浸在画中世界的郁青珩闻声抬头瞬间变脸,他大步跑来,毫不顾忌脏污,一下跪到水边向向怀景伸手。   向怀景脚下打滑腿□□,慌乱的根本注意不到岸上情况,他眼睛被水迷了睁不开,身体下意识挣扎,脚上忽然剧痛,不知到底怎么了。他一时悲从心中来,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这么浅的水里就觉得丢脸。   好在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他的腕子,生生将他拖上了岸。   “咳咳咳……咳!”向怀景跪趴在地上剧烈咳嗽。   明明天气还算暖和,风一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凉。   蔡阙本来见到他心里还带着些火气,现在就只剩下内疚了,他犹豫着蹲下身去扶他,就被人一把推开。   “别碰他!”郁青珩看向蔡阙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不可以再伤害小景了!”   说完郁青珩脱下外套披到向怀景身上,扶着叫他坐下来。   向怀景嗓音沙哑,指了指脚:“我脚上怎么了?”   郁青珩看过去,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被鱼钩挂了。”   那根没穿鱼饵的勾子穿透向怀景的鞋底,扎进了他的脚底,向怀景扶着脑袋叹气,心里直呼造孽。   脚上的痛苦让向怀景愈发烦躁:“蔡阙你看到我就不能自己走远点当没看到吗,游戏里发疯没够,现实里还要发疯?”   蔡阙吸气忍耐:“我又不是故意的!”   向怀景问:“那你想怎样?”   蔡阙当然是想冲他大吼一顿质问他为何如此断情绝爱任由他人欺负自己以及那个挚爱美景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了,然而现实里,他忍气吞声:“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真不是故意吓你的。”   向怀景冷笑。   蔡阙握拳:“你这么看我什么意思?”   向怀景:“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蔡阙一下子火大:“你嘲笑我?”   向怀景:“嘲笑一个口出狂言被啪啪打脸的人也很正常吧。”   蔡阙:“我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又吵起来了,郁青珩专心致志地帮向怀景拧湿透的衣服,并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向怀景跟蔡阙正吵得起劲,忽然身体腾空,他下意识伸手搭上郁青珩的肩膀,后知后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三的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当众公主抱,实在太羞耻了啊!   吵架时咄咄逼人的气焰一下蔫儿掉,向怀景羞耻地说;“珩哥你干什么?”   郁青珩严肃地说道:“带你去医院。”   向怀景弱弱道:“我自己可以走。”   郁青珩便去看他被鱼钩扎透的鞋底:“这种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扎的更深,我不敢自己帮你取下来,还是去医院吧。”   向怀景准备再抗争一下,郁青珩便重了些声音叫他:“小景!”   于是抗议都被收回,向怀景乖乖停嘴,这是他第一次见郁青珩用这种口吻和表情面对自己,那满脸的严肃和压迫,叫向怀景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点害怕。   总觉得再不听话,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公园内不允许私家车驶入,郁青珩便抱着向怀景大步向外走去,他的画、颜料、椅子和杂七杂八的物件全都抛到身后置之不理。   被打断又被忽视的蔡阙看着这一幕越发难以忍受,不禁小跑几步追上去:“喂,你到底是谁?”   郁青珩回头,深邃的眼眸藏在阴影里:“我是他的爱人。”   蔡阙愣住,回神的时候郁青珩已经走远。   他暴怒跳脚:“你放屁,他游戏里还有个姘头呢你知道吗!你被绿了!我要告诉他那个姘头,你们等着吧!” 第15章   向怀景被抱上了车,郁青珩亲自送他到医院,并全程陪伴他处理伤口、上药包扎打针,郁青珩一直没有笑过。   见他比自己受伤还要紧张的样子,向怀景不禁开玩笑:“你这个样子我压力很大啊,明明是我受了伤,怎么好像我有错一样。”   郁青珩微微一怔,安慰道:“不是小景的错,是蔡阙的错。”   向怀景便说:“那珩哥对我笑一笑。”   郁青珩笑的有些无奈。   向怀景反过来安慰他:“行啦,就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郁青珩刚露出的笑容收了回去:“伤口看着不大,不好好修养也有感染的风险,不行,这几天我得照顾你。”   说照顾就真照顾,郁青珩把向怀景送回老小区,抱着人就往楼上爬。   向怀景都懵了:“有人人人人人。”   一个帽子遮到脸上,郁青珩贴心地说:“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是小景了。”   怎么可能!但珩哥好心,向怀景只能感动地接受。   到了家里,本想着社死过程总算结束,结果郁青珩不肯走了。   他挽起袖子,殷殷关切:“小景伤的地方影响行动,这几天还是让我照顾你吧。”   向怀景受宠若惊,看看杂乱拥挤的客厅,再看看光鲜亮丽的郁青珩:“没事的,我室友会照顾我,珩哥你别担心。”   郁青珩:“你室友呢?”   向怀景左右转头:“李凌!李凌!奇了怪了,他好像出门去了。”   往常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李凌竟然早起出门了,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李凌不出现,郁青珩说什么都不肯走。   他坐到向怀景身边,修长的手指穿过向怀景的碎发,用那般怜惜的眼神看着说:“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换衣服怎么行?可伤在那种地方,一个人多不方便,小景,让我来照顾你吧。”   那眼神绵长,软到向怀景不忍心拒绝:“其实我自己也行。”   说着他就扶着沙发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好家伙,脚底开始刺痛了,向怀景打算忍一忍,表情依然泄露几分。   当时郁青珩就变了脸色,不再顾忌向怀景的抗议将他按回沙发。   向怀景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生气,但郁青珩没有,他甚至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向怀景。   微微颦蹙着眉毛,眼眸像碎掉的冰面,不是特别具有侵略性,却在无声无息间感染。   那种感觉足以用伤在弟身痛在我心来形容。   向怀景当时就感觉怎么都无法再拒绝郁青珩了,他搓搓头发,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那李凌回来之前就麻烦珩哥了。”   郁青珩握住他的手,终于露出欣喜的微笑:“一点都不麻烦。”   .   湖水很脏,向怀景还在里头蹭了淤泥,在这种升温的天气里,他无论如何都要洗个澡才行。   但脚上缠着纱布很不方便。   郁青珩想了个招,这个洗手间很小,马桶就在淋浴头旁边,他叫向怀景脱光了坐在马桶上,受伤的脚外伸搭在凳子上,坐着洗就不会弄湿了。虽然依然有点不便,但郁青珩会帮他。   向怀景想着兄弟二人坦坦荡荡虽然自己是基佬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帮忙洗个澡也没什么,就感激地答应了。   结果等他坐到马桶上试着把腿抬起来伸出去的时候……他反悔了。   “我自己来!”向怀景狠狠把控着自己的裤腰带,“我自己真的能行你信我!!!”   这什么破姿势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随便做,做了他还要不要脸了?   为了不让自己再度出现无法拒绝郁青珩的情况,向怀景紧紧闭上双眼,用行动向郁青珩表达自己的决心。   郁青珩略显遗憾地退出卫生间阵地:“我把东西都给你放到手边了,有需要的时候记得叫我,唔……你洗完上面,够不到腿的话,记得叫我。”   向怀景紧闭双眼:“知道知道,我一定很慢很小心,绝对不让你再为我操心!”   听到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向怀景这才松了口气,他匆匆把衣服脱掉,把身上的脏污冲净擦干,开始穿干净的衣服。   意外发生了。   沾了水的马桶和洗手池边缘滑的不行,向怀景借力腾空身体的时候,一下滑出去,直接摔到了湿漉漉的地板上。   一声巨大的闷响惊动了客厅的男人,郁青珩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了过来:“小景!”   向怀景沉默地躺在地上,不知该静止不动,还是翻一个身。   他被摔得有点懵。   好在除了屁股跟手肘上的淤青外,没有更多伤口。   那天后来在浴室里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想回忆了,只记得最终自己还是乖乖地坐在马桶上,按照郁青珩说的那样,被他照顾着洗干净了。   向怀景木着一张脸,把毛巾往中间拉了拉,试图遮掩。   郁青珩长发挽在脑后,看起来贤惠又温柔,他贴心自然地安慰:“没关系,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嘛……都是很敏感的。”   向怀景干笑:“……”真会说瞎话,既然都很敏感,那你怎么没反应?   值得欣慰的是,郁青珩的态度一直很平常,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取笑调侃的行为,这让向怀景的羞耻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可他又要给刚摔出的淤青处冷敷。   已经被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的向怀景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默默流泪,他已经没脸见人了!   门被轻轻打开,郁青珩端着一碗面片汤走进来:“小景,吃点东西吧。”   向怀景不吭声,装睡。   然而肚子不给他面子:咕噜——   向怀景:“……”门缝里溜进来的风,让他娇贵的受了伤的盖着冷毛巾的臀更加清凉。   郁青珩轻咳一声,也不多问,将面片汤放到他床边的桌子上,伸手扯走那块被体温暖热的湿毛巾。   “我再去投一下冰水。”郁青珩解释,“你家干净的毛巾太少了。”   向怀景悄悄握拳,埋在被子里的脸愈发悲怆。   等郁青珩帮自己换完毛巾离开,向怀景赶紧给李凌发短信:逆子,你在何处还不归家?   李凌:啊,忘了跟你说,我跟老宋他们出去旅游了,过几天再回家,不要太想我哦灰灰~   向怀景:你有本事别回来了!!!   困境让男人更加坚强,向怀景从被子里拱出脑袋,把面片汤稀里哗啦喝了个干净,然后一卷被子重新睡了回去。   睡吧睡吧,醒了病好了就不用面对着残忍的世界了!   .   郁青珩下楼买了些生活用品,并把南卧李凌的卧室整理出来,接下来几天他都会在这里度过,床单被褥什么的必须换掉。   受伤的人需要好好休息,郁青珩没有过多打扰向怀景,但天黑之后向怀景还是没醒,他便有些忍不住了。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后,向怀景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回应:“进来。”   这个声音不对。   郁青珩打开卧室里的灯,俯身去看向怀景的脸。   向怀景的脸又红又热,神情疲惫不堪,伸手摸他额头,传递过来的热度烫手。   向怀景只觉得脑袋有些痛:“怎么了?”   郁青珩低声道:“你发烧了。”   向怀景竟还笑得出来:“我今天一定是水逆,我已经好久没感冒过了。”   平时很少生病的人,一倒霉了连病都来势汹汹,郁青珩找来温度计给他夹着,测出来38.4℃,这个温度不算特别高,向怀景并不上心,觉得睡一觉就可以。   但郁青珩很紧张,端来温水盯着他吞下退烧药。   他又去煮瘦肉粥,即使向怀景没什么胃口,也哄他多少喝了半碗。   “光吃药不吃饭会伤胃。”郁青珩说,“你下午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生病了也要注意补充营养,否则好的会很慢。”   向怀景把脸埋在胳膊肘里笑。   郁青珩不解:“小景”   向怀景说:“珩哥你好像我妈。”   郁青珩的脸一点一点变得和向怀景一样红:“别这么说,我还有很多不足。”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向怀景左顾右盼,扫到郁青珩的脸,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尴尬场景。   一时间相顾无言。   向怀景:“珩哥你今晚……”   郁青珩低头:“我不走了。”   向怀景:“其实走也没什么……”   郁青珩轻声:“放心不下你。”   向怀景:“我睡一觉就好……”   郁青珩抬头默默看他,右眼角下的花卉纹身纤柔多情。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那你就先睡李凌的屋吧,他好几天都不会回来。”   郁青珩重新露出微笑:“好,我去给你拿毛巾。”   泡了凉水的毛巾敷额头是降温的方法之一,但要盖到脑门上的时候,向怀景就忍不住想到之前盖在自己尊臀上的毛巾。   真、的、不、想、盖。   “其实我现在精神还不错。”向怀景坚强地侧躺出一个妖娆的姿势,“下午睡多了,现在不想睡,珩哥我们看电影吧!”   郁青珩把他的电脑转过来:“你想看什么?”   向怀景:“不知道。”   郁青珩便帮他挑,挑着挑着,忽然对着电脑笑:“还记得小时候我陪你看恐怖电影的事吗?”   向怀景面色一僵:“不记得了。”   郁青珩的语气无比怀念:“那时候我很害怕电影里的鬼魂,根本不敢睁开眼看,可是小景你好勇敢,一点都不怕,还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我真的好感动。”   想到自己当时差点吓尿但为了男子汉气概而强行挡在珩哥面前的傻缺行径,向怀景就忍不住装傻:“诶嘿嘿,是吗,我有点记不清了。”   郁青珩又问:“小景你现在怕鬼吗?”   向怀景铿锵有力:“当然不怕!”   郁青珩就说:“现在我也不怕鬼了,我们看恐怖电影吧。”   “好……等等!国产鬼片没什么好看的。”向怀景试图阻止,“还是换一种吧!”   郁青珩贴心地说:“我们可以看国外的。”   向怀景:“别介,其实我——”   郁青珩感慨:“真的好怀念小时候哦,小景你呢?”   向怀景:“……我也是呢。”   于是郁青珩点开了一个泰国鬼片。 第16章   泰国鬼片,东亚闻名。   伴随着阴森的音乐,一张惨白鬼脸突然出现在屏幕里。   向怀景嗷一嗓子掀被蒙到脸上:“太丑了,辣眼睛!主要是这个鬼他长得太恶心了,别的也不怎么可怕!”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郁青珩:“……”   他按下暂停准备关掉网页,听见声音消失,向怀景从被子里伸手抓住他:“别!”   郁青珩回头看他:“确定要继续?”   向怀景狠狠拉开被子,沉痛点头:“就这,就这,就这,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那张藏在头发丝里的惨白的脸,看久了也就那样吧……呃啊。   于是影片继续播放,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向怀景直接把被子全都蹬掉。片刻后,他往下挪了挪,片刻后,他在床上旋转一百八十度,再片刻后,他缓慢地向郁青珩的后背靠近。   忽然画面再度惊变,向怀景正要偷偷闭上眼睛,一只手抢先一步盖到他脸上。恐怖画面被挡住,向怀景被人扶着肩膀往上一拉,就势枕到了郁青珩的大腿上。   “不怕不怕了。”郁青珩轻声哄着,关掉页面:“抱歉,是我的选的电影不好看。”   “不怪你……”向怀景郁闷地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怕鬼。”   郁青珩当即改口:“其实我也很怕。”   向怀景脸上发热:“你不用为了我的面子就这么说。”   郁青珩:“怕鬼吓到小景。”   向怀景:“……”   头脸下方枕着柔韧温热的肉,淡香若隐若现,向怀景忽然发现这个姿势暧昧的过分。他想把头挪开,又怕显得太过刻意。   郁青珩轻轻顺着他的头发安慰,问他还要不要继续看,要看的话,就换一种类型。向怀景正想转移注意力,答应下来,郁青珩便点了个动画片播放。   不知不觉间向怀景睡了过去,他又在深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枕在郁青珩大腿上的姿势,身上还被盖了薄被。   向怀景口干舌燥,身体僵硬,缓慢地转动眼睛,看到郁青珩一只手虚虚地揽着自己肩膀,另一只手慢吞吞地操作电脑。   他好像在办公,非常认真地工作,向怀景还没有开口说话,郁青珩就像手心长了眼睛似的,低头看来:“我吵到你了?”   向怀景摇头:“没,我想喝点水。”再顺便去个厕所。   睡得僵硬的身体被妥善地扶起,郁青珩贴心地给他倒水,又要抱他去洗手间。   向怀景拒绝,就算脚心有伤臀肌疼痛脑袋发晕四肢僵硬,他也坚持要站着去厕所!   然后被扶着走出的第一步,就控制不住向前栽。   郁青珩张开手臂,顺势接住了他:“小景……”   想起之前的惨痛教训,向怀景从善如流:“还是你抱我去吧。”   回来后郁青珩帮他按揉了下睡酸的四肢,枕头摆好位置,扶着他趴下,再把被子盖上,测到体温下降,又在床头给他放了一杯凉白开,照顾的妥妥当当这才离开。   “我就在隔壁,有需要你叫我。”   向怀景笑了笑:“珩哥晚安。”   “小景晚安。”   人走了,门没有关死,留了一道缝,向怀景想叫住他帮自己把门关好,又想到他也许是故意的,这样方便听自己的动静,就没再要求。   灯是关掉了的,室内陷入一片漆黑,窗外的夜色同样幽深,遥远的路灯并不足以让整片夜空亮堂起来。   向怀景闭上眼睛,睡不着。   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放恐怖画面,越放越发冷,越放越害怕。   他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自己并不知晓,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弯腰站在床头,登时吓得大叫一声挥手去打。   砰一声响。   向怀景骤然清醒,打开床头灯细看,才发现自己把挂在椅子上的衣裳梦成了人影。   明明是半夜正酣睡的时候,郁青珩却匆匆赶来,焦急地抱住向怀景,细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手怎么了?”郁青珩捧着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看到侧面红了,心疼地去吹气。   “不小心打到了椅子。”向怀景不好意思地说。   “都怪我,没把椅子挪远点。”郁青珩越说越心疼,“今天是怎么了,受这么多伤,很痛吧,等你病好了一定得去庙里拜拜。”   他轻声絮叨着,满心满眼都是痛惜,带着被吵醒后的困倦,一张脸温柔得像要碎掉。   向怀景看着看着忽然一怔。   哪个男的会像珩哥这样温柔细致发自内心地爱怜另一个没血缘关系的成年男人?   一种可能性不可避免地显露,并越来越高。   “珩哥你是不是……”   郁青珩抬眼望他:“是什么?”   向怀景把那个疑问咽下去:“没什么,你是不是很困了?快去休息吧,不早了,我这没事的。”   可郁青珩说:“我想陪着你。”   今天连番倒霉遭殃,让向怀景的拒绝十分无力,所以不一会儿,郁青珩就躺到了他的床上。   一米五的床,并着躺两个高个子的男人,虽能躺开,还是有些拥挤了。   向怀景侧着身背对着他,想睡觉却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东西一会是恐怖片画面,一会是重逢以来珩哥对自己的一切关怀,想着想着,向怀景忍不住叹气:唉,温柔的男人真恐怖,让人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郁青珩忽然出声把向怀景吓了一跳:“睡不着吗?”   向怀景下意识小声:“有点,下午睡太多了。”   “其实我也睡不着。”郁青珩说,“聊会天吧。”   聊什么好呢?   终于有时间这样安静的、亲近的相处,又是在这样静谧的深夜,实在太适合回忆一些美好而充满遗憾的过去。   “你总觉得我太照顾你了,是因为你忘了以前你也很照顾我。”郁青珩笑着说,“我一直记得,那天你爬到我房间窗外,给我送包子。虽然只是二楼,可你那么小,竟然一点都不怕。”   随着那声音,尘封的记忆渐渐鲜活,向怀景逐渐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还小,才不觉得怕。”   那时候郁青珩总被他妈在卧室关禁闭,时常会因为没有完成绘画作业而不被准许吃饭。还是个小学生的向怀景胆子多大呀,揣上妈妈刚做出来热乎乎的烙饼包子,蹬着一楼的阳台就爬上去了。   他给郁青珩送了好几次饭,每次敲他的窗,蒙着风中尘土的窗内,都会抬起一张惊喜苍白的脸。   向怀景说:“结果我那么帮你,你还跟我妈告状,害得我被揍了一顿!”   郁青珩轻笑出声:“没办法,那次你脚滑差点摔下去,我实在是怕了,说你又不肯听,只好请杨老师出马了。”   “所以你之后继续挨饿,真是该。”   “我习惯了的。”   “这哪能习惯?”   郁青珩也不反驳,也不出声,侧过身,看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默默地笑。   向怀景打了个哈欠:“你差点把我气坏知道不,我都不想跟你玩了……”   两人冷战了大概一个周,郁青珩天天给他买零嘴儿,于是小小的向怀景,很没有骨气地再次小珩哥哥长小珩哥哥短地叫了起来。   ……   .   第二天向怀景很晚才起来,起来的时候头已经不痛了,就是大腿后那块摔青的地方疼得厉害。   他是垫着脚尖,扶着墙走出的卧室,一出来人都惊呆了。   这这这,这还是他那个拥挤昏暗,狭窄逼仄的出租房吗?   地面的灰尘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乱丢的快递箱和杂物也都被整理起来,到处堆叠的衣物全被挂好叠好……整个家,焕然一新!   不再有那种阴暗潮湿的挥不掉的气味儿,取而代之的,是和郁青珩身上极为相似的清雅淡香。   郁青珩正在阳台浇花,浇那些李凌买回来后疏于照顾养的枯黄发蔫儿的盆栽。   听到向怀景的脚步声,郁青珩回首对他微笑,霎时间万千碎金曦光簇拥,他的眼眸融化了一切关于家与温馨的沉醉向往……   “小景?”郁青珩白皙的面容悄然泛上一层淡粉,抬手,将滑到脸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墨色发丝衬得脖颈如凝霜雪,“你看什么呢?”   向怀景骤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走了神。   “没什么,珩哥你真能干,你看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向怀景干笑,左顾右盼,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郁青珩脸上移开。   郁青珩笑着走来:“举手之劳,家里清爽点利于养病,你现在身上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应该不发烧了。”   “说起来我送你的画怎么不挂?不喜欢吗?”   “喜欢!就是吧,舍不得挂在这里,总感觉配不上你的画,就先收起来了哈哈,等以后换个大点的房子,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我再挂。”   “你喜欢就好。”   郁青珩放下花洒,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去碰他的额头,确认过后才拉着他去吃炖了一上午的汤。   比较忧伤的是向怀景不能坐下吃饭,淤伤在最初的麻木过后,疼痛的更加清晰。   他站着喝汤吃饭,一只脚脚尖翘着踩在椅子上,颇像那种流里流气的街头帮派老大,看起来很吊,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珩哥你一直待在这,不会影响你工作?”   “不会,我把电脑带过来了,现在网上办公都很方便。”   “咦?原来你也用电脑画画呀。”   郁青珩笑道:“是别的工作,而且我会用电脑画画,但还是更喜欢能亲手触碰到的纸笔。”   总之不影响他的工作,向怀景也没那么介怀了。   下午的时候,郁青珩在桌子上查看他的邮件,向怀景趴在床上打开了游戏。   听到《辛城秘史》开场的音乐声,郁青珩状若无意地问:“你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吗?”   向怀景说:“挺喜欢的,主要是朋友们都在玩,而且我现在闲着没事嘛,对了珩哥,你闲时有什么爱好?要不要一起玩游戏?不会玩也没事,我教你啊。”   郁青珩:“……”   见人不回答,向怀景抬头:“珩哥?”   郁青珩打开视频,开始跟对面的人用外语交流。   向怀景看到就不问了,一定是因为他太专心工作了没听到自己后面的问话。哎呀,人家沉浸工作,怎么还好意思用游戏打扰? 第17章   蔡阙正一脸郁闷地在公司生闷气。   那天向怀景被郁青珩抱走,理直气壮说他是他男朋友的画面一直在脑中回放。   他是不服的,想要搞点破坏,网上到处都在传小葵花、快乐你哥和挚爱美景的三角狗血恋,只要他出面提一下快乐你哥三次元又勾搭了别的男人,保证快乐你哥会招来一堆人的骂。   不过犹豫了下还是没说,有点舍不得,还有些内疚把人吓落水。   但一点都不搞事也是万万不能的,蔡阙于夜深人静时偷偷上线给挚爱美景留言:乐乐现实里已经有男朋友了劝你不要当小三![窃笑]注意保持距离哈   完事后他换了小号上线,时不时刷新一下论坛和贴吧,结果就发现挚爱美景一直没上线。   快乐你哥上线了,挚爱美景都没上线。   蔡阙就不明白了,这人什么路数?费尽心力和金钱帮一个网友报仇,除了对人家有好感还能怎样?现在报仇成功名声大振,不该在这段时间趁热打铁吗。   反正他不信这人对乐乐只有纯洁友谊。   但隔着网线,他又不能强行把挚爱美景拉上线,只能独自郁闷了。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小林握着手机,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学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蔡阙悄悄把论坛和游戏的页面关掉,抬头一本正经:“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呗,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小林低着头:“跟向学长有关。”   蔡阙一下不吱声了,心里升腾起强烈的求知欲,又碍于面子不想表现出来。   他就瞅着小林的头发,试图用眼神暗示,但小林一直低着头愣是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还以为蔡阙不出声,是因为生气他随随便便就提起向怀景。   “算了。”小林说,“学长的私事,我还是不多嘴了。”   眼见他转身要走,蔡阙没法一下站起来:“等等,提都提了,说清楚再走呗……先说好啊,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他怎么了,只是你这样神神秘秘的我没法不多想。”   背对着他的小林抿了抿唇,见他反应就知道他依然没有放下向怀景,不过没关系,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爱的人跟暧昧对象同处一室,他迟早会放下的。   小林便说:“学长你前天不是撞见向学长了吗,他还掉进了水里。”   蔡阙蹭了蹭鞋底:“嗯,那就是个巧合,我可没跟踪他。”   跟人分开后,蔡阙又气又伤心,回来跟小林诉苦。小林带着啤酒安慰了他好一阵子,不一会儿就醉倒,差点搞出些不和谐的事情,还好蔡阙紧急关头把持住了,一边嘀咕着“我才没跟别人睡向怀景你别想冤枉我……”一边把小林抗去了沙发。   总之小林也知道向怀景最近有了新欢——虽然蔡阙坚决不承认:他们一定是合起伙来骗我!   小林说:“我是听李姐说的,向学长回去后好像发烧了,还摔了一跤……”   蔡阙一愣,下意识问:“他病的厉不厉害?有没有吃药?现在好了吗?”   小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也被向学长拉黑了。”   分手后向怀景就把蔡阙跟小林全都拉黑了,最初那段时间,蔡阙还会借用别人的手机号和微信号给他发消息,但不论是谁,向怀景一经发现通通拉黑,蔡阙就不敢再去找他。   他怕他把他们所有的共同朋友都拉黑,他就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法窥探了。   李姐是公司从创业初期就在的元老了,也是他们的学姐,不管公司多困难都没有离开,连工资发不出来的那段时间都坚持下来了,跟他们的关系很不错,蔡阙也尊重她,她当初就没同意借微信号给蔡阙用,所以跟向怀景还是正常地联系。   此时得知这种消息,蔡阙连忙找到李姐,把她拉进茶水间。   李姐看着欲言又止的蔡阙,很无奈:“你是想问乐乐吧?”   蔡阙干咳一声:“听说他生病了,过来关心一下,毕竟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嘛。”   李姐很干脆地打开向怀景的朋友圈:“你自己看吧。”   朋友圈里是四张配图加一段文字:   [风景秀丽波光粼粼的公园湖面.jpg]、[医院看病包扎图.jpg]、[38.4摄氏度温度计.jpg]、[躺床上虚弱地喝粥.jpg]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本来只想去公园玩玩,结果碰见瘟神落水受伤[流泪]回家又摔跤,摔跤完发烧。好久没享受过这种遭罪的体验了,还好有田螺哥哥不辞辛劳来照顾我,谢谢珩哥亲手熬的暖心粥[心][心][心]   瘟神蔡阙:“……”   李姐收了手机:“看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等等!”蔡阙拉住李姐的胳膊,厚着脸皮问,“他现在好点了没,你有没有问问他?”   李姐挑了下眉:“问了,问他撞见了哪个瘟神,要不要去庙里拜拜,他说瘟神叫蔡阙。”   “咳!”蔡阙干咳,“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啊,要是真关心他,就去跟人家认真道个歉。”李姐说,“大家和平一点不好吗,做什么闹得这么难看。”   说完她摇了摇头,转身回工位去了。   蔡阙靠在茶水间里,不停回忆那条朋友圈,虽然有点吃醋郁青珩,心里仍旧是愧疚占了上风。   最关键的是,郁青珩闯进别人家近距离照顾的现实告诉他,这两人的关系可能真的像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那样近……再不赶快挽回自己在向怀景心中的地位,就真的来不及了!   下午,蔡阙急匆匆把工作处理好,去买了些水果点心跟补品,拎着就跑去了向怀景家在的小区。   他知道李凌的住处,只是一直没好意思找上门来。   结果不巧,刚把车开进小区,蔡阙就看到了手里拎着一兜菜肉的郁青珩,一股嫉妒之情涌上心头: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长得这么好看个子还这么高的男人?   郁青珩并没有发现蔡阙,依旧不急不缓地向前走,他穿着淡青色的宽松长衫,又扎了一条腰带,显得人越发腰细腿长高挑出尘。   垂到肩下的长发,随着脚步轻佻地摇曳,优越的脸上表情很淡,没有在向怀景面前的温柔,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人不敢轻易与之搭话。   蔡阙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慢慢地等,在郁青珩靠近的时候才下车,正好拦到他面前。   郁青珩很有礼貌,虽然之前两人已经翻过脸:“蔡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蔡阙一下抬起下巴:“我来看看乐乐,你不会拦着我吧?”   郁青珩沉默一瞬,说道:“会,因为小景并不想见你,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请你主动离开吧,我就先回去了。”   郁青珩要往前走,蔡阙一步迈过去,继续拦他的路:“等一下,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今天非要问清楚,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郁青珩沉默地看着他。   蔡阙被他盯得有丝丝心虚,但仍然嘴硬:“别这么看我,我没那么好骗,你这个男朋友就是假装的,要是真的,他早就公开了,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他了解向怀景,知道他不是那种特别快就开启下一段恋爱的人,向怀景这个人对感情再认真不过,没有爱上一个人之前,不可能跟人上床。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是近距离看,郁青珩也太他八辈祖宗的好看了,向怀景那个颜控,万一就一个冲动把持不住了呢……   郁青珩的条件这么好,两人住在一块,蔡阙忽然就拿不准了,心中不停产生针对他的浓重危机感。   蔡阙威胁似的捏了捏手指:“别撒谎骗我,你们要不是清白的,我就真不客气了!”   “……清白?”郁青珩忽然笑了,冷淡地勾了勾唇角,阴郁的目光落到了蔡阙手上。   他轻轻向前一步:“蔡先生,我跟小景确实是清白的。”   离得越近,身高带来的优势就越大,蔡阙憋屈地后退一步:“你终于承认是假装的了,好,既然这样就别拦着我见他。”   “不行啊。”郁青珩微微蹙眉,仿佛苦恼,唇角却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我回去之后要做饭,小景喜欢吃我做的饭,所以我很忙。你可能不清楚,小景小时候很霸道,我惯着他习惯了。”   “我们还约好了今晚一起打游戏,所以今天没时间让你们见面,明天他说要在家里给我当模特,所以同样没时间。”   “但蔡先生你不需要担心,我们是清白的,我和小景还没有接吻,也没有上床……不对,上过床了,但只是单纯地聊天。”   “请你放心,小景之前病着呢,那么虚弱,又可怜地依赖着我,我怎么忍心对他做别的事情?”   郁青珩真诚地许诺:“我会照顾好小景的。”   蔡阙:“……”   啊啊啊啊,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一刻郁青珩在他眼里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连那貌美脱俗的脸蛋都变得可恨起来。   蔡阙猛地举起拳头,冲着郁青珩击了过去。   然后……打中了。   郁青珩向后趔趄一步,手里的菜掉到了地上,他歪着脸,发丝凌乱,淡粉的唇角裂开,渗出一丝艳红血迹。他缓缓眨了下眼,下颚骨上迅速蔓延一片红紫。   蔡阙的心猛地一颤,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闪躲,难道他不会打架?   莫名心虚的蔡阙摆出防御姿势,等待郁青珩爆发的瞬间:“来啊,有本事就还手!”   可郁青珩并没有爆发,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迹象,他轻轻瞥了一眼蔡阙,然后不紧不慢地将掉在地上的蔬菜捡起来。   而后轻笑一声,拎着那兜菜走掉了。   走掉了。   走……   蔡阙:“?”   蔡阙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背影:“喂?”   蔡阙:“喂喂喂!”   蔡阙:“……草!”   蔡阙憋屈地在原地跳脚,明明是自己揍了他,可为什么觉得自己更难受?最无语的是,因为郁青珩不躲不闪不还手的态度,蔡阙都不好意思追着他继续打了。   他是想狠狠教训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一顿,但脸皮还没厚到打一个不还手的人的地步。   蔡阙愤怒地踢飞路边石子,向郁青珩追去,不管,他要见向怀景!   可刚跑出去一步,胳膊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两个黑西装男拽住,下一秒一条毛巾捂到他嘴巴上,蔡阙刚要喊出口的吼叫就被堵了回去。   他惊恐挣扎,可是没用,力气完全抵不过对方。蔡阙被塞回了他自己的车里,一个黑西装男控制着他,另一个黑西装男开着他的车往外走。   嘴巴被松开,蔡阙差点吓死:“杀人是犯法的!”   依然牢牢控制他身体的黑西装男憨笑:“您说的对,所以我们不杀人,只与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格斗交流。” 第18章   向怀景正斜倚在沙发上玩手机,一股浓浓的红花油气味从他身上往外散。   昨晚他尊臀上的淤青被抹了红花油,郁青珩还帮他揉了揉,一开始向怀景根本不好意思答应,想自己来,结果一按就疼得直抽气,根本下不去手,还是郁青珩忍着泪水帮他揉开的药油。   怎么说呢。   看到珩哥的眼泪,向怀景就不好意思喊疼了,只能忍着让他揉,还要反过来安慰:“没事,不疼!”   这么凄惨,半点暧昧气氛都生不起来。   不过罪没白受,今天就感觉好多了,不刻意去怼淤青的地方,也不觉得很疼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向怀景知道是出去买菜的珩哥回来了,怀抱着对晚饭的期待,他兴高采烈地跑去给他开门。   可怎么都想不到,接到的会是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郁青珩!   “珩哥你怎么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郁青珩凌乱的长发,而后便是雪白面容上的那片刺目红印!   向怀景吓得心脏高高提起,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就要把他扶到沙发上。   郁青珩偏过头,不太想让他看到的样子,举手遮着伤处:“没什么,不小心摔了。”   “摔能摔成这样?”那印子怎么都不像是摔出来的,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嗯,就是不小心。”   “珩哥你别忍,告诉我谁打的你,是不是那个卢森?”   “不是……”   郁青珩吞吞吐吐:“这点伤没什么,小景你别管了,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去见他。”   向怀景又心疼又生气,一下便想明了原委:“是不是蔡阙干的?”   郁青珩沉默着。   向怀景顿时怒火中烧,袖子一撸便要冲出门去。   郁青珩连忙抱住他的腰:“小景,别,你冷静一下,嘶……”   最后还是郁青珩牵扯到伤处的痛呼声止住了向怀景,向怀景虽然生气,却也没法把受伤的郁青珩丢在身后。   他冷着一张脸,把郁青珩按到沙发上坐下。   从冰箱里取出冰袋,又打湿一条干净毛巾,向怀景坐到郁青珩对面,叫他侧着身面对自己。   撩开郁青珩凌乱的长发,露出那张受了伤的绝世美颜。上挑的丹凤眼因为疼痛,弥雾般空灵,他肤色又苍白如纸,此刻衬着那片红紫的微微发肿的印子,真如白昙染血般凄艳。   向怀景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伤处的时候,心疼得手都在颤抖。   这么漂亮的脸蛋,蔡阙也真下得去手……呸,狗男人,整天说小林柔柔弱弱的可怜,现在倒是不知道怜惜别人了。   擦净伤口后,向怀景换了条干毛巾,包住冰袋贴到伤处冷敷。他以前不管照顾自己还是照顾别人都挺大大咧咧的,但有了先前被郁青珩照顾的经验,就忍不住也想要细心妥帖地照顾他。   郁青珩轻轻抽气,唇瓣翕张着,似乎被冰到了。   向怀景的视线移到他的唇上,心脏顿时再度抽痛,那形状姣美的唇瓣,左边也跟着肿了起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再看郁青珩的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红印,可见郁青珩是单方面挨打。   向怀景忍不住说:“他怎么能对你动手。”   郁青珩说:“其实也怪我,他想见你,我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就拦了一下。”   “那也太过分了!”向怀景怒火中烧,“我真是、真是……”真是想不到他现在变成了这种人,珩哥这么斯文温柔的男人,看着就不像会打架的样子,蔡阙怎么好意思恃强凌弱?   “没事的,他打我出了气,以后别再来骚扰你就行了。”   郁青珩窝在沙发里,夕阳昏黄的光斜斜地照到他脚下,越发黯淡了,阴影向上攀爬,爬过他的细腰,爬到了他的肩上。   也许是因为热,郁青珩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解开。   如山岚如水波,淡青色顺滑的丝绸长衬衫微微敞开着领口,露出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他垂下本就深邃的眉眼,脆弱而忧郁:“小景,你别因为这生气。”   向怀景深呼吸:“这我怎么能不气,珩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郁青珩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们本来就说好要互相扮演对方的恋人,你帮我,我也帮你,应该的。”   “那他也不能动手啊!”向怀景骂道,“珩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叫你白受这委屈。”   说完他就掏出电话,郁青珩按住他劝:“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别冲动。”   “不冲动,我会好好跟他谈话。”   “怎么可能,你现在打过去无非就是再吵一顿。”郁青珩无奈而温柔地笑,“我不还手,就是不想你继续跟他纠缠,你现在要联系他,那我就白忍了。”   珩哥说的有道理,向怀景是很能听进他说的话的,便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先不跟他理论,等我冷静了,再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一下……怎么能随便打人呢真是的!”   郁青珩欣慰地看着他。   向怀景不好意思地扭头:“对了,今晚我做饭吧。”   郁青珩似乎想笑,但一笑就会牵扯到唇角的伤口,表情便又变得可怜了:“你会么?”   向怀景:“……咳,可能味道不会太好,我还是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郁青珩想了想,说:“外卖不干净,万一有地沟油什么的,不太好,还是我做吧。”   可郁青珩这个样子,哪里方便做饭?就是方便,向怀景也不好意思啊。   两人你推我让的,郁青珩嘴角受伤,说话很是缓慢,最后定下来由郁青珩掌管调料勺并在旁指挥,其余步骤都交给向怀景。   向怀景便叫他继续休息,自己走去厨房洗菜切菜,中间还抽空给郁青珩端了杯温水。   等他不慎熟练地做好准备工作,再把米粥煮上,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郁青珩红肿的脸颊也消下去不少,他靠在冰箱边上,眉眼含笑着指挥向怀景炒菜。   这顿晚饭是两人一同完成的,味道说不上特别好吃,土豆丝都切成了土豆条子,但竟然意外地不错。   吃完饭,向怀景又盯着郁青珩刷牙漱口。   他取来家庭药箱,说:“珩哥你嘴角受伤,还是得上点药。”   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郁青珩吃的很慢,因为嘴角受伤,菜肴都没吃多少。   郁青珩同意了,再次回到沙发上,他微微仰着脸,启唇,让向怀景帮他。   向怀景取出一管西瓜霜,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小心地捏着药靠近。   细嫩的、粉红的唇肉,被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藏在不易发觉的地方,可怜地红肿着。   不知是不是吃饭时扯到的缘故,原本已经有些消肿的伤处再次发热,温度悄然升高了,郁青珩绷紧身子,微微垂眸。   男人微凉的发丝滑过手背,向怀景屏住了呼吸。   他对准那道伤口,挤压了下药瓶,白色的西瓜霜覆盖上去,他看到淡粉的唇在轻颤,如被雪花轻吻的花瓣……如他眼下那朵花。   郁青珩空濛的眼眸望来。   向怀景猛地直起身子,转过头将药瓶放好:“好了!”   郁青珩嗓音略哑:“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就不受控制了,向怀景借口要去洗碗,转身走向厨房。   “珩哥你坐着歇会,多歇一会,好好歇……”重复的话语是用来缓解某种紧张的心绪的,只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反倒暴露出来了。   好在郁青珩没比向怀景好到哪去,乖乖地应着,就当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歇。   .   晚上郁青珩忙完工作,向怀景帮他在电脑上下了《辛城秘史》。   “这个游戏很简单,玩玩就会了,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话,只换装看风景也挺有意思的。”向怀景笑着说,“我之前给一个老板当陪玩,就是整天带他看风景,不过这几天老板都没上线,我也不用陪别人。”   郁青珩腼腆地笑了下:“那我玩的不好,你不要嫌弃。”   向怀景说:“没什么玩的好与不好的,自己开心就行。”   在向怀景的指点下,郁青珩注册了一个新号,取名叫快乐你哥的哥哥。   向怀景纠结了一下:“……你开心就好。”   快乐你哥带着快乐你哥的哥哥在新手地图跑来跑去,惊喜地发现,哥哥玩游戏上手还挺快的,很多操作,向怀景还没告诉他,他就自己摸索出来了。   郁青珩也正如向怀景猜的那样,不爱打打杀杀,就喜欢闲逛拍照,纯纯旅游玩家。   新手地图有个不太好找的很隐蔽的观景点,从这个角度拍照特别好看。   两人走到附近,快乐你哥的哥哥就跳了上去。   快乐你哥的哥哥:小景,我想和你在这里一起拍照。   快乐你哥的哥哥:一定很美好,这样美好的记忆,希望和小景一起保留下来。   向怀景噗一声笑了,抬头对郁青珩说:“我们离这么近,还用在游戏里打字聊天?”   郁青珩愣了下:“对哦。”   向怀景猛地揉了揉心口,郁青珩疑惑往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继续吧。”向怀景恨自己不成钢,对着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竟然会想到可爱这个词,这种种不祥的预告,让向怀景感到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可是真的好可爱!   向怀景低头,让电脑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干脆敲着键盘配合他打字聊天。   快乐你哥:来了~等我~   侠客小人飞到装扮普通的新玩家身边,调整着视角跟动作。   郁青珩忽然买了一套时装换上,灰扑扑的小人瞬间变得光彩四溢,而他的这套时装,向怀景正好有一套同系列不同色的……   快乐你哥的哥哥:小景你换黑鹤套,我们一起穿。   快乐你哥的哥哥:想和小景穿兄弟装。   快乐你哥的哥哥:想想就很开心[高兴]。   向怀景敲击键盘的手停顿了下,忽然间灵光一闪,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刚开始玩游戏的新玩家,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套衣服的?   而且……这套衣服是老板挚爱美景送给他的,向怀景本身不怎么爱花钱买时装。   手指继续敲击,打出“好的”两个字,并换上衣服,摆好姿势,让郁青珩在那边慢慢拍照。   而向怀景自己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好一会,他缓缓眯起了眼睛。   这个说话的语气,买时装的熟练度,还有玩游戏时若隐若现的熟练……   向怀景忽然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郁青珩还在慢吞吞地操纵游戏:“什么事?”   向怀景说:“之前蔡阙总在游戏里骚扰我,还会杀我的朋友,万一他上线看到你,恐怕会一直追杀你,烦人的根本没法玩游戏。”   郁青珩没多想就说:“我们可以请高手反过来追杀他,小景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向怀景低头笑:“好,那就靠珩哥保护了。” 第19章   不知是不是蔡阙追到家附近还打了郁青珩这件事让向怀景潜意识中产生了焦虑,晚上做梦的时候,向怀景又做了个噩梦。   当然梦里没有出现蔡阙,而是出现了一条狗子。   向怀景从小到大就怕狗,他天生跟狗不对付,甭管多可爱的小狗狗,见到他,十有八九要冲上来咬他。   所以梦里这条狗,毫无疑问也向他冲了过来。   向怀景迈开双腿狂奔,一会爬楼一会跳河的,而那条狗在梦里不讲逻辑不在乎道理,飞天入度无所不能地追着他吠。   终于它冲上来,对着向怀景的小腿就是吭哧一口。   吓得向怀景一下子清醒,醒过来气得锤了下床。   隔壁的郁青珩听到动静,踩着新买的拖鞋过来敲门:“小景你怎么了?”   向怀景郁闷地说:“梦见被狗咬了。”   门外男人轻笑了声:“那可真是糟糕,我记得你最怕狗了,小时候有一次你被狗追的爬到了树上,结果下不来了。”   向怀景捂着脸长叹:“别提了!”   他确实抱着树不知道该怎么趴下去,最后还是郁青珩在下头接的他。   半夜醒来正好感到有些腹胀,向怀景也下床出门:“都怪那条小狗太凶。”   他走去洗手间放水,再回屋的时候,郁青珩已经熟练地把枕头被子搬过来了。   向怀景懵:“珩哥你又要过来陪我睡?”   郁青珩:“唔,你要是嫌挤的话就算了。”   “……不会。”向怀景开玩笑似地说,“就是你知道嘛,我是个gay,珩哥你长这么好看,我怕我把持不住。”   郁青珩抚平被单褶皱的手停下,背对着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向怀景笑道:“开个玩笑,珩哥你不会介意吧?”   郁青珩摇头:“不介意。对了,我之前不小心跟蔡阙透露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既然要假扮情侣,要不你拍照发朋友圈里吧,你介意吗?”   “我也不介意。”向怀景提醒他,“但这样会有很多人误会的。”   郁青珩轻声道:“没关系,我只在乎小景。”   这晚两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条狭窄的空隙。   之前也这样过,可今晚谁都没有先开口夜聊,更为静谧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越过那道空隙,传到对方耳中。   睡着睡着向怀景翻了个身,看着郁青珩闭目沉睡的脸蛋,始终不敢确认一个问题。   珩哥的不介意,到底是因为别有用心,还是因为太过坦荡?   ...   ...   蔡阙在公司浑身散发低气压。   他戴着口罩,还戴了一顶帽子。   小林试图关心他怎么了,还带了亲手做的便当要请他吃,蔡阙犹豫地看着满脸关怀的小林,那男孩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但吃饭要摘下口罩。   蔡阙狠心拒绝了:“不行,我今天要跟李姐一块吃饭,你把她叫来。”   小林失落地走开了。   转头李姐来了,不明所以:“小蔡你怎么了?大热天的包这么严实,感冒了?”   蔡阙咬牙切齿:“没有!”   李姐打开老板点的外卖,一看菜式很满意:“那是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蔡阙:“我没怎么,就是想借你的微信号用用。”   李姐放下筷子,无奈:“我可不想被乐乐拉黑。”   蔡阙:“我不联系他,就看看他朋友圈。”   李姐握着手机依然犹豫:“我建议你还是别看了……还有,你这样是跟乐乐有关吗?你先告诉我怎么了?”   蔡阙气恼地掀掉了帽子:“向怀景他姘头把我头发剪坏了!”还叫人打他,打他的嗷嗷叫,当然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看着那一头狗啃似的乱毛,李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扭曲了:“噗……你别瞪我,我不是故意笑的,小蔡你……噗嗤……算了,手机给你!”   蔡阙气哼哼地把帽子戴回去,心想下了班有时间了,就去理发店把头发全推了,板寸也比现在这样好!   点开向怀景的朋友圈,蔡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一条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上面是昏暗的光线、凌乱的被子、只露出靠在一起的两条手臂和半张脸。配字:对不起,害你为我受伤。   点开仔细看时间,就是自己打完郁青珩又被郁青珩的人打的当晚。   蔡阙握拳锤了下桌子,硬实的木板让他瞬间扭曲五官:草,疼!   他又看第二条朋友圈:   [整洁的房间.jpg]、[沾着水珠青翠的盆栽.jpg]、[清爽又营养的午餐.jpg]、[洗碗的长发男人背影.jpg]大家不用担心我,我的病已经好啦!还有就是——谢谢上天赐我一个田螺哥哥!!!哈哈哈哈哈,大家不要太羡慕,晚上早点睡,梦里你也有!   呵呵,发出的时间正是自己决定要去探望向怀景的时间。   想起郁青珩说的那些“清白”,蔡阙瞬间破防了,他眼泪汪汪的,拿着李姐的手机就开始打字。   也不在微信聊天框里发消息,直接回复朋友圈,他要让他们共同的朋友都知道,那男的根本不是什么田螺哥哥,他就是个绿茶白莲!   在向怀景最新一条微博底下,蔡阙开始了输出:[呵呵,哪里来的鸭子小三,谁不知道乐乐跟蔡阙才是一对啊,人家只是闹点矛盾,有人就趁虚而入,真不要脸~~~]   [这人就是个绿茶,故意叫人揍他,再装可怜博同情!]   [不要脸的小三!你趁人之危!]   [向怀景你听信一面之词!你是不是早就腻了故意找借口跟蔡阙分手?你渣男!]   [小三偷偷叫人打蔡阙的事情向怀景你知道吗?那个贱人在唬你!!!]   李姐抬头看到蔡阙正眉目狰狞地打字,一下感到不妙,连忙把手机夺了回来,低头看他发了什么,一看就很生气:“你还真想我也被拉黑啊。”   蔡阙怒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行行行,是实话,但你别用我的号发。”李姐无奈,“这次就算了,我会跟乐乐解释清楚,下不为例!”   李姐不敢再叫蔡阙玩自己手机,带着饭盒就跑回了自己工位,这里视线隐蔽,等坐下了,她重新打开朋友圈,想了想,截图发给了一个人。   那人说:删掉第二条和最后一条。   她便依言删掉了第二条和最后一条。   .   向怀景家里。   “蔡阙这个王八蛋!”向怀景差点把手机扔了。   郁青珩端着洗好的小番茄从他背后走来,好奇地探头:“怎么了?”   他视力很好,一下子看清了页面,脸色顿时有些糟糕:“这……”   向怀景尴尬地说:“这个是我之前的同事,不是故意骂你的,应该是蔡阙用她的号发的,我这就叫她删掉。”   李姐果然说她不知道蔡阙偷偷用自己的手机发了这些话,她这就删。   但那些乌七八糟的话已经被看到了眼里,又哪里能装作没看见,虽然说,早就能料到蔡阙会骂人,但还是让人心情糟糕。   郁青珩坐到向怀景身边,轻轻叹气:“他倒是挺孩子气的。”   向怀景耸肩:“这确实,他站在你这边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能为你冲锋陷阵感天动地,可站到对立面的时候,就有点无赖了。”   郁青珩低头拣了颗小番茄递给向怀景:“我有点担心。”   “嗯?”   “他在朋友圈这么骂你,会不会对着别人也到处说你是渣男我是小三?”   “还真有可能。”   郁青珩内疚地反省:“都怪我出的馊主意。”   向怀景连忙安慰他:“这是我们一起决定的,不是你的错,有错也是蔡阙的错。”   郁青珩眼睛慢慢变红:“我真没想到,他能这么骂人,万一以后你的朋友们都被他洗脑,到处传你的小话,我……”   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向怀景心疼地给他抽了张纸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珩哥你别担心,他蔡阙还没厉害到一言堂的地步。”   郁青珩低声应和。   向怀景也给他递了颗小番茄:“朋友们都知道我的为人,不用担心什么,倒是你,被他骂的这么难听……而且以后,你在别人眼里也都是弯的了。”   说完这句话,向怀景就紧紧盯着郁青珩的表情看。   他承认自己是在试探,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珩哥的性向,猜他是弯的,但也许万一呢?国外对这方面相对开放许多,珩哥也有可能只是不在意。   现在,就到了揭晓的时间了。   郁青珩睫羽轻颤,将那颗小小的红番茄塞进口中,咬破的酸甜汁水蔓延到唇角的伤口,刺得他眉头皱起。   一时有些可怜了,脸腮含着番茄鼓起轻轻嘶气,又有些可爱。   他匆匆咽下那颗带来疼痛的小番茄,舌尖不停舔着唇角,平息了痛楚才慢吞吞地说:“这倒没什么,其实我以为,小景早就看出了我的性向。”   向怀景心跳如擂:“我的同性恋雷达出生的时候就没电了。”   郁青珩被他逗笑,莞尔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会介意吗。”   向怀景继续开玩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介意你比我好看?”   郁青珩说:“就是……一些距离啊。”   他眼神轻轻飘过来,柔软至极,说不清道不明:“我总觉得你还是小孩子,现在想想,确实不合适。要不,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向怀景说:“你把我当弟弟看待,我也把你当哥,干嘛非那么刻意。”   郁青珩就看着他微笑:“……是啊。”   到底什么意思?向怀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   万一不是,那得多尴尬,可别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万一是……好吧,向怀景现在对爱情也有些迟疑,就算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用最好的心态百分百接纳。   心情困惑且烦躁的向怀景走到阳台,拨通了一通电话。   ...   ...   蔡阙趴在办公桌上自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蔡阙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想自己吃,你多大了非得我陪你!”   然而这次来的不是小林,还是李姐。   李姐:“乐乐的电话,找你的,你确定不让我进去?”   那个名字入耳,蔡阙又惊又喜,连忙戴上口罩:“别啊李姐,你快进来,我错了!”   乐乐怎么会想到主动给他打电话……哦对,他刚在他朋友圈蹦跶了。   好啊,这次竟然不是拉黑后置之不理,而是主动打电话来给那个小三出气!   蔡阙又生气,又想听向怀景说话,还是接过了手机。   “喂……”蔡阙拖腔拉调,“找我什么事啊?不知道我很忙吗,有话快说,我只给你三分钟时间。”   他这边想摆一下谱,结果对面张嘴就是一串炮仗:   “蔡阙你有毛病吧!你之前打了郁青珩我都没来得及跟你算账,珩哥劝我不要跟你计较,结果你就非得欺软怕硬是吧!我告诉你,你再敢对郁青珩动手我就报警,你再敢到处骂人我就请律师起诉你!”   蔡阙一听火了:“他故意激怒我打他你没看见啊,他还打我呢!”   “你少放屁!珩哥温柔又礼貌,跟你这种爱恃强凌弱的人不一样,你再造谣他试试?!”   “我没造谣,他就是叫人打我了!”   “那你就是准备陷害了!总之你别再欺负他,我之前给你那么多脸,你再不要脸,以前的情分就全都喂狗去吧!”   蔡阙气的瞪眼张嘴:“你……”   嘟——嘟——嘟——   向怀景已经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啪嗒啪嗒,两行清泪从蔡阙眼中滑落,李姐尴尬地拿回手机,安慰:“就……吵个架,没什么,以后相安无事就好了嘛……”   蔡阙一下站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地上推,稀里哗啦满地狼藉。   “出去!谁要跟他相安无事!”   “我不想看见他了!”   “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的任何消息了!向怀景我恨你!!!”   蔡阙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哭,李姐垫着脚悄悄离开,门口偷听的小林赶紧进来去安慰他。   “学长你别伤心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肯相信你,我也信你!”   蔡阙一把推开他:“你出去。”   小林;“学长我……”   “出去!”蔡阙双眼通红地指着门口,“我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你出去行吗!”   ...   ...   郁青珩在这边住了几天,把这个家布置的干净又温馨,把向怀景照顾的妥妥当当,现在向怀景的伤根本不影响什么,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留在这。   主要是郁青珩主动提出要走的。   向怀景送他到楼下车边。   “下次我还是在外面给你当模特吧。”向怀景笑着说,“就是得提前注意一下,附近有没有敌人出没。”   郁青珩温声应下:“下次拉一圈警戒线,让坏人不敢进来。”   “珩哥你嘴边的伤要注意。”向怀景说,“毕竟伤在脸上,要是淤青一直不消,记得去医院看看。”   郁青珩的嘴唇消肿了,嘴角那片皮肤依然红紫可怕,他戴上了口罩,露出一双温润的眼睛。   郁青珩也叮嘱他:“冰箱里冻了些菜,你热一热就能吃,别总点外卖,不干净。”   向怀景笑道:“好!都听珩哥的!咱俩也别这么絮叨了,搞得跟要多久不见面似的,反正有空你记得找我聊天玩游戏。”   “我会的。”   向怀景忽然说:“想想我游戏里那位老板好久没上线了,还怪担心他的。”   郁青珩面不改色:“可能现实里比较忙吧。”   向怀景说:“我还挺喜欢他的。”   藏在口罩下的唇瓣翕张;“唔。”   向怀景就笑:“他也很爱拍照看风景,等他上线了,我介绍他给你认识啊珩哥。”   郁青珩:“……好。” 第20章   辛城秘史游戏中。   侠客装的小人正围着两个穿长袍的小人儿左蹦右跳,以极高的热情怂恿两人一起拍照。   快乐你哥:快快快,大家一起来交个朋友。   快乐你哥的哥哥:好的。   挚爱美景:好的。   快乐你哥:哥你站在左边。   挚爱美景:好的。   快乐你哥:我喊的是我珩哥不是老板   挚爱美景:对不起。   快乐你哥:哥你站错位置了,是左边!   快乐你哥的哥哥:来了。   两个长袍小人慢吞吞地挪来挪去,打字和动作都一卡一卡的,好像网速格外差劲一样。   