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怀了死对头情敌的崽》   作者:渡慈   文案:   陆淮尝试分析过,如何让迟渊在明白自己心意的同时,又能不动声色地给双方留下后退一步的余地。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无解。   他和对方竹马缘分,只给彼此算计的宿敌身份增加时长罢了。   幼年时不服输的傲气作祟,陆淮也曾和迟渊幼稚地攀比过。   从牙牙学语谁口齿更清晰,到谁先在走之前学会跑。   后来猝不及防动心,死对头不过是吸引对方目光只注视在自己身上的虚名。   从排行榜首到竞赛排名再到项目竞争。   陆淮好整以暇地奉陪。   直到──   莫名成了暗恋对象的情敌。   得知迟渊和方栖名在一起的那天,A市正好下了初雪。   陆淮踩过地面细碎流银,双手捧着精美礼盒,看迟渊与方栖名情投意合,想了半天,只在脑海里想到与真实情绪背道而驰的两字:“恭喜。”   那天风有些刺骨,也可能是雪在月光下晃眼睛。   他离开前眼睛酸涩,喑哑着嗓子问了迟渊一句:“真就那么喜欢?”   迟渊笑意盈盈,也回敬他两字:“当然。”   后来他留学回国,手腕上是只有自己耿耿于怀的纹身。   却听到迟渊和白月光分手的消息。   陆淮看着眼前的人略显狼狈,深邃的五官在光影下有些颓靡,他罕见地掐了指尖才分清心口的尖锐是否属于十指连心。   迟渊眸中带有酒意:“陆总是来看笑话的么?”   他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吻住眼睛。   一夜之后──   陆淮慢条斯理地扣好衣衫,掩住遍布的荒唐痕迹,拿捏好语气淡睨了迟渊一眼:“成年人了,迟总,不会玩不起?”   迟渊:……   陆淮提步准备离开却被迟渊扣住手腕,对方眉眼落拓,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陆淮,要试一试么?”   看谁更玩不起。   情感游戏结束,迟渊自以为的报复收网,带有恶意低声笑道:“陆总难道当真了?”   陆淮淡若琉璃的眼眸落到对方身上,藏在身后的手揉皱了说明他怀孕的检查报告,敛住眸中复杂情绪,一字一句语气裹着雪:   “那就别爱。”   ——————————   无人知道,十年前,迟渊羽毛球联赛赢的那天,陆淮没去颁奖典礼而是到了现场。   场外沸腾着欢呼,而陆淮身着白西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注视着那个逆光而站、肆意而笑的少年,很久很久。   食用指南:   1.狠戾腹黑攻x美强惨隐忍大佬受   2.受暗恋多年,情敌是误会,但死对头是真的   3.双洁!!!(加粗)详情见九十六章   4.受能怀但是没医学逻辑,谨慎食用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淮,迟渊 ┃ 配角:成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强惨怀了暗恋对象的崽   立意:热爱事业,自立自强 第1章   夜深了。   霓虹灯光彩泛滥,看上去就像是五颜六色的酒瓶摇摇晃晃,其中清透酒液折射出的色彩杂糅在一起,无声的绚丽着。   而光影之下,一辆黑色超跑疾驰而过。   “迟总,你到底还来不来?”   成晔喝得有点醉了,他迷迷糊糊锤了面前还在嗨的兄弟一下,手指着耳边的电话——半天没听清楚对方的回话,表示自己得先出去躲清净。   等到周遭终于安静不少,成晔一手堵住耳朵,一边听电话那头的回复,语气却自然地不正经起来。   “迟爹,你要不再说一遍?!刚才那群憨批吵吵吵,我没听到!”   “我说,傻逼,抬起你的头。”   这个声音过于有质感,仿佛人就当着面。成晔喝晕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丝毫没察觉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熄了。   “哦,好。”   迟渊冷眼看着对方恍恍惚惚地答应,头却是一点没抬起来的意思,手还摸索着裤兜,好似准备蹲下抽根烟。   迟渊一言难尽站在成晔面前,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确定这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才矜贵地用鞋踢了踢对方的脚。   “喝愣了?不是说他来了么?人呢?”   无故被人踢了一脚,成晔总算是从混沌状态抽离出来,他抬头欲骂,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迟渊自小就长得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凤眸含霜时不怒自威,弯眉时勾人魂魄,这颜值放在当红明星里也是出挑的。再加上迟渊的家世,也难怪他在学生时代追人无往不利。   成晔被迟渊颀长剪影笼罩着,脑子微微宕机,没能立刻理解迟渊话中那个“他”的意思。   “陆淮哪呢?”   迟渊蹙眉,今天推动一个新项目,他忙了一整天,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睡觉,要不是成晔跟他打电话说陆淮回来了,他决计是不会来的。   可现在,他是到了,陆淮在哪?   直接明了说了名字,成晔才想起自己喊人来是抱着看热闹的目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领着迟渊就往里面走。   “隔壁包厢。我来的时候他刚刚进去,我专门喊了个人帮我盯着!应该是没走!”   成晔一边说,一边迎着迟渊进了包厢。众所周知,与迟渊那张脸成反比的就是他那脾气,矜贵傲气得很,这么多年,也就陆淮能逆着他。   提到陆淮,成晔不禁幸灾乐祸地一笑——陆淮和迟渊对上,可是千载难逢的一场大戏。两人可能是命里不对付,还偏生竹马竹马,门对门从小到大,“死对头”三个字可能是为他俩而生的,比家世、比学历、比颜值,连同迟渊最后收心的那段感情,两人都处成了情敌。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场失意对陆淮打击太大,一声不吭就出国留学,呆了两年,最近才回来。   这场针锋对决的大戏因一人缺席而短暂落幕,却没想到今日能碰上。成晔低头喝了口酒,不着调地吩咐了个人,要对方将隔壁的陆总请过来。   迟渊被人簇拥到中心位坐下,喝着别人敬的酒,眼睛也不忘盯着门看。   “迟总最近是忙得很啊!感觉好久没见过了!”   迟渊顺着声音望去,对人印象并不深刻,暗自腹诽成晔组局组的是些什么人,没搭腔,好在话被发小王涛懂眼色地接走。   “我都没想到你能来同我们喝酒!方栖名那小子不是管着你么?”王涛挤眉弄眼,“也能放你出来?”   提到爱人的名字,迟渊锐利的眼眸柔和了些许,倒是也没否认,轻声笑了下:“在这挖苦我呢?”   “这好不容易聚一次!必须罚你多喝点!”众人起哄,在迟渊面前摆上一排酒,“全喝完!这成双成对的就是伤人啊!”   方栖名,促成迟渊和陆淮三角恋的关键人物,任谁也没想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迟渊和一向“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陆淮能同时栽到同一个男人身上。   不过要说是真爱,迟渊也没真的带人见父母,所以其中有些东西还是值得耐人寻味的。   迟渊也没推辞,他端起一杯,才凑到唇边,就听到那熟悉到有些欠揍的声音。   “成晔?好久不见。”   门只半拉开,来人站在光影的交界处,照得那深邃的五官半明半昧,却更觉秾艳,只是薄唇紧抿着,硬生生将天然带笑的桃花眼削弱了三分,使整个人看上去颇为冷淡。   迟渊举杯的手顿住,不知道成晔这厮说了什么,他感觉陆淮的视线精准地在他身上落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于是酒杯调转了个方向。   陆淮已经说了告辞。婉拒了“给大家伙打个招呼”的提议,却看见迟渊挂着笑朝他走来。   动作无端就慢了半晌。   虽然回国前就知道日后免不了要和迟渊见面,却也没想到他们两人在不该有的缘分上总是默契。   长长的眼睫垂落,掩住眼中那若有似无的情绪,陆淮轻笑了声,先于迟渊开嗓。   “好久不见。”   好像将名称省去,这份好久不见就稀疏平常了许多。   迟渊闻言却是一愣,突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没等仔细想明白,就看到陆淮转头面向成晔,大有要忽略他的架势。   “那我就先到隔壁去了,之后有时间再聚。”   “陆总,何时也学会了这样敷衍人的话术?”迟渊扬眉,话语不由得带上些许讽刺,他淡淡扫了成晔一眼,对方就自觉低下了头,于是他对着陆淮含笑继续,“来都来了,一声不吭就走,也不知道陆总在怕谁?”   一句话就说出了硝烟味。   成晔感叹不愧是迟渊,他偷瞄了陆淮一眼,眼见着对方敛了唇角笑意,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滑出两位大佬对峙的场子,一心只想跑到边缘区域吃瓜。   “迟总说笑了。”   陆淮终于盯上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时隔两年,有些事没变——迟渊说话还是这么冲,也有些事变了——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走到他面前来。   “没有什么怕的。”   可能算作违心的话,陆淮直视迟渊的眼睛,淡淡道:“是太久没见了,那就在这吧。”   屏住呼吸想看戏的众人本预料的是剑拔弩张,却不想被陆淮轻轻放下,而迟渊本人也不由得泄气,神色复杂地瞧着陆淮,暗自皱眉,觉得和自己的想象有点不一样。   “好啦!别愣着了!来玩来玩!多了两人,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成晔怼了王涛一下,疯狂使眼色,手里却已自觉地拿了转盘,“玩个刺激的!”   王涛登时心领神会,那小眼睛一转便随之起哄:“就是就是,加点码。真心话大冒险?俗点容易上手!”   方才他来就没整这些花活,现在一个个全附和要安排上,这是等着他们两人入套呢。迟渊抿唇,用余光瞄了眼不做反应的陆淮,倒是也没反驳。   “先慢着。”迟渊见人都一一落座,突然发声,他不动声色地举起酒,“陆总怎么说也算是来迟了,不罚一杯不太好吧?”   不知有意无意,两人面对面坐着,恰好是椭圆茶几的长轴,再加上着晦暗光影,迟渊便有些看不清陆淮的表情。   成晔刚想附和,却像是又想起什么,到嘴边的话拐了弯准备打个圆场:“迟哥,算了吧!等下不是有机会嘛......”   “非喝不可?”   陆淮突然出声,让成晔未说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眼中笑意殆尽,即使唇角微勾,也显得有些冷。   场子一下子僵住。   唯有迟渊不退不避,含刃的凤眸与之对视,不容置疑地颔首:“对。”   陆淮伸出了手,被迟渊举了半路的酒,冰块都因为掌心的温热化了一半,接过来的时候,还感觉杯壁没凉得那般刺骨。陆淮垂眸,复杂心绪倒影在酒上,他随即一笑,觉得自己越轨。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和迟渊碰上、不该答应留下、也不该碰酒。   却全都做了。   指尖揉搓着粘附杯壁的水珠,陆淮没待迟渊催促,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甫一入口就感觉得到的辛辣,有点像迟渊。   “陆淮还真给迟哥面子啊......”成晔暗自嘀咕了句,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在对峙的两人面前来回转悠。   王涛有些没听清,但不妨碍他兴奋:“你一个人在那嘟囔什么呢?!刚开头就这么劲爆!我可太期待后面了......”   见陆淮一句反驳都没有地喝了酒,迟渊诧异地坐下,觉得这不太像某人作风,按照陆淮算计人的个性,不知道盘算着后面怎么整他呢。   然而酒过三巡,陆淮只是安静地垂头看杯子,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就像从未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过。   “迟哥!!!”成晔喜得跳起来,“让我看看......”   迟渊猝不及防被喊了名字,抬眸正好看见陆淮收回视线。   他在看我?迟渊不解地皱眉,却听到下面一句——   “哟,好像是陆哥发号施令。”   刚才喝了杯烈酒,陆淮正胃疼得发蒙,思维反应有些迟缓,他静了两秒,才把目光落到迟渊身上。   觉得对方全面戒备的样子有些好笑——他本就没打算为难他。   “那就喝杯......”   话还没说完,迟渊的手机突然响了,对方原本郁滞的脸色却在瞥见来电人姓名时稍霁。   陆淮将一切尽收眼底,眸色渐沉,下意识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怎么?嫂子来检查?”   “啧啧,不过迟哥和方栖名恋爱期间真的挺安分的!”   “那还用说,真爱嘛!”   ......   四周打趣渐起,陆淮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突然改了注意。   迟渊好似安抚了几句,眉眼处的愉悦却是做不得假,他矜傲地对陆淮道:“什么惩罚?玩完这把我就回去!”   成晔笑骂:“啧,二十四孝好男人!”   “真爱到底是真爱,一个电话就将人喊跑了!”   迟渊一个没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陆淮,诚心诚意地等着答复。   陆淮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袖口,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上些酒意变得低沉,他朝玻璃外正劲舞的人群抬了抬下巴。   “兴致来了,想看看舞,不知迟总肯不肯?”   陆淮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对着明显意料之外的迟渊一字一句道。   “迟总,不会玩不起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可爱积极互动哦!!!   --   推推预收同款破镜重圆酸甜文《可我有点太强了(娱乐圈)》   选秀中高位出道,然而成团不满一年就单飞,宋景辞顶着“背刺”的骂名,从内娱人气TOP变成营销号都懒得关顾的“查无此人”。   -   前队友瞿知深获金曲奖升到热搜第一,宋景辞作为“过世cp”里的另一位,在评论区蹭了波“意难平”和“糊咖快滚”的流量。   -   本来宋景辞以为他和瞿知深时隔多年的再次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偏偏收到一档综艺节目的邀约,导师里坐在C位的,正是瞿知深。   -   翻红机会难得,但要碰到关系或许已经升级为仇人的前任,他要还是不要。   宋景辞敛眸,眼睫落在侧脸的阴影好似静谧的湖泊:   “当然得要。”   -   第一次录制结束,宋景辞站在过道里,眼里倒影着窗外岑岑夜色,叫住了想漠视他的瞿知深:   “不叫声哥哥吗?”   瞿知深脚步一顿,神色依旧冷静自持,他甚至没有瞧所谓的故人一眼:“我不知道背叛者都如此恬不知耻。”   闻言,宋景辞眼尾上扬,似觉得有趣般笑意不减:“这算是恨?”   “你不值得。”   瞿知深厌烦至极地抿直唇线,提步欲走,而下一秒却被宋景辞抓着领口抵在墙上,他垂眸便能瞧见那灼灼美人眼——曾骗他至深。   他听见对方笑着问:   “你不喜欢我了吗?”   -   看向宋景辞眼底并不单纯的晦暗沉沉,他没有推开。   -   我明目张胆地利用,看你心甘情愿地沉湎。   “瞿知深,就算如此,你还要再度踏进我的陷阱么?”   愿意骗你,当然是喜欢你。   -   阅读须知:   1.嘴硬心软淡漠狼崽攻x钓系美人大野心家受   2.双向奔赴,但前期受以利用为主   3.受后期事业起飞,万人嫌变万人迷,非完美形象 第2章   有点过了。   迟渊眯起眼,想看看陆淮是否在说笑,却被对方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刺了回来。   看来他这是非跳不可了。   尽管早就知道陆淮不会那么好心放过他,先前多加了人一杯酒,这时候就要他丢面子。   不可能的。迟渊轻笑,清亮的凤眸微微上扬:“一场情伤让陆总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了两年,现在只向我提了个不痛不痒的请求......”   “我......有什么玩不起的?”   这番话有点太损,在座的谁不知道这两人当年是情敌?全都不免噤了声,兴致勃勃地想看陆淮怎么回应。   睚眦必报,迟渊,不愧是你。   陆淮垂眸,像是对迟渊方才那番话不置可否,只是说:“请吧。”   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迟渊暗自咬牙,面上依然是笑着。   周围的人本来想劝,但面前这两人一句一句抵得话没有转圜余地,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只能眼睁睁看着迟渊解了衬衣地前三颗扣子,用力按捺住快要看戏而几要跃出来的心脏。   “行了......”见到迟渊还欲再解,陆淮却像是完全失去了兴致,扬声阻止迟渊继续,“可以开始跳了。”   胃里翻江倒海,疼痛随着时秒滴滴答答,还有方才那扎心的话,陆淮垂眸暗笑,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   迟渊没理。可能是觉得面子已经损了,不如显得大胆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陆淮面前,他总会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他将扣子解到底,斑斓光彩营造着氛围,流畅的肌肉线条仿佛是白轴铺开,任由色彩涂抹,迟渊挂着肆意的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陆淮。   “希望您看得满意。”   陆淮半阖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却什么都没有说。   惯来平静的眼眸只是淡淡地落在迟渊身上,没有兴致勃勃与意味深长,反倒像是一种深沉的疲倦。迟渊感觉陆淮在克制,克制自己想走的欲望。   迟渊不悦地皱眉,莫名来了火气。   和着众人的惊呼,迟渊隐忍着怒意,噙着笑走到陆淮的跟前,强迫对方的视野范围里只有自己一个。   陆淮却没对面前的“春色”多看一眼,只是低头连接上蓝牙,视线在触及到某首歌时指尖微顿,却最终落下——好似内心做下了某种决定。   劲爆的舞曲通过立在中央的音箱,效果极佳地传到房间各个角落。   《西装暴徒》。   配上迟渊现在这身衣服只能称为妙极,而迟渊表情却变了。他不知陆淮是不是故意,却见对方神情淡淡,到底是没自作聪明地前去询问。   不过,陆淮想端坐着看戏,也是有点异想天开吧......   迟渊踩着点,他用嘴衔起酒杯,极具压迫力地站在距离陆淮只有半米之远的地方,他的身影挡住了头顶让陆淮发眩的灯光,红舌与白色酒液相互映衬。   只消一眼,陆淮没能收回视线。   迟渊的动作干净,媚而不俗,配合着每一个鼓点,踩在每一个人鼓噪的心跳声上。   狭长的凤眸牢牢注视在陆淮身上,迟渊突而凑近一步,衔着的杯子却很稳,指节抚上对方的领结,毫无预兆地——舌尖抵着杯壁用力,瑰丽的色彩从陆淮的下颌蔓延,酒液倾洒流淌,直至布满他的全身。   最后一幕应和着舞曲达到最高潮,迟渊凤眸邪肆地在陆淮湿透了的身上上下打量,扬着笑将口中的杯子掷到一旁。   “给陆总湿了个身......”迟渊道,“还真是......诱惑......”   “想来陆总这么大度,应当是不会与我计较?”   白衬衣已然湿透了,粘附在身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却不难看出其精悍——身材确实挺好。   混着冰的酒水倾倒而下,陆淮的第一感觉是冷,陡然降下的温度刺激了他本就不消停的胃部,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倨傲的小狐狸有点太好看了,陆淮的目光锁在对方身上,眉睫重重压下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遭的起哄声太喧嚷,迟渊拧着眉,而被他注视的人却毫无反应。   不知是不是太没把他当回事。   陆淮看着面前的人陡然变了脸色,淡淡收回了视线,他顺着方才躲闪的姿势低眸瞧自己的袖扣,同时也借着这样的姿势稍微遮掩下自己佝偻的身形。   刚刚灌下去的一杯酒现在正任劳任怨地发挥着效力,陆淮轻扯了下唇角,知道自己再不告辞,怕是要当众出丑,但让迟渊损了这么大个面子,最后一声不吭地走掉,他未免也太招人恨了点。   他没想惹他。   外人称陆总待人接物向来挑不出差错,但也只有陆淮心里清楚,他面对迟渊时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但也有可能是这两年在外,技艺生疏了。   陆淮不欲再想,看着面色不善的某人却也没有任何立场用哄人的法子,他忍着疼站起来,手却只虚抬起又很快放下,他敛眸没再看那唇角带笑的人一眼。   “陆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陆淮转身便走,只余迟渊难以置信地捏紧了拳头。   只能说与陆淮想得不差,迟渊此刻怒意上头,只觉得这人从国外回来又欠揍了不少,好歹之前还带着假面同他虚与委蛇,现在倒是表面情分都不顾了,轻易就撂下一句话说走!陆淮那漂亮的场面话是被狗吃了?   正准备发难,手机又是一声轻响,迟渊抓了把头发,压抑着烦躁低头看,方栖名三字在亮堂的屏幕上显眼极了,下面跟了行小字——迟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说。   冷冰冰的,没点人情味,迟渊一时繁复思绪涌上头,百感交集最后只嗤笑一声,此前在众人前的悉数掩饰都抹去——倒也正常,他和方栖名冷战时间挺长了,能指望对方有什么好语气?   迟渊摁熄屏幕,抬头望陆淮却已经没了影,他咬了下唇,有点不甘心地侧头对看戏的成晔说了句——   “栖名找我,我先回了。”   戏也算是看够了,成晔自然是没意见,忙将迟渊往外推:“走吧走吧!您家那位有多爱生气我能不知道?”   迟渊哑然失笑,只淡淡地嗯了声,便摆摆手向外走。   耽误了一会才出来,自然是不见陆淮的人。   迟渊探寻了下周围,确定自己追不上后,倒也没像自己同成晔说的那样直接回去,而是靠着车,手机屏幕上是还没拨出去的代驾电话——他给自家司机放了假,断然不会自打脸把人喊回来。   迟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车窗摇下,手伸进拿出盒烟,掂量许久才缓缓抽出一根来——因为方栖名闻不惯烟味,他把烟戒了,但有时候心烦意乱还是会忍不住,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真爱无敌,但此次明显不一样。   他不想忍了。   叼了根烟在嘴里,迟渊眉头紧蹙着,太长时间没抽,点火的时候手差点拿不住火机,指腹差点被燎到。   方才的舞曲,他觉得是陆淮在他不痛快的点上又加了把火——要不是他非常确定陆淮才回来,他甚至怀疑对方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死对头,是不是在监视自己的感情生活,不然怎么这么会往他雷点蹦迪?   两年前他为博方栖名美人一笑也跳了曲舞,现在他和方栖名前所未有的冷战,陆淮硬生生通过同一首曲子让自己感受今昔对比。   陆淮这人,还真是......   “呸!”   被呛得不行,迟渊呸了声将烟吐了出来,而先前差点被灼伤的指腹却精准无比地掐灭了烟,皱红了一片。   迟渊头枕着玻璃,记忆随着长吐出的一口气飘得有些远。   “怎么穿这样?”成晔颇有些惊奇地提了下迟渊闪光的衣服,“你行为艺术呢?”   “有没有审美?”迟渊“啪”一声将成晔不老实的手打下,没好气地道,“这是劳资今晚闪亮登场的法宝!”   成晔深以为然:“确实挺闪亮。”   他揉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还是没忍住:“你确定是法宝不是什么神奇的下头玩意?”   “滚滚滚!你不懂!”   迟渊余光瞄到陆淮走进来,立马失去和成晔攀谈的兴致。   “他不是连谈恋爱也要跟我比吗?这回肯定是我赢!”   成晔本想问“他”是谁,就看到陆淮走进来,他自觉地闭上嘴,顺便帮一秒藏进包厢的迟渊关上了门。   好在,陆淮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方栖名来的时候刚刚好,现场所有的灯光按照迟渊的吩咐一一熄灭,待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一束光打到他身上。   劲爆的舞曲随之上线,迟渊压低了帽子,露出那明晰的下颌线和隐隐约约的侧脸。   鼓点作响,光彩铺展。   迟渊尽管是在台上,也第一时间向愣神的陆淮抛出个耀武扬威的眼色。   每一寸肌肉都把控到极致,迟渊卡点律动,身前透明的玻璃幕墙装满了各色酒液,当灯光射过去,迷醉的色彩几乎晃晕了所有人的眼。   但没有人舍得将眼神移开。   没有西装,只是暴徒。   镭射服集聚万般色彩,都敌不过肆意施展的人耀眼。   谁都说不清是那个舞曲节奏快得让人躁动,还是眼前性/感舞动的肢体。   随着最后一道重音,迟渊双膝跪地,犀利的凤眸自带风韵,傲骨难折的锐利和甘愿跪地的臣服。   极致反差,美到令人窒息。   怕是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忘记那一夜的迟渊,包括陆淮。   *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评论ing 第3章   夜幕渐沉,近来天气不好,晚上霾重,连带着星星也黯淡。   陆淮低声咳了几下,摁紧正在抽搐的胃部,没忍住蜷起眉眼。   身旁的点滴在白炽灯下亮堂得晃眼,好友凌秩见着陆淮这幅样子,没好气地数落。   “你们这都掐二十几年了,现在还掐呢?”   陆淮忍痛地绷紧下颌线,还硬撑着抬眸瞧了瓶中剩余的液体量。   “没......”   细若蚊呐。   凌秩自然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说:“你也是,你图什么?就为了和迟渊那臭小子呛口气?这么折腾自己?”一连串的反问反而让自己来了火,“那破胃你自己心里能不能有点数?!那是能喝酒的吗?”   “凌秩。”陆淮见人没有住口的意思,无奈喊了对方的名字,带着些示弱,“我头疼。”   “那能不头疼?”凌秩差点把检查报告丢在陆淮的床上,怒骂道,“你发高烧啊,陆淮!你真是我祖宗!”   瞧着自己不仅没止住火,反倒有往火里倒油的潜力,陆淮这回没多话,安分地闭上嘴。   确实挺折磨人的,而他,大概是鬼迷心窍......   陆淮垂下眼睫,遮住些许怅然若失。   凌秩见陆淮这幅模样,也不好再说,他叹了口气:“真不懂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这条件,怎么会爱而不得啊?”   闻言,陆淮的表情出现一瞬间凝滞,他眉睫颤了颤。   “当然,方栖名那没办法......”   听到凌秩紧接着又补上一句,陆淮突然哑然失笑,眼神几番变动,却也没反驳——   迟渊确实比他招人喜欢。   而落到凌秩眼里就是兄弟为情所困却还维持表面镇定,没办法,他总不能骂陆淮心上人没长眼睛吧?   于是,突感兄弟情深的凌秩张口就骂:“迟渊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情真意切、抑扬顿挫。   陆淮:......   被疼痛折磨得倦了,陆淮揉了揉太阳穴,依然不顾睡意强撑着。   他刚回国,对一些业务称不上熟悉,这回生病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合作不等人,更何况还有个迟渊常年在旁边虎视眈眈......   他不太想输。   或许更为恰当点,他期待和迟渊对峙。   轻点鼠标,翻过一页策划案,本想批注点什么,但正输液的针头过于碍事,陆淮眉心紧皱。   凌秩早在他埋头工作,几次三番劝说无果后自行退了出去,故而陆淮将针头扯了的时候,没一点良心不安。   指尖在键盘上敲打,尽可能地确保自己没有任何疏漏。   只是方才输入的药液好似此时才真正发挥作用,凉得胃部狠狠一颤,暂缓的疼痛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架势。   陆淮偏侧过头,低声咳了下,隐隐上涌了些呕意。   即使再想盯着电脑屏幕,眼前也有了些微重影。陆淮不禁想起凌秩方才质问,苦笑几声,他到底图什么?   在这里自找折磨。   瘦削的指骨狠狠攥成拳,抵在腹前却不敢用力下压,陆淮额间覆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继续翻动着策划案,却不知和谁较劲似的,一声不吭。   此时夜深寂寥,海棠亦未眠。   -------------------------------------   迟渊硬生生通过吸半根吐半根的方式,抽完了半盒烟。   然后,终于不会被久违的烟味逼得呛咳出来,能安安分分地点燃一根。   估摸着快天亮,他才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吐出方栖名家的地址。   其实,他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方栖名不太合适,但虽然接受了事实也不妨碍胸口堵。   毕竟,当时是真情实感喜欢过。   是喜欢,但还没到爱。   两边车窗的风景飞快掠过,留下道道残影,和迟渊那并不清晰的记忆异常合拍。   刚在一起的时候,方栖名就同他闹过,说什么感受不到他的爱。   闻言,迟渊也只能嗤笑,他的所有特例都砸在对方身上了,如果这些都不算爱的体现,什么算?   方栖名闻不得烟味,他自觉戒了烟,虽说刚才破了戒。   后来不喜欢他应酬时身上的酒味,他回家之前都得回办公室换套衣服,现在办公桌的柜子里应该也还有一套。   再就是说他模样耀眼,拈花惹草,迟渊几乎都要气笑了,现在到他朋友圈子里一问,谁不知道他迟渊洁身自好?   最后,问题兜兜转转总会回到“爱”这个字......迟渊目光冷了冷,嘴角讥诮,与其谈爱,不如说是方栖名从未信过他。   于是,两人两个月之前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车晃晃悠悠的,让一夜未眠的迟渊脑子更乱,记忆完全不受主人控制,往更深处钻。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方栖名来着?   A大,不出所料,迟渊在寝室门口碰到一张冷脸。   高考对方以一分之差稳稳地把他压在下面,让他整个暑假都不痛快。于是痛定思痛,他恶补了高数和高代,就想着能在陆淮面前赢回来。   陆淮看到他也是一愣。   只不过眸中喜色没藏好,落到迟渊眼里近乎挑衅。只能说还好他们两人不是一个专业,而两位少爷都不怎么住寝室,不然身为大学室友,保持三年不说话,确实挺难做到的。   其实迟渊发觉陆淮没选金融时也挺惊讶的,又不想低头去问,便通过一个个朋友探听消息,结果陆淮只回了句“经济要学数分”。   旁人听不出意思,迟渊还能不了解吗?他暑假学了三个月高等数学,结果陆淮学数学分析?   迟渊花了三天平息怒火,才断了转专业的心思。   然而两人不在一个专业也少不了互相比较,什么建模大赛、数学竞赛、创新创业......他们一个都没错过,生动地解释了“争锋相对”四字的含义。   方栖名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迟渊作为本队代表介绍完自己小组的成果,却没看到陆淮上台,反倒是一个白净清秀的男生代替了他。   唇红齿白,第一印象。   思维敏捷,第二印象。   但他输定了,第三印象。   迟渊挑眉,获得一等奖时却不怎么高兴,可能是因为对手不是陆淮的缘故,即使是战胜了对方的团队,成就感却因为显而易见的结果而大为降低。   他还没来得及上前质问,就听到陆淮小组的成员的说笑。   “这回为什么陆哥不上啊?虽然方栖名讲得挺好的......”   “因为方栖名想要这个机会呀,感觉陆哥为博美人一笑挺用心的!”   迟渊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淮那性/冷淡能喜欢上人?还是个男人?但是迟渊仔细想了想自己和陆淮死不相让的这些年,一时之间竟然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心里半认可了“陆淮即将谈恋爱”这个说法,迟渊的注意力一点点放在了方栖名身上。   起初是好奇,陆淮会喜欢上怎样的人,后来,则是觉得方栖名和他幻想中的意中人一模一样。   温柔细致却又坚韧锐利。   不是需要攀附他人的菟丝花而是一朵淡雅出尘的雏菊。   他生来便比陆淮讨喜,在知道方栖名没有和陆淮交往后,便主动出击。少年捧出赤诚的心意相待,结果当然是坠入爱河。   方栖名答应了他,两人便在一起。   至于后来陆淮因爱出走,三人修罗场等等流言,当事人迟渊并没怎么感受到,但陆淮对他的态度,确实是从他开始追求方栖名之后,便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变。   方栖名,他的初恋,原本他以为这个介绍不会是仅此而已。   迟渊眉眼落拓,整个人罕见地有些颓靡。   轻声地同载他回来的师傅道了谢,在破晓黎明时分,他裹挟着满身夜色,和着风吹不散的烟酒味,伫立在门前,轻轻摁响了门铃。   方栖名身着着家居服,他掐着手机等了一晚。   没接到任何有关解释的电话,甚至也连一句能说明情况的短信也没有。   他几乎以为,迟渊不会回来。   直到听到那熟悉的门铃声,他才恍若大梦初醒,起身时差点被地毯绊住,顾不得穿鞋,方栖名打开了门。   “迟渊......”   “你......”   两人僵持在门边,同时出声又不言。   方栖名自然是闻到了迟渊满身的酒气还有并不淡的烟味,他有些受不住地低头,从迟渊的角度看,正好能看见他泛红的眼尾。   迟渊叹了口气,低头瞥见对方赤脚踩在地面上,无奈地提醒道:“穿鞋,小心着凉。”   方栖名没动。   他近乎固执地盯着迟渊的脸,手紧紧按在门把手上,寸步不让。   “迟渊,你为什么抽烟?”   其实,迟渊也没料到自己的心能这么狠,譬如,他此刻应该低头,将人搂在怀里,而不是认认真真地同人置气。   “因为想。”   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像极了当年对自己毫不在乎的漠视。   方栖名近乎嘲讽地挑起唇,有几分挫败地点点头。   “所以,这就是这两个月的结果么?”   “迟渊,你明明应该知道,我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第4章   天边渐起了鱼肚白,橘黄色逐渐掩盖苍白,聚集的光热终于开始不吝啬地发散。   迟渊看着对面红着眼眶的人,无奈地叹气道:“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呢?”   “方栖名,你都清楚不是么?”   方栖名脸色一变,似是难以置信。他不甘地捏紧拳,神色有几分慌张:“迟渊......”   看透了对方还欲狡辩的想法,迟渊拿出口袋里的几张照片,弯腰一一在方栖名的面前摆好。   照片很不清晰,看得出来拍照的人也很慌张,但将里面的图像一一排列好,要推测出事情的全貌却也不太难。   “方栖名......你好样的......”   迟渊看着人神色变幻,哪能不明白这件事的真实性,他黯然地轻笑了声,只说了这么一句。   照片里,方栖名和陌生男人举止亲昵,两人无名指上还佩戴着一枚同样款式的戒指。   可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我呢?迟渊原本满腔怒火,但已然沉静了这么多天,再旺的火此刻也都烧尽了,剩余一堆捧都捧不起来的灰烬,麻木得很。   他自诩已经足够冷静,但看到方栖名时,还是有难以缓解的悲哀漫出来,使得他哑然。   “分手吧。”   他扔下照片,也不欲再多说些什么,却被失声痛哭的方栖名冲上来,抱住腰。   迟渊顿住,他无奈地转过去,却看到方栖名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望向他。   “迟渊!你觉得你就没有任何问题么?”