电脑屏幕前,向怀景看着这一幕,笑得差点握不住鼠标。   自打怀疑上珩哥就是挚爱美景后,向怀景特意回头又看了一遍挚爱美景发言,尤其是他跟小葵花吵架那几段,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就是同一人。   现在几乎完全确定了。   虽然两个角色同时出现,似乎说明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换个思路,开两台电脑,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就是同时控制两个角色,对本就不擅长玩游戏的郁青珩来说,实在太高难度了。   挚爱美景奔跑的时候,快乐你哥的哥哥总是会在原地停一会,快乐你哥的哥哥发言的时候,挚爱美景也绝不会打断,但凡某个角色行动的灵巧一点,另一个不是撞墙就是掉坑。   快乐你哥:老板,珩哥,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   快乐你哥的哥哥:怎么了?   挚爱美景:[微笑]   快乐你哥:就是很不协调,很紧张的感觉,难道你们……   快乐你哥的哥哥:小景你不要乱想,我们不认识。   挚爱美景:是的,我们不认识。   快乐你哥:难道你们对彼此一见钟情了?   挚爱美景:啊?   快乐你哥:所以紧张到频频出错!   挚爱美景:不是的!   快乐你哥:那是怎样?   好半天两个角色都没有回复,向怀景拧开可乐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身后李凌拖沓着拖鞋走近,给他送来一盘番茄夹乌梅:“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   向怀景说:“看诈骗现场。”   李凌:“……”   李凌扶着他的肩膀弯腰凑近,跟他一同看电脑屏幕。   屏幕里,快乐你哥的哥哥总算发出来一句话:我的网速太差了。   快乐你哥:原来是这样啊,那老板呢?   挚爱美景:抱歉,我在工作,有些分心   快乐你哥: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们了   快乐你哥:那大家先忙自己的,不用勉强陪我   向怀景扬起的嘴角始终压不下去,李凌看着轻轻撇了下嘴:“恋爱中的男人真讨厌。”   向怀景诧异:“这么明显?”   李凌:“当然了,我又不瞎!你朋友圈都公开了!”   郁青珩离开的那天晚上,李凌就回来了,正好接替着照顾向怀景,虽然这人已经不需要别人照看了。   他嬉皮笑脸地晃向怀景的肩膀,向怀景松开鼠标,赶紧抓了枚小番茄塞他嘴里:“那个其实是假的,专门发出来骗蔡阙的。我跟珩哥目前还在暧昧阶段,没有确认呢!”   “什么你们竟然……?”李凌很无语,“你们都躺在一张床上了!”   “好兄弟一被子怎么啦?其实我蛮喜欢珩哥的,就是不清楚他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李凌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喜欢你,一看就知道吧!”   向怀景回头,一脸无辜:“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可喜欢弟弟跟喜欢情人,是两种东西。”   李凌嫌弃至极:“别告诉我你们同居好几天了,还没研究清楚。”   向怀景长叹一声,一脸暧昧不明:“就是同居这几天,让我更加看不清楚了。你想啊,你要是跟宋晟坦诚相见共睡一床,会有什么反应?”   李凌展开想了想,登时有些激动,脸蛋红扑扑的,想法不言而喻。   向怀景两手一摊,越发无辜:“珩哥就没什么反应。”   李凌:“不可能!”   “可他就是没什么反应。”向怀景说,“虽然珩哥承认是弯的,但仔细回想,那态度,坦诚清白的就跟对待自己亲弟一样,我都不好意思往歪了想,我都光成那样了也不见他怎么的……所以说,不好说。”   反正他就算对珩哥有好感,现阶段也不会去主动捅破窗户纸。   李凌对此无话可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向怀景:“不怎么办。”   李凌恨铁不成钢:“万一他对你也有意思,只是不好意思说,错过了多可惜啊。”   向怀景很想得开:“仔细想想,当兄弟也不错,还不用担心以后分手了。”   李凌对他彻底无语,看他对着电脑屏幕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就懒得再劝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凌转身回了自己屋。   ...   ...   之前说,向怀景不太急着找工作,天气越来越暖和,夏天已经到来,他就开始觉得闲不住了。   偏巧在此时,郁青珩给他发来一个邀约。   “我打算回一趟乌市。”郁青珩说,“用暑假的时间办公益绘画课堂……”   主要目的就是给条件困难的孩子一次接触艺术、学习绘画、发展兴趣的机会,很多时候,人的天赋会因为外在条件得不到发掘,连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有相关的天赋,也许只是一次认识的机会,就会让某些孩子的天地更加开阔。   就算不打算深入学习,至少增长一些见识,开拓视野也是好的。   乌市也是向怀景的老家,郁青珩想请他当摄影师,拍一些宣传海报。   此外好像没什么别的工作提供给向怀景,但那是自己的老家,向怀景一听就答应了。   “正好我也想回去看看爸妈。”向怀景很高兴,“珩哥你那个课堂给我留个名额呗。”   “怎么,你也想学画画?”   “我送我亲戚家的小孩进去。”向怀景说,“主要是好老师难找啊。”   开办这种公益课堂需要提前做准备,所以在暑假开始前的一段时间,两人就一块坐车回去了。   向怀景对这个活动兴致勃勃,虽然只是摄影师,但也陪着郁青珩跑上跑下的。看他一些事情都亲力亲为的样子,在校园里亲自宣传的时候对孩子十分温柔耐心,就觉得,珩哥这人很难得。   在他身上有一种归属感,让人很安心。   课堂开始的前几堂课,向怀景坐在后面旁听,时不时举着相机拍几张。   老师除了郁青珩本人,还有两个本地的青年画家过来义务劳动,但看着他们时常围着郁青珩转的样子,向怀景就怀疑,这两人可能把郁青珩本人的指点当成工资了……   向怀景爸妈住在锦绣镇上,他们是镇中学的老师,给郁青珩拍完一系列照片后,向怀景就打算坐长途公交回家给爸妈一个惊喜。   郁青珩却又叫住了他:“市里的公益课堂已经步入正轨,这段时间我想了下,发现乡镇的孩子到市内不太方便,所以我打算到镇上再办一场课堂。”   与他一同到乌市的工作人员分成两批,一批留在市内继续之前的任务,一批跟他到乡镇开展新任务。   而他们选定开展课堂的地点,就在锦绣镇。   “你跟我回家一趟吧。”向怀景笑道,“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但我爸妈肯定记着你。”   郁青珩拨了下长发:“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你可是画家,打扮的特立独行点很正常,我爸妈肯定不会介意的,再说了,他们是老师,正好让他们帮忙给学生介绍一下。”   郁青珩眸光闪动,也没多解释,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就拎着特意买回家的礼品,敲开了向怀景爸妈家的门。   “乐乐!”突然看到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杨老师别提多开心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早说一声,你吓死我了你!”   “妈,我爸呢?”   “在屋里呢。”   向老师闻声赶来:“儿子,你这是搞什么,工作不忙了?”   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向老师接过向怀景手里的东西往里拎,努力严肃,还是忍不住见笑。   向怀景笑道:“最近不忙,我请了长假。”   没说实话,是不想让父母担心,也是不太方便,毕竟两位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宝贝儿子的真实性向呢。   杨老师捏捏他的脸:“比上次回来的时候胖了。”   向怀景:“咳咳,爸妈,你们先冷静一下,这次我不是自己回来的,还给你们带了个惊喜——看,珩哥快过来。”   向怀景退后一步,让被大门挡住的郁青珩站过来露脸。   “郁青珩,你们还记得吧?以前你们的学生,隔壁楼道的邻居,老是来咱们家玩!”怕爸妈学生太多记不清,向怀景兴高采烈地提醒着。   但出乎他的意料,杨老师跟向老师看见郁青珩,既没有露出陌生的表情,也没有露出喜悦的样子,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   重逢的热烈一下子冷了,杨老师与向老师脸上依然维持笑容,眼睛却在走神,他们看着郁青珩,都有些惊讶,这种惊讶的感觉压过其他一切,以至于带了点尴尬。   向怀景也没多想,只当他们实在太久没见生疏了。   好在郁青珩一贯温和知礼,有视尴尬于无物的功力,他递上自己准备的礼物,笑道:“杨老师跟向老师还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一直将您二位当成我永远的教师。”   出于意外的走神被打断,杨老师率先恢复笑脸:“当然记得了,小珩嘛,就是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向老师威严中带着一丝惊叹:“是啊,你可是……变了不少。”   以前那小孩孤僻又阴郁,现在看着么,虽然相貌依然阴柔,气质却舒展不少。   郁青珩抿唇笑了笑:“十二年了,老师们倒是没怎么变,依然英姿飒爽。”   杨老师一下子被他逗笑:“你这孩子就别恭维我们了,快进来坐。”   说着两位老人家就把门口让开,迎接两个大小伙子进屋,冷静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先前短暂的怪异也被压了下去。   如无数个平常的探望与重逢一般,杨老师试图推拒郁青珩的礼物,又被郁青珩说着好话劝收。   她笑容亲切:“老向,给小珩去泡壶茶,泡点好的!”   向老师便嗯了一声,踱步走向茶柜。   “不用麻烦的,我不喝茶。”郁青珩客气地说道。   “也是,你们年轻人都爱喝饮料,老向,给小珩拿几瓶饮料!”   被冷落的向怀景连忙说:“我也要喝,要山楂汁!”   杨老师拍他胳膊:“竟会使唤你爸,不会自己去拿?”   向怀景:“……” 第21章   好不容易都在沙发上坐下,总算有空闲拉拉家常了。   向老师问道:“还没问你们怎么一块回来了?青珩,我听说你之前出国了?”   郁青珩端正地坐着,他今天打扮的西装革履,即使长发和纹身惹眼,也显得人格外精神正经,还特有气质。   “是,之前在国外待了很长时间,但我现在有能力了,就想着回国,毕竟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故土难忘,也是碰巧刚回来就遇见小景……”   向怀景坐在沙发另一头,不停给他使眼色:千万别透露不该透露的事情!   郁青珩隔空对他眨眨眼,眼里含着丝丝笑意:明白。   他果然很靠得住,只挑着说了些好的,又讲自己回老家办公益绘画课堂的事情。对老师来说,学生有出息还知道回报社会,是一件特别让人自豪的事情,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郁青珩就顺利博得了两位老师的好感。   本来就有深厚的情谊,现在一催化,杨老师跟向老师就舍不得人走了。   非要让他住家里。   至于郁青珩以前的那个家,向怀景是没想起来,不知道为何,杨老师跟向老师也压根没提过一句。   “锦绣镇的旅馆哪有家里住着舒服。”杨老师说,“你们要在镇上做事情,天天回市里也太麻烦了,在家里,我跟老向还能给你们做饭吃,给你们当当后勤嘛。”   郁青珩拒绝了,他说这次回来除了开办公益课堂,也要给自己寻觅灵感,他有时会工作的特别晚,出去采景写生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向老师跟杨老师也就不勉强了,但依然要留他吃顿饭。   “小珩你以前总是过来,也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待,乐乐你好好陪着,自己想喝点什么玩点什么就自己去弄,我跟老向出去买菜,有事打电话联系。”   两位老人家出门去买菜,屋里又安静下来。   郁青珩看着已然陌生的装修中依然眼熟的点滴,不仅露出怀念之情。   “珩哥!”向怀景从背后拍他肩膀,“要不要去我屋里玩。”   小孩子嘛,面对大人的时候总有些拘束,所以他们更喜欢关上门到屋里玩自己的。   就跟以前一样,郁青珩坐到了向怀景的床上,有些泛旧的蓝色格子床单,他用手指细细地抚摸,叠起来的被子没有放在床上,而是被收进了衣柜里。   床边是一张书桌,桌上用圆规与美工刀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有凯蒂猫,还有圆珠笔上的米兔。   桌子的另一边,是一个书柜,上方的玻璃展示柜里,摆着向怀景少时赢得的奖状跟他喜爱的模形玩具。   与客厅比较,向怀景的房间,竟然是变化最小的地方。   郁青珩安静地坐着,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记忆中凝固了时光的快乐小屋,依然有着神奇的,让人放松下来的功效。   以及……那个站在书柜前,举着双臂取物件的年轻人。   夏天一到他穿的单薄,只有一件宽松的白T,手一抬高,衣裳的下摆就往上升,露出一线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肢。   很快又消失了,长大长高的向怀景,不需要垫脚,只需要轻轻抬手,就能取下高处的物品。   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小的时候,他要么垫着椅子,要么就叫郁青珩帮他。   长大了……   郁青珩眼神一时渺远起来。   向怀景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是放在书柜上放纸箱里的玩具,他笑着端过来:“珩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玩的棋子……”   郁青珩回神,对他笑:“当然记得了。”   “我们来玩吧!”   “好。”   展开是一张皱皱巴巴的塑料纸地图,边缘的部分已经被氧化的捏一捏就粉碎,上面画着格子地图,扔骰子决定棋子前进的格数,有时会踩中奖励格,有时会踩中惩罚格,还有时会踩中挑战格,谁的棋子先达到终点,谁就是赢家。   很简单,也很幼稚的游戏,但向怀景玩的依然兴致勃勃。   糟糕,不小心踩中了挑战格!   “挑战向在场任一人告白。成功前进六格,失败倒退六格。”向怀景念出了挑战内容,旋即与郁青珩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眸一如深海,柔软、宽容、却看不到底。   在向郁青珩告白与认输之间,向怀景果断选择了第三条路:耍赖。   像小时候那样,勾住郁青珩的脖子摇晃:“这里都没有别人,怎么完成挑战啊。小珩哥哥,这次不算,让我重新投吧!”   十二年的离别,忽然就在这带笑的声音中消失了,郁青珩眼里带笑,抿着唇做思考状:“都说落子无悔……”   “下次我保证不反悔,真的!你信我!”   “你都反悔好多次了。”   “今天才第一次!”   笑着闹着,向怀景就爬到了郁青珩身上,他要抢他手里的骰子,他就把骰子举的高高的,向怀景摩拳擦掌与他斗争,得意非凡:   “告诉你,我现在可不是小时候,我长高了!”   郁青珩被他压到床上,颈间冒出细腻的薄汗:“那也没有我高。”   “也没差多少了拜托,松手,松松松……”   “小景你别压我头发——”   吱呀——   门被推开。   压在郁青珩身上逞凶的向怀景与被压在床上貌似柔弱无助的郁青珩同时向门口看去。   杨老师端着洗好的桃子,忍俊不禁:“噗……多大的人了,你们继续。”   不知不觉间两位长辈已经买完菜回来了。   向怀景臊得脸红,赶紧跳到地上,自打毕业后,他在爸妈面前可一直都是成熟社畜的形象。   “妈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向怀景接过她手里的桃子。   “我敲了。”杨老师笑着,“你们屋里太吵了没听到。”   郁青珩可比向怀景从容多了,人家坐起来道了声谢,捋顺凌乱的长发,没有半点羞窘。   .   晚上的时候,郁青珩自告奋勇要帮忙做菜。   向老师连忙说不用,郁青珩则以想要孝顺老师的名义抢过了灶台。看着一道道成品菜肴,杨老师不停夸赞。   “现在的年轻男孩子,哪还有会做饭的,小珩你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中餐的厨艺还这么好,真是太难得了。”   郁青珩腼腆地笑了笑:“正是因为在国外吃不到家乡的味道,才自己学的。”   “哎呦,当初肯定很不适应吧。”   “也还好,大家对我都很照顾。”   言谈间杨老师对他就多了几分疼惜,看他越来越顺眼,于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一些大部分人类都不可避免的人生大事上。   “小珩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这么优秀还没有女朋友,是打算回国再找?”   “我想先立业后成家,这方面不着急。”   “确实现在年轻人都不着急结婚。乐乐,你头低着干什么,郁青珩是才回来不着急,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也该努努力了,结婚不急,可好姑娘她不等人,至少先把恋爱谈上……”   向怀景无奈地听爸妈絮叨:“好好好,我努力。”   吃完饭郁青珩告辞离开,向怀景自然是留在家里住的,好不容易回来,他想走,两位长辈也不肯放人。   厨房里,向怀景正在洗碗,杨老师走过来帮忙。   她冷不丁问:“乐乐,你觉得郁青珩人怎么样?”   向怀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这一天相处下来,她看起来挺欣赏他的,但也配合地回答:“特别好,重感情,讲义气,我觉得他就没什么不好的。”   杨老师笑道:“评价这么高啊。”   向怀景用胳膊蹭了下鼻尖上溅到的水:“实话实说嘛,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那么久没见,我寻思,接触还是得谨慎一点。”   “咱家又不是什么富豪,哪值得别人惦记。”   “倒也是。”   ……   在两位老师帮忙宣传的功劳下,新的公益课堂很快就开办了起来。   郁青珩依然亲力亲为地教学,无论学生提出在别人眼里如何幼稚无知的问题,都不会有丝毫不耐烦。   向怀景最近也有点忙,他跟自己以前的朋友联系上了,大家一块吃了顿饭。   大部分人在上大学后联系就慢慢减少,工作后更是难得再回去,向怀景也是回来这一趟,听爸妈说起,才知道有个朋友毕业后没有外出工作,而是回到了家乡发展。   向怀景、原星河和徐望,他们仨是上大学前关系最好的朋友,后来向怀景跟原星河依然要好,徐望却慢慢就不跟两人联系了。   没有矛盾,也没有忘记,偶尔说几句话,也说得很兴高采烈。   就是人与人之间,维持着联络的某种玄妙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在变淡,一淡下去,即使依然把对方当成朋友,平时里也不好意思打扰。   因为没什么共同话题说了,光自己挑话头,又怕对方嫌烦。   所以向怀景才知道,徐望跑回老家承包了一座果园,在里面种新品种的桃子,最近正是丰收季!   徐望拉着向怀景跑到果园里,给他递了个篮子:“自己摘,摘多少都送你!”   见他眉宇间有些苦恼,向怀景问道:“你在愁没销量?”   他昨天就尝过果园里的桃子了,确实好吃,应该不愁卖才对。   徐望说道:“今年咱们省桃子的产量整体都很高,所以价格比较低廉,但我家种的这个品种,卖便宜了恐怕要赔钱,卖高了的话,名气还没打出去,更不好卖。”   向怀景道:“现在很流行在短视频网站做广告,要不你多拍点小视频?”   徐望说:“嘿,你别提,我还真拍了,就是没几个人看。”   他实话实说,觉得自己拍的不好,所以正准备找网红带货。也是碰巧遇见向怀景,听说他蛮会拍照的,考虑到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希望他来拍些宣传小视频,最好再用他粉丝多的大号帮忙带带货。   “不白蹭你流量。”徐望笑道,“打广告、拍视频,市场价多少我给你多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只能请别人了。”   向怀景笑:“妥妥的没问题,正好我最近档期比较空闲,命中注定要我接徐老板这一单啊。”   转头向怀景就把自己摘的桃子,送了一兜给郁青珩。   这桃子果味浓郁,软硬适中还离核,咬起来特别爽口过瘾。   “我今天就不拍你们啦。”向怀景说,“我得去拍徐望的果园。”   郁青珩伸出嫣红的舌尖,舔去唇角甜美的汁水:“我也去。”   向怀景:“去哪?”   郁青珩:“去果园。”   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正打算带孩子们到露天的地方写生,可地方热闹了,会影响状态,路上有车又危险,地方太偏,也担心孩子们的安危,倒是果园这种地方很合适。你看,既能领略大自然的风光,又能感悟劳动人民的辛勤,一举两得。”   非常的正能量,非常的有意义。   “所以我们又要在一起工作了。”向怀景哭笑不得,有种兜兜转转还是他的奇妙感。   “你不想吗?”郁青珩抬脸看他,他袖子挽起,上面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痕迹。   脸上是很干净的,干净清爽,素净如雪,雪中一点春红。   夏日炎炎,向怀景看着看着,突然感觉他好像一根又凉又甜的蜜桃味雪糕,啃一口,肯定特别解暑。   所以他盯着他啃了口桃子,爽快地说:“那肯定是想的!” 第22章   夏天热,一切需要外出的活动,最好都赶早进行,沐浴着昨夜留下的清凉尾气还能舒坦点。   所以凌晨天没亮的时候,果园的工人就已经到场开始工作。   向怀景同样起了个大早,举着相机记录工人们的汗水、笑容与疲惫。   天蒙蒙亮的时候,郁青珩也带着学生们来到了果园。画架一字排开,年轻学生们叽叽喳喳地笑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举着画笔听徐望讲述果园的故事。   徐望龇着大牙花子,笑容藏都藏不住。这次合作的对象虽然都是普通学生,家境也不太好,但学生回头对同学们讲,同学们再把故事说给家长听,口口相传,相信他果园的名声会在本地一点一点打出去。   郁青珩同样坐到了画架后,今天他除了要指导学生画画,也要完成一幅自己的作品。   太阳彻底跳出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金色璀璨的光芒穿过浓密的枝叶照到地面上,也照到了坐在树上的向怀景身上。   向怀景正专心致志小心谨慎的拍摄。晨光由弱转盛的那一刻,桃子与工人们的变化。   现在的温度还不怎么热,他却冒出了一点儿薄汗,拍完后擦一擦被桃毛刺的发痒的脖子,低头一看,郁青珩正从画架后抬头对他笑。   于是向怀景举起相机,对着郁青珩与学生们拍了起来。   拍完后,他好奇地要去看郁青珩的画,结果一向好说话的郁青珩竟然拒绝了。   “不可以,这幅画在画好之前,我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   “为什么?”向怀景纳闷。   “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郁青珩这么说着,眼睛直直看着向怀景,是让人意外的坦率。   向怀景一下后退了步,嘿嘿笑:“那我可就等着了。”   郁青珩也没有过多的再解释,继续低头画他的画。   九点的时候天很热了,助教买来用泡沫箱装的雪糕分发给大家。   郁青珩的画被画布盖上,他正蹲在一个小孩身后夸她画得很棒。   “你想重点表现工人阿姨的笑容是吗,为什么觉得画得不够好?是因为身体的比例出现了问题。”郁青珩握着铅笔,轻轻地帮她修改了几笔,“这样就自然多了,至于神态,体现的很棒,很有灵气……是不够完美,但完美本身就是难以触及的层次,我们可以慢慢练习,在这个过程里寻找到你最擅长的部分……”   “咔嚓。”   郁青珩回头看过去,向怀景收回相机,调侃道:“郁老师看起来很适合当幼教。”向怀景没说出口的是,他觉得郁青珩身上有种人夫感。   郁青珩弯了弯唇角:“我会考虑的。”   .   今天的课堂结束了,向怀景的拍摄任务也结束了。   徐望又送了两人一篮桃子,郁青珩就决定和向怀景一起去老师家,顺便蹭顿饭。   锦绣镇的风景很不错,地方也不大,他们把装备放到车上叫人开回去,自己则步行往家走,因为要顺便拐弯去超市买点吃的,省得长辈现买。   “汪!汪汪汪!”   一阵不祥的狗叫自左侧响起。   向怀景扭头一看,大喊不妙,这条狗的花色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糟了,它跑过来了!   成年男人可以很坚强,凌晨四点起床来工作,成年男人也可以很脆弱,被一只小狗吓破胆。   向怀景抓紧塑料袋哇哇往前跑,吓得魂飞魄散浑然忘我。   “小景!”郁青珩在后方喊他,声音被耳朵直接忽略。   向怀景打小跟狗不对付,长大了也不对付,他腿长跑得快,然而狗跑得更快,眼见就要追上来,向怀景抱住路边高大的风景树爬了上去。   “小狗崽子上不来了吧!”向怀景居高临下地鄙视道,“有本事来咬我啊,跟你妈一样废物!”   当年它妈追咬他,现在轮到长大的它,土黄毛头顶带撮儿黑的狗子疯狂大叫。   忽然一颗石子从远方打过来,吓得狗子后退一步。   向怀景把脖子努力向后转,看到郁青珩屈膝半蹲捡石子丢狗。   “走开走开,去!”   蹲下的动作和石子成功让狗子一步步退远,狗子不甘心地望向树上的向怀景,向怀景对他举手吓唬,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最后还是郁青珩的石子将狗子彻底赶跑。   向怀景哈哈笑了两声:“胆子真小。”   郁青珩在树下无奈地仰头看他:“小景,你打算怎么下来?”   笑得正欢的向怀景一下卡壳,他低头,跟郁青珩四目相对,狂奔的热汗从额头流下:“珩哥……”   似乎是被光刺的,郁青珩半眯着眼睛笑了,眼下的纹身愈发艳丽:“小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   向怀景郁闷地说:“我也是服了,怎么总在你面前被狗追。”   很久以前郁青珩没搬走的时候,他被狗追到树上过,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的夏天,两人偶又重逢的时候,向怀景也被狗追到树上过。   那时候和现在好像一模一样,他郁闷地试探着往树下滑,忽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阔别六年后成年了的郁青珩——高挑,成熟,令人神魂颠倒。   他当时就呆在了树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尴尬,又有点激动……那时候向怀景还年轻,没有现在的圆滑,见着郁青珩后不懂得拉近距离,反倒想起是他不告而别而产生了淡淡的怨愤与别扭。郁青珩同样没有现在亲切,他把他接下来后,温柔但生疏,克制着没有再往前一步,甚至没有过多叙旧就离开了,好像两个人只是凑巧的交错,以前的情分早消失不见。   而今年再次重逢,按理说应该比六年前更疏远,但意外的是,郁青珩反倒待他更亲昵了。   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也许是人更加成熟也更加念旧,也许是别的什么,向怀景无意深究,只觉得唏嘘且幸运。   唏嘘的是……正是那年一回眸的怦然心动,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可往后,他却不是在郁青珩身上验证的。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   郁青珩放下购物袋,又在树下对他展开了双臂:“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   向怀景提醒道:“我现在可比以前重多了。”   郁青珩没让开:“我知道。”   向怀景便向下跳去,一下子跳进了郁青珩怀里。   “珩哥你接的真是太准了!”向怀景佩服地夸道,他还挂在郁青珩身上没下去,刚才一瞬间的紧张,让他把腿缠到了他腰上。   郁青珩结实地托着他掂了掂:“也不是很重。”   这场景委实有点怪了,被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缠在身上还不赶紧推开,他也是有够宽容的,向怀景就笑嘻嘻地问:“你怎么好像在哄小孩子?”   郁青珩坦然地说道:“你年纪比我小,在我眼里本来也不大。”   “是是是,你把我当亲弟弟看。”向怀景笑着应和了句,然后要往地上落。   只是郁青珩的手还没松开,他一坠,就贴着他滑了下去。   向怀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郁青珩见他脸越来越热的,贴心地举起街头分发的小塑料扇对他扇风:“中暑了?”   “没有,就是你……”向怀景欲言又止,低头看看郁青珩的中心部位,又抬头看他从容平常的神情。   很淡定,很平常的表情,带着一点点关切与探究,好像在问他有哪里不对。   阳光很灿烂,微风很温柔,吹过郁青珩的发丝,又被一点点汗水黏在脸侧,他如水的眼眸里,根本看不出一点污秽下流的意图。   可是他明明…… 第23章   向怀景表面恢复淡定, 心里却一直在斟酌。   他知道有的男人很敏感,没有歪心思也敏感的那种。但郁青珩对他太好了点,之前就很暧昧……   向怀景有点惊讶地发现, 自己对郁青珩的好感越来越深了,如果郁青珩也喜欢他,他可能会直接答应。   向怀景不喜欢把感情搞得太复杂, 但也怕郁青珩真的只是单纯把自己当弟弟且没把控好距离,直接说出来会吓到他,所以他决定试探一下。   向怀景:“珩哥你好像起反应了,哈哈!”   郁青珩低头拉了拉衣摆, 平静地说出了某句熟悉的台词:“嗯,男人嘛,很敏感的。”   他太淡定坦然了,并不为此感到羞耻,这种气度不禁让向怀景感到佩服,同时更加确定他的想法。   那向怀景开玩笑就更大胆了, “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的。”   郁青珩不解地看他:“误会什么?”   向怀景:“误会你喜欢我啊哈哈哈哈哈!”   郁青珩:“……”   向怀景:“……珩哥你脸红了。”   郁青珩:“……嗯。”   向怀景:“不会是真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哈。”   刚才还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很正常,明明贴着蹭下去也知道对方绝对感受得到但依然淡定的男人, 竟然脸红了。   面面相觑, 安静无比, 向怀景缓慢明白了什么。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原来珩哥是这种类型吗。   虽然知道很不该, 但这一刻,向怀景确实是惊奇大于其他感觉。   也许是今天太热了, 郁青珩额上有冒出些细密的汗水,薄红蒙在脸上如海棠醉日, 他微微垂下眼眸,没有再直视向怀景。   “抱歉。”郁青珩竟然先开口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向怀景轻咳一声:“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郁青珩轻轻扑闪着睫毛说:“我怀有这种心思,没有告诉你,还跟你那么亲密,你不会介意吗?”   向怀景:“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郁青珩轻轻瞧了他一眼,忽然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向怀景美滋滋地说:“我就说我还没傻到连这都感觉错,不过珩哥你也太能藏了,我以为你对我没反应是因为没那个意思呢。”   郁青珩眼神飘移:“有的。”   向怀景:“什么?”   郁青珩说:“唔,有反应的,只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特别的表现出来,我不想冒犯你。”   这一刻向怀景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震惊。   他有反应吗……完全没看出来啊,哦,懂了,一定是和现在一样,有反应,但脸上没反应。   向怀景咳嗽的声音变大:“咳!不说这个了。”   可不说这个又能说什么?   向怀景热的往树荫下躲了躲,忽然又说:“仔细想想,你这样不太厚道,你喜欢我怎么不早告诉我?”   在最初的羞涩过后,郁青珩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从容:“我不想让你有压力,包括现在也是,你大可以像从前那样对待我,当不知道也无所谓,小景,我只是想对你好。”   说到这个向怀景就更想吐槽了:“你之前还说只是想把我当亲人照顾呢。”   郁青珩轻轻地说:“没错呀,结婚之后,也算是亲人的。”   向怀景:“……”   郁青珩:“抱歉,我太自私了,害怕你知道后会疏远我才一直没说。小景,我不想逼迫你,如果你感到了困扰……我会保持距离的。”   说完他轻轻抿唇,显出几分忧郁的温柔,白皙的皮肤被太阳光照的如玉般莹润,苍蓝色的血管浮在勃颈上,又显得脆弱可怜。   向怀景怎么会困扰呢。   郁青珩这么温柔,一直为他考虑,连感情都是这种包容柔软的模样,向怀景只会感到幸福。   再说了,他一看到郁青珩这张脸就忍不住心软、心动、心潮迭起!   “别说了珩哥!”向怀景上前一步拍上他的肩,“其实我对你也很有好感!”   郁青珩微微惊讶地看他。   向怀景坦诚说道:“但是这种程度的好感,能否支撑我们正常的恋爱,我不太确定。而且我也没想过要这么快就开启下一段感情,其实我还有些惫懒,也有些害怕……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这些话听起来,颇有些渣男的感觉,可郁青珩听了,却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搞得向怀景都不太好意思了。   郁青珩眼中是一片怜惜:“我明白,,我们可以再考察一段时间,小景,你不要有压力。”   向怀景:“嗯!”   可他越是温柔,他反倒越有压力啊!   .   那天过后,意外的,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能是那天后一直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   向怀景住在他爸妈家,郁青珩住在别处,偶尔因工作碰面,也因为有别人在场而保持距离。   郁青珩一直很绅士,纵然心意被挑明,也没有借机做些得寸进尺的事情。   偶尔绘画班下课后,郁青珩会送向怀景回家,顺便吃顿饭。   然后向怀景就发现……郁青珩甚至比之前更保守了。   以前他会给向怀景夹菜,被发现后,嚯,就光自己吃自己的了,反方向追人,把不给压力从点点滴滴落实。   一顿饭下来,两人连个多余的暧昧的眼神都没有交缠过。   吃完饭,向怀景要送郁青珩下楼。   “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回去就好。”车就在楼下,开起来很方便。   “可你每次都把我送回家,我不送送你,多不好意思。”   郁青珩也就笑笑不再拒绝,他手里还拎着杨老师跟向老师自己腌的下饭小咸菜,并一兜子红石榴。   走着走着,向怀景忽然说:“晚上一块打游戏呗,珩哥?”   郁青珩下意识回答:“好的。”   “要不要叫上我老板?虽然他好久没上线了。”   郁青珩走路的步伐不变,坚持不被拆穿就不承认的原则:“都可以,你决定吧。”   “可我找不到他,还怪想他的。”   “那……可能他比较忙吧,也应该快上线了。”   向怀景忍着笑说:“期待他回归吧。”   之前郁青珩操纵两个角色玩游戏,大概是太费劲了,后头就找借口,让挚爱美景忙三次元去了。   向怀景也不拆穿他,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这样更好玩,有这个把柄在手,闲着没事就逗逗人多有趣儿啊。   正说笑着,同楼栋的一个赵老太太拄着拐走近,不停地瞅郁青珩的脸。   郁青珩整个人的颜值和造型,注定他回头率百分百,跟他相处久了,被人看这件事都成了常态,压根没什么好稀奇的。   所以向怀景也没多想,对着赵老太打了个招呼。   赵老太家的孩子也被杨老师和向老师教过,所以认识向怀景,对他也很是和蔼。   笑着唠了句家常:“吃了没?”   “吃过啦,您老呢?”   “也吃过了。”   可下一瞬,走近了的赵老太,看清郁青珩的脸,好像终于想起来他是谁,当时好像被吓了一跳:“哎呦,这是郁家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郁青珩客气地对她点头:“暑假回来的,赵奶奶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你这孩子,这么标致,咱们楼谁不记得?”   向怀景笑道:“郁老师现在在教人画画,在镇上开了个绘画班,赵奶奶,你家的孩子有没有报名?”   “没有没有,他们忙着补课。”赵奶奶惊叹地多看了两眼郁青珩,“原来那个班是你开的,都当老师……出息了,你妈妈一定很欣慰。”   郁青珩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   他们没有多叙旧,赵奶奶拄着拐杖往楼上去了,郁青珩则开车离开。   向怀景回家不久,忽然收到郁青珩的短信:“过几天我想去给我母亲扫墓,你能陪我一起吗?” 第24章   夏日, 微雨,难得舒适的天气。   雨丝很细,是那种毛毛雨, 淋在脸上感觉很轻柔,穿过浓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夏季草木清新的气息随着雨水挥发, 湿润的空气仿佛是甜的,肺部为此畅快放松。   向怀景没打伞,享受着这天气,跟郁青珩一起向镇外的长草坡走去。   那是锦绣镇的“公墓”, 四周栽种了一圈乔木遮挡,里面还有许多野生的灌木和草本植物。   正值夏季,万物疯长,长草坡无愧其名,野草长得有人膝盖那么高。   一脚踩进去,裤腿全湿掉, 沾着新鲜的草汁跟碎叶,跟草叶同色的蚂蚱从脚背上跳过去。   这里野草虽然繁茂, 但进去一看,就能发现有一块地方被打理的很干净, 没长多少野草, 反而栽了一圈开得热闹的白蔷薇。   郁青珩的母亲, 名字叫郁薇。   郁青珩走到郁薇的坟墓前, 从背包中掏出干净的毛巾,先把墓碑上沾染的尘土擦干净, 再清理碑前以前留下的祭品残渣。   这虽然是“公墓”,但并没有公家的工作人员管理清扫, 除了逢年过节时大家一起来上坟,此外的时光,这里是被活人遗忘的一片静土。   郁薇的坟,想必是专门请了人时常看顾,才会显得如此干净,且如此美丽。   郁青珩将新的祭品摆到碑前,又为她点上一炉香。   “妈妈,我来看你了。”对孩子来说,再名贵的衣物也没有挚爱的母亲重要,郁青珩跪坐在地上,任凭潮湿泥土染脏裤子,他手里举了把伞遮着香炉。   向怀景犹豫了下,跪坐到他身边,也为郁女士上了三炷香。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向怀景,也来看您了。”   香烟袅袅,弥漫成一片白雾,和墓地里升起的潮湿水气一同飞舞。   郁青珩将伞向着向怀景斜了斜:“她一定记得你。”   向怀景下意识压低声音:“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阿姨埋在这里。”怪不好意思的。   郁青珩摇摇头:“没有人告诉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妈妈不会介意的。”   墓碑上记载了郁薇的生卒日期,细细一看,向怀景错愕地发现,郁薇死亡的时间,正是郁青珩搬家那年暑假。   暑假的前期,尚还一切正常,向怀景还去她家做过客,又偷偷地把郁青珩拉回家,一起看用他零花钱买的漫画书。   暑假的后期,向怀景去姥姥家玩,不在锦绣镇,回来的时候,就听说郁青珩搬了家。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是意外吗?”向怀景不禁问。   “是的,很意外。”郁青珩看起来不太想多说,看着墓碑上那个名字,静静地发呆。   向怀景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他父亲的墓碑,记得他说父母都已经去世,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时间,但想到生前郁女士跟丈夫不融洽的关系,坟墓不在一处倒也很合理。   过了好一会儿,一炉香烧完,郁青珩才收了伞离开。   墓地离镇子不远,两人靠双腿来回。   仿佛是怕沉眠的人被打扰,离远后向怀景才说:“还记得很久以前,阿姨就想让你当画家,现在你完成了她的心愿,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要不要把你的作品复印一份烧给她?”   郁青珩应和:“我回去就办。”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跟阿姨说说话?”   “我说了,心里说的。”郁青珩侧脸看他,细长的雨丝将他长发染得愈发深沉,像墨色的绸缎。   “诶?都跟阿姨说什么了?”   “跟她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还有……你。”   向怀景一下心虚起来:“我有什么好说的。”   郁青珩便笑着看他,也不细说他到底默默倾诉了些什么。   向怀景心里好奇得不行,又怕他说的太直白了不好应对,只能忍着。   .   暑假是有限的,公益课堂结束后,郁青珩跟向怀景就回到了辛城。   回来之前向怀景给李凌发了消息,可是他一直没回复自己。   鉴于这种事常发生,向怀景催了他几遍也就没再搭理。   回到家的时候,李凌也不在,向怀景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就钻进被窝补觉去了。   半夜他是被李凌回家的动静吵醒的,打开卧室门一看,李凌正拉着行李箱,慌乱地往里塞东西。   “你干什么?”向怀景打着哈欠拉开了灯。   灯光骤然变亮,把蹲在地上的李凌吓得蹦跶了下,他惊恐抬头,看到是向怀景,下一秒顿时哇哇大哭着扑过来。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李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哭什么?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   “我手机坏了!”   朋友哭得太凄惨,虽然他本来就爱哭,但哭成这样可不多见,向怀景有些担心,把他从自己身上撕吧下去,扯着纸巾给他擦眼泪。   “别哭了。”向怀景安慰,“我不就回老家两个月,至于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也快了呜呜——”   纸巾团子被哭得湿哒哒,李凌伸手把灯关上了:“你快点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出去躲躲。”   “躲什么?”向怀景不明所以,“你先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又要去开灯,李凌急忙拦住他:“不能开灯!”   不仅不能开灯,还把窗帘都拉上了,见他这么郑重,向怀景只能配合地跟他一块蹲到沙发边上。   “我惹上放高利贷的了。”李凌开头就抛出来一个炸裂的消息。   “我去!”向怀景一拍沙发,“你怎么敢!”   “不是我,是宋晟。”李凌欲哭无泪,“我是他的担保人,他跑了,那群人就找上我了。”   在向怀景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宋晟对李凌施展迷魂大法,把本就暗恋他的李凌迷得智商哐哐下降,他说搞乐队没前途,要贷款创业,李凌信了他的鬼,压根不过脑子就给人当了担保人。   结果宋晟借的是高利贷,借完钱人就跑了个没影,他中途不停找借口,让李凌以为他是去外地谈工厂办正事去了,宋晟本人越跑越远,李凌倒是一直傻傻的留在辛城。   然后……高利贷的人就找过来了。   李凌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宋晟已经联系不上,他只能独自应对。   乐团里另外一个人被宋晟用同样的办法坑了,现在他回了老家,高利贷那群人就开始专心搞李凌。李凌手机被他们打碎,在外头晃着不敢回家,发现堵门的人走了才敢偷偷回来,也打算收拾行李回老家躲躲。   “我当初就不该搞乐队,搞乐队,玩音乐……玩个屁!”眼泪停不下来,李凌靠着向怀景抽噎,“我真是瞎了眼,以后再也不会喜欢直男了!”   听完他凄惨的遭遇,向怀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想骂他,但他已经这么惨了,想安慰他,又实在没那个耐心,毕竟他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宋晟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这不是直男不直男的事。”向怀景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前任是个gay,也不是好东西,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不要恋爱脑到一喜欢上人家,就滤镜八倍厚,要理智一点啊!”   李凌抽噎:“这哪是能凭理智做到的……”   向怀景:“怎么不能?我就很理智,及时止损,实在不行你跟我学学。”   李凌狐疑地看着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黑暗里看不太清脸色,向怀景的眼白很突出,显得阴森森的。   他表示:“我不信你能一直这么理智,爱情是会让人上头的。”   向怀景冷酷地表示:“但现实迟早会让你找回理智,你看,你现在就知道宋晟不值得了。”   李凌无言以对,捏着纸巾重重醒了下鼻子。   “总之这里不安全,你也找个地方躲躲吧。”李凌蔫儿不拉几地说,“不行你跟我一起回老家。”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我刚从自己的老家回来。”   不等商量出个所以然,门忽然被重重敲响。   这老房子的门墙窗户隔音效果很差,在寂静得深夜里,砸门一样的敲,就好像要把房子拆掉一样,吓得人心脏病都快犯了。   “开门开门开门!”外头的人大喊,“躲在里头不开灯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回来了?李凌,你再不开门,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凌一个哆嗦:“完了,一定是刚才家里亮着灯被发现了,怎么办啊乐乐?”   外头那人还在不停地砸门,一声接一声,砸的人心慌。   向怀景果断掏出手机要报警:“你问我我问谁?”   李凌哭丧着脸按住他:“我之前报过警,没用,这群人做惯了这行,可会耍赖皮搅混水,而且他们在局子里有关系,警察来了也只是说帮忙调解,等警察走了,这群人会报复的更厉害!”   “嘶……宋晟这个王八蛋。”向怀景按了按额角。   门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恐怕扛不了多久,向怀景起身转了两圈,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并选择同步传输云端。   也是巧了。   他刚打开录像,门就被外头的人把锁捣坏踹开了。   狭小的客厅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个大汉,挤得人转身都困难。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李凌尖叫着跳起来。   为首的男人打开客厅的灯冷笑:“我是关心你的死活,才进来看望,李凌,给了你挺多时间的了,联系上宋晟没?”   李凌握着拳头,是很悲愤的表情,可惜他太瘦弱,看着委委屈屈的:“我说过我早被他拉黑了!你们要钱找他去啊,找我干什么?”   “谁让你是他的担保人。”男人抬脚踢翻一把凳子,“你旁边这位是谁啊?朋友?家长?你没钱还我们,可以跟别人借啊,这位大兄弟,你愿不愿意帮你的朋友还钱?”   向怀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沟通:“这件事吧,我觉得应该走法律程序……”   嘭!   “几岁了兄弟,跟我们讲法律?”大汉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我怕你见到法官之前,先见了法医,识相的赶紧还钱,从借钱开始到明天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你!”李凌敢怒不敢言,“怎么还带恐吓别人。”   向怀景按着李凌的肩膀说:“欠债人跑了,担保人是应该还钱,这个道理我们也懂,但兄弟你那利息是宋晟瞒着我们大家拖出来的……”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行,兄弟们教教他办事。”   这群混不吝的,十分清楚怎么压着线恐吓人,且他们之前已经把李凌吓到不敢再报警,现在动起手来更加不客气。   客厅被砸的乱七八糟,眼见着要把李凌拉过去打,向怀景举起手机呵斥他们停下。   “我已经录视频了。”向怀景警告道,“你们要敢对人动手,最轻也得进局子拘留五天!”   几人就轰然笑开了:“那你试试我们怕不怕。”   他们人多,有人趁着向怀景不注意,一下就把他手机打飞出去。   局势向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向怀景也起了火气,只是对方人多势众,要干架实在不占优势。   而就在这种时候,门框忽然被人敲响。   大汉凶神恶煞地回头:“少来多管闲事,你谁啊?”   高挑,但温文尔雅的郁青珩站在门口,平静地开口:“请问向怀景在家吗?”   透过人墙之间的缝隙,向怀景同时升起感激庆幸和担忧焦急的心情:“珩哥你怎么来了?”   郁青珩根本不会打架,要是连累着他一起挨揍可就太罪过了。   郁青珩隔空对他笑了笑,叙家常一样:“忽然想起你把杨老师装的吃的落车上了,所以给你送过来。”   向怀景赶紧说:“你把东西放门口就行了,快回去吧。”   他不停给他使眼色,但郁青珩像没接收到一样:“你家里好乱,我帮你收拾一下再走。”   于是大汉就笑了:“患难见真情啊,可别光送吃的,送点钱多好?你们几个关系不错吧,互相支援支援呗。喂,你……干什么的,看着挺有钱啊。”   虽然很多小白脸虚有其表,但挤一挤,总能榨出点油水。   对待别人的时候,郁青珩总不如对待向怀景亲切,他身上有种礼貌但冷淡的气质,明明很无害,甚至造型在大汉看来显得格外文弱,但他向屋里走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想要去阻拦他,反而让开了路。   郁青珩就这么平静地走向向怀景,过于光鲜亮丽的男人一经过,愈发衬得这群讨债人凶恶粗鲁,也越发让人担心过于亮丽的白鹤会不会率先被妒恨地殴打。   向怀景赶忙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压低声音说:“珩哥你别在这时候倔啊,这群人是来讨债的,待会要是动手,你就进屋躲起来。”   郁青珩对他笑笑:“不用的。”说完他把那一提箱吃的塞进向怀景手里。   向怀景:“啊?”   大汉催促道:“你们叙完真情了没,赶紧的,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拿出点诚意来别想我们走!”   李凌已经彻底躲到了向怀景身后,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向怀景准备再跟他们商量一下,正要开口,郁青珩捏住了他的手。   “我报了警。”郁青珩说。   大汉自然不怕,反而讥讽:“那就试试看警察能拿我怎么样,我先告诉你,你破坏规矩,就小心点别在路上被人套麻袋。”   李凌慌乱地说:“没用,他们有关系。”   “有一个关系,两个关系,三个关系……难道能有所有关系?”郁青珩依然平静,“我相信正义的警察多过爱和稀泥的警察。”   大汉:“嘿嘿那我今天就……”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忽然门口涌进来一群新的人,黑西装,白衬衫,系领带,文质彬彬但个顶个的高大伟岸。   客厅本来就挤,再被人一进更加拥挤,讨债的大汉被挤得一下子咬了舌头:“草!谁他妈——”   他回头一看,顿时噤声。   黑西装的汉子们,看起来比他们高大上,比他们正规,还比他们能打!   “你们谁啊,怎么回事?”   高利贷的讨债人们应激地吵嚷起来,推搡着要将他们赶出去。   大汉怒道:“你们哪家的?懂不懂规矩啊!”   然而黑西装男实在太多了,人数足足有讨债人的三倍多,他们也不动手,就靠着身体你挤我我挤你,挤来挤去就形成了一圈黑色的人墙,将讨债人牢牢圈在里面,并把郁青珩和向怀景死死地护在身后。   而且这还不算完,那一圈人墙向内不停地挤压,很快就压实到里面的人动弹不得。   领头的西装男很眼熟,向怀景面露诧异:“你是上次那个……”   “是我,给您送画的那位。”   讨债人惊疑不定:“你们是一伙的?”   领班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朋友们,既然你们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身后这位是我们老板,今天我们陪同老板看望朋友,进入这户人家属实合情合理,但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要是敢动手,我们也只能正当防卫了。”   被挤得喘不上气来的讨债人,伸胳膊都难:“你们别太过分!”   领班:“哪里哪里,只是让大家感受一下春天的温暖。”   是够温暖的了,一群大男人前胸贴后背,挤得分毫不留神情狰狞,嘴巴都快亲上后脑勺,这要是还不够温暖,就只能脱光再挤了。   讨债人一脸憋屈,吵嚷着让他们让开,然而黑西装男多的屋子都装不下,从门外至内挤出来的压力,哪是那么容易就肯撤掉的。   此情此景,平常人难得一见。   向怀景看着郁青珩文静自持的侧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郁青珩忽然回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羞赧地问:“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没!”向怀景说,“就是没想到你会这样,还挺有……惊喜感的。”   郁青珩便抿着唇笑了笑,抬手将滑到脸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小景喜欢就好。” 第25章   三十个大汉齐聚一堂, 这堂还仅仅只有十几平方米,场面的辣眼程度可以想象。   三位警察同志赶赴现场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弱小可怜。   他们险些以为这里发生了疯狂的、大规模的暴力冲突事件, 但扒拉开人群一看,呃,除了桌椅盘子等物品受损, 人倒是没出什么事。   既然人没事,那在某些时候,就等于没有事。   讨债人们确实是干熟练了这行的滚刀肉,张嘴闭嘴他们就成了受害者。   好在郁青珩这边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表现的更加无辜,还把向怀景手机里录得视频拿了出来。   接下来该做笔录做笔录,该调解的调解。   事情的关键在于李凌,李凌求助似的看向郁青珩,郁青珩想了想,说道:“我会帮你请一位律师, 法院裁决后,你该赔多少再赔多少。”   李凌老实地答应。   讨债人看看那一群黑西装大汉, 琢磨着用灰色手段恐怕很难再起效,且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合法, 在警察面前当然也答应退让一步。   这件事暂且就算解决了。   等一群外人稀里哗啦地离开房子, 屋里暂时就只剩下向怀景、郁青珩和李凌三人。   大半夜的, 向怀景困得双眼皮都加深了,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对郁青珩道谢:“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过来,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珩哥,谢谢你。”   郁青珩温声安慰:“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况且见义勇为是公民一直推崇的美好品行,不用客气,今天这个样子,能帮到你们,总比事后让我跟你一起伤心来得好。你们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地面上满是被砸碎的玻璃、瓷器碎片,桌椅倒了一地。   李凌怯懦地拿着扫把扫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向怀景把椅子扶起来,抬手扯过李凌,问他:“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李凌缩了缩肩膀,老实道:“我还是想回老家躲一阵,乐乐你别怪我啊,虽然郁老板帮了忙,但那群人指不定记恨我,趁你们不注意事后再报复,我这小身板扛不住啊。”   说着说着,他差点哭起来,他知道自己很怂,但又能怎样?   “对不起乐乐,你也赶快找个地方搬出去吧,我怕他们回头再找你的麻烦。”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倒是没骂他,只是接过他手里的扫帚:“那就这么定,你先回家,宋晟那边不能放弃,这个王八蛋,必须得找出来。”   这时郁青珩开了口:“需要我帮忙吗?”   向怀景差点下意识拒绝,他正跟人处在暧昧期,就有一种本能,不太想麻烦人家,不然总显得自己好像在吊着人占便宜一样。   但这事儿是李凌引起的,毕竟是自己的朋友。   向怀景就改口说:“珩哥你能帮忙就太好了,等找到人,花费都叫李凌报销,李凌,你别忘了珩哥的人情。”   李凌欲言又止:“噢,我肯定不会忘,郁老板,那个律师……”   郁青珩笑了笑说:“我是说真的,会帮你请的,你回家就好,到时候我让他加你微信,后续事宜你再跟他联系。”   李凌感恩戴德地差点没跪下抱着人大腿喊爹。   今晚注定不能安生,整个客厅乱得让人糟心,李凌收拾了行李,向怀景给他一个旧手机先用着,郁青珩叫人开车送他去车站。   家里一下子感觉空荡荡的,破败又阴森。   郁青珩适时地向他发出邀请:“小景,你要不要先住到我那里,当然,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向怀景是打算先凑合住几晚,用app找房子再搬家的。   他犹豫:“不太方便吧。”   郁青珩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你要搬家的话,中间有几天空档,我不太放心。”   其实向怀景可以去住酒店,但这样确实不太方便。   向怀景说:“我主要是怕打扰你。”   “那不叫打扰,讨厌的客人来了才叫打扰。”郁青珩的声音平静、柔和,随着那双秀逸的丹凤眼望过来,深海一般轻荡环绕,要将人全然包裹住了,“如果你不放心我……我也能理解,只是我很担心,我不在的时候那群人会来欺负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保护。”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氛围开始向避不开的暧昧发展。   有别人在的时候向怀景可以顺利转移注意力,但现在,他总觉得直视郁青珩的眼睛会导致心跳变快,避开他的眼睛又更显得别扭。   “怎么保护啊……”向怀景其实已经动摇的就差一点点了。   “叫他们二十四小时近距离保护。”   “那我还是搬去跟你住吧!”向怀景哭笑不得,他很怀疑郁青珩是故意的,但郁青珩看起来,真的真的很贴心。   郁青珩高兴地弯了眼睛:“我帮你收拾行李。”   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不着急,两人先补了个觉。   郁青珩不太想睡李凌那没有整理充满褶皱的床,就要坐在椅子上小憩,向怀景看不过眼,把他拽到了自己床上。   按理说,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会很别扭才对,再不济也得害羞一下子吧,毕竟珩哥本身的性格就不是特别外放的那种。   但是没有,他很理所当然地躺下了,好像之前不过来只是怕向怀景介意,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向怀景慢他一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郁青珩没有脱衬衫,困倦地半阖着眼睛,长发如盘丝,像在勾人一起进梦乡沉沦:“哪里不对呢?”   向怀景自暴自弃地躺下了:“不知道。”   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同床了,之前也没见珩哥害羞,可能他就是单纯吧。   单纯的郁青珩翻了下身,侧着,面对着向怀景酣睡,唇角微微带笑,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向怀景闭着眼睛躺着,隔着空气组成的缝隙,似乎都能感受到身旁人的存在。   夏末秋初的夜里,还有些风凉,好在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穿着衣服不盖被子正好,只不过秋老虎厉害,太阳升起来后气温呼啦一下子就变热了。   向怀景被热醒,抓着头发坐起身,他下意识看身边的人。   透过窗帘的阳光朦胧黯淡,洒在他脸上却很温柔,郁青珩唇角依然带笑,眉眼舒展,被向怀景起身的动作扰的动了动睫毛,但没有睁眼,沉浸在美梦里不愿意醒来。   他秀美的脸依然如玉光洁,让观看者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幸福与怡然,并心生向往。   让向怀景倍感神奇,怎么好看的人连睡觉都跟普通人不一样吗?   看着看着,向怀景也露出了点温柔笑意,他慢慢地清醒,也慢慢地察觉,醒来发现有人正在自己身旁幸福安睡的感觉,真的不错。   他喜欢这样,喜欢郁青珩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家的暖意,也喜欢他在自己身边感到幸福的模样。   向怀景下意识伸手去刮他的脸蛋,刚碰上去,郁青珩就迷迷蒙蒙睁开了眼。   好滑。   向怀景收手,调侃道:“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半梦半醒的郁青珩没有反应过来,坦然地说了实话:“梦见小景身边所有的坏朋友都消失,然后在我的保护下幸福平安地生活……小景?”   向怀景:“……”   郁青珩终于反应过来,他捏着眉心坐起身:“我说什么了吗?我的意思是,有些坏朋友会带来危险,应该远离他们,唔,没问题吧?”   单独听这一句话那当然是——   向怀景幽幽道;“没问题。”就是忽然觉得,别的方面有点问题。   郁青珩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他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大亮,便催促:“快收拾东西搬家吧,这里太杂乱了,配不上小景。我是说,小景应该居住在更优越的环境,过于狭隘、通风不畅和和匮乏阳光的空间容易使人抑郁,对心理健康不好。”   向怀景:“……咳,你要是不提醒,我还真没注意过环境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哈哈。”   “嗯呢,我会注意一些这方面的问题,毕竟心理健康才能带来更加良好的……恋情体验。”   向怀景一下子就想不起来有哪里不好了,嘿嘿,反正被人从各个不同方面细致并珍重对待的感觉,会让心理大大的愉悦。   .   以前搬家是个很麻烦的事,但今天很方便。   郁青珩叫了一堆人来,轻轻松松一趟就搬完,连向怀景养的铃兰小盆栽都没落下。   出门的时候,向怀景还有点唏嘘:“也不知道李凌多久才能回来,他为了那个乐队,付出那么多精力,结果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像还不如向怀景,向怀景在公司也出了很多力,但他至少收获了金钱回报,还有工作上的经验、人脉跟一份优秀简历,以后不管是自己单干还是去别的公司找工作都方便。   李凌玩乐队赚的钱不多,名气也没混出来,他一边给老家的爸妈打钱,一边讨好宋晟,兜兜转转除了几把乐器,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现在他还欠了债,向怀景知道他家境一直不太好,这种情况,就算有郁青珩请律师帮忙,打击也绝不会少。   这么多年的朋友,向怀景难免担忧,他刚才给李凌发消息问安,李凌回复他的字句言简意赅,这是他心情抑郁的表现。   向怀景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宋晟。”   郁青珩安慰道:“我叫人帮你留意,争取早点找到,他要是能把钱还了,也省得李凌吃那么大亏了。”   向怀景说:“李凌真是被他害惨了。”   郁青珩赞同:“爱上一个邪恶的、不堪的、贪婪的人类,带来的负面影响真是太糟糕了,好在他还没有被彻底拉入深渊,依然有重回光明的希望。”   向怀景:“……”忍不住看他。   郁青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吗?”   向怀景:“没什么,就是觉得珩哥你说话,还挺有深度的。”   郁青珩心有余悸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想到小景差点被伤害的更深,我就忍不住害怕。”   虽然但是,这话有点怪怪的,向怀景隐约明白,又不太能深入理解,他看着郁青珩的表情,心里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又忍不住逗他:“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人刚接触的时候挺好的,后面变坏了,这谁能料到?珩哥你说呢?”   郁青珩没有被逗到,他很赞同:“你说得对。”   向怀景向他走近一步:“珩哥你会变吗?”   郁青珩深深地凝望着他说:“我应该不会变。”   没有直接说我会永远爱你,有进步,向怀景挠挠头发:“咳,搬家吧。”   郁青珩便点点头,陪同他一起往楼下走去。   向怀景走在前面,郁青珩走在后面。   郁青珩总喜欢落后一点,用视线全然地包裹着向怀景,确保他身边的安全与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隐秘的拥有的快乐。   “没有人是不会变的。”郁青珩看着向怀景的背影,眼神一点一点迷醉,“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更早一点,再早一点……”   不,太早了也不行,他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会吓到小景。   不想让别人伤害小景,自己更不行。   所以产生了错误的、愚蠢的想法,竟然会信任别人,以为千挑万选出来的蔡阙——有着热情、勇敢、忠诚、浪漫、健康的身体、帅气的脸蛋、稍微差劲但面对小景总会努力积极变好的性格——可以给小景幸福快乐的爱情和未来。   他错了,蔡阙是会变的,一切都是会改变的。   要谢谢蔡阙,让自己下定决心。 第26章   郁青珩家里很大, 向怀景上次来的时候没好意思参观,就扫了几眼,这次住进来, 才发现不仅是大,很多功能区和电器设备都设计的十分舒适——一种需要钞能力的舒适。   还有南北两个大阳台。   南侧阳台养了许多花草,向怀景把自己带来的盆栽摆上去, 一对比,不禁惭愧。   “为什么我总是养不好。”向怀景很纳闷,“难道是我没有这个天赋?”   郁青珩笑道:“这种事情以后都交给我吧。”   以后,交给, 涉及到未来,哪个都是引人遐思的词。   向怀景住进了次卧,就是上次他住进来的房间,他的行李乱七八糟的一堆,忽然有点破坏整个装修的氛围,但郁青珩一点都不觉得两人的爱好或风格有不搭的地方, 他慢慢地帮他收拾。   对了,之前郁青珩送给向怀景的画, 总算有地方挂了,挂回了他自己家。   同居, 是一种很有突破性的交往行为。   不说郁青珩心里怎么想的, 光说向怀景, 至少他是对他怀有相当大的认可与信任才会答应。向怀景猜, 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可能要在这里住很长很长时间。   所以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应该从现在开始磨合。   但向怀景发现, 他们之间好像直接跨过了磨合的步骤,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步入了非常适应的阶段。   是因为之前郁青珩已经照顾过向怀景的原因吗?   幸福的早晨醒来, 有郁青珩准备好的美味早餐,之后两人各自忙各自的去,午餐再聚合。   郁青珩对下厨十分热衷,所以这项虽然能给人幸福但又浪费时间的家务,完全不需要向怀景插手,他有时候怜惜对方的辛苦,就去帮忙打个下手,不至于把所有的家务都推给郁青珩。   而郁青珩对此全无埋怨,反而总能从向怀景的一点帮助中找到他的美德且对此大夸特夸。   至于其他的家务,洗碗有洗碗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烧水有自动直饮机,洗衣有洗衣机……有时候向怀景想做点什么家务特显一下自己的勤劳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浇花吧……算了,还是得交给珩哥,向怀景自己养的那几盆长势衰弱的花草,在郁青珩的照顾下,一点一点褪去枯黄,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就好像两人的感情,越发茁壮鲜活。   不过有时候,向怀景也会感到不太适应,比如……   “小景,吃点水果吧。”   郁青珩悄无声息地走到向怀景身边,递上一个果盘。   向怀景正在打怪,一时分不出心,便没回头,直接伸手接,这一伸手就捏到了郁青珩手上。   向怀景愣了下,立马回头。   郁青珩贴心地用叉子插着切好的蜜瓜递到他嘴边:“啊——”   向怀景:“啊啊啊珩哥你放下,我自己来!”立刻撒手游戏接过果盘并致以诚挚的感谢。   暧昧过了头,就让人惶恐了。   .   再比如。   向怀景头发短,有时候想偷懒,洗完澡用毛巾擦到不滴水就不管了。   他要是不出房间,没人看到,自然没什么。   但要是被郁青珩发现,那肯定会被按到沙发上坐下,郁青珩会亲自用吹风机将他的头发吹干——别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帮忙吹个头发而已,向怀景觊觎郁青珩的长发很久了,也主动提出过帮他吹头发然后趁机大模特摸……跑题了,转回来。   重点是,在吹头发之前,郁青珩会捧来一堆瓶瓶罐罐。   “珩哥,不至于吧。”向怀景讪笑,“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不夸张呀,一会热风吹到脸上,不抹一些护肤品的话,会损伤皮肤的。”   从来只在冬日干燥时候才会在脸上抹乳液的男人,对此表示:我懒。   郁青珩就会说:“我帮你,你只要享受就可以了。”   在这种涉及损伤与保护的方面,郁青珩有着非同一般的坚持,因为吃人嘴软,向怀景往往不好意思拒绝太多次,只能任由他施为。   于是向怀景就了解到护肤品这行到底有多复杂。   为什么要涂这么多层啊……涂完还要按摩,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是个gay也跟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并且确实活的蛮粗糙的向怀景,表示不理解。   还有身上。   “身上要抹身体乳,不然也会干燥的。”郁青珩说,“帮你挑选的是绿茶味的身体乳,很清爽,不油腻。”   确实是这样,但郁青珩的手,沾着湿滑的乳液在身上游走按摩的时候,总感觉跟被其他人碰触时不太一样。   太轻柔了,细致而小心翼翼,好像他掌心下触碰的是一个格外柔弱娇嫩的稀世珍宝。   这让向怀景感到很别扭,于是除了不方便涂抹的后背,其他地方他都坚持自己来。   “太好了。”郁青珩穿着居家的宽松长衫,高兴地说,“小景越来越爱护自己了。”   可能是被人哄着涂抹身体乳,产生了一种被压制的感觉,向怀景很想攻击回去:“要不下次我也帮你?”   郁青珩有点惊讶,但也不是特别惊讶:“小景有这个耐心吗?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向怀景说:“应该的,我们互帮互助嘛!”   于是郁青珩答应了,但向怀景抹到一半就跑了。   他的功力到底不如郁青珩深,做不到在这种亲密旖旎且隐隐躁动的时刻依然表现的心如止水。   .   郁青珩除了画画,似乎还有别的工作。   他时常开视频会议,看邮件,偶尔出门工作,有时候还会出国两天,就算这样,他还是更喜欢画家这个身份。   郁青珩时常会因为沉迷画画,而忙到深夜。   这让向怀景想起了他之前在老小区照顾自己的那几天,一直不方便握画笔,心里一定很着急吧!   先不管这个,但说这件事本身——这是向怀景难得的,可以反过来照顾一下郁青珩的时机。   平时基本每天都在被对方不停投喂,并且见缝插针,自己的被子床单衣物就被拿过去一起洗了,偶有失眠就会送来助眠的香薰,洗完澡出来被就按着吹头发,并不逢年过节也会随手送礼物比如一个看起来非常爽的显示屏和电竞椅以及按摩椅……   向怀景试图拒绝:“这不太好吧。”   郁青珩:“可是,我已经买回来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放着吧。”   放着多浪费啊,必须用起来!   郁青珩总是能把礼物送出去,但他自己的很多东西都不缺,向怀景想给他送礼的时候就会不知道送什么。   总之向怀景能回报他照顾的机会很少。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向怀景跑到厨房,切了些水果,并泡了壶玫瑰花茶给郁青珩端过去。   他没有从客厅的门进去,而是走向了阳台。   阳台很大,长长的一条廊道,能直接通到画房的窗外,那里摆了一个小的藤编桌,跟两把藤椅用来赏景,向怀景就把吃的喝的放到这个桌子上面。   画房是两间房间打通改造的,很宽敞。   向怀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画室里亮着灯,郁青珩正坐在画板前沉迷地挥舞画笔。   画室里到处都挂着油画,郁青珩身上披了件蓝色的旧衣裳,被颜料染得乱七八糟,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揪,几缕没扎好的发丝,正锲而不舍地在他幽深的眼前捣乱。   但他只是频繁地眨眼睛,或者甩一下头,试图让那些不听话的头发安分下来。   也不知道他要画到多晚。   向怀景没有立刻出声,就站在阳台安静地欣赏。   这一刻郁青珩身上有种静谧而吸引人的力量,让人看着他,似乎能跟着一同静下心来。   向怀景就这么看着他,顺便欣赏一下挂在墙上的画。   忽然郁青珩握着画笔的手停下,他转过头,隔着玻璃窗与向怀景对视。   向怀景摸了下鼻尖:“我打扰到你了?”还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郁青珩摇头:“没有,是我画累了。”   那正好,向怀景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也不敲门,笑着说出来吃点东西吧,动一动,久坐对身体不好,容易伤腰。   其实郁青珩的身体素质很棒,他的力气向怀景是体验过的,就是不会打架,而且他家里有一些常用的健身器材,每天都会进行锻炼。   像跑步机这样的设备,向怀景以前也有,但李凌家里没有,他在李凌家住的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堕落,来了倒是跟着郁青珩重新捡起了健康的生活习惯。   郁青珩放下画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臂,然后走向阳台。   画室有一扇直接通往阳台的门,他打开门,迎着夜风发出一声放松的喟叹,吊兰的叶子扫到他腿上。   郁青珩走到向怀景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窗前欣赏夜景。   向怀景往边上挪了挪:“珩哥你别离我这么近。”   郁青珩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你太高了,我有压力。”向怀景开玩笑道,“我十八那年见你,就觉得你特别高,一直想着以后超过你,结果还是没超过。”   郁青珩不禁笑弯了眼睛:“你也不矮。”   向怀景身高183,郁青珩则足有189,他确实不矮,但郁青珩也太高了。   夜风很凉爽,向怀景倒了两杯花茶,其实他不太爱喝茶,但郁青珩家里有很多品种的饮品,无形中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想要轮番都尝尝。   “你总是画这么久,不累吗?”向怀景问道。   “还好,习惯了。”虽然这么说着,郁青珩还是下意识捏了捏手臂和手腕。   长时间用手工作的人,多少都有点职业病腱鞘炎,不舒服已经变成了常态,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向怀景没这种病痛,但见郁青珩时不时就要揉揉手腕,他就能想象是种什么滋味儿。   于是他抓过郁青珩的右手,细细地按揉他的腕子。   郁青珩张了张唇瓣:“小景……”   向怀景一边按一边欣赏他的手:“虽然家里有按摩椅,但按摩手这种地方总不到位,还是我帮你捏捏吧。我今天刷小视频,正好刷到按摩手腕穴位的,你看这个叫什么大陵穴,按一按舒筋活血,还有虎口这里的叫合谷穴,也可以按一按……”   向怀景给他按摩的两只手微微发热,心里特有成就感:看来我也有当按摩大师的天赋嘛!   按完了一抬头,郁青珩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向怀景震惊,有点惊慌:“是不是捏疼你了,疼你跟我说啊,我轻点给你按,诶别哭别哭,我给你揉揉,这次轻点。”   “不疼。”郁青珩咬着唇摇头,“我只是觉得小景这么关心我,好开心,我们还在一个屋檐下,就好像变成了一家人,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向怀景一下子就心软软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名利都不缺的成年男性,偏偏缺爱,还总因为过往的经历怀疑自己,怎么就这么叫人怜惜呢。   换成别人,向怀景肯定要唾弃一声矫情,但看着郁青珩,他就是止不住地怜爱。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你那么好,什么都值得。”向怀景用纸巾帮他擦眼泪,下手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其实我……我也挺期待的。”   虽然性格比较开朗,但在感情上,谁还没点害羞的时候。   向怀景也不太好意思说的太直白,就委婉地暗示了下。   暗示完他就盯着郁青珩的脸看,没好意思直视他眼神,飘着飘着就来到了那淡粉柔软的薄唇上,被眼泪沾湿,多了点果冻的质感,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要是现在郁青珩梨花带雨地跟他告白,他肯定就一口答应了,然后吧唧亲下去,但郁青珩好像没听懂他的暗示,竟然没有趁机告白。   他用一种湿漉漉又柔软动人的眼神看着向怀景说:“小景对我真好。”   向怀景略显遗憾:“以后还有机会更好。”   .   晚上,郁青珩被向怀景劝着去休息了,为了当表率,向怀景自己也不熬夜打游戏了,躺床上睡觉。   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跟那张湿漉漉的唇就在脑子里晃。   向怀景也空窗好几个月了,秋天又干燥,就整个人心里身上都躁得慌。   他又不好意思干别的,这可是珩哥家里,珩哥总是很热情地帮他一起把衣服床单拿过去洗,要是床单脏了,等他满脸笑容的扯过去,仔细一看……   向怀景想一想表情就有点狰狞。   他只能骚扰李凌。   李凌虽然在宋晟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但纵观他的恋爱生涯,经验确实比向怀景丰富的多。   快乐王子:你不是恋爱大师吗,帮我参考一下,一个人说喜欢你也确实表现的很喜欢你,但之前被婉拒过一次之后,就迟迟不表白,是什么心态?   李凌:你问郁老板?   快乐王子:你怎么知道???   李凌:傻子都能猜出来吧!!!   快乐王子:快,傻子,帮我参考一下。   李凌:[鄙视][捶你][愤怒]   李凌:可能是怕你再拒绝一次?   快乐王子:我暗示他可以了   李凌:噫,你的暗示他能懂吗,要不你干脆直接明示吧   快乐王子:关键在于,之前我说再考虑考虑,现在反过来告白他,会不会显得我很没必要、欲拒还迎、故意拖延、吊人胃口?   李凌:这倒也是,如果是别人,那我建议你等对方告白第二次的时候再答应,这样不失去主动权。但是郁老板的话,我觉得没必要担忧这些俗事。   快乐王子:从何说来?   李凌:你看他那个人,他就不是那种俗世的人,你有感觉到吗?   快乐王子:确实有   李凌:嗯嗯   快乐王子:珩哥有的方面还挺奇怪的   李凌:嗯嗯?   向怀景的视线移到了卧房门上,那是一扇完整的结实的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门,关的很严,内外都可以上锁——但这是郁青珩家里唯四有这项功能的房门。   另三扇门是电梯入室门、逃生通道入室门以及两个人都很少用到的公卫门。   是的没错,郁青珩家里其他的门,包括他自己在睡的主卧门、他的画室门以及他自己卧室里的独卫门,全都没有锁芯,也全都无法关严。   总有一道缝隙,在关灯后的夜间显得格外幽深的缝隙,留在门与门框之间。   目光触及到的时候,好奇心会无限攀升,路过的时候,阴暗的窥私欲也在窃窃私语。   向怀景道德感在线,不会常去偷窥,但路过的时候,也总是会被吸引着下意识瞥一眼。   就很奇怪,谁会特意把家里的门都破坏成这样?向怀景能感觉到,这间次卧门之所以完整,是为了留给自己使用。   他问了郁青珩原因,没有藏着自己猜测。   郁青珩给的答案让他很心疼:“因为小时候总被妈妈锁在房间里。”   他也清楚自己这个习惯奇怪,还有点吓人,便用一种有些怅然,有些抱歉的笑容对向怀景说:“被锁很久的感觉让我害怕,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抹去,被完全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焦虑恐惧,担心自己再度被锁住,是不是困扰到你了?”   这番话一下子就把向怀景带回了小时候,是啊,他怎么忘了这点。   他总是爬窗给郁青珩送吃的,就是因为郁青珩总被那扇卧房门锁住,少年的自由被禁锢在画架前方,他的双眼只能透过那扇蒙着擦不掉的旧胶痕与灰尘的窗户向外看。   没想到珩哥长大后,竟然会对门锁如此恐惧,他小时候虽然总被郁女士锁,但好像没有对门锁表现出特别的反应,他在向怀景家玩的时候,两人常常把卧室门从里面反锁,免得大人进来打扰呢。   对于人类长大后反而更害怕小时候不怕的东西这件事,向怀景接受良好,让他现在玩小时候爱玩的泥巴虫子他也做不到……   总结:虽然奇怪,但也能接受。   快乐王子:就是,呃,说不太清的一些方面,算了不讲这个,不过你说得对,他确实挺仙气的。   李凌:所以乐乐啊,你就放心吧,在他身上,你压根没必要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   快乐王子: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凌:那你快去告白吧![烟花][烟花][烟花]   快乐王子:不,我还是决定等他   李凌:?   快乐王子:你提醒了我,珩哥确实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思考]我决定再等等,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李凌:……   快乐王子:反正煮熟的鸭子跑不了   李凌:这也是个办法,生米煮成熟饭   快乐王子:最重要的是,我忽然升起了斗志。   李凌:???   快乐王子:你懂的吧,有的时候,珩哥这种性格,会变得特别可爱[坏笑]我决定突破一下自我,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李凌:……乐乐,你小心翻车   快乐王子:╮(╯▽╰)╭   .   珍稀暧昧期!   这晚郁青珩洗了头,向怀景盯着他房间的动静,抢先说要帮他吹头发。   郁青珩还蛮开心的:“小景原来这么喜欢我的头发吗?”   向怀景手指插进他的发丝,感受着掌心下丝滑的触感:“确实,留长发还发质这么好,珩哥你该不会是故意留长发来勾引我的吧?”   郁青珩:“……”   向怀景扬了扬嘴角,等待他的反应。   郁青珩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   手中握着一把绸缎般青丝的向怀景:“……啊,你认真的?”   郁青珩歪着头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你忘了吗,你很小的时候,就对长发男生有很大兴趣。”   他那时候头发并不太长,只是刚过下巴,向怀景也总是偷偷摸呢。   向怀景心里涌出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珩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郁青珩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个问题可以先不回答吗,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变态,你小的时候,我真的只把你当弟弟。”   向怀景也就不问了。   只是面前这诱人的长发,在眼里忽然变得更加闪耀也更加珍贵,这可是珩哥特意为自己留的……   璀璨的星光似乎在他脑袋上一闪一闪的。   向怀景感动地将他长发吹干,抹了点护发精油,再用梳子一点一点顺下去。   摸起来的感觉,似乎更爽了!   于是直到分开的时候,向怀景才想起来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明明是去调戏他的怎么就光顾着感动了?   不行,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向怀景再接再厉,又找了个时机。   当时郁青珩正在厨房做饭,向怀景出其不意,一下子从背后靠了上去。   他在他耳边幽幽地说:“珩哥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在厨房做饭,都让我很想给你买一样礼物。”   郁青珩正在拌沙拉,依然平静:“什么礼物?”   向怀景:“一件围裙,贴身穿的。” 第27章   咚。   郁青珩手里的勺子直接掉进了大玻璃碗里。   洁净的玻璃窗倒映出来的, 是他更加洁净的双眼,他一时有点被吓到的样子,呆呆的, 很难得如此。   向怀景连忙松开他狡辩:“开个玩笑!”   这个玩笑是有点过了,毕竟还没真的确定关系,万一珩哥是那种古板的类型……   郁青珩转过身来, 同时产生了困惑和纠结:“也不是不可以。”   向怀景受宠若惊:“哈?你不要因为我勉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啊。”   郁青珩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种事情,我没有太大的感觉,有时候会忽略你的需求……小景, 你是喜欢一些刺激的互动吗,在背德的不明的关系下?”   “确实挺有意思的。”向怀景讪笑,“不过我就随口说说,不用当真。”   不仅没有害羞,还说得这么严肃认真,完全没有那种旖旎的气氛啊!   想看珩哥羞涩的模样可真是太难了。   郁青珩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向怀景赶紧把沙拉碗端出去:“先吃饭吧。”   结果他刚走出厨房,就听到身后人叫他:“小景。”   向怀景回头一看, 郁青珩正抬手解围裙内的衬衫扣子,一颗两颗……精致的锁骨, 雪白的皮肉, 那件衬衫马上就要脱离这服美好胴体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郁青珩解到一半, 轻柔地望着他, “我现在就可以配合。”   向怀景喉头滚动了下:“这不太好吧。”   衣服松松垮垮,全靠外面的围裙遮着, 长发蜿蜒地落在肩头,郁青珩温柔地说:“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是我疏忽了,在恋情失败后,小景心里一定不好受,对此产生抵触也是应当的,可我却一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反而在追求你,想要得到承认,一定给你带来了压力吧。小景,你不用勉强给我名分,如果你不需要我做你的恋人,只需要我的脸和身体,也可以,让我留在你的身边陪伴你,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了。”   向怀景:“……”我真不是人啊!   眼见郁青珩要继续脱,向怀景放下沙拉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的衣服拉了回去。   “我错了!”向怀景眼含热泪,“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只玩不负责的渣男。”   郁青珩反握住他的手,引领着向围裙内探去:“小景本来也不是人渣,一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小景喜欢的话,可以先体验一下。”   向怀景伸进去把他的衬衫扣子扣好:“不不不,是我不好,珩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感觉自己更加人渣了。   郁青珩反复确认:“真的不需要吗?”   向怀景嗯嗯嗯点头。   郁青珩迟疑:“可是小景明明喜欢……”   “咳咳咳!喜欢是一回事,但是,也得考虑你的想法。”   向怀景把扣子给他扣好,帮他解下围裙挂到一边,认真说起心里话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的:“这种事情,我也希望珩哥能感到开心,不是为我,而是为你本身的需求。”   郁青珩若有所悟。   向怀景赶紧端着别的东西出去了:“快吃饭吧!”   吃完饭就可以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   夜里郁青珩那边的灯光依然亮着,向怀景去厨房热了点虾饺,端着去给他送宵夜。   不过今晚郁青珩不是在画室忙碌,而是对着电脑,在笔记本上写写记记着什么,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向怀景敲门:“珩哥,吃虾饺吗?”   郁青珩高兴地回头说:“小景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有些事情我不太好判断,你帮我一下。”   听他这么说,向怀景有点惊讶,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到他的。   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端着虾饺走了进去。   向怀景很少进他的房间,卧室内打扮的清新怡人,装修和布置都很简单,是那种看了会让人很放松的浅绿色调。   “什么事啊?”向怀景把虾饺放到他桌上,也没坐下,弯着腰,一只手撑在郁青珩身边,探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这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再看他的笔记本,脑瓜子立刻嗡嗡响了起来。   郁青珩略显苦恼地说:“我时常判断不好一些事情的尺度与火候,晚上我想了想,这些我并不抵触,做起来应该也很开心,但我把握不好你能接受的度。小景是喜欢快递员入室强辱人夫的剧情,还是喜欢小三登门偷情的剧情,是粗暴一点的,还是温柔一点,被动一点,还是主动一点的,被羞辱还是羞辱别人,我……”   啊啊啊啊啊!   向怀景一下合上他的电脑,并翻过他的笔记本。   他鼻尖冒出一点汗,神情有些扭曲:“这种事情就不用问这么详细了吧!”   郁青珩默默看着他。   向怀景讪笑:“你看你,本来挺刺激的事儿,这么一咨询光剩尴尬了。”   郁青珩张嘴还待说话,向怀景伸手捂住他:“够了!”   郁青珩只能用那双似水柔情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但不管什么意思,在此刻的向怀景看来都很犯规。   哪有这样勾引人的。   看着他眼下的淡粉纹身,向怀景愈发口干舌燥,他羞恼地倒打一耙:“你这样属于犯规了,作弊!非问的这么清楚干什么,你喜欢就你喜欢呗,多考虑考虑你自己的想法,我这么大个人自己会应对!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还没有那个什么呢。当然我不介意,我是怕你委屈,别不识好歹,再这样,我就我就……我就把你——”   两人四目相对,诡异的气氛到处攀爬。   向怀景到底没好意思把那话说出口,掌心下的吐息变得炽热,郁青珩脉脉含情,好像还有点小期待?   向怀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收回来,然后落荒而逃。   郁青珩看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唇角:“我大概明白了……小景真好。”   竟然让他多考虑一下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好了。   ...   调戏行动一而再失败,向怀景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也暂时放过郁青珩。   主要是因为珩哥的反应跟大众不太一样,属于预料不太到的那种,而且他很认真,这种认真,让向怀景调戏他的时候情难自己地产生罪恶感。   但向怀景觉得,也不能全怪自己。   谁让郁青珩不赶紧告白的,他一说,自己不就给他名分了吗?   不过最近向怀景反倒能理解他了,因为太过认真,所以重要的事情,总想要准备的再完善一点,这种心情,一如他对待自己的始末。   ...   十月一国庆假期的时候,向怀景出去挤着人山人海给早就预约的客户拍片。   他最近不找工作,不完全是懒,而是副业搞得太红火了,忙的没时间。   对大部分人来说,国庆是难得的长假,所以约片的人一个接一个,别人玩乐的时间是向怀景最忙碌的时间。   等他忙完了国庆假期,郁青珩那边又忙了起来,两人交流的时间减少,这样也好,免得尴尬。   那天过后,向怀景还真有点怕郁青珩冷不丁给他来个角色扮演的惊喜。   要真这样,他肯定特别纠结,想爽一把子吧,会担心珩哥是在委曲求全。直接拒绝,又有点遗憾。   冷静冷静也好。   郁青珩准备办辛城的第二场画展了,主展览作品是一副很神秘的大尺寸画作,画了快两个月,一直没给别人看。   向怀景的好奇心都快藏不住了,但郁青珩就是不给他看。   他用有些为难的表情说:“还不够完美。”   “世界上哪来的完美,珩哥你要自信一点。”向怀景安慰他。   “不一样,这幅画,我希望能更完善,更美好。”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追求吧,向怀景表示理解,也就不强求提前看了。   十月十日,向怀景被帮会里的朋友们叫去参加生日聚会。   最近他蛮少玩游戏了,但大家也是三次元的朋友,所以有事依然会叫他,尤其是这种成习惯的活动——寿星聚会。   十月十日过生日的是小湘君,十一月十一日过生日的是向怀景,这种有缘又凑巧的日子,非常适合聚会,成年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前半夜给小湘君庆生,后半夜给向怀景庆生,正好不浪费。   今年的庆生地点定在了KTV的包厢里,并有两个蛋糕吃,因为是工作日,所以约的时间比较晚。   身为寿星,向怀景跟小湘君可以更晚点去,让别的朋友们先布置会场,所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大家在群里喊人齐了,他才不急不慌地打车过去。   一到场,向怀景就被人喷了一脸的彩条   “乐乐来啦!快过来坐!”阿紫伸手招呼着,“小湘君竟然比你还慢,真是的。”   “他不是早就说在路上了吗?”   “对啊,但他要去接几个人。”   小湘君是大家的朋友,他还要叫另外几个人来,帮会里的人彼此之间基本都认识,但不是所有人都很熟。   比如向怀景,除了冷少、阿紫、AKAK和小湘君等人,其他社团里的人,对他来说就是熟识的普通朋友,可以一起玩,但单独玩就有点尴尬了。   “没事,我们先唱着。”   冷少把向怀景拉起来,给他手里塞了一个话筒:“来来来,跟我一起唱——”   被放大的音乐声震得胸腔都在颤抖,向怀景配合地唱了起来,鬼哭狼嚎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包厢。   忽然阿紫站起来,脸色有点奇怪地看向门口。   应该是有人来了。   向怀景跟冷少停下唱歌,回头一看,顿时尴尬。   确实是来人了,小湘君带着另外几个朋友,还有蔡阙,以及小林。 第28章   “你来干什么?”冷少皱着眉问。   以前生日聚会蔡阙必然会到场, 但今年邀约的时候,大家默契的没有提他。虽然这两个月蔡阙消停了,但之前他跟向怀景闹得太不愉快, 再加上尴尬的身份,就没人说要喊他。   蔡阙插着兜,吊儿郎当地说:“我朋友过生日, 邀请我过来,怎么,不行啊?”   小湘君打圆场道:“蔡阙今天主要来为我庆祝,再说, 分手了不代表不能当朋友,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家给我个面子呗。”   小湘君是那种跟谁都玩得比较好的人,蔡阙跟向怀景闹得时候,他也不参合,依然跟大家都是朋友。   他看向向怀景, 知道问题主要在他身上。   如今向怀景看着蔡阙,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耸耸肩:“我无所谓。”   阿紫也不太满意,伸手一指:“小葵花来也就算了, 他又是谁?”   蔡阙搂住小林的腰, 盯着向怀景的脸, 十分嘚瑟:“他是向阳的木木, 我新cp。”   小湘君说:“嗯,我们一块下过几次副本。”   向怀景嘴角勾了勾, 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坐回沙发上。   挺有意思的, 人的时间总共那么多,他忙于三次元就疏忽了游戏里的世界。但游戏里的朋友依然在进行他们自己的活动,一段关系的淡去,注定会迎来另一段关系的崛起,人与人之间的来往好像就那么回事儿。   向怀景不会要求所有的朋友都只跟自己好,小孩子才会这么想,可你非要跟我不喜欢的人来往那就没办法了,对大人来说,这种行为其实要更严重,小孩子不懂轻重,你这么大个人还不懂吗。   没想到是真没想到,但向怀景能接受。   要是可以向怀景真不想看到今天这样,原本玩的好好的朋友们渐渐离心,因为你一点我一点不同的态度,而走向不同的道路。可惜也没有办法。命运的发展就是这么蜿蜒、复杂、措手不及。   阿紫有点担心向怀景,坐到他身边小声安慰:“你别生气,要是他敢找事,咱也不忍着。”   向怀景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就是一场聚会,互相给个面子嘛,真没什么。”   阿紫无奈地叹气:“希望他也能识大体吧。”   气氛起初有点尴尬,但习惯了就还好,因为人多,大家可以只跟自己熟的朋友说话。   前面冷少跟阿紫活跃气氛,唱歌的声音很大,小湘君也没有非要蔡阙跟小林表现什么,就只是单纯带他们来过生日,不去注意他们,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场面一时蛮平和的。   小湘君戴上生日帽,拆开蛋糕点蜡烛,许愿唱歌分蛋糕,向怀景也吃了一块。   巧克力味儿的,淋了厚厚一层果仁巧克力酱,很甜,有点腻了。   分蛋糕时,大家的位置变动,向怀景正好在蔡阙对面,他没有故意看过去,可蔡阙实在太刻意,他视线稍微往那边一扫,蔡阙就搂着小林秀恩爱,同时用挑衅的眼神看向向怀景。   向怀景:“……”   腻味儿的感觉,跟那块蛋糕一样。   吃完蛋糕大家又要玩游戏,玩什么好呢,大家轮番提议。   小湘君是今日的寿星,他看到AKAK一直盯着阿紫的侧脸,就拍板决定:“大家来玩传纸条吧!用嘴巴传递的那种,谁掉了谁输,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表演才艺!来来来,我排座位,AK你就坐那,坐阿紫边上。”   这个游戏很刺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顿时起哄起来。   AKAK脸一下红了:“哦。”   阿紫看看他,倒是没跑,笑嘻嘻地把另一个女生拉到自己另一边:“她坐这儿,其他人呢?”   排座位是个讲究活儿。   这种游戏,很适合推动彼此暧昧的人更进一步,以及让已经在一起的人秀恩爱,至于其他人,那就随便了。   蔡阙自然是跟小林坐在一起的。   其实向怀景不太想玩,但也不想扫兴,就坐到了冷少跟AK中间,他跟他们最熟,不怕会引起暧昧,因为是真铁兄弟,脱光了看着彼此都硬不起来那种。   向怀景故意调戏AK:“接的时候小心点,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AKAK扭扭脖子:“借你吉言。”   阿紫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跟小姐妹嘻嘻哈哈。   游戏从小湘君开始,没传两人,纸片就掉了——是蔡阙跟小林,掉了之后,蔡阙挑了挑眉,直接亲到了小林嘴上。   向怀景:“……”故意的吧,傻子都看出来了。   场面诡异的一半热闹一半冷淡,小湘君干咳一声问:“那个,木木你表演才艺还是喝酒?”   小林总是一副很害羞的样子:“我都不太会。”   他是这里最陌生的人,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对他起哄,气氛就更尴尬了点,还好这时蔡阙说:“我替他喝。”   于是又继续了下去。   小湘君笑着:“那感情好,赶紧的吧。”   阿紫悄悄呸了下:“在这秀恩爱呢,小心死得快。”   她不是很介意小葵花来这,虽然之前闹矛盾,但至少是熟人,这个木木来干嘛,也不嫌尴尬。   蔡阙站起身,直接开了一瓶酒。   就有人起哄:“是真男人就干了他!”   “好啊,我干了,大家随意!”蔡阙笑着,就把酒瓶子举起来,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   这豪爽的姿态,让一些对他不满的人消除了芥蒂,大声叫好。   蔡阙很得意,一边喝,一边用余光去瞥向怀景——记得不,我以前也是这么对你好的,分手后别太想念……草!   向怀景正在扒桌上的瓜子吃,压根没看他。   嘭!   一瓶酒干完,蔡阙把酒瓶用力放到桌上。   掌声四起。   小湘君笑道:“小葵花还是个情种呢,就这么爱呀?”   蔡阙抹去嘴角的酒渍,一只手摸着小林的头,一只手扶着桌子,看着向怀景的目光灼灼:“自己的人总要护着点嘛,爱不爱的……诶我忽然想起来,乐乐,你不是也新交了个男朋友吗?人呢?”   他问完就没人说话了,场面顿时冷凝。   是可以当朋友的,只要别故意挑事,成年人总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但这样,有点过了。   小湘君顿时有些心虚,来之前,蔡阙给他包了个大大大红包,还担保自己会跟大家好好相处,怎么处着处着又开始了。   他忙说:“乐乐男朋友跟我们大家又不熟,人家没必要过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阿紫捡起沙发上的小玩偶丢过去打他:“你行了!”   被玩偶打了一下,蔡阙也不躲,冷笑:“过了十二点乐乐也过生日,男朋友不到场算什么?”   向怀景放下手里的瓜子:“蔡阙,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不想跟你吵架,再说一万遍,我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少管我的事。”   蔡阙声音一下子高了:“我出于朋友立场关心一下也不行啊,还是说,你已经分手了?啊?”   小湘君试图拉他坐下,被他反手推开。   “别找借口!你该不会又分手了吧?”蔡阙冷笑,他的推断是有依据的,这几个月他没再联系向怀景,向怀景也没再在朋友圈秀恩爱。这么久都不秀,可见有猫腻。   蔡阙搂着小林的脑袋,眼神相当挑衅:“啧啧,真失败啊。”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过的可快活了。   小林强颜欢笑。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觉得今年生日可能不太适合跟别人一起过。   就在这个时候,包厢门口的风铃响了。   叮铃铃铃当——   “抱歉,我来晚了。”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长发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挑匀称,气质悠远出尘,无论是相貌还是装扮,都相当的精致矜贵,即使脸上带着笑,在这热闹也乱哄哄的场所,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一种强烈的,独属于他的气场,让包厢的空气都荡然清新冷冽了起来。   “郁先生!”阿紫惊讶地认出人来,“是小景叫你来的?”   并没有叫他的向怀景有点懵:“珩哥你怎么来了?”   郁青珩微笑着走到他身边:“来接你回家过生日,不过,要知道你要在外面跟人聚会,我就早点赶回来了,这种热闹的场合应该叫上我。”   但说真的,这场里有一半人不认识郁青珩,所以向怀景一开始就没想过叫郁青珩,又不认识,多尴尬啊。   向怀景就站起身说:“我是怕吵到你。”   郁青珩伸手整了整向怀景衣服上的褶皱,神情柔和:“怕什么,大家都是朋友。”   桌子对面蔡阙的脸已经黑的快滴出水来了:“什么朋友,你跟大家熟吗,我们是一块打游戏的人,来这不尴尬吗你。”   小湘君:“……咳,小葵花你少说几句吧。”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郁青珩还真的不尴尬,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打游戏的话,说来也巧,我跟在场大部分人都一起玩过。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挚爱美景。”   AKAK/阿紫/小湘君:“老板!!!”   蔡阙:“是你?!”   刚才还因为陌生人到场而有些尴尬的场面再度沸腾了起来,挚爱美景,他们服的名人啊,之前因为乐乐,确实跟帮会里的大部分人一起玩过。   AKAK是高手榜前五百,还领过这位老板的工资,到手的钱买了个珍稀坐骑,天天跟阿紫一块骑着溜达。   可惜后来这位土豪老板就不怎么上线了。   “原来郁先生就是挚爱美景。”阿紫喃喃自语着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瞪向怀景,“我果然火眼金睛!”   “早说啊,老板快请坐。”   “老板你跟乐乐真在一块了啊,当初我就看你们关系不一般。”   “好啊乐乐,你瞒的够紧的!”   当着众人的面,向怀景当然不会拆郁青珩的台,他嘿嘿笑道:“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低调,不过现在既然都见到了,那就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挚爱美景,姓郁,郁金香的郁!”   他的手从郁青珩手边擦过,不等交错,郁青珩就握住了他的手。   握的特别紧,温度烫人,向怀景被他抓在了掌心里,别人顺着看过来,向怀景笑嘻嘻的没有挣开。   他坦然地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难得的,郁青珩有点害羞,向怀景就更进一步搂住他的腰。   阿紫带头鼓掌,冷少嘿嘿笑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向怀景的心荡漾又轻快,像在海面上飘浮:“行了,你们就别闹了,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今晚我得早点走,要回家陪男朋友。”   说好的聚会,结果主人公提前离场,其实蛮不礼貌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向怀景就是想跟郁青珩赶紧走。   不是为了躲避谁,而是为了像他话里说的那样,回去陪男朋友。   但这种情况,大家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阿紫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回去干什么,在这一块庆祝呗!”   AKAK:“就是就是。”   冷少比较贴心:“你们不懂别瞎起哄,人家小情侣要过二人世界,跟咱们不一样~”   AKAK:“就是就是。”   小湘君:“说好的一起过生日……当然,还是以乐乐你的想法为准。”   AKAK:“就是就是。”   向怀景哭笑不得,抬手在AK脑袋上敲了下:“大哥,你就是就是个什么劲儿,到底想我留下还是想我走?”   AKAK想了下:“拿人手短,我听郁老板的。”   向怀景就也看向郁青珩:“珩哥你想回家还是在这?”   郁青珩看向还未拆封的另一个蛋糕,又看了下时间,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和大家一起庆祝吧,连蛋糕都没切就走人,太不够意思了。”   他对着向怀景眨了下眼,很是给他面子,向怀景心里更加轻飘飘。   但其实时间离零点只有几分钟,根本不差这一会儿。   蔡阙怔怔地坐在座位上,眉头越皱越紧:“他就是挚爱美景,难怪了,难怪……”   一直喃喃自语着,像是魔怔了,小林拉拉他的手:“你怎么了?”   蔡阙猛地回神,看着冷少,神情晦暗不明:“没什么。”   那边阿紫他们一直在跟郁青珩聊天,主要是好奇两个人什么时候在一块的,这种事怎么能明说呢,郁青珩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一切交给向怀景自己发挥。   零点一到,冷少就挥舞着手机,吆喝大家拆蛋糕。   寿星公从小湘君变成了快乐你哥,向怀景带着简单的纸质生日帽,在生日歌的包围下,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许了一个简单而朴素的愿望。   为了这一刻的氛围,灯被拉掉了,烛光里向怀景悄悄睁开眼睛,看到郁青珩正配合地拍着手为自己歌唱。   他在看着自己,无论自己有没有看他。   向怀景许愿:让向怀景和郁青珩的爱情一直美好地延续吧。   之后是分蛋糕吃,吃完蛋糕向怀景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着郁青珩走人。   “二人世界懂吗?”向怀景举着郁青珩的手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郁青珩一直低着头笑,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珩哥的笑容,似乎比之前都要温柔。   朋友们起哄:“那也太早了,不行不行,寿星最先离场,得来点惩罚措施!”   “干一杯!”   “一杯哪能够,至少三杯!”   “姓郁的,你要把人带走,是不是得干一瓶?”   蔡阙忽然将一瓶酒摞到了桌子上,看向郁青珩的眼神格外愤恨,他还没忘记这个男人之前对自己的伤害,可惜说出去都没人信,这个碧池!!!   蔡阙阴阳怪气道:“当然不干也可以,看你长得,就不像是能干的样子。”   冷少脸色微变:“说什么呢你。”   向怀景表情更差,脸色一下沉了,当时就要走过去跟蔡阙近距离打个招呼,他就非得盯着珩哥欺负是吧?   然后他刚走出去一步,就被郁青珩拉住了。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郁青珩很认真地说,“所以不希望发生会破坏这份心情的事情,而且现在也没有人是值得为他破坏这份心情的。”   向怀景主要是心疼他:“珩哥……”   郁青珩安抚地对他笑笑,说:“其实大家说得对,想从大家手里把寿星带走,总得表示一下,这瓶酒我喝了,大家继续玩,今天我请客,都开心一点。”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时就有人倒戈表示不用这么客气,就应该直接走人过二人世界。   “金主爸爸和寿星说了算,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吃好喝好,不让你们操心!”   大家嘻嘻哈哈打岔,尽力不再给蔡阙说话的机会。   但郁青珩意外地坚持,很守规矩,并不因为自己手里有点钱就不合群,也因为此,反倒叫大家感到不好意思,早知道刚才就不起哄了。   蔡阙递过来的酒,度数稍稍有些高,十四度,是能醉人的程度。   酒瓶打开的时候,酒气浓郁香甜。   冷少要给他换一瓶:“别喝这个了,实在不行喝啤酒吧。”   郁青珩摇摇头,握着酒瓶对蔡阙说:“我知道你不放心小景,想替他考验我,你的这份心意我接收了。等我喝完这瓶酒,请你从此放心,我会好好守护小景,毕竟我们已经是恋人了,既然是恋人,自然要对得起这个身份。”   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咽得很慢,眉头被酒精刺激的紧紧皱起,长发柔顺地披着,脸上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如雪映晚霞。   向怀景握着他的左手,越发感动,蔡阙什么心意他没有接收到,但郁青珩的心意他接收到了,他决定尊重他的选择:“珩哥你慢点喝,喝不完我帮你。”   阿紫捧着脸星星眼:“什么叫做绅士、风度、有胸襟……”   AKAK敬佩地看着:“值得学习。”   阿紫小姐妹:“看看人家,再看看……”瞟一眼小葵花。   蔡阙:“……”目的好像达到了,又好像没有达到,明明应该得意,怎么反而憋屈呢。   郁青珩喝酒喝的很艰难,是完完全全不擅长饮酒的样子,喝了一半,眼中就露出了醉意。   “抱歉,我不太会喝酒。”他也如此承认了,然后继续一口一口,摇摇晃晃坚持着喝了下去。   喝到后面,向怀景差点想直接上手抢走那瓶酒,周围人也跟着劝他,时不时还要埋怨一下蔡阙没事找事。那眼神,蔡确接收到的时候,差点没呕出血来。   最后郁青珩还是坚持喝完了,刚放下酒瓶,就不稳当地倒向向怀景。   向怀景伸手扶住他,掌心温度偏高,跟郁青珩粉色的面容一样,醉醺醺,热乎乎。   这时候向怀景也不想跟人计较或者客套什么了,抱着他哄:“咱们回家吧。”   “好哦,那我就……把小景从大家手里带走了,大家,要祝福我们啊。”郁青珩眯着眼睛笑,抬手对大家打招呼,醉后反倒更开朗了些。   他还墨迹了下,听到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百年好合恩恩爱爱的祝福词后,他才肯走。   向怀景半扶半抱着带他离开KTV,出了大门,冷风一吹,郁青珩笑着离开了向怀景的肩头。   他眼神迷离地拉着向怀景的手向前走,笑容很烂漫:“我有一个惊喜想给小景。”   向怀景诧异:“不回家了?”   郁青珩重重点头:“晚点再回去。”   两人上了车,车上有司机,郁青珩报了一个地址,便在后座靠着向怀景的肩头,等车开到目的地。   凌晨的辛城灯光依然明亮,车流稀疏了,街上很少行人,司机也不多话。   天地间满是静谧的氛围,颈间是心上人的吐息。   车子开着开着,郁青珩倒在了向怀景的腿上,向怀景帮他翻了一下身,叫他仰躺着。   墨色妖娆的长发在向怀景腿上铺展开,如深海的漩涡,而在漩涡中心的,是如海妖般蛊惑人心的醉美人。   “小景,你会不会怪我啊?”   “怪你什么?”   酒精使人燥热,郁青珩轻喘着扯了扯领口:“撒谎骗你,我就是挚爱美景……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向怀景低笑,俯看他,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深邃的阴影,俊秀的面容一时看起来有些凶狠了,眼神却很温柔,亮晶晶的:“那你就是早知道我知道你是谁,还不肯坦白。”   “我怕你生气嘛。”郁青珩痴痴笑着向向怀景伸出手,淡粉的唇因醉酒变得娇艳欲滴。   向怀景心动的越发不受控制,被他修长的指尖攀上脸旁,勾引着向下低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亲到他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郁青珩说话了,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两人的唇中间:“不可以哦。”   向怀景:“……为什么?”   天雷勾动地火,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可以?!不行,他今天一定要把人拿下!   向怀景抓住郁青珩的手,准备强吻醉美人。   郁青珩却意外地坚持,笑着:“我要对小景告白,告白后,才可以……”   是啊,他们还没有认真地对彼此进行承诺呢。   想到这里,向怀景生生停下了动作。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向怀景嗓音略哑,克制着问。   “快了。”郁青珩眼神空灵梦幻,“很快很快很快了。” 第29章   车子停到一条漆黑寂静的街上。   夜已深, 四处无人,只剩冷月一轮,向怀景扶着郁青珩下车, 醉鬼伸手指向一个地方:“去那!”   是一处展览馆,大门被关上了,门口摆着几个海报展牌。   走近一看, 向怀景有点惊讶,他知道郁青珩最近准备再开一次画展,但没有想到,正式开展的时间就在十月十一日。   转念一想, 向怀景就猜到了,这么特殊的日子肯定跟自己有关,心里顿时期待感满满。   司机打电话叫来保安,把大门打开,开了灯,然后到门外等待。   展览馆内已经挂了许多幅画, 虽空荡无人,但一眼望去, 却更加容易沉浸画中世界。   一束束灯光从头顶照下,照亮了画, 阴影间隔着, 像是另隔出来了一个萧瑟冷清的世界, 可这个世界里有人陪着, 温热感便驱散了孤独。   郁青珩拉着向怀景来到展览馆最中心的位置,他显得有点急切, 向怀景还没有把其他画欣赏完,就不得不跟他过来。   “这幅画, 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郁青珩站立不稳地靠在向怀景身上,侧脸压着他的脑袋。   看到上面蒙着的画布,向怀景忽然想起什么:“你说的那个惊喜?”   “对!”   身为画展的主人,却一点都不守规矩,郁青珩直接跨过了警戒线,一把撤掉蒙在上面的白布。   向怀景怔然。   这是一副尺寸很大的画,也因此,上面画着的人物,仿佛活生生站在面前一样——夏日璀璨的晨光下,笑容灿烂的青年正举起相机,记录桃林间工人辛勤劳作的一幕,绿叶间的蜜桃仿佛有馥郁的果香,青年的笑容有令人着魔的感染力。   童话一般的场景,热烈的夏天几乎要替代掉身边的秋天了,向怀景忽然好像回到了过去,他也确实在画里,记录美好的同时,也被爱意记录。   心情很难形容,向怀景不可自抑的激动起来。   郁青珩靠近那幅画,近乎趴了上去,睁着迷蒙的醉眼,去亲吻画中人的嘴角:“我做不到完美,可是我好爱你,小景……”   长发像魔鬼的触角,旖旎勾人,他的亲吻如痴如醉,一时间画中与画外被这个意外的举动连通起来,奇妙地结合成了立体的世界。这是更加独特的,由郁青珩亲身投入带来的作品,他赋予了这幅画最强烈的感染力。   强到向怀景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他走上前,捧住郁青珩的脸,将他夹在自己与画之间。   “珩哥,这算表白吗?”   郁青珩抓着自己的长发,一瞬有些纠结,又很快笑了开来:“……算吗,我说过,我总把握不太好一些事情的尺度,可你告诉我,让我多考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来了。”   向怀景亲亲他眼角下的纹身,说:“是的。”   郁青珩的手不知何时离开了画,搭到了向怀景身上,以拥抱的姿态:“我想做你一辈子的爱人,可我怕做不好,怎么办啊小景。”   向怀景忍不住笑:“我这个人很大度的,看喜欢的人会觉得怎么都好,他开心我也开心,他痛苦我也痛苦,你要不要来试试?”   向怀景话音刚落,就被郁青珩按在画上吻了下去,后腰是他柔韧修长的手臂,肩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罩,侧脸被他捧着,眼睛里是他的倒影,鼻腔是他身上的冷茶香,嘴唇被他的嘴唇亲吻,耳朵里是激烈的心跳与水声。   这一刻向怀景整个世界都被郁青珩占据,郁青珩的整个世界都在为向怀景搭建。   亲了好一会,终于不舍得分开。   明明没有喝酒,向怀景的温度却也和郁青珩差不多了,呼吸微微急促,有一种迫切的欲望叫嚣着想要跟爱的人继续贴近。   但不太行,向怀景的嘴巴被郁青珩的牙尖划破了。   郁青珩第一次接吻,生疏激动,他无措地舔了下唇角,尝到了向怀景血液的腥甜:“我伤到你了。”   “没事儿啊。”向怀景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睛往上抬,里头的水光与暖黄的灯光糅合成蜜一般的模样,“我喜欢,下次教你点更深入的。”   “……对,小景喜欢刺激的。”   郁青珩好像找到了答案,舒心地笑了起来,又有点小忐忑地歪了歪头,墨发衬得脸越发粉□□致:“小景,我好爱你,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   亲都亲完了,又来问这个,向怀景哭笑不得,还是说:“好啊,那我也当你男朋友。”   “我们现在是恋人了?”   “对,我们在一起了。”   郁青珩身子发软的靠了过来,笑得特别开心,他低头去亲向怀景,向怀景以为他又要来,但这次他只是轻轻地亲了下向怀景嘴上的那道小小裂口。   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亲,偶尔抬眼看向怀景,明明在勾人,又莫名显得清纯,特带劲。   两人腻腻乎乎了好一会才分开,这里毕竟是外面,干什么都不方便。   回到车上,郁青珩还想继续贴贴,但轻轻摇晃又温暖的车内空间特别催眠,没一会儿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还好向怀景力气也不小,半扶半抱着把他弄回了家。   这时候郁青珩倒是清醒了一点,老实地去洗漱,乖乖地躺到床上,他被子拉到肩膀,闭着眼睛安睡,虽然醉了,但酒品很好,并不会让人苦恼。   向怀景怕他还有别的不舒服,就在他床边守了一会。   正玩着手机,忽然感到身边人腾一下坐了起来,郁青珩大睁着眼睛:“手机。”   向怀景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有要紧的事情,赶紧把他手机递过去。   郁青珩看起来很冷静,很清醒,行动也很干脆,直接播出了一个电话,接通后就一句话:“教训一下蔡阙,别被人发现。”   向怀景:“?”   郁青珩挂断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随后躺下,为自己拉好被子,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向怀景:“……”   .   .   向怀景醒来的时候,郁青珩已经起了。   昨晚睡得太晚,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郁青珩又恢复了平常温和优雅的模样,他正在煮汤,头发被松松地扎了起来,向怀景轻轻地从背后靠近,将下巴放到他的肩头。   “珩哥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个发型,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嗯?”   “好像我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而且你这样看起来,特别温柔,特别像我的……”   “像什么?”   “像我老婆。”向怀景在他耳边嘚瑟地笑。   “……”   “开个玩笑!”向怀景抢先一步防御。   一时沉默,片刻,郁青珩将灶台的火熄掉,将调皮的发丝拨到耳后:“如果你喜欢女人的话,我也可以去变性……”   向怀景惊恐道:“真的只是玩笑!!!”、   郁青珩轻笑出声:“我也是开个玩笑。”   向怀景:“……好啊你,变坏了。”   他伸手去挠他痒痒,郁青珩就抿着唇一直笑,躲了一会没躲开,忙把汤盆端起来:“小心把汤弄撒了。”   他真是变坏了,向怀景没说错,也许是身份得到了认可,也许是告白时向怀景的承诺让人安心,郁青珩身上有种越来越放开的感觉。   他会突然亲亲。   路过向怀景的时候,突然侧脸就是一个亲亲,抬头看过去,依然一脸正经,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   还会黏糊地抱抱。   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慢慢就靠到了一起,浇花的时候,洗脸的时候,倒水的时候,只要碰见,要么亲一下,要么抱一下。   还开始得寸进尺了。   没在一起之前,郁青珩想给向怀景涂抹身体乳,总不是那么顺利,在一起之后,他开始不厌其烦地保养向怀景的每一寸肌肤。   向怀景有时候耐心不是特别足够,胡乱抹抹就想跑,关键是这种亲密的事情,很容易挑起火气。以前郁青珩会很有分寸,顶多用涂抹身体乳的好处劝说两句,现在话少了,但更有说服力——会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向怀景说:“可是我想……”   向怀景:“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他总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心上人的。   但是……恋爱也不是完全没有苦恼的地方。   两人平时拉拉手,亲亲嘴,再抱一抱,晚上还是分开各睡各的。   因为郁青珩表现的太清纯,有时候亲的激动起来,向怀景都不好意思继续下去,生怕勉强了人家,毕竟这位连舌吻都需要自己教,做个功课愣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可能是X冷淡吧。   深夜,向怀景又去给在画室的男人送宵夜。   他看了眼画布,有些惊讶:“又画我?”   画里出现的是家里的阳台,跟坐在花丛中晒太阳的青年,夏日盛放的风车茉莉、蓝雪花与龙沙宝石沾染了滴滴晶莹的水珠,与他一同热烈。   郁青珩说道:“欠你了许多年,多画点补回来。”   向怀景心头一动,盘腿坐到他身边的地方,脸压在他腿上,睁着眼睛欣赏:“你到底喜欢了我多久?是不是一回来,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郁青珩不吭声,试图以沉默混过去。   向怀景把他的手拉过来,慢慢地按揉他的腕子跟虎口:“老实点交代,我都是你男朋友了。”   “就……之前我们还见过一次。”郁青珩缓慢地说,“后来分开了,我总想着你长大后的样子,慢慢就意识到我喜欢你了。”   向怀景满头问号:“没开玩笑?”   郁青珩就很无辜地对他笑:“也勉强算是一见钟情吧。”   向怀景震惊,这也太早了,关键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你喜欢我还对我那么冷淡……”向怀景嘀咕着,没逼问太多,他一下子就能想明白,应该是那时候的珩哥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回国,两人之间离那么远,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只是……   “这么久。”向怀景想象了一下,惊叹着伸手拉一条虚无的线,“你竟然能喜欢一个毫不联系的人六年之久,你不是在哄我吧?你喜欢我,怎么不联系我?连问一声都不,噫。”   郁青珩把他的两只手握到一起:“我不联系你,是不想给你无谓的困扰,但我一直在关注你。”   向怀景更惊讶了,他深问怎么个关注法,郁青珩就有些犹豫地反问,能不能不说。   向怀景撑起身子去亲他,亲一下就秒撤:“快说。”   郁青珩咬了咬唇,看他,他便飞快地凑上去再亲一口:“说不说?”   郁青珩摇头:“会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的。”   向怀景直接把他推到地垫上,按着就是一顿亲,亲着亲着,郁青珩想起自己学到的技巧,试图反过来占据主动权的时候,向怀景就松开了他。   “说不说?”   郁青珩没办法,只好缓慢地掏出手机:“微博上,我一直在关注你。”   向怀景当然知道他早就关注了自己账号的事,一听这个,有点失望:“就这啊。”   郁青珩抬眼看看他,切换了账号:账号是英文和数字乱码的无头像小号。   向怀景来了点兴趣,拿过来一看,差点笑喷,这小号确实是小号,他甚至没有发过任何微博,但看他的已发出评论,竟热衷于在深夜跟每一个diss向怀景的网友吵架。   [你是错误的。]   [博主很好,请你不要恶意揣度他人。]   [你的审美异常,不能理解也正常,但请不要口出恶言,你在破坏这个网络的和谐,很没有必要。]   [我认为他很好,这也许是你的问题,建议你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我不能理解你的意图,你的意思是,你的人生很失败,面容很丑陋,没有异性喜爱,所以痛恨每一个比你优秀的同性,并通过在网络上攻击伤害他人来获得成就感吗?]   每一条都辩驳的很认真,认真到没几句就会气到对方口出恶言,这时候郁青珩就会随手一个举报。   一连串看下来,向怀景的心情那叫一个惊奇,他看看郁青珩:“珩哥你还会跟人吵架啊?”   坐在他对面的郁青珩,斯文优雅,矜贵干净,丝毫看不出是会在网上跟无聊网友吵架的人。他两只手轻轻地叠放在一起,赧然地笑着:“只是试图沟通,但好像,大家都不太愿意跟人沟通。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有的人太过分了。”   向怀景笑着继续往前翻。   [……]   [一个初学者,何必如此苛责,难道有人生而优秀吗?刻薄并不能带来帮助,只会带来打击,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这,你可以直说。]   [博主加油,我喜欢你的风格,很有灵气,你将来一定能当上摄影师。]   表情逐渐由惊奇转为认真,向怀景笑不出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号的第一条微博,它回复的也是向怀景的第一条微博。   原来是他……   刚上网的时候,哪有什么人关注呢,发的作品基本没有浏览量,更没有回复和点赞。向怀景也不在乎,依然自己发自己的,就当是个记录了。   但是有人理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太久的时间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看到的时候才忽然想起那天的心情。   被网友回复的第一条评论,就是这样的友善,给向怀景带来的欣喜微小也激荡。   但网友只是网友,还是一个名字乱码无头像的小号,他甚至没有关注自己,时间一久,向怀景也就把他给忘了。   辛城快乐王子没有被小号关注,辛城快乐王子在他的经常访问里。   “你暗恋我那么久……”向怀景把手机还给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说了,我不想困扰你,那时候我做不到跟你在一起,没有必要说这些。”郁青珩的腿挨着向怀景的腿,接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就碰上了。   向怀景往前挤了挤,郁青珩不动如山,任由他往自己身上靠。   靠着靠着,向怀景就窝进了郁青珩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向怀景把他的手交叠着搭到自己身上,“你身上真暖和。”   郁青珩被他压着,很耐心,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享受这片刻安宁。   向怀景不老实地蛄蛹,郁青珩很老实地调整姿势让他躺的更舒适。   两人动作变换着变换着,就变成了并排侧躺,向怀景翻了个身,贴近他,亲他喉结:“珩哥……”   郁青珩把他的手放在怀里:“还冷吗?”   向怀景说:“冷,要不你脱衣服……”   “好。”郁青珩就坐起来,脱掉外套裹在向怀景身上,裹得很严实,保证风透不进来。   外套长长的,有点泛旧,是郁青珩画画时穿的“工作服”,被颜料弄脏了也不心疼。   “天确实越来越冷了。”郁青珩捏着向怀景的指尖,说道,“看看你,整天仗着身体好,也不知道多穿点,明天我们去买衣服吧,买厚点的,过几天降温会冷的更厉害……”   “……”等他念叨完了,向怀景默默爬起来,长叹一声,“我先去睡了,珩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郁青珩跟他几步走:“小景。”   虽然在同一个房子里住,就这点距离,他也想送送。   “晚安小景。”亲亲他的嘴角。   “晚安珩哥。”亲亲他另一边的嘴角。   向怀景披着郁青珩的衣服回到屋里,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这么久了,在被郁青珩的美色蛊惑了这么久之后,向怀景终于想起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郁青珩他到底是1还是0啊,之前好像真没问过。   个子很高,可个子不是决定性因素,脸蛋很美,可容颜也不是决定性因素,两者对冲暂时不管。关键是性格,很好欺负,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很好欺负,缺乏进攻性,而且面对暗示无动于衷,即使有反应,也没有什么欲望,好像灵魂跟身体脱离了……   向怀景夹起一根薯条,颤抖地塞进嘴里。   应该不会是那种虽然灵魂吸引但身体不兼容所以只好苦苦忍耐避免面对问题的类型吧……应该不是吧……   这问题让向怀景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戴上了黑眼圈。   他决定了,如果真的撞号,自己可以试着跟珩哥互相来,这样也可以,总比一直让一方忍耐强,爱情嘛,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   “今天穿这身怎么样?”   郁青珩举起一套西装在向怀景身上比划,他倒是睡得很好,脸蛋白里透红,看着就很诱人。   向怀景猛然回神:“可以,就穿这套吧。”   “那我开车送你去面试。”   “你今天不忙?”   “不忙。”   忙碌的兼职期过去,精神生活也趋于稳定,向怀景准备回归生活的正轨,即像大部分社会上的普通人类一样,找个班上,按班就部地工作、买房、生活。   很平常,但安心,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会在这条路上上升的很好。   而且男朋友这么优秀,他也得跟上,虽然男朋友不嫌弃,但他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就是说,虽然是个gay,还是0,但向怀景这个人,其实有点点大男子主义的思想。   向怀景时常会感慨,郁青珩这个人真是哪哪都好,就连他身上那有一点点柔弱,且内敛居家的气质,都完美契合自己的理想型。   今天早上的时候下了一点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股冷意。   郁青珩将向怀景送到面试地点,下车之前,他揪住向怀景的袖子:“真的要出去工作吗?外面很辛苦的,热了冷了都难受。不然小景给我当专属模特吧,或者当画师助理,我可以跟你签正式的合同,走公账发工资,帮你交五险一金……”   向怀景笑着亲亲他脸蛋:“好啦,乖,我可不想再搞办公室恋情了,你要是想我给你当模特,有空就可以。”   郁青珩笑得无奈:“那好吧。” 第30章   向怀景回家的时候, 郁青珩正在安监控。   入户门监控、客厅监控、阳台监控,全面包围,不留死角。   “这是怎么了?”向怀景诧异。   “我看今早的新闻说, 附近有入室盗窃案件发生。”郁青珩忧心忡忡道,“安监控多少能防备一些。”   向怀景安慰他:“咱小区管得严,不会有事的。”   外人想进出小区除了要登记, 还得打电话向户主确认,否则根本进不来,就算成功躲开保安跟监控翻墙闯进来了,也无法刷卡进楼。   他们家住在九楼, 爬窗也不现实,总之向怀景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安装监控这种事情,有备无患,郁青珩想安就安吧。   回来的路上,向怀景顺便买了点水果,他剥了根香蕉递给郁青珩。   郁青珩问他面试怎么样, 向怀景无奈地说:“去了才告诉我要经常出差,所以还是算了吧, 毕竟我现在是有家的男人了。”   说着他笑起来,探头亲了郁青珩一口。   郁青珩摸摸脸颊, 眼神温柔的像要化掉:“工作慢慢找, 不用着急, 我们小景这么优秀, 一定能顺心如意。”   向怀景就打开招聘软件继续跟他絮叨:“管理岗还要双休、不常加班,最好离家近一点……总感觉不太现实。”   郁青珩既不劝他对现实妥协, 也不劝他放弃找工作,他坐在沙发上, 搂着向怀景,陪他慢慢看手机。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很柔软,身上总是打理得很整洁干净,带着淡淡的清香,向怀景靠在他怀里,仿佛跌进了云端,舒服得一点都不想起身。   今天两人都比较悠闲,可以尽情依偎着浪费时间,不知不觉天越发黑暗,向怀景看烦了手机,丢到一边,开始不老实地揪着郁青珩的长发编小辫。   郁青珩推推他:“我该去做饭了。”   向怀景反倒更加往他怀里钻,抱着他的腰,脸深埋着,发出一声拐弯末尾的嗯嗯。   郁青珩摸摸他的后脑勺:“你不饿吗?”   向怀景的脸埋着埋着就来到了他胸口:“不想松开你,不然点外卖吧……珩哥,你好软啊。”   话里有话另有所指,郁青珩身子微微一僵,向怀景顿时笑着调戏他:“诶呀,变紧实了!”   他炙热的吐息穿过松软毛衣,几乎要把郁青珩的胸肌烫熟了,郁青珩无奈地继续推他,却又舍不得太用力,最后还是被向怀景紧紧抱着蹭了个够。   “你别这样……”   明明是郁青珩在纵容着向怀景,向怀景得寸进尺:“别哪样?”   郁青珩深吸一口气:“毛衣要被你蹭起球了。”   “那好吧,不蹭了。”   向怀景磨磨唧唧地从他怀里往外拔,忽然返场趁其不备咬了一口,又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狂笑着跳到地上抛开。   郁青珩:“……”   郁青珩用纸巾擦掉毛衣上的口水,面容微红着起身,倒也没说什么,走到厨房做饭去了。   向怀景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瞅他。   郁青珩一直没说什么,一直脸红,一直到上桌吃饭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向怀景。   向怀景慢慢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又说不太上来。   难道珩哥喜欢这个play?那挺好的,他也喜欢,但是这个眼神给人的感觉,怎么一点下流意味都没有,反而有点慈爱……   向怀景猛地摇摇头:“错觉,都是错觉。”   郁青珩给他舀了一勺黑椒橄榄油烤蔬菜:“什么错觉?”   向怀景嚼着蔬菜含糊道:“没什么,就是说珩哥你对我真好,跟我妈一样好。”   像好学生被赞扬后那样略微羞赧又确实高兴,郁青珩微微兴奋着又给他舀了一勺蔬菜:“那你多吃点菜,健康。”   向怀景:“够了够了,两勺就够了!”   .   向怀景想更近一步跟郁青珩探讨胸肌锻炼的结果,但那个眼神,总让他感觉有点奇怪,直觉制止了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郁青珩也“出差”了,两人没机会深入探讨。   说实话,向怀景就是考虑到郁青珩的这种情况,所以更不想做需要经常出差的工作,本来一方偶尔就要出远门,另一方也经常离家的话,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郁青珩要去参加国外的一个美术大赛,不是以参赛者的身份参加,而是以评委的身份参加,顺便去视察当地的公司。   他走之前,邀请向怀景一起:“我会合理规划时间,工作之外都会陪你,就当旅游怎么样?我们可以驾车去班夫国家公园旅游,在河边看着枫叶野餐,晚上爬到车顶看星星,看驯鹿群过公路,我们在车里休息,只有我和你,世界热闹又安静,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我们……”   郁青珩从背后抱着向怀景,脸颊蹭着他的耳朵,轻轻地摇晃着。   向怀景差点就没把持住。   但那几天向怀景正好约了几个面试,所以犹豫了会,还是狠心拒绝了。   “我等你回来。”向怀景亲亲他手指,“周末我们去郊区爬山,庚午山的景色也很美。”   出发的时候向怀景去送机,两人在机场依依不舍,又不想被人看,又不想松开拉着的手。   “下了飞机记得给我发消息,等你到宾馆了,我们打视频,当然啦,你要是很忙就先算了。”   “再忙也没有小景重要,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就几天时间,打视频一样的。”   “那你在家要好好吃饭,别总点外卖,冷冻里我给你准备了现成的菜,你拿出来热一下就能吃。”   “我都记住了,你在外面也要好好吃饭啊。”   “小景……”   “珩哥……”   登机的时间到了,两人不得不松手,郁青珩向检票口走去。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向怀景目送他一直到再看不到。   之前也没少分开的时间,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向怀景都暗笑自己变得肉麻且幼稚了。   .   向怀景的晚上是郁青珩的早晨。   两人都趴在被窝里打视频,一个是因为懒,另一个也是因为懒。   “快起床吃早饭吧。”向怀景催促,“一会忙起来该忘了。”   郁青珩趴在枕头上,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他眼神慵懒:“你不在身边,我都没有胃口了。”   向怀景就从床上跳下去,往厨房去:“这怎么行,你昨晚下飞机就没吃什么东西,饿时间长了会伤胃。我陪你好嘛,我吃水果,你吃早餐。”   大概是距离太远了,郁青珩也难得幼稚了下:“我想吃你手里的。”   向怀景把切好的橙子往摄像头上靠:“啊——”   郁青珩:“啊——”   虽然根本吃不到,但郁青珩点早餐的时候特意要了橙子,吃着也蛮甜的。   .   向怀景的早上是郁青珩的夜晚。   手机摆在镜子前,向怀景给自己系了个领带,左右照着看了看:“帅不帅?”   郁青珩坐在街头邮筒边的长椅上,穿着一身白西装,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帅。”   向怀景美滋滋地亲了下手机:“跟你穿情侣装。”其实就是黑西装。   郁青珩说道:“我给你寄了明信片,不知道多久才能到。”   向怀景挑眉:“寄这个做什么,你回来的比明信片都早。”   郁青珩温温吞吞地说:“是啊,但是这一刻就是这一刻,回去的时刻是不同的。”   向怀景就把脸贴近摄像头:“这一刻的亲亲呢?”   街上人来人往,灯光让夜晚亮如白昼,郁青珩低头亲了亲手机里的向怀景,忽然身边响起惊讶的声音:“郁老师?”   这一声也把向怀景吸引了过去,他好奇地看向手机:“谁呀?怎么叫你老师。”   郁青珩笑了笑,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是三个年轻男女:“是我之前的学生。”   这三人都挺开朗的,见屏幕转过来,就笑着打招呼,其中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孩用蹩脚的中文问应该怎么称呼他。   向怀景:“我叫向怀景。”   他慢慢地拼了自己的名字,可惜这三个字对外国人来说还是有些饶舌了,那白人男孩喊出来的效果,差点没让向怀景笑喷。   其中还有一个亚裔男孩,大概十七八岁,长得蛮白净帅气的,是三人里中文最好的一个,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郁青珩:“郁老师,Mr.向难道是您的男、男朋友?”   刚才郁青珩亲屏幕的时候被他们目击了,结果屏幕里是个男人。   震惊,不敢相信,身边人都知道,郁青珩单身这么久了,向来洁身自好,他从不跟别人搞暧昧,也没有对别人心动过,其清心寡欲让开放的外国人看了都怀疑他是不是哪方面有问题的程度。   结果回国半年就找了个男朋友……   面对这个问题,向怀景也竖起了耳朵,他对郁青珩的朋友圈知之甚少,毕竟离得太远,也没机会互相认识,所以突然有机会就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郁青珩的回答让人毫不意外:“是的,他是我的爱人。”   向怀景矜持地笑了笑:“哎呀,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先聊,视频挂了吧,我也要出门了。”   今天向怀景要去一家外企公司面试,条件很合适,所以一定不能迟到。   说来也是有缘,向怀景之前没有给这家公司投简历,因为没有刷到过他们的招聘信息,但昨晚在软件上忽然收到了对方HR主动发来的消息。   之前面试了几家,也收到了三份offer,条件多多少少都让人无法完全满意,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向怀景也就打算在三家里挑一家入职。   结果忽然又收到了这家公司的私信。   私信里对方开的条件让人格外心动,不知道面试的时候说的是不是也一样。 第31章   向怀景去面试, 坐的是司机开的车。   郁青珩出门后,就安排了司机接送向怀景。   “不用这么麻烦吧。”一开始向怀景很不习惯。   “郁先生担心您不熟悉路,让我来送您, 您放心,我的车技很好,对辛城的地图也了如指掌。”   向怀景哭笑不得:“不是车技的事。”   司机温和有礼, 但不肯退让:“郁先生既然支付了我工资,那么为这辆车服务就是应该的。”   面试时间不好拖延,向怀景又不喜欢为难别人,只好坐到车上。   坐车而不是自己开车, 也有好处,比如可以车上的时间做别的事,摸摸鱼,聊聊天,或者再看一下准备资料。   坐了几次之后,向怀景也就习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   面试大获成功, 顺利得让向怀景怀疑自己在做梦。   HR特别热情,当场就要拉向怀景入职, 所有条件都符合向怀景的期待, 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如果不是被诈骗, 那他绝对不会再考虑别家。   当然不是诈骗, 回家后,因为入职的公司主要业务是卖家电, 向怀景提起兴致关注了下郁青珩家的家电品牌,惊奇地发现他家里大部分电器都是这个牌子。   这叫什么?   缘分!   向怀景顿时高兴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郁青珩。   郁青珩对他的判断表示十分赞同:“既然是缘分, 那就选这家公司吧。”   向怀景:“正有此意!”   还顺便到朋友小群里报喜。   【快乐你哥:哈哈哈!哥明天又要上班了,回归社畜生活啦!】   【冷少:哎哟,恭喜恭喜】   【-阿紫-:什么新工作,好玩吗?】   【快乐你哥:卖高端家电的,虽然我不负责销售,但欢迎大家选购~】   【快乐你哥:[兰诗帝官方旗舰店链接]这就是我公司的网店】   【冷少:听过这个牌子,挺好的,就是有点小贵[大哭]】   【AKAK: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支持】   【-阿紫-:+1】   【冷少:+1】   【快乐你哥:我给你们发优惠券,满10000-300[真诚]】   【冷少:滚】   【AKAK:+1】   【快乐你哥:也有便宜的!】   【冷少:滚滚滚,小心被资本家背刺,996,007,还不给交社保!】   【快乐你哥:已经谈好了,早九晚五双休不强制加班,加班另有三倍加班费,社保按工资档次缴纳,五险一金十六薪[真诚][羞涩][期待]】   【冷少:[刀]你再说我就要杀过去了】   【-阿紫-:[哭泣]我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   【AKAK:乐乐知道小葵花公司跟郁先生打官司的事吗?】   “AKAK”撤回了一条消息。   【快乐你哥:?】   【AKAK:发错了别管我】   AK消息撤的太快,一闪而过,向怀景怀疑自己看错了。不是,蔡阙跟谁打官司?   【-阿紫-:嗯嗯我们继续说之前的】   【AKAK:对对,加班真是烦死了!】   【快乐你哥:要不你们也跳槽吧】   群里顺着加班的话题聊了下去,乐怀景则直接给AK拨了个语音,AK不太会说谎,但文字私聊的话,他肯定会问阿紫该怎么应付,发语音他就不能作弊了。   向怀景开门见山就问:“你刚才说蔡阙跟谁打官司?”   AKAK虚弱地辩解:“你看错了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向怀景道:“你这个不知道指的是不知道哪些方面?”   AKAK:“就是他打官司的对象。”   向怀景:“呵呵。”   AKAK:“……你不知道?”   向怀景:“我应该知道什么。”   AKAK:“你竟然真的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只是你不主动说,大家也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八卦。”   向怀景:“快点交代,否则我就告诉阿紫你大学在教室裂□□露红内裤的事!”   AKAK惨叫一声:“别啊!”   迫于无奈,他只能告诉向怀景,他没有看错,蔡阙最近确实在跟郁青珩打官司。   向怀景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还记得珩哥打过一个电话,叫人教训一下蔡阙,当时他装不知道,没拆穿,心想可能打一顿给人出出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确实这样不太好,如果蔡阙因为这个起诉郁青珩……向怀景有点担心。   “他什么条件肯撤诉?”   AKAK:“不知道,你想帮他?”   向怀景道:“这不是废话吗!”   AKAK的语气一时微妙起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不是应该的吗。”向怀景皱着眉来回踱步:“你最近有跟蔡阙联系吗,他没说打算怎么办?”   AKAK:“我也不知道细节,好像挺麻烦的,因为还牵扯到了代言明星身上。”   向怀景不禁诧异:“还有个明星受伤了?”   AKAK:“名誉伤害算吗?”   向怀景有点乱:“这什么鬼?”   AKAK还在絮叨:“唉,没想到你这么重情重义,不过你想帮小葵花,郁先生会不会更生气?要不你们先私下聊一下?”   向怀景:“等等等等,你说我想帮谁?”   AKAK:“小葵花。”   向怀景:“我帮他干什么?”   AKAK:“你问我郁先生要什么条件才肯撤诉,意思不就是想帮小葵花?”   联线中安静了一瞬,向怀景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是郁青珩告蔡阙,不是蔡阙告郁青珩啊,AK,你要不从头把经过说一遍?”   然后向怀景就发现,这件事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郁青珩起诉了小葵花公司,而且告的是侵权,因为小葵花公司设计的一些服装上无授权使用了他的作品。   向怀景点击网页收藏,找到了已经被下架的那套服装,盯着上面的图案看了会,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郁青珩送给自己的四季山景图那么眼熟。   因为侵权的衣服里,就有复制黏贴这四幅画,只不过采用了油画转水彩素描风的手段,所以向怀景只觉得眼熟,没有立刻发现。   还有一个很巧的点在于,这些服装都是小林设计的。   当初向怀景不负责审稿,倒是一直没注意过……   AKAK说:“上个月小葵花公司刚签了个明星当代言人,准备割一波流量的韭菜,然后就被告了侵权抄袭……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找代言签的合同是不是都一样,但好像小葵花跟那个明星签的条款里,有一条是谁出现声誉问题拖累对方谁就要付违约金,现在明星粉丝反噬,都在骂小葵花公司,还挺乱的。”   向怀景恍恍惚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精彩的事情?”   AKAK下意识压低声音:“怎么,你男朋友没跟你说?”   向怀景:“没有!”   AKAK:“他可能是不想让你操心,阿紫消息灵通,听说郁先生的律师有主动联系小葵花那边,提出了一些别的要求,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向怀景有点走神:“哦,这个,我回头问问吧……诶AK,要是哪天你现女友忽然发现你前女友早就跟她有过矛盾,你怎么想?”   AKAK:“有点太巧了,缘,妙不可言。”   向怀景:“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AKAK:“缘,来就是你~缘,分天注定~”   向怀景:“别唱了大哥,挂了再见!”   挂断语音后,向怀景犹豫了下,决定等郁青珩回来后问他,他在国外,工作也忙,还是先不拿这事让他烦心了。   第二天向怀景入职工作。   感、觉、非、常、良、好!   身为空降的小领导,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向怀景已经做好了慢慢融入的准备,但没想到,上司跟同事对自己都非常友善,也提供了很多帮助,第一天顺利度过。   当然向怀景也没那么天真,会觉得大家表面对自己友善就代表真的交上了朋友,只不过有这个态度总比没有好。   几天过后,向怀景大致确定了自己的处境。   上司安新特别欣赏自己,和颜悦色的没说过一句重话,还特体谅的不给向怀景安排太多工作。但鉴于他入职不久,上司是一直如此,还是新人福利暂时不能确定。   其他同事大部分友善,态度稍微冷淡的也正常,只有一个三十岁的叫郑有为的,是自己的下级,但资历比自己老,说话时总有些夹枪带棒不配合。   他的心思很好猜,看不惯自己刚进公司就比他级别高。   此外就没什么了。   周六,郁青珩要回家了,向怀景怕他飞机不准,提前了一个小时到机场接他。   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让他身上火热,都不觉得冷了,但他一看到人群中的郁青珩,就冲上去把围巾围到了他脖子上。   “珩哥!”   才分开几天,就已经如此思念,向怀景不顾大众的眼光,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   郁青珩将脸埋在他发间,低声道:“我好想你。”   向怀景黏糊道:“我也好想你。”   今晚起风,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那条围巾很长,郁青珩又分给了他一半,两人舍不得分开,愣是黏着坐进了车里。   “你困不困?”向怀景心疼地问,“飞机坐了那么久,累坏了吧。”   郁青珩摇摇头,把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暖:“我在飞机上睡过了,现在一点都不困。你呢,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向怀景说:“有啊,我每天都跟你汇报,我还要跟你汇报——”   郁青珩疑惑:“汇报什么?”   向怀景捏了下耳垂,同样疑惑:“想不起来了,算了,想不起来就是不重要。”   于是再度聊起日常生活。   明明是知道的事情,但还是颠来复去地问些没营养的话题,大概也这是情侣之间不可与外人说的情趣。   司机在前方稳稳当当地开车,郁青珩抿着唇瞅着向怀景笑,脸一点一点低了下来,轻轻地亲到了向怀景嘴上。   向怀景闭上眼睛,肩膀向他抵了过去。   郁青珩也闭上眼睛,小别胜新婚,两人没有激烈地索取彼此,只是安静而温柔地享受这一刻的触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天长地久在小小的车厢内实现,宁静、漫长。   .   周末两人并没立刻出去玩,郁青珩需要调整时差,而且外面下了雨,向怀景就陪他在阳台上赏雨。   说来惭愧,阳台上的盆栽们,在郁青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多少都有些发蔫。   向怀景很不理解:“我明明天天都浇水!”   郁青珩:“唔,可能是水浇多了。”   向怀景:“……”   郁青珩:“不用太在意,需要浇水我会告诉你,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我想让小景轻松一点。”   向怀景就不管了:“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忘了,得你提醒我。”   郁青珩就亲亲他耳朵尖:“我不会离开太久。”   他们又说起工作上的事,向怀景很开心地告诉他自己可以每天按时下班,公司里的同事们都很好,简直太幸运了。   郁青珩当然很为他开心,扭头就要陪他一起去公司,两人可以一同坐车上下班,把路上的时间也利用起来。   “顺路。”郁青珩是这么解释的。   向怀景愈发觉得这份事业跟自己特别有缘。   只不过,郁青珩原本是不必天天去他家公司的,他具体担任什么职务,向怀景没细问,心里隐约有猜测。   .   公司内。   午休时间到了,向怀景到食堂吃饭,公司很大,其内部供应的饭菜新鲜美味,还不收费,比点外卖合适多了。   角落里桌子上坐着两个人,背对着向怀景。   “别不甘心了,人家上下班都有豪车司机接送,有背景!”   “有背景还跟我们普通人竞争,他是谁的亲戚?”郑有为撇了撇嘴。   “你知道他坐的车是谁的吗?”   郑有为转了转眼珠:“不是他的?”   那人说道:“当然不是了,我听小魏讲的,说是高总亲自嘱咐的人事。”   郑有为说:“他是高总的亲戚啊。”   “不能,我从没见高总开过那辆车。”   向怀景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公司里原来藏龙卧虎,还有这么多八卦。   然后郑有为就问:“那是公司里哪个高层的亲戚姓向?”   他的同伴就奇奇怪怪地笑:“只能是亲戚吗,现在吃软饭的男的可不少,你没发现他打扮的跟个基佬似的吗? ”   向怀景:“……”哦,原来八卦的是自己。   向怀景端起托盘,换了个位置,换到了郑有为面前的那张桌子。   八卦的私语戛然而止。   老话说,当你发现家里有一只蟑螂的时候,就意味着家里已经被蟑螂占据了。向怀景不清楚有多少人听过这些奇怪的流言,但他不怎么怕,只要他业务能力够强,时间长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湮灭。   吃完饭,向怀景走过郑有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好巧啊郑科长,改天有空一起吃顿饭,听你跟高总那么熟,帮我引荐一下呗,我还没见过几次高总。”   郑有为挤出一点笑容:“向副部听错了吧,我跟高总也不太熟。”   向怀景就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又看向另外一人:“你是?”   那人心虚讪笑:“我是销售部的王文艺,您叫我小王就行。”   向怀景的手挪到了小王的肩头,按了按,揉了揉,再稍微加了点力道捏一捏:“我看你很不错,一表人才,有空晚上一起出去玩啊,城西的温泉大酒店知道吗,特别适合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泡一泡,浑身都会变粉,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嘶……”   小王顿时夹紧双腿,脸都绿了:“您太客气了哈哈、哈哈……”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向怀景飘然而去。   .   今晚有聚餐,向怀景回家时间要晚一些。他跟郁青珩说了一声,让他先吃饭别管自己。   让人惊喜的是,聚餐结束后,向怀景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就听到一声鸣笛。   随后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开到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里面眼熟的大美人,穿着白色的呢子大衣,在霓虹灯的彩光下笑容炫目:“小景。”   向怀景不可思议地冲过去上了车:“你怎么在这?”   郁青珩说道:“我今天正好加班了一会,你又不陪我,有点懒得做饭了,就过来买点点心吃,正好看到你。”   这条街上有一家西点店,郁青珩买了蓝莓慕斯蛋糕、牛奶切片吐司和芋泥奶酪球,他给向怀景分了一点,向怀景刚吃过,其实不饿,但甜点吃进去,心里美滋滋,一时只觉得高兴。   又可以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向怀景先洗了个澡,把身上的烧烤气味都洗掉,郁青珩在客厅播放音乐节目,他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今天感觉怎么样?”郁青珩问道。   “都挺好的。”向怀景往他怀里钻,“今天好冷啊。”   寒冷让人渴望温暖,向怀景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不老实,身子往下滑,很快就把脸埋进了郁青珩怀里。   郁青珩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要做之前做过的事情了。   果然向怀景咬了一下他的毛衣。   “好多毛。”向怀景抱怨道。   “毛衣当然有很多毛了。”郁青珩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头。   他是这般温柔,又这般暖和,身体看着像纸片人一般轻薄,其实紧实柔韧,手臂也是有力的,牢牢地护着不叫人摔到沙发下。窝在这样怀抱中,安全感充满肺腑,无论切实的还是虚幻的忧虑,全都不足为惧。   向怀景哪里舍得出去。   他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愈发雀跃,某个大胆的想法越发控制不住。   向怀景便开始往他怀里钻,钻着钻着,就钻进了郁青珩的毛衣里。   郁青珩:“……小景,这不太好吧。”   向怀景陶陶然且飘飘然,话音含糊:“我觉得挺好的,珩哥,求你了,就让我再靠一会吧!”   他整个人软趴趴的,腿却别着劲儿,压着郁青珩不叫他逃走。   郁青珩总是拿他无可奈何,有点难受,却也忍耐,然后隔着毛衣,轻轻地顺了顺向怀景的头发。   得到鼓励,向怀景越发恣意,淡淡的冷茶香钻入鼻中,向怀景用力一嘬,不禁举起大拇指赞扬:“好弹性!”   郁青珩:“……”   越来越过火了。   是个人都忍不了。   郁青珩微笑:“我也有点好奇是什么感觉,不然,小景让我也试试?”   向怀景一下从他怀里拔出来,一脸严肃:“不行,太冷了,我怕自己承受不住。”   “这样就不冷了。”郁青珩碰了碰他手指,抬手打开了空调。   向怀景顿时有些惊讶:“你不是要来真的吧?”   “你觉得呢?”   轮到自己了,向怀景就有点扭捏,故意恐吓他:“我会兽性大发的,到时候欺负你,吓死你!”   “那一定是很可爱且很宝贵的动物。”   “这也行?!”   郁青珩微微垂眸:“我只是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小景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但向怀景还是安慰他:“我是怕你太勉强,这种事慢慢来也可以,不做也没关……”   他话还没说完,腰就被人扣住,往上一提,整个人就坐到了郁青珩的大腿上。   向怀景哑然无语,那双手抓得很紧,紧的他动弹不得,徒然而至的强势,与以往的温柔有着截然不同的侵略感,人一时间就怔住了。   “我不知能否做好。”   可郁青珩看着,却并不似手里的动作那般强硬,他依然温温柔柔地垂着眼,也依然带一丝浅淡的笑,甚至有些羞赧,如长了庞大根系却只在水面开一朵娇花的水生植物。   郁青珩缓慢且咬字清晰地说道:“我总想学习的更完善些,让小景的每一场体验都足够美好,可我实在不清楚,实操时会怎样,所以……”   他轻抬双眸,眸中水光潋滟,眼角花色浓艳,:“你可以先跟我,演练一场吗?”   向怀景喉头上下滚动,鼻尖渗出一点汗珠,身体潜意识想挣开束缚,却怎么都挣不开那双手。   他能拒绝吗?当然不。   “那你好好表现。”   向怀景干脆俯低上身,轻慢地咬了下郁青珩的唇,又将手指插入他的长发中。他的唇是软的,手是冷的,核心却是炽热的。   向怀景笑着,俊秀的面容比平时更添一种随性风流的魅力:“不过我这个人很大方,所以你放心,表现的不好也没关系。”   郁青珩摇摇头,顶着柔软干净的眼神与清纯秀雅的脸蛋,狠狠地将向怀景扣进怀里。 第32章   “我们去爬山吧。”   昏暗的室内, 柔软的沙发上,向怀景窝在郁青珩怀里昏昏欲睡。   他自然毫无异议:“好啊。”   郁青珩吻过他的耳垂:“就去城西的庚午山,可以在山上住一晚, 泡温泉,第二天的早上看日出。”   向怀景喜悦且期待:“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泡温泉?”   郁青珩轻笑着,并不解答这个疑问, 只是说:“我已经订好了房间。”   怀里人抬起脸,眼睛熠熠生辉:“珩哥,你给我当模特吧!”   向怀景给郁青珩当过模特,这次他却想反过来拍拍郁青珩, 而且出去玩,拍照留念这项活动肯定不能忘记。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拍?”   向怀景兴致勃勃地跟他规划:“我给你买了两套汉服,嘿嘿,到时候你穿上,我给你拍。”   “你不和我一起吗?”   向怀景凑到他耳边说:“我也穿, 跟你穿情侣装。”   其实向怀景早就想拍郁青珩穿汉服了,之前为了表现得矜持一点一直没提, 现在都成男朋友了,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   周末到的时候, 向怀景心情特别雀跃, 两人驾车来到庚午山, 带着格子布跟备好的点心, 找了偏人少景美的山坡野餐。   向怀景手里握着相机,让郁青珩坐在野餐布上, 先拍一套日常照。   咔擦咔擦,相机里, 郁青珩侧着身子坐着,白衣如雪,黑发如瀑,他身上有种优雅矜贵的气质,但面前摆着的精致可爱的点心,又叫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儿,显得柔软,显得可亲。   向怀景把相机用三脚架固定好,又用延迟拍照给自己跟郁青珩拍了合照。   向怀景对着拍出来的照片笑:“一看就是我的人。”   日常照拍完了,该换汉服了,郁青珩是真没怎么穿过这类的衣服,向怀景就叫他站在举起手,自己帮他。   “自己包的包装自己拆~”向怀景嘴里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好啦,你坐下,我给你挽头发!”   这个技术向怀景很早之前就锻炼出来了,他不擅长化妆,但做点简单的古典发型不成问题。   用一根素雅的玉簪,将郁青珩的一部分长发在脑后简单的挽起,便是一个自然风流的发型。   向怀景也如约换上了说好的情侣装。   经过刚才的观察与学习,郁青珩已经大致了解汉服怎么穿,他帮向怀景调整着衣服系带,忽然听到向怀景问他:   “我突然想起来,在游戏里你那么喜欢拍照,怎么到游戏外就不提了?”   郁青珩:“……”   郁青珩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好衣服,才稀疏平常地笑着说:“大概是因为,我有点害羞吧。”   向怀景一下子笑了出来,却倒打一耙:   “严肃一点,我要拍了!”   他们没有化妆,在向怀景看来,郁青珩的相貌本身就足够美丽,五官深邃立体,即使不加修饰,拍出来的效果也格外好,而且更加自然。   且这种大美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用了美颜滤镜反而不如不加滤镜好看。   向怀景约拍越满意。   郁青珩是那种会很受摄影师喜爱的模特,他不用刻意表现,就极富表现力。   他穿着青碧色调为主的汉服,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这寂静远山间,初冬萧瑟里,草木枯败,他却愈□□缈似仙,像是远离尘世孑然而行的修者。一抬手,一回眸,风吹动发丝缱绻缭绕,他的叹息消融进林间白雾。   每一个瞬间,都叫向怀景想要记录下来。   透过相机镜头,被圈定了的世界里,是独属自己的绝世珍宝。   .   向怀景拍了个爽,晚上泡温泉也泡了个爽。   他们定的房间带有一个院子,跟一个私汤汤池,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赏景,既安静又隐蔽。   向怀景靠在郁青珩怀里,跟他一起挑相机里的照片。   “这张好看,这张也好看……怎么办,我都想留下。”   “既然是你的相机,自然是你说了算。”   向怀景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坏笑:“其实我这次还带了一套衣服给你穿。”   “什么衣服?”   “当当当当,看!”   被举起来的是一件酒红的,薄纱似的衣裳。   郁青珩有一瞬讶然,又很快接受:“你是想让我现在穿?”   向怀景干咳一声:“当然这样最好,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郁青珩会拒绝向怀景的这点小要求吗?当然不,他很坦然地接过穿上了,一穿上,衣服就被打湿,水里的部分顺着水波飘浮,如诡魅的妖物,水外的部分,紧紧贴在身上,与雪白的皮肉结合,更加妖冶诱人。   可偏偏这水里的妖物,还满脸的清纯无辜。   向怀景满足又激动地握着拳头在水里打水花,露着牙齿笑得说不出话来。   郁青珩将凌乱地贴在脸上的长发捋顺,只有一个要求:“穿一穿也就算了,不要拍照。”   向怀景不解:“为什么?”   郁青珩的牙尖碾磨着唇瓣,眼神好像两把小钩子:“我怕你看腻了照片,就不看我了。”   “……唔,不拍就不拍。”向怀景被勾的神魂颠倒,一口答应。   水里的青年还在自顾自地欣赏美人,手拖着脸,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却没发现自己也已经被温泉水泡的浑身红扑扑。   他那般肆无忌惮且快活,浑身上下充满了鲜明的热情,像突然注入这片汤池的阳光,明明是夜晚,如此不合时宜,却灿烂的让人想要全部占据。   于是水波摇曳,从谪仙化身妖精的美人游到他身边,将下巴搁置到他肩上。   “小景,我还没有问你,那天的演练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特别满意。”向怀景乐得直点脑袋。   而后他的耳垂就被人轻轻咬了一下:“实操吧。”   天上的星星亮闪闪,林间的冷风悠悠然,郁青珩在身边,这里就成为繁华都市外的一片桃源,是可以逃离一切庸俗苦闷的地方。   向怀景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在这里?”   郁青珩竟然挑衅他:“你不敢?”   男人在这种时候,滚烫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从不缺乏攻击性:“我哪有不敢,我是怕你害羞。”   “是有点害羞。”郁青珩吻去他侧脸的水珠,“只是我都穿成这样了,想一想,害羞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是啊,都穿成这样了。   不做多可惜啊。   向怀景也是这么想的。   ...   ...   第二天早上,向怀景跟郁青珩的看日出计划彻底作废。   两人一觉睡醒,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再加上劳累了一晚,都懒得爬高山,就只在附近走走停停地闲逛,当做是散步,活动筋骨了。   “以前爬山,总想着更快一点到山顶,除了前方的路,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向怀景捡起石头打水漂,“现在想想,爬不爬得到顶也没什么重要的,玩得开心才重要。”   郁青珩挽起袖子,将带出来的鲜切水果跟三明治一字摆开,又给他在野餐布上铺一个软垫。   “我的话,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跟小景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小景,你坐这儿。”   向怀景看向软垫,眉尾抽动了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坐了过去。   郁青珩一脸纯良地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向怀景笑得尴尬:“要不我也帮你揉揉?”   比起向怀景的尴尬,郁青珩竟然应下了,而且表现得十分正经,这无疑迅速打破了那种扭捏的气氛,于是两人开始互帮互助着按摩起来。   可惜按着按着,没一会又不成样子地抱成了一团,郁青珩还被向怀景压到了地上。   主要是向怀景总是捣乱,按着按着,就偷袭郁青珩的脸蛋、头发或者嘴巴。郁青珩也纵着他,自己的头发都乱成鸟窝了,依然矜矜业业地按摩向怀景的腰臀。   一不小心手重了,向怀景顿时往上弹了下。   “是不是弄痛你了?抱歉,我轻一点。”郁青珩担忧地坐了起来。   “没事。”向怀景扶着他的肩膀扭了扭腰,“我感觉好多了。”   “那里呢?”   “……”向怀景,“别问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能说出此等淫词艳语,快住口吧!”   “喔,好。”   郁青珩细细回想着,过程里自己一直很注意,没有弄出血,结束后也做好了清洁,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实操毕竟跟演练不同,两人的配制出了点问题,就像宽刀捅不进细剑的鞘,不过鞘有弹性,勉强也行,但费劲。   还需要多加磨合。   .   周一向怀景上班,心情挺好的,又突然发现郑有为不见了。   他本来要交给向怀景的工作材料,也托了别的同事转交,一问才知道,他被调去了南部的分公司。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向怀景有一瞬感到怪异。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太突然了,但要细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向怀景问那个帮他转交材料的人:“郑有为为什么被调去分公司?”   那人说道:“不太清楚,可能那边的晋升空间更大吧。”   向怀景挑了下眉梢:“什么意思?”   那人就笑道:“我也是听说的,副部长的位子空下来后,安部长有意提拔他的,但后来不是您来了吗……”   向怀景转下了笔,没再多问。   走了一个科长,自然会上来一个新的科长,为了庆祝,大家下班后又跑去聚餐了。   巧的是,聚餐结束后,向怀景正打算打车回家,就又看到了郁青珩。   因为两人上下班顺路,又想珍惜这段路上的时间,所以向怀景一直没考虑过自己开车,偶尔打车一次,价格也承担得起。   “这次你不会又是来买甜点的吧?”向怀景笑问。   “不,我是来颜料的,家里的快用完了。”郁青珩淡定地解释道。   向怀景也没多想,信了他的解释,不然他也想不到还能是为什么。   可同样的事情,发生一次是巧合,发生两次三次就无法用巧合解释了。   更古怪的点在于,向怀景发现,自己在公司随口说点想要什么的话,回家就能发现那个东西出现,或者隔两天再被实现。   向怀景就留了个心眼,故意给郁青珩发消息,说自己晚点回家,然后出公司的时候躲起来悄悄观察。   好家伙,果然看到郁青珩的车出现在公司附近隐蔽的地方,且一直停着。   咚咚咚。   向怀景从后方绕过来,敲响了车窗。   车内的人愣了愣,缓缓将车窗摇下,他也不吭声,只是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注视着向怀景。   “你不会一直都是这样悄悄跟着我,然后再凑巧地出现接我回家吧?”   “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向怀景顿时有点生气,还有些无奈:“这样又何必,我结束了自然就回家了。”   郁青珩拉住他的手,叫他坐进车里,将车门关上,温声细语地哄道:“我是怕你一时打不到车,再说了,外面这么危险,我不放心。”   向怀景当然知道郁青珩是好意,可这好意未免有些太紧迫了:“我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现在打车软件那么发达,你就别担心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点小事有什么必要,其中隐隐展现的保护欲与控制欲,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在郁青珩很快就一口答应下来,不会再这样了。   这事也就过去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向怀景也不想因为这个跟他闹起来,回家亲亲抱抱蹭一蹭,又恢复了往常的相处模式。   但很快,向怀景就发现,事态比自己想象的要更严重。   郁青珩是不自己跟了,他先回家,然后让司机一直跟着向怀景。   向怀景难得有点生气,这种事对哪个正常人来说,都会十分不自在:“珩哥,我说认真的,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是成年人了,我能负担得起自己的安全!”   郁青珩依然好声好气地说:“不怕万一只怕一万,他陪着你,我才能放心一点。”   向怀景越发无奈:“你这属于被害妄想症了。”   似乎是被他说的话伤到了,郁青珩抿着唇不再吭声,向怀景试图跟他讲道理,他却颇有些固执。   “你说过,有的时候我照自己的想法做就好了,你喜欢我,所以会包容我。”郁青珩很机智地拿他自己的话反驳他。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向怀景被他气到不想说话。   向怀景是不喜欢冷战的,但不管怎么说,郁青珩都是一副好声好气但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想跟他吵架,但郁青珩这么温柔,又叫他舍不得跟他发脾气。   只好自己生闷气了。   这还是两人在一块这么久以来,难得的闹矛盾,理由说出去,都有些说不出口。   似乎是可以妥协的,但向怀景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他有时候不太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但直觉告诉他,不可掉以轻心。   至少在这件事上必须保持立场。   这天公司里来了一群人,对公司上上下下进行检查维护,水路电路消防安全,装修材料的环保等级,以及玻璃门窗的防爆程度……方方面面,检查了个遍。   同事说道:“真是奇怪,以前一年就检查一次,但今年已经检查三次了。”   向怀景顺着问道:“怎么这么频繁?”   同事说:“不知道啊,上一次还是你进公司的前三天检查的,你是没亲眼见到,那次检查的程度更夸张。而且许多设备都更新了,食堂菜单也变动了,连滴水观音这种绿植都被换了,说是有中毒的风险,还新添了许多监控摄像头,真烦人。”   向怀景叹为观止:“咱公司对员工的安全可真看重,这挺好的。”   同事也赞同:“除了摄像头这点,其他是挺好的。”   大检查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忽然传来消息,总部的那位大董事要到分公司视察工作。   他的到来非常突然,消息只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公司里大家一派兵荒马乱。   向怀景入职的时候就查了公司的一些消息,知道那位大董事姓宫,叫英军,在国外起家,发达后又将公司开进了国内。   他今年不到七十,是个精神矍铄的老绅士,他到的时候,穿着一身笔挺西装,没有半分萎靡衰颓的老人味儿,只有岁月沉淀后越发强大沉稳的气场。   纵然头发已经花白,皱纹在脸上蔓延,那双眼睛里,依然饱含锐利的精光。   宫英军老先生一到公司,向怀景等人就被催促着列队欢迎。   站在人群里,挤出笑容,向怀景跟在安部长身后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毕竟接待这种级别的大佬,轮不到自己这个等级的员工说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宫英军老先生路过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一步。   他看了过来。   向怀景下意识挤出一个更热情的笑容。   而那一眼很快就略过,所以向怀景想,大概是错觉,董事长看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   接下来就是以高总为首的一系列大领导对董事长进行工作上的汇报了,等汇报完毕,就随董事长心情,看他要不要跟员工进行一下互动,来点指导什么的。   向怀景回办公室待命,跟同事们一起八卦了一下。   “之前都没听说董事长要过来,怎么搞了个突然袭击。”   “昨天的大检查,难道就是为了迎接董事长做的?”   “要是这样的话,昨天就该有消息传过来了,你看高总他们的表情,他们都不知道呢。”   向怀景剥了个砂糖橘,吃得津津有味:“是不是公司业务上出什么事了?”   哦不对,这也是自己的公司,不该用这种态度吃瓜,反省一下。   正八卦着,忽然部门的门被推开,小组长跑了进来:“快准备一下,董事长马上就要来了!”   “怎么忽然要来这里!”   “糟了,我桌子还没收拾!”   “快快快!”   董事长到部门来应该是做深入一线员工检查他们的工作,然后听听建议等亲民行为的,向怀景一边分析,一边收拾桌子,顺便梳理自己入职以来的工作内容。   万一对方问起来,也能有东西说。   但万万没想到,向怀景做的这些准备,基本没用上。   宫英军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好跟大家站在一处迎接。   “大家不用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老先生的脸上挂着一种熟悉的微笑,礼貌、端庄但疏离,是一种用来证明本人教养但却更加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笑容。   这个笑容,有点眼熟……不,其实应该说,宫英军老先生整个人都有些眼熟。   向怀景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与宫英军的视线对上了。   这一刻向怀景只有一个想法:不是错觉,他那一眼真的是在看自己。   “你就是向怀景?”他问。   “是我,董事长。”向怀景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回答,做好了时刻回答他工作上问题的准备。   宫英军老先生果然问他了,就是问的有点奇怪:“这份工作你还满意吗?”   向怀景看了眼在董事长后方的安部长,笑道:“非常满意,公司给我的待遇优厚,安部长对我十分照顾,同事们相处的也很融洽,我想不到哪里不满意。”   “那就好,不然恐怕要白瞎某个人的用心了。”   向怀景愣了下,他探究地看向董事长的眼睛,发现他眼里其实是冷的。   那是一个微妙且复杂,让人心底发寒的眼神,他脸上笑容很淡,一时间越发让人觉得熟悉。   “您是说安部长吗,我确实很感谢安部长的照顾……”   宫英军却说:“我并不是说他。” 第33章   向怀景被宫英军叫去办公室单独谈话, 没有回头,向怀景就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在看自己。   他们一定在想:这人跟董事长到底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特殊的?   向怀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他人被命令不许跟随, 走在路上,只有两个人,向怀景心中越发忐忑, 他总觉得这位集团最高创始人不怎么喜欢自己。   虽然他没有说难听的话,没有苛责自己的工作,甚至算得上随和。   那种审视中带着轻蔑的态度,依然将他的本心表现的彻底。   向怀景在他身后, 看着他的后脑勺,飞快的转动脑筋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没等他自己想出来,答案就主动跳了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人出现在前方,站在大片明亮透彻的落地玻璃窗前,他长发及腰,神情冷淡, 孑然的身影孤孤单单,显得脆弱又格外坚强。   看到他的那一刻, 宫英军跟向怀景同时停了下来。   向怀景一下傻了眼,有种产生幻视的错觉, 他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事实如此, 又让他恍然明白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向怀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打招呼, 喊他珩哥,还是先礼貌地问问他在公司里担任什么职务, 好公事公办地喊一声郁总之类的。   郁青珩转过身,对宫英军点了点头:“爷爷, 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对待这个亲孙子,宫英军的态度也算不上亲热:“我向你汇报行程,还能见到这位向先生吗?”   郁青珩提了提唇角,脸上的笑容是向怀景难得见到的那种浮于表面:“如果您能尊重我的意见那自然是很好的。”   被讨论的中心——向怀景——却是最不知道该怎么插话的人。   虽然这场面掺杂了家庭与私人感情的因素,但也同时笼罩在公司与上下级之间。   好在郁青珩主动走了过来,他扶着向怀景的肩膀,将他往后转过去,脸上的表情飞快换成了贴心:“小景,你先回家好不好,等会我回去找你。”   他话音刚落,宫英军就开了口,好像刚才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一样。   可能是久居高位的缘故,虽然老爷子没有发怒,语气听起来依然居高临下:“你急着让他离开,是怕他知道你脑子有病,还是怕他知道你都干了什么蠢事?比如辞退某个姓王的员工,调走某个姓郑的科长?”   向怀景脑子嗡嗡的,他抬头看向郁青珩的脸,郁青珩一脸淡然,丝毫没有事情败露后的羞恼和紧张。   好像他根本没做这些事情一样。   但他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向怀景欲言又止:“你……”   郁青珩只是捏了捏他的手指,好像在给他力量:“我会跟你解释的。”   向怀景心里乱成一团麻,却也不是傻子,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心绪,没在这跟郁青珩吵起来,他点点头向外走去。   继续在公司待着是不可能了,向怀景维持住一脸平常地回部门,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包回了家。   他心里很乱,拿着抹布开始擦桌子,又把阳台的盆栽都浇了一遍。   郁青珩终于回了家。   坐在沙发上吃瓜子的向怀景没抬头,继续嗑自己的瓜子。   郁青珩见他这样,脱掉外衣挂到衣架上,慢慢地坐到了他身边。   他温柔如初,说话时轻声细语的,不急不缓:“抱歉小景,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向怀景丢开瓜子皮,眉头一皱,侧过脸来看他:“为什么?你……”   “都是我的错。”郁青珩一下抓住他的手,抢先认错,“我应该早点跟你沟通工作上的事情,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想你有个好工作会开心,才没告诉你。”   “只是这样吗?”向怀景一下子抬高了声音,“重点不是这个啊,是你、你……”   郁青珩垂眉顺目的,很是乖巧。   向怀景一下子就泄了气,到底还是没法子跟他大声吵架:“你这样插手我的事情,还不告诉我,你让我觉得很难受,珩哥,你别这样了行吗?”   郁青珩没吭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向怀景干脆说得再直白些:“你别叫人跟着我了,也别监控我,别管我行不行?”   郁青珩:“……”   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眼神柔弱:“我担心你。”   向怀景无奈地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信任我。你就算想让我去你家公司上班,至少提前告诉我吧。”   郁青珩说:“我也想过,但你看起来不是很乐意。最重要的是,我怕直接告诉你,会让你怀疑自己的能力,小景应该不想做那种走后门找工作的人,我只好隐瞒你了。”   向怀景:“……对,不对!”   差点被他绕进去,向怀景又好笑又好气:“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却形成了这样的事实,瞒着我有意义吗?”   郁青珩:“有,至少这段时间小景很开心啊。至于今天,这是个意外。”   他简直沟通不了!   向怀景一下子又气起来:“可我不想!”   “抱歉。”郁青珩认错是很快的,他抬眼,祈求一样的,“我只是想对你好。”   那种眼神,多么的柔弱不堪一击,看着他的眼睛,向怀景根本说不出难听的话来:“你别这么看我——”   郁青珩咬住下唇,眼眸越发水润,像是快要哭了。   向怀景一个头有两个大:“你别哭啊!”   郁青珩不吭声,但确实没哭。   向怀景站起身,抓了抓头发:“你就仗着我心软……”   郁青珩还是看他。   明明是他的错,可他却这种姿态,先前的愤怒还没有彻底消散,一种无名怒火又从心底升了起来。   向怀景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郁青珩就向后倒去,直接倒到了沙发上。   “不许再做今天这样的事情。”向怀景压倒他身上,抓着他的领子要挟。   “……”郁青珩不予回应。   “你说话!”向怀景晃了晃他。   “……”郁青珩反握住他的手臂,摇头。   “还耍赖?”