方栖名素日里的温柔表皮尽数被自己撕去,只留下失态和歇斯底里,“你问问你自己,你特么什么时候才看得见我?!”   迟渊疲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狼心狗肺,看到眼前闹剧竟然还能笑出来。他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情绪咆哮回去,会一五一十地说出这些天的煎熬以至于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却是一句话都不愿说。于是他冷眼看向方栖名,压低了声线:“你疯够没有?”   方栖名见迟渊仍是要走,表情狠厉,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你扪心自问,你爱过我么?我不过是你和陆淮争强斗狠的工具!你从来没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过!你多傲慢啊,迟渊......”   “如果不是陆淮,你会多看我一眼?!你根本不会!”   在对方提及陆淮的时候,迟渊目光闪烁了瞬,觉得对方发疯时扯出来的人还颇为有理有据。他嗤笑一声:“对,我不会。”   只这一句,方栖名彻底哑了声,他本来满腹的话语要宣泄,但当迟渊用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对着他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些许难堪。   迟渊见状,讽刺地挑起唇角,他垂眸抚平衣服的皱褶,走到了方栖名跟前,笑容里恶意满满,他指着照片中另一个人说:“祝你幸福。”   说完便抽身离去,连余光都未曾分给瘫软在地的方栖名一分。   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于这未完全亮起的黎明时分。   迟渊缓缓停下,他掌心狠狠揉了揉脸,慢慢蹲坐下来,突而哑笑出声。   他垂眸看向空荡荡周遭,视线落于放在楼梯间的垃圾桶。迟渊觉得自己可能调整得差不多了,直起身,从口袋里摩挲出一个东西,赫然是一串手链,他本想送给方栖名作为周年纪念日的礼物,只不过现在看来,也是不太需要了。   本来觉得就算是分手,他留着东西也没用不如送人,但走前方栖名那么一闹,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些时日的纠结与煎熬,都好似一场笑话。最终反而垃圾箱才是归宿?   楼梯间常年无人走动,光线昏沉,迟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眼底晦暗不明。   他最后看了那条手链一眼。   “啪。”   物品落地的声音。   一心一意在别人那里依然是不够的真心。他不懂方栖名话语中的“爱”,但现在看来,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喂?”看到手机屏幕上秘书的来电,迟渊皱眉接起,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些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嗯,好。我马上回来。”   对面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情况,迟渊静静听着,明白是鑫铭科技的人突然来同他们迟氏洽谈合作。他微眯起眼,依稀记得鑫铭科技通常与陆氏交好,况且陆淮最近忙的项目不正是这个吗?   本来陆氏和迟氏早年发展的方向不同,但现在两家企业都已经做大,已经基于自身拓展了太多的领域,现在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合,在某些方面也存在竞争。   故而鑫铭科技转向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迟渊心中的郁滞稍稍散了些,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兴奋起来,他听闻鑫铭这回的项目发展潜力十足,若是真的能从陆淮手里抢过来......   “如果不是陆淮,你会多看我一眼?”方栖名的质问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迟渊没有察觉,他等待着司机时,看向天边,红日已然挂起,半点都看不出之前的晦暗光景。   被阳光刺了下,陆淮摁下按钮,让窗帘渐渐合上。   气血还未完全恢复,他脸色仍有些苍白,掩于被褥里,瘦削的下巴蹭着被子边缘。   他昨晚审策划案到到凌晨四五点,才刚刚躺下半眯了会。   被扯掉的点滴顺着针头在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一串湿漉水痕,陆淮的手还搭在被子上,渗血的伤口因为方才的暴力行径而有些红肿,陆淮的肤色又过于白皙,望着便有些触目惊心。   推门而入的凌秩正好瞥见这一幕,简直对这个不遵医嘱的怒不可遏,但瞥到陆淮眼底淡淡的乌青时又有些不忍,手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只替人掩好被子。   却没想到他这一动,陆淮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   “你......你醒了啊。”凌秩讪讪地挠头,见人目光仍是发散的,又顿了下,等对方完全清醒过来才继续道,“你秘书要见你,怕打扰你休息被我拦在外面了,你要见么?”   本想好好追究一下陆淮私扯针头这件事,但考虑到对方工作狂的本性,也不敢耽搁正事,便拣着重要的说了。   陆淮点点头,直到现在他的意识依然混沌,可能是方才小憩时梦到的东西太美好,陡然被拽入到冰冷的现实里,不太习惯。   秘书也是没想到几日没见,陆淮会是这幅模样,不过还是专业素养极佳地控制住了表情,简明扼要地说明自己到来的原因:“鑫铭科技的合作案出了些问题。”   陆淮不愿自己这幅模样被太多人看见,不过现在条件有限,他也只能强撑着坐起来,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吃痛的神情。   “详细说说。”桃花眼半敛着,有股说不出的寒意,陆淮冷声问道,语气冷冽。   “本来也只是最后一步面对面洽谈就可以签订合同了,但不知好似鑫铭科技的张总有了别的想法,先是推迟了约好的时间,然后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对方带着方案去了迟氏那边。”   秘书一边说,一边仔细瞧陆淮的脸色,他是知道陆淮和迟渊不和的,方才说话时讲到迟氏语气都轻了些。   迟氏......迟渊?陆淮将这两字在心里默念道,嘴角挑起一抹笑,夹杂几分旁人看不出的苦涩,迟渊还真是见缝插针地为他寻不痛快。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凌秩先沉不住气:“这个迟渊,你们好歹还是竹马吧!怎么落井下石呢?”   闻言,陆淮抬眸瞧了凌秩一眼,声音虽淡却不容置疑:“鑫铭本身就没同我们完全确认合作,商场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迟渊就算是能忽悠他们过去,那也是他的本事。”   他淡淡扫了凌秩一眼说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凌秩气急:“您还真是宽宏大量!我没您这境界。”   秘书见这陡然剑拔弩张的气势,身子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只弱弱地在旁边插了句:“那陆总您看......”   陆淮已经把近期所有有价值的方案在脑中过了一遍,他面色沉凝,脑海中却渐渐浮现了另外一位......   其实和鑫铭的合作他仔细思考过,对方提出的项目自然有着可升值的空间,潜力巨大,这些都在递交的方案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但是对于陆氏,鑫铭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陆淮摩挲着指骨,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他说道:“还是一切照常,尽量去争取鑫铭的合作,但也若是对方已经和迟氏达成一致,也不必强求,我们的条件不更改,也不退步。”   “陆总......”秘书对这个决定有些诧异,何况陆淮才回国不久,他没见过对方实力,此刻更是听到完全和解决方案相反的命令,自然是有所质疑,他迟疑了会问:“要不同陆董商量下再做决定?”   陆淮敛了嘴角笑意,眸色极深的瞳孔落到秘书身上:“你有疑问很正常,但是陆董既然把这些事务都交给了我,就说明我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他见对方有些瑟缩的模样,也不再施压:“就按我说的办吧。”   陆淮知道对方不安的因素在哪,其实他不是不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只不过事情还是未定的,能成是最好,但若是不行,也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准备自己先去接洽番,再做决定。   眼瞧着秘书离开,凌秩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这......”   “嗯?”陆淮抬眸瞧见好友神色复杂,“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真的要让迟渊吧?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没忍住,凌秩觉得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陆淮视线落在已经暗掉的屏幕上,嘴角噙着笑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小鱼小虾,让了就让了......”   “我们的目光,须放得长远些,不是么?”   白炽灯打在陆淮的侧脸,竟跨过岁月长河,隐隐凸显着几分少年时期的桀骜,含情的桃花眼充满了势在必得。   凌秩无端地觉得,这样因迟渊而有生气的陆淮,还真是令人侧目。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嗯,我被绿了   陆淮:呵呵 第5章   陆淮第二日便不顾凌秩地劝阻,强行出院。   凌秩看着这人还未消肿的手背,万般无奈地摇头道:“你能把自己当回事么?”   陆淮闻言眉眼含笑,他拍了拍凌秩的肩,有意让人宽心:“这不是着急让某人付出代价吗?你难道想让我输?”   凌秩笑骂道:“你快走吧!我要是真不想让你走,你能出医院门?”转头他又叹了口气,手指拨弄着病历本,故作惆怅,“你们俩天天掐,掐这么多年了,注意力估计都搭在对方身上,不如就一起过得了.......”   陆淮愣住,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凌秩,却见对方自己说完都难以置信地大笑起来:“还是别,感觉你们放在一块,那地方一定鸡犬不宁!”   陆淮心稍定了些,他噙着笑,眼眸却垂着:“......确实不可能......”   凌秩看着陆淮这幅样子,竟然觉得对方有点落寞,可没待他细究,就听到陆淮补了句:“迟渊和方栖名不是挺好的么?你别咒人家。”   是因为想到方栖名么?凌秩猜测陆淮方才眸光黯淡的原因,火速调整了表情——他才不会往兄弟心上捅刀,忙声转移对方注意力,他推搡着人到车前:“你不是有事?去吧,注意着自己的胃,可千万别碰酒了!”   “嗯。”陆淮应道,向人招了招手,“走了。”   车辆启动,陆淮便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拧着眉瞧着仓促收集来的资料。即使表面再镇定却也有些没底,他确实刚回国不久,论对各个公司的熟悉程度,肯定是比不过迟渊的,再加上他们对条件拒不让步的态度,虽然他认为迟渊开出的条件不会比陆氏优越,但本就是鑫铭自己另寻的合作对象,这样的情形里,陆氏大概率没戏。   陆淮指尖敲击着包裹资料塑料外壳,上面清楚写到星河影视,这个企业本是娱乐业起家,现在在互联网领域也有了不小的影响力,关键是前些年挖来了国外的一个营销团队,搭配着旗下艺人,不管是影响力还是形象都上了个新台阶,目前也在开发一个项目,只不过在陆氏看重的各种宏大构思背后,于方案里并不起眼。   而事无巨细向来是陆淮的习惯,他翻开浏览完,觉得这个企划未必就比鑫铭的潜力小,同时还具有比鑫铭更优越的舆论环境,况且它和鑫铭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同,即使鑫铭没有半路倒戈去迟氏,陆淮也准备同星河影视那边联系合作。   而现在,应当是不必了。   秘书走之前,他特意提了句,若是鑫铭偏向陆氏可以与他电话联系,但是现在还没任何消息,结果也可想而知。   陆淮抿了下发白的唇瓣,目光落到“星河影视”四字上来,沉下心专注地将所有资料又扫一遍。他本意是想亲自和星辰影视的掌权者陈亦好好谈论下,但资料里也已经说明了陈亦并不太重视这个项目,并且进度已经暂停了。而每个企业有自己的考量——想必他要说服对方重启,要花费不少心思。   “迟渊......你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陆淮低声说道,眼中却是掩藏至深的缱绻情意,他望着窗外疯狂向后掠过的景色,那冷冽气息终于散了不少,让原本天然风流的桃花眼明媚生辉。   陈亦刚将下属怒斥了一顿,他摆摆手让所有人出去,又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到桌上,仍是没消气。   “陈总好大的火气。”   声线微冷,他并不熟悉,本想怒骂秘书怎么什么人都敢放进来,抬头就看到陆淮浅笑的脸,陈亦下意识皱了皱眉,到底没将那句“滚”说出口。   见对方疑惑,陆淮递给他名片,回首对引他进来的秘书表示了感谢。   陈亦看清名片上的字,在手上颠倒了个,开始打量面前这位陆氏独子,见人气质绝佳,风度翩翩,觉得对方应该也不会冒充身份来忽悠他,信倒是信了。   他皱眉,不太明白陆淮为何会在这时找他。   没等他先把疑问说出口,对方就像看穿了他的内心,温和地解释道:“此前看到贵公司的一个项目,觉得挺有发展前景,我此次来,是为了寻求合作。”   高效率的工作往往需要直白表达,并且陆淮代表的是陆氏,本身便具有这样的资本。   陈亦不安地解开下衬的扣子,罕见不安,即使星河影视在娱乐行业还算不错,但在陆氏面前还是不太够看的,而陆淮作为陆氏继承人,直接不请自来地到他跟前谈合作?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便索性默不作声,听陆淮将话说完。   “您可以详细看一下。”陆淮将合作案递过去,脑中却回想起方才他进来时看到的一幕——是什么让陈亦这么失态呢?看着陈亦迟疑地接过文件,陆淮只将方才不对劲的地方暗暗记下便继续道,“我知道星河一直想转型,想必您也明白,没有比陆氏更好的选择,不是么?”   陈亦抿唇,看着被自己强行中止的方案摊在眼前,对方说话一针见血,反倒是有点扎心,他反问了句:“我记得陆氏旗下也有娱乐公司吧?”   “是。”见陆淮坦然承认,陈亦沉吟片刻问道:“既然比星河有竞争力,你们自己开展一个青出于蓝的项目完全可以,又何必要同星河寻求合作呢?”   “当然是......”陆淮勾唇浅笑,用手指了指最后一块区域,看到对方顿悟的眼神,笑得意味深长。   从星河出来时,陆淮揉了揉发酸的脊背,抿了口水润湿发干的唇舌。他看得出陈亦有所顾虑,他也愿意给对方一些时间接受。他先前便知道星河手上有块地,本是准备用于影视城,但后来因为区域规划问题,便被搁浅。   他倒是有些想法。鑫铭科技改良了一项技术,虽然对于游戏玩家而言提高了游戏体验,但是目前游戏市场过于饱和,合作带来的利润虽然可观,但本质上对陆氏而言不过是一项有收益的投资罢了。   他看重星河,是因为这个项目想要建立的大数据模型,必然会带动国内数字经济的发展,再加之这项技术利国利民,运用得当可能会和政府有一定程度的合作,这才是他选择星河的原因,他相信星河的宣传手段以及长期的正面形象引导,最后带来的结果一定是双赢。   这才是可以让陆氏优于迟氏的原因。   也不知道待事情尘埃落定,迟渊想清楚后,又会怎样对他......   陆淮眉眼染上几分无奈,嘴角笑意还未挑起,便由几声闷咳中断。有些狼狈地偏侧过头,气息还未喘匀就听到清脆的电话铃声。   陆淮咬唇压下喉间的咳嗽,看到秘书的名字,眸光一闪,有几分惊讶。   “喂?”   秘书一抬头,便能透过玻璃看到迟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落在他身上,直将他瞧得遍体生寒,他没忍住哆嗦一下,紧接着就听到自家陆总淬着冰的声线,手差点没稳住。   “陆总,我们的谈判已经快差不多结束了,但鑫铭这边还是希望您能亲自来一趟。”   “好。”陆淮一边应着,方才没来得及解决的疑问又泛了上来,他想了想道:“找个人查一下星河最近的资金动向或者是......”   陆淮说到一半顿住,指骨抵着眉心,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是糊涂了,若是真的有大的疏漏,他在那些基础信息上便能瞧出端倪,只怕是陈亦捂得严实,一般人找不出把柄。   他能给星河时间,但是他的耐心也很有限,所以来一些外力也未尝不可。   陆淮抿唇,才继续道:“若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道消息也可以收集起来,我需要。”   猝不及防提到星河,秘书下意识愣住,后面更是因为陆淮所提出的奇怪要求而心生诧异,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应道:“好。”   交代完要紧事,陆淮跟司机说明了地点变化,眉睫掩着眼中微起波澜的情绪。   “这次洽谈,迟渊在场么?”   对方的声线很淡,提及迟渊二字时又仿佛刻意放轻,秘书险些没听清楚,他缓了几秒,突然想起大家都说陆淮与迟渊不怎么对付,以为陆淮在意,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见明明方才还在室内的迟渊出现在他身边。   迟渊轻松地接过手机,对识人眼色的秘书笑了下,才慢悠悠开嗓:“陆总还真是沉得住气,难道不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么?竟然今日都不肯赏脸到场?”   听到熟悉的嗓音,陆淮觉得自己的耳廓发热,指尖因用力扣紧手机而稍显清白,他甫一发声,才发觉声音干涩。   面对对面的内涵,脑中一时闪过几个回答,他轻咳几声才斟酌着再度开嗓:“自然是比不得迟总事事亲力亲为。”   果然一交流就是难以避免的争锋相对,迟渊叹气:“......你还真是......嘴硬......”   有些无奈的语气,陆淮甚至能想象对方说话时的神态,他侧目看向窗外,测算着距离,嘴上说:“先挂了。”却又没主动摁下那红色挂机键。   “嗯。”迟渊将手机还给陆淮秘书,本抽身离开,隔了几米却又转回来。   一惊一乍的助理:......   迟渊皱着眉,话语问出口时都带着明显迟疑。   他只是想到方才陆淮开口时喑哑的嗓音。   “你们陆总......是病了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运筹帷幄,先看某人得意一会   迟渊:斗了这么多年,我真以为我赢了...... 第6章   陆淮甫一入门,就和迟渊的目光撞到一起,对方眼中的情绪实在过于复杂,他微愣几秒,反应过来才欲盖弥彰地加快步子。   见状秘书则立马从正对着迟渊的位置上移走,把“负责人”让给陆淮。   陆淮施施然落座,却见迟渊依然皱眉紧盯着他,他回望过去时对方却不自然地垂眸避开——一点也不像迟渊平日里的性格。   他递给秘书疑问的眼神,想弄清楚方才情况,就听到鑫铭负责人开嗓。   “现在陆总也到了,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吧?”   迟渊淡淡“嗯”了声,反正陆淮一进来,他就觉得周身都不自在,大概是他和陆淮气场不合?   也是,他略带嘲讽地想,好像这么多年他们只要共处在一个空间里,氛围就会变得特别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他们两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握手言和。   凤眸上挑,迟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陆淮一番,瞥见对方仍旧苍白的脸色,联想到刚刚套陆淮秘书话时得到的肯定答复,思考良久用来表达关心的话,在出口的瞬间却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呛声:“也难为陆总拖着病体还操心事务呢。”   陆淮眉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轻笑了声:“同迟总每日‘殚精竭虑’经营的劳累程度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   此话一出,两人的气势陡然冷冽,紧紧盯着对方,仿佛视线里面都带上了火气,要来一场较量。   陆淮同迟渊僵持了一会,就见到对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松散下来,连带着较量的目光都收回去,颇为不自然地将文件推给自己,下巴朝他微微上扬。   “最新方案。”   陆淮惊讶地看着迟渊的态度转变,一声谢谢含在嘴里,他犹豫要不要说,毕竟看着对方的别扭模样,怕是会觉得自己在挑衅,于是敛着笑意单单接过。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直说了。”鑫铭负责人怕事情更复杂,他承担不起风险,只想快点结束会议,“想必陆总和迟总都能看出这个项目的发展潜力,并且若是真的能好好经营,得到的利润将会是不可估量的。”   负责人紧张地调整了下坐姿,他干咳道:“我们鑫铭确实很想同两位达成合作,并且坚信互惠互利才能走得长远,您们说是不是?”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这事,陆淮听得想笑,不过今日见着鑫铭那边的人这幅嘴脸,他有些怀疑到底是迟渊暗中做手脚,还是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主动找的迟渊?估计是后者。   若真是后者......陆淮觉得近日沉闷的心情好了些,原本的状态不佳变成了尚可忍耐,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迟渊一眼,带着某种异样的情愫,却又很快移开。   他不准备争取鑫铭,让给迟渊未尝不可,他毕竟才回国不久,迟渊应该比他更了解市场,那么这个项目留给对方做,效果可能会更好,再加之星河影视便已足够耗费心力了。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陆淮笑意不达眼底,望得那位负责人心底发憷,他指着原先草拟方案的利润比,“我认为这就是最合适的。”   气场全开的陆淮让人很难招架,迟渊在一旁看着,觉得很难研究出为何被誉为最多情的桃花眼,在陆淮脸上便能变成杀人的兵刃,扎的人遍体生寒。   迟渊也没插手打断,他也不傻,看得出鑫铭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他的回答和陆淮一样——不会让一分,不过......迟渊回忆了下陆淮的话,噙着笑,他应当会说的委婉点。   不管怎样,他抢了陆淮生意这件事,估计是要立马坐实了。   鑫铭负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不知所措。   “这......”   眼见着鑫铭的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迟渊觉得对方还真是天真,若是靠损失迟氏利益才能撬陆淮业务的话,那还是太小看他了——他从头至尾都只是想‘趁火打劫’。   只是......没想到陆淮会这么配合。   迟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眸色渐深。他开口打断了负责人想要圆场的话,矛头直对着陆淮。   “陆总真是比我想象的大气。”   陆淮眼见着人变脸,不明所以地看着迟渊似笑非笑的表情,拧眉道:“我又哪里惹你了?”   话语间夹杂着淡淡的无可奈何,听这语气却像是在包容一个没事找事的熊孩子。   迟渊脸色更差。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迟渊自以为对陆淮还称得上熟悉,对方争强好胜但凡是比他弱那么一点,也不可能斗上这么多年仍不消停。他想过很多种陆淮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原本还以为要费尽心思周旋,却没想到对方扔给他,扔得轻巧。   陆淮一定有后手。   迟渊在心里断定,所以还专门到场陪他演戏?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心气不顺,各种在陆淮身上碰到的糟心事都一一浮现,他怎么能忘了,和对方重逢的第一面,自己就被要求跳了段热舞,虽然他也给陆淮“敬”了身酒,算得上有来有回。   于是看向陆淮的眼神更加带上火气,亏自己刚才还对担心对方身体。迟渊略带讽刺地想,陆淮是谁,轮得到他上去关心?   陆淮见迟渊眼神几度变化,都不是什么他能消化的情绪,眸中捎带几分失落,他紧抿唇线,大致能猜到迟渊是反应过来了。   但他从不认定悬而未决的事,不十拿九稳时特别能憋得住气......他眼神定定落到迟渊脸上,苦笑着想,这种态度估计在哪个方面都一样。   两个人心怀鬼胎地揣度对方的心路历程,却让没完成任务的鑫铭负责人心惊胆战。之前和迟渊在电话里聊过,本以为达到预期目标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方才得罪陆淮后,他给对方递眼色却被刻意忽略,他才明白自己是着了套。   现在利润划分事小,若是项目无法和陆氏、迟氏达成合作而中断——事就大了。   这事可绝不能砸在他手里!正焦急着,就听到陆淮开嗓——不是对他。   “君子有成人之美。况且......”说到这,陆淮微微一顿,“我确实疏忽了,也算是......愿赌服输。”   此话不假,若是没置气喝酒,他也不会进医院,合同早就签了,也容不到鑫铭以为他还有别的考虑而临时倒戈,但更深的,陆淮敛眸掩盖着情绪,倒只是不想让迟渊继续纠缠下去,他和星河的事,既然花费了心力,就必须得掩好。   若露出端倪,碰上迟渊,只怕是要节外生枝。   不管陆淮心中有怎样的弯弯绕绕,四字“愿赌服输”直接让迟渊愣住,隐隐咂摸出些许示弱的意味,但陆淮怎么会示弱?这两年真让人转性不成?   迟渊虽不相信陆淮表面认输,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几句话哄住,就像是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突然塞到了怀里,即使你不明白原因,但还是喜滋滋地抱着不乐意松手。   再者——   迟渊打量着迟渊脸色,看透那轻轻巧巧“疏忽”两字背后是这人生病入院,计算着时日,估计就是他洒人酒的第二天,迟渊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猜测这大概还是与自己有点关系,可能是两年没和对方怼,心肠变软,他竟然有点过意不去。   但也仅仅是过意不去。迟渊没接陆淮的话,狭长的凤眸含着锋,面向一直被忽略的鑫铭负责人道:“你听清楚了?”   他嘴角带笑,话却说得绝:“看来鑫铭这回是很难与陆氏进行合作了,而我呢,突然也有了些想法,不如我们过几天再来详谈?”   鑫铭负责人发现正好是自己最不想看见的情况,心完全慌了,却要维持风度,站直起来,勉强扯出一抹笑:“那好,我们等迟总想好了再继续吧。”   看着人消失,心里记挂着星河的合作,陆淮也准备离开,他看向迟渊,既纠结要不要打这声招呼,也纠结到底要不要打招呼。   “我......”   “等等。”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齐顿住。   两位各自的秘书也被眼前堪称诡异的一幕惊到,面面相觑,都联想到之前的传言,害怕陆淮和迟渊突然看彼此不顺眼了打起来。   他们默默靠近,指望能第一时间收拾残局。   陆淮则是完全没想到迟渊会开嗓,原本敛着光的桃花眼因着某些说不清的受宠若惊而闪闪发亮,迟渊被这么盯着,有些晃神。   “陆淮,谢了。”   不同于以往的呛声,这声“谢谢”说得莫名僵硬,陆淮听得好笑,却又见迟渊固执地望向他,多少是认真的。   这句“谢谢”多少有点没头没脑,在座其他人都因为这个反转而面露疑惑——他们不是竞争对手么?   而迟渊当然相信陆淮能听懂。   陆淮一句话堵住了鑫铭退路,也就给了他争夺利益的空间,旁人不明白,但陆淮一定能明白。   果然,迟渊看到陆淮对他一笑,坦然受了他这声谢。   “不必客气。”   不过是不想让人最后得知真相而心情不好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你来我往,怼了对方还拿了案子,真是默契配合!点赞jpg 第7章   两人再次见到已是半月之后。   陆淮到场的时候,迟渊已经在迟父旁边坐着,不虞都写在脸上。陆淮低头瞥表——距离他和陈亦签订合同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估摸着是这消息传到了迟渊耳朵里,依照迟渊的信息渠道,这速度并不奇怪。   然而——想到此处,陆淮眼神发沉,嘴角若有似无地挂起一丝无奈。   偏偏又是这么巧。   他刚签订合同,两家父母又通知一起聚餐,便像是他处心积虑地在瞒着对方,要在最后一刻给人难堪。两件事倘若不碰在一起,陆淮觉得自己或许能在不经意处,给迟渊他想要的解释,但现在,迟渊怕是不知道怎么在心里骂他呢。   陆淮和陈亦签订合同的过程并不顺利,一是他不可能告诉对方陆氏基于这次合作之后的一些规划安排;二是陈亦怕成分复杂的星河更加难以掌控。这么一来,两人很难谈到一起去。   陆淮想,好在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前些时候便有流言,说星河内部管理层混乱,甚至有一位借着合同漏洞钻空子,卷钱跑路,不过很快就被压下,由于内容过于荒诞,根本没几个人相信,他也是特意吩咐了助理,才从一个帖子的零星对话里,想到了这么一点可能。   陈亦资金链断裂,即使有个项目很快便能回本,也亟需一笔钱才能周转过来。这笔钱要获得并不难,这些年星河有不少合作伙伴,再加之企业信誉在前,贷款也很容易批准下来。前提是这个事实没让他知道,打蛇打七寸,陆淮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到最后,陈亦走投无路只能投向他,好在陈亦本身就不在意项目归属问题,甚至认为陆淮看中这个项目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当他看到陆淮合同上隐含意义是要陆氏全权负责时,也没什么异议。于是陆氏只要给陈亦一笔资金,帮解决对方燃眉之急,两人的合作便能即刻达成。   但一来二去,即使是这么明白的利益交换,还是耽误了时日。   可这些话都不能对着迟渊说。   陆淮眸色一暗,见已经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扯出笑,走近和在座所有长辈问好。   陆父本和迟父交谈正欢,见陆淮到了反而是收回喜色,他看向陆淮,语气不免有些严厉:“这么晚了,让长辈们都等你一个人,合适么?!”   “哎呀,陆淮不是刚回国么,事情一股脑涌来肯定多,你就别在这苛责他了!”陆母嗔怪地看了陆父一眼,径直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淮淮,别管你父亲,他就是不数落人不习惯。”   全程都没来得及开口的陆淮:......   陆淮的对面就坐着迟渊,对方视线在触及到的那刻就很快撇开,别人只会觉得迟渊过于沉默,但陆淮看得出迟渊现在是真的不自在。   他也不想多说话更加惹对方生气,便点点头顺从坐下,全程两人没一句交流。   可能是陆母维护儿子的话使迟父想到了什么,他呵呵一笑,拍拍陆父的肩:“是的,你就别在一旁唱红脸了!我好像刚刚看见一则消息,说是陆淮和星河刚敲定一个项目,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想往哪方面发展,但没有一定的眼光是很难看出潜力的!陆淮他真不错!”   陆父原本被妻子堵住话而一时气不顺,这么一听面色稍缓,仍是沉声道:“这本就是他应该具有的素质!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关于陆淮的谈论迅速收尾,陆淮看见迟渊下意识松了口气,眸中染上点点笑意。   而这个神情落到迟渊眼里,就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这些年他和陆淮互为死对头斗来斗去,但实际上放到陆氏和迟氏的层面,他们所谓争夺业务都是小打小闹,这也是为什么两家人关系一直这么好的原因。撇去这些外在不谈,两家本身就有合作项目,根本扯不开。   他本不该那么在意,迟渊都说不清自己为何情绪低沉,思想无果反倒是更加烦闷,他低头抿了口酒,神情恹恹。   讽笑想,他难道才意识到,陆淮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指尖轻轻敲着瓶壁,好似真的好奇那琥珀色的酒。   这种状态当然不只有陆淮感受到了,离迟渊最近的迟母突然止住话头,眼光忧虑地在迟渊身上打转,想说些什么却又闭口不谈。   这边的谈话声顿时弱了下来,难免引人侧目。   迟父狠狠拧眉,他和迟母对视一眼,明白对方都听到最近有些风言风语。先前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迟渊有个男朋友,只不过觉得对方一直安分守己,没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从心里就是不认可的。前些日子,听说两人分手,稍稍缓了口气。但又不知是哪里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是说迟渊前男友寻死觅活求复合,或是分手原因是因为给迟渊戴了绿/帽,反正乱七八糟一堆,都不是什么好词。   现在见迟渊表情不虞,自然就往这个方面想。   平日里也是心里想想就算了,他们被这些流言弄得不爽,按捺火气有些日子了,今日又瞥见陆淮,突然就出现比较对象,话是不可能憋住了。   果不其然,迟父开始含沙射影:“年轻人应当注重事业,少为不着调的事情分去注意力。”   迟渊眉睫微微颤动,只抿紧唇线什么也没说。   “还有些感情不好拿在明面上,我就不能说些什么,现在就算是说注意,也怕是晚了。”   迟父意味深长地盯着迟渊说:“迟渊,我希望你自己有分寸。”   “我哪里没分寸?”迟渊抬眸反问,嗓音明显压着火气,“您在这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您是希望我听懂还是听不懂。”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陆淮低声呵道:“迟渊!”   “关你什么事?”迟渊几近被气笑,眼神里含着刺,“陆淮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后一句,在场所有人里,只有陆淮听得懂——迟渊觉得他们俩是情敌,方栖名玩够了他,不见得不会找自己。   陆淮突然就哑了嗓,他目光定定地锁在迟渊身上,终究也只是捏紧拳,深吸一口气。   “迟叔,既然是聚会,何必谈不高兴的事。”陆淮侧过头去,端起酒杯,“我出国两年,很久没见过迟叔了,今日重逢,这杯酒先敬您,您也消消火。”   因为那双天生带笑的眼睛,让陆淮在任何想要讨好别人的时候,几乎无往不利,寥寥数语便让迟父心情通畅,他狠狠刮了迟渊一眼,接过酒,算是认可了陆淮的劝和方式。   迟渊原本以为陆淮要跟自己刺起来,却见到对方为自己解围,他看向陆淮背影,心口涌现出几分莫名。虽依然讨厌陆淮这套冠冕堂皇的做派,可也没明白递过来的台阶应当下,于是他眨眨眼,没继续往上拱火。   从小到大,陆淮好像永远都是这幅体面的精英模样,看上去对谁都温和,实际上对谁都不在乎,谁也不放在眼里。“目中无人”这件事跟他有一拼,他不过是外露张扬些,反倒让人觉得他距离感没陆淮强。   