向怀景凶狠地抓住他头发,“你再敢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郁青珩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脸:“你想怎么不客气?”   向怀景:“所以你坚持死不悔改是吗?”   郁青珩咬了咬唇:“你别生气,生气伤身,我答应你改一点……以后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向怀景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郁青珩看起来很是真诚。   可除此之外,他就不肯退让了。   “就只有这样?”向怀景逼问。   “……”郁青珩声音低哑,“小景,我真的很想让你的生活顺遂些,我爱着你。”   两人互不退让,就这么僵持着,看着对方,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   不知是谁先坚持不住了,沙发上的两个人滚到了一起,向怀景恼怒地撕咬着郁青珩的唇:“你别太过分!”   郁青珩安抚着他的脊背:“我想对你好,让我对你好吧,小景。”   ……   ……   向怀景筋疲力尽地躺在郁青珩身边,很困了,但不想睡去。   他的手指在郁青珩脸上游移,指尖来到郁青珩眼角下,摩挲着他的粉色花卉纹身:“还没问过你呢,这是什么花?”   郁青珩半阖着眼睛,任他摸自己的脸:“洋桔梗。”   向怀景就又问:“怎么会想到在这里纹身?我记得,很久之前见你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纹身。”   郁青珩笑了笑,说:“以前这里有道疤,不知道为什么,年纪大了反而显眼了,就用纹身遮一下。”   向怀景心顿时一紧:“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受伤。”   郁青珩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小心被东西溅到了,没事的,只是一个意外。”   说着他笑了起来,满脸的喜悦,向怀景纳闷:“笑什么?”   郁青珩便说:“小景关心我,我开心……”   向怀景从他怀里出溜出去,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板,严肃说道:“别笑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那你怎样才能原谅我?”郁青珩很配合地双手合十,“求求你,告诉我吧。”   笑死,现在告诉他,以后他岂不是要更得寸进尺?所以向怀景冷酷地哼了一声:“再说!”   向怀景心里已经没那么火了,他毕竟不太舍得骂郁青珩,又确实心软,他想郁青珩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从他们重逢没多久,他就能感觉得到,这个人的很多想法都不太合常理。   所以他相信他说的,他想对自己好,才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他用了不那么恰当的方式来爱自己,但认真算起来,自己目前得到的好处,比心理上受的伤害要多。   当然,郁青珩借着职务之便,非要司机跟着他,并监控他在公司的一言一行,这种事情也已经是向怀景所能忍耐的极限了。   换成别人,向怀景大概会拉黑远离绝交一辈子,这种死变态,正常人都避之不及。   但郁青珩不一样……向怀景看着他的脸,怎么想都觉得他没坏心。   爱一个人都会有占有欲和保护欲的,珩哥只是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点,爱情嘛,就是要互相包容,有摩擦是难免的,珩哥还答应了会改呢虽然只改一点点……但也是进步啊!   向怀景有感情烦恼,习惯跟李凌絮叨倾诉,所以李凌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向怀景:“我不会轻易彻底地原谅他,我要让他深刻意识到,这是错误的!”   李凌问:“他认错了吗?”   向怀景:“认了。”   李凌问:“他改了吗?”   向怀景:“改了。”   李凌不可思议:“这么快就改了?”   向怀景:“他说以后会提前通知我,改了一点也算改了吧。不过今天司机还在跟着我……可恶,他得寸进尺了,用公司摄像头看我都不装了!他每天早上都会跟我说,今天要用公司摄像头看我……气死我了!”   李凌:“emmmm。”   向怀景:“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李凌试探地问道:“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倒是你,他这么对你,你就这么算了吗?”   “不啊,我辞职了。”   李凌愣了下:“辞职干什么?”   向怀景叹气:“我又舍不得骂他,也舍不得打他,更舍不得分手,只能这样告诉他,我也是有脾气的。”   他辞职,郁青珩插手他工作这件事就当处理好过去了,至于那过分的保护欲,向怀景也没什么办法。   “他只是太爱我了,才会这么关心我。”向怀景说道,“也能理解,谁让我长得这么帅。”   李凌:“……”   向怀景感慨完了,问李凌:“你觉得呢?”   李凌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郁老板跟你天生一对!”   .   清晨,向怀景比往日提前起床,没有惊动郁青珩,悄悄地出了门。   天越来越冷了,呼一口气都会现白雾。   郁青珩本也不必天天去公司,为了陪向怀景,反倒比往常更加忙碌,所以向怀景就想着,让他多歇会,何必一直跟自己受清晨的冷气。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向怀景想反抗一下郁青珩的“照顾”。   没有司机接送,日子照样过,干嘛一直搞得那么夸张。   向怀景是还需要上班的,公司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提交辞呈,他是个负责任的人,虽然当初进公司,背地里大概率有郁青珩的助力,但他实在不想再走后门,所以现在自己知道了,就得一切按规矩来。   公司里难免传出些奇怪的流言,向怀景充耳不闻,已经懒得理会了,毕竟其中最初让自己感到好笑的说法里,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真的……   辞职一是因为郁青珩,二是因为郑有为。   得知真相后向怀景合计了下,公司原先并没有招聘自己这个职位的需求,是自己的到来,打乱了公司内部员工升职的规划。   虽说领导给亲戚开后门是很常见的事,但向怀景不喜欢这样,他毕竟还年轻,在某些方面维持着尚未磨灭的自尊心。   到了公司,向怀景进入办公室开始工作。   不管是跟安部长开会,还是跟下属对接工作,向怀景始终保持着稀疏平常的态度,反倒更叫人看不清。   有人好奇他跟宫董事长是什么关系,他也只是笑着说并没有什么,反正自己以前不认识他。   那天过后宫董事长再没有找过向怀景,没几天他就离开了辛城,向怀景没有撒谎,至于别人信不信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没工作一会,向怀景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   是郁青珩。   “小景,你在哪啊,你怎么不给我留个消息?”郁青珩的声音很焦急,“你在公司吗?”   “是啊,我在公司。”明明想着强硬一些的,但一听到他担忧的声音,向怀景就有些心虚,“天这么冷,我自己上班就行了,你在家休息吧……别担心,我本来出门的时候想着给你发条短信的,结果一到公司就忘了……嗯嗯,我挺好的,没冻着,你不是有监控吗,不放心就看监控,乖,我晚上早点回家陪你……”   嘟——嘟——嘟——   挂断电话,向怀景懊恼地扶了下脑门。   算了,就先这样吧。   迟早有一天,他要强硬地告诉郁青珩:给我少操点心啊!   .   .   向怀景成功离开公司的那天,郁青珩高兴地给他做了一桌大餐。   坐到座位上,向怀景哭笑不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心虚一点吧。”   郁青珩牵着他的手,笑盈盈的:“可我想到和小景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多,就忍不住开心。”   秘密揭穿之后,并不代表郁青珩能更进一步以公谋私,向怀景强硬要求过,在公司的时候两人不能见面。   这个要求郁青珩倒是遵守了,他也知道,再过分一点,向怀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当然不能见面还能看监控,其实差不了多少。   到了十二月,辛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向怀景与郁青珩围着围巾,带着针织手套,手牵手到公园散步。   满地银霜,枯枝横斜,灰色的天空静谧沉默。   他们将公共长椅上的雪堆成雪人,用掉在地上的树枝搭建简陋的鸟窝。   郁青珩端着鸟窝,认认真真地寻找隐蔽的地方,向怀景跳到他背上,将鸟窝放到树上。   化雪天更冷,在手指冻得通红后,两个人就赶紧跑回了家,温暖的被窝永远是不能拒绝的诱惑。   但说实话,向怀景跟郁青珩,到现在还是住在两个房间里呢,偶尔会在郁青珩的屋里过夜,但大部分时间都各睡各的。   不是闹别扭,原因很简单,一个人睡大床更爽,也不用怕自己翻身打扰对方。   郁青珩倒是蛮欢迎向怀景过来找自己的,但他坚决不会去向怀景的屋里过夜,因为向怀景卧室的房门完好无损。   这晚两人又躺在了一起。   “我们去海南玩吧。”郁青珩盘算着,“或者去云南、澳大利亚、巴西……”   “停,你这计划的都要玩不过来了。”   不过出去旅游这种事情,向怀景自然也是想的,所以就跟郁青珩一起看起网络推荐。   抠抠忽然叮咚响了一声,弹出来一封您有新邮件的提示。他瞥了一眼,竟然是冷少发来的,预览显示的那行字看起来有很紧急的事情。   郁青珩贴心地关掉网页,问他:“要看邮件吗?”   向怀景事无不可对人言,就说:“好啊。”   于是郁青珩点开了那封邮件,邮件开头是一个视频,光线昏暗,有些模糊,向怀景往郁青珩怀里缩了缩:“不会是鬼片吧?”   郁青珩抱着他说:“更有可能是病毒软件吧。”   向怀景:“那要不先关了,我打电话问问冷少。”   但不等郁青珩操纵鼠标,下一秒视频里就出现了主人公的脸,是冷少。   仿佛是酒吧包厢一样的房间里,冷少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一堆酒瓶子,他喝得醉醺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视频里出现另一个人的手,推了推他,拿着酒瓶子往他嘴边递。   冷少意识模糊地哼唧两声,那人就放下酒瓶子,反手从冷少兜里掏出他的手机,并用他的手指解锁。   向怀景眉头一跳:“这不会是来跟我要赎金的吧?”   怎么看怎么像是冷少被绑架勒索了,郁青珩也坐起身,皱着眉安慰向怀景:“我们先看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视频里第二个人暂且没有露面,拿着冷少的手机一番操作,还用自己的手机录了屏。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人终于出声:“卧槽!我就知道!郁青珩那个畜生,心可真他妈的脏!” 第34章   同一时间向怀景跟郁青珩都愣住了, 他们听出了这人的声音,是蔡阙。   郁青珩抿了抿唇,直觉告诉他最好关掉视频, 可他刚一抬手,向怀景就按住了他的手。   “先别关,我倒要看看他要怎样, 他大爷的,跟冷少有什么关系。”   蔡阙的声音忽然提醒了向怀景一件事,之前有人告诉过他,结果向怀景扭头就给忘了——蔡阙跟郁青珩打官司。   现在他又想起来了, 所以很快就想明白,蔡阙发这个视频的目的,大概是想报复郁青珩,只是不知道,冷少跟郁青珩是什么关系?   视频里蔡阙把手机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视频外,向怀景看向郁青珩:“你之前是不是跟蔡阙打官司来着, 你赢了吗?”   郁青珩眸光微闪,说道:“赢了。”   向怀景挠头:“蔡阙也太能记仇了, 本来就是他不对,啧, 这是狗急跳墙了吗, 他怎么找到冷少头上了。”   郁青珩说:“大概是我跟冷少他们交了朋友, 让他不爽了吧。都怪我连累了冷少, 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赶尽杀绝,只是蔡阙不肯答应我的条件。”   “啊?”   “他只要往后再也不用任何方式与你产生联系, 我就答应与他和解。可他不肯,我只能想办法打击一下他, 让他忙起来,就不会骚扰你了,可能我的手段有点太强硬……我会不会太过分了呀小景?”   向怀景这才知道,暗地里郁青珩跟蔡阙还有来有往的,身为男朋友,想让恋人的前男友滚远点很正常,向怀景并不气恼他瞒着自己这回事。   所以郁青珩担忧地问他会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的时候,向怀景很果断地说不会。   “没事啊,这怎么能怪你呢。”向怀景反过来哄他,“是小林先抄袭你的,是他们不对。”   结果小情侣刚你侬我侬地互相体谅完,视频里的画面猛地一切,露出了清醒着的冷少的正脸。   冷少一脸苦逼,抬手扶额,不敢面对他人。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满脸攻击性的蔡阙。   能看得出蔡阙这段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好,眼圈青黑,下巴还有胡茬,但此刻他的心情很好,激动地举着一支手机往冷少脸前举。   “聊天记录都修复出来了,证据摆在这,你别想狡辩,你就承认吧,你收了郁青珩的钱!”   冷少郁闷地默认了,因羞耻而不肯言语。   视频外向怀景诧异地看向郁青珩。   视频内,蔡阙还在说:“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乐乐吗?我们真心把你当朋友,结果你呢?”   冷少:“我……”   蔡阙厉声道:“你从一开始接近乐乐,就是因为收了郁青珩的钱!你还装不认识郁青珩,把挚爱美景介绍给乐乐,我拿你当朋友,可你心里只有钱,谁给你钱,你就帮谁追乐乐是吧?”   冷少被他说的越发羞恼:“那又怎样!我虽然收钱了,可我没有对不起乐乐!郁老板关心乐乐,又不是要害他,我凭什么不能收他的钱?”   “你承认了。”   “对,我就承认了怎么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收郁老板的钱,我怎么支持乐乐玩摄影,我凭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带他?你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真以为普通人都跟你一样闲啊!”   “哎呦,你还有理了……”   吵着吵着,冷少也激动起来:“我除了收了郁老板的钱,没有一点对不起乐乐的地方,我在大学也没有对不起你,可你呢?你一个出轨的有什么资格审判我!蔡阙我告诉你,事情都是你搞砸的,要不是你出轨,郁老板只会祝福你们,根本不会插手!”   一提到出轨蔡阙就忍不住心虚,于是他果断停止了偷拍。   视频外。   向怀景也跟着下意识按了暂停键,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郁青珩担心地想要抱住他,被他抬手止住。   “你先……等等。”向怀景克制地深呼吸,决定完整了解事态发展,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发火以及该发多严重的火。   他一点一点,将郁青珩的肩膀往旁边推了推,并把搭在他腿上的腿收了回来。   “小景……”在这种时候,郁青珩总显的很能耐,他虽然担心向怀景,但自己却总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强大。   “先看完。”向怀景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先看完视频好吗?”   郁青珩便咽下其他话,贴心地下了床:“我去给你泡壶茶。”   泡壶茶,润润喉咙,好在一会后尽情吵架是吗?向怀景冷幽默地这么想着,但很快他就幽默不起来了,因为他意识到,郁青珩很有可能是真这么想的。   向怀景继续播放视频。   视频画面又切换了场景,露出蔡阙的正脸来。   他看着镜头好像在看向怀景,有点桀骜有点愤恨,眼神格外复杂:“向怀景你看到这里应该猜到了什么吧,我告诉你,郁青珩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就是个死变态,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别讨厌我,但是你先听我说完,我接下来一定得破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不是想跟你复合,我就是不想让他那么得意,我气不过!”   “他大爷的,他早就花钱收买了李姐,叫李姐诱导小林抄袭他……”   说起来虽然有点难堪和丢人,但事已至此,蔡阙破罐子破摔,突突突突给向怀景抖了一堆料。   当初郁青珩起诉小葵花公司侵权的时候,蔡阙是懵逼的,当他发现涉及侵权的设计都出自小林之手时,他当即就认为,肯定是郁青珩搞得鬼。   向怀景对郁青珩有滤镜,蔡阙也有,只不过是负面的。   而当时,正好是小葵花公司代言人官宣后最热闹的时期,郁青珩刚起诉,消息就飞快传开了,说其中没有郁青珩的推动鬼都不信。   最可恨的是,蔡阙思前想后,一经调查才发现,那个代言人所属公司的老板,跟郁青珩关系匪浅,也难怪身为流量明星开的价却不高。   这就是一个针对蔡阙设下的套儿!   蔡阙仔细地问询过小林,小林委委屈屈、怯怯懦懦地承认自己有抄袭,但他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错。他回想了很久,想起来件事,去年的时候他加了一个很聊得来的网友,对方给了他“灵感”,想不出好的设计,大可以参照一下在国内冷门的国外艺术家的作品,比如郁青珩。   所以都是对方诱导自己的错。   网友在小林开始沉沦抄袭路的时候就消失了,但他的微信号还没删,而这,明显是一个不常用的小号。   蔡阙用了不太正规的渠道,查到了微信号真正的主人——李姐。   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蔡阙都快惊呆了,可李姐已经不在公司,郁青珩起诉公司没多久,她就找了个借口离职,蔡阙也被她拉黑。   后来蔡阙想办法通过别人联系上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李姐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没有反驳蔡阙的猜测——她确实是故意诱导的小林,也确实受了郁青珩的指令。   再多的李姐就不肯说了,蔡阙没有办法逼迫她,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冷少。   他早就觉得郁青珩不对头了,明明他是后认识的,冷少却一直维护他,直觉让蔡阙找到了答案,他找了个机会灌醉冷少,发现了真相。   原来早就大学的时候,郁青珩就暗中收买了冷少,让冷少帮忙照顾向怀景,他卖给向怀景的“二手相机”,分明就是郁青珩提前备好的!   不仅如此,蔡阙还从冷少这里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他大爷的,我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竟然让冷少帮忙撮合咱俩!”蔡阙崩溃地说道,“你知道李凌也被郁青珩收买了吗,大一刚入学就收买了,我草,这个死变态,我想想他暗地里关注我那么久就恶心!”   蔡阙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向怀景,今天我掏心窝子提醒你,证据都在附件里我发给你了,你就算讨厌我,至少把眼睛擦亮点!”   视频结束了。   向怀景被他话中的内容冲击的人都快傻掉了,他忽然很想抽一支烟,但烟不在手边,抬头一看,郁青珩安静地端着花茶,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向怀景特别期望郁青珩反驳。   但郁青珩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很近,但没有靠上:“我可以先看看证据吗?”   向怀景沉着脸色打开了附件。   一如当初一封神秘邮件,让向怀景跟蔡阙分手一样,今天蔡阙也发给他一封邮件,期盼他能跟郁青珩分手。   附件里有李姐的谈话录音。   有冷少跟郁青珩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   有冷少跟李凌的聊天记录——热衷八卦、擅长打听消息且gay子雷达极其发达的李凌,早已经摸清向怀景身边所有可能接触到的基佬,并在郁青珩的指使跟协助下,联合冷少调查并挑选出了其中最优的选项:大学时期的蔡阙。   除了蔡阙,其他所有人追求向怀景的机会,都被李凌跟冷少想办法破坏了。   蔡阙是郁青珩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为能给予向怀景永恒幸福的存在。   可是蔡阙后来变了,郁青珩伤心欲绝,想法就也跟着变了。   难怪蔡阙追向怀景的时候,得到了那么多祝福,闹分手的时候,朋友们又果断且不留情面地支持向怀景。   向怀景越看越烦躁,猛地捶了下枕头。   郁青珩端着一杯吹到温乎的花茶递给他,垂着眸:“小景消消气,喝点水吧。”   向怀景:“……”夺走花茶,重重放到桌子上。   他这么能不气,这人怎么不反驳呢?他就这么默认了?   向怀景抬手给冷少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次没打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少心虚地不敢接,他干脆挂了又给李凌打。   李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兴高采烈地问他:“怎么啦乐乐?”   向怀景冷声问道:“你喊郁青珩老板喊了几年?”   李凌一下子哑声,沉默了会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问这个啊,哪有几年,也就认识几个月。”   “放屁!”向怀景现在心情可暴躁了,“冷少都招了!”   李凌一下子慌掉:“啊,他怎么这么没义气……不是,乐乐你听我解释!”   向怀景暂时不想听他的解释,只是想从他这里确认一个事实:“所以果真,大一的时候,你就收了郁青珩的钱……是吧?”   “但郁老板就托我照顾一下你,真的没什么——”   啪。   向怀景挂掉电话,眉毛拧成一股,他侧过脸,阴沉沉地看着郁青珩不说话。   人气到极致的时候,连火都没劲儿发了,更何况他现在有点怀疑人生。   郁青珩露出一个温吞的笑,见他不喝茶,也不勉强,将被子给他盖好:“小景,你想听听我的解释吗?”   向怀景抬手把被子掀开,压抑着怒火:“我要不想听,我现在就出去了!”   “好,我跟你解释。”郁青珩依然很有耐心地将被子盖回去,他竟然颇为羞赧地笑了笑,“其实事情很简单啊,我只是想让小景生活在安全又幸福的世界里——仅此而已。”   什么?   向怀景被气的头晕脑胀:“郁青珩,你别跟我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   郁青珩张开手臂抱住他,向怀景挣开,他就又抱回去,如此反复,向怀景不耐烦了,干脆嗖地从被窝里站起来,在床上来回踱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郁青珩仰着脸看他,如画的眉目依然清纯秀雅,他微微笑着:“可是事实证明,除了在蔡阙身上出现了一点错误,其他的地方都做的很好啊。   而且我有补救的,在蔡阙有想出轨的苗头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错误,他的情人没有坚持住原则,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我承认,我也有私心,是我不够完美,可我爱你啊小景。”   事情已经彻底暴露,郁青珩也不装了。   他看着还有些高兴,邀功一样地向前探首:“小景喜欢摄影,我就帮小景减轻压力尽快上手,小景想交朋友,我就让他们尽心地做你的朋友,小景谈恋爱,我也帮小景排除糟糕的选项,得到良好的恋爱体验,虽然有点失误,没有提前预判人会变心是我的过错,能让小景过得开心又幸福,说明我总体的思路是对的呀!”   对个大头鬼!   向怀景不能理解,他抓了抓头发:“你这是在操纵我的人生!你这么做,连蔡阙都是你……”   他气到说不出话来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这种被掌控的真相,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世界观!   这跟之前的事不一样,向怀景以为郁青珩只是在恋爱后控制不住地有点过分,以为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是甜蜜的烦恼,尚且在向怀景能接受的范围内。   可现在知道,他不是一时激动失控,他早且持续了很久就是这种样子,顽固、持久、不可动摇,压根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他让他的友情变成了虚假的笑话!   可郁青珩依然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他咬着手指反省,反省到了另一边上:“确实,爱情上的失误太打击人……所以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来纠正错误了!”   向怀景停住,低头看他。   郁青珩向他张开手臂:“他们都会变,只有我不会,我应该早点想通,亲自来爱你!”   这都什么啊!   向怀景抓起枕头向他打去:“郁青珩!”   光看外表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男人,乖乖地抱住枕头,仰面迎接爱人的怒火:“小景,我在呢。”   “……”向怀景闭了闭眼睛,竭力忍耐,“你关心我,想照顾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我不理解……郁青珩,你既然爱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躲躲藏藏何必呢,他要是早点跳出来说明白,说不定两人早就好上啦,反正向怀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郁青珩的脑回路。   有点无力,向怀景一屁股坐回床上,满脸的郁闷。   郁青珩最见不得他不开心,跪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   果然又被向怀景拍开。   没办法,他只好先解释:“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国,我的精……状态不太好。小景,我了解你,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定无法安心接受这些,我只能瞒着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是郁青珩不太想说。   向怀景气极反笑:“就因为这?”   郁青珩点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吧。”   向怀景忍不住嘲讽一句:“以后不瞒我,该不会是指光明正大地操纵我的生活吧?”   郁青珩竟然又点头了,不,他紧接着又摇了下头,看着向怀景露出憧憬的笑容:“不是操纵,只是想给小景最美好的世界,所有劣质的人都不该接近你,所有糟糕的事都应该远离你,小景放心,哥哥会让你幸福的!”   向怀景差点被他气到仰倒。   .   .   向怀景跟郁青珩单方面冷战了。   他想让郁青珩承诺放弃这种过度的保护欲和控制欲,并要求他不要撒谎,郁青珩都做不到。   认错认得快有个屁用。   这种漫长的让人细思极恐的操作,实在是让向怀景无法接受,但事情已经发生,时光不能倒流,这操作也没法撤回,所以向怀景想着,只要郁青珩真心地改过,他就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恐怖是恐怖了点,但也许,他只是太爱自己了。   可是他不改!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还是好的,可不改,事态就严重了,这说明他道歉只是口头上的,内心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   向怀景气恼,只能用冷战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面对郁青珩这种性格热战根本进行不下去——这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揭过。   叩叩叩。   次卧门外,郁青珩的声音柔柔传来:“小景,我做了烤翅和油焖大虾,放在桌子上,你趁热吃点好么。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忘了好好吃饭。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吃,我这就出门了,你快出来吃饭吧。”   向怀景:“……”   紧紧捂住肚子,才不理他。   不一起吃饭,是冷战的一部分,向怀景已经吃了三天的外卖跟速食了。   香气顺着门缝往里飘,一直飘进向怀景的鼻子里,被养刁的胃部紧缩,口舌生津,想想郁青珩的厨艺,向怀景就好想冲出去大吃特吃。   可是不行,他们还在冷战,他敢打包票,今天自己吃他一口东西,明天郁青珩就敢亲亲热热地把自己往床上抱,然后借坡下驴把这件事给混过去。   向怀景听到大门开合的声音,客厅静悄悄,他知道郁青珩离开了,便走出去。   桌上果然摆满了食物:香烤鸡翅、油焖大虾、白灼青菜、蒜香豆角跟一碗香喷喷的大白米饭。   好香……但向怀景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为了增加自己的抗性,他决定今天出门吃大餐,解了馋就不会被他轻易诱惑到了。   吃完饭回家,郁青珩也已经回来了,孤孤单单,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吃饭。   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对向怀景笑了笑,向怀景没理他,目不斜视地回了房间。   晚上郁青珩又来敲门,给他送水果,向怀景待在门里不吭声。   郁青珩轻叹了声:“你难道打算一直都不理我吗?”   门忽然被打开,露出向怀景板着的一张俊脸,他眼睛睁得老大,带着小火苗,亮度惊人:“那你要改吗?” 第35章   郁青珩:“……吃水果吗?”把切块摆盘的橙子往前递了递。   向怀景重重泄了口气:“吃什么吃, 气都气饱了,既然你不想改,就别这样讨好我。”   “可我就是想对你好啊。”郁青珩眉眼弯起, 弧度温婉,“小景,你别太生气了, 我也想过要不要先哄着你,可我怕骗了你再被拆穿,你会更生气,只能表现得固执一点了。”   向怀景嘴角抽搐, 后退一步,嘭地把门关上。   气死他算了!   对着郁青珩那张充满爱意的脸实在没有办法说出更难听的话,向怀景只好打电话狂骂李凌。   “我们的友情是假的,完了,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李凌弱弱道:“别啊乐乐,我真不是因为收钱才跟你好的, 我刚入学就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向怀景冷笑:“可你还是骗我了,骗了我这么久。”   李凌:“对不起!我错了!!!”   向怀景:“你明明早就认识他还在酒吧装傻白甜, 放任我被他带走!”   李凌:“我真的错了,我发誓, 以后再也不收他的钱了!”   向怀景:“你还偷拍我那么多照片给他!”   李凌:“郁老板说只是看看不保留……”   向怀景:“你还有没有原则了?”   李凌讪笑一声, 竟然试图帮郁青珩说好话:“但是, 郁老板也是关心你嘛, 虽然是有一点点过分……对了乐乐,你还记得大一那年暑假, 你填调查问卷中奖出去旅游的事吗?”   向怀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提这个做什么?”   李凌慢吞吞地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填问卷抽奖的活动,那是郁老板听说你想去九寨沟玩特意安排的。”   向怀景:“……”   李凌竭力打圆场:“你看郁老板多关心你啊, 对吧,我就是被他的深情感动了才帮他办事的,你信我!”   向怀景冷笑:“我信你个大头鬼!”   把李凌这个见钱眼开的小王八蛋狠狠地骂了一顿后,向怀景总算消了点气,但他估计,看到郁青珩还是会生气。   他想避开他。   向怀景早出晚归,把副业发展的红红火火。   尤其冬天适合拍雪景,日程表被约的满满当当,工作时的忙碌让向怀景无暇去想太多,受伤的小心脏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时间会让他们冷静下来——向怀景是这么想的。   但郁青珩不给机会啊。   约拍几次后,向怀景就发现,郁青珩其实一直在暗搓搓跟踪自己。   原来他早上出门的时候,郁青珩虽然不拦着,但出门后就跟着,也不做别的,好像在亲自给他当保镖一样。   向怀景沉着脸走到他车边,敲了敲车窗,窗户缓缓摇下,露出郁青珩笑意盈盈的脸:“小景,要不要进来坐会?外面好冷啊。”   向怀景:“……快回家吧你。”   这天向怀景给一对情侣拍夜景,身边陪伴着新的朋友程轩,两人是合作关系。有的时候,摄影要带的器材、配件与道具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他在网上找到同为摄影师的程轩一起干。   因为郁青珩带来的阴影,向怀景不想找以前熟悉的朋友,生怕又有哪个是被他收买了的。   程轩完全是陌生人,不会有这方面的隐患,而且是向怀景主动找上的他,不是他来找的向怀景。   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配合的很愉快。   拍完夜景已经到了凌晨,向怀景打了个哈欠,手冻得通红。   “待会要不要去吃宵夜?”程轩问道。   “不了吧,这么晚了,我想早点回去。”向怀景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结果刚把杂物收拾起来,就发现有一辆眼熟的车缓缓驶到了身边,向怀景一扭头立刻改口:“吃!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程轩大笑两声:“你变得也太快了吧,诶,是你家里人来接你了吗。”   郁青珩把车门打开,坐在车内,眼神带着一点幽怨,轻轻地唤了声小景,但他越这样,向怀景就越生气。   真是越来越狂了啊,一出门就盯着,自由何在,人权何在?   现在屈服,前面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向怀景冷着脸不看郁青珩,拉着程轩上了自己的车。   在街头馆子里吃了顿饭,远远的还能看到缀在后头的郁青珩。   身边满是烟火气息和浓郁的饭菜香气,可郁青珩跟了自己一天,今天又格外的晚,也不知道他吃没吃……向怀景一时走神,耳畔听到玻璃杯被碰了一下。   “那个人。”程轩往窗外努了努嘴,“一直跟着你,跟了好多天,怎么回事?你不会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吧?”   “比如?”   “欠债?混帮会?碟中谍?”   向怀景噗嗤笑了一声:“你也太能猜了,没什么,那是我朋友,最近闹矛盾。”   程轩幽幽道:“你别当我傻,谁家朋友闹矛盾是这个样子?”   向怀景:“其实……”   程轩:“嗯?”   向怀景:“其实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那是我家的保镖,我爸想让我继承家业,但我立志创业,所以要低调。”   程轩举起可乐杯:“我去,我就知道,来,走一个!”   向怀景:“?”你知道个什么,我开玩笑的啊。   程轩:“你放心,兄弟绝对帮你保守秘密,你看你这都告诉我了,这顿饭我请,你别客气。”   奈何程轩好像当真了,向怀景又跟他解释自己在开玩笑,他就用“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搞得向怀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结账的时候也是,程轩非要抢着结,向怀景之前说要请客,就还是把他按下了。   夜深路无人,天上的寒星冷冷,走出饭馆,向怀景就哈出一口白气,好冷啊,再看到街边那辆车的时候,忽然就有些心软。   车子里面没有亮灯,安安静静,好像不存在一样地停着。   向怀景拉开车门,就看到郁青珩困倦依靠在后座上的样子,半睁着眼睛,看到向怀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司机呢?”向怀景问他。   “太晚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郁青珩慢吞吞地展开笑颜,“上来吧,我接你回家。”   向怀景摇头。   郁青珩顿时失望,却又很快调整好:“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向怀景说道:“我自己开车回去,你呢?”   郁青珩就又开心了起来:“我也自己开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家回,向怀景把车停好,背着包等郁青珩下来。   “你以后别那么傻,非跟着我做什么,你不累吗?”向怀景实在忍不住说了他几句。   “我担心你嘛,你最近心情又不好,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郁青珩笑盈盈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伸手去拉向怀景的手,向怀景叹息一声,把手往兜里一插。   “知道我心情不好,你还这样。”   “我错了。”   “那改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改了。”郁青珩楚楚可怜地贴近他,“小景,你接受我吧。”   向怀景没好气道:“不可能!”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当然。”   “可你今天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了。”   进了门,向怀景把包挂起来,严肃地转过身,抱着双臂看郁青珩,郁青珩被他看的有些无措,同时不解:“怎么了?”   向怀景说:“我不是没有那么生气,我是心疼你。你工作那么忙,有空了不好好休息,就会跟着我,外面那么冷,车里那么无聊,我心疼自己喜欢的人。”   郁青珩顿时受宠若惊,感动的泪眼汪汪。   向怀景无奈的捧住他的脸:“但这不代表我没那么生气,珩哥,你这样都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是仗着我爱你,也太过分了。”   他一软下去,郁青珩便也跟着化作一滩春水,深且柔软,叫人陷进去就感到十分无力:“小景,你不要介意这些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多快乐,只有这一点瑕疵,你接纳吧,我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向怀景说不过他,长叹一声:“真不行。”   郁青珩思索着:“我明明能帮到你很多。”   但这个世界上的道理并不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好处,对方就一定要接受这么简单,其中涉及了太多,向怀景不是学心理学的,这一刻也觉得,有必要细细地跟郁青珩分说一下。   虽然好像自己怎么说,对方都不太能理解。   向怀景就说:“可是这根本就没必要……”   郁青珩:“不,很有必要。”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郁青珩翻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向怀景的时候一脸严肃:“其实白天我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向怀景打开文件一看,顿时感到胸闷气短,竟产生了意料之中的感觉。   文件是关于程轩的。   根本不用往后看,向怀景只是发现这一点,就握着文件夹,拳头捏的咯吱响。   “你又这样。”向怀景心力憔悴,“就算他不是个好人,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去随便查我身边的人啊!你到底能不能尊重我一点!我们现在在吵架啊,就算再屡教不改的人,也知道在对方生气的时候控制一下自己,你怎么连这都做不到?”   郁青珩垂首,发丝如一匹黑色的绸缎,他轻声道:“我没打算瞒着你,都没有偷偷把他赶走。小景,我说过以后会改,也有在改了,只是忘了把调查这种小事也告诉你。我没想到,你连这个也会生气。不过现在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气,我不是不尊重你,是我脑子太笨,考虑不周。”   向怀景颇为无力:“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么固执。”   郁青珩睫羽忽闪了下,他咬着泛红的唇往前走了两步,像真的内疚了般。   却说:“都怪我想不出更周全的办法,竟然叫我们小景这么生气,不然,你打我吧,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他握住向怀景的手,作势要往自己身上打,向怀景哪里会打他,却实在忍受不了,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我受不了了。”   这一刻向怀景竟然冷静了下来:“郁青珩,我们三观差的太大了,你习惯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承受不了你的控制欲。”   郁青珩怔怔地看着他:“我不是想掌控你。”   向怀景说道:“也许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你的行为就是这么做的。郁青珩,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郁青珩的脸上出现一瞬空白:“什么意思?”   向怀景将文件夹捏出一道弧度:“字面意思。就在刚才,我意识到我也有错,所以我也得改。”   对郁青珩来说,这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情,象征着完美的事物怎么会有错呢,无疑让他的精神与认知都受到了冲击:“小景不会有错的。”   向怀景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听我说!”   “……好,你说。”   向怀景说道:“我错就错在太优柔寡断,我明明知道自己一看到你就会心软,可还是就这么凑合着跟你同居,以至于你根本不把我的想法当回事!郁青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吧。”   他这次是很认真的,如果不这样,他恐怕自己会直接跟郁青珩提分手。   至于冷静之后选择怎样……至少比冲动的时候做的选择强。   郁青珩直接被他搞懵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向怀景狠心不去看他,回了房间,把卧室门反锁,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许久,门被敲了两声,郁青珩隔着门低声说:“小景,你至少看一看文件,别交了坏朋友,我怕你受伤。”   手里的衣物直接掉到地上,向怀景眼眶发红,抽了下鼻子,没有出声搭理他。   他怕一开口,就被郁青珩发现自己想哭。   明明别的都好,可怎么珩哥就跟有被迫害妄想症似的,他完全不觉得这种行径有错,他让自己的世界充满虚假,并视之为保护。   想想向怀景就感到恐怖,很长一段时间,他估计都不敢跟主动接近自己的人交友了。   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向怀景在床边呆坐到天亮,想了想,买了张车票,这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手机铃声响起来。   走出卧室的时候,不出所料,郁青珩正在家里守着自己。   以前其实还没这么严重,但自打两人闹矛盾,郁青珩生怕向怀景一时冲动自杀自残什么的,就有空就待在他附近。   看到向怀景拉着的行李箱,郁青珩讷讷起身,问他去哪。   “住酒店很不方便的,隔音也不一定好。”看到向怀景疲惫地扫过来的一眼,郁青珩及时改口,“要住多久,我这里有两张贵宾卡,你拿去用,出去住的话,还是住好一点更安全。小景,你等等,我送你啊。”   他追着向怀景走入电梯,一时沉默,依然带笑,只是而今这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与忧郁。   郁青珩家住的小区很高档,大平层,一栋楼内住户不多,中途电梯没有停留,下的很快。   窄小的电梯间内,郁青珩安静地站在向怀景身后,淡淡的清茶般的香气从他身上飘来。   向怀景目视前方,电梯内部镶着镜子光可鉴人,他看到了郁青珩的倒影,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眼睛。   在镜子里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对上的时候,它们细微地横动了下,如古井生波,一时间向怀景竟然有种自己在与郁青珩直接对视的感觉。   向怀景移开了视线。   走出电梯,向怀景就不想让郁青珩送自己了。   “我要先把租的车还回去,你不用跟着我。”郁青珩当然不止一辆车,向怀景也有他所有车的使用权,他还想过送他一辆,但两人之前吵架嘛,向怀景就不肯开他的车了。   郁青珩不吭声,只是笑,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很固执:“我想陪着你。”   向怀景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拍拍手上的灰:“不需要。”   郁青珩又说:“我帮你挑酒店房间。”   向怀景坐上驾驶位:“也不需要。”   郁青珩视线飘到旁边那辆车上,看起来又想玩之前那一套,即开车给向怀景当跟屁虫。   向怀景没给他机会:“够了,你别这样!”   郁青珩唇瓣嗫嚅着:“小景,我只是太爱你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都没有一点悔改,向怀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可我根本就不需要!郁青珩你清醒一点,爱我的人有很多,我不需要你的这种爱!再见!”   说完他一脚油门踩下去,把郁青珩落在了身后。   后视镜里,郁青珩失神地看着前方,忽然焦急趔趄地向前跑了两步,又在意识到这样追不上之后,久久愣在原地不动。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居家的线衫,他跟着他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穿外套,他看着他的时候,心里眼里只考虑他。   向怀景鼻根一酸,忽然有点后悔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他只是太爱自己了啊……   但这样不对。 第36章   把租的车还回去, 向怀景带着行李箱来到了车站。   他没打算去住酒店,他想回老家。   本来年节时就该回家看一看父母,许久没见, 向怀景也很是想念他们。   旅途漫长,到达乌市,天空灰暗, 竟飘着小雪花。向怀景的心情沮丧,如同天空一般阴沉,他在车站转了转,洗了把脸, 又买了两提伴手礼和一些水果,然后继续坐车往锦绣镇去。   他出发的时候就告诉了两位老师,杨老师高兴地说要给他做一桌子好菜。   家乡是最温暖的地方,虽然在冬天,但离家越近,向怀景的心情就越明媚。   家也是港湾, 在这个港湾里,他可以暂时逃避爱情上的挫折, 恢复更多力气。   可想的越美,现实越波折。   向怀景怎么都想不到, 当自己挂着灿烂笑容, 一把推开家门, 大喊爸妈我回来了的时候, 竟然看到郁青珩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笑。   向怀景登时傻眼。   家中的气氛紧绷而诡异,向老师和杨老师皆一脸郁愤, 向老师站在客厅里抽着一支烟,杨老师坐在郁青珩对面双手握拳。   只有郁青珩还在笑。   看到向怀景回家, 他笑着说:“小景,你回来了。”   向怀景又急又怕:“你怎么在这?”   郁青珩说道:“我来拜访两位老师,顺便求他们帮我劝劝你,不要离开我。”   果然——   向怀景眼前一黑,气的脑袋嗡嗡作响:“你,你怎么能——”   啪!   向老师将香烟丢到脚下,重重地踩上去,看向向怀景的表情,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向怀景,小郁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们两个是同性恋,是不是真的?”   向怀景心头一窒,沉甸甸地往下落,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舔了舔嘴唇,喉咙发干,最后看了一眼郁青珩说:“是真的。”   杨老师抽泣一声:“这种话不能乱说啊,乐乐你想清楚。”   向怀景苦笑一声:“妈,我想了好几年了,也怕了好几年,一直没敢告诉你们,可今天都这样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们了。”   向老师怒道:“你竟然玩男人,玩的男人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你你……你这个孽障,变态不变态啊!”   他抓起置物架上的木雕摆件砸向向怀景,一下打到他脸上,砸出一个红印子。   向怀景僵在原地,感觉四肢和心脏脱水了一样发紧,紧到呼吸都费劲,更别提动弹。   方才还在沙发上笑的从容的郁青珩登时变了脸色,急忙走过来要看他的脸,叫向怀景一下拍开了。   向怀景哑着声音说道:“这是我家的事,你先出去。”   郁青珩蹙眉看着他。   这种时候,确实不想有个“同性恋”在这给孩子支持,向老师气冲冲地原地转了两圈,看着郁青珩感到无比碍眼,伸手指向大门:“小郁,我谢谢你今天过来告诉我这件事,但你想让我们劝向怀景跟你好,不可能。这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们搞这种不正常的关系,请你离开!”   “老师,我这就走,你们也消消气,别叫小景太伤心。”   “请你立刻出去!”   郁青珩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果真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了,向老师还想再打向怀景,杨老师急忙起身走过去按住他:“你当孩子几岁了还动手!乐乐,妈知道你们年轻人赶潮流,你可别是瞎胡闹,觉得新鲜才当同性恋,这种事情你得想清楚啊。”   还能怎么想?   向怀景仰面按了下眼睛,努力叫自己保持冷静:“妈,我没有在胡闹,我是天生的同性恋。”   向老师气得直喘气:“不要脸!你给我跟他分手!”   向怀景自嘲地笑了下:“就算跟他分手,我也只会喜欢男的,我已经跟男人交往过好几年,就是这样了。”   杨老师泪眼婆娑,仿佛老了好几岁:“你就一点都不喜欢女孩子?啊?乐乐,你这样,别人怎么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向怀景紧紧绷着身体:“我真的不喜欢女孩。”   向老师怒道:“你这种人不正常,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你年纪轻,不想恋爱结婚,我跟你妈都能理解,可你怎么能搞同性恋?”   虽然早有预料,可今天真正面对这种情形,向怀景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和愤怒。   为什么他喜欢男人就是不正常的变态?   为什么爸妈那么爱他,却会如此骂他?   向怀景梗着脖子不吭声,生平第一次这么倔强地面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他们从小教他做一个光明磊落博爱正直的人,好,他今天就光明磊落到底!   见他如此倔强,向老师差点因高血压晕倒。   “我问你,你改不改?”   向怀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年长的男人顿时暴怒,捡起鸡毛掸子往他身上狠狠抽了几下,向怀景不躲不闪,身上火辣辣的疼,神情却越发坚定。   杨老师连忙抱住向老师的腰:“你别打坏孩子!”   “这种变态,你不打他他就不知道悔改!”   “那也是你儿子!”   “我没这种儿子!”   杨老师一边拦着向老师,一边回头看他,布满皱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真的不能改吗?妈不是想逼你,妈是担心你,你这样别人怎么看待,得多辛苦啊,乐乐,实在不行你先分手,跟女孩恋爱试试。”   向怀景何尝不知道这条路里的辛苦之处,纵然他遇到了很多支持自己的,把自己当正常人看待的朋友们,也感受到社会风气在一点点放开,可终究有所不同。   “我不怕辛苦,也有能力过好日子。”向怀景说道,“但我不可能跟女孩试这种事情,你们从小教育我当个好人,那我凭什么随便利用人家女孩的感情来试验自己的未来?”   向老师气道:“你还有理了!”   向怀景说:“对,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心意生活。”   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但在气头上的向老师和杨老师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于是很快,刚回家的向怀景就被赶出了家门。   向怀景将水果和礼物放到门口,怀着一股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怒气,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他走的时候因为匆忙,没有戴围巾和手套,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就化作了水,冻得他手脚冰冷,可是再冷也没有心里冷。   一个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近。   向怀景知道是郁青珩,于是拖着行李箱越走越快。   “小景,你去哪,很冷的。”郁青珩在身后,充满关怀体贴地问他,“镇上连宾馆都没有,你要不要上车,咱们去市里好吗?”   向怀景忍无可忍,回头破口大骂:“滚!”   郁青珩也就不出声了。   可他还在跟着向怀景。   忽然斜里横跳出一只恶犬,冲着向怀景就是一顿狂吠,向怀景往前跑,脚下踩到积冰,呲溜一下险些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方扶住他的腰,又被他愤恨地甩开。   郁青珩捡起石头丢狗,把狗子吓跑了。   向怀景越发气恼,人生不顺,连狗子都欺负自己!他越想越委屈,悲愤的心情化作泪水,从眼里稀里哗啦地往下流。   郁青珩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小景好可爱啊,好像每次都会被狗狗吓到。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被狗吓的爬到树上不敢下来,哭着喊我哥哥,让我接你。回家后你把狗画到作业本上,狠狠地撕碎,结果那是你的语文作业,你又求我帮你抄写,可我们字迹不同,你把作业交上去就被老师骂了……”   向怀景快疯了,这种小事他也记得这么清楚?   他回头大喊:“你能不能闭嘴!”   郁青珩一下噤声并留出担忧的神情,他才发现向怀景哭了满脸的泪,忙上前要帮他擦。   可向怀景已然看清他刚才的表情。   他竟然在笑。   向怀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笑什么?我在生气你竟然笑!”   郁青珩没有立刻回答,在斟酌要不要回答真实的想法。   向怀景急切道:“我都看到了,郁青珩你为什么要笑?”他真的想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否则这种行径太过可恶。   郁青珩轻叹一声,旋即眉眼弯弯,如天上高悬的月亮,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冷漠:“我是高兴,小景不会再为父母的态度担忧了,你看,他们不能接受你,他们不够爱你。”   冰雪同样落在了郁青珩的脸上,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停留,又将他的鼻尖与脸颊冻出一片嫣红。   他的眼中充满了向往,带着幸福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小景,你不要在乎别人了。”   “他们都配不上你。”   “如果你需要爸爸,就让我做你的爸爸,你需要妈妈,就让我做你的妈妈。”   郁青珩的声音,像熬煮很久的麦芽糖一样黏黏糊糊:“小景,我好爱你啊,好想成为你的丈夫,成为你的妻子,成为你的父母和你的兄弟姐妹……”   向怀景彻底崩溃,用刚被骂自己的话去骂他:“你变态吧!”   郁青珩望着他,柔情似水。   他还想继续向前,向怀景急忙后退两步,郁青珩轻叹:“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向怀景正要反驳,忽然身后响起一声高兴的声音:“乐乐!”   向怀景回头一看,一时又惊喜又害怕:“奶奶你怎么在这?”   看见奶奶固然高兴可是郁青珩也在这,而且刚才才在他家里作了一次妖……   穆英姿满头花白,带着毛线织的帽子,穿着短款的羽绒服,骑着老式自行车。   她笑容满脸,慢悠悠地骑近:“听你妈说你要回家了,等不及你来看奶奶,奶奶先来看看你,乖孙儿,奶奶给你带了好吃的!诶,这是谁家的孩子?”   向怀景心里咯噔响了一声。   不等他阻拦,郁青珩就笑着回话:“您好,我是小景的男朋友,郁青珩。”   向怀景:“……”   穆英姿哎呀一声,老自行车顿时一歪,向怀景吓得魂飞魄散,一迈步冲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向怀景被奶奶和自行车死死地压到了身下,腿上传来一阵刺痛,向怀景大叫一声。   郁青珩惊愕地冲过去,将自行车推开。   向怀景顾不得腿上的痛,赶紧查看穆英姿的情况,这一看差点吓死,奶奶她晕过去了。   他吓得浑身都在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结果天气太冷,冻得手机都不灵敏了。   郁青珩打开自己的手机,用快捷键拨通急救电话,挂断之后,他试图扶起向怀景。   自然没有成功,向怀景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奶奶,他紧紧咬着唇,忽然握拳砸向郁青珩。   咚的一声直直砸在他脸上,郁青珩也跌坐到地上。   他一时茫然,发丝凌乱,面颊嫣红,眼神更是如雾朦胧,地上的积雪淤泥与化掉的冰水泥泞而肮脏,染在他雪白的衣物上格外恶心,他活像一个被生生拉下云端按进淤泥里的谪仙,可是向怀景知道,他这层美丽皮囊下,藏着的绝非善类。   画中仙口中吐出寒气,迟疑着看来:“小景……”   “郁青珩,你太过分了。”   向怀景脱掉自己的外套包在奶奶身上,这一刻他眼中竟带上了恨意:“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想要保护我,怕别人伤害我,可是郁青珩你没有发现吗,现在伤害我最严重的是你!”   一声声,一字字,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冷到刺骨。   郁青珩的脸一瞬间无比惨白。   他惶恐地望着向怀景的眼睛,发现他的痛恨如此真实:“……是我?”   素来乐观开朗的年轻人,眼中攒动着怒火,在这冰天雪地里,烧的烫的冻的冷的一股脑地爆发:“就是你!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私自找我爸妈,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吓唬我奶奶?我真后悔一次又一次对你心软,我就不该那么爱你,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你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啊……”   被他的话刺痛了,或者是,终于意识到了可怕的现实与真相,跌坐在淤泥里的郁青珩,恐惧而慌张,猛地向后挪了两下。   冰冷刺骨的污水和淤泥,就在他身上黏着更多。   雪一片片落在他身上,冻得他嘴唇发白,眼角的花在雪中凄凉颓败。   向怀景却不想看他可怜的样子,他抽了抽鼻子,给爸妈打电话。   打了好几次才打通,对面是依然盛怒的向老师,张嘴就骂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之前在家里的倔强和坚强维持不住了,向怀景带着哭腔:“奶奶摔晕了!”   .   护着奶奶上救护车的时候,郁青珩依然呆滞地坐在地上,发丝被融化的雪打湿,凌乱而阴郁。他好像成了一座冰雕,一碰就要破碎成无数晶莹剔透的冰块,再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化掉。   杨老师心软,不忍地叫了他一声:“小郁,你先起来吧。”   郁青珩僵硬地扭转脖子,脸色惨白如雪。   他还没回神,而救护车已经要出发了,所以最终他还是被留在了原地。   到了医院,奶奶被送去检查,向怀景坐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挨他爸妈的批评。   主要输出是向老师,骂他搞男人不正常现在还害了奶奶,最好赶紧忏悔改过,否则他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人群民众老百姓,前对不起祖宗后对不起后人中间对不起同时代的兄弟姐妹和邻居。   “万一别人跟你学坏了呢?”   向怀景:“……”头痛欲裂,已经懒得反驳了。   好在向老师及时遭到护士的制裁,叫他小点声,别在医院大声嚷嚷打扰病人。   等待检查的过程是煎熬的,拿到结果的时候,向怀景紧张地凑过去听医生怎么说。   “老人家摔跤是很危险的,不过还好,冬天穿得厚,又有你这个肉垫垫着,身上没有骨折,只有一点擦伤。初步判断,她应该是高血压导致的昏厥,但不排除有别的因素,我建议你们做更深一步的检查,你们看这个地方有阴影……”   半天后,穆英姿老人醒来了。   “我的乖孙儿,没把你压坏吧?”她扯着向怀景的手问。   “我没事,奶奶你呢,身上还有哪不舒服吗?”   向怀景腿上青了一块,脚腕也扭的有些痛,但他不想说出来让老人担心,便不提了。   “奶奶也没事,就是那个年轻的,长头发的小伙子,他哪去了?”   穆英姿靠在病床上,笑呵呵的,还有心情八卦。   “他不在,回家了。”向怀景低着头说。   “没吓着他吧。”穆英姿说道,“他那头发打扮的还挺潮,我听你妈说过,他就是小郁吧,下次你再带他回家玩,提前说一声,我拎点苹果给他尝尝。”   向怀景愣了下:“奶奶你不生气?”   “生啥气?”   “就是他说,是我男朋友。”   穆英姿纳闷道:“你男朋友那么多,交个留长头发的怎么啦,我听说人家暑假还回来回报社会了,多好一孩子,你放心啊,奶奶又不是那种老封建。”   好吧,在奶奶眼里,男朋友=男性朋友,向怀景一时有点放松,一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儿:“我还以为你是被他吓得摔了。”   穆英姿笑道:“可不能怪他,奶奶那是轧到了块石头,当时不知道怎么了,腿一下别着使不上来劲儿。”   向老师推开病房的门,带着保温桶里的饭菜走进来,他不禁埋怨:“都说了晚上带你孙子去看你,妈你怎么还骑着自行车来了,外面下着雪,地面滑你不知道吗!”   穆英姿急忙捂住耳朵:“哎呦,我头晕,耳朵痛……”   虽然老人家表面上没有受伤,但她暂且还不能出院,得做更深一步的检查。   为了老人家,刚被儿子是基佬这个现实炸裂的家庭,也不得不忍着做出表面平和的假象。   只不过穆英姿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头,趁病房里只有向怀景一个人的时候问他:“跟你爸妈怎么回事,吵架了?”   向怀景知道这点瞒不过她,就笑着说:“嗯,是有点矛盾。”   “什么矛盾啊?”   “唔,就是爸妈嫌我失业太久,催我找工作嘛,我想再休息休息。”   穆英姿笑道:“这算什么,年轻人身体要紧,工作不开心,咱就多休息会,乐乐乖,等回头我跟你爸妈说说,叫他们少催你,现在年轻人在外面打拼,压力那么大,他俩懂什么……”   有奶奶在,气氛就和缓下来,向怀景依偎在她身边,总算放松了些。   可这种温暖的气氛,又很快因检查结果的到来而凝固。   穆英姿的腿骨生了瘤子,需要做手术治疗。   不幸中的万幸是,发现的比较早,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向老师对自己依然没有好脸色,但向怀景还是提议送穆英姿去辛城治疗,实话说乌市只是一个小城市,好的医生早就出走了,辛城有国内顶尖的医疗资源,绝对比留在乌市强。   因为涉及了老母亲,还是这种严重情况,向老师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跟变态儿子装和睦相处。   一家人里,最快活的竟然是穆英姿这位小老太太,听说要去辛城,乐得一直问那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两位老师请了假,跟向怀景一块护送着穆英姿来到辛城。   路上,向怀景收到了李凌的消息:[推文链接:惊!辛城最优秀的骨癌大夫竟然在这家医院……]   【快乐王子:……】   【李凌:乐乐,我这次没收钱,但我觉得真的有必要联系你一下】   【快乐王子:嗯,我会看的】   向怀景现在就是无力,但事关奶奶,他不可能因为跟郁青珩闹脾气就故意跟他对着干。   推文里介绍的是一家私人医院,服务很好但很贵的那种,也是很有名的了。向怀景早前就听说过这家医院,但自己从来没去过,毕竟贵且不报销,自己以前的小病压根没必要去消费。   向怀景多方搜索,发现它在肿瘤科的口碑确实很好,那位擅长治疗骨癌的大夫,也确实履历不凡。   但有一个问题,他出国进修去了,他不在国内!   向怀景有些烦躁,决定去医院给奶奶再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小医院误诊,顺便打听一下那位裴大夫什么时候回国。   没想到李凌就在医院门口等着。   “乐乐……嘿嘿嘿。”李凌傻笑,“叔叔阿姨好,我是乐乐的大学室友,听说奶奶病了,我来看望一下。”   对待外人,向老师和杨老师还是很客气的。   向怀景有些头疼,落在后面偷偷问他:“你不是在老家吗?”   李凌长叹:“我放心不下你,别这个眼神看我,真没收郁老板的钱。我一听说你有困难,我立刻飞奔过来!”   他还特意打开手机给向怀景看,郁青珩给他发了个转账,但他没收,给退回去了。   李凌说道:“郁老板说你现在特别讨厌他,所以拜托我回来陪陪你……乐乐,你们闹别扭这么久还没和好啊?”   一提到郁青珩,向怀景脸色就不太好:“和好个屁,他偷偷跑到我家里帮我出柜,我爸差点没打死我。你别看我爸妈和我一块来辛城了,那都是因为我奶奶生病了,我奶奶要是没病,我说不定都得被他们拉黑。”   李凌震惊得差点绊倒,讪笑:“这,确实做的不太地道。”   向怀景捏了捏眉心,愁的脑仁儿疼:“行了,我懒得说这些,我现在在担心另一件事。”   “什么?”   “那个裴大夫出国去了,除了他,这里好像没有别的特别擅长治疗骨癌的大夫,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一家医院。”   李凌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你不用担心,裴大夫很快就要回来了。”   “你从哪听的消息?”   “郁老板告诉我的。”   “喔,他消息是很灵通。” 第37章   穆英姿年纪大了, 身上还带着些基础病,做手术的风险很高。   虽然做了详细周全的检查和术前准备,手术进行的时候, 向怀景的心依然提着放不下来。   好在一切顺利。   穆英姿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ICU观察了一晚,这才被转送回病房。   看着在病房里闭目休息依然没有醒来的穆英姿, 向怀景松了口气,他站在病房门口,仔细记录裴大夫的嘱咐。   裴大夫说道:“其实我更建议你们使用国外新研发的一款药物,副作用小, 效果更好,就是价格有点贵,而且国内目前购买不到,不过你那个姓郁的朋友应该能帮你代购。”   向怀景愣了下:“大夫你认识他?”   裴大夫笑道:“当然认识了,他亲自跑到国外请我回来,怎么你不知道?”   向怀景还真不知道。   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目送裴大夫离开后,向怀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跟郁青珩大吵架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一周里,郁青珩没有主动找过他一次, 但向怀景知道他一定在悄悄地关注自己。   果然如此, 不过这次, 可能是早有预料, 也可能是郁青珩帮到了他,向怀景并不感到气愤, 反倒有些庆幸。   向怀景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不知道要不要顺着台阶下去跟郁青珩和好。   可他搞的那些事儿实在叫向怀景害怕, 他死不悔改的样子,也实在给向怀景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要是就这么和好了,以后两人一闹矛盾一吵架,他就闷不吭声搞事,这日子还能过吗?   可要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决裂分手,说心里话,向怀景确实有点……舍不得。   那天郁青珩仓惶可怜的样子,时不时就会从脑海里蹦出来。   想的多了,气消了,向怀景就忍不住猜,他那天心里又该有多难受——呸,不能这么想,都是他活该!   分手才是最合理最正常对彼此都好的最佳选择。   晚上的时候,李凌过来探病,向怀景以为他是来帮郁青珩当说客的,但他什么都没说,表情相当的单纯。   向怀景和父母有三人,可以轮流值守病房,见他有朋友来,杨老师就让向怀景回酒店休息去了。   这晚向怀景也没有闲着,裴大夫把那个药名和生产厂家发过来了,他查了一宿用什么途径能最快买到手。   这个药,是真贵。   向怀景又查了下自己的余额。   小有富裕的钱包,倒是能支撑奶奶前期的治疗费,但加上后续的各种费用,就有些捉襟见肘。   第二天向怀景回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穆英姿床头上摞着八个写满外文的药盒。   “这是谁拿来的?”向怀景诧异地问道。   “是裴医生,说是你的一个姓郁的朋友,帮你代购的。”   穆英姿斜靠在病床上,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却还不错,笑着问:“是不是那天跟你在一块的小伙子,留长头发的?”   向怀景捏了捏手指,点头:“是他。”   杨老师已经回医院对面的酒店补觉去了,向老师听见他这么说,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没有说难听的话,只是说:“问问花了多少钱,还有路费这些,都还给他,别欠着了。”   向怀景点点头:“我知道。”   当着奶奶的面,父子两人勉强维持了和平,但向怀景知道,只要自己继续当同性恋,父亲就会继续别扭。   中午趁奶奶和父亲午睡,向怀景来到医院的缴费处。   因为事发突然,家里凑不够那么多现金,向老师又因为向怀景搞基的事情憋闷气,不肯主动开口用他的钱,所以办卡的时候,并没有一次存进能支撑整个治疗周期的费用。   向怀景估计着花到现在应该花的差不多了。   等到护士提醒缴费的时候,向老师肯定又不愿意用变态儿子的钱,所以趁长辈没注意,他自己提前存进去。   护士接过就诊卡查询余额,问道:“您确定还要继续缴纳费用吗?您的余额很充足,暂时应该用不完。”   “还剩多少?”   “一百零二万三千二百零七元。”   向怀景忍不住提高声音:“多少?”   “一百零二万三千二百零七元。”   透过玻璃窗,向怀景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拿错卡:“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就充了四十万。”   护士肯定地说道:“没有错,您在入院当天初次充值了四十万,昨天又刷卡充了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并升级成了VIP客户。”   身为辛城最好的私家医院,护士什么样的土豪都见过,对此表示很平常,毫无波动:“您还有什么问题吗?需要继续充值吗?”   向怀景深吸了口气:“不用,麻烦你了。”   收好卡,他就去找李凌,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干的。   不等他开口逼问,李凌先主动地承认了:“乐乐你看我干的棒不棒!我把郁青珩的钱拿来了,一句好话都不帮他说,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帮你出气,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向怀景:“……”   李凌嘿嘿笑:“那个医院很贵的,你就先花着吧。”   对,医院是很贵,光住院费一天就要上千块,这个价格还不敢跟奶奶说,不然得心疼死老人家。   当然向老师跟杨老师也没少心疼,只是觉得为最危险的时期理应花一些钱,毕竟奶奶不是年轻人,手术风险太大了,有最好的医生摆在这里,其他条件都可以往后稍稍。价格太高也是事实,他们商量着,决定在病情稳定后就转院。   向怀景幽幽道:“你吃回扣了吧?人家都充个整数,他冲了六个九。”   说起这个,李凌的声音也忍不住古怪起来:“我至于吃这一块钱的回扣吗,其实郁老板想多充点的,我给劝下了,毕竟在医院冲多了钱寓意不太好。然后郁老板想了想,就说了这个数,他祝愿奶奶身体健康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向怀景的声音就有点滞涩:“他真这么说?”   李凌说:“是啊,我骗你做什么。”   向怀景:“……总觉得有点不现实,不太像他了。”   前不久还想代替其他亲人在他生命里的位置,现在就期望奶奶能长久陪伴啦?是他觉得自己扮演不好奶奶的角色,还是真的发现了,这种想法足够荒诞离谱?   他,正常了?   向怀景坐回病房外,叹息着看着手机界面。   郁青珩很久没有给他发新消息了,当然向怀景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郁青珩的好就跟他的不好一样,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实现,充满了攻击性和矛盾感。结合起来,就让人又爱又恨,舍不得又受不得。   眼前又浮现他在雪地淤泥里狼狈的样子。   那天那么冷,他被自己推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手有没有受伤,衣裤都被打湿,是否受寒生病?   应当没有吧,他精力无限神通广大,暗搓搓地盯着向怀景一家人的动态,一会飞出国把医生请回来,一会帮忙代购药物,一会又要联系李凌给自己充值。   其实仔细想想,那天郁青珩的突然出现,带来的也不完全是伤害。   老人家嘛,一般不难受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去看医生的,在锦绣镇那种小地方,就算是发现腿疼,也就是去小诊所买止痛药吃吃完事。   等止痛药不起效,不得不去看医院的时候,往往小病就拖成了大病。   郁青珩阴差阳错地,叫奶奶体内这尚不显眼的可怕疾病在早期就被发现,也算是种幸运。   脑海中天人交战,向怀景思来想去,还是主动联系了郁青珩。   【快乐王子:郁青珩,你为我奶奶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谢谢你。那天的事情我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完全怪你,其实我本来就想出柜,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和契机,所以这件事就当我们两清了吧。奶奶的病,也谢谢你帮忙联系医生,手术做得很顺利。   还有,那天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抱歉,我太愤怒了,一时冲动就没控制住,这点是我不好,但是除去那些话和一时的愤怒与冲动,我恐怕依然无法接受那种爱。郁青珩,能遇到你我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幸福,可是这种幸福充满了欺骗,现实无法永远维持完美的谎言,揭穿的时候必然会更加痛苦。我感受到了这种痛苦,更何况你对我的亲人毫无顾忌,我很害怕你会伤害到他们,所以那天我真的想跟你分手。   这几天冷静下来,又收到了你送来的祝福,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改变了吗?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化解那些矛盾?不用着急回复,我希望你能仔细地冷静地想一想,然后给我真实的答案。对了,把卡号发我吧,医药费暂时还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   向怀景删删改改,写了好长一条信,力求能体现自己的冷静和骨气,不能叫他察觉自己的心软拿捏自己,因为向怀景怎么都觉得,郁青珩最近的这点改变,是因为自己的冷酷。   以前自己太心软,所以他肆无忌惮,装着纯洁无辜的样子就是不改。   这次自己足够凶,吓住他了,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写完欣赏了一番,按下发送。   然后向怀景就看到了一个红红的感叹号。   向怀景:“……”不敢置信,反复观摩,检查信号,进行测试。   确认:郁青珩真的拉黑了向怀景。   【快乐王子:李凌!!!】   【李凌:怎么啦?】   【快乐王子:他把我拉黑了!!!】   【李凌:哈哈哈哈哈你俩太逗了吧】   “李凌”撤回了一条消息。   【李凌:太过分了!】   【快乐王子:[微笑][微笑][微笑]】   【快乐王子:笑死,无所谓,不在乎,我本来也没想跟他说话。你把他的卡号给我,我把钱还他】   【李凌:他给钱就先用着呗,不用白不用】   【快乐王子:[微笑]那以后更算不清了,你快点发我,缺钱了我再借】   【李凌:可是我把卡还回去了,你等等,我去问问】   片刻后。   【李凌:他不理我,可能在忙】   向怀景就叫他收到消息再联系自己,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没有等到李凌,反倒等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郁青珩的助理之一,向怀景见过他几次,但不熟,只打过招呼。   陈助理见到向怀景,便急匆匆走过来打了个招呼,神情中带着几分焦急:“向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向怀景狐疑道,“郁青珩都拉黑我了,还让你找我干什么?” 第38章   陈助理的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 他的西装下摆上有几条明显的褶皱,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说:“您误会了,老板并没有让我找您, 今天来见您,是我私下做的决定。开诚布公地说,我协助老板做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是专门帮他处理集团公司与画廊外私人事务的助理,所以对二位之间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也可以说参与的不少。”   向怀景并不意外, 疑惑地等待他继续。   陈助理说:“老板最近的状态很糟糕,我实在有些担心,想来想去,也许只有您能解决,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面对讲礼貌的人,向怀景摆不出臭脸, 委婉表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裂痕,他拉黑我也算表明了态度, 你这样不太合适吧,或许他自己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陈助理苦笑:“如果事情这么简单, 我是不会过来的。”   这么一说怪叫人担心的, 向怀景犹豫了下:“那是怎么了?”   “不好说。”陈助理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虽然我没有明着问出来, 但我知道,二位决裂的原因在老板身上, 这一点似乎给老板带来了很大的刺激。这几天老板一直表现的平静,起初我也没多想, 但昨天,我忽然发现老板去做了遗嘱公证,并对自己的财产进行了大幅度地调整调动。很奇怪,他不仅献血,还向数家慈善基金会进行了大额捐款,甚至去寺庙里参拜。我知道这样说您可能会觉得他很可笑,觉得这没什么要紧的,但把这些事情都集中在几天之内完成,我实在有些担心。”   伴随他的诉说,向怀景的心慢慢下沉:“你没问问他怎么回事?”   陈助理的声音有些艰难:“老板什么都没说,然后给我发了奖金跟辞退函。”   对陈助理来说,这样待遇优越上司和善的工作,最好能一直做下去,在察觉到某种不祥的征兆时,他不得不想办法救人的同时自救。   向怀景越发犹豫,固然心怀气愤,到底还是担心占了上风:“他就一点都没跟你说,他想怎么着?”   陈助理摇头:“我也劝过老板再去看看心理医生,但老板对心理医生已经失去了信任,回国之前就不肯继续接受治疗了。”   向怀景愕然,一时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又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他骂他脑子有病,也确实觉得他脑子有病,却没想过他真的严重到了需要看医生的地步。   “郁青珩难道有抑郁症?”   陈助理摇头:“这是老板的隐私,我不太清楚,只是我跟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陈助理开车过来的,走的时候载上了向怀景。   随着窗外风景不断变化,向怀景一颗心也在惴惴不安地跳动。   他对心理疾病的了解并不深,却也意识到郁青珩这一连串举动后隐藏的危险含义。倘若他一切正常,可以说这是他沮丧后的一时冲动,可从陈助理那得知,早些年,郁青珩其实并不像他长大后这般的从容正常。   他甚少交往朋友,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对所有接触的人都怀有强烈的戒心,包括陈助理被招聘过去的时候,郁青珩试探了好久,才渐渐肯叫他帮自己处理隐私的事情。   车里安静了很久,到了郁青珩家楼下的时候,陈助理说道:“也许对您来说有些冒犯,但只有在与您相关的事情上,老板才会产生那种燃烧一样的热情,他做的事情,您一不定能接受,可他沉浸进去,才能找到安宁的锚点。”   陈助理没有陪向怀景上楼,他知道,私人之间的事情需要私人空间处理,他去不合适。   向怀景坐电梯上楼,来到门口,来回踱步了几圈。   门锁密码他知道,他猜郁青珩没有换。   伸出去的手指,还是几次又收了回来。   向怀景发微信问陈助理:“万一他不在家呢?”   陈助理说:“老板肯定不在公司,家里是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他倒是问过司机,结果司机也被解雇了,哥们同样着急,只是不如陈助理这般了解的深入,暂时还没想到主动请向怀景出马这一步。   犹豫一番,向怀景一狠心,一咬牙,输入密码,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绕过玄关那一刻,向怀景就愣在了原地。   郁青珩确实在家,他在阳台上浇花,听闻门口处的动静,回头时同样一脸错愕。   只不过那看起来举止正常在阳台浇花的男人,浑身上下湿漉漉,长发黏成一缕缕的,地板上水迹混合着逐渐变浓烈的血迹,从阳台一直向主卧蔓延而去。   那握着花洒的雪白的腕子上,破开的伤口处,正往下流淌着越发鲜艳的红。   他好像也没有猜到向怀景会突然出现,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向怀景猛地回神,心脏差点被吓飞出去,惊慌地冲向他:“你做什么!”   郁青珩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浇花。”   心中惊吓交加,向怀景冲到他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果然没有看错,更是差点把自己吓死。   “你,你,什么时候了还浇花?”向怀景舌头打了结,差点话都说不利落,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手试图止住血。   郁青珩倒也没反抗,声气轻飘的如游魂野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人发现,我怕时间太久,花都枯死了……”   向怀景抬头狠狠瞪他,又被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凄惨模样搞得骂不出来。   咽回去嘴里的脏话,向怀景暴躁地翻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刚说完地址,就感到身边的人整个朝自己倒了下来。   向怀景一下没接稳,抱着他坐到了地上。   “我草!我草!我草……”怀里的人皮肤冰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热量,向怀景崩溃地爆发一串国骂,又忍不住张开手把他抱的更紧。   一时间脑子都乱掉了,恐怖的想法纷至沓来。好在郁青珩手腕上的血流的很慢,用布缠紧就渐渐止住了。   向怀景稍稍冷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他又给陈助理发了个消息,叫他过来帮忙。   等到把郁青珩送进医院,这兵荒马乱的半天过去了,向怀景坐在病房外捂着脸深深舒了口气。   割腕自杀是有些难度的,郁青珩考虑周全,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幸亏他突然想起要浇花,从浴缸里出来了,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万一自己今天没去呢……或者去晚了……   向怀景简直不敢顺着深入地想下去。   郁青珩还在病房里沉睡,输了血后没有生命危险,但还需要观察。   陈助理带来两份食物:“先吃点吧。”   向怀景苦笑摇头:“我一会得去陪我奶奶吃饭。”   这都什么事儿啊,那边的亲人还在病房里没出来,这边就又进去了一个,还都在同一家医院。   向怀景疲惫地离开了,叮嘱陈助理,一发现郁青珩有醒来的迹象,就赶紧给自己发消息。   向怀景勉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但穆英姿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其实啊,你们也不用整天过来陪我,多麻烦,我又不是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我觉得自己现在可好了。”穆英姿用力掰开一颗苹果,“你们看看嘛,要力气有力气,要精神有精神,我看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向怀景接过那半个苹果,笑道:“还是再多住一段时间吧,稳定了再出院,省得来来回回的麻烦。”   穆英姿就叹气:“那你们整天陪着我,自己的工作不要了?”   向怀景笑嘻嘻地开玩笑:“我本来就是无业游民,给奶奶当护工,反而等于省钱了。”   不过确实,杨老师跟向老师是不方便继续请假了。   身为老师的责任很重,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商量了一下,两位老师决定回老家,穆英姿就先交给向怀景照顾,等老人转回老家,再由父母接手照顾老人。   本来他们想把老人直接接回老家的医院。   向怀景制止了父母,现在账号里不缺钱,不如就留在这里,这里的医疗资源可比老家强太多了。   看到账户余额的时候,两位老师吓了一跳。   “你冲这么多钱,自己手里还有钱吗?”杨老师有些担心,她知道儿子之前赚了不少,但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没有借钱吧?”   向怀景下意识要安慰过去,转念一想,却改了口:“没花我自己的钱,郁青珩给的,说是孝敬一下老人。”   杨老师咂舌:“这哪能行?”   向老师闷着气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用手搓着:“我们家用不着他的钱,他拿了多少,赶紧都还给他!”   向怀景神情如常地说道:“医生是他从国外请回来的,药是他帮忙买的,爸你就算是介意,也不能那么自私不考虑奶奶的身体吧?住院一天就要大几千,至少等奶奶痊愈不用花钱的时候再慢慢还,不然你要现在就把奶奶带回家?”   穆英姿虽然说自己已经好了,想要回家,但其实就算离开这家医院,也得转去别的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有好的医疗资源摆在这里不用,难道要为了争那一口气让老人去受罪?   杨老师抽了一下丈夫:“就你铁骨铮铮,就你要脸是吧?真要脸就赶紧回去赚钱!”   向老师固然觉得这样不好,却也无可奈何。   憋屈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反正你跟他得分开。”   向怀景扭过脸去不看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可能。”   向老师恨铁不成钢:“钱以后可以慢慢还!”   其实并不想跟老爸吵架,但又忍不住,向怀景小声嘀咕:“那我换个男朋友你就开心了?换成别人,可不一定像他这样对我好。”   一句话,差点让向老师不顾体面再次痛揍逆子一番,好在被杨老师拦下了。   杨老师摆明是受够了,推搡着向老师往外走:“这时候就不嫌丢脸了是吧?你意见再大,不能好好说话?你儿子说的难道不对?赶快回家吧!”   把向老师赶上车,杨老师回过来抱了抱向怀景。   这段时间一件事接一件事,忙着照顾穆英姿,其实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时间好好谈向怀景性向的事情。   其实也是不敢谈,怕一说起来,就又吵又闹的,平白伤了一家人之间的情分。   可这不代表杨老师跟向老师没有私下谈论、思考过这件事。   “我跟你爸还以为小郁和你已经分开了。”杨老师叹气,“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小郁,他是不是被你爸吓到了?仔细想想,那天应该对他客气一点的,其实你爸不是讨厌小郁,他就是……不太能接受这种事。”   向怀景低下头,抹了下泛红的眼睛:“那你呢?”   杨老师叹气:“我当然也不太能接受,可是有什么办法,你都成年了,在大都市里开过眼界,又那么有出息,难道不比我跟你爸这样只能留在镇上当老师的小人物懂得多?”   向怀景反抱住老妈:“妈——”   杨老师拍拍他的背:“别哭啊,这有什么好哭的。我跟你说个好笑的,最近这段时间,我跟你爸一有空就查同性恋的消息,他看网上说同性恋不是病,郁闷的晚上都睡不着了,还被网上的年轻人给骂了一顿。”   论吵架,向老师哪及得上网民,要面子的向老师当然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给儿子,杨老师想到就觉得好笑。   “他现在就是负隅顽抗,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其实说到底,我跟你爸,就是担心你以后不好过。”   这一刻向怀景真的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子,他舍不得松开妈妈,声音都黏糊了起来:“我肯定会过得很好的,真的。”   “我相信你。”杨老师哄道,又小心翼翼地问,“只不过小郁他,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吗……他是不是有点内向?”   感觉这话问的有点奇怪,向怀景不明所以:“其实还好。”   “喔,他性格看起来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你们私下相处……”   向怀景倒没有完全撒谎:“也挺好的,他人特别温柔,妈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被他欺负的,我这么优秀,想追的人一大把,谁不珍惜是谁吃亏。”   杨老师被儿子逗笑了,摸摸他的手,这才不舍的离开。   可亲爱的爸妈离开后,向怀景脸上的笑容却落了下来。   父母这边得到了突破,郁青珩那边呢?反倒是有了新的苦恼。   绕去郁青珩的病房外看了一眼,他还没有醒来,向怀景便又转了回去。   穆英姿虽然年老,毕竟是异性,有时候照顾起来不太方便,向怀景便请了一位护工阿姨跟自己轮换着照顾穆英姿。   郁青珩一直没醒,昏迷时间长的让人担忧。   医生说,他的生理体征没有问题,昏迷应当与心理因素有关,要想办法唤醒他的求生欲才行。   宫老先生过来看了他一眼,就一眼,除了请来护工照料,并未对这个孙子负伤住院的事情表示更多,他甚至都没有跟向怀景说一句话。   向怀景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懒得猜。   他坐在郁青珩的床边,握住他没有扎吊瓶的那只手,一边轻轻揉捏一边跟他说话:“你快醒过来吧,我好好地想过了,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我们先不分手了。”   “真的,我之前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说说你,叫我怎么能放心?”   “陈助理跟我说你心理有点问题,其实我挺怕的,但是想想,你在国外接受治疗也治的挺好的嘛。大不了我陪你重新接受治疗,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你关家里,天天看着你,省得你作妖。”   “你不听也不行,谁让你敢自杀都不敢凶我,这个家我说的算。”   躺在床上的病美人依然在沉睡,安静地仿佛一座雕像,也许是主人失血过多的缘故,眼角那朵花儿的色泽都变得黯淡。   向怀景亲亲他的脸:“珩哥,你快点醒吧。”   可是郁青珩还是没醒。   向怀景忧心忡忡,又要照顾穆英姿,又要照顾郁青珩,短短两天时间,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倒不是身体累,主要是心里头沉,沉得人都快扛不住了。   “怎么还不醒?”向怀景跟陈助理商量,“我给他以前的心理医生打电话,你觉得他能把他说醒吗?”   陈助理委婉表示:“老板已经一年多都没有去他那接受治疗了,说实话,您应该比他更有效果。”   好话赖话已经说遍了的向怀景:“我说的嗓子都哑了,没用,老陈啊,你不是在他身边跟了很久了吗,那你应该很了解他,我当局者迷,要不,你帮我分析分析问题到底出在哪?”   他把两人之间矛盾的点,以及那天吵架的细节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陈助理皱着眉头思索。   把情侣私事就这么说出来,向怀景多少有些尴尬:“你有想法吗?”   没怎么谈过恋爱的陈助理同样尴尬:“我没有想法。”说甜言蜜语还不够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病房的门被敲响,玻璃窗上露出李凌的脸。   “嘿,兄弟。”李凌说,“我来探病了!”   李凌进来,放下了一个果篮,对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郁青珩致以惋惜:“怎么病的这么严重,郁老板,祝你早日康复,赶快醒来,不然乐乐肯定要担心死了。”   向怀景摆摆手:“行了,你嗓门小点。”   李凌干咳一声:“我带了两个果篮,正好再顺便去看看你奶奶。”   向怀景:“……你这确实有够顺便的。”   他起身带着李凌往穆英姿的病房走去,路上,李凌关心了几句:“郁老板昏迷了好几天,医生有没有说什么,他还能醒吗?”   向怀景心情低落:“我不知道。”   事关生死,李凌也感到了沉重:“能不能上点强硬的手段,比如电流刺激什么的?”   向怀景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医生不会考虑吗?医生说他一直不醒,是有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郁老板为啥要自杀?”李凌积极帮忙出主意,“找到这个原因,是不是就能对症下药了?”   “因为我要跟他分手?”   “不可能!”   李凌竟然想也没想就驳斥了,他振振有词:“那么多年他都没来找你,说明能不能跟你在一起并不是最重要的,以我对他的了解看,就算你跟他分手,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他就满足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闹自杀,难道他不知道他自杀也会影响你吗……”   向怀景一时愣在原地:“是啊,你说的有道理。”   李凌嘚啵嘚啵的嘴巴都发干了,舔舔嘴唇:“所以说他肯定不是因为你要跟他分手才这样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还没有想出来……但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说了约等于没说的废话,李凌自己也有点遗憾,怎么就没能想出招来呢。   结果向怀景越听越是一脸若有所思,忽然抬手拍了他一巴掌:“谢谢。”   李凌:“嗯?!”   向怀景:“我真迟钝,竟然这才明白他的想法……先不说了,你不是要去看我奶奶吗,走走走。”   把花篮送给穆英姿,李凌得了老人的一顿夸赞。   穆英姿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你们要是有空就多出去玩玩,不用整天陪着我,有事,护工会给乐乐打电话的。对了,乐乐不是还有个男朋友小郁吗,他是不是也在辛城?人家还帮我买药呢,你不得请人家吃顿饭?”   向怀景乖乖点头:“我会感谢他的。”   李凌嘻嘻哈哈地说:“怎么乐乐男朋友这么多啊,我要吃醋了。”   关于穆奶奶对男朋友这个称呼的理解,李凌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压力大,向怀景有空没空都会找他说说话。   对此向怀景送给了李凌一肘子。   而穆英姿笑出满脸皱纹:“男朋友跟男朋友又不一样,这可没法吃醋。”   一时间向怀景和李凌都收了声,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穆英姿压根没别的意思。   李凌:“哈,哈哈,是吗。”   穆英姿拍拍他的手:“好孩子,你们都要好好相处。”   向怀景连忙保证:“放心吧奶奶,我们关系都好着呢。”   过了一会,穆奶奶露出疲惫之色,向怀景便带着李凌离开病房。   两人出去吃了顿夜宵,完事后向怀景买了两束鲜切花,一束插到穆奶奶床头,一束插到郁青珩床头。   “有时候想想,我的运气真是奇妙,遇到你,是坏事也是好事。”   向怀景坐到郁青珩床头,用手指帮他梳发,指间划过冰凉的发丝,他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   那双秀美的眼睛好久都没有睁开,淡粉的唇瓣也变得干燥,即使有护工和向怀景小心的照料,他依然如失去根系的花朵,在时间的流逝中日渐枯萎。   这是一场缓慢的死亡,从灵魂开始,以身体结束,或许他昏迷之前候便已经心死,否则怎么会迟迟不醒?   可向怀景不愿意就这么结束。   他低声跟他说话:“到底更好还是更坏,还得看我怎么想,你猜我怎么想?我想如果你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那一定是我此生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可要是你能醒过来,就是我生命里最幸运的事……珩哥,你既然发现自己伤害了我,难道就不想弥补吗?”   “我原谅你了。”   “你快些醒来,我真的,很担心你。” 第39章   郁青珩终于醒了!   向怀景睡得迷糊的时候, 被护工和护士吵醒,他从陪护的小床上下来,还没睁开眼就露出了笑容。   基本上白天的时间段, 向怀景都在奶奶那里陪伴,偶尔抽空去看看郁青珩。   晚上奶奶交给护工,向怀景名义上回旅馆睡, 其实是跑去了郁青珩那陪床,偶尔起夜再去看看奶奶。   可以说一天的时间都耗在医院里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可算是让他等到了郁青珩苏醒的第一时间。   他克制住激动心情,把位置让给做检查的医生, 病床被缓慢地摇起,郁青珩睁开惺忪的双眼,像一张单薄的纸片依靠在上面,偶尔发出一声迟钝的回应,仿佛灵魂尚未归位。   等医生和护士们离开,向怀景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郁青珩?”   郁青珩睫羽微颤, 却没有看过来,好像对向怀景的存在没有丝毫兴趣。   “你感觉怎么样, 嗓子干不干?头晕不晕?”向怀景下意识去拉他的手,“是我, 小景。”   可结果证明, 郁青珩并非还没有彻底清醒, 他只是不想面对向怀景, 他往回收了一下手,避开了向怀景。   向怀景有点无奈:“我都没有继续跟你生气, 你倒是不想理我了。”   算咯,病人最大, 向怀景也不勉强非要现在就跟他谈人生谈感悟谈未来,而是坐在一边,看郁青珩慢吞吞地吃粥喝水。   他看的认真仔细,郁青珩略感不自在,就侧了侧身子。   这一动,更显得他瘦削了,本来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超模身材衣架子,昏迷几日只输营养液和流食,整个人都瘦成了纸片,倒是跟向怀景差不多了,看起来都像是吃不饱饭的难民。   长发也略显干枯,好在向怀景时常帮他梳理,倒是没有打结。   向怀景冷不丁说了句:“不用羞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   郁青珩顿了顿,依然没吭声,低头小口啜饮着热粥。   热量让他没有血色的唇变得红润了些,却也仅此而已,他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昏迷回去,像一片雪花融化在指尖。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原来是定的闹钟响了,向怀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得去陪我奶奶了,一会回来看你。”   不过郁青珩能醒,还老实地吃了东西,就说明他有了求生欲,向怀景整体还是开心的。   开心到陪奶奶吃饭的时候,让老人家都忍不住好奇:“发生什么好事了?”   向怀景咽下嘴里的鸡汤小馄饨:“有个朋友之前生病,现在病情有起色了。”   穆英姿就是病人,对此感同身受:“那确实该开心,你这个朋友住哪家医院,要不要去看看他?”   “就在这里。”   “怎么这么巧,他叫什么名字?”   向怀景:“呃,我们都叫他冷少。”   可不敢跟奶奶说是郁青珩,不然以奶奶对他的好感度,肯定会深入打听他是如何病的,一时兴起溜达去看望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已经跟父母出柜了,并决心不再妥协。   可奶奶到底不同,她刚做完手术,年纪这么大了,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杨老师跟向老师的意见跟向怀景是统一的,他们都决定瞒着穆英姿,一家三口内部闹成什么样不说,在老人面前必须一切以她的身体为重。   至于日后奶奶会不会催婚……到时候再想办法。   向怀景笑着给她切了个橙子,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做完一场手术,胃口也保持的不错,让人看着就充满痊愈的希望。   吃完饭,向怀景扶着奶奶下床活动了一会,帮她洗了个头,又调整好电视播放的节目。   看着沉浸在古早狗血电视剧里的奶奶,向怀景迫不及待地说:“我先出去一会,您有事给我打电话。”   穆英姿头也没回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于是向怀景又一溜烟地跑去找郁青珩。   郁青珩正坐在病床上发呆,高楼的窗外有远山的影子和飞鸟,他怔怔看得入迷。   “我给你带了个橙子,可甜了。”   向怀景怀疑他在犯病,证据就是郁青珩依然没有吱声,这在以前几乎不能想象,他竟然也有不想跟向怀景说话的时候。   不过算了。   自从知道他脑子确实有病后,向怀景就多了几分耐心,这大概就是破窗效应,忽然觉得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在郁青珩极端地选择下也变得不是那么不能容忍了。   向怀景像安慰着什么似的说:“咱们先把身体养好,养好了后回去慢慢解决问题,我已经知道你看心理医生的事儿了。不过别怕,我冷静下来了,还是想陪你一起解决,以前不知道问题在哪,现在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   他絮絮叨叨,语气故作轻快,听说有心理疾病的人感受到压力就容易发病。   还听说心理疾病很不好治,可能花费很久时间都无法产生疗效,可能最好的选择是就此分开从此再不受他的烦扰,至于他是死是活,撇开关系就不用管了,那多轻松啊。   但是想来想去,真是舍不得。   没办法,谁叫他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喜欢到明知不对还是会忍不住回想他的好,喜欢到想一想他会死就恐惧无比,喜欢到给一个理由就能够容忍那些错误甚至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肯定是被你灌了迷魂汤。”向怀景小声说道,手里转着橙子,“不然怎么会陷得这么深。”   他就这么随口一说,也没指望现在明显状态不对的郁青珩回应,然后转身找小刀切橙子。   郁青珩病房里除了打吊瓶时的针头没有其他任何利器,所以向怀景并没有找到刀子,他开始研究怎么用手剥橙子。   正研究着,一道很久没听到的沙哑嗓音突然响起:“分手吧。”   向怀景怔住,手里的橙子咚一声掉到地上,轱辘轱辘滚进了病床底下。   “哈?”向怀景以为自己听错了。   郁青珩缓慢地用沙哑柔软的嗓音说:“我们分手吧。”   一下子向怀景的脸就开始发热,气的,他怒极反笑:“为什么,之前是你求我不要分手的,现在你又要分手?你玩我呢?”   顾不上橙子,向怀景上前一步,手撑着床头,紧紧地逼迫向郁青珩:“理由!”   那双眼睛里攒动着怒火,深刻的面部线条紧绷着,如狂风骤雨降临前的乌云低压,他刚想着要耐心要温柔要冷静,结果这么快就被郁青珩弄破功,越想向怀景越气。   郁青珩被他的阴影笼罩,偏了偏脸,仿佛已经失去了正面面对向怀景的能力,又像是马上就要被乌云压垮的稻草人。   好在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他只是说的很慢,认真地措辞:“我考虑过了,你说的没错,我总以为自己能够保护你,可其实,伤害你最深的是我……我不该出现在你身边,这样不好,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分开才是对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向怀景顺理成章地离开。   “说完了吗?”   郁青珩抿了抿唇:“嗯。”   “我不同意。”   郁青珩握着被子的手攥得越发紧:“我自杀跟你没关系,是别的因素,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想开了。你不用内疚,也不必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且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有了我,却会让你痛苦——”   “那是因为你病了。”向怀景打断他,伸手掰过他的脸。   郁青珩紧闭着眼睛,睫毛却在轻轻颤抖。   向怀景的声音不自觉放轻:“病总有治好的时候,我会陪着你的。”   他想自己这么温柔安慰,总该叫郁青珩宽心,但事实证明,郁青珩不是在钻这个牛角尖,就是在钻那个牛角尖,脑回路永远剑走偏锋,压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抚住的。   郁青珩总算睁开了眼睛,冰雪琉璃一样,蕴涵着漫长的悲哀,他挪了挪身子,避开了向怀景的手:“我没有病。”   他又说:“分手吧。”   这之后,郁青珩没再跟向怀景说过一句话,也没再叫向怀景碰到他一下,向怀景想拉他的手,他就把手收回去,向怀景坐到床边,他就默默地往另一边挪。   看起来怪可怜的。   尤其是他躺在病床上,显不出身高,乍一看,还以为这个长发凌乱苍白病弱的美人被向怀景欺负了一样。   向怀景大方得很,不跟病号计较。   把橙子从床底下捡回来,费劲儿地剥皮,分成两半,一半塞给郁青珩。   郁青珩假装没看见。   “吃,不然我就强行喂你。”   郁青珩默默地接过橙子,听话地吃了起来。   向怀景感到很满意,虽然这人开始闹另外一种别扭了,但只要还在掌握中,他就不会介意。   结果,郁青珩用行动力证明了他钻牛角尖的决心。   因为白天向怀景大多时间都在陪奶奶,所以在盯着郁青珩吃掉橙子后,向怀景就去了另一边的病房。等他有空再过来探望的时候,郁青珩就消失不见了。   问护士才知道,向怀景离开的那么一会功夫里,郁青珩就给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   向怀景:“……”   被拉黑的向某默默给陈助理发信息求助。   陈助理:“真是非常抱歉,老板命令我不得再与你谈论任何与他相关的私事了,毕竟他才是我的雇主,还请见谅。”   向怀景:“…………”   行吧,算郁青珩狠。   入夜,轮到护工值班的时候,向怀景离开医院,打了辆车直奔郁青珩家中。   很快他就发现,这一次,郁青珩连门锁密码都改了。   向怀景深吸一口气,下楼跑到五金店里买了套五金工具,上楼拎起扳手,对着门锁砸了下去。   十分钟之后,郁青珩气息不稳地出现在向怀景面前,客气地将物业劝走。   “小景。”郁青珩站在门内,手扶着门框,没有让开道路,“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能这样。”   向怀景也跟他讲道理:“那我之前让你别干这个别干那个的,也没见你听呀。”   郁青珩耐心解释:“你是个好人。”   向怀景说:“现在向你学习。”   郁青珩无言以对,在向怀景直直往屋里撞来的时候,还是让开了位置。   向怀景熟门熟路换上拖鞋,并将工具箱放进客厅抽屉里,这个家他住了几个月,虽然搬出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这里的布局摆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用花费时间熟悉。   之前地面上可怖的血淋淋的水迹,都被打扫干净了,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连阳台上的花儿,也因为郁青珩崩溃时突如其来的怜爱保住了性命,只是有点发蔫儿。   大门闷闷地被关上。   向怀景回头去看,郁青珩依然站在玄关处,面上有几分无奈,却没有生气的迹象,是了,他是不会对自己生气的,他责怪的总是他本身。   他看起来依然虚弱,那双眼眸望来时,像月下湖水静谧,他变成了一道湖中的影子,只是保持完好地站在那里不被一缕风吹散,都要耗尽他的全部精力。   “吃饭了吗?”向怀景问他。   郁青珩迟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   向怀景走向冰箱,拉开一看才发现,与自己在家时的丰富满盈相比,此时的冰箱空空如也,实在是辜负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双开门大冰箱。   “点外卖吧。”向怀景说,“我也没吃呢。”   郁青珩可能还没回过神来,不发表意见,向怀景也就不问他了,自己做决定,点了两份瘦肉粥。   半晌儿郁青珩才动了起来,他端了一杯热水,慢慢放到向怀景面前。   天花板上吊着的灯,光线很柔和,蒙蒙的牛乳一般投下来,在一片安静中,只有玻璃杯底碰撞茶几发出的脆响,郁青珩的长发随着弯腰的动作落了下来,遮出了一片惨淡阴影。   向怀景登时起身要扶他坐下:“你都这样了还照顾我……”   郁青珩却收手避开了他:“小景。”他甚至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向怀景。   在热水袅袅升腾的白汽中,向怀景逐渐收敛了表情,回以同样认真的态度聆听郁青珩的意见。   “你这样不管不顾实在不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跟你说尽其中的危险之处。”说到这郁青珩的喉咙上下滚动一番,咽下了不少话,他显然顾忌到了向怀景不想听这件事。   郁青珩继续说:“我也向你学习,不再心软了,请你离开我家,否则——”   向怀景歪歪头:“否则什么?”   郁青珩嘴巴翕张,半晌儿放出了一句狠话:“否则我就搬出去。”   向怀景:“……”   向怀景哭笑不得:“我不走,你也不许走,你要是敢对我耍手段,我……”   分手没法在这种时候当威胁了,向怀景灵机一动说:“我会带着对你的求而不得痛苦一辈子,恐怕永远也得不到幸福与安宁。”   郁青珩缓慢地蹙起了眉头,眼神里一片茫然。   看着他,向怀景忽然心头一颤,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皮囊之下无时无刻不燃烧着一簇火焰的这么个人,那么会演戏装可怜,挨了向怀景一顿骂,就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不仅浇熄了还在风雪里冰封住了。   其实向怀景知道为什么,因为没用了。   笃信着会通往幸福天堂的信念与道路,不仅并非正确,反倒险些酿成大错,有多渴望完美,此刻就会有多悔恨。过刚易折的棍子直接被对折,自然将往昔热情奋斗的动力急转直下冲着另一个极端奔去。   当然目标还是一样的,只是途径不同罢了。   “其实。”郁青珩轻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自杀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好让你不要跟我分手。可真做完这件事就后悔了,我发现爱情根本不值得我为此付出生命,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我已经想开了。”   向怀景表示认可:“珩哥你能想明白这点真是太好了,以后钻牛角尖的时候多想想,别人值得你这样吗?不配,就算是我也不配,我哪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啊,人活着就要多爱自己。”   实在是忍受不了了,郁青珩不仅露出拧着的神情,还下意识打断他:“小景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是配不上的,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完美,你要那么辛苦地生活在里面……”   向怀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郁青珩逐渐收了声音。   “我不够了解你。”向怀景说道,“现在想想,其实一切早有迹象只是我以前从来不肯认真对待,不过还好,我现在越来越了解你了。”   郁青珩不吭声。   手机铃声响起,外卖到了,向怀景坐在他对面,用碰他这件事当威胁,逼迫郁青珩喝完了一整碗瘦肉粥。   “你病了那么久,还是早点去休息吧。”向怀景补充说明,“如果明天早上醒来我没有看到你,我就向你学习,在身上划一刀。”   不知是心情太复杂还是被热气熏的,郁青珩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哭,坚强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卧室门始终关不严,留着一道缝,深夜里,向怀景悄悄地走到他床边。   熟睡的郁青珩并不安宁,他有所苦恼,苦恼的源头掌握了制裁他的秘诀,叫他进退无措不得解脱,以至于梦里都在为此遭受折磨。   向怀景俯首,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第40章   接连的失误, 让郁青珩痛定思痛,经过一夜反思,他决定转换策略。   次日清晨。向怀景再见到郁青珩的时候, 便收获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郁青珩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不给, 就那么平平常常地进行自己的活动,好像这个房子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向怀景对他打招呼,他不理。向怀景走近他,还不等碰上就转身轻巧地离去。   向怀景睁大了眼睛感到一丝惊奇。   自打两人撕破脸皮, 郁青珩给他的惊喜,真是一日胜过一日。连这种招数他都能使出来,进步不可谓不大,要不是受冷遇的是自己,向怀景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其实若时间充裕,向怀景有的是办法让他这招进行不下去, 但向怀景急着去医院照顾奶奶,只好笑一笑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他叮嘱了一句记得好好吃饭, 晚上回来我要看到你。然后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否则……”   别看向怀景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一整个白天心都在忐忑, 万一郁青珩不管不顾就趁机溜了呢。万一他看穿了自己仅仅只是在威胁呢, 对正常人来说根本不可能起效的招数, 也不知郁青珩会被挟制多久。   一直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又看到郁青珩的身影, 向怀景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晚他没能和他共进晚餐,因为向怀景回家的时候, 郁青珩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不过只有一双碗筷。   态度十分明显了。   郁青珩沉默地坐在饭桌上,依然不理向怀景, 自己吃自己的,只是他吃饭的时候,似乎有些费劲,吃的很慢,把食物放进口中咀嚼并吞咽的系列动作,本身对他毫无吸引力,甚至从微蹙的眉头看来,这让他有些反感。   但他依然克制着自己,强行进食了充足的食物。   向怀景看他吃饭,看了一会也不生气,因为他其实不饿,他在医院已经陪着奶奶吃过些东西了。但他自顾自点了份重辣的新疆炒米粉,吃了两口,肚子里火辣辣地烧起来,他放下外卖,接了杯温水,随后便倒在沙发上,捂着小腹,闭上双眼,皱着眉头休息起来。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中却有诸多杂音。   踟蹰的脚步声,手指紧紧抓着筷子筷子尖无意碰撞到碗碟的叮叮声,还有某个人欲言又止时细微急促的呼吸声。   片段后,厨房又忙碌了起来,有重物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还有切菜炒菜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郁青珩离开了餐厅,躲回了根本关不严房门的主卧。   向怀景睁眼往餐厅一看,看到了餐桌上摆放整齐的崭新的饭菜,其实很简单,一盆青菜煎蛋汤和一碗米饭,但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   至于先前的,已经被收拾掉了。   这个人可真是……向怀景露出了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笑意。   吃完饭他把碗筷餐桌都洗干净收拾好,又去敲郁青珩的门。   郁青珩虽然不理他,甚至没有回头,耳朵尖却动了动。   “出去散步吗?”   “……”   “还是不去了吧,外面挺冷的。”   向怀景翩然离去,让郁青珩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三四天,两人都是这么相处的,向怀景不急着更进一步,怕自己逼急了,再给郁青珩刺激出什么新的毛病。   一切好像回归了正轨,除了两个人的感情。   明天是郁青珩在庚市画展开展的日子,这些事情,都由他的经纪人决定,郁青珩只要完成画画和开展当日露面的任务即可。   画展的日子很早之前就定下了,所以在得知郁青珩受伤住院的时候,可把经纪人吓了一跳。   好在郁青珩及时出院了,能够依照原定的计划赶过去。   他没有跟向怀景说,自己一个人说走就走,晚上回家的时候没逮着人,向怀景还以为他哪去了,焦急之下才想起来画展的事。   对了,以前郁青珩办画展,需要出席的时候,总是会邀请向怀景一起去,向怀景想去他们就一起,向怀景不想去,他就会亲亲他,自己去再给他带礼物回来。   这次却完全没有问。   好在庚市距离辛城不远,坐高铁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向怀景就跟护工调了个班,拎着背包也说走就走,冲去了画展的地点。   他戴了顶鸭舌帽,假装普通的游客,在画展里闲逛,目光逡巡,搜索自己的目标。   找了半天没找到,向怀景有点郁闷,心想也许郁青珩已经离开了,毕竟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应该不会全程都留在画展内。   结果就在他想离开的时候,峰回路转,竟让他抓住了郁青珩的位置。   在二楼的小露台,这块区域没有挂画,所以很少有参展观众过来。   他看到了郁青珩的背影,依然穿着笔挺的白色大衣,长发梳的柔顺,整个人打扮的潇洒又精致,充满了艺术家高雅的气质。   这人在家的时候,尚且能看出几分虚弱,打扮好了一走出来,仿佛套上了盔甲,又恢复成了先前斯文有礼的矜贵模样。   隔了一道玻璃门,外面的声音很小,走得近了,向怀景才听到郁青珩和经纪人的声音。   经纪人不是陈助理,但向怀景也见过:“……你又打算出国发展了?”   “是的。”   “以你的风格,确实国外受众更多,不过国内这块生意也不能放下。”   “你可以看着来,不过我以后,应该会长居国外,没有意外的话不会回来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改主意了。”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冬日户外太过寒冷,说话时呼出的都成了白汽,郁青珩似乎轻叹了一声,“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离开。”   这件事也是近期现决定的,当然不是说出国就能马上出国,还有很多事务没处理完,今天只是提前通知,给经纪人一个心理准备。   聊完后郁青珩便回到了画展内部,经纪人介绍了几个艺术界的前辈认识,他得亲自招待,虽然要出国的话,以后双方的来往不会很多。   这让郁青珩感到疲累。   某个时间节点之后,郁青珩便很容易累,不是身体,是心中,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跟什么人来往都要强撑着才能不失礼。   一切都是乏味的,没有意义的。   或许他应该什么都不做,就在原地化成灰烬,再被风吹去远离向怀景的地方。   向怀景……   想到这个人,心脏就好像被无数只蚂蚁噬咬,郁青珩面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好不容易把人送走,郁青珩才消去笑容,面无表情地走入二楼的卫生间。   浓重的无力感之下,什么表情都要做不出来了。   不过,他还是得坚持。   至少……至少在小景彻底忘记自己之前要坚持住,事实已经证明,自己先前冲动之下的决断不够完美,会带来很多后患,比如让小景背负上沉重的内疚。   等小景忘了自己,就可以随便找个角落干枯了。   郁青珩打开水龙头,接了冰凉的水洗脸,他的左手手腕上还缠着纱布,被打湿也不在意。   冰冷的温度让他颤了颤,又寻回了些活着的真实感。   而后他听到有人也跟着走入洗手间,还踢了什么东西。   不欲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一面,郁青珩关掉水龙头,调整好平静表情,掏出纸巾擦拭面上的水珠。   等他擦完,看一眼镜子,才惊讶地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就是向怀景。   他什麽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向怀景双手插兜,表情有些阴沉,提了提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郁大画家,我现在是来参展的,你总不至于不理自己的客人吧?”   郁青珩抿了抿唇,没有回话,绕过他就要走出去。   向怀景长腿一迈,挡住了他。   郁青珩绕向另一边,向怀景又挡住了他:“我已经给了你时间适应,你不能一辈子都不理我。”   他摆明了不肯放过人,郁青珩只好直视他,神情寡淡疏离:“向先生,能请你让一下吗?”   向怀景说:“不行。”   他不仅不让,还上前一步,伸手就把郁青珩推的向后退了两步。   到底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再加上没有防备,郁青珩趔趄着抵住了洗手台。   