其实他们俩个,骨子里都一样,恶劣到没什么区别。   陆淮见迟渊若有所思的模样,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迟渊分手的事,他们间共同好友那么多,想遮掩完全也不可能。   内幕不清楚,只知道结果,他仅有几句安慰的词,颠倒来去反复掂量,都害怕对方觉得自己挑衅,于是反倒什么都没说。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迟渊,也只能无奈笑了下,随即便把目光移开,不让人瞧见黑雾后深藏的情绪一丝一毫。   聚会的后半程,迟渊都克制自己的脾气。听着父辈话语中的敲打,不执一言。   他就和陆淮面对面坐着,想安静地用完餐之后,再把这些难以叙说的羞耻、怒火和憋屈一一带走,独自嚼碎消化。反正这些,都不能让陆淮看见。   两人诡异的气氛还是让陆母开口打破,这位温婉的女士含着笑意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轻微地摇头,只道:“小辈们呆在这也不自在,让他们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天吧?”   迟母应和:“也是,这两孩子从小到大,好像都没分开过两年,男孩子们不善表达,想必也是有很多话说,不如就让他们出去聊。”   轻易就被自己母亲安排的迟渊,暗自腹诽,两年?他和陆淮就算是十年不见面,应当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没和对方以“聊天”的形式好好说过话。   陆淮却是站起来,好似从无芥蒂般对他笑:“那我们走吧?”   迟渊冷眼看他,迫于两位母亲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他不得不点头。   “好。”   陆淮当然心无芥蒂,输的是他,又不是陆淮。迟渊眼里闪过讥讽,却勾起唇道:“确实应该好好聊聊。”   直到看到儿子背影消失,陆母才收回颇有深意的视线,美目流转,笑着对迟母说:“小渊是分手了吧?”   迟母一听到这两字就来气,却也只能万般无奈地表示:“不知道这孩子乱玩什么感情,先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倒好......”她摇摇头,“不过,算是吧。”   “也好。”   陆母余光扫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淡淡道。 第8章   室外空气清新得多,最主要是没那些影射的话吵耳朵。   迟渊找一处亭子坐下,刻意忽略身边碍眼存在,好似真的在认真欣赏这花园的风景,半分余光都懒得分给陆淮。   陆淮挪步到迟渊身边,依照这些年的了解也明白对方此刻并不想搭理自己,他沉默半晌,看着迟渊眉间郁色深深,斟酌着开嗓。   “我......”   “不会吧,难道你真的是来和我谈心的?”他才刚开口就被迟渊扬声打断,对方脸上明晃晃闪着讥诮,言语是一如既往的尖锐。   迟渊站起身,走近陆淮,视线从脸上一掠而过,他低头触弄陆淮身上的扣子,话语戏谑。   “在父母面前,演演得了,我们......”似是想到什么,他嗤笑道,“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迟渊!”见人抬步欲走,陆淮提高音量,他情绪内敛着,很少外放,此刻却像是有些收不住,狠狠蹙眉,他顿了下。   “你为什么生气?”   可能是两人之间互相挑衅的戏码已经太多,陆淮如今竟也不觉得迟渊的话伤人。他略带自嘲地笑笑,却一门心思想讨要个回答。   或许,他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理智。   他想问,迟渊到底在意的是输给他里的“输”,还是在意输给他。   方才没想清楚的问题,陆淮一针见血地点出,迟渊咬紧牙,愤然转身道:“你是在羞辱我?!”   “陆总知道自己赢还不够,还要我来掰扯清楚你到底赢了我多少?”   迟渊眉目如刃,盯着两米之外的陆淮,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   可能是在问出口前已经预料到迟渊的反应,被连声质问的陆淮,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一切,面对对方的怒火不退不避。   “是这样么......”   陆淮低声笑笑,掩住眸光闪烁:“生意上有来有往,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意我得到星河的项目,还是在意我瞒着你?”   后面那句话是只有陆淮明白的孤注一掷,他视线锁在迟渊身上,看着对方突而皱眉。   刚才为了让迟父消气而灌下的酒在胃部炽热灼烧着,这种热意似乎能游走周身,缠绕陆淮紧绷的心弦不放。   他执着地看向迟渊。   “我瞒着你”这四字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恶意揣测,迟渊讽刺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瞥见陆淮明亮的眼睛时被逼退,因而陷入了无声的对峙——这种僵持令他无比心烦。   他知道商业里最不缺的就是尔虞我诈和心理博弈,人家公司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他?他能那么早知道合作的消息,可见陆淮也没想藏着。那么这么普遍的事,也能搅动他的情绪么?   迟渊抿紧唇线,想不通道理与陆淮的不依不饶碰撞在一起,使得他面容越发冷硬。   “瞒?陆淮你是我什么人,用得着信任两字来界定?你好看得起自己。”   “所以你在意的只是输......”陆淮垂眸,极浅地扯了下唇,复抬头已是迟渊所熟悉的轻蔑,“那迟总的气量还真够小的。”   无论开端如何心平气和到最后好似都会演变成这样。   迟渊拧眉,舌尖抵着上颚,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刚刚竟然真的会因为陆淮的一声叫喊停下,平白无故得了场羞辱。   他烦闷地解开袖扣,似笑非笑地盯向陆淮——这回是他不想让对方走了。   “我不像您,愚弄别人的话可以信手拈来,甚至拱手认输来掩人耳目的计谋都能想到。”他轻笑道,“输不是正常么?”   之前刻意避开的话,在怒气的指引下轻易脱口,想不清的问题在脱口而出的那刻得到了解答,即使说出口的人仍对此无知无觉。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生气陆淮愚弄他罢了。   含着满腔火还得维持表面得体,迟渊觉得陆淮在虚伪这方面真算得上他楷模。记忆里,不论发生什么,对方好像从未失态过,永远像现在这样,冷冷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永远胜利者的姿态,令人生厌。   陆淮听清迟渊那句话时,却是愣住——迟渊字字句句的影射与他之前准备的哄人道歉不谋而合。然而看着对方怒气抽身的背影,终究是再没任何话可以将对方留住。   先前的冲突,让他想解释都是不合时宜。   良久,陆淮埋着头极苦地勾了下唇。   两人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聚会结束。   迟渊一一道别后,就给成晔打电话,对方不知道还在哪里野,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得迟渊皱眉,不自觉地将手机移远了些。   “喂?迟哥?给我打电话干嘛?”成晔知道对方这几天心情不好,毕竟方栖名和迟渊分手的消息前几天传遍了,再加上他和迟渊走得近,又多少知道点分手内幕,这几天都不怎么敢打扰对方。   “出来喝酒。”迟渊头枕在车窗上,身侧移动的车辆灯光闪闪,随着一辆辆车移动的频率,在他俊逸的脸上形成黑白光影,平添颓气。   “终于找兄弟我了。”成晔堵住另一只耳朵勉强听清,他嘿嘿一笑道,“不和陆淮卷了?先前不是一直要工作么?感觉全世界的工作都在你们俩身上了,你一半,他就是另一半......”成晔一边贫一边和他聚的一群人告别。   “别跟我提他。”迟渊眉眼染上深深戾气,他压低嗓音,“谁要跟他有关系。”   鲜少听到迟渊有如此直露的情绪,成晔微微一愣,但他人精很快就接上话:“行,今晚只陪兄弟喝酒!你人在哪呢?”   迟渊随口对司机报了个地点,让成晔到那去等他。   撂下电话,思维昏昏沉沉好似已在鼓泡翻腾的酒液里泡得温软。   最近的事情太多太杂,迟渊苦笑着想,还好他心大。有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陆淮和他命里犯冲,不然两年风平浪静,对方一回来,生活就像是多了许多未曾想过的挑战。   和方栖名分手,对方做了不体面的事,最后不体面的却有他。然后又是自以为赢了却险些出丑,或者已经出丑了,就像今日一样。他一生中鲜少存在过挫败感,通通在陆淮身上感受彻底。   这种纠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迟渊有些痛苦地从摇晃欲醉的怠懒中挣扎出来,逼迫自己回想。太早的记不清了,真正的记忆开始,便是相对的,应当是他们都是当老大的性格,谁也不服谁。至于后来,便是你来我往自然延续。   不知道是不是人到年纪,又或者是近日心力交瘁,迟渊含着一团火吞不进咽不下,却有点想说出“没意思”这种话,倒像是在变相求饶。   于是也只有一句,别想了,他愿意避着陆淮,陆淮不见得愿意放过他,虽然好像一直是他在“寻衅”。   眸里印着眼前车水马龙,点点灯火相聚成闪烁眸光,意味深沉。   成晔难以置信地退出又进去整整三次,才确定迟渊说的真是个清吧。甚至现在正放着小提琴曲,让成晔揉了揉自己刚染的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也只是片刻,成晔这些年浪迹江湖全靠着自己的厚脸皮,他穿着浪得没边的衣服,顶着店员视线大喇喇找个吧台坐下,非常熟练地点上几款酒,算是全都安排好了,只等着迟渊来喝。   他正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迟渊什么时候到,就看到微信上显眼红点,手比脑子快点开,“陆淮”二字显眼地立在最顶上。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加过对方,但消息记录清清楚楚,在今天这个消息之前,只有他发给陆淮的,一个孤零零的“你好”。   他们有什么可聊的么?成晔疑惑着,还没待细看,就见着迟渊正站在入口处,显然是在找他。   忙把手机塞进兜里,他朝迟渊招手:“这呢。”   “怎么?这么颓?”   迟渊神色未变,先拎起最烈的一杯灌下,杯里的冰块摇晃撞击,发出轻响,让成晔忙声喊道:“你慢点!”   倚着背后吧台,事情零零散散的,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迟渊捡着重要地讲。他看向成晔,笑意讽刺:“几个坏消息,几个好消息。”不过他没问成晔要先听哪个,和着悠扬的小提琴曲,他嗓音低沉。   “坏消息是我父母知道方栖名跟我交往了。”看到成晔欲言又止,他戏谑地自己说出了后半句,“好消息是他们也不用多担心,毕竟现在我们已分手。”   成晔叹气,只拍拍兄弟的背,好似在鼓劲般,也同迟渊一样将酒干了。   “你不是才签了个合同么?不是从......那抢的么?”因为还记得迟渊所说的“别提”,“陆淮”两字被两人心知肚明地咽下,“这也算是事业进步吧......”   “陆淮......”迟渊轻笑,凤眸上挑极尽讥诮,“那算是他半推半就让给我的,人家早有自己的考量。”   “耍我玩呢......”   果然还是不甘。迟渊淡下眉目,瞥过琳琅满目摆好的酒瓶,好似在认真挑选。   成晔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解迟渊,话说到这已经是极限,对方再不会透露自己的难堪脆弱一点点,故而他的安慰无效。   叹了口气,他抬眼瞧迟渊:“所以,你今天是和陆淮他们家聚餐去了?”   “嗯。”   不忍看着兄弟消沉,先前一直盘旋在成晔脑中的想法,因为不敢确定而埋在心里,现在觉得说说也未尝不可,反正迟渊不见得当真,若真是真的,迟渊多少能高兴点。   迟渊可能是想到什么,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凤眸睨了成晔一眼道:“陆淮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他出国应该学的是语言艺术,不然怎么能将挑衅和恶心人结合的如此完美呢?”   成晔一惊,觉得有蹊跷,忙问道:“他说什么?”   酒意泛上来,迟渊眸中含着水光,脑中所有东西搅在一起,他懒得细想,于是敷衍说了四字:“他问我是输不起还是讨厌他瞒我。”   “他?他瞒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显夹杂怒意,说话的人犹然不觉,嘴硬道,“他不过是拐着弯骂我输不起。”   成晔本听到“输不起”时失落得不行,结果听到后半句,反倒是笑道:“瞒啊......陆淮那个性,问这句话还是有点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戏弄我么?”迟渊喝酒喝得又凶又急,根本是抱着把自己灌醉的想法来,成晔万般无奈,却也拦不住,他叹气。   “你喝醉了还记得,这还不算在意?”他几不可察地念叨了句,趁着迟渊尚且清醒,隐含深意地问道:“你就没想过陆淮他......”   “他什么?”迟渊不耐烦地蹙眉,“话只说一半,你小心点舌头。”   成晔索性破罐破摔:“陆淮是不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啊?”   “!”迟渊酒顿时醒了,他看了眼酒瓶,对比着成晔的头,厉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或许......”见人有动手的意思,成晔气势顿减,他摆摆手,“只是猜测。”   “那你刚听到这个假设,会觉得膈应?”   迟渊脑子没转过来,还真的跟着成晔的想了想,反应过来脸色顿沉:“我为什么会想这种假设?成晔你正常么?”   一不做二不休,成晔硬着头皮道:“那陆淮刚为什么费劲巴拉给我发消息?”即使是没点开,他见到今夜迟渊这幅样子,再加上他和陆淮的关系清清楚楚就一个迟渊,成晔觉得自己猜的内容应该八九不离十。   “发什么?”迟渊挑眉,竟真有些迟疑问道。   成晔拿出手机。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是想哄的,真的   迟渊:他怎么这么会挑衅我啊   跨服聊天的两人,唯有成晔认真吃瓜 第9章   陆淮手握成拳抵着额头,眉目深沉。   终究是放心不下,他移步到窗前,窗外繁星点点,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鸟扑棱翅膀,煽动树叶沙沙作响。   他凝神只注重着这么一点声响,直到鸟飞远,离开他的视线,才缓缓垂下头,盯着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的成晔,指尖动了下。   聊天界面停留在对方给自己发的“你好”上,他没有回复。   这次也没准备寒暄,他想着迟渊刚才离开的态度,大概率是要去找成晔一诉衷肠,里面应当还有有关自己的刻薄语录。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陆淮回忆着迟渊离去时的神情,心中叹气,眉目却蓦然温柔起来。   “成晔,最近迟渊可能心情不好,若是他来找你,劝他多注意身体。”一段话说的颇没人情味,陆淮反反复复地看着,他很少有这么为难的时候,他想了想,又在末尾又加上两字“谢谢”。   迟渊一字一句把成晔怼在他眼前的话读出来,读完是彻底酒醒了,他冷笑着看向战战兢兢的成晔:“你是跟他一起来嘲讽我的么?”   就算没有迟渊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成晔看着也是两眼一黑的程度——这到底写的什么啊?!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嘲讽么?简直就是把迟渊心情不好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按迟渊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受得了这?   “他挺会玩啊,现在奚落人都开始联合身边人了?”迟渊压抑着火气,语气森寒,“他就差没告诉你,他赢得有多么利落了!”   成晔赔笑,觉得自己有口说不清,好在他急中生智,连忙道:“可他知道你会来找我啊!”   “迟渊,你想想,他怎么这么了解你?”成晔抓住这点,一口笃定道,“这难道还不算在乎?”   “还有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你在他面前挑衅,他很少招惹你吧?”   迟渊闻言,眉睫掩眸中讽刺,他噙着笑:“你见过陆淮对谁高看一眼?他不屑罢了,你真当这是在乎?”却是没解释为什么陆淮料定自己会来找成晔,即使是他自己,也是临时起意,陆淮哪里来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见成晔噤声,不该再多说什么。迟渊捏了捏眉心,却放下手中酒杯,没再灌酒——陆淮再和他不对付,那句话是说对了,多注意身体。宿醉头疼,就陆淮而已,他凭什么?   成晔深深地看了迟渊一眼,对方眼睑下泛着淡淡青色,倦意明显,即使他再觉得自己预感正确,现在也不想耗费对方心力,他替人做决定:“别喝了。你看看自己这脸色......”   摇摇晃晃地站起,眼睛透过指缝看见斑驳的色彩浓艳到黯淡,好似时光有声有色地流走曳出的长长痕迹,令人头晕目眩。   迟渊被成晔扶到房间里,思绪陡然乱了,也许是整整一天提及陆淮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脑海中的布景由远及近铺展开来,都与对方有关,但又因潜意识里的不愿,全部搅碎,前因后果都全部揉乱了,像是记忆里永远难分层次的白云,醉成一团......   “迟哥!考试成绩出来了!”成晔自己考得不咋样,现在倒是情绪上涨,他大喊着还拿着塑封好的成绩单,直奔迟渊座位,“你第一!”   他生怕自己声势不够大,还提高声音强调道:“整整五分!”他摆出个“五”的姿势,朝围观群众喊,“五分!!!”   “知道啦,就你聒噪!”在听到自己得第一时,他眼睛明显一亮,却只淡淡噙着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则余光在找陆淮——五分,他和对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分差。   少年坐在窗边,侧脸隽永安静,好似周围嘈杂环境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他沉默地刷着题,笔尖在洁白纸上简洁又迅速地勾起一个A,自始至终眼神都未转向他。   迟渊陡然泄劲,他抿紧唇线,目光锁在陆淮身上不动了。周遭人看着他敛了喜色,都纷纷静下来,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着陆淮恬淡的侧脸。   同学们都知道这两人斗得厉害,人群散开,闭嘴打量着迟渊,纯粹抱着看戏心态。   迟渊复挂起笑,他身为班长管班级纪律:“大家都继续学习吧。毕竟考试频繁,都要好好准备。”说完,他顿了下,眸光扫向陆淮,“要像陆淮同学一样,沉得住气。”   表面工作做完,他走到人桌前,拍成绩单到陆淮作业上,语气不善:“看看?”   上次陆淮得第一时,给他递了本解析几何专题,羞辱人的意味十足。   对方先是沉默,才像是听到他声音,缓缓抬头。他一直垂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成绩单。   迟渊看着陆淮的发旋,无端地有些烦躁。   陆淮这几天胃疼,疼折磨得人不想吃东西,现在正犯着低血糖。方才不过是强撑着写题,唇色已全然白了。   他勉力注视着眼前的成绩单,实际上连看字都重影,算是迷迷糊糊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迟渊外,其余都是凭指尖克着笔带来的实感而勉强维持清醒。   忍过胃部陡然的一阵抽搐,陆淮掐紧手心,视线终于清晰,看到排名第一后紧跟着迟渊的名字,脑子混沌,只能下意识做出反应,顾不得平日里的伪装。   “恭喜。”   他扬起脸,扯出一抹微笑,殷切又诚恳。   笑容很勉强,迟渊看着只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握紧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掉价。   他何必来看陆淮的反应,就像陆淮也从未在意过他。   迟渊冷笑着后退,深邃的五官笼罩着阴翳:“陆淮......”   嗓音几不可闻:“我在幻想什么呢?你确实......从未失态过......”   不过是一回全市联考,迟渊揉皱成绩单,面色冷凝地将其扔到垃圾桶里,他扭头时已变成一副笑脸,视线从趴在桌子上补眠的陆淮上扫过,定格到在他座位前等待问题的众人。   不过如此。   零散的画面颠倒,好似宇宙里漂浮的尘埃,被外来物撞击着摇晃,全部都失序起来。醉得不清的迟渊紧皱着眉——可陆淮他......是失态过的......   在知道陆淮追方栖名不久,他和方栖名的交集就多了起来。他较陆淮风趣幽默,又擅长讨别人欢心,故而在他公开表示自己喜欢方栖名后,对方理所应当地答应了他。   迟渊牵着方栖名的手,请周边关系较好的几位吃饭。自然而然地,也要请陆淮。   他特意选了堂他们两人都有的公选课,在课间诚挚地发出邀请。   “我和方栖名,恋爱请大家聚餐,你要来么?”   陆淮正收拾着书,全程没看他一眼。听到“恋爱”两字时微顿了下,神色更淡些,他用那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注视他,沉默半晌,似乎是在辨认他是否在开玩笑,随即抿唇道:“不好意思......”   “真的没时间么?”迟渊打断,他虽是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指着从经济系学妹那要来的大三课表,眸色深深,“还是不想来?”   陆淮指尖抓着书包带,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色,好似在说明陆淮的心境不平,眼前的迟渊实在过于锋芒毕露,他垂眸避开对方视线。   “抱歉......”   “没事,意料之中。”   迟渊接得很快,立马让开路让陆淮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已经暗自不爽起来,明明挑衅的目的已经达到,却没一丝快感。   可能是因为陆淮看上去实在过于平淡。   陆淮此时却呆在原地不动,而迟渊懒得再等,直接转身朝方栖名走去。   目光在触及方栖名时蓦然温柔,无论有没有陆淮,他是真的喜欢方栖名,而对方选择了自己,这已经足够让他快乐了。方栖名性格温顺,又特别体贴,总是关心身边人,让每个跟他相处的人都特别舒服。   迟渊想或许他们两个性格是互补的,在方栖名身上,他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宁静。   于是他拥人入怀里,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的那道冷沉的视线。   陆淮就站在不远处,他能感受到迟渊面对自己时的敌意,自然也能明白这个拥抱背后的暖意与满足。   有些东西可能就是这样,演练成千上万次,别人的说法也常常传到自己耳朵里,最后面对的时候,还是得亲眼看见。他盯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学着众人驻足,却微微愣神。   方栖名与他完全相反,就像有人的生命底色是温暖,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熨帖,有的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生厌。   陆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看过上面的内容后,唇角微勾,指尖翻跃着,变成了一只千纸鹤,他将其托在手心,注视良久,才像是终于释然般,用力向前一掷。   迟渊似有所感,余光却只瞧见一人再也没回头的离去背影。   陆淮还是去了。毕竟是迟渊亲自邀请,再者,可能还需要一个道别。   去的时候宴会差不多散了,故而他站在长长的巷道里,看着迟渊和方栖名微笑送别每一位好友,最后亲密地抱在一起,缱绻又绵长地接了个吻。   直到两人挥手作别。   方栖名的背影逐渐消失于视线,迟渊敛去笑意,然而才向前走了几步,却看见一道黑影挡在眼前。   他皱眉走近,看到低着头的陆淮。   “你......”   “来的有些迟。”陆淮仰起头,轻轻摩挲着指节,似乎在他的视线下有点局促。   迟渊眸光闪了闪。   “哦,所以现在出现?”   打了良久腹稿,现在每一句话好像都不适合说出口。陆淮拿出个袋子,包装得很仔细,看样子像是精心挑选过的,可饶是这样,他也认认真真地仔细检查一遍,才递给迟渊。   “送给你和方栖名的礼物。”   恋爱两字被刻意省去,陆淮低垂着眉,让人看不清表情。   迟渊舌尖抵腮,一时之间也不太明白陆淮的意思,他试探地接过:“谢谢。”让人意外地是,陆淮没松手。   他诧异地面对眼前这番令人费解的场景,疑问道:“嗯?”   就见着对方抬眸——   应该很少有人见过陆淮这幅样子。   眼眶已然红了,眼尾隐约和眉睫一并染上雾气,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   迟渊下意识松手,发觉陆淮仍然抓紧袋子。   “其实......”他舔了舔嘴唇,组织语言。   陆淮的手腕已经能觉察到酸痛,但他依然兀自强撑着,不知道在与谁较劲,他站在距离迟渊半米之外的地方,在巷口,半明半昧地交界处,整个人被一分为二又被迫融合。   于是他几次张开口,都一言未发。   迟渊可能是被陆淮这幅样子摄住,并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瞧着陆淮,像是要将这幅狼狈模样刻入记忆。   终于等到人嘶哑着开嗓:“真这么爱吗?”   整个句子没头没尾,迟渊拧着眉,但不管是哪一种......   他不容置疑地答道:“爱。”   “行......”陆淮肩膀塌下去,整个人好似完全泄劲,眼睛里弥漫着低沉霭色,唇角却高高扬起,“那就好。”   “接礼物吧。”他再次伸出手,只是这一次,迟渊很轻松就接到了手里。   袋子里沉甸甸,带着无法说出口的真心。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很惨,且没装   迟渊:唔,好像是有细节诶 第10章   梦境带着那些从未注意过的细节陡然崩塌,只余下目光里琥珀色的酒,明亮地散着光晕。   迟渊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清醒,才发现是头顶高悬的橘色吊灯给他带来的错觉。   他心里郁卒,觉得别人是美梦预知未来,只有他梦到陆淮,还全是过去那琐碎小事。即使是极力否认,但成晔那不知走不走心地推测,还是让他心绪不宁,迟渊忍受着宿醉头疼,却没忍住琢磨成晔话语里的意思——陆淮真喜欢他?还是暗恋?   这个想法让迟渊自己都嗤笑出声,他眸色黯了瞬,讽刺地想,大概这世上没谁暗恋人,会抱着不让对方好过的心思吧?何况,陆淮喜欢方栖名这件事不是人尽皆知?他竟然真的会想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也还是真够蠢的......   但是......   记忆好歹跨过了时光长河,不论怎么回想,总有些模糊不清。   迟渊之前觉得冒犯的地方,现在以旁观者的态度看,情绪竟淡了,甚至还觉得几处略微微妙。   两人不相让惯了。幼童时,要分谁“拳脚功夫”厉害,把那粉雕玉琢的脸压在土里才算完事;稍大点,幼稚地比谁认识的字多,连带着阅读书目都攀比着买,以至于后续,迟渊一直觉得是陆淮看得比他认真,不然为何每次言语交锋,他都落败?就这么暗中较劲到中学,排名榜争上下,情书数量是受欢迎程度,可能是样本数量够多,他们比过单次输赢,却从没比过年月的胜负。   旁人若没见他们一言不合便能打起来的画面,或许也会觉得有人能从出生开始陪伴你,即使争争吵吵,也挺好。   迟渊有点记不得第一次冲突,不过按照现存的记忆,大概率也是他上前挑衅,可这么说来,虽然陆淮从来被动,但每一次都给他回应,抑或者直白地说为回击。   发觉自己照着成晔的说法想偏,迟渊紧抿着唇,却没把思绪拉回来。   方才梦里,陆淮对他吐出“恭喜”两字,不过是对方所有回应里最为直白的表达。他每回不论是赢还是赢之后嘚瑟,陆淮好像都是这幅样子,噙着笑在不远处看他,他会气对方没有落败的情绪,却未尝想过可能还有第二种解释。   还有,陆淮那天为何要拦住他,眼眶发红地问:“真这么爱?”若真的是指方栖名,直接指名道姓不就好了?迟渊当时觉着这是陆淮向他替方栖名要承诺,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爱”,便是想告诉对方没趁虚而入的机会,断了人念想。但现在后知后觉,反倒像是陆淮在小心翼翼确定......   突如其来一连串想法,差点没让他十几年认知改观。迟渊暗骂道,自己怕真是疯了......   之后陆淮一声不吭地出国,只给他留下那所谓的庆祝礼物——一对表,爱/彼的。即使是真的披上竹马那十几年兄弟情深的幌子,他仍然觉得诧异。当时出于某些私心,他只是把礼物收下,并没让它们见光。   即使所有人都觉得陆淮出国留学是为情所伤,只有他觉得没到那份上——甚至是看到陆淮那唯一一次失态。曾经荷尔蒙无处安放的青春年月,他也曾想过,陆淮到底会喜欢怎样的人?   只是后来怎么想也没找到人能配上,就算他永远站在陆淮的对立位,也能明白对方身上到底聚焦怎样的荣光,无论是否能拥有,遥遥看着便觉得太过于让人觊觎。   若陆淮真的是喜欢他......   除却最开始的难以置信,现在,迟渊才从酒意麻痹中清醒,即使是想象,都有点无法抑制兴奋——陆淮那样的人,或许只有情爱能让他俯首吧......   不过,迟渊眸中喜悦稍纵即逝,还是算了,他想到陆淮永远不受情绪左右的淡漠,恐怕无论真伪,他都消受不起。   窗外传来些许声响,飞鸟突然顿起,踹折了树枝,引得满冠树叶垂落,对比着天空白色划痕纷纷垂落,终是无声。   “嗯,我知道了。”   陆淮清早接过成晔电话,眸中闪过几分惊讶,听到迟渊醉得不轻,被安排在酒店里时,欲言又止,但成晔的语速估计是在没耐性的迟渊那练出来的,丝毫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成晔。”等人叽里咕噜把话说完,陆淮嗓音低沉,带着些深意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你?”   成晔一惊:“我怎么了?”感觉对方像是在行刑架前刑讯逼供,而他是被束缚在架上的俘虏,差点把“我什么都不知道”脱口而出。   陆淮眉睫轻颤,眸中染上笑意,话语却露出些许威势:“我也希望没什么。”   这是要他闭嘴?成晔眨眨眼,迫于陆淮的压迫感而选择沉默。   陆淮听着对面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沉声道:“不管你察觉到什么,最好是像现在一样——沉默。”   “知道了么?”   “......嗯。”成晔暗暗咬牙,心里骂着陆淮和迟渊这两人是狗夫夫——尽管他们现在水火不容,但按照他成某人的看法,觉得是迟早的事,这两人单着放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祸害,不如放在一起同归于尽!这么想着,心里突然多了些愚弄陆淮的欢喜,虽然不太明白陆淮到底在顾虑什么,但他昨旁敲侧击地告诉迟渊,应当和现在答应闭嘴没关系吧?   成晔揽过身边的美女,故作深沉地想,自己简直就是人间丘比特!   撂下电话,陆淮视线沉沉压在面前的屏幕上,竟有些慌乱。虽然昨日发去那个消息时,就料到会被猜疑,但成晔明显清清楚楚,既诧异对方能看出来,又仿佛泄了口气,因着这尘封不知多久的秘密,突然有了人可以共享。   他垂下眉睫,指骨抵着唇,极浅地勾了下唇。   从迟渊和方栖名情投意合起的不可休说,到此刻迟渊或许也有那么点在意他,陆淮想,自己应当是恶劣,不然怎么会在听到迟渊分手时,心头掠过一丝窃喜呢?   他自始至终可能只是觊觎宝物的小偷。   “你来干什么?”   迟渊刚去洗澡,就听到门铃声,打开门却看见陆淮。   方才的胡思乱想全都和这人有关,以至于抬眸瞧见时,第一反应是躲避,他想关门,却被陆淮抵住。也不知是不是一番心理历程带来的转变,他看到陆淮发白的唇色时心烦意乱,遂不自然地松懈力道,任由人进来。   “成晔说你宿醉,我给你秘书打了电话,发现你没去公司。”   这算是解释?迟渊背着陆淮擦头发,故而没瞧见对方眼中闪烁的晶莹笑意,心里一乱,没头没脑地抓错重点:“你为什么会有我秘书的电话?”   陆淮倚在窗边,闻言轻笑:“只许你抢我秘书手机,我连打个电话都不行?迟渊......”尾音被拉长,配合那嗓音,迟渊竟然听出些宠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迟渊将所有异常归结于对方那双桃花眼摄人心魂,他干咳几声,欲盖弥彰,佯装不耐道:“行了,你找我干嘛?”   陆淮不知迟渊为何对自己永远有这样的刺猬脾气,一点招惹不得。他叹了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在人手里。   “陆氏和迟氏今年的合作,不看看么?”   “每年都是这样,有什么看的必要?”迟渊挑眉,话是这么说着,却还是接过,“你很闲?”   “还好。”   “那是赶来看我笑话么?”迟渊明知不是,却还是这样说道,他目光将陆淮上下打量一遍,像是要察觉出之前没在意过的细节。   陆淮敛了神色,整个人看上去又像他所熟悉的那样漠然,他说:“迟渊,身体是你自己的。”   火又要被呛起来,迟渊不知陆淮发的哪门子疯,怎么突然就变了,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指教语气。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立场?”原本的“你管得真够宽的”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被咽下,他凤眸上扬,突然换了话语。   陆淮眸光闪了瞬,微微语塞,除却刻意忽略竟然没有别的话反驳,他瞥过视线,并不与迟渊对上:“你和方栖名......”   气氛陡然坠入冰点。   迟渊眼中的促狭荡然无存,他甚至想笑出声来,把前几个小时胡思乱想的自己拎出来冷嘲热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觉得陆淮喜欢他?   这几个字一出,他即使有过那么一点火星也熄得干干净净了。   于是他停下所有动作,咬牙切齿地打断道:“陆淮,你真够可以的。”   见人愤怒地抛下浴巾,愤怒地摔门而出,陆淮愣愣地站在原地。   果然还是方栖名这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大么?他挑起唇,眼中划过嘲讽,算是在心里回了对方的话——他确实没任何立场。   譬如提醒迟渊放下方栖名又或者站在此处,进行过多干涉。   他从头到尾,能做的,只是提醒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他好像要知道了   迟渊:我再试探试探   成晔:别看我,我拿着存稿......   我:全场唯一真预言家 第11章   陆淮静默地站在原处良久,整理好情绪出来,却不想碰见个陌生的熟人。   方栖名就站在房门前,距离他大概一米,瞅见他出来时,那双望着纯善的眼睛满满都是惊讶。   “陆淮?!”   陆淮抿唇,手却比脑子更快地半掩上门,微微抬起下颚不置可否,而眼神褪却第一反应带来的惊讶,转瞬冷凝,生生逼退了欲上前的方栖名。   “你怎么会在这?!迟渊呢?”方栖名将陆淮的动作尽收眼底,满是难以置信,想到某种可能,他厉声道,“迟渊是不是在里面?你和迟渊!你,你关门是什么意思?”   很难想象第一次见面软着嗓子喊他学长的人,有朝一日会歇斯底里成这样。陆淮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方栖名明显瘦了很多,略有肉感而让旁人觉得亲切的脸颊,此刻稍微凹陷,多少透露出主人的状态不佳。   方栖名连声说了三次“迟渊”,就算想刻意忽略,也落到耳里听得分明,故而也不用多加揣测他到此来的用意,陆淮眸色暗沉,指尖搭在扶手上,不自然地摩挲了下。   他轻笑,眼中却全是淬着冰的戏谑:“这些,关你什么事?”   “你!”方栖名咬紧唇,他快步上前,妄图能绕过陆淮,看见房中情形。   “不必看了。”陆淮抬手拦住,他侧过头,睨了方栖名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觉得他想见你么?”   方栖名一下泄劲,他方才站在门前良久都不敢推门,不正是因为他害怕迟渊不愿见他么?可他......真的很想他......从分手那天开始,就一直想。他只想要迟渊回来,他能解释清楚,他跟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发生!   料定人不敢动,陆淮慢条斯理得轻轻将门闭合,复抬眸:“他睡了,你确定要在此处扰他清静?”   陆淮拿捏着语调,说着谎神色却平静,就好似迟渊未曾夺门而出,而他与对方真已经这么亲近。   见方栖名依然愣在那不动,也不回答。他眉眼染上不悦,冷嗤道:“既然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珍惜呢?”   明明是那样难以得到。   他小心翼翼后半句咽下,蓦地多了分自嘲。   方栖名低垂着头,手紧紧攥起,于他而言,陆淮嗓音仿若跗骨之蛆,让他想抓狂,所以红着眼,他突然抬眸,讥讽道:“是啊,我是不珍惜,有的人怕是从未得到过。”   陆淮淡淡皱眉,懒得再纠缠,他提步向前走,却被对方拦住。   “陆淮,你难道忘记那个赌了么?”   方栖名嘶哑着嗓子,带着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逼他停下。   仿佛爱从来都是这样歇斯底里。   陆淮挂念着迟渊的在乎,只抿唇看他,不执一词。   方栖名最讨厌陆淮的就是这幅清高模样,今天的意料之外太多,以至于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所剩无几。   “陆淮,你怎么还在做梦啊?痴人说梦地觉得迟渊会喜欢你?”   话语里是恶意,投向他的眼神裹挟着刀锋,像是要切开他的内里,确认血肉是否因疼痛而溃烂。陆淮歪侧过头,将方栖名话语中的字字句句都揣摩了遍,只觉得不过如此。   可这有什么呢,出国的两年,他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些,有时候能想明白有时候不能,以至于现在也能面容平淡地为对方的论断而抚掌叫好。   “你说的对。”   陆淮淡若琉璃地眸子没有丝毫情绪,也丝毫不诧异为何方栖名能将他的心思看出来,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赞同。   “但我不在乎。”   他乜视地打量笑容已僵在脸上的方栖名,举止从容地替人整理衣领:“你呢?谁给你的资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方栖名僵直了身子,惊愕地看向陆淮,有一瞬竟然觉得自己猜错,或许——陆淮根本不喜欢迟渊,他触及到对方冰冷的视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   “你们在干什么?”   迟渊转角便看到眼前一幕——陆淮不仅和方栖名贴得极近,还动作亲昵地替人整理衣领。他要不是有重要东西留在房间,还看不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紧贴着的两人因这声低问火速分开,方栖名噙着泪,弱弱地喊了句:“迟渊......”   一举一动都说着自己的不愿。   陆淮收回手,敛眸垂睫——他在看到迟渊的那瞬,想到很多画面和场景,以至于现在,他好似限时参演的角色,只知道不到自己场次,不必多说的道理,又或者此刻是最好的离场之时。   毕竟,方栖名把委屈喊的千转百回,他确实没什么要补充的。   他轻描淡写地揉搓着指尖,有点嫌脏。   等待半晌,陆淮视线已经落到迟渊身上,对方却皱着眉,没有动作。   但他耐心告罄。   陆淮试着调侃,或许这就是缘分,他拦不住,两人都已经见面,何必再给他难堪。于是提步欲走。   “不解释解释么?”   路过迟渊时,陆淮听到对方暗含火气质问,只微微偏侧过头,脚步不停。   没必要。   却被人拉住手腕。迟渊掌心温热正贴在腕骨肌肤最薄的地方,陆淮因着突然触碰而有些讶然,他眉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扬眸讽笑:“你想听什么?”   迟渊侧眸与之对视。   “迟渊!”方栖名受不了自己被无视,他提高音量,指着陆淮说,“他骗我,骗我说你还在房间里......”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顾虑,方栖名话吞吞吐吐只说一半,全然隐掉陆淮方才展露出的暧昧。   “哦?”迟渊感受到人挣扎,眸中更是戏谑,他加大力道,握得更紧。   陆淮压低嗓子:“松手。”   “不。”   迟渊坦然接受陆淮的怒视,觉得他们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平衡——愤怒只会转移。陆淮愤怒,他高兴不少。   “你不得和人多诉衷肠?”陆淮嘲讽地看向面前两人,“何必留我在这碍眼?”   “关键是,迟总,你要多多小心,别再被人玩了。”   罕见地能见到陆淮这种情绪,迟渊被刺了几句却没生气,他仿佛在解考试时最难的那道题,于是代入语境,仔细琢磨话语,除却之前两人靠在一起挺碍眼,没能察觉到陆淮对方栖名任何特别。   面色稍霁,迟渊松开手,目光却全部注视在陆淮身上,连余光都懒得分给在场的第三个人。   “我认为我没那么好的胃口。”   出乎意料地走向,不属于他预测的任何一种。陆淮讶异地睁大眼睛,竟有点弄不清楚情况。   他看向脸色惨白的方栖名,对方显然被迟渊的话语伤到,也是呆愣地杵在原地,嘴唇嗫嚅着:“你......你们......”   “嗯?”迟渊没听太清,他确认陆淮一时半会不走,缓缓走近方栖名,脸上是客套的笑容,仿若对方只是个陌生人,“方先生现在还不离开么?”   一记暴击。   方栖名捏紧拳,他愤恨地看向陆淮,却得了个不冷不淡地浅笑。不敢把“陆淮存有别样心思”说出口,他咬紧唇,可怜巴巴地对迟渊道:“我可以解释的。”   “我真的......”   “不必。”迟渊强硬打断,他这个人说一不二惯了,不太能接受频频回头,“我不想听了。”   做事果断点,即使是感情。死缠烂打和念念不忘没有任何意义,他可能会难受,但不至于说服自己再试一次——一次就够了。   两个人的僵持,第三个人无声凝望。   陆淮注视眼前一幕,缓缓蜷起指尖搭在仍有些暖的手腕上。   而此时,迟渊回眸,他与对方视线正对上。   “陆淮,你想对这位方先生说什么吗?”   他挂着笑,深藏眼中的算计——他想得很清楚,既然抱有试探的心思,不如就借此机会试探到底。   陆淮一丝不漏地体会到方栖名眼中的威胁,只是他咂摸许久,也没能感受到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如果只是把他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转述,他并不在意。毕竟,迟渊也未必会信。   于是,他迎着方栖名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滚远点。”   不要妄图威胁他,也不要再在他眼前晃悠,陆淮想,他并不在意对方口中有关迟渊的炫耀,只是方栖名已经把曾经的感情轻薄至此,他倒是不想让自己真心实意的祝福变脏。   被人这样侮辱,方栖名看着无动于衷的迟渊,咬紧了牙,埋头向外冲。   陆淮发觉对方经由自己,他侧过身,却发现即使方栖名眼眶红到几近落泪,也没忘推自己一把。   肩膀因这一击撞到墙上,他撑着窗台稳住身形,却在抬眸时对上迟渊略有深意的眼神。   他心一颤。   迟渊意味深长地走近,轻笑了声:“这样子还真看不出你曾喜欢过方栖名。”   “本就是谣传。”陆淮不退不避,他看向迟渊的目光终于带上些许温度,似意有所指,“我眼光没那么差。”   “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比?”迟渊缓了口气,此前被压下的疑问愈发清晰,陆淮这样的人,如果真喜欢什么人,好像确实不会跟人表白......   闻言陆淮不语浅笑,却听到对方问——   “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只是在告诫对方   迟渊:怎么觉得不论怎样,我看到这一幕我都很受伤 第12章   经过方栖名那么一闹,迟渊和陆淮的关系莫名缓和了点。   迟渊想着上回两人分开时的场景,他问陆淮,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对方却紧闭着嘴不回答,他耐心等,却见着人敛眸浅笑,轻飘飘给他来了句:“你猜。”   还真是......意味深长......   陆淮这人惯会吊人胃口,大概是恶劣性子作祟,从小到大,他也没少被诓过。迟渊指尖摩挲钢笔笔端,微微眯起眼,觉得自己心态转变良好,当初成晔跟他说陆淮可能对他有意思时,他惊觉成晔的脑子是在富家子弟穷奢极欲的生活中糟蹋许久,才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他心里却不由得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能。   反正两人目前陷入微妙的和谐,不似以往见面就掐,迟渊看陆淮也顺眼很多,头一次见着陆淮生来带笑的眼睛,体会到文字描述里“摄人心魂”四字的含义。   嗯,陆淮确实长得挺好的。   但陆淮对他的心意尚不清楚,他迟渊不会做莽撞蠢事,何况陆氏和迟氏交情匪浅,做什么都得掂量着点。想到此处,迟渊神色淡了点,就这么耗着吧,毕竟,未说出口的真心,是不用负责的,再者,这真心的斤两,也不清楚呢。   迟渊略带自嘲地打量了番自己,试图推测出陆淮可能喜欢自己的蛛丝马迹,结果是想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数十年。   他不觉得同样的情景,他见陆淮面目可憎,对方却能喜欢上他。   片刻怔愣出神,手机因来电清脆作响,将他扯回现实。看见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迟渊皱紧眉,毫不犹豫地拉入黑名单——不出意外地话是方栖名。   相爱两年,他怎么不知道对方原来这么缠人,都已经分手,还能有多余精力拉拉扯扯。迟渊觉得讽刺,既然有这么多不舍,当时他愿意等解释的时候,为什么不说,现在难道就有委屈了?   他没时间搭理他。   而且,迟渊抿紧唇线,想到两人之后不断争吵、意见不和的倦怠感——即使没有这档子烂事,分手不过早晚问题。既然如此,他倒扣上手机,眉目凛然,就更没有纠缠的必要了。   平白无故被搅乱心情,他心思微动,垂眸,目光落到右手边的柜子上——他当年也不知道抱着怎样心思,鬼使神差地把陆淮送的表放了进去,伙同各种饰品一起,今天倒是想起来了。   而陆淮推门而入,就见着迟渊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柜子看,他轻咳一声。   “你?”   “你怎么进来的?”迟渊被陆淮突然开嗓的惊了下,他拧眉问,“现在迟氏安保系统这么不合规么?”   “怎么?”陆淮淡笑着睨了迟渊一眼,“总不能你看我不顺眼,整个迟氏都要一致对外吧?”   说着,他走近些:“更何况,我们在合作。”   眼见着迟渊不自然地眨眼,陆淮止住话,淡淡发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迟渊疑问,他低眉去瞧手机,果然发现在方栖名之后,有几个未接来电,只不过他心烦意乱摁下静音,便没察觉。   “没听到。”算是解释,他抬眸盯着陆淮问,“找我有事?”   “嗯。”眼见着迟渊神色变化却不愿多说,陆淮心领神会地轻巧掀过这一页,简洁说道,“校庆邀请,你不去么?”   显然忘记此事的迟渊,他低眸看表,发觉大概还有半小时,立刻站起来,手忙脚乱时余光瞥向好整以暇的陆淮,诧异表示:“你还在这?”   陆淮眸中含笑,应得轻轻巧巧:“等你一起。”   迟渊没想到这个回答,看向陆淮时正对上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被闪了下,他喉结微动。   不知为何眼前人动作突然慢了,陆淮眼中掠过一丝打量,他接到校庆邀请时正在医院里,可能是国外那两年的过于混乱,寻常感冒断断续续,总不见好。今日嗓子还有些哑,他顺手拿了药。低声闷咳着,陆淮本准备去外面等,抬眸却瞥见一截白皙手腕横在眼前。   迟渊给他倒了杯水。   他微讶,对上迟渊面色不虞,自认动静不大,却没想到被对方注意到。   确实动静不大,迟渊皱眉想,他每一次见这人都脸色不好,难道不知道身体最重要么?于是给人接了杯温水,却莫名来了火气:“生病了自己不知道?”   这算别扭的关心么?陆淮敛眸浅笑,接过水:“不严重。”   “你还要去回校演讲?”迟渊不解。   “嗯。”陆淮见迟渊关心不似作伪,想了想解释道,“带了药。”   迟渊气场陡然沉了,他不容置疑道:“我送你去医院。我上次见你,你面色就不好,现在还是这样,陆淮你自己不上心的么?”   脱口而出的关心让两人都愣住。   陆淮眸色暗了瞬,他看向突然沉默的迟渊,明白对方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在意而感到陌生,为了缓解尴尬,他笑道:“我得去,不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出风头?”   陆淮语调清浅,好似说的是自己真实想法,而迟渊摆明不信,同样的话,他可能会说,但陆淮不会。   就像......迟渊咬唇,顺从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每一次不相让之后,凡是他赢了,陆淮何时同他争彩。不过两人目前的关系没熟到那份上,见对方坚持,迟渊也不好再劝。   于是咬牙道:“随便你。”   陆淮看着人闷声走到前面,不知是何滋味的叹了口气,眸中闪烁着说不清的希冀却转瞬便匿没不见,想到方才的场景,他总觉得迟渊是知道什么了。   却也不清楚迟渊到底明白了多少。   他捏着掌心,终是将所有情绪压抑到无声。十几年都过来,好像也不急这一时。   陆淮摩挲着腕间纹身,神色一点点黯下。   .   .   街灯几处,烟火百家,沿河密密铺开,倒影在细细波纹上,于黑暗中璀璨异常。   陆淮跟着人走。   毕业,似乎意味着某些禁忌解除,都想要好好抓住青春的尾巴,起哄者开了第一瓶酒,事情便顺理成章地不受控制。   迟渊身为班长,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   陆淮见人一杯杯饮,知道劝不住,况且以他的身份去劝,极容易被认为是挑衅。   于是他只能在旁边看着,淡淡地拒绝别人灌他酒。   等到散场,迟渊有些神志不清,不过醉了起码周身刺不那么尖锐,由着他将人塞进车里。   怕人喝酒吹夜风头疼,但迟渊拗劲上来,偏要来堤上小道走。怕人出意外,他只能跟着。   瞧着人脸上带着微醺的酣红,陆淮觉得自己的理智也被风吹得不剩多少,某些情绪隐隐作祟。   “陆淮。”迟渊突然止住步子,嗓音染上醉意而有点黏糊,他被叫得一愣。   迟渊站在他一尺之外,凤眸存有缱绻热意却涣散开,整个人倒是气势凛然。   陆淮看着好笑,欲走上前去,却被人叫住。   “你站那。”   醉酒的人说了后面一句忘前一句,迟渊又突然低头嘟囔:“讨厌陆淮。”全然不知道自己话中的“你”与“陆淮”有什么关系。   陆淮眉眼染上淡淡无奈,他嗯了声,即使知道眼前的人醉了,还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扯出一抹笑道:“为什么要讨厌他?”   这个问题好难。迟渊自诩聪明的脑子此刻完全转不过来弯,他只觉得眼前这团黑影故意找自己不痛快,恨声说:“你也好讨厌,和陆淮一样讨厌。”   陆淮立在原地,浅笑中略微带苦:“那......他怎么才能不那么讨厌?”   迟渊抱住自己,缓缓蹲下,一边摇着头一边小声说:“他高高在上......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我......”   “我最讨厌他。”   未曾意料到的回答。   陆淮咂摸着这几个字,觉得迟渊自己可能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最讨厌”三字奇奇怪怪地让人心里泛酸。   他不善言辞,不太会表达,于是此刻只能捧着“最讨厌”三字掂量,里面有多少在乎的比重。   眼中倒映着湖色,却比最闪亮那颗星星还耀眼,迟渊飘飘然竟然觉得自己在天上,而星星在眼前,他摇摇晃晃地走近仍站在原地的陆淮,捧起对方的脸。   陆淮欲撤后半步,又怕人摔倒,只好扶着,他微垂着头,却感觉眼尾一片温热,全身陡然僵住。   迟渊捧着心心念念的“星星”,喉中莫名起了干渴,引诱他俯身去吻。   含着水光的眸子当真是亮极,陆淮惊愕地忘记了阖眼,看着迟渊面带情意地吻在他眼眸,心跳声在此刻沸反盈天。   “喜欢......”   迟渊得到“至宝”,呢喃着喜欢。   多年沉淀的教养即使醉酒也仍在发酵,陆淮眼见着迟渊放开他,手突然在身上摸索,好似在找什么东西,还没待他问出那句:“喜欢的是什么?”就被人握紧手腕。   迟渊未经允许亲了“星星”,便拿出自己的东西来换。他拿出一把糖,递给陆淮,然后歪头思量了会,又抽出一只笔,抓着陆淮的手,在上面写了一个词“étoile①”,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我的......星星......”   陆淮拥着醉倒在怀中的人,对方蹭在他颈窝,缓缓说出这四个字,他双手将拥抱锁紧,眸深如墨。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记说了,陆淮:我眼光没你那么差!这不就是暗戳戳夸迟渊好么!呜呜呜   迟渊:为什么我总在喝酒......   陆淮:有的人总是忘记约定   我:吃瓜JPG,迟憨憨,你还得再喝一场......(   ①是法语星星的意思 第13章   百年校庆,算得上A大今年最大的盛典,故而热闹非凡。   人群熙熙攘攘,纵使陆淮和迟渊有人领着,也总疑心会在下一秒,被正在校内进行的不知名活动而挤开。   不过是离校两年,陆淮穿过人流,看着周遭富有朝气的脸,莫名来了些陌生感。他正怔愣着,就被迟渊拍了下肩。   “别看了,陌生是正常的。”迟渊粲笑着,似能一眼看穿他想法,下巴朝东边一栋新楼扬了扬,“你走之前,我不是正在做一个项目么,赚了些钱便捐给母校了。”   陆淮瞧出人暗藏的得意,眉眼染笑:“嗯,没想到迟总还挺大方。”   “当然......”   对方的话语声陡然弱下,陆淮疑心,却被迟渊一把拉入怀里,他正低着头,被人猝不及防地一拉,下巴狠狠撞在迟渊肩上,两人俱是闷哼一声。   “你......”陆淮吃痛地咬牙,回过神却察觉到手腕还被迟渊紧紧握在掌心,眸色暗沉,不自然地低声道,“突然发什么疯?”   迟渊没好气地揉着肩膀,闻言不免气笑,他凤眸上扬正准备回击却瞥见陆淮已然泛红的下巴,默不作声地吞回几个字:“你走路......注意点,差点被人撞到......”   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陆淮诧异地看向迟渊,却发现人扭过头去,闷声往前走,他眸光闪了闪,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勾。   他提步跟上,瞥见迟渊拧眉,隐隐有些懊恼,明白对方是对这忽然互相关心的关系不适应,适时递过话头,他抿着笑:“我又不是避不开。”   迟渊听到熟悉呛声,下意识准备反唇相讥,迎面却看见自己导师,他站住不动了。   陆淮没等来回应,下意识抬眸,正好看见教过他国民经济学的王老带着几个学生往他们这边走,步履不停,他仔细去看,还看见一个熟悉面孔——本科期间的副班长,陆淮想了想,推测对方现在应当是王老的博士生。   感受到迟渊僵直的脊背,陆淮眼睫颤了颤,嘴角挂起一抹笑,趁着距离还远,低声调侃道:“离校两年了,还怕导师?”   迟渊咬牙强调:“这是敬重......”   “陆淮?!”韩英正跟在导师身后——最近论文上刊,还要很多细节要讨论,却不想走着走着看到故人,他怕人走,连忙扬声喊到。   王老显然对迟渊与陆淮有印象,他记得大二专业课期中布置了篇小论文,这两个好小子不知道较什么劲,在十几天内纷纷交给他篇格式正确,附有查重率堪称毕业论文水准三万字,关键是还写得像那么回事,只是他们两人一齐带动班级内卷,还有太多“三万字”是“引经据典”,大大增加工作量。   他看了眼明显兴奋的韩英,想到事情不急,便提议道:“你们年轻人叙叙旧?我们的事之后谈。”   “谢谢导师!”韩英没推辞,告别后就快步朝两人跑来。   见到王老只瞧了他们眼,微微颔首算打招呼,就折返回去,迟渊缓缓吐出一口气——关键是加入过王老的研究团队,对某些经历记忆犹新。   他看了韩英一眼,觉得陌生,便垂眸问陆淮道:“你认识?”   “嗯。”陆淮眼尾上扬,瞥了迟渊一眼才继续,“估计是来和我叙旧的。你不回避?”   听到前半句,迟渊本来准备说我去会议室等你,但陆淮主动提出要他回避,他眯起眼,视线在两人间打量,心里略微有些异样:“叙什么旧需要我回避?”   而陆淮只是定定地看向他,噙着笑并不搭腔。   莫名便心领神会,迟渊哑然,撂下一句:“记得演讲。”便转身离开。   “他怎么见着我就走了?”韩英三步并两步走来,打招呼的手势都做出来了,结果只看到迟渊的背影,他看着视线凝在人身上的陆淮,扬声提醒,“咳咳,回神了啊。”   “韩英,好久不见。”陆淮扭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好友,想到之前自己的猜测,便问道,“博士?”   “当然。”提及近况,韩英骄傲地仰头,“我向来言出必行。”   说着他目光落回到陆淮身上,皱着眉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余光瞥向迟渊离开的方向,促狭地摇摇头,“当初你突然跟我说要出国,虽说名额是早已有的,我见你也没填资料,一直以为你会放弃,没想到......”   “唉......”韩英装模作样地叹气,“还是没放下?”   陆淮对韩英知道自己喜欢迟渊这件事并不奇怪,听对方这么说,心反而落定,他噙着笑:“无所谓放不放下,当时出国不过是想冷静下,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回来了。”   韩英拖长尾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哦~”他叹道,“本想着冲动这个词跟你完全不沾边,但只要一碰上迟渊,你面上的冷静就跟纸糊一样,一戳就破。”   “你们......在一起了吗?”韩英记得两年前还是自己给陆淮提交的资料,好巧不巧正好撞见迟渊正和方栖名在宿舍楼底接吻,他当时便为自家班长碎了心,后知后觉也明白了陆淮为何要突然出国。   揣着不明不白的心思还好,但要忍受当面刺激,确实难过。   没想到韩英问得这么直白,陆淮愣了愣,不过对方既然清楚,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于是摇摇头,压沉语调:“估计......还早。”   鲜少能从陆淮这听到不确定的词,韩英讶异地睁大眼睛:“还没呢?你也是真够能忍的,之前方栖名传你和迟渊绯闻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激将法,没想到传绯闻的人和绯闻主角好了又分,你还是没说出口。”   “?”陆淮有点惊讶,“你说什么绯闻?”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方栖名这件事是谣传,本以为起起哄发现没什么就散了,不知道为什么谣言越传越真,以至于后来好友圈都默认他和迟渊是所谓情敌,虽然不明白方栖名为何一直不发声,他正准备澄清就听到迟渊和对方在一起的事,他就势出国,事情过去这么久,他再一五一十说清楚也没意思。而现在旧事重提,却在韩英这听到些不一样的说法。   韩英比他更惊讶:“你不知道?!方栖名故意将你和他的关系说得暧昧,别人问他时,他还故作不好意思地含糊其辞,我都听到过几次......”   “原来如此......”韩英算是反应过来,他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懒得计较......”   转而他又欣慰地看向陆淮:“不过还好,你现在回来了。”   陆淮垂睫敛眸,因着韩英这番话无端想起方栖名对他说的话——“迟渊是不会喜欢你的。”他先前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回想,才发觉方栖名早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方栖名追迟渊,把他扯进来做什么?真是可笑至极。   瞧见陆淮脸色不好,韩英自知失言,他宽慰般捏着好友的肩,轻声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呢,你现在回国了,就没什么计划?”   “有。”陆淮抬眸,无奈地笑了下,“而且很多,譬如我这不是来取东西么?”   “还愿?”韩英了然地挑了挑眉,他看了眼表,也不再耽误陆淮时间,“那你快去吧。我也得继续去和王老谈论模型了,最近可真是愁死我了。”   “嗯。”陆淮没拦着,他朝韩英招招手,“那有空联系。”   他们学校有棵大桐树,因为情侣常年在那一带游走,便也被校内人称为情人树,后来逐渐有了名气,还有人在上面系红丝带祈姻缘,但半夜飘飘遥遥,在灯光黯淡的林间小路格外阴森,又是格外能令人产生念想的红色,于是只剩下装满红丝带的盒子与情人树这个名字。   三年前的冬天,他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突然开始飘雪。   十二月中旬的初雪。   陆淮揉搓着冻僵的指尖,仰头看着轻轻飘落的雪花,却正好落到眉睫上。   不想将其抖落了去,他下意识定住眼睫,便一直睁着眼看那白色晶莹,一点点无声消弭。   那是深夜独属于他的冬日。   后来也是突然起了兴,大桐树就在图书馆旁边,想到大学三年一次没去过,脚步不自觉便转了方向,当然,陆淮回忆着,多少也有点迟渊的因素在,那时候,迟渊大概才与方栖名认识不久,但眉眼满满的喜欢,他看得分明。于是便偶尔幼稚又迷信了一次。   陆淮沿着路走,仔细想当时自己是如何把那些心思写下,又是将红丝带系在了哪里。   然而,随着大桐树一同出现在眼前的,还有口口声声说到会议室等他的迟渊。   对方正站在树下,仰头向上望。   迟渊好像也注意到了他,两人遥遥对视,像是画面定格般,多余的动作纷纷停止。   陆淮心脏突然开始猛烈跳动,满树随风而起的红丝带好似都在张扬着尘封已久的爱意,而今即将破土。   他想,他确实应该拿回点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我觉得我看到他的字了   陆淮:呵呵 第14章   天边是独属于雨后天晴的一片炫彩,光晕起伏变化织成曼妙的浪漫异象,引得步履匆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抬头遥望。   只是离得最近的两人都没有动作。   陆淮和迟渊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诧异。   毕竟,谁都不像会在意情人树的人。   陆淮率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满树的红丝带上,有些莫名的紧张。   反倒是迟渊轻笑出声,敛去眸中沉沉情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样子是没发现?陆淮眼睫半垂,淡淡笑了下,也是,这么多的红丝带,能看见他那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里有这样的缘分。   “感觉。”陆淮转过身去,含桃双眼回眸轻瞥,轻飘飘撂下一句,“走了。”   迟渊嗯着应了,视线却往后看扫了眼——他是认识陆淮的字的,年少时两人的卷子常被人拿来比较,有时看着那一两分的差距,也往对方卷子上瞟两眼,一来二去,便也就有了印象......   迟渊罕见地发蒙,可他要是没看错,其中一条应当是陆淮写的?   两人走远,唯有风不止息,吹得满树红丝带迎风起落——三年已过,字迹反倒在褪色的丝带上更为清晰,正在迟渊方才所站之处,一根丝带挂在树梢间,许是主人没系紧,垂落下来,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字——静候佳音。   .   .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会议厅,一抬头倒是看到不少数熟人。   陆淮正准备找到个位置坐下,就看见当过他们班助辅的学长朝这个方向走近。他下意识朝迟渊看了眼,却见对方皱着眉。   “没想到你们俩还能同时出现。”学长笑着打招呼,话语里却暗指了两人不和的关系,紧接着便转向迟渊问道,“怎么不见方学弟呢?他不是也说要来吗?我以为他会和你一起。”   迟渊心里默念四字阴魂不散,面上却还要同对方装腔拿调,他抿嘴笑着说:“学长不知道么,我们俩已经分手了。”   “啊?那倒是我冒犯了。”   陆淮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学长表面说着歉疚,眼中却是清清楚楚的敌意。还没待他说什么,就听到对方又问:“方便问问是什么原因么?”   您这看起来不像是不知道原因啊,迟渊渐渐回过味来,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断没有把脸伸给别人打的道理。于是他眯起眼正准备以一句“不方便且与你无关”敷衍了事,就见到陆淮走到他前面,结结实实地挡住那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有事?”陆淮眼尾下垂,淡薄瞳色中带着浓浓的厌恶,“来这打听别人私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生活中太少关注?”   陆淮有意压低嗓音,便更显得轻蔑,这学长被怼得哑口无言,本想看人笑话,平白多了一腔火气——他知道陆淮性子冷,从来也跟对方有过多交集,但不是听说眼前两人不对付么?陆淮这人不忙着落井下石,何必来找他麻烦?   迟渊在旁边一字一句将陆淮的话听得清晰,这算是护着他?方才盘踞在他胸口的郁气顿时消了大半,迟渊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盯着陆淮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没那样的意思......”面对气势凛人的陆淮,学长反驳的话也说的支支吾吾,他被拉下面子,现在心里不好受,这迟渊傲得很,先前一个研究小组时便频频驳他面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奚落,却被陆淮搅了,他虽愤恨也只能摆摆手,埋头走了。   陆淮这才抬眸,看向一直不发声的迟渊,他以为是对方被触及痛处,心情不好,下意识抿紧唇线,有些别扭地安慰道:“没必要......”   “你怎么突然......”迟渊含着笑,斟酌用词,“良心发现地帮我?”   陆淮半敛着眉睫,藏住刚才外露的情绪,轻车熟路地答道:“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倒是也不要别的人掺和。”   陆淮在恩怨两字处顿了下,才接着往后说,见迟渊依然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口发紧,便指着人群密集处:“你不去见见?”   迟渊比他擅社交,除非必要,他一般寻安静处自己办事,迟渊则喜欢往人堆里走,可能,陆淮瞥了眼迟渊,想着对方谦逊有礼的外表下的张扬个性,估计还是需要点关注度才能满足迟渊的虚荣心。   而迟渊现在觉得陆淮比那些人有趣多了,故没将视线往那边移,正欲说些什么,却瞥到陆淮手腕处有块东西。   “这是什么?”他以为对方不知在何处受伤,想到这人身体弱,不由分说地拉过陆淮的手查看,却发现是一块刺青。   “étoile?法语?”迟渊皱着眉轻念出声,“你竟然纹身?”   陆淮心神一颤,急忙要扯回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锢住,他嗓音冷凝:“松开!你别逼我动手。”   他们俩人从小开始卷,十几年人生,防身术也没落下,还是一个跆拳道师父,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能赢。   见到陆淮如此戒备,迟渊心口微地有些异样,他淡淡地松开手,像是不经意道:“没想到你还会纹身......陆叔知道么?”   迟渊一直觉得陆淮被教成刻薄毒舌的冰块这件事,和陆父老派的教育理念脱不了关系,按照陆家家风,陆淮能把这东西往身上纹?不过话又说会来,陆淮这是单纯觉得好看,还是为了谁?而谁又值得他这么做?   不消片刻,陆淮便将纹身挡得严严实实,长长的眼睫挡住眼眸,教人看不出情绪,他冷声说:“他不知道。”   干嘛藏得那么严实?迟渊见陆淮的态度更烦闷,而且这纹身出国前还没有,陆淮这人是在国外?他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视线却还是下意识往那处瞥,他试探问道:“星星?你心上人的名字?”   在出声瞬间,他突然想起,陆淮带着点傲意,说的那句“我眼光没那么差”,看来确实是有喜欢的了。迟渊自嘲地笑笑,亏他还真相信了陆淮可能喜欢的是自己,人手腕上都留记了,还特意写的法语,总不可能是为了他。   正陷入沉思的迟渊,没注意到陆淮听到他问题时身体一僵。   陆淮眸中划过一丝讽意,觉得对方果然是一点印象都没了,他倦怠地闭上眼,懒得再同迟渊纠缠。   “是。”   干净利落地说完,他不再管身后的迟渊,冷着脸朝准备区走,让迟渊准备的旁敲侧击全都落空。   “这人真是......”迟渊不知火气与失落从何而来,嘟囔着说了句,便也鼓着气去往陆淮方才指的方向,他又不是没人陪着。   “迟渊?你好。”   “你好......”   ......   迟渊一一同人打过招呼,陆淮是回答得明明白白,他现在的情绪却是复杂得一团乱麻。他表面挂着笑,嘴里不经意附和着其余人所谈论的国际经济形势等等,思绪依然在陆淮身上。   可能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陆淮对别的人青睐有加?还是怎样?自己情场失意,见不得昔日宿敌有情人终成眷属?   迟渊想不清楚,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手心溜走。   “迟渊?迟渊?”   被人喊回神,迟渊愣了下,才发觉大家目光都对着他。   “你怎么看?”   他方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察觉到问题,于是现在也只能敷衍地勾起唇:“我觉得......都挺好的。”   果然不能想陆淮。   迟渊眸色暗下去,脑海里却是陆淮那双天然带笑的眼睛,每每望向他时,总是专注,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对手,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陆淮,就如同没人能跨过这几十年岁月代替他们两人的朝夕与共。可现在,这样的目光要被另一个人全部分走了吧。   迟渊本不想让自己承认陆淮在他心中的分量。但他们向来是喜欢抽丝剥茧整理清楚所有事的,迟渊捏紧拳,神色有一瞬黯淡。   他有点想看看,到底是哪样的人会让陆淮放在心上......   迟渊想到陆淮腕骨处的纹身,在白皙肤色上扎人得紧,他觉得对方确实是心狠,这样的痕迹怕是怎么都抹不掉了,凭着陆淮冷静到骨子里的个性,得有多爱?   不知不觉,几人高谈阔论终于结束,也都发现过于沉默的迟渊,他们纷纷对视一眼,确认大家都知道那不言自明的传言,他们拉过迟渊道:“来来来,我们正好组局,你要不要去?”   迟渊记挂着之后的演讲,但眼前这群人不知为何盛情难却,他勉力笑着应了。眼神却瞥向正站在台上看人调试设备的陆淮。   一直都是这样。   陆淮好像总离得他、他们很远,矜贵的抬着下巴,琥珀色瞳孔里倒影不出任何一人,他原本招惹他,除却天生的争强好胜,好似也只是想让陆淮眼里有他。   不是待人有礼的、疏离的、无所不能的陆淮。   而是......   迟渊敛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们没缘分   迟渊:我们有缘分   陆淮:有缘分什么都记不得????   迟渊:委委屈屈jpg   我:就是说,你还有脸问心上人???? 第15章   华灯初上,光影变换间,仍是有寂静处影影绰绰,映衬得窸窸窣窣作乱的自我心绪都响极。   .   “陆总,还等么?”司机扭头朝身后人问道。   陆淮堪堪把视线从黑暗处收回来,指尖摩挲着那处纹身,淡淡“嗯”了声。   “等。”   