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卫生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淡淡气味,委实算不上一个谈论事情的好场合,但没得挑拣了。   惨白的灯光下,郁青珩洗脸时打湿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旁,凄凉如游魂野鬼,他看着向怀景,收敛着情绪,寡淡的眼神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向怀景也不想猜来猜去,直接问:“我听到了,你说要出国,以后都不回来了。”   “……是,又怎么了。”郁青珩彬彬有礼的,“我想我可以为自己做下决定。”   向怀景逼近他:“那我呢?”   郁青珩不吭声。   向怀景逼得太近了,近的郁青珩有些不自在,在他即将要贴上来的时候,郁青珩一下偏过脸去,要从他身边绕出去。   但向怀景抓住了他,强行将他困在自己与洗手台之间。   郁青珩吓了一跳:“请你松开我!”   “不松!”   “你……”   “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向怀景愤怒道,“你不负责任!”   面对指责,郁青珩承认:“我确实做得不够好,还请谅解。”   向怀景却没有他这么大方:“我不谅解,我不仅不谅解,还要求你留下来。”   “抱歉,我不能答应。”   向怀景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在郁青珩脸上滑过,他声音低低的:“那我就去跳楼。”   郁青珩深吸一口气:“我已经问过咨询师,你心理很健康,不会的,我知道,你只是在威胁我。”   向怀景:“……”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哈。   向怀景冷笑:“是,我是不会真的去找死,但我心里就不痛苦了吗?我提分手的时候你有多难受,那种感觉,你以为我不会有吗?”   郁青珩无言以对,湿漉漉的眼神好像在水底溺亡了般,许久才开口:“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我会追出去。”向怀景说,“郁青珩,我知道你手段多,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需要多久才能放弃,在这个过程里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任何糟糕的想法都会让郁青珩感到痛苦,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小景,我……”   郁青珩下意识想要抱住他,却又强忍着收回了手。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不会那么快就离开。”最后他强忍着说道,“但你先放开我好吗,离我这么近,对你很不好的。”   见他能听进去话,向怀景也没那么生气了,他忽然笑了,笑的有点坏,伸出手指在郁青珩脸上摸了摸。   “我就不放,万一你撒谎呢?因为你,我的生活过得鸡飞狗跳,如果你打算不负责地离开,那我也只好采取一些强硬手段了……走之前,先让我爽爽?哦对,你不让碰,那我只好强J你了。”他笑着凑近他耳畔。   郁青珩整个被惊呆,连躲避向怀景的气息都忘了。   向怀景拖腔拉调道:“不过,若你能以实际行动证明你没有撒谎,那我就考虑一下不强J你。”   这里是公共场合,向怀景不可能真对他做什么。   但这个要挟起效了,毕竟他可以在他回家后再进行强J行为,对于连接触都十分抗拒的郁青珩来说,这样亲密的行为已经发生过很多次,现在不能再错下去了。   到底他怎么想的,能从先前的极端转到现在的极端,向怀景也搞不太清楚。   不过要挟起效就好。   盯着郁青珩通知经纪人近期不会出国,并让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向怀景终于满意了。 第41章   郁青珩没死心, 回到家故态复萌,又想跟向怀景拉远距离。   向怀景寻思,好歹之前有了点进步, 不理人就不理人吧,总不能真强J他。   但郁青珩这个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他勾引向怀景。   这几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每天好好吃饭修养,虽然身上的肉没能立刻养回来, 面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恢复了些气色,神情却始终冷淡。   他开始锻炼身体了。   脱掉宽松保暖的毛衣,穿着柔软透气的运动衫,郁青珩在家用跑步机上缓慢地锻炼身体素质,以求尽快恢复到先前健康时的状态。   他选的时间段是上午, 按理说向怀景不会出现,毕竟他出门的时候是清晨, 回家的时候基本天都黑了。   但今天,护工临时有事又跟向怀景换了班, 所以向怀景还真就在出门后不久又回来了。   正巧看到在跑步机上出了一身薄汗轻喘着的郁青珩。   一时有些尴尬, 一头柔顺长发扎成高马尾绑在脑后的男人, 默默下了跑步机。   向怀景有些意外, 还没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长腿一迈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身体已经恢复的这么好了?”见他面上薄红如雪中桃花, 向怀景忍不住一直盯着看,他笑起来有点孩子气, “我检查检查。”   郁青珩回望他,眼角下鲜妍的纹身越发惹眼,遂转身绕路:“……”贯彻不闻不问不接触原则到底。   向怀景有点恼怒,伸手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腕,郁青珩皱起眉头往回抽,刚抽了两下,向怀景就啊啊啊大叫:“疼!”   郁青珩赶忙泄力,眼神发懵,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大抵能猜到向怀景在装疼,却无法忽视一个“万一”。   这一晃神的功夫,向怀景便得寸进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一下贴的极近,郁青珩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小景。”他实在无可奈何,碰都碰上了,只好开口,“你别这样,先松开我。”   “不松!”   恍惚觉得这对话仿佛发生过一次,而先前的答案也如现在,在这方面上,郁青珩总是刚不过向怀景。   向怀景笑吟吟地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跟我接触,我也不是不能忍一忍,这样吧,你去看医生,医生说我不能碰你,我就不碰。”   “我没有病。”   “你非要这么说,也行。”向怀景舔了舔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就去搂郁青珩的腰,直把郁青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小景!”想起向怀景先前的威胁,难得他也重了点声音,“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能怎么对你?”向怀景一下就把郁青珩推到了墙上靠着,“不能亲?不能摸?还是不能睡?”   郁青珩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我们已经分手了。”   向怀景嗤笑一声:“我提分手的时候你不听,你提的时候凭什么要我听,我就不同意,你能怎样?有本事打我呀。”   郁青珩:“……”   向怀景越发得意,现在想想都有点好笑,自己以前怎么会被他给逼到那份上?明明这人才是最好拿捏的,只要找对办法,郁青珩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见郁青珩紧紧咬着唇,面色越来越红润,向怀景适时地松开了他。   他可不是个禽兽,非要在这种时刻对郁青珩做点什么,只是一直疏远着不是那么回事,总得找个时机突破,然后循序渐进地恢复往常相处的亲密距离。   向怀景笑道:“我就是想帮你洗个澡,再洗个头。”   头发可以去发廊洗,但身体么……郁青珩无法接受找搓澡大叔帮忙。   前几天郁青珩手腕上的伤口没好,两人关系又比较紧张,所以身体清洁这种事情,郁青珩一直都是自己来的。   因为单只手操作,一直都有些费劲,向怀景怕他磕到碰到,会在这种时候悄悄走到他门口,提着心等他洗好出来。   那里面的浴缸也早就清洗过,没了骇人的血迹。   可想到郁青珩要进去,向怀景就忍不住紧张,说起来,他倒是比郁青珩这个当事人本身,对浴缸的阴影都要深。   当然这个要求被郁青珩严词拒绝了。   “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自己也可以。”郁青珩永远都很温柔贴心,即使在拒绝人的时候,“如果你今天很清闲的话,不如去庙里拜拜,请个平安符,顺便散散心。”   向怀景:“……对哦,突然想起来,你最近有点封建迷信。”   郁青珩说:“不是封建迷信,只是怀抱着美好希冀,对未来的一种向往。”   向怀景:“我还是觉得帮你洗澡比较有乐趣。”   两人四目相对,向怀景眼中的跃跃欲试已经跃到了捏手指的地步,郁青珩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向怀景笑着加快脚步跟着他。   “我自己真的可以,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已经没有问题了,小景,你太善良了,这样不太好,你应该多考虑自己。”郁青珩强调道。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关键在于,我想你了。”   郁青珩微微愣住。   最近向怀景一直没空去打理头发,刘海已经长到了刺眼的位置,他一下又一下地拨开,眼含希望地看向郁青珩:“明明在一个屋檐下,却像陌生人,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郁青珩登时内疚:“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直都做不好,一直都在让你痛苦……”   向怀景继续说:“所以你得补偿我。”   郁青珩自然是认可的:“你说,只要我能做的都会为你做。”   向怀景:“我要你抱着我看电视,像以前一样。”   明明是很容易就能达到的要求,对现在的郁青珩来说,却相当困难。   他沉默片刻,说道:“你应当离开我,你明明已经很厌恶我了。”   向怀景苦笑:“那不是厌恶,那是愤怒!你分不清也没事,反正听我的就对了。”   郁青珩缓慢但坚定地摇头:“我不想继续伤害你,你留在我身边,只会为我受委屈。”   真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他体贴的点总有些不合时宜,向怀景都被他给气笑了:“你别逼我!”   郁青珩握紧双拳:“痛苦是一时的,你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就能收获更广阔的天空与更开朗的心境。”   “文艺青年都跟你一样吗,我也玩摄影,我怎么没这么多愁绪?”向怀景忍不住骂了一句,“就问你一句,抱不抱我?”   郁青珩摇头。   向怀景冷笑:“行,那我就要强行把你抱住,你会挣扎,我也会更加用力,然后我们肢体纠缠,期间说不定要磕磕碰碰让我受伤——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郁青珩:“……”   向怀景:“现在改主意了吗?”   郁青珩:“……”   向怀景已经很有把握了,轻松地靠近他:“如果你还是感到纠结,没关系,我反过来抱你也是一样的。”   可就在他指尖碰上郁青珩的那一刻,郁青珩的面色猛地变白,他受惊似地看了眼向怀景,急急退后了几步。   “你说的对。”郁青珩的声音发飘,像落进水里的一片叶子,顺着水流荡荡漾漾流向远方,“我总是会让你受伤。”   向怀景:“?”这提取的重点不太对吧。   那一刻向怀景下意识感到了不对劲,伸手就去拉郁青珩。   郁青珩反被他这动作刺激的更紧张了,转身就跑。   他腿长又跑得出其不意,向怀景就慢了一步,追着他冲进了厨房。   在他马上就要拉住郁青珩的前一秒,高马尾已然因激烈动作而松散的男人握着刀子转过了身。   “别碰我!”郁青珩唇瓣颤抖着,将刀子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白皙柔嫩被冰冷抵住了,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流泻无数鲜红。   向怀景傻眼了。   “请你离开。”郁青珩看起来坚定的像块石头。   倘若那刀子对准的不是他自己,倘若他的眼神没有那么痛苦,倘若他不是郁青珩……向怀景都会离开。   向怀景咬着牙,举手安抚:“你先把刀子放下。”   郁青珩铁了心了:“你出去!”   他轻轻一动,刀子果然在脖子上抹出了一丝血痕,这一下可把向怀景吓了个够呛,不敢再在这里逼迫他。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我不碰你,你冷静一下。”   向怀景赶紧退出厨房,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郁青珩看,两人现在互相别着劲儿,端看谁比较狠心。   现在郁青珩手里有刀,向怀景只能退让,他心底也升起了一丝冰冷的怒意,走进玄关,眸光一闪,把大门重重地开合一次,然后躲进公卫。   片刻后,郁青珩从厨房走出来,他早已经丢掉了刀子,痛苦不堪地坐到了沙发上。   用手紧紧捂着脸,不停地抽吸凉丝丝的空气,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窒息。   大脑里混沌一片,正确与错误已经分不清界限,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是不是让小景伤心了,他想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一刻,因为心碎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可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猛然将他从这崩溃的瞬间提拉了出来。   郁青珩做梦一样看着他。   向怀景沉着一张脸,拉起他的两只手,用皮带紧紧捆住。   看着他这般生气,郁青珩越发惶然,竟然完全无法反抗了。   向怀景把他拖进了自己的房间,推到床上,长发散落像过盛糜烂的花,这时候郁青珩才如梦初醒般试图挣扎。   “别动!”向怀景压到他身上,单纯地抱着,“除非你想把我气出病来。”   这怎么可能!郁青珩被拿捏住,瞬间老实下来,他轻喘着,声音发涩,试图垂死挣扎:“我很担心你。”   “我也很担心你。”向怀景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你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小景,你不要再爱我了。”郁青珩也怕,也懊恼自己,“说到底,你只是被我牵累,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放屁!没有如果,一切已经发生了!”   向怀景张嘴在他身上咬了一口:“既然不想伤害我就乖乖听话!”   “我……”   “闭嘴,不然我就亲你。”   郁青珩只好咬咬唇,闭上嘴,做一个乖巧的大玩偶。   向怀景全身依偎在他怀里,也张开手臂拥抱着郁青珩,他说:“珩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向怀景冷硬下声音,让他明白自己的认真:“我说过,我会带着对你的求而不得痛苦一辈子,永远也得不到幸福与安宁。你觉得我心理很健康,不会走到这一步?那你也太高估正常人了,再正常的人都有崩溃的时刻,我是认真的!”   他听着他的心跳,他感受着他激烈的吐息。   像被冰雪冻伤了,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带着郁青珩胸腔里的血腥味儿,:“我以为时间会安抚一切,你会慢慢忘了我……刚才是我不好,仗着你关心我,就这样恐吓你,太卑鄙了。”   他惭愧至极,完全不在意这个招数是从向怀景身上学来的,只想到了自己的问题。   向怀景鼻根一酸,坚强了这么久,其实自己内心也很委屈:“你还不理我,你冷暴力!”   郁青珩越发羞愧:“我以为这般就能消耗掉你对我的感情,往后再分开,你就可以放松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向怀景狠狠咬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问你,你已经不爱我了吗?不许撒谎,我要听实话!”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骗过向怀景,郁青珩声音发涩:“我爱你,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了。”   “以分离为目标,才能克制住自己。”   郁青珩的身体开始颤抖,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被缚在一起的手重重地压到了向怀景身上,他抚摸着向怀景的头发,舍不得再松开手。   咬牙切齿般的,郁青珩说:“我控制不了太久,小景,事实已经证明,我不应该回到你身边——”   喉结上下滚动,心跳的声音如雷贯耳。   “我哪能得到解脱呢?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到处都是苦难与丑恶,我明明已经忍耐了那么多年,却一时糊涂,以为自己能为你造出幸福的花园,可是错了,一切都错了……我做不到,你宽恕我,让我走吧。”   郁青珩哀求一般说道:“我只会为你带来不幸!”   所以求求你,快些离开,在他还能忍耐住自己做出好选择的时候。   向怀景才不呢,向怀景说:“遇见你我很幸运!可是郁青珩,我不需要你的规划,你以前帮我做出的选择也没完美到哪去,还不是要痛要哭,这次我要自己选择,我选择和你在一起!”   他怎么能这样呢,郁青珩焦急地扬高声音:“可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会仗着你爱我得寸进尺,做那些你无法接受的事情,让你受到更多伤害!”   “不会了。”向怀景一抬脸,狠狠瞪他,“别太自以为是,以前那是有信息差,现在指不定谁折磨谁呢!还有,我、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你对我好一点,软一点,多撒撒娇……看在你乖的面子上,我让你管我。”   说到后面,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声音支支吾吾的,好在还是说完了。   郁青珩猛地一抽凉气,不太敢相信似的。   半天,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小景,你会后悔的。”   “那就别给我后悔的机会啊!”向怀景说,“你也说了,我心理很健康,所以以后在外面,你都得听我的。不过我这个人大方,在家里我可以听你的,让你管个爽行了吧?”   他嘀咕:“至少面子上让我过得去嘛。”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郁青珩却仿佛看到了烟花在窗外炸开,他唇瓣嗫嚅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揪着向怀景头发的手指下意识用力。   向怀景好笑又好气,反过来拽拽他的头发。   郁青珩这才回神,连忙放松,用手指轻揉着向怀景头皮,他受宠若惊般,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可万一你日后后悔,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给你离开的机会。”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只知道现在不想和你分开。”向怀景往上面蹭了蹭,用额头贴着郁青珩的下巴,他在他颈窝里低低地说,“不是因为内疚,也不是怕你走极端,我知道,就算你心中再痛苦,也会为了我活下去。我只是、只是有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让我想和你在一起。”   郁青珩轻飘飘地问,柔和的像一缕烟,生怕惊醒了这场美梦:“什么?”   “因为那个那个……”向怀景嘀咕着没说清。   “什么呢?”   “唉——”向怀景只好大声嚷嚷,俊朗的脸上浮现淡淡红晕,“还不是因为太爱你了!我已经把下半辈子谈恋爱的精力全耗在你身上,你可千万别给我浪费了!” 第42章   一颗鲜红柔嫩的奶油草莓被塞进嘴里, 唇齿上下合拢,甜美的汁水就在口腔中迸发,新鲜莓果的风味清新怡人, 叫人吃了还想再吃。   向怀景懒洋洋地斜倚在郁青珩怀里,自己的手里,还抓着一个魔方。   他一会低头看看魔方, 一会抬头看看播放魔幻大片的电视,忙得很,自然没有手再去拿草莓吃。   但没关系,郁青珩会喂他。   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滑了滑, 向怀景蹭着郁青珩身前颇为弹手的肌肉往上挪了挪,正好把脑袋靠在最软最弹的位置。   淡淡的冷茶香气和柔软温暖的怀抱笼罩着,不消片刻的功夫,向怀景就开始犯困。   可惜,在他睡过去之前,郁青珩把他从自己怀里挪开了。   “到时间了。”郁青珩温柔地劝诫道, “小景,你该去上香了。”   向怀景:“……知道啦知道啦。”   他无奈地绕进小厅里——大平层的空间十分充足除了大客厅外还有另外两个不常用的小厅——走到一面红木雕制的壁龛前, 打开,取香, 对着神像拜了拜。   目的是祛邪避讳, 求个平安。   虽然郁青珩不承认, 但向怀景还是觉得, 他这个人有点封建迷信。   不过算了,人迷茫的寻不着出路, 又不得不强忍着恐惧前行的时候,为心灵寻找一点寄托也没什么, 不必指摘。   向怀景乖乖地上完香,这才冲回郁青珩的怀抱。   试探——这是郁青珩的想法,他要试探一下,两个人在一起,到底会不会给向怀景带来不幸,在确定以前,他无法安心与向怀景真正地回到热恋期。   至于怎么才能确定这种事,郁青珩就说不太清楚了。   所以由向怀景来给出更多附加条件——三个月,倘若这三个月里都没有发生坏事,那就可以确定了。   郁青珩很犹豫,试图将期限提升到一年,被向怀景严词拒绝了。   又试图折中到十个月,向怀景开始扒他的衣服。   无奈地说六个月好吗,向怀景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巴。   最后妥协的还是郁青珩,三个月就三个月吧。   所以晚上两人还是分房睡的,可是三个月实在太久,拜托,之前已经彼此冷遇了那么长时间诶。   “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向怀景扒着门框试图以理服人,“哪个部位的肢体接触都是肢体接触,人活着就是一团肉,你不能搞歧视。”   郁青珩温柔且固执,小心翼翼地将向怀景的手指从门框上拉下来,并揉一揉:“没有歧视,可我们谁也不会随便就与第三个人做那种事,就算是再亲密的朋友都不会。”   “重要的是心灵上的碰撞。”向怀景不死心。   “小景是指,我们不应该沟通?也有一点道理……”   “没有道理我瞎说的!”   郁青珩干脆半蹲下来,手臂托住他的腰臀,往上轻轻一提。   向怀景双脚离地吱哇乱叫,被郁青珩抱着送回了次卧,郁青珩要把他放下去,向怀景反手勾住他的臂膀。   “你不愿意我去你房间,在我房间也行。”   郁青珩哄人似的抚摸他的手指:“再坚持坚持。”   向怀景冷笑:“我已经坚持很久了,别逼我,先生,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盆栽出点什么事吧?”   郁青珩:“……”   向怀景得意洋洋:“亲我。”   为了自己含辛茹苦照顾长大的盆栽不被摧残,可怜又无助的郁先生,只能遵从恶徒的胁迫,低头献上自己柔软的唇瓣。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完全无法满足这位贪婪的恶徒。   于是可怜的郁先生,被拉扯着越陷越深,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不行……”他试图讲道理,手虚虚地压着向怀景的脖颈,“我们约好了的。”   到嘴的鸭子还挺坚持,是要狠狠咬下但把人吓跑,还是折中一点先啃点肉?   向怀景选择了后者。   盛满星河的眼睛如同映在水里,荡漾着深沉却璀璨的波光,向怀景抿了抿被吻的红润晶亮的唇瓣,额头渗出了蜜一般的汗珠。   “那你帮我,用手,或者别的,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的。”他难得用这种姿态引诱郁青珩,嗓音沙哑甜蜜,像一大块融化的巧克力,黏得人难舍难分,“反正你不许走,不然我就弄坏你的盆栽,还有你的画,你的衣服,和你的床。”   郁青珩显然在犹豫。   只是雪山被烈阳晒久了也会融化,融化成了冰激凌,依然是冰凉的,却软甜解暑。   向怀景不给他太多时间决断,摘下腕上的皮筋,伸手将他的长发歪歪地扎成一束。   “三,二,一。”向怀景将他的发尾蒙到脸上,手指抓着,痴迷地深嗅着微甘的茶香,唇齿含糊,“你没有拒绝的机会了,我抓到你了。”   郁青珩颤抖着发出一声喟叹,到底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输了。   ……   ……   “小景。”郁青珩帮他系好围巾,又站在车门前,目送他坐上车。   想说点什么,踟蹰了会,怕人觉得烦,把话又咽下去了。   和好之后,向怀景又用回了原先的那辆车,是他主动提的,虽然珩哥没说,但每次出门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跟担忧的眼神,跟开口说话也没什么区别了。   向怀景明白,郁青珩一定是怕他控制欲太强惹自己烦,所以一直忍。   “到了医院,我就给你发消息报平安。”向怀景宽慰道,“不会有事的。”   “好,我等你。”郁青珩微笑着送别。   谁知道他完美的微笑背面有着怎样扭曲的血管?向怀景能猜到一些,能猜到全部吗?郁青珩每每想到这里,心脏就像要碎裂一般疼痛,恐惧如影随形——倘若小景只看到了一部分,以为自己能接受的全部也只是这一部分呢?   若越了解越深,越深入越恐惧,越恐惧越悔恨呢?   到那时,该怎么办?   带着斯文周全的微笑,套着坚强的外壳,郁青珩状若无恙地开始做自己的事,灵魂却分成了两半,直到收到向怀景报平安的消息,才短暂地黏回一整个。   这却只是个开始。   他又开始担心了。   没有联系上的分秒片刻,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一旦发生了,可该怎么办?他或许都无法第一时间获知!   可是,他不能监听他,不能监视他,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是不对的……唇角的笑容拧动了一下,郁青珩呼吸着干冷的空气,将注意力转移开来。   灵魂又开始缓慢地裂开。   神经、血管、筋膜……丝丝缕缕的黏连着向两处分离,这周而复始的折磨,在收到向怀景消息的那一瞬狂喜着进入新的轮回。   他的生命,就凭靠这一个又一个短暂的瞬间吊着,他的灵魂,由一点又一滴转瞬即逝的幸福哺育,他的意志,就是这样寻找着渺小却安稳的驻足点,不叫自己跌进恐惧的洪水   这一次的开裂,又是极其漫长难熬的一段。   折磨止于向怀景打开家门的时刻。   郁青珩笑着招呼了一句,像平常一样:“回来了。”   向怀景高兴地冲进他怀里:“嗯!”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是最有力的粘合剂,郁青珩长长地吐息,压抑着手臂的颤抖,反抱了回去。   “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情,这么开心?”   “医生说我奶奶恢复的特别好,可以出院了。”向怀景在他肩上蹭来蹭去,“我奶奶也很开心,她早就住院住的不耐烦了。”   最近天气晴朗,虽然冬日的世界总显得凋零晦暗,正午时强烈的阳光,依然如金子般璀璨。   “那真是太好了。”郁青珩贴心地说道,“具体什么时候走,乘坐的交通工具,都决定好了吗?还有之前吃的药,我叫人又准备了些,后天就能送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抱够了,向怀景松开他,这才脱掉外套挂起来。   “这件事不急。”向怀景有些苦恼,“主要是,我奶奶想在辛城玩一玩,好不容易来一趟,所以……”   说着,向怀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郁青珩的表情。   没看出什么来,郁青珩装模作样的时候,总显得很贴心温柔,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   但向怀景已经知道他什么德行了,这家伙在某些方面,可是相当的敏感。   “这两天我可能要陪奶奶一起住。”   话音刚落,郁青珩就飞快地接话:“那很好啊,可以把老人家接到家里,外面哪有家里住得舒服。”   向怀景:“诶!”   对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操作,但是珩哥会愿意吗?还只是恋人关系,就要让对方的家长住进自己家里,是否有些太超过了?   郁青珩脸上的笑容依然完美,看起来真心实意的。   向怀景犹豫了下,担心打扰郁青珩。   郁青珩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我可以暂时搬出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们的关系了。”   “不不,不用。”向怀景顿时劝道,“我奶奶不会想那么多的,她都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含义。”   最后决定,就这么把奶奶带进来住好了,只是要在老人家面前装成普通朋友的关系。   但要跟老人家同处一个屋檐,还是让郁青珩感到了紧张。   向怀景晚上熬夜玩手机,听见了郁青珩从次卧门前经过进入小厅的声音,他跳下床,垫着脚尖,打开门缝跟了过去。   唔,大半夜的,郁青珩在烧香。   烧完香一回头,郁青珩就看到了走廊昏黄夜灯下的向怀景。   他下意识露出一个不叫人担心的笑容:“怎么还不睡?我吵到你了?”   向怀景摇头:“我再玩会嘛,珩哥,你别太焦虑,我奶奶挺好相处的。”   郁青珩捏紧了指尖:“我不是怕这个。”   “那是怕什么?”   “……没什么。”郁青珩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向怀景陪奶奶办好出院手续,带着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家里所有的桌角墙角棱角都被柔软的海绵护垫包了起来。不仅如此,走廊、卫生间以及新收拾出来的老人房里,还都在墙上安装了扶手,并随处可见呼叫按钮。   向怀景差点没敢认这个房子。   郁青珩带着点没叫人看出来的紧张,笑着招呼穆英姿进来休息。   穆英姿惊叹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以及面前的房子:“你们平时就这么装修?”   向怀景干咳一声:“珩哥知道您要借住,特意准备的。”   穆英姿坐着轮椅,都不好意思进去了:“哎唷,这也太破费了,你说说,这哪好意思……”   好在郁青珩特别会安慰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叫穆英姿接受现实并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本来老人就对他相当感激,如今更是喜爱到了极点。   “你这个男朋友交的,真是好福气啊。”   郁青珩去厨房洗水果了,穆英姿坐在沙发上,拍着向怀景的手感叹:“你小时候有个大师算命,说你是有福的命,长大后顺顺当当什么都不用操心,我现在一看,那大师说的真准!咱们乐乐,就是厉害!” 第43章   穆英姿也就在辛城玩了三天, 去地标性建筑物和知名景点处逛了逛,因为腿上不好,不能长时间走动, 出行依赖轮椅,所以无法长时间深入地游玩。   即便如此,老人家也玩得很开心。   向怀景还带她去购物, 买了崭新的名牌毛线帽、围巾、衣服,好叫她回家了也能跟邻居们炫耀。   这三天里郁青珩没怎么出现,不知是害羞还是顾忌别的什么,只在最后一天和向怀景一起推着穆英姿逛街。   这叫人相当煎熬。   在老人面前, 他们时刻都要注意,不能表现的过度亲密。   交接水杯的手指一碰极分,勾连的眼神必须隔着半个房屋,拥抱要等深夜,亲吻更加要掩人耳目。   碰面的时间,竟然比不见的时候更加难熬。   向怀景悄悄地看向郁青珩, 郁青珩正微笑着低头听奶奶说话,他这样有耐心又出息的年轻人, 即使打扮得特立独行了点,也会有很多长辈喜欢。   尤其是他会做饭, 会做家务, 还会养花!   穆英姿喜欢到忍不住关心一些长辈必关心的问题:“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哪?”   拿着两杯热豆浆的向怀景差点把豆浆捏爆。   郁青珩应对自如:“我想三十岁后再考虑这种事情, 现在不着急, 以事业为重。”   穆英姿也不觉得奇怪,小老太太一向挺开放的, 天天都要看电视了解社会变化:“也是哦,现在的年轻人都晚婚晚育, 我家小景也不着急嘞。”   向怀景:“嗯嗯?哦对,那是 。”   今天辛城有一场非常热闹的科技创新展览会,也是他们的目的地,到了地方,穆英姿看着充满科幻色彩的场馆布置啧啧称奇。   深蓝与银光的线条流畅蜿蜒,一个个兼具冰冷机械感与力量美感的造物摆放面前,无论是新型的无人机,还是造型卡通可爱的小机器人,都让穆英姿看得舍不得错眼。   向怀景看着这一幕,盘算这次回老家,该给奶奶添置点什么东西。   在时代的飞速发展下,老人被缓慢地留在原地,但也许,他们也想要理解更多的新事物。   忽然一颗脑袋凑了过来,手中热豆浆的吸管被咬住,向怀景一回头,看到了凑得极近的郁青珩。   郁青珩微微垂眸,睫毛颤啊颤,飞快地吸了两口豆浆,又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子。   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好像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向怀景笑着悄悄撞了下他肩膀。   穆英姿转头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了距离。   他们还看到了一款镶嵌了两个小小银色翅膀充满科技感的轮椅,工作人员看到坐着轮椅的穆英姿,便邀请她去试坐。穆英姿连连摆手,怕不小心把轮椅压坏了,最后敌不过热情,还是坐了上去。   向怀景把热豆浆递给郁青珩,打开背在身上的相机,给穆英姿拍了张照。   相机里有很多照片,穆英姿单人的,祖孙二人的以及三个人一起的,到时候洗出来,给奶奶挂到家里墙上,想孙子了抬头就能看到。   老人总是恋家,玩了三天,穆英姿就说要回去。   “快开春了,家里什么都得收拾,我还得把那菜园子翻一下呢!”   虽然早就不用耕地维生,穆奶奶依然保留了一块小地头自娱自乐,平时种点蔬菜水果,不是很多,自己吃正正好,有时候结果期太丰产,还会给儿子儿媳送点。   向怀景哪能任凭她劳累,叮嘱了几句,不起效,就在全程陪伴奶奶回老家后,亲自帮她把地翻了。   别提,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对没习惯农活的人来说,还真有点累。   向怀景坐在院子里的果树下头,逗弄门口经过的野猫。   穆英姿不喜欢长时间坐着,宁可拄拐走路也不坐轮椅,她身体恢复的很好,现在不用住院,只需要按医嘱吃药并定期复查即可。   她翻出一罐年前晒的萝卜干,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迈着小步喊向怀景回他爸妈家。   向怀景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了轮椅,然后一路推着往镇上去。   村子就挨着镇子,走路二十分钟,其实一回锦绣镇,穆英姿就可以住进向老师和杨老师家里,但她记挂着自己的地,非得先回来看看。   家里的氛围较之先前有所缓和,有老人在面前,谁都不想吵架。   但架不住穆英姿回来,就不停地夸郁青珩。夸他长得好看,夸他性格和善,夸他年轻有为,还夸他心地善良……   向老师的脸简直快黑成了平底锅。   向怀景清了清喉咙:“奶奶,你别夸他了,我爸嫉妒。”   穆英姿惊讶地看去:“你嫉妒他啥?”   向老师瞪了向怀景一眼,解释:“别听他瞎说,我怎么可能嫉妒小郁。”   杨老师就笑:“嫉妒人家一个外人表现的比亲生儿子都贴心,怕您嫌弃他呗。”   穆英姿一拍大腿:“哎呦,说的可真是太对了!你们不知道,我去他家的时候,家里到处都安着扶手,地上还铺了地毯,人家小郁,做菜的手艺那叫一个高,连那个电视上的名菜叫什么佛佛——”   向怀景:“佛跳墙。”   穆英姿:“对,人家连佛跳墙都会做!不像你,就会老三样,不是炒土豆丝就是炒白菜。”   向老师涨红了脸辩解:“我不是不会做,只是没必要那么麻烦,家常菜不就图个方便,吃得健康……”   穆英姿:“反正人家做的比你做的好吃。”   向老师差点气的把筷子扔了。   向怀景闷笑了两声,在向老师看过来的时候,赶紧回复正经神色。   当着老娘的面,向老师不敢打儿子,没办法,只好多瞪他两眼。   ……   向怀景在老家也待了三天,天天晚上偷偷跟郁青珩打电话。   回家一趟不容易嘛,所以不能刚回来就走,但他跟向老师还有着不可调谐的矛盾,自然也不会多留。   上午赶大集,穆奶奶要出去逛街买菜,向怀景推着轮椅陪她。   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地摊,有卖新鲜蔬菜水果的,有卖米果点心的,有卖一堆锅碗瓢盆的,还有支着布帐卖羊汤油条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给这干冷又黯淡的冬日都加温煮沸了。   向怀景的脚步逐渐变慢,他忽然回头看了几眼,左右扫了两圈。   穆英姿要去看卖老年人衣裳的摊子,向怀景推着她走近,看了看,穆英姿一脸嫌弃:“走啦走啦,太老土了。”   向怀景就笑笑,继续推她往前。   镇上的集市总是这般热闹,有的地方道路狭窄,人与车与轮椅都挤在了一起。   可也鲜活热闹,一圈下来,人身上都多了几分热乎劲儿。   向怀景也慢悠悠地看,到处看光景,帮穆奶奶挑选蔬菜,再挂到轮椅把手上。   中午回了家,吃了饭,都困了就回房间午休。   向怀景却走到窗边,向楼下打量,没看到什么,他又抬头,看向斜对面的蒙着陈年积灰的玻璃窗。   依然是昏暗的,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晚上,向怀景穿上厚外套,下楼后慢吞吞地走。小镇的夜里人烟稀少,两排路灯孤零零空晃晃地亮着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   他走到小超市前头,也已经关门了,只有二楼的网吧还亮着灯。   向怀景就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出一支烟咬着。   慢慢地黑暗角落里走出一个人,他站到离向怀景一米远的地方,谁都没说话,仿佛在僵持着。   冷寂的幽蓝夜色里,瘦长的人影像伶仃徘徊的游魂。   还是那个游魂先动了,屈膝半蹲到向怀景身边,从他嘴里把那支烟抽了出来:“吸烟不好。”   向怀景哼了一声:“我又没点燃。”   那人自然是郁青珩。   郁青珩垂着眸,避着向怀景的视线,神情平淡从容,却自有一番心虚。   向怀景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郁青珩舔了下干燥的唇:“昨天。”   向怀景说:“不是告诉你,我很快就回去了吗?”   是啊,是这样没错的,可是,可是……   他的心缓慢地下沉,等待向怀景的愤怒,懊悔不停地在空腔里回荡,怎么会这样呢,又要让小景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所以说,为什么没有两全的解决办法?   郁青珩仿佛尝到了唇瓣被寒风吹裂的血丝。   在他快要被冬夜冻结的时候,迟迟没等到答案的向怀景,搓了搓手,一把拢住了他的。   “就这么想我啊。”向怀景一边说着,一边呵了口热气,埋怨,“想我也得做好保暖工作,连个手套都不戴,衣服还这么薄,故意惹我心疼呢!”   冰凉的指尖像被烫到了一样开始发热,郁青珩舍不得抽出来,又挨着他挤了挤,柔顺万分:“我错了。”   向怀景用脸蛋碰碰他的脸蛋,这次倒是没什么感觉,都被冻得发冷发麻。   “怎么办,你晚上去哪?”   “我可以去市里。”   “喔……”向怀景说,“你以后要过来,提前跟我说一声好吗?”   郁青珩听话地点头:“好。”   向怀景说:“你提前说了,我就不生你气。”   郁青珩张了张嘴巴,声音有些涩:“好。”   他想起以前,就算是提前说明,小景该生气一样生气,他不禁惶恐,如今这般的一切是否是真实。   怎么错误的、不好的、缺陷的,竟也会被包容,而非遗弃呢。   但想到是小景,也是理所当然无须怀疑的,郁青珩竟不怎么惊讶,反倒想着果然如此,他少时所有微小的叛逆,都有向怀景的参与与宽慰。   他就知道,小景一定、一定、一定会……   “我,”郁青珩的喉结滚动了下,张嘴说话时,不停地冒白气,“我给奶奶带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   “科技展结束了,我把她喜欢的轮椅带来了。”   向怀景惊喜道:“竟然是那个!”   看着他高兴时亮晶晶的双眼,郁青珩也慢慢地弯起了唇角,他神情越发温柔,恨不能用尽所有手段叫小景永远快乐。   踏实的感觉让身体都开始发暖了,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一定被粘的很牢固。   只是,还是要分开的。   “太冷了,寒冷会伤害你的皮肤与呼吸道,一直蹲着也很累,腿麻了吗,我帮你揉揉,啊……这肌肉,摸起来手感真好,即使穿着臃肿的衣服,也无法掩盖小景的风流倜傥……”   说着说着郁青珩猛然回神,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向怀景紧握双手,深深闭上眼睛,将一波又一波因肉麻而激起的酸爽电流和鸡皮疙瘩统统压下。   “不多,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紧攥着双手,向怀景对他露出宽容且鼓励的笑,“我想知道你都在想什么。”   郁青珩歪了歪脑袋,脸颊泛出沉醉般的桃红:“真的吗,小景对我真好,我好幸福啊……”   向怀景一边高兴地笑一边脚趾抠地。   好在郁青珩及时想起来现在是寒冷的深夜,主动遏止了这状态。   “我明天还会来,你说,什么时候把轮椅送给奶奶好?”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明天吧。”   向怀景把他送到车上。   “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就去把你家里打扫一下了。”向怀景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住近一点多好,怎样都方便。”   是啊,住近一点多好。   看着向怀景难舍难分的表情,郁青珩颇犹豫片刻:“要不明天去打扫一下。”   这决定自然是极好的,虽然他们并不会在镇上住很久,向怀景还是露出了喜笑颜开的表情。   次日上午,两位老师都在学校工作,郁青珩乘车赶来,趁人不在,将高科技轮椅送货上门。   穆英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着太破费了太麻烦了一类的客气话,但也没拒绝。   她对郁青珩的态度向来如此,接受礼物接受的很大方。   郁青珩显然对此感到了放松,若是接连送礼都不成,才会叫他感到困惑苦恼。   厨房里,向怀景翻出老爸的茶叶沏了一壶,客厅里,穆英姿拉着郁青珩的手絮叨:“我一看就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的,我们小景也是很好的孩子,我都不担心你们俩会欺负对方。不过呢,要是老向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奶奶,奶奶帮你出气……”   郁青珩一脸乖巧地听着,好像一个从不早恋却在毕业后立马找到一个教师或医生职业的对象且自己考上了公务员的三好晚辈一样。   实际上他不仅顶着无数长辈都看不顺眼的长发与纹身,还是个艺术家,还搞基。   “你来这一趟也不方便,中午留下来吃饭吧。”许是想到了他家人都已经不在,穆英姿怜爱地说道。   奈何,他留下来就要面对向老师。   这可就不太妙了。   郁青珩笑道:“我中午已经和别人约好,就不留下来了。”   向怀景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出门送送你。”   穆英姿推他一把:“送什么送,倒是陪人家逛逛去,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主人家得多陪伴。”   于是向怀景就领命光明正大地跟郁青珩走了,一出门就被郁青珩按到了墙上。   没走多远,换了个楼道,跟家里就隔着几堵墙,向怀景来帮郁青珩收拾故居来了。   这里显然很久没有被打开,往常主人回来的时候,从来不住,可奇妙的是,郁青珩竟然拿出了钥匙。   门一打开,尘封多年的腐朽之气便扑面而来。   向怀景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先一步走入。   果然是许久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墙皮开裂打卷,地面桌椅都蒙着一层厚厚灰尘,茶几上的果盘里是一团可疑脏污,老电话机的塑料外壳褪了色,玻璃窗上的福字贴纸脱落了大半,墙上挂着十多年前才流行的玻璃浮雕挂画。   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射入,丁达尔效应中灰尘翩然起舞。   向怀景一眼就看到了郁青珩卧室的门,他登时惊讶。   那扇门的门锁处,像是被重物击打过一样破坏掉了,整扇门歪扭虚掩。   这是向怀景小时候也来过的地方,时光飞逝,怎么再次踏入,这里就变成了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里面的装置摆设都停留在记忆里的模样,只是太老太旧了,从记忆中唤醒的某一部分,都因此迟迟不敢归位。   想到这里变成这样的原因,向怀景顿时心酸,如果郁阿姨还在就好了,即使这个家像向家一样日益翻新变化,也一定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想到这里,向怀景回头看了一眼。   他才发现,郁青珩停留在门口一步都未迈入。   入户门不高的一道坎儿,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郁青珩的脸藏在阴影和长发里,叫人看不清他此刻是在怀念,还是在恐惧。 第44章   向怀景喊他:“不进来吗?”   郁青珩又往门口靠近了一下, 依然在门槛外面。   “啊。”郁青珩声音温吞,缓慢地说道,“灰好大。”   他是很爱干净的, 向怀景想起来,说道:“你先别进来了,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厚重的窗帘一被拉开, 就暴起一层土气,向怀景捂着口鼻打开紧闭的玻璃窗,霎时间整个房屋都亮堂了。   他又走到郁青珩的卧室那,小心翼翼地将烂掉的门打开。   虽然门被砸烂了, 室内倒没怎么破坏,一入眼就是个熟悉的大画架,上面还摆了张已经发黄干脆的半成品油画,画面上的颜料干裂脱落,模糊的显出两个人形。   地上散落着蒙着灰尘的纸张、颜料盘、画笔、美工刀……   向怀景轻轻地走到半成品油画前,细细观摩着, 旧日时光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柩,照的坐在窗台上的小孩笑容如此灿烂, 他对面的一个小小少年,回头温柔地看来。   画是如此的模糊, 记忆却如此清晰。   他自然知道, 这是发生过的人生一幕, 他翻窗爬进这间总是封闭着的房间时, 一定有个人满怀期待地等候。   珩哥离开这个家的时候,这幅画, 才画了一半吗?   发生了什么?   向怀景伸手擦了擦灰,结果刚碰上去, 就掉下来一堆干燥结皮的颜料,他这才发现,这幅画的颜料层,特别特别厚。   最表层的画下面藏着的是什么,向怀景已经看不到了。   不过,他翻开倒扣在桌面上的一张画,看到了一副很丑的画。   向怀景:“这……”   画纸上是两个粗糙的简笔小人,有着差不多黑乎乎刺啦毛的头发,三角的鼻子圆眼睛,和咧的大大的红嘴巴。   虽然有努力画出两个小人不同的样子,比如身高,比如衣服的颜色,比如一个头发长点一个头发短点,但毫无疑问,它们丑得很默契。   这幅画的署名是乐怀景。   尘封的记忆翻涌了起来,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有多好奇,郁青珩画画那么厉害,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摆弄郁青珩的画具。   主要是个玩,他从未有像小珩哥哥一样耐心地坐下精心雕琢完一整副画的时候,画出来的东西也多是随笔涂鸦。   郁青珩会教他,只是他学的很不认真,或者说,根本没有真心想学。   往往画一会,小乐乐就会不耐烦地丢掉画笔,对很多人来说,小孩子这点特别烦人,他使用的东西全是别人的私物,他突然来到打扰作画的状态,同时任性的要求,浪费了许多时间。   现在想想,向怀景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小时候自己真没分寸感。   可是……也不能全怪自己,向怀景颇为心虚且自得地把责任全都推给了郁青珩——还不是小珩哥哥太温柔了,从来都不说教责骂自己,都是他惯的!   向怀景的心软乎乎,热腾腾,人年纪一长就好喜欢怀念过去,明明现在也不老,却像含了块琥珀蜜糖般绵长贪恋。   这块糖里有过去所有的快乐。   向怀景把卧室的窗户也打开,总算感觉没那么沉闷了。   这时在门口久久没等他出来的郁青珩,不禁叫了他一声:“小景——”   “我在这呢!”   向怀景兴奋地从主卧里探头看去:“我看到你的画了!”   郁青珩略显尴尬,瘦长的身影孤零零站在门外,怪可怜的:“是吗。”   两人四目相对,向怀景渐渐意识到不对,小心地问道:“你不进来吗?”   “进,这就进。”   说着,郁青珩大概又往前挪了一厘米,而后,他盯着面前的门框,仿佛被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透明屏障拦住了。   “珩哥?”向怀景担忧地叫了一声。   “……”郁青珩缓慢露出苍白而温柔的笑,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说道,“这里太脏了,还是不收拾了吧,我住市里,每天往返一个小时,不算远。”   话是这么说完全没错,可是真的有人在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因为嫌脏连一步也不肯迈入?   向怀景不信,却还是笑着应道:“我也觉得没必要收拾了,太麻烦,得不偿失,你等下,我把窗户重新关上。”   郁青珩点点头:“好。”   很反常,向来恨不能所有工作都包揽,舍不得小景受一点累的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看着向怀景一个人在铺满灰尘的旧屋中忙碌。   向怀景走出房门,砰一声关上,挽住郁青珩的手臂。   那具藏在衣物下紧绷僵硬的身躯在听到“我们走吧”这句话后,才缓慢地放松下来。   向怀景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只跟他说些开心的回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你的头像眼熟,我看到那副画了,你竟然一直留着!”   天可怜见,画完之后,连向怀景自己都嫌弃,懒得将它带回家呢。   郁青珩弯起双眼,温声细语地回应:“因为小景画得很好呀,多有童趣。”   “你会让我的信心盲目膨胀。”   “我只是说实话。”   “我还看到你没画完的那幅画,画的是我们,好可惜,已经彻底废了。”   前进的步伐有一瞬间的停顿,快的像是错觉,郁青珩说道:“那张画呀,就是照着你的画画的。”   向怀景:“啊?!”   是的没错,那副丑萌丑萌的简笔画画的是小珩哥哥跟小景,但郁青珩是怎么把它解析并转码成另一种模样的?   向怀景喃喃道:“你这滤镜到底有多深啊……”   郁青珩坚持他只是把美好现实表达了出来,并坚持小景的画里有独特的灵魂,即使这个灵魂,只有郁青珩自己欣赏。   打扫屋舍的计划临时夭折,郁青珩依然要返回市里,即使他们是那么想要每时每刻都依偎在彼此身边。   晚上向老师和杨老师回家,毫无疑问,家里多出来的某个大件又叫这个小家掀起了一场风波。   只不过么,现在的风波制造者只剩下向老师一人了。   努力地掀一掀,被穆英姿一巴掌盖回去后,委委屈屈又不服地再掀点小浪头。   “谁稀罕他的东西。”向怀景扒着饭碗很是憋屈,“正常谁天天给人家送礼,无事不登三宝殿,咱家这小庙可还不起那尊大佛的人情!”   向怀景鬼灵精的,不主动反驳他爸,省得自己挨骂,只在穆英姿骂过老爹之后随声附和。   穆英姿说道:“人家跟乐乐又不是外人,送点礼怎么了?”   向老师冷笑:“出国那么多年才回来,又能熟到哪去?”   穆英姿惊叹:“原来你还不知道?”   向老师诧异:“知道什么?”   穆英姿大喊:“人小郁是乐乐对象,不是外人!”   向怀景手一抖,筷子掉了:“???”   向老师跟杨老师齐刷刷惊讶地看向穆英姿。   穆英姿拍着大腿长吁短叹:“我寻思你这么看不上青珩,是知道他跟乐乐搞对象呢,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哇,你当你老娘我那么没分寸,人给啥要啥?还不因为都是一家人,我老推脱,人家要是觉得我不稀罕这个孙婿,该多伤心啊!”   向老师端着饭碗的手抖啊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娘:“妈啊,你说什么呢,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他猛地一回头,横眉怒视向怀景:“向怀景,这是怎么回事?!”   向怀景连连摇头,十分无辜。   穆英姿不耐烦地捡起筷子丢它:“吵吵什么,孩子就是被你吓的,长大了才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家三口明明商量好了先瞒着穆英姿,结果不知什么时候,老太太不仅得知了真相,还毫无压力地接受了。   原来这事还跟杨老师有关系。   杨老师在医院陪护的时候,以为老太太休息了,就用手机搜索同性恋的资料来了解学习,老太太中途醒来,一眼就瞅到了字体被放的大大的手机屏幕。   她没细问,只是后来见到郁青珩本身,再稍微联想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杨老师忍不住乐了:“感情咱们一家人都是知道的。”   穆英姿拍拍杨老师的手:“你们年轻人还想瞒着我?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雯雯啊,以后这种事,你别一个人憋着,说出来大家一起承担嘛。唉,我知道,你们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可是现在都新时代了,也该想开了!”   杨老师笑着看向向老师:“妈,您快别说我了,我没什么想不开的,现在就剩您儿子了。”   穆英姿哦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   向老师别扭地沉着脸,不说话。   穆英姿:“整天甩脸子给谁看呢?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到老了就这么对待你老娘,老向!你怎么走那么早!你儿子连他亲娘都不待见——”   小老太太的一声哭,哭的向老师焦头烂额,忙放下饭碗过去扶着老娘安慰。   “娘诶,我不是冲你!”   “那就是冲我的孙婿儿!我的好孙婿儿啊,辛辛苦苦给我买药、买衣裳、买轮椅,你说说没有他,你想的到这些吗!”   向老师没办法,在老娘的孝道大棒下连连退缩,只得说道:“我又不是一定不能接受,你看他们俩男的,不稳定,一点小波折都坚持不下来还凑一块干什么……”   穆英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是看他们没吃苦,亲身上阵给他们制造点苦头吃是吧?”   向老师冤枉。   饭桌的另一头,向怀景捂着脸忍笑:“爸爸,你要是接受了就早点说,不然郁青珩路过咱家都不敢进来,就怕你打我。” 第45章   穆英姿一抬嗓子:“你还打人?”   向老师没好气道:“我就打打自己的亲儿子, 可没打他,再说就那么两下,怎么能算打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穆英姿抬手打过来的那一刻,向老师飞快地屈服了。   全家人没一个跟自己站在一边的!   深夜里,躺在床上, 向老师委屈地抱着老婆控诉:“你都不帮我!”   杨老师嗤笑:“谁私下跟我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嗯?”   查资料是杨老师一个人在干的吗?私底下夫妻俩没少商量琢磨这件事。   杨老师粗着嗓子学向老师那天愁眉苦脸的样子:“总不能真把他的腿打断了,要是他们俩能稳定下来,以后收养一个孩子, 也不是不行——呼,唉!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向老师抓抓日渐稀疏的头发:“我有这么夸张吗?”   “有啊,其实小郁挺好的,你别真把人吓跑了。”杨老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不都说了吗,同性恋是天生的, 改不了。你看看那些新闻上报表的,乱的很, 他们俩要是能好好的在一块, 总比乱搞强。”   沉默了一会, 向老师才叹了一口气:“这次家里出事, 也算是看出了他的人品。”   杨老师转过身来,借着小台灯的光看向老师脸上细密的皱纹:“咱们都老啦, 以后还是得他俩自己过。小郁是靠得住的,有小时候的情谊在, 乐乐跟他在一块我放心。”   “唉。”向老师抬手摸了摸妻子鬓角的几根白发,自我安慰,也安慰妻子,“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   “既然他都上门送礼来了,不请人吃顿饭,搞得跟咱们家没教养似的。他要是还在附近,你跟他说,叫他过来吃饭。”   冷不丁丢下这一句话,向老师就背着手出门了。   向怀景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被母亲催了一遍,才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我这就去告诉他!”   向怀景跟郁青珩打电话,叫他到镇上的小公园见面,他人,一直都神出鬼没地藏在附近,没一会就出现了。   向怀景冲上去跳到郁青珩身上。   “我爸妈叫你回家吃饭!”向怀景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们接受我们了!”   这样值得高兴的事情,却只叫郁青珩露出了短暂的笑容。   察觉到爱人并不似自己这般兴奋后,郁青珩从他怀里滑下来,捧着他的脸细看:“怎么了?”   郁青珩挂着温柔浅淡的笑容,抬手理了理向怀景的毛线帽子,毛绒绒的帽子跟围巾包围出了一张光华璀璨的脸,把冬日暖阳的光全都聚拢了。   他贪婪地盯着,神情却克制,温声细语:“可是,这么早就给两位老师确切的答案,若以后反悔,岂不是要让他们失望……”   得,向怀景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差点忘了三个月的约定。   向怀景皱起鼻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反正我奶奶都猜出来了,你已经给了她很多期待。”   郁青珩果断道歉:“对不起。”   向怀景抬手捏捏他的脸:“你道歉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怪你,珩哥——”   他张手任凭自己跌进郁青珩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   他难得这么软下来,郁青珩心生担忧,两只手轻轻地搂抱着,不敢用力。   “怎么了小景?”   “我高兴。”向怀景闷声闷气,“你在我身边,家人也都在身边,互相接纳,不会再被迫离开另一方……我觉得我好幸运。”   再寒冷的冬天也抵不过心头的火热,向怀景一点都不怕冷,就这么露天地跟郁青珩抱了好久。   郁青珩亲亲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也会幸运。”即使他已然失去了很多。   因为郁青珩的顾虑,吃饭这事儿算是黄了。只是黄了,又激起了郁青珩的另一层顾虑。   事无两全,郁青珩也有点选择困难症,他交握手指,在只有冬青点缀的冬日花园里来回踱步。   “可我不去,小景该怎么应付呢,倘若他们的印象更加不好,以后再见到,会不会更加难以过关,我倒是不要紧,身为亲子,小景的痛苦必然深刻……”   “别念了,你都成唐僧了。”向怀景无奈地说,“我就跟他们说你已经回辛城,过不来不就得了。”   郁青珩恍然大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向怀景:“小景好聪明!”   向怀景哭笑不得,调侃他:“你之前还想着拆散我跟我爸妈呢,现在知道考虑他们了?”   这种情绪上头后的黑历史,于此刻的郁青珩而言也是有些羞耻的,他脸上染上薄粉,不敢直说自己依然有这些方面的妄想,会叫小景为难的,要忍耐。   所以他躁动地抿了抿唇角,将划到脸前的发丝拨到耳后,眼角下的花纹都艳丽几分:“我会考虑的更周全,倘若——代替也非不可,只是这样也很好,一定是的……一定,小景都很满意呢。”   向怀景:“……”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哼一声,抬手拍了下郁青珩的翘臀:“代替我真的爸妈就不用想了,不过你喜欢的话,兄弟姐妹丈夫妻子儿子学长什么的都随你扮演,咳,当然,有必要的时候,其他角色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他扫了眼郁青珩饱满结实的胸肌:“回家喂我。”   郁青珩手指轻颤着低下了头,将越发艳丽如桃李的容颜藏住,温声哄他:“小景,要保持距离的……”   向怀景假装没听到,说:“我明天也跟你回辛城,先坐公交到市里,你再接我。”   总不能在老家呆的太久,他还得继续自己的事业呢。   两人说好,拉着手看着对方好一会,这一会渐渐起了风,即使穿着厚衣服,也吹得人指尖冰凉。   “你该回去了。”   “那我走啦。”   “快回去吧,把帽子戴好。”   “你也赶紧回去,别在这吹风。”   “我送送你。”   “别送啦,冷……”   向怀景走一步磨蹭三步,走到长街拐角,一回头,郁青珩依然痴痴伫立寒风中。   他对他摆摆手,终于拐过去了。   .   得知郁青珩已经走人,不回家吃饭这事,把向老师给整的难受了好一会。   自己顶着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拉下面子叫人回家吃饭,结果人不在。   “随便他爱来不来,不来也好,我还懒得招待呢。”向老师没好气地把手里满满两大兜的鸡鱼肉菜放进厨房。   向怀景嘿嘿笑着走到老妈身后:“我明天打算回辛城了。”   杨老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是啊,儿子已经不是那个需要父母庇佑的小孩了,他有更广阔的世界要探索、飞翔。   “好啊,也该回去了,总在老家呆着浪费时间。”   那两大兜菜今晚还是做了出来,给向怀景践行。   第二天杨老师挑了个没课的时间,回来给向怀景收拾东西,冬天天冷也有好处,就是做出来的食物不容易放坏。   她给他装了满满一提盒的炸丸子、炸茄盒、酱牛肉、蒸饺、烤虾、小酥肉……   今天风大,就没叫穆英姿一块出门送行,向怀景拎着行李箱,杨老师帮他拎着背包,慢慢走了一段。   到了等公交的地方,向怀景就催促:“妈你快回去吧,外头冷。”   “我不冷,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杨老师抬手摸了摸向怀景的脑袋,“妈妈还以为你要好久才能长大,没想到一眨眼,就给妈妈领了个女婿回来……不对,应该叫儿婿?”   向怀景捂住他妈的手:“嘿嘿。”   “你别担心,你爸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以后小郁要是有空了,就带他回家吃顿饭。”   “好,等开春了,我就带他回来。”   杨老师顿了顿,又说:“这孩子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不过能看出来,他性格很好,他爸妈都不在了,跟咱们不一样,你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就要好好对人家。”   向怀景发誓:“我肯定不会欺负他,我是什么样的人,妈你最了解了。”   杨老师笑了笑,旋即轻轻叹了一声:“还有啊,你也不要叫他欺负你,妈一直有点担心。小郁他以前的经历挺不好的,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容易有人格缺陷,之前他突然过来,把我跟你爸气得够呛。你们相处的时候,要是发现他哪些方面特别过分,也别一直忍让,不用怕他,他是有钱,可咱家不是那种卖儿子吃软饭的,大不了他给你花的钱爸妈全都还给他,你不能受委屈。”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向怀景高大的身躯抱住妈妈如今已经瘦弱的身体,却还是个乖宝宝一样依恋:“我保证也不叫他欺负我,妈你放心,郁青珩暗恋我很多年,好不容易跟我在一块,对我可好可好了,在家在外,我说一不二,他一点都不敢不听……”   这自吹自擂但也不算虚假的一番话,成功淡化了母子离别时的酸楚。   向怀景又开始好奇:“妈妈你好像知道的不少。”   “嗯,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小郁当年发生的事,那时候你太小了,大人就没告诉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回想起来,杨老师都觉得那孩子可怜:“现在你长大了,我想,你也该知道了。”   那年的故事说起来很残忍,但也很简单,郁薇女士跟那位姓宫的男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纠葛,没人说得清,但邻里邻居的,见识过宫先生数次找来并听了他们的数次争吵,也都有了些猜测。   不知是因为产后抑郁、生产损伤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一位追求艺术的女性,忽然失去了创造的能力,这叫她在从爱情中清醒后重新陷入了对艺术的执念。   她好像并不太想要这个孩子,可是他的出生已经成了事实,成为了捆绑她的枷锁之一,她不得不接受。于是她带着孩子回了国,给孩子上了自己的户口,远离了夫家,折中地说服自己要爱他。   她执着地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她从小教导他,给予他很大希望,严苛地要求他不得辜负自己的梦想,否则,她如何能勉强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继续去爱他?   宫先生对这个让妻子产生变化的因素也很不满意,他不明白,郁青珩的出生,为什么会让他们的世界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是因为他的出生给妻子带来了些身体上的小毛病?还是要照顾他让妻子感到了厌烦?   但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许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宫先生希望郁薇回到自己身边,也希望郁青珩能随回他的姓氏,并依照他们家的经验学习成长,最后在合适的时机继承家业。   这种要求被郁薇严词拒绝,他们的争吵也大都来源于此。   吵吵闹闹许多年,终于两人都厌烦了,所以那天他们大吵一架后决定去离婚,然后,就在去离婚的路上,不幸地遭遇了车祸。   没有拿到离婚证,郁薇女士,在心心念念要解脱的那一刻到来之前,离开了人世。   那时候医院管理的还没有特别严格,因为两人带在身边的完整的身份证明与夫妻关系,在联系上宫先生的家里人之后,就没再去联系郁薇的家里人。   宫老先生对这个儿媳和孙子,也一定很不满意吧,否则怎么会在三天后,才想起来郁薇家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在?   “他们急匆匆地赶到郁薇家里,撬开了大门,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杨老师回忆着,叹息着:“你总是找小郁玩,也知道,他妈妈习惯把他反锁在卧室里,那天也一样。”   老房子的隔音特别不好,那天郁薇跟宫先生在客厅里吵架的声音很大很大,却没有郁青珩的声音。   大家都不惊讶,这个内向的孩子一直很听话。   听话地被妈妈锁进卧室里,目送父母去离婚,然后等待他们决定自己的命运去向——在谈及离婚的时候,难免谈到孩子的归属权,虽然郁青珩在国内姓郁,但到了国外,完全可以重新起一个名字。   与以往不同,这次妈妈,好像不想继续留他在身边了。   “锁了三天,听说门被砸开的时候,人都傻了,一句话不说,就坐在画架前面画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脸上都是血,差点就成了瞎子……”   正值暑假,不会有老师同学在意某个孩子连续三天不曾露面,去奶奶家住的小景,也不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斜对面窗户里的小珩哥哥,他太乖了,连一次呼喊都不曾发出,生生煎熬了三日。   听说门被砸开的时候,门板里面有被破坏的痕迹,只是很微弱。   他好似也试图挣脱过,但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听从母亲离去前的最后一句叮嘱,好好练画。   画的再好一点,妈妈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第46章   被带走后,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便没再回来,向怀景回家后,只知道他的小珩哥哥出国了, 不知道其中的波折。   他那时还小,大人们怕吓到他,便没说这些细节。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在看不到的地方悄然长大的小珩哥哥,回来找他了。   ……   坐公交到了市里,向怀景拖着行李迈大步,一进候车厅就看到了等待自己的郁青珩。   他扁扁嘴巴, 因脑补一路而泛红的眼睛泪汪汪,直直地冲到了郁青珩的怀里。   大家都在看他。   小县城的民风还不太能适应这种画面,可向怀景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抱住小珩哥哥,他就要难受死了。   哪次看到小景表情不佳,郁青珩都会忧心不已, 他手足无措地搂住他,又摸摸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向怀景在他怀里摇头:“上车。”   就这么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地上了车, 车里空间私密,见两位老板暂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司机颇有眼力见儿地溜下了车。   “到底是怎么了?小景, 你告诉哥哥好不好, 哥哥都快担心死了。”郁青珩微微蹙眉, 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向怀景的脸庞。   “没什么。”向怀景忍住了,他不知道郁青珩会不会愿意提这些事。   他甚至不想踏进那个家一步。   “我就是想到亲人老了, 总是离别,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有些伤感。”   向怀景找了个借口, 这也是实话。   郁青珩将他抱在怀里,斟酌纠结了一会,许诺:“如果可以,我会永远陪伴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向怀景紧握住了郁青珩的手。   回到辛城家中,向怀景的状态好些了。   只是,他现在一看到郁青珩的画,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不在的那三天。   郁青珩是个很有创造力以及自制力的人(除了钻牛角尖的某些方面),所以他经常画画,一旦画入迷了,在画室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对此向怀景很有意见:管我的时候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就可以不注意身体健康了吗?凭什么?不公平!   所以一旦发现郁青珩有沉迷作画熬夜通宵的迹象,向怀景就会溜达进去打扰他,一会送杯饮料,一会要个亲亲,太晚了就喊人睡觉,他不听就直接把他往画室外面拖。   主打一个互相折腾,好在彼此接受都挺良好的。   今日郁青珩画的就是靠着懒人沙发裹着毯子,睡眼惺忪的向怀景。   向怀景看着看着,心尖尖一软,抱着毛绒绒的毯子跑到他身边,把自己紧紧包围,然后靠上了郁青珩的大腿。   这无疑有些打扰大画家作画了,但郁青珩没有推开他,他放下画笔,忧心忡忡地问:“你这几天的状态不对,在担心什么,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向怀景枕在他的腿上,嗅着他的气息,安心地放松下来:“没有担心什么,只是有一些疑问。”   “什么疑问?”   “唔……”   向怀景黑晶亮的眼珠转了转,问:“你喜欢我那么久,是不是没少画我?给我看看,你都画了多少张?”   郁青珩轻咳一声:“没画多少。”   “我不信!”   “真的。”   向怀景开始掀他的毛衣,脑袋往上拱,最近他一旦开始忧伤,就忍不住拱郁青珩的温柔怀抱,拱多了,郁青珩都有点受不住了。   郁青珩气息不稳,伸手按住他的脑袋:“我发誓,在回来之前真的没有画,不存在的东西,没有办法拿出来呀……小景!”   向怀景把脑袋缩回毛毯里,狐疑地看着他:“你喜欢我那么久,竟然不画我?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答案,就有些让人伤心了。   郁青珩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画中人,那双月下湖水般宁静温柔的眼眸,泛起了回忆的涟漪。   “因为我不能画。”他回想着过去的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向怀景的视线,“也不敢画。”   郁青珩说:“我连你的一张照片都不敢留下,每次李凌拍给我,看过就要删掉。”   他的呼吸绵长,沉重:“不然,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   只有遥遥隔着一片海,把自己死死钉在无法回去的少年时代,他才能忍过一天又一天的思念。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医生看了,药吃了,建议也听了……我知道看多了你,就忍不住回来,回来见到你,恐怕更忍不住做出些什么来。”   郁青珩的一声轻笑里,含着许多东西:“我那时明明知道,结果还是没忍住。”   果然回来后,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暗地里干的那些事也全暴露了,都怪蔡阙,蔡阙实在是让人失望——郁青珩被刺激到想法翻天覆地,又被现实给翻了回去。   整个人燃烧灵魂一般的激昂、兴奋、热切,被那场冰冷的雪浇熄了。   “我不该回来。”他以被浇透了的冰冷说道。   说着说着,人如同魔怔了般,向怀景赶紧抓住他的手在嘴边亲亲:“胡说,我觉得你回来的正正好,你要是不回来,还有谁像你一样对我好?”   这番话安慰了郁青珩,急促起来的呼吸逐渐放缓,他轻轻嗯了一声,是求解的音调。   向怀景又往他腿上挨了挨:“你回来的太早,我年轻气盛肯定无法忍受你的手段,你不回来,我会失去生命里的真爱,所以你回来的刚刚好,你没做错选择。”   郁青珩伸手抱着向怀景的肩,很用力。   “再说你不回来也没影响你干的那些好事。”向怀景见他恢复正常,立刻开始趾高气昂地审讯起来,“老实交代,除了我知道的,你还干过什么?”   郁青珩:“……”   向怀景:“你心虚了,你心虚了!”   郁青珩试图说服他:“你知道后会不开心的。”   向怀景张嘴咬他大腿:“今天你主动坦白,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以后被我自己发现,就别怪我无情了,快交代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属狗的,所以才跟狗那么不对付,总之身为一块可怜的肉,郁青珩不得不坦白自己做过的那些“好事”。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关注了一下下,请人稍微照顾一点点。”   “哦,李凌和冷少他们是吗?呵呵,那叫一点点?”   “……”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小景,你不要多想,劳神伤心对身体不好。”   “把手放下来,别挡着脸!别装无辜,快点说,你还收买谁了?!”   “你……”   “谁?”   “你大学时的宿管。”   “……难怪我每次晚归他都能准确把我抓出来!”   “还有辅导员。”   “……好啊,又是你,我说我怎么跟室友吵个架都要被拎出去单独谈心!说,还有谁!”   “食堂大厨和阿姨。”   “……”   “以及你常常购买资源的那个网友。”   “…………”   向怀景猛地扑上去,把郁青珩撞倒在地,地上铺着地毯开着地暖,倒是不冷也不硬,下面是绒毛,上面是暖乎乎的人加绒毛,郁青珩被挤在中间挣脱不得。   “郁青珩!”向怀景大叫一声,“你太过分了!”   郁青珩垂眸:“对不起。”   向怀景:“以后还这样吗?”   郁青珩:“……”   向怀景扯他脸蛋,逼他看向自己。   郁青珩慢吞吞张口,潋滟的眸子里满是自责:“要是我当初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我应该离你远一点,再远一点。”   向怀景一下心软:“已经晚了,远不了了。”   郁青珩抬手,虚虚地搂着他的腰,神情很是怅然:“是啊,已经晚了,我怎么会这么糟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外面的人,都太复杂,太危险,哥哥实在不能放心。”   向怀景亲亲他:“可我现在有你保护呢。”   郁青珩依然犹豫:“知人知面不知心。”   向怀景抬手敲他额头:“所以你还是要做这种事?”   郁青珩咬住下唇,呼吸越发急促:“我不知道。”   他无法给予他准确的答复,理智说想让小景满意,应该答应下来,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只是想一想,心脏肝肺就火烧火燎一样焦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任凭那些不知底细的人接近呢?危险无处不在,怎么能什么都不管——   “好吧,但你以后做什么都要提前告诉我,跟我商量,这可是你之前自己答应过的。”   郁青珩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眼前有些花,原来是被水光模糊了。   “你,你能接受?”   向怀景抓抓头发:“不是说了吗,可以让你管我,我只希望你能信任我——不管发生什么,别瞒着我。”   细密灼烧着的暗火幽然退下,郁青珩被赦免一般重重喘息:“我怎么给忘了。”   是这样说过,可人说出口的话,不能确保都是真的,他虽然庆幸,却不敢完全相信,万一小景只是一时心软,事后又反悔呢?   “不过你别想彻底操控我,我可是很有底线的!”向怀景严肃地说明,“比如你干涉我交朋友这种事情,提前说明,你可以在我交友的时候调查对方有无恶劣事迹,是否人品过关,但你不能提前收买他人虚情假意地接近我讨好我还瞒着我,明白吗?”   郁青珩满心满眼都被幸福的溪流灌溉,他一下又一下点头。   原来他先前也不完全想错,是了,他那时候期盼且相信小景一定会接受自己,果然实现了。   也许……也许他确实,可以亲自让小景幸福。 第47章   向怀景窝在沙发里, 上网浏览消息。   之前又要照顾奶奶,又要关心郁青珩,摄影事业不得不停下, 如今生活回到正轨,也是时候重新开张了。   叫人感动的是,许多看中他技术的粉丝, 并没有因为他的“归期不定”而立刻转投别的摄影师,而是耐心地等着他回归。   近来又下了一场大雪,预约摄影的客户爆满,向怀景每天连环转, 完全没空考虑找工作的事。   先前,他有意跟一个叫程轩的摄影师合作,接触的过程也很愉快,可惜这人做过些叫向怀景不齿的事,想来想去还是断了联系。   嗯,当然这个就不跟郁青珩说了, 免得他私下一琢磨信心加倍。   向怀景打算重新找个助理,顺便招几个志同道合的人,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渐渐成型,他想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摄影办公室。   如今他的心境与以前截然不同, 他有了追求梦想抵抗风险的资本, 也有了切实的成绩, 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兼职转成正职?   反正他现在的工作强度, 跟正职也没什么差别了。   这个想法跟郁青珩一说,郁青珩很支持, 他没有跟向怀景谈论创业失败的风险,在他眼里, 小景喜欢的东西只要不涉及危险,支持就可以了,再怎么样折腾,他都能为他兜底。   只有一点。   “你未来的同事们……”   向怀景轻哼一声:“知道啦,你帮我把关总行了吧?”   郁青珩笑的温柔和煦,如春风拂面。   当然作为代价,郁青珩需要给向怀景当门面模特,这么一个超模身材明星脸蛋的大美人,随便拍拍就能吸引顾客,放着不拍叫浪费!   向怀景狠狠拍了个过瘾,只不过拍着拍着,后面的照片就不能往外放了,会被夹。   在忙碌着注册工作室、租赁办公场地、购买器材道具、招聘员工、拍摄整理作品集……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春天。   积雪消融了,枝头冒出新绿,大地被鲜嫩的草芽覆盖,窗外又开始能听到鸟鸣声。   有一天醒来,向怀景看到郁青珩在阳台浇花,不知什么时候,花骨朵一骨碌一骨碌地冒了出来,有的营养太过充沛,抢先绽开鲜妍的色彩。   拥拥簇簇的热闹里,郁青珩穿着白色的长线衫,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容光一天比一天明媚,精神也一天比一天放松。   好像随着春天的到来,他精神里的某些东西也在一点点地被滋养复苏。   只不过,滋养花草的是阳光、水份和肥料,滋养郁青珩的是向怀景的呵护。   这些日子以来,向怀景一直有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也保护郁青珩,他要尽可能的让危险远离,让意外消失。   郁青珩控制不住保护欲的时候,向怀景会适当地接纳他,叫他既能达成所愿松快一下,也不要太放纵以免越陷越深。   郁青珩试图给他安排司机,他就把司机直接吸纳进自己的工作室。   郁青珩想知道他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他就从早到晚都跟他挂着语音。   郁青珩担心路边买的蔬菜农残超标,就全听他的买有机的。   渐渐的,什么坏事都没发生,向怀景的事业也重新起来,工作室开的红火,连带着郁青珩这个美人模特的粉丝都涨了。   在工作室里招来新的摄影师后,向怀景自己当模特,跟郁青珩一块,蹭热度拍了几组“双男主”合照。   因为工作室客人大部分是年轻女孩,所以“双男主”合照放在后面,主页依然以展示女装独照与闺蜜合照为主。   出乎向怀景意料,竟有不少女孩带着男朋友一块来拍了情侣照,点名要指定的背景与服饰,说很喜欢双男主合照的氛围感。   一切都在好转,郁青珩开始相信,他不会再伤害到向怀景,如今走在脚下的道路正确,他们会幸福圆满。   前天穆奶奶在地里挖了许多野菜,全都用快递寄了过来。   向怀景在厨房帮忙打下手,时常偷懒,洗了一小碗莓果,瞅准时机塞进郁青珩的嘴里。   穿着蓝格子白熊图案围裙的男人,正利落地将洗净切好的野菜丢进锅里焯水。   这是他们今天的晚餐:凉拌野菜、清炒虾仁、笋子炖鸡。   很符合郁青珩的审美:足够营养健康。   向怀景夹了块鲜美的虾仁喂给郁青珩,说道:“最近我妈催了好几趟,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郁青珩咀嚼着虾仁:“唔,五一放假的时候?”说着他撕开一条肥妹嫩滑的鸡腿,放进向怀景的碗里。   鸡腿肉清淡鲜美,向怀景口味略重,调了一碗香辣蘸水,蘸着吃正好,一口下去,鸡肉汁水丰沛鲜嫩可口。   向怀景不开心:“那也太晚了。”   郁青珩犹豫了下:“可是……”   相处这么久,如今最了解他的就是向怀景,他颇为熟练地蹬鼻子上脸:“没有可是,不要那么死板嘛,难道你现在还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郁青珩连忙解释,柔声哄道:“我自然是不会有一点怀疑的,小景的心意,我十分清楚,倘若有半分怀疑都是亵渎,实在不该。”   向怀景果断:“那就听我的。”   郁青珩:“……”   向怀景:“后天是清明节,我要回老家扫墓,正好你也回去看看郁阿姨。”   这是他的主要目的,那天之后,到底还是没忍心跟郁青珩提那个暑假的故事,他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一块角落,还藏着过去留下的恐惧,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来,都不敢睡带锁的房间。   向怀景悄悄地把次卧的门锁也卸了,不知道郁青珩发现没有。这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点没安全感,但想到郁青珩就在隔壁,心又放了回去。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郁青珩会不会想妈妈。   “会啊。”郁青珩说,“我好想她。”   谈及到的时候,他并不掩饰自己对母亲的尊敬与思念,不谈的时候,他也好像忘记了这个女人。   向怀景知道不是的,他只是……有点害怕,恐惧与敬爱交织着,叫他无法放下,也不敢靠得太近。   行程就被向怀景这么霸道地定下了。   出发那天,两人带着辛城购买的大包小包的“特产”上了车,昨晚催着郁青珩早睡,结果回到次卧,向怀景就开始偷偷玩手机,现在就犯困了。   他枕在郁青珩的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中途车子颠簸,困倦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郁青珩垂首时的温柔容颜,他的长发像一片黑暗交织的凉夜,被他包围,就像躺在冬夜被窝里一样安心。   他一直在揽着自己,护着自己,把自己珍之又重地藏进他的心湖当中。   向怀景转瞬就又放松地睡了过去,没有半点警醒。   清明时节雨纷纷,抵达乌市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细密的雨丝。   他们去市里的寿材店买了些纸钱贡品,这才改道回锦绣镇。   提前收到消息的向家人准备了满满一桌菜。   饭桌上的氛围有点诡异,说热情也热情,穆奶奶是接受最良好的那位了,又爱跟年轻小辈打听大城市的生活,聊起来就没完。   杨老师虽然还是觉得找个男人当儿婿有点奇怪,但已经接受了,就不会故意磋磨人,大部分时间只是笑着听他们聊天,偶尔问问同性情侣之间跟异性情侣有什么不同。   向老师是最冷淡的一位,怀抱着某种别扭的心思,他总试图在郁青珩面前展示自己威严强大的一面。只可惜,不管他是摆冷脸,还是故意提些看起来很有深度且高大上的财经军政话题来刁难人,郁青珩都言笑晏晏不起波澜地应付了过去。   纯纯铁拳砸到棉花上,就算他在郁青珩的每句话后面都要接一句“不对”然后再重复一遍差不多的意思,郁青珩看起来也没有半分介意。   他笑吟吟的,就没放在心上过。   杨老师听烦了,夹了块猪蹄堵向老师的嘴:“就你一天天懂得多,联合国怎么还没请你去当秘书?”   向老师:“……”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平平安安地吃完了,这是良好的开端,往后他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亲朋好友面前牵手了。   郁青珩头一次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在向怀景卧室坐了一会。   在国内,两人无法拥有合法婚姻关系,对习惯于领证保心安的长辈来说,总忍不住担忧,但对他们俩来说,这不算什么问题。   想要那个证,可以去国外的一些区域领,可就算没有证,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改变吗?   在这方面郁青珩都想的很开,倘若领一个证就能保证向怀景永远拥有一个温柔可靠忠诚善良的伴侣,那他早就想法子逼蔡阙跟向怀景领证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他们了。   两人挤在单人床上,并排着小憩了一会,只是在车上睡多了,现在向怀景一点都不困。   他悄悄地侧过身,去看身边的人。   睡觉是郁青珩最没形象的时候,他得把长发全都撩到枕头上方,才不会在翻身的时候拉扯到。   如瀑的发丝下是秀美的睡颜,虽然躺的板正,凌乱的造型却把他身上正经与危险的一面削减,平平多了几分随性的可爱。   这样也不错,总事无巨细关怀他人的保护者,也可以被他人保护。   下午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向老师、杨老师扶着穆奶奶,再加上向怀景和郁青珩,一行五个人去了镇外的坟地。   扫墓、上供、焚香、悼念……   关于要不要告诉向爷爷他的乖孙找了个男人当恋人这种事,一家人还真纠结了一下。   最后是穆奶奶拍砖定论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有意见就让他找我!”   其实向怀景已经记不清爷爷的模样,他六七岁的时候,老人就走了,记忆里只残存着跟头戴草帽的爷爷去地里捡麦穗的画面。   因为两家人的墓地离得近,一群人又来到郁薇女士墓前说了说话。   正所谓来都来了。   似乎察觉到郁青珩想多和母亲待一会,杨老师他们很快先回去了,只留下向怀景跟郁青珩两个人。   隔了快一年,再次站到郁薇女士墓碑前的向怀景,心情比之前更加复杂。   “我会好好照顾珩哥。”向怀景半蹲下来喃喃道,“您一定也希望有人陪伴他吧,阿姨,您放心,珩哥现在是一个特别特别优秀的画家,他的作品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他有好好地热爱这门艺术……”   身侧落下来一片阴影,郁青珩将墓碑前的白玫瑰整理出更漂亮的造型。   他微微垂眸,纤长手指抚摸过沾了雨露的草叶:“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向怀景张了张嘴巴,下意识想反驳,但还是默认了:“你怎么知道?”   “你的卧室门锁被卸了。”郁青珩笑了笑,声音如风吹草丛般悠长温柔,“二月刚回辛城的时候,只要一看到我,表情就很……好像我被谁欺负了,很可怜一样。”   向怀景尴尬地捏了捏手指:“有这么明显吗?”   郁青珩点头。   向怀景小声嘀咕:“我不是故意打听的,就是不小心听到了。”   郁青珩根本不会为这种事产生责怪之心:“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忽而沉默了下来,向怀景有许多话想说,想问问他还疼不疼,想知道他如今可还怕,只是时间太残忍,十二年的距离,让事后所有的关心都显得轻忽勉强。   他侧脸看向郁青珩,郁青珩平静如水,明明没有什么波澜,却又像一阵需要密林依附才能存在的薄雾。   那三天里,十五岁的郁青珩会想些什么?他透过那扇灰蒙蒙的窗户,看不见一点天堂的模板,是如何汲取着始终不曾到来的希望活下来的?   他会感到痛苦,在痛苦里死掉,然后重生吗?   他是多么希望他的小景能再一次从窗户里出现,让被门锁住的少年有喘息之机,才能对着那副简陋可笑的画,一点一点精细雕琢出幸福的幻象?   向怀景怎么想都想不出确切的答案,他永远都不可能回到那个夏天,代替郁青珩被锁进那个房间。   “要是我在就好了。”可即使是局外人,也依然产生了懊悔,很想要改变些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向怀景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小景,你不欠我什么。”郁青珩弯弯的眼睛像月亮,“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向怀景像螃蟹一样横着挪了挪,挨到了郁青珩的肩头。   他扁着嘴说:“我就是忍不住想。”   郁青珩张开手臂抱住他,也把支撑自己的权力交给了他:“我有时候也会想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想我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好。”   “……”向怀景攥紧他的手。   回忆这些事的时候,郁青珩开始困惑,他有一个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他永远都会被困在那个夏天。   “我那时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完美,所以你们始终不出现?我一直知道,我画的还不够好,所以妈妈要离开我。”   即使不知晓当时的具体情况,向怀景下意识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想。   “她把你留在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会想要离开你呢,那是一个意外,不是你不够好!”   郁青珩紧紧靠着他,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那是一个意外,只是,她想让我跟父亲走。”   命运是如此无常,那一天郁薇和宫先生同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预告片让她得到其言也善的机会,所以出门的时候她告诉郁青珩:如果回来,他还是不能画出让她满意的画,她就会放弃这个孩子的抚养权。   宫先生也不是很想要他,他认为,这个孩子已经被妻子养废了。   那一天郁青珩就是带着这样的认知被锁在卧室里,他等待父母的归来,等待他们争相抢得离开自己的解脱权。   郁青珩抬手抚上自己眼角下的纹身,轻声道:“在他们回来之前,我要练习更多,画得更好才行。不能出去,妈妈会生气,不能偷懒,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是我之前表现得太差劲了吗……我知道,是我还不够完美。”   “你没有不好!”   郁青珩骤然回神:“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向怀景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反正我觉得你很好,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郁青珩不舍得摇头,怕错过与他肌肤相亲的点滴:“因为小景很善良,很爱我,所以在小景眼里我足够优秀,只是小景,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就像之前……我竟然表现得那么差劲。”   向怀景瞪他。   郁青珩抿了抿唇:“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景,没有谁能做到完美无缺,所以我要努力在各个方面做到更加优秀。”   向怀景颇为无奈:“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郁青珩并不觉得为难:“我很开心能为你做一些事情,生下我的日子,并不令妈妈感到幸福,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可是小景还在,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阿姨肯定有幸福的时候,否则她不会一直照顾你。”向怀景笨拙地安慰道,“反正换成是我,肯定不会养真正讨厌的孩子。”   “是吗……我知道她是爱我的。”郁青珩的眼睛微微亮了些,“她只是爱我的方式有些错误,她太累了。”   郁青珩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不是想要离开我,她只是……只是想让我去父亲身边过更优渥的生活,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因为我画的不够好,她不得不这么安排,对不对?”   “对!”一直想要告诉他他很好,可这一刻向怀景只能用力点头,“就是这样!”   好像有一座山被从郁青珩的心上挪走了,一瞬间他如释重负,重获新生般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 第48章   天越来越热, 好像一夜之间就到了盛夏。   向怀景脱去长衫,套上了宽松凉快的T恤,天空是清澈的蓝色, 阳光明亮通透,体内的细胞仿佛都随着温度的上升活跃起来。   阳台的花开的繁盛热烈,点缀出了无限浪漫, 室外更是繁花处处,生机盎然。   向怀景心情特好,趁郁青珩难得去公司办公不在家的空闲,把房间里里外外整个重新布置了一下。   床上铺一张特别柔软的白色长兔毛大毯子, 撒上漂亮的粉白玫瑰花瓣,空气中浮动着隐约诱人而不过分浓烈的香气,再把窗帘换成具有氛围感的双层纱帘。   床头摆一瓶低温香薰蜡烛,再插一瓶粉嫩浪漫的鲜切花,墙壁挂了一条又一条垂下来的氛围小夜灯……   向怀景摩拳擦掌,只等郁青珩回家。   两人打着电话。   “你今天会很早回来吗?”   “会的, 你呢?”   “我也会早点回来,不如晚上出去吃吧。”   “你想吃什么?”   “天热了, 想吃点清淡的……”   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傍晚,向怀景拐弯跑到郁青珩公司楼下, 接了人, 再到饭店吃饭, 吃了七分饱就停下了, 吃太多腹肌容易变形。   郁青珩不疑有他,跟向怀景说说笑笑上了楼。   入户门一打开, 顿时惊讶,地上杂七杂八地丢着一些物件, 客厅似乎被人翻过一样,打开的抽屉和柜门都没有关上。   “有外人来过?”郁青珩皱眉看向头顶的监控,出门在外的时候,他偶尔会看一下,难道小偷是趁自己没注意的时间段进来的?   “不会进小偷了吧!”向怀景着急地推了他一下,“你快去卧室看看有没有丢贵重物品!”   “好。”   刚要拿出手机报警的郁青珩下意识顺从地走了过去,卧室门是关不死的,只要轻轻一推,就会顺滑无比的打开。   室内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他隐约瞧见了些异样的轮廓。   正当郁青珩要开灯仔细检查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后方扑了过来,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捂住他的眼。   郁青珩被撞得向前趔趄,被挟制着压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别动,抢劫!”   恶狠狠的声音带着炽热的吐息喷到了他的脖颈上,郁青珩浑身一僵,旋即缓缓放松下来。   即使那声音被刻意压粗了,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郁青珩咬了咬唇,放低声音:“你想做什么?我男朋友就在外面,小心他报警。”   身后那人冷笑:“那你最好祈祷他不要进来,毕竟,你也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被别的男人碰的样子吧?郁先生,听话点,别出声。”   郁青珩:“……你不是抢劫的吗?”   “对。”恶徒大言不惭道,“蓝颜一笑值千金,我顺便劫个色,怎么啦?”   郁青珩:“……”   恶徒低头亲他的后颈,单手解开领带,随意地扯了下领口,将郁青珩的手腕捆起来。   “柔弱的人质”当真配合得不行,被捆的时候一点都不挣扎,并乖乖地任人把自己翻过来。   向怀景甩开打火机,点燃床头柜上的香薰蜡烛,淡淡的橙子香气弥漫开来。   昏黄摇曳的光线逐渐铺展开,将白色的长绒毛毯与玫瑰花瓣照出色彩,墙上的小夜灯也亮了,很淡的光线,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是强势的大片黑暗。   郁青珩仰躺在毛毯中间,姿态可怜地垂眸,纤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更加深邃。   “你吓到我了。”他轻声说,“怎么突然想要这样?”   向怀景坐到他大腿上,沉下脸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像冷酷的杀手。   他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因为三月之期以至!你自己想不起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郁青珩顿了顿,随即慌张地看着他:“请小声一点,我男朋友还在外面。”   向怀景:“……”嗯,好家伙,当初那一本笔记,还真是没白记。   既然对手戏演员已经入戏,向怀景也不能拉胯,他伸手,抬起了郁青珩的下巴。   “美人,猜猜我想对你做什么?”   郁青珩连连摇头,长发凌乱,看起来越发可怜:“请你放过我。”   “不可能!”向怀景笑的邪气,猛然低头,在他眼角下的粉色纹身上重重亲了一口。   郁青珩根本躲避不开,只能任他施为。   向怀景越发猖狂:“我不仅不放过你,还要喂你吃橙子!哈哈哈,怕了吧!”   郁青珩:“……唔。”   身为一个被入室劫色的大可怜,他自然是会感到害怕的,只是恶徒已经捆住了自己,况且,他挚爱的恋人就在客厅。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含着泪,偏过脸,羞耻地任由恶徒狠狠喂他吃橙子。   幸运的是,即使是如此惨无人道的遭遇,坚强的郁先生也没有放弃任何反抗的机会。在恶徒体力不支的时候,郁先生软下态度,和颜悦色地诱哄恶徒松开束缚在自己手腕上的领带。   那恶徒以为自己已经把郁先生征服了,却不知道,郁先生只是卧薪尝胆,所以在被松开的下一秒,郁先生便猛地伸出手臂,将面色潮红的恶徒紧紧钳制。   局势瞬间颠倒。   “你男朋友在外面!”那恶徒挣脱不开,就色厉内荏地威胁,“小心我喊一声,叫他进来看看!”   “然后他就会报警,把你抓起来。”郁先生不紧不慢地阐述着道理。   于是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恶徒,一下子蔫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郁先生的惩罚。善良的郁先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让一个误入迷途的大好青年留下案底,所以他想了想,决定牺牲自己,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   于是乎,郁先生翻身做主把歌唱,采花贼泪流满面悔莫及……   ……   郁青珩趴在向怀景身边,划拉着手机的屏幕。   他白皙莹润的肩背如覆雪山峦般流畅起伏,微微潮湿的长发披散着,怀里抱了个枕头,即使这么随性地趴着,在向怀景八倍深的滤镜里,也自有一种慵懒的优雅。   他发现自己可能被郁青珩传染了什么毛病,看着对方的时候,就觉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你在干什么?”向怀景懒洋洋地躺着,连手机都懒得玩。   “我有一个朋友,给我发了音乐节的邀请,根据往年的经验,会很热闹,好像有一个小景喜欢的歌手也会到场,我在想要不要一起去。”   “诶?好玩吗?”   郁青珩对这种吵吵闹闹的活动一向不太感兴趣,如实转述:“参与的人笑得很开心。”   那还犹豫什么?去呗!   音乐节的门票很好搞,郁青珩的这个朋友就是主办方,直接给两人发了过来,让落地后再联系,顺便见个面叙叙旧。   音乐节举办的时间就在后天,地点在国外,所以向怀景跟郁青珩醒来后,收拾了点随身行李就出发了。   音乐节一连举办好几天,除了参与这个活动,他们还打算去周边逛逛。   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后落地,向怀景的腿都有些发软。   “你的朋友会来接我们吗?”   “他不来,他很忙。”   “这样啊,说起来你们现在是不是很少能见面了,回国后跟朋友聚会不太方便吧?”   郁青珩的朋友很少,而且大都在国外,向怀景一直都没怎么接触。   今天忽然有些好奇,因为这个朋友跟郁青珩聊天的语气挺不客气的,大家都知道,只有仇人和熟人之间才会如此。   郁青珩想了想,歪头:“他现在也回国发展事业了,其实平时能见到,只不过我们见了面,一般也是在讨论工作。”   对于这个朋友的华人身份,向怀景并不惊讶,他在郁青珩手机上看到了对对方的备注,确实是东方的名字格式。   他叫季秋绯,听起来很美的名字。   向怀景比较惊讶的是另一件事,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们可是朋友诶,除了工作就没别的好说的了?那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这种事说起来就有些尴尬了。   郁青珩微微笑着,飞快地眨了眨眼:“因为……”   向怀景:“嗯?”   郁青珩:“我们是病友。”   向怀景:“噗。”   是的没错,郁青珩跟季秋绯能够结交,是因为两人之前有同一个心理医生。这是他们相识的契机,成为朋友,则是在事业上恰好互帮互助了几次。   郁青珩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告诉向怀景的,只是涉及朋友的隐私,他便没有说的太清楚。   “他跟我不一样,家庭条件不太好,身边无依无靠,刚出国的那几年很可怜。”郁青珩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好需要有人拉一把,实话说,我很欣赏他的坚毅和能力,他也确实没有让我看错。”   虽然郁青珩看起来不染尘埃不沾名利,但其实他也需要金钱权势,因为他要摆脱宫老先生强势的控制,才能真正地把向怀景圈到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季秋绯在这方面回报了郁青珩,两人渐渐由合作关系变为朋友。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说到这里,郁青珩看向向怀景的眼神越发温柔,“我们都有想要重逢的人,虽然他总是怀疑小景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美好——这点让我有些不满——但我知道,他其实很羡慕我。”   向怀景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还到处跟别人说我?”   郁青珩抿着唇笑笑:“没有到处,即使想要了解完美的小景,这个名额也是有门槛限制的。”   这么一说更肉麻了啊!   但向怀景还是蛮开心的,毕竟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了郁青珩的存在,他自然也希望郁青珩这边的朋友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第49章   向怀景和郁青珩住进了一家装修成上世纪五十年代风格的精品汽车旅馆, 离音乐节开始的地点很近,附近的旅馆全部爆满,只剩下些特别昂贵的房间等待冤大头的到来。   向怀景坐在郁青珩身后, 给他扎了个高马尾,又用特意分出来的两缕头发编成小辫,垂下来显得气质更加鲜活明快。   “你不要穿西装, 也太正式了!”   在向怀景的强烈要求下,两人换上印着黑白照片的宽松情侣装,向怀景在头上架了顶墨镜,出门就像两条鱼儿归群般应景。   难得打扮成这样的郁青珩, 好像也跟着向怀景活泼了起来。   他还是不太喜欢挤人多的地方,就跟向怀景拉着手,在人群外围慢慢逛着。   音乐节的举办地点在海滩,蓝天白云,风景很美,夜晚即将降临, 夕阳的光辉如黄金国度的倒影,在海面上悠远地铺展开波光粼粼的一片, 碎金与蓝钻肆意倾洒,又在天际西垂的古老恒星下燃烧成火红的光。   再看向另一边, 东升的月与星的虚影, 正在越来越黯淡的天幕中一点一点凝实, 日月在这短暂的来去中遥遥相望。   “THIS, this。this and this!How much?啊……珩哥,他说多少钱?语速太快了我听不清!”   向怀景站在冰激凌车前, 比划着告诉摊主应该把哪种小料加到哪个冰激凌上,冰淇淋的口味全靠看图猜测, 有种拆盲盒的快乐。   最后成功拿到手两支冰激凌,向怀景反手递给郁青珩一支。   郁青珩扎着小辫、头顶墨镜,身穿白T,套破洞牛仔裤,踩高帮板鞋,拉着爱人的手,看着他的笑脸,在人群中舔食一支冰淇淋,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忽然感觉脚步变轻松,于是哽在喉头劝说向怀景不要吃容易沾染车尾气与灰尘的路边摊的那些话,就被他咽了下去。   小景看起来很开心,还是不要扫兴了。   两支冰淇淋,一支香草巧克力双旋,一支草莓牛奶口味,向怀景两支都想吃,自己的啃了一半,就趁郁青珩不注意去偷吃他的。   偷吃完了舔干净嘴边的糖分,抬头一看,郁青珩正含着笑温柔地看着自己。   向怀景晃晃他的手:“开心吗?”   郁青珩点头。   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看身边经过的人群与始终陪伴他的小景。但再好奇,郁青珩也要以从容的姿态左右观摩,仿佛对这种环境十分熟稔,以免暴露自己的生疏和紧张——差点不小心撞到人了。   其实向怀景也是第一次来,但向怀景比他外向,更放的开,即使他的交流能力反倒要差一些。   说起来郁青珩以为自己打扮的已经很应景了,但到这里一看才发现,打扮的更加潮流、新奇、独特的人,简直一抓一大把,他跟向怀景的衣着实在算得上保守。   有大胆穿比基尼泳衣的,有浑身贴满铆钉的,有穿上复古洛丽塔裙的,还有染了七彩头发一身皮衣的……   但没想到,两人这么普通的打扮,依然吸引了他人的目光。   不靠装扮取胜,全靠两张脸在全场乱杀,有人心随意动,刚要靠近,向怀景就牵住郁青珩的手,回头亲他一口。   有人耸耸肩,遗憾地走开,有人并不在意这些,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过来交朋友。   还有些情侣——异性同性都有——像比赛似的激情拥吻起来,同类人遥相陪伴,无疑让人更加放得开,也更加快乐。   向怀景笑嘻嘻地拉着郁青珩的手,跑到下一个摊位前。   “THIS,this and this!3Q~诶,珩哥辣椒辣椒,辣椒怎么说来着?”   “Pepper。”   “Yes,yes,i want pepper,very hot 的 pepper!”   虽然外语实在说的不怎么样,也听不懂摊主不放慢语速时的话,向怀景还是乐此不疲地各种“this”,实在跟摊主沟通不明白了,就让郁青珩上。   郁青珩没有半点不耐烦,陪着向怀景跑来跑去。   忽然他拉住兴奋得跟玩疯了的金毛似的向怀景,温温柔柔地问:“音乐节还要晚点开幕,现在歌手在后台准备,要不要去跟他们合个影?有你喜欢的菲诺西斯哦。”   向怀景惊喜地跳了起来,:“真的可以?”   “当然,我们走贵宾通道。”   向怀景忙吃掉最后一口不知名的油炸小吃,高高兴兴地跟郁青珩摸去了后台。   后台的位置很显眼,但工作人员守在附近,不让普通观众靠近。   向怀景期待地等郁青珩拿出贵宾身份的证明然后领自己进去,结果对方打了一个电话他才知道,所谓的贵宾通道,就是指他把季秋绯喊出来,然后让人家带着他们俩进去。   见到季秋绯的第一眼,向怀景就眼前一亮。   这个男人的气质有些阴冷,相貌却十分艳丽漂亮,他留着短发,耳垂上戴着黑色的十字架耳钉,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远远见到两人,苍白瘦削的下巴抬起,就有一股凌厉的气质扑来。   “真是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季秋绯走近后,微微眯着眼睛对郁青珩说道。   他好像视力不太好,离远的时候要把眼睛眯起来才能看清。   “本来就是你邀请我们来的,身为东道主,你要热情好客一点才行。”郁青珩向来是温润有礼的,为此好心地提醒了一下。   季秋绯对他感到无语。   郁青珩才不会为他破坏自己跟小景远渡重洋约会的好心情,深情中还带了点炫耀地介绍:“这位是我挚爱的恋人,我一生的伴侣,我灵魂的归宿……”   季秋绯脸上的表情快要裂开了,转头问向怀景:“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私底下夸夸吹吹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向怀景的脸都快热的冒烟了,只能打哈哈:“其实习惯了就还好、还好……珩哥情感比较丰沛嘛!浪漫!我喜欢。”   这答案让季秋绯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笑意,看待向怀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诚:“我认识你,郁青珩以前提过,向怀景是吧,你好,我叫季秋绯,是郁青珩的朋友,也是西枫娱乐的负责人。”   “西枫娱乐?喔!我知道,我看过你们出品的综艺。”向怀景夸道,“季总真是年轻有为!”   季秋绯也没谦虚,他这个家庭背景和年纪,能有现在的成就,夸一句年轻有为是一点都不过分。   他忽然扯了下嘴角,眼神在向怀景跟郁青珩之间打量了一下,带了点恶趣味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想看我们公司的综艺,毕竟我们旗下的艺人,跟某个姓蔡的老板签过代言合同。”   向怀景笑道:“这事儿我知道啊,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郁青珩悄悄握紧向怀景的手,并对季秋绯说道:“我知道你嫉妒,但是不要这么做了,现在我和小景之间,已经没有那些矛盾。而且这样很不好,虽然我们小景善良又大方,不会跟你计较,但你再这样,我就要展开报复行动了。”   季秋绯冷笑一声:“怎么报复?”   郁青珩微微笑了,打扮活泼,气质却如高岭之花般优雅:“像你做的这样,挑拨离间。”   季秋绯:“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为了爱他才回去,我却是为了折磨他。”   郁青珩轻轻扬起眉梢,不紧不慢地说:“我还没有说要挑拨谁呢。”   季秋绯:“……”   向怀景忍俊不禁,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画面还挺赏心悦目的,如果说身边的郁青珩是清雅的空谷幽兰,那对面的季秋绯就像带刺的冰封玫瑰,他有理由怀疑珩哥朋友少是因为颜值要求高。   未免这两个不常见面的朋友因为自己反目成仇,向怀景笑着打圆场:“说起来我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专业拍摄艺术照,不知道西枫旗下的艺人有没有这个需求?”   下意识摸摸口袋,啥也没摸到,才想起来今天是为了玩才出的门,身上根本没带名片。   季秋绯轻咳一声:“这样,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等回国我叫人联系你那边。”   后方传来一阵哇啊啊啊的乱叫,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脸蛋白白嫩嫩如矜贵小少爷般的年轻人冲了过来。   “季总,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年轻人急晃晃地跑到他身边,“有人找你呢!”   季秋绯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耐烦道:“吵死了,小点声。”   年轻人乖乖捂住嘴巴:“我错了。”   身为音乐节的主办方,很多杂事不用季秋绯亲自忙活,但还是有需要他出面的时候的。叙旧和交友的活动暂止,季秋绯亲自带着向怀景和郁青珩两人走进后台,把他们领到歌手面前就离开了。   向怀景跟喜欢的歌手合了影,还要了签名,美滋滋地摸摸乐队的吉他,就拉着郁青珩离开了。   “不多拍几张吗?”   “不啦,留个纪念就够了。”向怀景洒脱地甩甩头发,“比起歌手本人,我更在乎作品。”   海滩的风很柔和,将燥热全都吹拂走,两人捧着新鲜的椰子,吮吸里面甜蜜的汁水。   太阳已经彻底落到海面下方,天幕由明亮澄澈的浅蓝一点点变深。   海滩上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怎么还没开始?”   向怀景吃吃喝喝已经饱了,就拉着郁青珩往舞台前头钻。   钻着钻着,忽然响起一阵震天的前奏,霎时间悬挂在舞台上的灯光全部亮起,五彩斑斓的光线在场内飞舞着,照向人群,照向夜空。   主持人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舞台就让给了歌手。   当歌手开始歌唱的时候,向怀景就后悔了,四面八方的人群全都在疯狂地舞动向前,他们挥舞着应援棒,在地面汇成缤纷的星河。   人群如洪水一般,咆哮着、尖叫着、畅快淋漓地呼应舞台上的歌声。   灯光滑过身边,照映出一张张被染成深蓝、幽绿、粉红的脸蛋,那些眼睛是如此明亮,把热情全部点燃,燃烧成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小景,小景!”   只是被挤得随着人群晃动了一波两波的短暂时间,郁青珩拉着向怀景的手就被迫在“洪水”中松开,小景的衣角从他手里流出去了!   他像在水里漂泊的一片树叶,向怀景是另一片树叶,只能随着水流的方向打转旋转,一会儿接近,一会儿远离。   头一次参加这种超多参与者活动的两人,简直要呼吸不上来了。   无论是震动的胸腔都在共振的巨大音乐,还是密密麻麻挤挤攘攘的人群,都使他们像被浪头打晕了的叶子般无措。   一片叶子在拼命地靠近另一片叶子,另一片叶子身不由己地趔趄。   向怀景在大喊郁青珩的名字,郁青珩也在喊他,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声音却模糊渺小,完全被淹没在音乐中。   向怀景真是无可奈何了,左边那大哥,一直在挡着自己的路,偏偏这哥们不仅高而且壮,挥舞双手左右舞动,自己完全挤不过去。   最可恶的是,向怀景的脚已经快被踩烂了,鞋后跟都被人踩下来了!   不知是谁猛地撞了一下,向怀景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平衡,一下摔地上。沙滩的地面柔软,并没有摔的很痛,危险更多来源于周围的人群。   一直盯着他从未弄丢他位置的郁青珩悚然一惊,再也顾不上礼貌与形象,拼了命地推开身边人挤了过来。   向怀景激动地抬起手臂,在郁青珩将他一把拉起的时候,依赖地钻进他的怀里。   在声响沸腾的这锅人粥里,郁青珩就像他的守护神,保护着他不被挤碎。   向怀景脚丫子被踩得疼,走路蹦蹦跳跳,郁青珩用身体拥着护着,坚定不移地开辟出一条通往安全的路。   终于挤出人群的时候,向怀景脚上只剩下一只被踩得发黑的鞋了。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累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郁青珩也被挤得大汗淋漓、长发凌乱,衣裳都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他嘴唇被咬的鲜红,面色却很苍白,紧张地拉着向怀景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有!”向怀景后怕地伸出自己的脚,“差点就废了!”   脚上的鞋和袜子都不知去向,上面沾满砂砾,即使如此,也能看出被人踩出了一大片红印子。   郁青珩手颤抖着捧起来,轻轻地吹去上面的砂砾,想要揉一揉,却又不敢下手触碰,生怕让他的小景痛苦。   “怎么会被踩成这样,都破皮了。”郁青珩很是后悔,越后悔越钻牛角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这里。不,也许,也许……”   也许他就不该和小景在一起,才刚刚放松警惕跟人上床,这就害的小景受了伤……   “哈哈哈哈哈!”忽然向怀景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郁青珩愣在原地。   怎么了?   向怀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脚还被郁青珩捧在手里,他坐在沙地上,一支手撑在身后,另一支手指向郁青珩的头顶。   “珩哥,你的头发偷了人家的首饰!”   不知是哪个姑娘精心挑选的碎发魔术贴发饰,上面是粉嫩的蝴蝶结跟可爱的大草莓,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郁青珩的长发上。   郁青珩回不过神来似的眨了眨眼,看着向怀景倾身靠近,把那个发饰调整到显眼的头侧。   “真可爱!”赞美完面前的大美人,向怀景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也真可怕!竟然挤成这样,吓死我了。”   郁青珩唇瓣轻颤:“小景,我……”   可下一秒,向怀景就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还好有你在!”   响在耳畔的,天堂一样的声音,如治愈的生命之泉,从耳朵开始流淌过全身。   向怀景庆幸无比:“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珩哥你是我的保护神吗,诶,你要是不在我身边可怎么办啊!嘿嘿嘿,有你真好!”   说完他在郁青珩左右两侧的脸上,重重亲了两口。   亲完才发现,珩哥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郁青珩缓慢摇头,笑容清浅如月光,“没什么,你现在能走路吗?”   “走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成问题的是,向怀景并不想离开这里。   危险——是的,危险无处不在,可是,他也好开心。   “我想再玩一会,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这么走掉我会很遗憾的!”向怀景单脚跳着撒娇,“再说了,你就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没有办法,虽然很想要把小景无微不至地保护起来,但当真面对他时,却总在不断地妥协。   他们并不靠近人群中心,因为不喜欢太拥挤的环境。   只是离远了,就看不到舞台了。   好在这也有个很简单的办法解决,只剩一只鞋的向怀景,跳到了郁青珩的背上,视野一下子变得无比开阔。   夜风温柔地吹过他们,向怀景一边看着舞台,一边叽里呱啦地跟郁青珩转述画面:“那个弹吉他的,穿的好性感,全身上下都是网眼袜。”   “诶,歌手的皮带好好看,我喜欢,回去我也要买……”   “珩哥珩哥,我们换一下。”   郁青珩仰起脸笑道:“不用,我不累。”   “真的?”   “真的,这点时间没关系。”   见他确实气息平稳没累到,向怀景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他不仅看舞台,还看四周的观众。   不远处隐隐传来耳熟的声音,顺着看过去。   季秋绯正扶住倒退着差点撞到身上的人,并礼貌接受了对方的歉意,然而在那人走掉后,表情瞬间变得糟糕。   “都怪你!”   季秋绯举起扶过人的手,转身在那个先前过来通知他打着小领结的年轻人脸上擦了起来,年轻人被擦的吱哇乱叫,季秋绯的表情嫌弃无比。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看向郁青珩和向怀景两人。   顿时就有点尴尬。   向怀景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季秋绯下意识在那年轻人脸上又擦了一把,这才礼节性地挥了下,随后他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周围的人味儿了似的,快步离开了。   片刻后,那个打着领结的年轻人小跑着过来送了两杯饮料。   “老板说,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们。”   “什么礼物?”   向怀景从郁青珩背上滑下来,好奇地问道。   咻——   “你们马上就知道了,喏,看这!”   说完他往上一伸胳膊,向怀景跟郁青珩下意识抬头去看。   深蓝的夜幕,在一瞬间绽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绚烂如流星,瑰丽如宝石,天上的光与地上的光,在这一刻模糊了界限,向怀景紧紧握着郁青珩的手。   “好像天堂啊。”   好像他们只要顺着溢满眼前的光彩一直一直不停地走下去,就能从海滩走进天堂内部,又或许已经身处天堂,只要身旁有这个人。   那年轻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向怀景侧过脸的时候,才发现郁青珩也在看自己。   “我好爱你。”向怀景笑得灿烂,这一夜最明亮的星光,全都汇聚在他眼眸。   像是怕郁青珩听不到似的,向怀景更加大声地,像一个懵懂莽撞又真诚生动的少年,热烈地呐喊:“郁青珩,我好爱你啊!”   说完他举起郁青珩的手,在腕上那浅浅的疤痕上吻了下去。   他的爱人曾撕裂了自己来爱他,他或许并不完美,可他愿意倾尽所有。   歌声响在整片沙滩上,郁青珩却好像只能听到向怀景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他的眼神如深海,将眼前的爱人环绕。   他说我知道。   他说我也是。   他说唯有这一点,我们都不曾质疑,即我们彼此相爱。   纵然这一刻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狼狈得如同一无所有的乞丐,去掉所有华美的装饰与文明的体面,也无法阻止我们相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