司机见劝说不动,指节瞧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按他来说,迟总也是迟氏继承人,不可能连司机都配不上一个,就算是这回校庆没跟着来,迟总一个电话不就行了?犯得着要陆总等?更何况这苦心在外等两小时,里面的人不见得知道。   他眼神闪烁,舌尖抵了抵牙,暗自猜想到,都说陆淮和迟渊不合,难不成是等在这,想看对方酒后出丑?还是想瞧什么辛秘见闻?司机悄咪咪往陆淮身上飘去,感叹道,若是真的,他这岂不是参与了回大战?   还没等他掂量清楚,就看着矜贵坐着的人突然推开门,他还愣着神,就看到方才心里想的迟渊本人摇摇晃晃被搀着出来。   “迟渊!”陆淮看着人眼尾发红,又好似连路都走不稳还要人扶,暗自拧眉,不明白对方又受什么刺激了,“跟我回去。”   他走近牵人,却被迟渊避开,对方扬手让身旁欲言又止的好友回去,有些别扭地扭过脸去:“不用你。”   迟渊其实没醉,因着应酬必不可少,他装醉这招使得炉火纯青。不过......他苦笑地揉揉发晕的脑袋,也确实被灌进去不少。   酒后更容易情绪化,之前纠结着关于陆淮的所有横亘在他心头,以至于那些无法消化的东西在胸口愈演愈烈,却因为想不太清楚而难以说出口,憋闷得难受。   于是林林总总,化为一句——他不想见陆淮。   陆淮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被躲开的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黑夜映衬下灼灼发亮,全然承接着迟渊一人的影子。   他见人意识不清,可能醉意上头做出颇为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笑了下,昔日冷峻的眉眼在暗色遮挡下漾出几分温柔,陆淮软下嗓子,哄道:“我们回去?”   尚且还有几分清醒的迟渊却是浑身一震,他诧异于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竟然觉得陆淮在迁就他?喉头因苦酒发干,陡然产生些许痒,只好闷咳几声。迟渊低眸藏住眼底清明,心里那不想面对无端弱化,方才的咳嗽让他想起陆淮这人身上还带着药,心头狠狠一跳。   便低垂着头,顺从地由着陆淮牵起他的手。   喝酒的人体温偏高,掌心更是烫得人发麻,陆淮拉着人往车那边走,还时不时转过头,怕对方摔了。   看到陆淮的车时,迟渊才从头脑空白中抽离出来,他有些讶异地瞧着陆淮的背影,指尖不自觉颤动一下,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才有了两人十指相扣的实感。   陆淮这是在等他?就在这外面?等了多久?为什么不发条消息告诉他?   随着夜风习习,疑问一一涌现,迟渊暗暗咬牙,看向陆淮的眼神更加复杂。   陆淮无所知,他出国两年,本以为自己做好所有准备,原本觉得即使不是心平如镜也算是不会随随便便乱了分寸。可人的贪想和欲念好似并不听人管控。他小心翼翼地加大手的力气,好似要将这少有的亲密接触烙入心里。   没关系的吧,迟渊醉了,不会记得,所以......   他抬眸,眼中盛满头顶昏黄灯光,无比克制地望了迟渊一眼。   将昏昏欲睡的人塞入车里,陆淮稍长的眼睫压下来,目光缱绻又隐秘地落在迟渊脸上。   “送到榆苑。”   眼睛未移地告知司机目的地,陆淮深吸一口气,轻轻挣动着手,有些留念地将手松开,却不想被握得很紧,他心一动,反倒是给自己递过台阶,不愿放了。   反正除了他,也没人会记得。   两边的景色飞速掠过,琉璃彩色附在玻璃上,陆淮勉力将视线扯开,侧目望去,却还是瞥的两人映照其上的影子。   迟渊自以为清醒,实则此刻酒意一点点泛上来,他半阖上双目,一点点沉湎于梦里。   陆淮便瞧着那影子恍恍,左右偏移,好在还有一只手拉着,不至于让人的头撞到窗上。陆淮看了半晌,终究没忍住,他眼眸半敛,侧过头去,看着对方酣红迷离的脸。   还算是有几分理智,陆淮瞥了司机一眼,升起挡板,构成只有他和迟渊的独处空间。他伸出手轻微地把人摇晃的头安放在肩上,见着对方蹙起的眉宇稍稍舒展,心才放下。   极近的距离,狭窄的空间,暧昧似乎会攀升,带着热意让陆淮眉睫颤了颤。他右眼来了些许涩意,想到同样夜深时,数年之情,迟渊低头落在那处的吻。   陆淮脸上依然挂着浅笑,只是细品略苦,迟渊的鼻息缭在心口稍上的位置,即使他再劝说自己冷静,还是能听见耳畔心跳鸣鸣。   这是骗不了人的么?   迟渊刚舒坦些,透过薄薄肌理耳朵压在锁骨之上,而心照不宣的心跳声落入心海泥沼,他辨不清,只觉得鼓噪,于是迟渊轻皱起眉,无意识地抬起手,温热的掌心附在“作乱”位置,似乎要穿过胸膛摁住。   陆淮感受到心口处的温度,耳廓泛红,还没来得及让人撤下手,就听到迟渊嘟囔着一句:“好吵......”   而显然摁住无济于事,陆淮眉梢添上几分落寞,轻声笑道:“这没办法啊......”   迟渊混沌的脑子反应不过来,他反而还有几分委屈,为何那“噪音”不降反增,扰得他心跳声也跟着一同作祟,他费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是何人扰他清梦。   潋滟多情的眼睛摄人心魂,明明暗暗的光影覆在对方深邃轮廓上,仿佛是色调极暗的油画,只凸显眼前人昳丽无双。   迟渊眸光闪烁,觉得自己心口仿佛成了海浪与陆地交锋的礁石,被一滚滚浪潮卷得飘摇不定,引诱人心猿意马。   突然,他认不清眼前人是谁。   “迟渊......”   陆淮蓦然回神,却发觉迟渊定定地盯着他看,原以为是人回神,他试探喊道,却被对方突然逼近。   十指相扣的手还未松开,迟渊只觉得触感温凉,抚平他胸口陡然升起的一股火,于是毫无意识地捏紧,贪恋般汲取这一点点凉意。   喉间干痒更甚,不知是睡意更浓还是醉意到了最浓烈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人,眉目澄澈,让他总是联想到皑皑不化的白雪,解渴解热。   于是倾身。   陆淮瞳孔张大,面对无比亲密的距离而有些不知所措。   “迟渊......”他又唤了声,妄图让人清醒,却猝不及防被人抵着唇。   迟渊听到自己的名字,动作却未停下,他看着眼前张合的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低头吻上。   唇齿相依。   陆淮手放在迟渊的胸前,感受到对方炽热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毫无防备地被人封住唇舌。   怎么回事?   陆淮眼底闪过挣扎,他想将人推开,另一只手却也被十指相扣的握住,他眉睫轻颤,没了下文。   不过是吻了下。   夜色沉浮,月色如华,轻若薄纱铺开,有几缕透窗而入。洒在发间,眼眸,鼻翼以及炙热相缠的唇舌。   不过是意识不清的一个吻。   陆淮眼眸陡然冷却下来,等迟渊松了力道便将人推开。   迟渊茫茫然不明所以,脑海里依然萦绕着那温软触感。   和对方的人一样锋利,面对他时却只剩温柔。无端的一句描述进入脑海,迟渊纠结于字眼中的“他”,眼睛一眨一眨,睡意好似终于褪却些许。   他敛眸轻轻向人凑近,想要把那个“他”掰扯清楚。却只看清对方眼尾的一颗红痣,明明颜色那么艳丽,却此刻才发现,他喉结滚落。   陆淮指尖掐进掌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复抬眸时,眸光镀上一层银色,显得淡漠非凡。他拉开和迟渊的距离,松开十指紧扣的手。   总不能真这么糊里糊涂。   不过,迟渊这醉后吻人的习惯能不能改改?不要徒惹别人而不自知。   陆淮低声咳嗽,嗓音多了几分喑哑,他咽下一颗药,却只是含在唇舌之间,让那苦涩逐渐蔓延开,直至布满舌苔。才好似完全从刚才的纠缠状态抽离出来,让口腔里那若有似无的朗姆酒味散了些许。   也终于整理好四处散乱的心意。   怕再有过激举动,他将挡板降下,目光落到眼神飘忽的司机身上。陆淮沉声道:“你听到什么了么?”   “没......没有......”司机本竖着耳朵,以为两人回像以往那样产生口角,可除却几声温柔至极的“迟渊”,再听不到其他。   可......他下意识用余光去瞟陆淮脸色,明显冷沉下来,若不是迟渊自言自语喊的名字?这两人不是水火不容么?   不敢再深想,他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   陆淮长吐一口气,看着身侧躺着的迟渊,既希望人记得又希望人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本只是一瞬意乱情迷   我:呜呜呜呜,陆宝呜呜呜呜   迟渊:火葬场在哪,我自己走   就是说,迟渊你为啥又喝醉了doge 第16章   竹影恍恍,在银色月光地铺垫下拉伸着,直引向路的尽头。   陆淮侧脸笼在阴影里,头顶的八角灯此刻滋啦作响,发出忽明忽暗的弱光,眼睫时断时续地盛着那淡薄金色,些许柔化了他五官的冷峻。   有点缓过神来的迟渊抬眸,猝不及防看到这幕,因惊艳而懵了半晌,待他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正拉着他的手进行指纹解锁。   被人扶着进门。迟渊低垂着头神色复杂,困意和醉意依然不断在胸口翻腾,暂停缺乏思考能力的大脑,只单单认出眼前的人是陆淮,却一时之间没想出面对这人的方案,于是闭着眼想借着这不清醒混过去。   陆淮将人放在床上,眸底幽深藏着数不清的情绪,他定定地望着迟渊,无意识揉搓着指腹。良久,陆淮才收回视线,他立在窗前,车停在楼底,此时车前灯一闪一闪,就像是他那飘摇不定的心神。   本想着人喝醉后难受,他留下来照顾迟渊一会,陆淮便让司机先回去,却没想到变成全然意义上的两人相处。   陆淮的手指贴着唇上,似乎还带着令人心颤的麻意,他眉睫低垂,仿佛指腹还残存这些许温热,萦绕着独属于迟渊的气息。   不敢再想,他凝视于指尖,轻扯了下唇角。推开窗,让凉风卷入,也将自己吹得清醒些——他总不能什么都当真的。   摩挲从口袋抽出根烟,陆淮用它抵住唇舌,看着点点火星燃起,形成猩红火苗,他的轮廓隐没于烟雾中,更增添些许不可捉摸。鲜少吸烟,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不料闻不惯,陆淮皱眉,指尖已经搭在前端,却是眉目深凝其没掐灭,他蜷起手指,由着其燃至末端,神情落寞至极。   迟渊揉着额头,见到这样情景,神情却是怔愣。他皱眉,印象里陆淮是不沾的,他甚至都难以想象,按着陆淮的矜贵怎么会染上烟味。   可又是没想到。迟渊眉眼讥诮,不过短短两年,他好似确实看不懂陆淮了,不论是莫名多出来的习惯,或是......手腕莫名多出来的纹身。   淡色白烟缭绕于陆淮眉目,迟渊在暗处瞧着,只觉得哪怕有暖色火苗,却也显得凉薄非凡。   清醒的时候很难从陆淮身上看到类似情绪,迟渊想,是在惆怅么?为了谁呢?会破例,会在意,会情绪失控?胸口突如其来一阵不忿,迟渊凤眸上扬,通过镜子的反射看清白烟笼罩下的那双眼睛。   冰冷的、漠然的、仿若空无一物。   迟渊捏紧拳,讲过陆淮这样的眼神千千万万次,每一次。就好像陆淮不会在意任何人,也没人能入他心里,不管......他怎么努力......   酒意上头总是允人寻衅的最好借口。迟渊辨不清心中难受,只想遮住那双眼睛——此刻明显有了他看不懂的情绪,却明明白白与他无关。   他想遮住,抑或者说......覆盖掉。   迟渊支起身,他走近陆淮。却看着人葱白指尖陡然掐灭烟,灼得指腹发皱,面露讶然。   “迟渊......你?”   迟渊由着本心牵起陆淮的手,脑中没任何想法,只是把人往里带。   陆淮想挣扎,而他指腹摁灭火苗而起的疼在此刻变得奇异又突兀,以至于他愣着神,只蜷紧手指,视线盯着迟渊默默向前的背影。   “为什么会纹身......”低若蚊呐,迟渊胸口郁滞的情绪化不开,连带着呼吸都费力,他转向陆淮,忍不住想问对方能那么在乎的到底是谁。   因着这些年逞凶斗狠抑或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作祟,他生生咽下,却想把那纹身扒拉出来看清楚。   被触及到难以说的隐秘,陆淮忍无可忍,他扯开对方的手,眸中压着沉沉怒气:“你闹够没有?”   迟渊没听见,他眼中只有那“étoile”印刻在白皙肤色上,带着用不可磨灭的色彩,将永恒存在。   证明着陆淮唯一的在乎。   有些行为好似不受理智控制,陆淮眼神满满都是惊讶,是他未曾见过的失措,他抵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那纹身半分。   .   “心上人?”   “是。”   .   脑海里响起陆淮再清楚不过的回答,迟渊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落崖,他眸色沉沉,带着些许自己都不明了的占有欲,怒火推着他拥抱住陆淮,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存在。   陆淮彻彻底底地愣住。   迟渊勒得他喘不过气,陆淮被人紧紧锁在怀里,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对方侧颈,某些存在的抵触无声崩塌。   他卸了力道。   迟渊不知那双桃花眼总是在无人在意的时候沉默望向他,但此刻是那样潋滟生情,当眼睫掀起时,好像能点燃万千星河,璀璨又美好。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炽热的唇瓣烙在右眼眼尾,缓缓上移,直到吻上那朵令他心神摇曳的桃花。   当年情景在此刻重现,纹身仿佛也在随之发烫,陆淮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好似要咽下那呼之欲出的心跳。   他无法拒绝。   迟渊的吻缓缓下移,他浅啄着陆淮的脸颊,凤眸自带的冷冽现在都转换成浓稠的情意,诱人深陷其中。   沉甸甸十余年的喜欢,两年远走,一笔一划写下的不可得。   陆淮突然想放纵一次,他看向迟渊的眼睛,此瞬只装着他一人身影。   那他就求一瞬意乱情迷。   .   头枕着柔软被褥,却仿若被海洋的浪潮包裹住。   迟渊轻啄着陆淮喉结,感受到那人一瞬绷紧的腹线。莫名的愉悦让他轻笑了下,眼神中捎带着促狭,即使所有意识沦亡,他也能清清楚楚认识到眼前人是陆淮。   是陆淮就好。   喑哑的声线,晃动的光影。   陆淮松懈力道,眉目藏匿着纵容。   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迟渊,他默念着,反正只此一次......他向来骄傲又自负,所以紧闭着口,这么些年一言不发。他只确认着,所谓可能性。   迟渊瞧着桃蕊含粉,他止不住动作,脑中和陆淮有关的所有皆化为虚影,某些渴望在点燃——他也想要陆淮只看得到他。   眼尾染上红,月光曳着影子拉长,仿若时光流逝无痕。   海浪似乎凶猛,压过呜咽和颤抖,只留下礁石在潮起潮涌间颠簸。   花蕊在某刻极艳,荼蘼声色。   只余触手的潮湿和眸中彼此倒影。   ......   不知几何。   令人痴迷的麻醉全然过去,陆淮好似也被酒意沁透,身上裹挟着迟渊的气息,他嗓音喑哑,只能低咳两声。   给自己个念想罢了。陆淮收拾着衣衫,眸光闪烁了瞬,从迟渊熟睡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到略显薄情的唇上——他应该未曾主动吻过。   于是悄无声息地低头,他忍着酸痛,轻轻一点,却听到迟渊在唤某人名字。   什么?   陆淮顿住身形,想要听仔细。   “方栖名......”   迟渊皱着眉,置身于时光倒流——方栖名和陆淮正走在一起,笑意浓浓,可他见到陆淮眉宇间的放松。这些年的纠葛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没和方栖名在一起,陆淮也没出国。   这是他们三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梦中的迟渊哑着嗓,情绪被放大的第一印象,他凤眸夹杂着深深的嫌恶,只有一个念头,或许和当时不明了的情绪不谋而合,此刻终于掰扯清楚:“方栖名,离陆淮远点。”   可现实中,只有咬牙切齿的“方栖名”散在空气里。   陆淮讽刺地勾起唇,他眼睫低垂掩住失落,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真这么爱么?”   他叹了口气,手却攥紧眉目凛然,但他偏不信。   陆淮想,他大概改变主意,现在不想抽身离开。他应该早就明白这点,不然也不会回国,他所求就是独一无二,若是存在过,便抹去。   他是陆淮诶,有什么赌不起的?目光落到迟渊脸上,陆淮浅浅一笑,不过是孤注一掷。   不亏。   陆淮复躺下,重重眼睫下是不能言说的倦怠。   一瞬意乱情迷,不过孤注一掷。   黑夜孤寂,然而白昼如焚。   .   迟渊感觉到凉意,缓缓睁开眼。喝酒后总是容易断片,除却一截白皙脖颈染上星星点点的“胭脂”和低哑破碎的嗓音,其余的,都不真切的,唯有雾中不可及的眼眸,依然冷淡至极地望向他。   他淡淡垂眸,惊觉陆淮竟然躺在他身侧!   怎么回事?!   记忆开始回溯,掌心的温凉和眼眸处的亲吻以及......   他僵硬地扭过头,缓缓与睁开眼的陆淮相对。   对方撑起身,被子滑落,迟渊不自觉地视线下移,终是在斑驳的暧昧痕迹下紧闭双眼,他缓了缓神,才接受眼前事实。   他努力准备措辞:“那个......”   陆淮恹恹地倚在床头,他有点借不上力,毕竟腰肌劳损的旧疾不是一天两天了,昨晚心绪不宁也没睡好,现在只觉得倦怠。   他掀起眼皮,掩好衣衫后似笑非笑地睨了迟渊一眼,语气却很凉:“都是成年人了,迟总,别那么幼稚。”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呵呵   迟渊:到底为什么在意他的在意?   我:呵呵呵呵呵呵   今天慢的原因......咳咳咳咳,大家看出来了么? 第17章   眼见着陆淮收拢衣衫,迟渊喉结重重滚动了下,近乎失措地撇开脸,不敢直视。   眉睫半垂,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觉着好笑,他还没来得及问陆淮为什么由着他乱来,是不是......?可对方一句“玩玩”就把所有还未生全的念头都打散了。   “说的好,只是玩玩......”   迟渊嗓音夹杂几分笑意,眉目上扬故作轻佻。他十分认同地点头,目光却落到陆淮留有刺青的手腕上,眸光闪烁意味不明。   陆淮感知到迟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拉过袖口,低眸将其系好,回望的目光凛然着独有的冷意,他讥诮地挑起唇,淡淡道:“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夜,既然过去,我们还是全忘干净好,嗯?”   迟渊看着发皱的衣裤裹上陆淮颀长身姿,被掩住的一寸寸裸/露肌肤在昨晚记忆画面里依然摇曳生姿,他眸底暗沉,舌尖抵着上颚,闻言轻笑了声。   “陆淮,要不我们试试?”   说出口的话没经过思量,迟渊目光锁在陆淮的背影上,带着些许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执拗,没用惯会的插科打诨的手法接上自己的话,陷入此话后诡异的沉默。   反正是玩玩......他解释自己的行为,陆淮方才的话语动作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手腕因不知名人而留下的纹身,连旁人无意地打量都不悦,不是真爱的人,却应当是怎么玩都没关系,而他,又怎么会玩不起?   陆淮背对着迟渊的身形陡然顿住,他眉睫轻颤,讶异的脸上明显有些始料未及,于是他竭力稳住声线抹去犹疑,脸颊半侧着,沉声问:“试什么?”   即使两人心知肚明。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迟渊嗤笑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漠不关心:“还能是什么?”   见陆淮迟迟不转过身,他捻弄指尖,斟酌接下来的话,好似在考量哪一种表达更凸出那份来去自如的轻易。   “好歹纠缠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恩怨够多了,不如换个玩法,在一起?”   晨曦自明窗洒落,光粒在两人相距的空间跃动,好似在随着无声流逝的时光打起节拍,在遽然的沉默里下降为尘。   良久没有回应。   陆淮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回头看迟渊一眼。心海起起伏伏,却是应不了这名不副实的那声“好”,也没魄力冷眸相对表示不在意。   他想了很多。陆淮自觉自己足够了解迟渊。可能是真的想玩玩,或许是对象是自己而带给对方的新鲜感,抑或者是想在寡淡生活寻些不伤身的趣味,便找他,看上去足够放心的对象......   凡此种种,以至于问出那句“在一起试试?”,可就像昨夜他说的,不过是要他用孤注一掷来搏,又怕什么......   陆淮心里如明镜,他冷眼看人设网,左右一颗真心。   “好。”   难以置信地抬头,迟渊原本噙着笑,觉着自己异想天开,一句随口胡诌即将到了嘴边准备打幌过去,却对自己认为“陆淮会答应”这个想法而啼笑皆非。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陆淮转过身,眉睫敛着素静地脸上在此刻已然没有任何情绪,他迎着迟渊视线,认认真真又答了一遍:“好。”   无视迟渊怔愣神色,陆淮抬眸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见人无意识地摇头,他微微颔首:“行,那公司见。”   迈步时却是身形狠狠一僵,陆淮腰间密密麻麻的酸痛泛上来,刚才思考时维持的站姿一动未动现在仿佛成为了泥塑外部模型,框定着他的手脚,难以动弹。   迟渊似有所感眼皮跳了下,原本被陆淮“一语惊起千层浪”的思绪全数被扫去,他一个箭步上前,动作比脑子快地将人揽住。   “你腰疼?”   迟渊皱眉问道,他之前知道陆淮腰上有伤,并且还不轻。见他动作凝滞,便自然而然地想了起来。毕竟这人占据了他学生时代,他全部的目光基本都投诸于对方身上,也知道陆淮高二那年因伤退队。   陆淮手撑在迟渊胳膊上,讶然于对方的脱口而出,他敛去眸中讶异,稍缓过那阵疼,淡淡地开嗓:“你怎么知道......”   而迟渊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拧着眉不许他挣动,根据脑海里昨晚暧昧的零星片段,迟渊大抵也能猜到陆淮不舒服和自己有点关系。   莫名的歉疚冒出来,他低呵:“别逞能。”   陆淮登时冷下眼眸,他生硬拂开迟渊的搀扶,直起脊背,固执地一字一句道:“逞能?我一直如此。”   迟渊瞥见陆淮眼中冷锋,微愕着停住动作,他暗自拧眉,总觉得陆淮话语里有些意味深长。   “你等等......”   只见陆淮强撑着往前走,迟渊气结想让对方停下,又看出陆淮心情不好,觉着贸然去拉,陆淮估计能嗤笑着让他滚,便只能徒然松了手。   这人真是......   陆淮这次没回头。   .   .   直到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消失,陆淮才稍微吐出口气,他眉眼郁郁打量自己,弄皱的衣服粘附在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陆淮后知后觉自己昏了头,怎么就由了迟渊,怎么着,昨天对方人事不省,他不该是依对方的愿——“趁人之危”?反而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抿紧唇线,知道自己这幅样子不好见人,指尖搭在表盘上,用作表盘的绿色宝石发着莹莹光泽,时针不偏不倚指着正中央,而他今天得回陆家老宅。   “喂?”陆淮单手打开车门,在坐下的瞬间眉间皱起,倒吸一口气,愈发觉得自己昨日荒唐,生生止住话头。   “嗯?”凌秩听着陆淮那边发出个单音节却半晌没说话,有些诧异自己是不是信号不好掉线了,“你咋了?出事了?”   “......没。”陆淮通过前视镜看到自己脖颈有处被蹭破了皮,方才领子立起时还能勉强遮挡住,现在真是让人难以忽略,他咬牙切齿,“受了点小伤,想问你买哪些药比较好?”   “这可不是小事!”凌秩知道陆淮这人从不把自己当回事,总觉得对方在瞒报事实,紧接着说,“你拍照给我看看,我才好对症下药......实在不行,我现在过去找你。”   陆淮:......   “不用了。”陆淮撂下手机,素来冷淡的面容隐隐显现出火气,他用指腹试探地碰了下伤口——迟渊这人是狗么?牙口这么好?   再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陆淮沉着脸启车,下定决心同样的苦得让迟渊吃一遍,不过......   陆淮不自然地蜷起手指,眸中的怒气散了些,迟渊突然问“要不要在一起”和想到自己的那声“好”。   他揣度迟渊的心路历程,因此不能再清醒,却偏偏想赌,赌是对方沦陷更快还是他被玩弄心意更早。   若是真心换真心......   .   匆匆洗漱后,感受到身上的清爽,陆淮面色稍霁,他紧着会暴露的几点做了遮挡,一开门就看见陆母站在门外,看向他的眉目温婉。   “淮淮?”陆母见自家儿子错愕的眼神,有些疑惑地喊了声,“你今天......”   “妈,没事。”陆淮松开门把手,侧身让陆母进来,他眼神略带上些许无奈,“您有事找我?”   陆母知道陆淮心里自有分寸,故而也不再逼问,她清咳几声,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是有一件,你父亲说文件放在你桌上,让我告诉你,要你回来拿走。”   不过是再寻常一句带话,陆淮眉目却是一凛,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联想到上回陆父跟他提过的事......难道已经开始了么?怕陆母看出端倪,他只沉默着点了点头,没多说些什么。   “还有一事......”陆母无暇分心瞧陆淮的神态,她稍有些支吾,“你......是不是喜欢迟渊啊?”   陆淮赫然抬头,却见着陆母拢了拢头发,神情倒是没什么异样。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他微开合嘴,却没出声。   “我本来也只是猜测。”陆母淡淡一笑,心里已了然,“我之前就觉得你看着迟渊眼神不对,后来你又突然出国两年,我一联想前因后果,便总觉得......”   剩下的话没说完,陆母只笑而不语,不过她既然能看出陆淮对迟渊真心,当然也知道这两人别扭着呢,也不知自家儿子面上清冷淡泊,是何时动心?她向来尊重陆淮想法,此刻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她眼神中明晃晃带着心疼,“傻孩子,你该让迟渊知道啊,你从小到大哪里这么畏手畏脚过?”   陆淮闻言轻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起身走到陆母身后,替人揉了揉肩,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无论迟渊是不是玩玩,他当真。   “我也有事告诉您。”他看向陆母略微茫然的眼睛,浑然不知自己笑意里带苦,“我和迟渊他,在一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一直如此。   可恨迟渊没get到!!!!!好气!!   么么读者小可爱们!我会尽量日更的! 第18章   “好了啊,你别笑了。”成晔在一旁看不下去,迟渊和他坐在这半小时了,什么话都没说,时不时就突然嘴角上扬,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他狐疑地问:“你是遇到什么事了?笑着我瘆得慌。”适时的打了个哆嗦,成晔又调侃地看向迟渊,显然是对他的经历非常感兴趣。   迟渊闻言敛了笑,淡睨了成晔一眼,却是一言未发。经成晔这么一提醒,那股若有若无的情绪泛上来——说实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陆淮会答应他。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荒唐,后来是不想在陆淮面前落了下乘,便硬着头皮等着,结果是对方答应。   瞧见陆淮对那纹身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放下了。即使不用负责的“玩玩”两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迟渊心里不知怎么,就纠着陆淮的态度不放,不过转念一想,陆淮回国,可能和那人已经分了?所以那夜半推半就,是陆淮觉得对象无所谓,既然无所谓,答应他也没什么?   迟渊眉眼捎带几分讥诮,轻扯了下唇角。   成晔看着眼前人神色几番变化,琢磨出些滋味,他紧接着说:“别那么颓啊,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么纠结。”   迟渊神情复杂地摇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毕竟他也不清楚陆淮想不想其他人知道他们关系,迟渊思忖着,到时候再说吧。   没等成晔再度追问,他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点了点桌上的两杯咖啡:“因为你实在太会说话了,买单吧。”   “这这这!什么事啊!”   听到成晔在身后愤怒地呐喊,迟渊总算找回些好心情,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却见着陆淮坐在待客沙发上,手里正摆弄着他买后空置很久的茶具。   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心态转变实在太快,不说先前那看不顺眼的感觉,现在他看人捧着茶杯都觉得赏心悦目,不过此刻心情确实是有点微妙。   陆淮抬眸瞧了迟渊一眼,或多或少察觉出对方些许不自在,他凝眸看着杯中茶叶,随意指向对面的位置。   “你不坐么?”   迟渊突然有了种冲出门看门牌的冲动,就是说陆淮这人怎么轻车熟路地好像他是主人一样?   怼人的话已至嘴边,迟渊余光瞥到陆淮侧颈一抹红,脑中一白,堪堪反应过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对着陆淮冷淡的眉眼,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你来这干什么?”   陆淮见迟渊蹭着自己坐下,因这陡然拉近的距离,动作一滞,面上却是不显,沉声道:“合同的事你是忘了么?”   感受到陆淮略带僵直的背,迟渊拧着眉,自动忽略陆淮稍显冷硬的话,没搭腔。   没听到回应,陆淮侧眸望去,不明所以地看见迟渊从身旁拎过一个靠枕,他还没问出口,就见人将其塞在他身后。   有点懵,陆淮的腰下意识挺得更直,却看着迟渊动作不停,似乎是觉得一个靠着不太舒服,又是拿了一个,垫在他身后。   “你......”   腰突然被人握住,陆淮眉睫颤了颤,指尖抓着袖口,倒是没把人推开,他听闻迟渊叹了声气。   “别僵着了,腰疼靠着是不是会舒服点?”   迟渊真心实意地问道。陆淮顺着迟渊的力道往后靠,眸中却闪过一丝不可捉摸。   他确实不舒服,但迟渊是怎么瞧出来的?他自小仪态极佳,即使坐着也是姿势峻整,挺直脊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的确是腰疼......   迟渊顺着心意做完,才后知后觉自己此时的姿势是过于亲密了些。他掌心正贴着陆淮腰腹,稍微克紧就能感受到其韧劲,和那晚一样......略微心猿意马地收回手,迟渊瞥见陆淮耳垂微粉,干咳声:“你刚说什么来着?”   陆淮面色上是惯来沉静,他努力忽略方才那暧昧,尽量使自己语气正常:“合同。”   “你真是......”迟渊盯着陆淮一直不愿多说的模样,突然笑了,迎着陆淮迟疑的目光,他摇摇头,“算了。”   自顾自呢喃道:“反正一时半会也变不过来。”   “变什么?”陆淮抓住重要字眼重复一遍,眼神顿时变得明了,反而升起几分戏谑,“男朋友?”   尾音留钩,陆淮目光定在迟渊脸上,暗沉的眸子总算是添上些许笑意。   而迟渊在听到“男朋友”三字时,睥睨的凤眸就敛了光,他猝不及防地感受到心口狂跳,他呛了口气,狼狈地咳嗽不止,以至于只能避开陆淮视线。   陆淮的嗓音还带着情意缱绻后的沙哑,突然那么亲昵的唤他,用之前的剑拔弩张作反差,迟渊慌了会神。   “嗯?”眼底尽收迟渊的表现,陆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问道,“难道不是这个么?”   那副矜贵禁欲的皮囊下到底裹着怎样的坏心思。   迟渊哑口无言,觉得自己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他无奈地扫了陆淮一眼,尚还搭在陆淮腰腹的掌心轻轻用力,感受到面前那眉梢尚有些得意的人表情一顿。   陆淮极细微地抽气,他拧着眉看着冲他挑唇的迟渊,想到至他于现在境地的罪魁祸首晚上不知节制。陆淮压低嗓音,明显带着威胁:“你很得意?”   逼着陆淮说出这句话,迟渊轻笑出声,嘴里虽然说着不敢,手上却是尽职尽责地为人揉起来:“现在舒服一点了么?”   说着,嗓音却是沉下来,迟渊感觉到陆淮腰腹放松,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出国前身体挺好的。”   话语里有意无意的比较,是迟渊自己不明白的症结。   陆淮闻言敛笑,眼神重新变得漠然。   迟渊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却发觉陆淮偏侧过身,显然不愿谈的模样。他冷下眸,碾着指尖,意味不明地挂着浅笑——得,是他多嘴了。   两人原本轻松起来的氛围陡然变得沉默,甚至隐隐又便会从前的僵持。   陆淮有些无措。   他无意识地抿唇,自嘲地想好像每一次和迟渊相处最后都会是这样,而他也一如既往地不太会处理。   指尖掐着文件壳,他叹了口气,准备用合同换个话题。   却见着迟渊噙着笑,不慌不忙站起来。   迟渊觉得自己理亏,他眉睫颤了下,半掩住情绪,更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陆淮脾气,若等对方低头开口,不如一直争执下去,好歹低垂思索的目光能落到他身上。   再者,迟渊脑中一晃而过陆淮隐忍的神情,喉头滚动,眸色渐暗了些,他让让陆淮,也不是不行。   于是,陆淮眼睁睁看着对方掰开自己的手,把文件取走。   “是这个么?还需要你亲自来?”   “......嗯。”   感受到迟渊莫名的服软,陆淮轻轻嗯了声,手指局促地蜷起,已经习惯了伪装成针锋相对的模样,现在他们两人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他反倒有点无所适从。   原本的冷冽没习惯撤下,而真切的心思又有顾虑不愿裸露。   陆淮眸中闪过挣扎,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助理的来电,不知不觉地便咽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   眼见着陆淮点了挂断,迟渊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闻言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就看到人身影到了门口。   “你去哪?”   问得过于急切,迟渊找补又加了一句,“既然是试试,也得按‘正规流程’走?”   问问男朋友行踪总是没错的吧,迟渊在心里默默把话补全。   没料到迟渊会说出这番话,陆淮半敛着眸掩去惊讶,唇角却不自觉勾起:“B市出差。”   “怎么什么事都要你去?”迟渊不解,拧眉问道,“你连轴转不累?”   陆淮无奈地抬眸:“一直要比的难道不是你?”   “我......”迟渊一时语塞,却被陆淮的笑晃了眼,他先前怎么没觉得陆淮笑起来这么好看呢,索性一咬牙,“我陪你去。”   陆淮愣住,却见迟渊神情不似作伪,而对方明显看出他欲拒绝的心思,连忙拿话堵他。   迟渊的视线落在某处,笑意里带着意味深长:“我好照顾你。”   还记着“男朋友”三字的仇,迟渊惦记报回来,他看着陆淮道:“更何况,刚刚确定是男朋友,不得培养感情?”   看清迟渊凤眸中的笑意,陆淮敛眸,扭过头,撂下一句话:“那就走吧。”   陆淮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微微侧头,正好看到迟渊与他并肩而行。   还真是......阔别良久。   稍微敛回心神,陆淮此次去往B市,主要是考虑到之前同星河合作里,有一块待开发的地,他得去做做实地考察,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看向拿着电脑回复邮件的迟渊,下颌线绷紧,皱着眉,神情带着明晃晃的不悦。   陆淮靠近些许,却正好瞥到一行字。   “你难道就看着我发疯么?”   在标有工作的邮件里凸显,显得触目惊心。   陆淮眉目冷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嗯,我真的很认真   成晔:我真的栓Q   陆淮:...... 第19章   看到这则邮件,迟渊面沉如水。   他当然知道发件人是谁,对方坚持不懈地给自己发了半个月邮件,每一次发件人的账号都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时间与精力。   开始是在标题一遍又一遍对他表达爱意,信件内容则是所谓的美好回忆。后来,也就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变成疯狂的咒骂,即使他并未点进去,也看得到那主题语序颠倒。迟渊讽刺地看着这封文件的标题——“你难道就看着我发疯么?”看来方栖名对自己的认知还算准确,当真像是疯了一样。   视线从屏幕转移到迟渊脸上,陆淮只默默注视着,没有说话。他见迟渊毫无犹豫地点击删除,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眸色更深,他都能猜得到这背后之人是谁,迟渊应该也行,至于还放纵着......陆淮想起迟渊那晚俯在他耳边的低吟,无奈地勾唇,想必是他自己还未曾放下?   陆淮淡淡地垂眸,尽量表示得毫不在意,和方栖名这样的人计较,倒也称不上。   “不问点什么?”迟渊合上笔记本,车内空间就这么大,陆淮坐在他身边,一举一动清楚得很——他知道对方看见了。   陆淮挑唇,眸底却很冷:“问什么?”   他半敛着眸,觉着迟渊挺有意思,那声“方栖名”尚“如雷贯耳”,对此,他能有什么好说的?虽然他赌得心甘情愿,也没想着自取其辱。   桃花眼淬着寒刃,而眼尾下垂着,仿若一把弯月倒影着湖光,陆淮慢悠悠说道:“邮件么?您有多受欢迎,我当然知道,倒不至于每一个都要问一遍。”   迟渊想解释的话被堵得结结实实,他紧紧盯着陆淮,却见人丝毫不愿意搭理他,全程避开他视线,就好似真的不在意。   是,只是不在意。   迟渊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他冷笑道:“确实比不上您气量大。”   陆淮动作一顿,他斜睨一眼,觉着好笑——这不就是迟渊想要的“玩玩”么,难不成他真问,迟渊就舒坦了?只怕是提到方栖名谁都不舒服。   指尖捏紧着纸页,忍着浑身不适,没想到迟渊还要激他。陆淮眉睫低垂,勾起的唇角隐隐带着讥诮:“我要是连这都要计较?岂不是对您太情根深种了点?”   蓦然陷入僵持。   迟渊摇摇头,隐约也觉得自己可笑。他陆淮是什么人?想着最后一刀两断都能把情感的斤两称清楚,一笔笔给他算,到底什么叫做两不相欠。   这样也好,好在自己也没喜欢他,陆淮的漠视也伤害不了他。   想清楚后,迟渊点开账号,不管陆淮在意不在意,他看着烦,总不能赌气不换。   心情不好,觉得键盘的声音都刺耳至极。陆淮眸若点漆,有些忍无可忍地敲了下迟渊身侧:“再吵滚下去。”   话语里尽是戾气,陆淮紧抿着唇线,半点不开玩笑地盯着迟渊,大有现在就叫人滚的意思。   迟渊凤眸上扬,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唇,方才就压着火,现在说话没准备客气,刻薄的话到了嘴边,却看着陆淮突然阖眼,极其轻微地甩了下头。   火莫名其妙消了大半,他哑了嗓。   陆淮咬着唇,忍受这陡然而起的晕眩。即使还强撑着气势,手指却蜷紧了,靠着那细微的疼,勉力撑直背保持清醒。   他到底是欠谁的?   靠着车门,陆淮眉眼倦倦,索性闭上眼,不想再看眼前人。却感到脸颊侧细微空气流动,可能是迟渊的手,不想和对方有接触,他厌烦地撇过头。   迟渊讪讪地瞧着掌心落空,现在只能掐着不自然地指尖,但见陆淮现在脸色全白,也没什么置气的心思。他半撑起身,另一只手把人掰着,压低的嗓音藏着警告:“你别躲。”   陆淮挣扎无果,再者晃得更加头晕,没力气躲,反而被迟渊托着稍微舒服点,只能皱眉任由人动作。   掌心抚上额头,迟渊被那炽热的温度吓了一跳,忍不住低骂一声。   “你发烧了不知道?”   陆淮掀起眼皮,厌烦地躲开迟渊的手。他舔了下干涸的唇瓣,才后知后觉自己嗓子疼,说话更是不客气,他冷冷地与迟渊对视。   “哦?那到底拜谁所赐?”   迟渊欲说些什么,又觉得陆淮这般少有这般有生气的样子,至少对方清醒的时候绝不会说这样的话。眉眼含着冷刃,语气却自带上略微委屈的埋怨,他不自觉晃了神。   陆淮以为迟渊哑口无言,于是脸色便更显得冷硬。   刻薄点评道:“体验前确实不知道迟总技术这么烂。”他眼眸在某处定了下,让迟渊将鄙视体会了个完全,才开口继续,“这么不行,那就下回换我来。”   话说得越冷,迟渊偏觉得陆淮的语气愈软,记忆里的晦暗光影隐隐闪过自己留在陆淮腰部的红痕,还有难耐的零星碎语。   迟渊摸了下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点。不过......他背后也有某猫爪子抓过的几道痕迹,迟渊的视线落到陆淮仰起的颈线处,意味深长地哼笑了声,没信对方说的“烂”。   反正陆淮的话反着听没错。   “那估计是......得各凭本事。”迟渊低声暧昧地笑,见着陆淮难受,心底隐约泛起几分异样情绪——至少他鲜少能见着陆淮这样,他隐约还能记得月影位移,意味不明道,“况且......你体力......不行。”   “滚!”   陆淮将文件夹扔到迟渊身上,侧过头,显然不想再理对方一下。   迟渊挑唇,看着陆淮因他而起的各种情绪,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愉悦,知道陆淮面子薄,不敢再逗对方。   摸索着找到车内的药箱,他记得自己还带了个毯子,便替人先披上,虽然被陆淮再度扔到他怀里。   仗着生病之人手脚无力,迟渊凤眸含笑,嗓音带上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别闹。”   给人裹了个严实,系到脖颈时还能瞧见陆淮微粉的耳垂。   迟渊忍住玩弄的心思,心道他怎么不知道陆淮原来这么好欺负呢?他单手打开药箱,神色却霎时凝住。   “陆淮......”   规格正常的药箱却被形形色色的药物塞满,迟渊看着颜色各异的盒子,发觉几乎找不到几盒重样,而至少有十几盒,他试图找出治疗感冒的常用药,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反倒是有几个不同牌子的止痛药。   迟渊皱紧眉,他还没看清楚,就被不知何时撑起身的人紧紧合上。   “只是感冒。”陆淮烧得眼角水润,嗓音也有些低哑,他低咳几声,妄图打消迟渊再度开箱的意图,“用不着吃药。”   他不太习惯在迟渊面前示弱,而更不想对方一一问这些药的来历,他根本无法解释。   迟渊黯下眸,陆淮的手掌牢牢抵在盖子上,拒绝的意图很明显。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陆淮的身体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他是不是忽略了一些细节?还是这些隐而不发的伤病,都是因他不知姓名的人而起?   他沉着声,心里情绪复杂。   “去医院。”   陆淮摇头。   隐忍着火气,迟渊克制着说:“你不会准备撑着去开会?陆淮,谁教你这么糟蹋自己的?”   陆淮叹气道:“仅仅是......”   迟渊拧眉,不顾陆淮阻拦将药箱打开,近乎气笑。   “这一盒盒药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止痛的,你他妈在国外两年到底干了什么?”   “迟渊!”陆淮扣着袖子,而袖子掩着纹身,他眸色深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迟渊表情一凝,什么关系?   他答不出来。   陆淮见迟渊哑火,沉默地低头,讽刺地勾了下唇。   .   “......烧降不下来呢?”   “扛着。”陆淮冷淡地吐出两字,随即垂下眉睫,将药箱塞到座位下面,“放心,方才的话只是玩笑,就凭你,倒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境地。”   听到那轻巧的二字“扛着”,迟渊眉宇裹挟着冷锋,他突然笑出声来,“陆淮,你真当我好脾气?”   “谁管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迟渊强硬地牵过陆淮的手,指尖全然是冰凉的,“但现在是我说了算。”   不顾陆淮挣扎,迟渊俯下身,几乎将人完全圈在怀里,瞧见陆淮眉眼中的惊诧,单手摁下挡板下降的键。   他的背影将陆淮挡了个完全,瞥到司机诧异的神色,迟渊一动未动,他冷声问:“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没等司机哆嗦着回答,迟渊笃定道:“开去。”   “......迟渊,你是不是有病?”陆淮咬牙切齿,偏偏现在他武力值处于下风,他不顾嗓子的干哑,扯着声,“不许去医院。”   陆淮推搡身上的人,他拧着眉:“我的司机,你以为会听你的?”   迟渊眼眸低垂,唇角却高高扬起。   “陆淮,我们两个针锋相对十几年,从来都是胜者说了算。你现在口头反驳有什么意义?”   他凤眸一睨,对司机呵道:“停车。”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他就是有病!   迟渊(回味ing):我弄得那么狠么?   我:指指点点 第20章   迟渊气势逼人,司机试图看陆淮脸色,却被迟渊挡得严严实实,在那凤眼冷睨的情况下,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按照他的要求靠边停车。   陆淮此时整个人被薄毯裹住,现在低垂着头,摆明了不想正眼瞧迟渊,便显得侧脸瘦削,隐在白色绒毛下,反倒把自身的冷冽化解了些许。   迟渊低眸看这一幕,唇角略微勾起,莫名觉得陆淮特别好欺负。心软着,却还是冷声警告:“别轻举妄动。”   闻言,陆淮眼尾上扬,似带有讽意,他淡淡看了迟渊一眼,大致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迟渊向司机交代一番情况,便径直坐到驾驶位上,现在车内空间里名副其实只有他们两个。   陆淮疲乏得紧,方才和迟渊一番争斗,更是耗费精力,眼看着大势已定,索性偏侧过头,靠在后颈处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迟渊瞧着人要睡,有意把速度放慢,连带着车载音乐也换成舒缓助眠的。陆淮肯配合,他神情放松了点,但要是真的让人把会议翘掉,他觉得陆淮能冷着脸跟他谈一下午的原则与底线。   迟渊想想那个场面,轻笑一声,挑着眉,准备采取个折中法子。   .   虽说此行目的地在B市,其实也只是与A市的接壤处,车行不过两个小时。   迟渊停完车,回头想扶陆淮,却见人自己走了下来,他帮忙披上的毯子被扔到一侧,若不是陆淮的脸色尚且还苍白,对方西装笔挺地可以直接去开场三小时不停歇的商业谈判。   看着迟渊讪讪地放下欲搀扶的手,陆淮内敛着眸中情绪,紧抿唇线道:“迟总每回‘玩玩’都这么尽职尽责么?”   话语里藏刺。   陆淮说完没顾迟渊反应,他步履不停走在前面,像是堵着一口气,只是迟渊怎么想都没想清楚自己是哪里惹到对方了——就算是方才过于强硬,但陆淮情绪波动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方向来不同他计较,念着陆淮身体状况不佳,他便亦步亦趋地在身后跟着。   然而迟渊看着人直接往侧边的药店走去,眉头紧锁。   “你这吃药有用?”迟渊压着火,拉住陆淮的手臂,“既然都来了,不觉得见医生更有效率?”   陆淮懒得同人起争执,也不顾自己仍然被牵住的手,下巴朝柜子一点,很有礼貌地同药柜专员说道:“麻烦来盒复方美沙芬,谢谢了。”   迟渊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现在算是知道陆淮为什么身体损得这么厉害了,合着看病全靠自己经验呗?话说回来,凌秩不是和陆淮关系好么?身为医生就没劝着自己好友点,不知从哪里来的这讳疾忌医的毛病。   他还一字未说,陆淮淡漠的视线便瞥过来,手里还拿着药盒,迟渊见他手指在外壳上点了点,便听见陆淮微冷的声线。   “别人可不会像你一样大惊小怪。”   迟渊怒极反笑,舌尖抵着上颚,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就是有病,浪费两小时在这来受陆淮的气。   可没走几步又顿住,陆淮唇色尽褪的模样在眼前浮现,迟渊狠狠捏拳,暗骂道,又不是自己难受,操心这么多干嘛?但这事仔细一想,确实和他脱不了关系......   再者陆淮面子薄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方才在司机面前那样,的确没怎么顾忌到陆淮的感受。长吐一口气,迟渊拦在陆淮面前。   陆淮只看到刚刚怒气冲冲向外走的人,转过身来时,眉宇间都写着憋屈。他脚步未顿,眼尾隐隐闪过一丝讥诮:“您要是觉得浪费了时间,可以自行回去,陆某不拦着。”   “你能好好说话?”迟渊敛下眉睫不耐,细心解释道,“若是你信得过我,现在就去挂号,按照医生说的来,什么事我现在去替你解决。”   见陆淮欲开口,迟渊顿了顿继续:“要是信不过,我给你留会议记录,或者你给助理打电话,监督我也行。”   迟渊叹气,想着他们这么多年对冲的性子,能说动陆淮的可能性极小,想着他又稍微放软了语气:“陆淮,每次见你,你都难受,现在不是和我置气的时候......”   “好。”   陆淮凝视着绞尽脑汁降低话语攻击性的迟渊,眼中终于染上些许笑意,微微颔首道:“可以。”   “?”有些意料之外,迟渊抬眸去瞧陆淮神色,对方却垂眸避开他视线,嗓音略冷:“还有半小时,你确定还要在这愣着?”   “不急。”得到人应允,迟渊莫名心情好了点,“我先陪你会。”   .   陆淮被人摁在等待的位置上,见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迟渊忙前忙后,直到盯着他挂上水,才算消停会。   说不清此刻的情绪,陆淮低垂着眉睫,迟渊的转变太大,反而令他落不到实处的感触更深。对方依着他,更像是歉疚而形成的表现,可为什么歉疚?   陆淮略带讽意地勾了下唇,可能是自己强势惯了,他们势均力敌的局面却已维持好多年,昨晚的意外就像是打破平衡的砝码,迟渊不自觉便把他放到弱势的位置上,所以忍耐着他的挑衅,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但最后,也就到此为止,也没别的了。   可这样的迟渊......   陆淮看着被针扎入的手背,眸色渐沉。   “你自己多注意着点。”迟渊见人美心善的护士替陆淮输好液,心算是放下一半,这样人应该不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吧?他还是有点担忧地多说了句,“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来,你等等我......”   “迟渊......”陆淮沉着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不是方栖名。”   所以,你不需要把我当成易碎的花瓶供着,在无人知晓的苦恋年月里,类似的事情我都能独自面对。   陡然提到第三人的名字,迟渊也是一愣,他看着陆淮,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而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也不能再耽搁,只能抿着唇撂下一句:“......我先走了。”   陆淮没再抬头。   .   “先生?先生?”护士见陆淮手背隆起一个小包,针头隐隐回血,急忙喊了人几声。   陆淮稍微回神,视线凝聚着,他连忙应道:“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护士被陆淮的桃花眼电了下,呆了几秒才说:“哦,您没感觉到疼么?呀......您这需要赶快拆针,再热敷一下。”她看着陆淮肤色白,漏液而形成一处肿胀便格外明显,她看着都疼,边处理边拧着眉问:“您男朋友方才不是在这么?怎么也不看着?”   陆淮看着护士卸了针头,不太在意地活动下手腕,却因对方话语中的“男朋友”三字而愣住,他淡淡否认道:“他不是我男友。”   “啊?”护士不知说些什么,她略微有点尴尬地说,“可我见他很关心您诶。”   毕竟是他和迟渊两人的事情,陆淮也没想着同别人解释清楚,他浅笑地略过这个话题,同护士道了个谢:“谢谢您了。”   在意不在意,在意的是什么,他清楚就好。   .   迟渊快步走到楼下,走到方才和陆淮纠缠的药店时,脚步一顿。   他想起陆淮那句“拜谁所赐”,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走到药店,在店员暧昧的视线下,拿走一只软膏。   他主要是怕陆淮疏忽,要是再生病就不好了......   驱车到目的地时,看着陆淮助理在那等着,想来应该是提前打好招呼,看到他来也没有丝毫惊讶。   助理瞧着迟渊,隐约觉得世界有点魔幻,之前才听说过迟渊因为陆总在这个项目摆了他一道,在迟氏低气压三天,现在怎么是迟渊来交接?他陆总呢?他那么大一个陆总呢?   可他现在只能在迟渊锐利的视线下噤若寒蝉,按照陆总的指示乖乖待命,但就是说,陆总真不怕迟渊从中作梗么?   这边的负责人,陆淮还没见过,就更别说临时顶上的迟渊,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低声问了句:“你们陆总吩咐你什么没?”   助理不敢扯东扯西,硬着头皮一板一眼答道:“陆总说,他相信您的能力,完全可以靠您自己做到一切。”   是陆淮亲口所说,这语气即使是由别人传达,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火药味,迟渊低眉敛笑,轻啧了声:“他怎么这么记仇......”   不过,这也确实算不上刁难。   迟渊以极快的速度将助理标注的重点扫了一遍,脚步堪堪在门前停下,火速整理好衣衫,恢复成平日里的表情,才缓缓推开门。   人员早已按照自己的位置做好,最中央地座位空着,显然是在等陆淮。   迟渊坦然接受十几道视线的凝视,轻轻一笑:“我代陆总向各位问好。”   底下陡然起了窃窃私语,不明白陆淮是什么意思,就算让人代替,也不该找迟氏的人来啊?   迟渊不顾助理欲言又止,他像是没听到那些声音一般,迈步向主位走去,笑意里带着上位者的威势,不容置疑地开口:“望各位、好好配合。”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面无表情且磨刀霍霍ing   迟渊:嘿嘿,我是懂得寸进尺的   我:呵呵呵呵   吊个胃口,下一章可以期待一下脸红陆宝! 第21章   陆淮当然不会听迟渊的话,真乖乖在这等着。他低眸看了眼表,估计了下时间,通过信息同助理联系着,大致能知道迟渊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早打定主意若是情况有变,就自己亲自过去。   不过......   陆淮淡淡垂眸,瞧着对话框里助理发来的“一切顺利~”,即使是早已意料之中的事,唇角却带上几分清浅笑意,眉宇稍微舒展,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他眸色略沉,掂量着,看来迟渊这人对狐假虎威这招,运用得应当还是挺有水准的。   .   迟渊乜笑着看向面前纷纷噤声的众人。他隐约听了些风声,就是星河这边虽是签订合同,但由于企业内部势力并不是单一支,底下的人肯定也是各有各的想法。总而言之,陆淮之所以来这,除却本来的目标,也是有点立威的意思——这场合作,陆氏才是主导方,容不得下面的人坏事。   这么一来,迟渊淡笑着,他的任务倒是很简单了。   不过,自己劳心劳力,替陆淮撑场面,这种情况,还是对他有些陌生。   他们俩的常规日常不应当是互相拆台么?迟渊心底微嘲,面上却是不显,学着陆淮不动声色地模样,矜贵地扬起下巴,让底下人对他的话猜测纷纷,就是一言不发。   这手段,他和陆淮一样,炉火纯青,毕竟使用后效果颇丰。只是他向来打温情牌,像陆淮这样“装模作样”还是第一回。   等到所有的讨论都消失,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迟渊方才微微颔首,一双凤眸染上零星笑意,话语却强硬:“若是大家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安排下去吧。”   说罢起身,走过仍处于呆滞状态的助理时,低声吩咐:“我就先走了?你可以处理残局?”   助理呆在陆淮身边,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说也是见过自家陆总“恩威并施”,看着迟渊“三言两语”地摆平局面,即使他和迟渊是一边的,脑子里也是“独断专横”四个大字,原本以为还会口头上安慰一下,毕竟一番话说的丝毫没给星河面子,却看着人站起身,直接准备走?   听着迟渊的话,助理心里呵呵一笑,懂了,不是没有“安抚环节”,这是安排给他了......   “我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迟渊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他本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要不是陆淮现在这幅模样,他还担着责任,也犯不着“加班”,当然是威风的过程他来,怎么会留下来收尾?   至于捣乱插手,迟渊轻勾起唇,默然回眸望一眼,算了,这回不太公平,他且忍到陆淮恢复,也不迟。   捏着口袋里那只软膏,迟渊垂眸默默收敛好,想着见到陆淮,怎么递给对方合适,就怕对方认为是挑衅,要是又像是在车上直开嗓让他“滚”,可就不太好了。   不过说实话,他还挺期待陆淮看到药膏时的表情......应当会相当精彩?   .   今天是阴天,天空只见得到暗淡叠起,偶有风拂过,倒不至于冷,只不过会勾起几分对冬日的敬畏,下意识地裹紧衣衫。   陆淮瞧医院门前人来人往,手笼在毯子下,手里被塞上护士给他的半袋棉签,说是他凝血不太好,要他摁压着。感觉难受确实少了几分,陆淮低眸瞧,血色终于淡了些,只要不受到压力,貌似是止住了。他眉睫低垂,浅浅戳弄手背处的青紫,暗皱着眉,觉得莫名有些碍眼。   也没发现等待的人只距离自己几步之遥。   迟渊虽然料到陆淮没那么听话,但看到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前,还是不免气结,连快步走到陆淮面前。   “你真是......”   巧舌如簧,号称见鬼都能说鬼话迟渊一时语塞,只能一言不发地拉着人往车边走。   陆淮猝不及防被人牵住,吃痛地蜷起眉——迟渊正好摁在那片青紫处,想要人放手,但没想好说辞。   “迟渊......放手......”陆淮挣扎开,神情染上几分不耐,然而低眸去瞧,已经发现有几分血色。   “我......”迟渊本欲反唇相讥,视线却被那红色抓住,自己的掌心中央有一较大红点,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这是?”   陆淮不想懒得搭理迟渊这看易碎花瓶的眼神,他抿紧唇线,只撂下一句:“刚输完液。”随即眼尾上扬捎带上讽意,“不正常么?”   迟渊只能忍住接下来的询问。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入车内。之前他们互相嘲讽,尚且还算得上有聊,现在在原本对立的关系里,加上几分关心与好意,反而觉得别扭与陌生,也就多了所谓“无福消受”。   陆淮白着脸,眉睫低垂,拿着剩下的几根棉签擦过血迹,摁在伤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懊恼。他看着侧脸冷峻的迟渊,对方打方向盘仿佛都带着火气,陆淮试着揣摩着他的心理,想着迟渊跟他低头一次,应当还回去,于是哑声试着挑起话头:“听说你把我助理扔在那了?”   迟渊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讽笑,嗯了声,理所当然道:“‘耀武扬威’这事我会做,但费力讨好可不会,您免费劳动力未免用得太自然?”   特意在“费力讨好”四字上加重力道,迟渊闷闷地想,他今天来受这气到底是为什么?陆淮这人......   话想到一半,就听到对方微冷的声音。   “到底在生什么气?”陆淮话语里含着无奈,视线落在迟渊身上,暗忖着说是“真关心”倒也不至于,毕竟迟渊跟上来的心思,他也明白,要不是病了,这人良心发现,没趁人之危。估计现在的气氛会更僵,那么到底是生什么气,陆淮淡笑着,却低眉敛眸,总不会是爱吧......   迟渊被问得愣住,他咬牙,觉得陆淮这话问得太满。   让他想起暧昧的光影、紊乱的喘/息和那夜之后莫名生出的保护欲。   陆淮这人,外表上如玉,心却像是顽石,所谓俯身人下这种事,他从未想过,可能是这块玉,让人不敢肖想,故而得到时,征服带来的满足欲太强,以至于他生出些多余的想法?迟渊咬牙哼笑,眸色渐深,看来他得改。   陆淮轻易便给了台阶:“既然说不出,那就休战吧。”   熟悉的街景已经在眼前,估计是药效上来,他困得不行,说话也轻飘飘的。   迟渊听在耳里,和那夜耳边的低语重合起来,反应有一瞬一滞,他稳稳地停下车,算是遂了陆淮的意:“嗯。”   .   “你还不走?”陆淮见迟渊堂而皇之地迈进自家门,挑了挑眉,却也没真的赶客的意思,他朝卧室迈去,仿佛只是象征性地一问。   “喏。”迟渊摩挲着药盒外壳,心里还在纠结,脚步无意识地跟上,却见着陆淮撩起衬衣,露出腹部的点点红痕,而痕迹再往上......却是不敢看了。   见迟渊侧过头去,陆淮微讶,打量了下自己,瞬间明了,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开口带上几分撩拨:“敢做不敢认么?”   迟渊狠狠闭眼,觉着陆淮这人面上瞧着冷,怎么说话还含着钩子?他能被比下去?于是转身,装作无事地凑近些。   “主要是担心......某人面薄,不好意思。”   陆淮淡睨着,披上睡袍道:“那你倒是多虑了。”   迟渊挑眉,觉得这个契机正好,便把口袋中的药膏递去,意味深长地开口:“消肿止痛,这可是我的心意。”   陆淮看着药盒外壳上的名字,正与凌秩上回所说的一致,用处是什么,倒是不言而喻了。   而迟渊手稳稳地定在半空中,大有陆淮不接过,不送手的意思。   陆淮噙着笑,冷冷的视线朝迟渊一扫,谈吐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看来......你还是挺有经验的?”   迟渊手一颤,刚要点头,转而品出陆淮的意思,至于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他抬眸要看陆淮脸色,却见着对方垂下头,手里的药膏却是接过去。   微愣半晌。   陆淮捏着药盒,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方此刻存在更为强烈,表情便更是不虞,却见迟渊还在原地站着,他似笑非笑地挑眸:“你还不走?”   迟渊一门心思揣摩陆淮方才话语里的意思,故而也没多想,下意识点头道:“等你涂完药......”   说完却觉得不对。   陆淮挂起笑,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里凛冽地闪着寒光,说话的语气却轻轻柔柔的。   “哦?”陆淮拿捏着撩拨的语气,觉得怎么也不能让迟渊的“不怀好意”得逞,“莫不是想替我上药?”   迟渊被那春色烂漫的含情眼盯着,陆淮话中上药的“地方”在他们两人之间,自然算不上秘密,虽然不知道为何在这样的事情上也能起胜负心。   迟渊一改之前的羞赧,轻笑道:“若你不便,也是乐意效劳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你怎么真上手啊?   迟渊:抵不住诱惑,我的错   我:沉思JPG,明天给你们降点温吧?迟狗太sao,别把我的破镜搞没了...... 第22章   去死的乐意效劳。   陆淮挂着笑意,不容置疑地把迟渊推到外面,顺带将门紧紧合上。   他手里捏着药膏,胳膊狠狠抬起犹豫几秒,又眸色深沉地攥在掌心。陆淮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迟渊不要脸的程度。   但......视线落在软膏上,素来如白玉的脸上染上些淡粉,连同耳廓都变成略带赧然的红色,陆淮咬牙,记着凌秩上回打电话过来再三强调过的内容,反问自己不会真的要用吧?   深吸几口气,陆淮半敛眉睫,试图做好心理建设,结果是把药盒捏到变形,泄气般扔到床上——他用手捂住脸,觉得自己仍旧难以想象给自己上药的画面,爱谁谁......陆淮垂下眼睫,抿紧了唇线,面无表情地想他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   .   迟渊顺着陆淮的力道被赶出门,脸上却是噙着笑,想着陆淮含刃的目光,几番努力却还是难以压下唇角。他索性拖过椅子,好整以暇地坐在门前,静待着陆淮的反应。   不过,没什么动静呀。迟渊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也明白陆淮这人没直接当着他面把东西扔进垃圾桶,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于是想了想,点开那个在他列表沉寂已久的头像——凌秩。   对方是陆淮好友,和他交情不浅不深,也就是逢年过节互相群发个新年快乐的程度。迟渊思忖着,明白自己要是借陆淮的名号问,大概率会被某个羞恼的人拉入黑名单,鉴于最近他得罪某人太过,迟渊淡笑摇头,在屏幕上打字道:“凌医生,很麻烦打扰你......”   忙碌间隙疯狂干饭的凌秩,突然感觉口袋震了下——怎么回事?他不都是消息免打扰?一口青菜还没咽下去,凌秩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使劲揉揉眼才相信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迟渊——问的东西也很奇怪......   凌秩喝了口水,拧眉想,迟氏家大业大的,没个医生?祸祸他干嘛?刚想装作没看见,却觉得眼前的字组成的话莫名熟悉——他怎么记得陆淮也问过他差不多的?这两人是受伤都要相互攀比么?   好诡异......   原本想好的回答被咽下,凌秩一面带着疑惑,一面恪守医德认真解答,觉得自己忙完一定要好好问问陆淮,这两人是约着打架了?不然这一前一后,也是有点默契......   迟渊看着一长条回复,眉眼染上笑,火速下单后,轻轻敲了下陆淮的门:“闷在里面拒绝面对,可不是陆总你风格?”   他确实带了点坏心思。想着此前自己醉酒,陆淮给成晔发的消息,觉着“有来有回”确实不能在他手里断掉,于是趁着机会,也给凌秩发个消息,但他还是留有余地,毕竟他也不知道话会不会传到陆淮耳朵里。   “滚。”   陆淮字正腔圆。他瞧着手机里的截屏,还有标红的“只要内服不要外敷”不免气笑,还有凌秩那边诚心发问:“你俩啥时候打架了?这种壮观场面竟然不喊我!”   陆淮冷下眸,心道真喊你了,你敢看么?床上打架,只怕你无福消受。   于是没回,刚准备摁灭屏幕,却看着方氏方霆给他发了段语音。   方霆是方栖名他哥,这估计是他能想到与对方的唯一交集。陆淮敛眸,想起车上看到的那封邮件,眼中笑意褪去:他还没去找人呢,对方却赶着来招惹他?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不过,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会搭理吧?   陆淮低头嗤笑地瞧那语音条,径直选择拉黑删除:不好意思,他真没兴趣。   再者......陆淮唇线抿直,眼神略带几分落寞,迟渊估计也不想让他插手......   又是一阵敲门声。   迟渊听过那声“滚”,脸上笑意更浓。他挑挑眉,愈发觉得陆淮像只矜贵的猫,惹一惹就炸毛,和对方平日理智果决的模样大相径庭,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见到的陆淮。   他轻咳几声,嗓音低沉:“我是说真的,我可以代劳。”   回应他的是眼前门被人打开,露出陆淮秾丽生色的脸。   “你很得意?”陆淮笑意不达眼底,扬眉说道,“我觉得......”   陆淮微仰起头,眸中似有流沙细银,暗含着撩拨,他俯在迟渊的耳边,声线却偏冷:“按照迟总的水平,大概还不到那地步......”   两人的距离急剧拉近,迟渊听闻陆淮话里话外的质疑倒没恼,只意味深长地回敬一句:“......希望如此。”   陆淮和迟渊对视,某种无声的较劲又再度开始,只不过这一次仿佛还带上些许只有两人能懂的暧昧,在眼色传递间暗含缱绻。   迟渊的眼神从陆淮眼尾的红点到唇畔,记忆仿佛也在随之复苏,仿若又随着那触觉又游走了遍。   视线过于炽热,陆淮垂下眼睫,算是暂时休战。   却听到楼下传来门铃声......   迟渊绕到他身前,以为是自己定的药到了,便随口撂下一句:“我去开门。”   陆淮此刻神色恹恹,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自己便转身坐在沙发上,手托着脸颊。   却见着迟渊的背影顿住。   来人是方霆。   迟渊下意识皱眉,对方惯来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只不过他总觉得阴沉,他认识方霆是因为方栖名,但这和陆淮有什么关系?   对方来这是?   于是不客气道:“方霆?你来这干什么?”   方霆见到迟渊也是微讶,转念一想方栖名对他说的话,面色顿时暗沉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迟渊一眼:“这或许和迟先生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陆淮走到迟渊身边,看到来人,眉头蹙起,想起给自己发的那条信息,他低声问,“方霆?”   迟渊眼见着方霆看到陆淮后变了脸色,又恢复先前的惺惺作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霆却是浅笑着说:“既然今日不方便,那我还是告辞了。愿以后能有机会和陆总您单独相处。”   “不送。”   莫名其妙地出现,留下奇怪的话便直接离开。   陆淮和迟渊面面相觑,却看到方霆背影顿住,随即又走向他们,方霆直直走向迟渊,塞给他一张名片。   迟渊低眸瞧,却是一个医院的名字以及用钢笔写的病房号。方霆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陆淮,也没多说什么:“他最近不太好,作为他哥哥,我还是希望你去看看。”话到此处,他视线又倏而在陆淮身上点了下,“说不定你们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呢?”   闻言,陆淮捏紧拳,天然含情的眸子此刻凛然生刃,有种化不开的冷意。   “你要是想去,可以直接离开。”   直到方霆走远,陆淮也没去瞧迟渊,他径直想要将门合上,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你觉得我应该去?”迟渊乜笑着,眸色沉沉地望向陆淮,语气隐约带上几分危险。   “问我干什么?”陆淮身姿如松伫立在原地,眼尾下垂,依然是不愿抬头,轻笑一声,“你们的事,我可不想掺和。”   迟渊蓦地觉得没意思,他指尖碾动着名片,余光掠过陆淮手腕刺青,嗓子像是被捏紧,只能哑然地点点头。   好似对陆淮的话深以为然。   “既然如此,就去吧。”   陆淮敛下眸,指尖不安摩挲着。如若自己真不知实情,现在的模样应当很像是心虚吧。   但是又如何呢,“试一试”的关系说在前面,或许也就意味着好聚好散的“散”字可能只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好在他的心意也没明晰到那种地步,也就可以稍微遮掩下,不显得过于难堪,反倒是......游刃有余。   他终于抬头,脸上挂着浅笑与迟渊对视:“方霆都亲自把消息传到你耳朵里,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   “我也觉得。”迟渊嘴角压直再不见一丝笑意,凤眸凛冽盯着眼前人,“听听‘隐情’也未尝不可。”   “只是没想到,方霆会和你有联系。”   云雀啁啾如同一点雨滴落入湖里,静寂无声地消弭,只余余震的涟漪,一圈圈扩散。   陆淮瞧着迟渊的背影,茫然眨了下眼。来电铃声让他勉力回神,他瞧了眼,是助理。   “陆总,之前星河资金链断裂原因找到了。”   他淡淡垂眸:“嗯。”   “方氏。”   列表上端多了个好友申请,陆淮一边应着,一边看着备注那栏清清楚楚的“方霆”两字,心绪顿时澄明。   方氏插手星河的局,如果不是他改变想法,怕是现在不止他手上这个项目,事情演变到最后,怕是整个星河也就到了方氏手里。   他貌似坏了方霆好事呀......   但是事情从他进入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方霆现在后知后觉,甚至亲自来找他又是什么意思?   才退烧不久,陆淮唇色仍旧发白,他通过了好友申请。   总觉得有些事情,他还没看透。   .   林影婆娑,而雨丝下坠,如若潸潸。   *   作者有话要说:   论小情侣互相给对方好兄弟发消息关系彼此是种什么操作?   先小小误会下   总不能让迟总不攻略就能得到老婆吧!达咩达咩! 第23章   屋内潮气顿起,雨声如流水潺潺。   迟渊抬眸见乌云遮天,嘴角微勾,略有些意味深长。   他转动腕表,鸦色的眼睫重重压下,遮住他眼底情绪,视线在表面掠过——他从陆淮家回来已经两三个小时。但心绪却比等雨时的压抑更添躁意,无论他在脑海中换多少个话题,最后都会落到陆淮那张见谁都淡漠的脸上......迟渊意味不明地哼笑声,指尖抚额,叹讽道,他总不能是真的食髓知味。   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那张略显皱褶的名片,他漆黑的瞳孔下点,透出若有似无凉意,虽表面应了陆淮,他却半点没有去方栖名那的意思。   今日又遇见方霆,名片在他手里颠倒了个,四角尖端抵着指腹生出些许刺痛,迟渊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懂眼前的局面。方霆、方栖名、他与陆淮......原本不该有牵扯的关系、不该有接触的人,四人占据四个角,他反倒成了最看不懂的那个。   把名片折了几折,迟渊嗤笑着,将其投入身侧的篓子里——他倒是挺拭目以待,接下来是怎样的走向。   .   “所以?”陆淮懒恹地靠在椅子上,眉宇间夹杂些许轻蔑,“ 千方百计让我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方栖名.....”   他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方栖名仰卧在床,脸上的皮肉仿佛是黏于面部骨头上,一股病气掩不住地凸显出来,细瞧着有些可怖。   陆淮敛眉垂眸,声线微冷直言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耽误治疗。”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陆淮!”方栖名捏紧被子,状态隐隐有些癫狂,面容狰狞着,丑态毕露,“哈哈哈哈哈......”   他倏忽大笑,目光依然狠狠地盯着陆淮,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剜下一块肉,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陆淮紧皱着眉,神色已是浓浓的不耐——他原本没准备搭理,要是没有昨日方霆上门、以及方栖名不知托谁塞到他门前的信件,他现在不会在此处。   这人已经瘦骨嶙峋,却还是有心思顾虑他,怎么说,他也应该来一趟。   陆淮乜笑地抬眸,眼神中是令人胆寒的冷意,方栖名这么被看着,硬生生止住那狂笑,紧抿住唇,略微瑟缩地低下头。   “我为何要得意?”陆淮视线淡淡从方栖名身上掠过,“因为你,还是迟渊?”   方栖名听到迟渊的名字,眼眶唰地红了,他咬唇,厉声质问:“你认识陈郢,对不对?”   陈郢。陆淮掀起眼,他确实记得对方,这人和凌秩有点交情,他们见过几次面,却也称不上熟悉。不过,更让他印象深刻的,陈郢不正是和眼前这位“情投意合”么?方栖名为何要这么问?   没什么需要反驳,陆淮迎着方栖名的视线,微微颔首:“确实认识。”   “所以是你,是你让迟渊误会的!”   陆淮感觉自己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方栖名的反应陡然激烈起来,要不是床上各种束缚的东西将人摁住,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冲到他面前来。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他拧着眉,隐约觉得自己一时恻隐是件错误的事,更何况,也应该是迟渊担负这些,关他什么事?难不成他真在意方栖名话语中,用来威胁他的“生死”二字?   “方栖名......”陆淮觉得可笑,他俯身相近,低语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难不成你将所有的缘由怪罪到别人身上,就可以减轻你的负罪感么?”他嗓音压低,咬字断句透着一股狠劲,“是不顾尊严、自以为是地挽回?还是矫揉造作的情深?”   方栖名受不得这样的侮辱,顿时梗起脖子,他素来温柔的面容在病情和自作自受下变得可憎,他颤抖着唇欲反驳:“陆淮你!”   陆淮叹气打断,眉目冷凝着:“我没时间陪你玩感情游戏。”   “应约来看你,不过是觉得你可悲......如果你没什么正经的要说,陆某就告辞了。”   陆淮转身欲走,却被方栖名一声呵住:“你会付出代价的!”   代价?他微微侧眸,眉梢眼尾尽是讽意。有得必有失,陆淮想他计较得过来,不必旁人告诉他。   方栖名趁着陆淮顿住,连忙将心口的恶意抒发,那双望日温顺的眼眸里全是歹毒而扭曲的情绪,好似真的疯魔了般。仿佛一拧便折的手腕青筋暴起,方栖名借力撑起身,他对着陆淮的背影宣泄道:“你说我卑微?说我丧失尊严?你不是傲么?陆淮?你迟早会像我一样,被人卑贱地踩入泥里,什么都得不到!”   但陆淮脚步未停。   方栖名依旧扯着嗓子谩骂道:“你凭什么觉得谁都会爱你?你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用什么都不在意的虚伪模样,迟渊怎么可能会爱上你?你以为没人知道日记本和录像带么?陆淮,你明明比我还要恶心!得不到就说不要,你贱不贱呐!”   方栖名不管不顾地倾吐,眼见着陆淮的手即将搭上把手,也要趁着最后时间再补一句。   “陆淮,我恨你!”   沉寂。   “我不会。”陆淮未偏侧过头,目光落在手背上,又像是在看上端空气中的浮尘,“爱与不爱,我都受着。至于其他的,我不会,没有‘迟早’,也没有那种可能。”   这一瞬的锋芒将方栖名摄住,他愣了半晌,开始不可抑制地低笑,宛如中咒般喃喃重复一句话:“你会的,你一定会的......哥哥答应过我,你会一无......”   “方栖名!闭嘴!”   陆淮眼前的门突然开了。   他微讶抬头,正瞥见方霆严肃的脸。   方霆先是对他歉意地笑笑,转而抬头对着被一声呵住的方栖名怒斥道:“疯言疯语!方栖名,你要是再如此,我会把你送往国外!”   “哥!”   “闭嘴!”   方霆严厉斥责,见方栖名完全噤声,他才把目光投向陆淮:“陆先生,不好意思,我弟弟他......”   “我对你们家事没兴趣。”陆淮打断道,他蹙起眉,“我告辞了。”   “等等。”方霆跟着陆淮的脚步移出房间,将门合上,他扶了扶眼镜,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请陆先生喝杯茶?”   陆淮挑了下眉,他昨日便对方霆的所作所为起疑,虽说方栖名可能真的犯失心疯,但险些透露的只语片言也足以引起他的警觉,他眉目沉沉地望了眼淡笑的方霆,点头应道:“好。”   .   方霆解释着:“我弟弟他......其实本就精神状态不稳定......但这些都有关家事,我不好多说,只希望陆先生能多多理解。”   “开门见山吧。”陆淮半敛着眸,噙起冷笑,“我已经说过,我不在意。”   方霆浅笑着应和:“是我多言了。”他思忖片刻,双手状似踌躇地紧握:“迟渊昨日......”   “若再不说明重点,我会认为方总是在浪费时间。”   陆淮冷下眼神,语气不咸不淡。他冷眼瞧方霆在这绕弯子,方才方栖名的话他还压着火,现在已经极为不耐。   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不过是想看看方霆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若是不理,陆淮也相信自己能查出来,实在是被人耗光了耐性。   “星河的事,我相信陆先生已经调查清楚了吧。”即使陆淮的话说的那么重,方霆依然气定神闲,“我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对陆先生的手段相当佩服,想和您做个朋友。”   闻言,陆淮眸色渐深,觉得方霆心机颇深。   他低眸笑了下,声线却放得冷:“我并不觉得这是方总的真心话。”   方霆敛了笑,起身为陆淮斟杯茶:“陆先生......”   “叫我陆淮便好。”陆淮打断对方的话,笑意不达眼底,“若是方总想插手星河,不必在这弯弯绕绕,我本也只在乎和星河合作的项目,您随意便是。”   陆淮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见方霆平静的脸色维持不住,才低头抿了口茶。   “如果方总没什么要说的......”陆淮站起身,唇角淡淡勾起,“我便离开了。”   方霆不好再拦。   他目光阴鸷地盯着茶壶,里面是上好君山银针,是他按照陆淮的口味准备的,到头来也只被人浅品了下。   半晌,他幽幽地笑起来,摘下眼镜。方霆捏起陆淮的茶杯,视线凝结在陆淮唇瓣蹭过的杯壁上,眼神中隐隐有疯狂闪过。   陆淮......   这样的人,当然是要他一无所有、折断傲骨后,自愿选择臣服才有趣。   他眼里容不下方栖名那样的爱,一味求全最后也只有遭人厌弃。   他觊觎陆淮良久,今日却才从他那位好弟弟那听到那消息,这陆淮竟然是心悦迟渊的么?方霆的指尖从杯沿缓缓擦过,眼里是耐人寻味。   又是迟渊......   他低低一笑,将茶杯捏到掌心摩挲,叹道,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他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宝,要不我送你一把锤子吧   迟渊,你这个半开窍状态还要多久哦!小心老婆被人觊觎了!!! 第24章 (倒v开始)   覆在玻璃上的水珠晶莹, 只是饱满鼓胀遥遥欲坠,经由上端雨丝地轻轻一落,便顺着痕迹消失了踪影。   随着“啪嗒”一声,陆淮用力闭上眼, 眼睫重重垂下, 颤抖着似乎是雨珠入湖的涟漪。   潮湿的空气抵着人的骨缝滋长, 趁人不觉散起寒意。他微地蜷起指尖,眉间紧锁,似乎记忆也被这股阴冷攀附,朝向霾日无关的地方延伸而去。   “啪嗒......”   又是一声。   方栖名嘶声喊出的“日记本”、“录像带”犹响耳畔,随之而来一一撕开陆淮心境中平静的表象。   陆淮睁开了眼,他漆黑瞳色下,倒影着同多年前一般迷茫糜靡的雨景。   .   笔尖划过纸张,轻巧地落下一个答案。   陆淮淡色的瞳孔把卷子从头到尾扫了遍,单手拧上笔盖, 却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大了起来。   他取下一只耳机, 教室里现在空无一人。卷子铺在桌面上,陆淮怠懒地靠着椅背,因思考而持续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略微松弛,他抿了口水,外界的声音此时终于毫无阻碍地钻进他耳朵里。   嘈杂的碎语和着雨声,有点吵。   陆淮眉眼闪过一丝无奈, 指尖挑起那根白色的耳机线, 却在听到接下来的话语时,打了个转。   “你知道一班迟渊......”   迟渊......   陆淮唇角蓦地抿直, 淡漠的眼神望向窗外, 隐隐含着几分焦躁。这个时间, 即使是老师找迟渊谈话,对方也应该回来了。   自以为的“窃窃私语”透过墙壁,再次精准无比地鼓噪于他耳膜。   “他啊?是不是刚才被男的表白那个?听说被拒绝那人还要死要活的......”女生的声音很尖细,语气是满满的戏谑。   倒也正常,别人人生的窘事,总是自己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陆淮半垂下眸,灯光于头顶投射,落拓下一片阴影。眉睫不安地颤了颤,只是他面色依然是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淡漠,瞧不出什么情绪,但脸却略微偏侧过去,显现出他不是像表面上那样漠不关心。   “不是要死要活,刚才还真的在顶楼闹呢......”是个男音,声音却比方才那位与他谈论的女生尖锐,还带上某种不可说的尖酸刻薄,“真搞不懂,同性/恋也能这么大张旗鼓的,不过那个迟渊也是......”   “砰!”   “卧槽!”   突如其来一声巨响,两人下意识叫骂,将行的话题火速收住了声。   “什么傻逼动静!”   陆淮冷淡地收回手,用脚将撞击墙面而仰翻在地的桌子踹到一边,迈着长腿,走出门去。   “我造的动静。”他微地掀起眼,视线冰冷又淡薄,“你有意见?”   那长舌的男生留着寸头,五官单个拆开还能看,只是组合在一起莫名别扭,再加上那阴沉得有些渗人的目光,让人联想起阴沟里老鼠的眼睛,畏缩着却配上那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陆淮瞧着对方呆滞,唇角轻勾了下,整个人的气质却如同凛冽的雪,锋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朝着那人走进,语气却并无任何善意:“你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么?”   “我我我......”可能是陆淮的气势过于摄人,男生慌张地避开他视线,自觉失言,却仍是想不通——   他虽然和迟渊、陆淮在一个班,但与他们两人完全接触不多,比起相对而言,看起来更不好惹的陆淮,在班上存在感更强的迟渊反而更容易让人眼红。   男生眼中有狐疑闪过,可这陆淮不是和迟渊不合么?但陆淮现在是干什么?他不过是骂了迟渊几句,陆淮这气势汹汹的......   “我要你重复一遍。”   陆淮语气淡到极点,黝黑的瞳孔没有情绪,他盯着对方,却有种无声的胁迫。   场景如同弹簧般紧绷,沉默覆于其上好似都会使它倾覆。   雨开始噼里啪啦下落,建筑和人都湿淋淋的,诡谲中透出一股阴沉沉窒闷。   陆淮止步没再上前。   “你这样的人,也能高高在上地肆意评价么......”   声线压得极低,让人听不清楚。陆淮眉睫垂落,略遮掩几分自嘲。   额头的碎发被风吹起,看向天空的视线再没阻挡,他转过身去,白色的校服上被溅上雨丝,带有沁润的凉意——今天......果然是一个诸事不宜的......好天气。   再次回到教室里。   他的桌面已然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东西。   满满当当的教辅资料撑成书兜的骨架,勉强还是个盒形。陆淮慢慢地蹲下,方才摔桌子用力过猛,腰背几近扯出令人难耐的酸痛,陆淮拧着眉,倚在桌面的边上,向前探出的指尖却小心翼翼。   从侧面的裂缝里,抽出一个盒子。   盒子并不花哨,更像是一个木匣。被白皙纤细的手指捧着,透着满心满意的珍视。   陆淮轻吐出一口气。   他的计划好像又被全数打乱了。   虽然,足够心知肚明,不会成功。   他做事一向十拿九稳,如同料定失败。   陆淮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和一盘录像带。录像带也没什么惊奇的,不过是绵延山川与无边湖海,含着无数隐喻与他的期待,相较而言,笔记本中的日记会直白得多。   为什么选择今日......   陆淮定定地摩挲过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无端地有些退却。或许是方才听到迟渊的拒绝,也可能是现在已与他已认定最好的时机产生偏差,因而相背。   陆淮把木匣放好,低眸把一本本散落的书收好,摞在手里。   却听到身后的脚步。   一声一声。   “......陆淮?”迟渊微微眯起眼,有一丝不自在,他方才被当众告白这件事,现在风言风语闹得凶,他不太想让陆淮知道,却偏偏一踏入教室,就看到这人蹲在地上。   “嗯。”模糊地答应了声,陆淮手指捏着书脊,指尖用力而泛起青白,他抿着唇,想要绕过对方。   看到陆淮身形微顿,近乎凝滞停顿一秒,瞥见那高高摞起的书欲坠,迟渊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人不动声色地略过。   时针堪堪指向整点,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陆淮收拾好书,他低眸看向那个木匣,舌尖抵上上颚,他塞入包里。   迟渊裹着满身潮气,深邃的五官在这种湿润的氛围里尽显绮丽。   此时他凤眸射向陆淮,不耐地皱起眉:“......你桌子怎么这样了?”   陆淮抚平衣服的褶皱,指尖把布料衬平仿若在理清那纷乱复杂的情绪。他现在理应回答“关你什么事”,应该是理智刻薄的语气。但他现在疲惫得很,只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愿说。   “我身为班长......”   “身为班长如何?”陆淮径直打断,清冷地声线让一个个字掷地有声,他眉眼染上讥诮,“难道您还负责同学的情感状况么?”   天幕拉开的弦承接起磅礴大雨下落的力道,铸就天地间空旷回响。   在此刻,雷鸣与雨声一齐入耳。   陆淮感受到迟渊的眸光登时冷下来,他不退不避地迎上,只是僵直的腰部此刻泛上绵软的疼意,让他用手撑在桌上。   “陆淮,你什么意思?”迟渊捏紧拳,冷声问道,“就算借此事奚落我,也要有个限度吧?”   “奚落?”陆淮将两字在舌尖齿间嗟磨了会,突然哑然失笑,“对,就是奚落。”   他仰起头,眼里铺着细碎的光,曳曳生辉:“原来你就是这样的评价......”   “你......”迟渊觉察出几分不对,他欲言又止,有些烦躁道,“不然......”   他今日下午跟着学生会登记,突然被一个男生冲出来表白,离校的学生一群一群,都是爱看热闹的,对方在大众眼里“离经叛道”的行为让流动的人群自发地将他们围在一起。   迟渊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没有任何偏见,但却厌烦人被当作猴子一样围观,抑或者是被人当作谈资。   不想对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迟渊只能将自己的语气放至最轻,得体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然而后面的情况混乱到他完全没办法预料。   向他表白的人埋头走掉后,拥堵的人群散开,可不一会尖叫声就陡然响起。   众人抬头去望,正好看见那人站在顶楼,此时风大雨急,更凸显得那人摇摇欲坠。   只是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迟渊整个人依旧被拖在那个场景里——晦暗的天和疯狂的人群。   让人能记清楚每一个细节,从而在过度曝光的场景里让人生出作呕的欲望。   即使不愿承认,但这繁杂的一切都在他瞥到陆淮身影的那秒沉寂下来。   可能人在慌张无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寻找身边更为熟悉的人,所以哪怕是他,也会想在陆淮这里讨要到一些安慰。   但......   也许他想错了,迟渊抬眸瞧了眼陆淮的表情,抿直唇线,极轻地哼笑了声,转身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陆宝呜呜呜,我先哭!   迟渊,你你你!(咬牙JPG) 第25章   雷声阵阵, 雨骤不歇。   绿叶的颜色裹了层雨却仿佛才清洗了人眼前的迷雾,此时瞧着透亮而浓郁。   陆淮沉默地迈出教室,眼睫重重垂着,压抑情绪不外露, 他捏紧包边的布料, 完完整整地透出木匣的轮廓, 木匣的四角如此尖锐地、蛮不讲理地撑起整个书包的空间,陆淮嘲讽似地勾唇,竟觉得碍眼至极。   反正没用了,他面无表情地想,不如扔了省事。这样愚蠢的妄想,一次就够了,他不愿有第二次。   但撑着伞快步走到垃圾桶边上,陆淮的手仍紧紧地扯着拉链,动作与心里所想背道而驰, 即使他好似在认真传递指令, 却没有任何反应。   夜幕已然四垂,加之今日的天气,天光仿佛更黯淡点。周遭寂静,放学后的校园里似乎只有他一个存在。   陆淮无意识地抿唇,向后退了几步。   日记本里有字字句句的斟酌,也有闲闷无事的淡开一笔。不全关于迟渊, 可能也不需要这么避之不及。   冲着有些诧异的门卫大叔微笑了下, 陆淮又恢复淡漠神色,隐去眸中万千情绪, 他走到校门口, 拿出手机, 司机叔叔给他发了消息,右拐五十米果然看见司机在向他招手。   然而打开车门,陆淮却是愣住,方才气到一声不吭地迟渊面容僵硬地坐在后座,见到他时瞳孔也不自然地紧缩了瞬,随后不自然地瞥开眼,欲盖弥彰地望着窗外。   要不是今日下雨,他家司机临时有事,迟渊觉得自己绝不会坐上这车!他宁愿走回去!   他梗着脖子,依然一瞬不瞬地盯向窗外那棵树,但从玻璃的倒影下还是能看见陆淮的影子,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撑着伞立在车外,另一只手还撑在车门上,头低垂着,他看不清表情。   这是不想和他一起?   迟渊冷笑了声,身子向外倾,随时准备出去,却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门合上,是陆淮坐下了。   窗外的雨倒是应景,竭尽全力地打消他出去的念头。   很快能从雨丝间隙看到的风景被水流铺满,除却滚滚而下的流波,根本看无可看。   陆淮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迟渊,见着人手背青筋浮现,用力扣着伞柄,又抬眸看了眼天气。   觉得对方现在冲出去,无异于自找麻烦,但他也明白,他现在开口,对迟渊而言就是往上拱火,对方估计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就为了赌那么一口气。   于是他只是淡淡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将伞仔细收好,随手抽出张纸,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擦净雨水沾湿的指尖上。   “走吧。”   陆淮不咸不淡地对司机说了声,随后便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一句。想起之前在教室里的剑拔弩张,迟渊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不过他现在也心烦意乱。   迟渊拧着眉,单手拉开包的侧链,他下周三还有个演讲,记得准备的资料在文件盒里。现在不如静心看看,也好过在这尴尬又沉闷的空间里空耗。   没怎么想,迟渊将文件盒顺了出来,手腕却是重重一沉,经过下午这一遭,他有些身心俱疲,一时也没多想,用力扯出来后,才发现是一个木匣。   什么东西?   迟渊低眸去瞧,发现他和陆淮的书包摞在一起。他和陆淮的书包是同一款式,他刚才也没仔细看,拿错倒不稀奇。   虽然不明白陆淮为何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他也没一探究竟的心思。本想不动声色地给人塞回去,手腕却触及一片温凉。   陆淮阖上眸稍微缓了下紧绷的神经,便睁开眼,正好瞧见迟渊捧着装有他秘密的木匣。   “你干什么......”   话脱口而出,陆淮厉声呵道:“谁准你动我东西的?”   迟渊欲抬起的手顿住,因着陆淮过于激动的反应,他似笑非笑地抬眸,含着讥讽:“哦?倒从没见过你这样,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被陆淮一而再再而三呛声,迟渊隐隐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搭在木匣上的手指没有动作,但挑衅一分未少,他挪进了些,俯在迟渊的耳边,嗓音低沉——   “......陆淮,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现在最好小声点......”   “迟渊你!”   陆淮根本不可能让迟渊打开,他在出声的那刻便扣住迟渊的手腕,素来沉静的面容,因着桃花眼中凛冽的情绪而添了些人气。   陆淮一动,迟渊眼眸陡然冷了。   先不说他本来就没打开木匣的心思,不过是趁着气口多说那么几句,但陆淮的反应还真是......让他大吃一惊啊......   “我倒是真想看看了......”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放手!”   迟渊嗤笑:“你的警告,我会在乎?”   陆淮眼底铺着阴霾,他死死扣住迟渊的手,抿直唇线隐隐透出主人不可动摇的心思,仿佛在告诉迟渊,打开木匣,想都别想。   “......你们......”一旁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得冷汗淋淋,他是知道自家少爷和迟家的那位看不对眼,可从来也没打起来过啊,现在这两人互相擒着,瞧上去下一秒就要斗得死去活来,他想劝劝,最后也只能挤出来两个字。   这大概是青春期少年过于血气方刚的缘故?   陆淮没理,他压低嗓音,最后重复一遍道:“放手。”   迟渊断然拒绝:“休想!”   迟渊话说出口,感受到自己手腕的力道加重,几不可察地轻笑了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陆淮,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交过手?”   瞧见陆淮眼里凛冽着寒光:“迟渊,你不要太过分。”   迟渊置之不理:“要不试试?”   怕两人出现意外,司机判断路况,缓缓降下车速,免得后面两人真看对方不顺眼打起来。   只希望两人到底还是有分寸的人。   陆淮盯准时机,在迟渊余光稍滞的刹那,迅速出手把木匣夺了回来。   窗户下降的即时,陆淮瞥到迟渊略带讶异地起身动作,来不及任何犹豫。   只听到极其闷重的重物落地声。   窗户升起,遮天的雨幕和厚重的天布,和车内的氛围比起来却没那么窒闷。   迟渊看着陆淮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表情微愕。   陆淮在扔出木匣的瞬间,便合上车窗,随即眉睫垂下,没再看迟渊一眼。   他低眸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他另一只手将其用力摁住,可掌心却只剩下令人心麻的触觉。   或许木匣里的东西也算以另一种方式到了迟渊手里。   司机不敢发动车,他看着东西飞出去,但拿不准两人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冲出去捡回来,再加之现在雨太大,几近没过人的脚踝,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大概率很难留存。   迟渊愣了几秒,他捏紧指节,趁着车还在预热,他紧闭着眼,狠狠推开车门。   那是陆淮的东西,要不是他闹这么一出,对方估计也不会扔出去,顾不及打伞,身上的衣服登时被淋湿,他只能用力把手挡在眼睛上,使得自己的视线不被阻挡。   也不知道陆淮那么一扔能扔到哪里去。   迟渊心里压着火,情绪却被陆淮这么大的动静弄得七上八下,不太是滋味。   他估计匣子的重量,模拟了大概距离,弯下腰认真地寻找。   .   坐在车里的陆淮微愣,半晌,他才看向身旁空了的座位。   司机也傻了眼,他忙扯着自己的安全带,嘴里不住念叨着:“这么大的雨,冲出去会淋坏的,唉,这孩子,也不记得拿把伞......”   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将一切都阻隔,于是近在耳边的声音也并不清晰。   陆淮沉默不语,全然不知自己的指节已经被掐白了,他眼眶略微发红,像是雨滴滴入眼睛后带来的涩意,和心底的情绪微妙缠在一起。   以至于他毫无动作。   脑中一切声音画面都静止了,陆淮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   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   “别找了!迟渊,这么大的雨,你好歹打把伞!”司机王叔佝偻着身,尽力把伞举在迟渊的头顶上,但少年移动的速度太快,他根本跟不上,只能无奈叹气,“这生病了怎么办......”   “你们可真是,哪里有这么置气的......”   陆淮无知无觉,录像带记录的一切在雨声的渲染下,于他眼前一帧帧拉扯开,是极致的蓝与无边的寂静,和现在只要雨的世界一样纯粹,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到虚幻的梦里,就像是世界尽头,有些不可表露的爱意。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动的,但是好像方才投掷出木匣就耗尽他力气,以至于他现在只想坐在位置上,什么也不想。   “找到了!”窗外迟渊好像惊喜地喊了声。   他捧起木匣,快步冲回到车边,也没忘用校服外套仔仔细细把泥泞和雨水擦干净,递给宛如雕塑静默的陆淮。   “主要是雨挡我视线,不然我......”   “迟渊......”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有点惨的陆宝,摸摸崽   和淋雨的迟狗 第26章   被雨水沁透的纸页理所应当地看不清字迹, 何况还沾染了泥浆,使得整本日记连带着翻开,都让人嫌弃。   陆淮淡淡垂下眉睫,修长的指尖搭在日记本的封页上, 他记得当时迟渊把木匣递给他时, 模样狼狈至极。   雨水粘附在身上, 还有水珠顺着发尾滴滴答答,唯有那双眼睛——漆色的瞳孔紧紧盯着他,唇线抿直,便显得固执又不容置疑。   陆淮也不知道那刻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真接过来,还尽力处理干净后细致妥帖地放好。   这么些年。   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下,陆淮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眉眼染上些许不耐,重启的电脑立在他面前, 现在那个圆圈不断转悠, 就像是没信号下一秒就会黑屏的手机,总让人怀疑这个电脑会在某个瞬间寿终正寝。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却是意料之外的来电人。   陆淮单手拿起,看到“迟渊”两字时,眉头皱了皱。   “嗯?”   又是寡淡又冷漠的单音节。   迟渊竟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他挑了下眉, 觉得自己算是掌握了项新技能, 不管陆淮的反应怎样,他都能按照自己的节奏, 把话顺下去。   虽然之前是, 他总能找到空子, 细究对方的逻辑漏洞。   对面的人良久没说话,陆淮抬眸瞧眼面前电脑,圆圈依然在循环往复,好似不会止歇,算是某种程度上加强他的耐心,以至于他能心平气和地同迟渊递一句:   “有事?”   “你等下有空么?”   礼貌地问问陆淮的安排,迟渊斜眼瞧时间。   方才成晔给他打了个电话,扯东扯西说一堆,最后总结起来,就是开业大吉,成总投资的主题乐园走上正轨,实在兴奋,于是“语无伦次”。   结果是成晔用“是不是兄弟”五字进行着简单的道德绑架,迟渊怕这人长篇大论的又要唠叨,只连声应好。   近来无事,捧场也不是不行。   应了声,又想起陆淮。   将手中的沙漏颠倒,陆淮沉默半晌,觉得与其等着这台设备抽风完毕,不如他不考虑沉没成本,换一台......虽然也不是很急。   稍微分了点心神听迟渊在说什么,陆淮敛眸想,今日方霆来者不善,也不知道昨日迟渊去见方栖名时,对方有没有跟迟渊说什么。   有了这层考量,陆淮把原本的拒绝掂量了下,婉转回道:“看情况。”   “成晔投资的主题乐园开业,晚上约了我。”   迟渊话没说死,简单介绍了情况,表面瞧着仍云淡风轻,拿手机的手却紧了些,连带着耳朵都贴近屏幕。   “哦。”   陆淮听着觉得有点怪,他拧眉,又补了句:   “这件事......我有知道的必要么?”   有的人在气死别人这方面真是无师自通。   迟渊暗暗咬牙,想把“必要”两字拆开来给陆淮解释,最后只演变为硬邦邦地一句,略有些别扭:   “你不来吗?”   这四字一出口,两边的人皆是一愣。   陆淮愣神,半敛着的眼睫颤动了下,有些失序的语言系统慢慢组织,他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耳边迟渊蓦然冷下来的语调,明白对方别扭性子,陆淮微微抬起下巴,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迟渊在开口的那瞬就已经后悔,他一只手捏为拳,另一只手却没忘记捂住手机收音的部分,重重敲下头——   怎么显得他特别期待陆淮去一样?   但话说出口,覆水难收。   这个脸是已经丢了。   迟渊冷下声线,一字一句细听着还有些咬牙切齿:   “八点见面,地点我等下发你。”   “我还没答应......”陆淮含着笑,眼尾微微上扬。   “再见。”   陆淮话说到一半,就被迟渊挂断。   一日繁琐,还有糟糕天气带来的坏心情,在此刻仿佛被稍稍治愈了点。   陆淮低下头,露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光铺起一层,凸显他精致眉目。   有些打趣在,陆淮指尖在对话框敲道:   “你是在邀请我约会么?”   .   什么约会?不对,他哪里邀请陆淮了?迟渊在屏幕亮起的那秒迅速抓起手机,联系人是想的那个,至于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迟渊本着一天绝不让陆淮得意两次的心思,沉默地装作从没看见这条消息,却发现对方好像铁了心等他回答。   他瞧着成晔火速回复的那句“好。”上面那句由自己发出去的“陆淮也来。”   觉得撤回有时限这个事,真的让人头疼。   不会他不承认陆淮就不来吧?   迟渊纠结地捧起手机。   然而不同于迟渊这边的纠结,陆淮气定神闲地抽出合同修改案——他记挂方霆的事,总感觉对方是个隐患,便想事无巨细理清楚。   即使迟渊毫无动静,陆淮收回余光,唇角轻勾了下,他大概也等得起。   .   迟渊:“嗯。”   迟渊:“你说的对。”   迟渊:“要我去接你么?”   三条消息在干净的界面上累起,陆淮淡淡扫了眼,不紧不慢地把后面一段看完,估摸距离迟渊发完消息已经十分钟过去,才回复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来。”   这算是答应了?迟渊敛眸瞧了眼,情绪犹如海水潮起潮落,而此刻明显云销雨霁,舒坦多了。   .   成晔用手肘抵着迟渊腰腹,戏谑说道:“怎么回事?我又没邀请陆淮,他怎么会来?为纪念你们俩同框时刻,我连报纸都联系好了,为我的主题乐园造势!”   迟渊不耐烦地拍掉成晔乱动的手,他理着被扯乱的领结,沉声回敬明显在准备看戏成晔:“你能不能正常点?”   他回想自己见凌秩时,对方铺面而来的正经气质,又瞅了眼明显不靠谱许多的成晔,断定地又补充一句:“丢人。”   “我!”成晔一听非常不乐意地准备出口反驳,就听到某个人没出息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这是还在前面迎了几步???   “陆淮,这里。”   陆淮在数米之外就看见了迟渊,那边零零散散的站在五个人,除却离迟渊最近的成晔,其余的倒都不怎么熟悉。   他微微眯起眼。   “你喊王涛来我能理解,不过,其余两位是谁?”迟渊微微压低嗓音问成晔,看着那两位浓妆艳抹得连五官都瞧不清的人,迟渊火速把视线放回到陆淮身上。   嗓音带了点无奈:“你能不能稍微收收自己本性?”   “你不知道,我这主题乐园,有一块地之前风水师测过,怎么说呢,阴气比较重。”   成晔摸了摸鼻子,略微心虚地避开迟渊的视线,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这不就顺势改造成恐怖密室了么?还可以增加点氛围,再加上那块地本来就.......有点人文传闻......嘿嘿,你懂的。”   迟渊看着成晔对他挤眉弄眼,实则心思全放在陆淮身上,便漫不经心嗯了声。   “这也算是一大特色了,做兄弟的,肯定要你来尝试下。”   “尝试什么?”   陆淮换了声休闲装,整个人的气势总算没那么锐利,被柔然布料包裹着,便好似更容易接近些。但气质还是挺拔出尘,太过招人。   成晔初看陆淮这幅样子有些愣眼,顺道也把陆淮的话混了过去。直到迟渊踩了下他的脚。   “卧槽!迟渊!”   陆淮挑了下眉,看着半个身子挡在他前面的迟渊,凉如冰雪的眼眸微闪,自觉地退到一旁看戏。   “滚。”   迟渊纹丝不动站在陆淮前面,余光扫见陆淮拉远距离,还算满意眯起眼,掰过冲到他面前的成晔。   “前面带路。”   有过传言且阴气森森的鬼宅改造成恐怖主题的密室。   迟渊看了眼完全黑透的天,唇角抽了抽,差点没绷住。他现在真觉着成晔是个人才。   王涛左看右看,迟渊气势逼人,他不敢贸贸然上前,而陆淮......他被冻了个激灵,连靠近对方的念头都没有。又看了眼身后成晔“美其名曰”找来凑人数的小明星。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攀住成晔的肩膀:“是兄弟,就让我靠靠!”   成晔试着抽了下手,愣是没抽动。   他眼神可惜地看向招来的两位“意中人”,边叹气边摸了摸王涛的狗头。   两人在这“你侬我侬”。迟渊只觉得辣眼睛,而陆淮沉默地站在一旁,距离太近,他怕侧眸动作太明显让人撞见会尴尬。手脚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陆淮立在迟渊后方半步,见迟渊脖子僵硬,以为是对方不舒服。鸦色的眼睫沉了沉,他有点犹豫。   迟渊只感觉自己的后颈触及到一片温凉,下意识瑟缩下,背后正抵着陆淮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后颈连接着后背的那处全然麻了,一动不敢动。   “你脖子怎么了?很痛么?”   陆淮低声好心问道,他掌心贴着迟渊后颈,于是感觉便分外明显,本好心地想替人揉一揉,却发现对方身姿更僵硬了。   “嗯......”   迟渊稀里糊涂地应着,只觉得陆淮声音轻轻悠悠,却什么也没听清,现在甚至觉得眼前黑漆大门都恍恍然出现重影。   夜色静默,无人注视,两人靠得极近,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刚刚好,极其默契地叠合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真的只是好心   迟渊:???   我:你小子真有福气,吃瓜ing 第27章   “我们可以进去了!”成晔扬声喊道, 眼珠子一转,正好让他抓见陆淮和迟渊两人在一旁贴得极近。   嘿嘿,成晔摸狗头似的揉揉王涛的脑袋,嘴角咧着。他就知道自己估计的没错, 眼瞅着这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感直线上升......谁会相信迟渊说他和陆淮没什么事?   陆淮和迟渊被成晔的一嗓子惊了下。   感受到迟渊脊背绷紧, 陆淮淡淡收回了手, 自然地拉开距离。看着眼前的铁漆黑门打开,想了想,又上前几步,正好与迟渊并肩。   搭在后颈的手倏而抽离,迟渊有点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还没等他理清楚,余光便瞥见陆淮那清俊侧脸,两人之间所隔不过一寸,正翻涌的情绪又蓦然平静下来。   陆淮这人......   .   成晔扯着王涛进去, 两个小明星紧跟其后。陆淮等了迟渊片刻, 发现对方仍站在原地出神,他眼睫垂下,敛着笑意道:   “还不进去,你是害怕么?”   闻言,迟渊哼了声,狭长的眼睛似瞪非瞪地横了陆淮一眼, 梗着脖子侧过头:   “就这?”   长腿一迈, 步子唯恐落后地迈得极大,没几步就跟上成晔等人。   陆淮低眸浅笑了下, 便不紧不慢地跟在迟渊背后。   待到一行人全部入内, 那扇铁漆大门也悄无声息地合上——   “卧槽!”王涛一猛子扎进成晔怀里, 指向黑不溜秋的前方,大声叫嚷,“鬼!鬼!有鬼啊!!”   “什么嘛?!”成晔本来心里有点发憷,但被王涛这嗓子一吼,再恐怖的氛围也消失了,他捏起王涛衣领,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出息点?”   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里回响,多少增添几分人气。   成晔看着好似散步的陆淮、迟渊,嘴角抽了抽,将王涛赶到一边去,小声说道:   “你好哥哥我还要趁此机会追人呢,能不能别给我添乱?”   成晔往后退几步,想要和那两位小明星站成一排,只是他往后一退,后面两人也跟着往后退,好似他就是那“鬼”一样,成晔无奈地摸摸鼻子,只能站定,等其余人跟上。   陆淮一直走在迟渊身后,看着对方认真地搜寻蛛丝马迹,也左右打量着,却瞥见他不熟悉的两人在角落窃窃私语。   他心一动,抬眸却见到两人贴着的墙壁上有个花纹繁复的开关,不过室内光线很暗,陆淮掂量着有点不确定。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就听到其中一人说道:   “阿雨,我真的有点害怕......为什么我们要跟在迟总和陆总后面啊,不是成晔哥要我们来的么?”   被唤作阿雨的那人好像嗤笑一声,嗓音压地更低了些:   “神神鬼鬼的,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这幅害怕模样确实比我逼真。成晔那人......”   对方停顿半晌,陆淮捻弄下指尖,眉眼讥诮地听到对方后半句。   “等下你和我要抓住时机,不管是不是真的害怕,往迟总和陆总身边靠,只要是被他们中任何一人青睐,之后要什么资源没有......”   还真是打的好主意。陆淮闻言唇角轻勾,带着若有似无的讽意,迈的步子重了点,惊得那两人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他有些同情地望了成晔的背影一眼,手上动作却是迅速,果断地摁下方才存疑的按钮。   头顶突然传来机括声,似乎有重物在缓缓下移,成晔等人听到动静立刻止步,而迟渊则有意无意地注视着陆淮这边的动静。   没有任何思索,他一个闪身便凑近到陆淮身边,眸中尽是焦急,他低声问道:   “怎么回事?”   陆淮因迟渊快速果敢愣了几秒,脑海中闪过身后两人“借机贴近”的话,他挑了挑眉。   斜睨了站在原地正有些踌躇,在琢磨要不要上前的两人,陆淮敛眸不让迟渊看到自己表情,也并不搭话。   陆淮的指尖却悄然蹭上迟渊的袖子,只是轻轻拉着,有点像不及腰的小孩朝大人讨要糖果时的撒娇模样,但下一秒就会因为目标转移而抽走。   迟渊觉得自己脑子轰了声,唇舌突然都有点不利落。   “你......”   听着自己变了腔调的语气,迟渊连忙干咳几声掩饰内心的轩然大波,他任由陆淮扯着自己袖子,装作无知无觉,面容严肃地看着眼前从头顶下降的棺材,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陆淮拉他?   这人是陆淮?   他是什么意思?   陆淮不知道迟渊脑中盘旋着三个问题,他看对方没多反抗自己拉袖子,指尖便顺着袖口下落,他的手背和迟渊触到一起。   察觉到陆淮动作,迟渊额头隐隐浮现青筋,刚准备好的发言再度卡在喉咙里。陆淮体温比他低,按理来说他手背温度应该降低,但不知怎么,两人的手搭在一起,他的心就越是躁动,连带着耳尖都开始充血。   陆淮察觉到迟渊欲言又止,冷白的脸略微透粉,他眨眨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掌心覆在迟渊手腕上,指节相触。   就在刹那——   棺材里传来窸窣声响,迟渊表情一僵,顺手将仍在试探陆淮牵住,高声道:   “什么动静!”   “啊啊啊啊!爪......爪子!”成晔本胆子不大,现在突然瞥见棺材板动了,一只细白又瘦弱的手克在棺材边上,他连忙大喊一声,不分人地一跃而起。   随即便听见王涛吃痛一声,朝旁边移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向迟渊这边。   “谁推我呜呜呜呜!”   陆淮淡淡收回推人的手,施施然背在身后,即使感受到迟渊诧异的眼神,面容依旧神色未变。   方才成晔不管不顾地往王涛身上扑,王涛若是站不稳就要往身边的迟渊身上倒,他伸手帮王涛“稳”住身形,应该没有错吧?   迟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王涛被推了个趔趄,根据方向仔细辨认陆淮与迟渊脸色,但这两个一个比一个淡定,他只能狐疑地怀疑玄学——救命,这不会真的有鬼吧?   棺材里的“鬼”本准备跃出,结果被成晔和王涛一嗓子吼回去。他头冒黑线,觉得之前铺垫的诡异气氛荡然无存,正纠结要不要完成例行任务......   就听到一道清清冷冷的声线说道:   “太恐怖了。”   陆淮轻巧地说完这句话,顺势扣紧了迟渊的手,他眼睛戏谑地眨了下,努力模仿那恐慌的语气细声道:   “我害怕。”   迟渊瞧陆淮眉睫重重颤着,竟有一瞬觉得十指相扣的手烫人,但又不愿甩开,便也不自觉地轻轻回握着,面容冷冽地把NPC费尽扒拉开的棺材合上。   “走。”   陆淮见迟渊另一只手修长的指尖在板子上敲了敲,仿佛一种无声警告,他感受到自己被握紧的手,极浅地笑了下,眉睫掀起,露出闪亮晶莹的眼眸。   路过哑口无言的成晔等人时,却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仿佛真的被吓得不轻。   成晔眼睁睁看着陆淮这换脸技术,指了指王涛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只能紧紧闭嘴,揽住兄弟脖子,恨恨地说了句:   “我们走。”   迟渊和陆淮在前面带路,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动作自然又别扭,于是就沉默一路。   直到感觉脚下踩到某样东西,陆淮才止住步子。   “小心。”他轻声道。   ?   被清冷嗓音冻了个激灵,迟渊侧眸看向陆淮侧脸,后知后觉自己没抓住机会调侃陆淮一番,但这人被吓到也是这么冷脸么?   陆淮自知自己表现得过于平静,低眸想了想,似不经意地抽回自己握着迟渊的手,声如蚊呐:   “要是......你觉得麻烦......可以......”   陆淮抬眸,眼中的情绪好似带有点懊恼,被迟渊精准捕捉到,他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脑中一白,把陆淮挣动的手捏得更紧。   “不麻烦。”   话音未落,陆淮侧脸看迟渊表情,对方虽然看上去一脸不耐烦,但是唇线却抿不直,浅勾着,不知道的人大抵猜不到迟渊的这幅神情会是在恐怖密室里。   陆淮故作乖巧地点点头,余光却扫到那两个小明星贴上来,他眸底暗了瞬,拽着迟渊转了个方向,语气仍是放得低落:   “......也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出去......”   话里意有所指,迟渊莫名被激起胜负欲,下颌线绷得更紧,仔细地看着墙壁上的符文,不放过任何线索。   此刻,成晔和王涛终于战战兢兢走到他们面前来,破口大骂已经准备好,但碍于陆淮在这,成晔只得生生咽下,好似在吃黄莲,窒闷得他只能狠狠跺脚。   “......你们俩倒走得快!”   完全不顾别人死活。   也不知道怎么,陆淮和迟渊没碰见的npc全被他们遇上,只能尖叫着四处逃窜。   “嗯,腿长。”   迟渊趁着解题间隙,打趣了句,题目需要两只手协作,他下意识抬手,才发现自己还在跟陆淮十指紧扣。   他侧眸望去,只见陆淮那双桃花眼潋滟生情,亮晶晶地,即使是在如此之黑的光线下,依旧看得清晰。   迟渊突然哑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面无表情:我真害怕   迟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怕   我痛心疾首JPG 第28章   迟渊和陆淮两人在前方当坦。   成晔和王涛不自觉放下心来, 也不瑟瑟缩缩地不敢往前。就算有几个NPC神出鬼没地从某些角落里闪出来,两个人也能勉强绷紧脸,在心里默默比划一百个“不怕”,然后颤颤巍巍又神色如常的晃悠过去。   害, 谁能不要自己这张脸!   陆淮见着迟渊拆题, 虽然装得害怕, 但也没真似鹌鹑低头闲着,他也处处留心,倒不是不相信迟渊的脑子,只是一个人收集信息的速度毕竟有限,他便时不时表现得不经意模样,来给迟渊提个醒。   于是剩下的人毫无参与感,远远落在两人后面,也不敢跑起来,怕一不小心踩到什么开关——毕竟天降棺材这种事, 他们是不想再碰到了。   陆淮嘴角微微上扬, 带着浅笑,他看着远离自己与迟渊的众人,目光温柔地落到与迟渊交叠的手上——   之所以要拉开距离,这是主要原因。   不知有意无意,反正两人的手就这么牵了一路。   .   “救命......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王涛小声嘀咕了句,不出所料地被成晔白一眼。   “你闭嘴。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   两人的争吵声渐近。   陆淮单手理了一下衣领, 就见着迟渊耳朵微微一动, 好像也听到了成晔那边的话,突然朝他这边望过来, 陆淮动作下意识顿住。   迟渊抿紧唇, 下颌线绷着, 略微显现出不自然。   他也是听到王涛的话才想起来。陆淮身体不好,这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点邪气,确实阴森得很,他怕人不舒服又逞强不说。   毕竟,那句“我会害怕”算得上他这么多年在陆淮这,听到的为数不多的示弱之一。   于是清了清嗓子,他问道:   “你冷么?”   陆淮眼尾上扬,眸底情绪有些复杂,一句“还好”在斗转之间被斟酌几次,他盯向迟渊,只轻轻颔首:   “冷。”   本以为成晔所说的捧场是装模作样坐在一起,却不想这个缺心眼的来个阴诡古宅探险,迟渊暗骂一声,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圈,都只穿了单件,也不能凭空变出件衣服。   陆淮就这么淡淡噙着笑,看着迟渊神色变化。   他捏了捏发僵的指骨,准备宽慰“早点出去便好”,就听到右侧有窸窣声响。   又来?   陆淮挑了挑眉。   带电流的滋啦声响起:   “欢迎玩家开启单线人物,现需要两位勇士进入左侧密室,解锁新的剧情。”   原本只有单一路线的甬道不知什么时候在左侧开个口子,陆淮侧眸望去,听到数量限定“两位”时,稍微有点心动,不过陆淮转念一想,觉得成晔这么不靠谱的性子,怕是主线也会有阻碍?   距离还有十几米的成晔等人闻言快速拉近距离,只想贴“主心骨”近一点。   迟渊指尖碾过唇,眸中光辉一闪而过——这不是报复的好机会?   “成晔和王涛吧。”   轻易地喊了两人名字。   陆淮眼见着王涛快蹦跶起来,眼睛眨了眨,多少明白迟渊“公报私仇”的意思,眸中促狭近乎掩不住,怕嗓音里笑意太明显,便只认同地“嗯”了声。   而另一边,迟渊干脆果决地打断成晔和王涛捋不直舌头说的颠三倒四的话:   “众望所归,就你们俩了,快去。”   成晔:......   哪里来的众?嗯?他不敢和迟渊对峙,便震惊地扭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两位小明星,却发觉两人眼观鼻比心地低下头去,还非常“礼貌”地往迟渊和陆淮那边贴了贴。   成晔突然心如死灰。   他莫名觉得自己做了错误决定。就是他想攻略别人,为啥还放迟渊和陆淮这两个竞争者在这?还有,他当时为什么要舍不得这块地!!!!!   不开发也行啊,也好过现在自作自受。   成晔看向捂起耳朵装“紫薇”的王涛,悲从中来地揽起对方脖子:   “走走走!让我们远离这惨痛的人世间!”   眼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陆淮略带上几分懒意抬眸:   “那我们......”   “NPC......”   两人也不知是不是有默契,又是同时开口,双方话却都只说一半。   迟渊本想说要不拉一个NPC来?取一件衣服,也好过陆淮生捱着。他觉得他们一层层包裹应该是挺热的,但又觉得按照陆淮那般挑剔,估计会在他说出话时,递给自己一个“有病?”的眼神,所以便将半截话咽了回去。   “继续吧。”   “好。”   .   真正变成四人组。   那两个小明星方才因为成晔在还有点不好意思靠近,现在举止放纵得不行,还懂得逐个突破的道理,陆淮和迟渊身边各沾一个。   陆淮眉拧着,生平第一次感受所谓“心烦意乱”。他总不能直接要人滚吧?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迟渊不但没把手松开,反而越牵越紧。   瞧见自己递过去的眼神,迟渊脸上还带着明晃晃的关心,向他展示了下正牵着的手,无比认真地问他:“会不会暖点?”   心头那口郁滞之气蓦然散了。   陆淮点点头,这次连带着余光也从两人身上收回——早点出去,早点清净。   然而,他和迟渊突然同时脚步一顿。   .   “成晔......我只说一遍,你他妈出去就把这个劳什子体验感啥啥啥的拆掉!你就缺这点钱?要是没前置背景我怕这个?”   王涛哆哆嗦嗦地拽着成晔往前走,嘴里不住骂骂咧咧。   成晔张口欲反驳,却瞥到前方仿佛有光。   他心一惊。   连忙拖起王涛快走几步。   “别说了,我看见光了!!!”   “光有个锤子用!我......什么?有光?”   王涛终于肯睁开他那双本就只有一条缝的眼睛。   于是两人开始撒足狂奔!   不过也没直接出去就是了——   有光的房间中央有块显示屏,从他们踏入开始,就响起那熟悉的电流声。   “欢迎两位勇士。”   成晔和王涛抱臂看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东西讲屁话。   “鉴于你们愿为了同伴挺身而出。”   呵呵,你看不出我们是被迫的???   “本轮的支线任务将随机移交给其他人中的任意两个。”   “而你们,只要退开门,就能同其余的同伴汇合。”   还真是......峰回路转。   成晔和王涛没有料到是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喜是惧。只愣愣地跟着“大方脑袋”的指令推开门。   却和那两位泪眼婆娑的小明星大眼瞪小眼。   成晔默默把门合上了——   没有迟渊和陆淮,跟支线任务有什么区别!!!   时间倒退到十分钟之前:   陆淮警觉地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视线猝不及防地同一样警醒的迟渊撞在一起。   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排黑衣人。   眼见头套快遮到脸上,陆淮还称得上镇静。   迟渊是被挑选的第一个,他好像自然觉得陆淮会跟他一起,完全忘记两人牵了一路的手,直到此刻也没想着松开。   在黑衣人挑选第二个时,陆淮发觉那位被称为“小雨”的小明星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不会只有陆淮一人发现。   黑衣人的注意也被吸引过去,有人甚至准备直接拿出头套盖在这“积极分子”脸上。   陆淮冷下眸。   他目光锐利地射向“小雨”,硬生生将人逼停步子。   对方本来就害怕,是揣着对名利的渴望才向前走上几步,此刻被陆淮的眼神一冻,脑子清醒不少,虽然觉得机会难得,但顶着陆淮的眼神,不论再怎么做心理建设,就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陆淮淡漠地转头,看向方才为迟渊戴头套的那人。他仔细观察过,每个人不止一个头套,但他们挑人的举动很明显,应该也不会全部挑走,四个里面仍然是选“两个”最为恰当。   他淡淡掀起眼,视线和黑衣人交汇在一起。   趁着对方未收回手,他单手擒住对方手腕,意图明显。   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总算是发现两人尚且还牵着的手,立马否了方才的拉人决策,火速给陆淮戴上头套。   哟~这不是小情侣么?还是得满足他们愿望。   迟渊当然对眼前的一切无知无觉,不过他感受到陆淮随他前进的步子,心莫名便安定了一半。   周遭安静得让心跳声无处可藏,迟渊小声道:   “陆淮,你觉得我们会去哪......”   陆淮没来得及搭话。   只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陆淮感受到自己被大力推搡一下,因为意料未及,突然这么来一遭,便有些没站稳。   “小心!”   遮挡着视觉,但听觉似乎变得更敏锐。   迟渊动作快于脑子,立刻扑上前去,把重心不稳的人揽在怀里。   “砰!”   门应声关闭。   陆淮黝黑的瞳孔缓缓张大,难以置信地感受到唇角的温热。他侧眸想说些什么,但头套未摘,两人的手还缠在一起。   眼前是无边黑暗。   时间仿佛静止了。   也不知是多巧的意外,偏偏就吻在一起。   非唇对唇直接接触,明明还有两层黑布挡在他们面前,在全然清醒的两人之间,心跳却忽然便如擂,无法压抑。   一时之间,无人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   复工啦复工啦!在线祈福不要又起烧!!!   感谢读者小可爱们等待呀! 第29章   头套不知道是什么布料, 此刻竟然完全不透光。   但唇与唇的触感却异常明显,温热的、干燥的、引人心烦意乱。   陆淮思维停摆,全身僵住,唯有那双闪亮的眼睛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黑布。   先是迟渊做出反应, 隔得近了, 他能嗅到陆淮身上的味道, 让他联想到蓝桉,雪细细地落在其枝桠上,便显得又清又冷——   和陆淮本人好像。   迟渊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睫,稍微偏侧过头,便避开了唇边的温软。   “我们......”他试探地打破沉默,问道。   “起来。”   陆淮在迟渊避开的那瞬就反应过来,方才是他重心不稳,差点摔了,而迟渊伸手替他挡灾, 此刻正垫在他身下。   他垂眸, 手腕轻轻用力,便将对方拉了起来,顺便扯下头上的面罩。   即便这是一个误会,却也算得上清醒状态下一个不能再浅的吻。   淡褐色的眸子在迟渊的脸上顿了下,陆淮若无其事地瞥开视线,指腹揉搓着食指指节, 努力使自己和表面一样平静。   沉默反而会坐实刚才的尴尬,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重启一个话题。   陆淮淡淡敛眸,低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   摘下头罩才知道不止是布料优越的缘故, 这个房间不明白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连给盏灯都吝啬, 顺带着门窗全部都闭合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没有。   眼不能视,唯有掌心和唇边的热意不散,彰显存在。   迟渊正欲说些什么,突然眼神一凛。   陆淮手指曲着,猝不及防地再度被人拉住,掌心的暖意复位,他眸色暗了暗。   脚步下意识跟随着迟渊移动,转眼便背抵角落。   “干什么......”   因为周遭环境过于安静,陆淮压低声音低声发问。   “嘘......”   .   陆淮见迟渊单指比了个手势,稍稍反应过来。   房间内依然毫无光亮,不过却有了些别的动静。   又有人要在这装神弄鬼?   陆淮索性更放松,眉眼染着笑意,目光懒懒地落到迟渊紧绷的侧脸上,尚还记得自己立下的人设。   却忽然感受到什么东西摸上他脚踝。   冰冷黏腻得很。   陆淮挑挑眉,忍着没动。   .   摸脚踝的NPC:他为什么不喊?他不害怕么?难道是我摸错了??   NPC不信邪,他又顺着陆淮的脚踝摩挲几下,就是没等到幻想中的叫声。   正当他忍无可忍,觉得自己身为NPC没有尊严时,破罐破摔想,自己要不直接贴脸?   一扭头正好对上一双黝深的眼睛,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虽然这位玩家看上去帅吧,但是为什么他后脊背发凉。   迟渊只感觉自己的手被捏紧,有些疑惑地去看陆淮神色,却听到底下的窸窣声响。   他稍微一想,乜笑地蹲下去,正好发现NPC在摸他家陆淮的脚踝,摸了还不松手,连带着摩挲几下。   怎么?这是恐怖项目附带的按摩???手感挺好???   脑海中有些画面一闪而过,冷白色有些釉感,那夜他爱不释手地把玩......   陆淮的脚踝......手感确实......   迟渊暗下眸,冷声道:“还不松开?”   NPC头皮发麻,听话地......攥得更紧。   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迟渊脸色不虞。   这时候NPC总算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啧啧,他怎么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吓人???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淮,轻咳了声。   把和迟渊相缠着的手轻轻晃动,示意对方先起来。   却没想到底下这个NPC也一同跟着站起来......   而屋内其他NPC也没想到......   .   陆淮轻咳只是为吸引点注意力,却没想迟渊理解成另外的意思。   他眼见着对方眉紧皱着望向自己道:   “很冷么?”   突然想起自己立下的另一个人设。   眉头微微一动,陆淮果断地又咳几声,才缓缓开口:   “他们应该有线索吧?”   房间里默默隐藏踪迹的“鬼”被陆淮突然一点,纷纷顿住身形。   脑海里浮现问号,咱就是说,这不是没光么?   .   陆淮从刚才开始便在思索,这么暗的光线,即使他和迟渊仅隔二十厘米不到,却连眉眼都看不真切,若真的是找线索,估计是不切实际的。   那大概率就是要从这群NPC身上获得。   迟渊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他目光再度转向方才扣住陆淮脚踝的NPC,沉声道:   “所以,你要给我们的线索呢?”   NPC内心:呵呵呵,不吓到你怎么给你线索?   但也没办法,眼见着这两人都不像是有“害怕”这东西,是他们职业遇到的重大滑铁卢,NPC招招手,手腕间的铃铛作响。   陆淮看着蹲着,躺着或者做一些奇怪动作,藏匿在阴影中的人纷纷站起身,在他和迟渊面前排队站好,给他们递过来一些残缺的碎片,看上去有点像拼图。   随后,没等他和迟渊交换眼神,左侧的门便开了。   迟渊掂量手中所谓的“线索”,倒是没多说什么,他无比自然地拉起陆淮的手向外走。   陆淮半敛着眸,在路过NPC时俯下头,低声说了句:   “太暗会看不到你们这身装扮。”   所以,很难让人害怕。   .   NPC:这还来指导的?侮辱性这么强的么?我还真是谢谢您诶?!   .   也不知道迟渊是不是记挂着陆淮那几声咳,同剩下四人碰面后,迟渊解题速度和行动速度明显加快。   陆淮跟在他身后,隐秘地感受了下所谓“并肩作战”。   出了城堡,绕一圈直到闭合的铁漆大门再度出现在眼前。   成晔和王涛才算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他们互相“深情”凝视,就差唱上一句“兄弟一生一起走”。   不过这些......   陆淮都没理,他看向悄悄长舒一口气的迟渊。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为了营造氛围只安了零星几盏灯,迟渊的脸笼在半明半昧间,立体的五官反而更加深邃。   陆淮的视线在迟渊的薄唇上点了下,又极快收回。   却听到迟渊对着他低声含糊地说道:   “我们这......也算是并肩作战过?”   没料想两人的想法撞到一起。   意识到这点,陆淮眸光闪烁,突然笑得粲然又明媚,他轻轻“嗯”了声。   两人这边氛围正好,成晔狠狠拽住说要请吃宵夜的王涛,颇有点痛心疾首:   “咋?你想干嘛去?”   王涛不明所以:“饿啊,吃饭啊,问问陆淮迟渊他们,不然呢?”   成晔扶额:“你不觉得你现在去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王涛不明白,他看了看陆淮他们那边,又看看表情煞有其事的成晔,眼神突然从混沌变成清明。   但往两人那边冲的势头不减,成晔险些没拉住。   他怒道:“你干嘛?!”   王涛:“拉架啊!你不是说他们要打架么?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起来啊!”   “我在密室里就觉得他们不对劲,在前面挨得那么近!我现在明白了,两个人抢着解题嘛!连单线任务都抢着做!现在肯定看对方不顺眼!”   不顺眼个头!!!   打什么架?这暧昧!这气氛!这得打到床上去!   成晔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强行掰过王涛的头,认真地说:   “答应爸爸好吗,以后看着这两人绕道走。”   王涛:......   无论是哪个架也没打起来。   可能是到有光线的地方,紧绷的神经下意识放松,陆淮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迟渊显然也注意到,从良久的对视下瞥开脸去,只是唇角高高扬起,自己都没察觉。   陆淮含着笑意点亮屏幕,却发现是他在国外的好友——科纳恩。   暗暗皱起眉,陆淮有些诧异,对方为什么此时来电。   “科纳恩。”   对方浅棕色的发色并不扎眼,不过脸上那明晃晃的笑意极具感染力。   陆淮只简单打个招呼,其余的话就被科纳恩一声“darling~”堵得结结实实。   迟渊侧眸。   陆淮对科纳恩的性格有点无奈,用流利的英语地表示:“你可以适当克制点么?”   科纳恩果断摇头。他就喜欢陆淮这款美人攻!不然也不会从大洋彼岸追人追到这,不过呢,一看陆淮这样的就很难攻略,他也不敢太过,只能作为朋友待在对方身边,时不时占点嘴上便宜。   陆淮话虽是撇清干系,但语气却很温柔,迟渊有些诧异地扫了陆淮一眼,但陆淮就像是全身心注意力都被屏幕里的人占据一样,半点没发现他的注视。   迟渊顿觉心口有些堵,同时对正面向陆淮的人身份产生了更多好奇。   “可亲爱的,我现在A市机场!!!真的特别冷!亲爱的,你这么善良,一定不舍得撇下我不管,对不对?”   科纳恩长相可爱,他现在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一双淡绿色眼睛眨呀眨,力求能让陆淮来这接他!最好是能和陆淮住在一起!   将话听得一字不漏的迟渊捏紧拳,一句“是谁”还含在嗓子里,就见着陆淮递过来的眼神。   陆淮细想下,算是给了科纳恩一个承诺,转而面向迟渊:   “不知道你今晚还有什么安排,但我现在得去接个人,不好意思了。”   迟渊眸色沉沉,抬头时笑得漫不经心:   “没事。”   “我又不是没人陪着。”   成晔突然被喊了姓名,不明所以地止住步子,被迫朝迟渊那边移动,就听着迟渊跟他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挺多有趣活动的?”   他脖子僵硬地偷瞄一眼陆淮,在迟渊泛着冷意的目光下狐疑地点点头。   成晔:或许有.......   闻言陆淮敛眸,头垂着,让人看不清神情,他声线清冷没甚情绪道:   “那就祝你玩得愉快。”   *   作者有话要说:   NPC:我只是馋美色罢了   恃宠而骄的陆宝!   姐妹们,阳了真的很难受!!!真的在这里祝大家要身体健康呀! 第30章   给陆淮打完电话, 科恩纳将墨镜严严实实戴着,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口里嚼着近乎没味的口香糖,百无聊赖地吐出一个泡泡。   他不顾千里到这来,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陆淮, 好似说起来也有点蠢。   科恩纳微妙地眯了眯眼, 泡泡再一次被吹破,隐隐约约露出有点尖的小虎牙。   “科恩纳。”   此刻厅内已经不剩多少人,再加上科恩纳个人特征过于明显,陆淮轻易便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喊了对方名字。   科恩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转眼扯出一抹笑,欣喜地向陆淮招了招手:   “淮!”   陆淮点点头,原本暗藏郁气的眉眼染上笑意, 看着朝他快速走近的科恩纳应道:   “先前没来得及问, 你怎么来中国了?”   科纳恩俏皮地眨眨眼,本来准备几句可能会让陆淮听来有些蹩脚的中国话,但尝试张了张嘴,发觉实在有些难度,只好换回英语。   “太想你了嘛~”   陆淮挑了挑眉。   他在m国两年,因为某些原因, 日子过得贫乏又单调。科恩纳算作他那两年为数不多的好友, 他到底对对方跳脱的性格有了些许忍耐力。   “那走吧?”   来这一趟本就是接人,懒得揭穿科恩纳这不知几分真的话, 带着人往车边走, 而这一路, 不知道科恩纳是不是憋了一整天的话,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没完。   有点像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播放的英语听力。   “淮!我们是去你家么?”   “那我能和你睡一个房间吗?”   闻言,陆淮淡淡瞧了科恩纳一眼,嘴角噙着冷意,没搭话。   科恩纳:“......”   “其实,距离淮最近的一个房间也可以啦~我不挑的~”   “没有。”   陆淮轻笑一声,拒绝的干脆利落。   科恩纳懵了:“什么没有?”   科恩纳此时的样子实在过于像是被一拳打蒙的袋鼠,陆淮瞥过视线,含着笑意有些耐心地解释道:   “不是去我家。”   见科恩纳又要用“话密”攻击他,陆淮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明显的敷衍:   “我家也没多余的房间。”   科恩纳那双绿眼睛眨巴眨巴,整个人蜷成一小只,泄劲地躺在后座上,就差打滚求收养了。   但陆淮不为所动。   他视线落到前方路况上。   此时毕竟夜深,街上行人和车辆都较少,故而一路顺畅。   有些斑斓光影印在他眸中,好似流光溢彩的琉璃珠。   科恩纳微微看晃了声,不太争气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早就觉得陆淮好看!就是他的梦中情1!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家淮就是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人家明明是那么绝世可爱的一个0!   .   科恩纳的心路历程,陆淮无从得知,他思绪稍微飘得有点远,毕竟今夜发生太多事,譬如一路交叠不曾松开的手、还有那样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虽然他离开时,迟渊说的话和陡然冷淡下来的表现略微让他有点不懂,甚至可以说是......不太开心。   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   陆淮嘴角上扬,极浅地笑了下。   再就是科恩纳的事,好友相见,他当然是欢迎的。虽然科恩纳会觉得他敷衍,不过他家确实没多余房间。为了表示诚意,他准备先让科恩纳在凌秩那将就一晚。   正想着,就见到凌秩套着睡衣在公寓前站着,看模样还依然睡眼惺忪。   陆淮停下车。   “到了。”   这清冷的声线果然是能把人从美梦中拽醒。   科恩纳暗骂为什么他和陆淮相处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心口发堵,百般不愿地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车。   “凌秩。”   陆淮走到好友面前,稍稍挽起风衣的袖子,将正东张西望的科恩纳扯过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同学,今晚可能要麻烦你了。”   凌秩使劲睁开眼,只摇摇手表示没关系。   他值夜班时听几个护士小姑娘说鬼故事,关键是她们还嫌恐怖程度不够,疯狂贴近现实,基本上十个故事里面有七个是以医院为背景。   鬼故事这个东西吧,你只要听了个开头,就很难控制自己不往下继续。毕竟听到怎么惨,总是比面对未知,你自己胡思乱想的好多了。弄得他这半夜即使是在梦里也觉得阴森森。   凌秩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陆淮一个电话弄醒。不过就一个人来借住一晚,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象征性打个招呼,便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科恩纳原本想拒绝陆淮的安排,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把,但见到陆淮那双又深又沉的眼睛,就知道留给自己可商讨的余地很低了。   于是乖乖跟在凌秩身后。   “淮!那明天我能去找你么?”   陆淮听到喊声回头,正对上科恩纳可怜巴巴地眼睛。   他轻笑一下应道:   “当然,况且我本来就准备明天带你逛逛A市。”   科恩纳眼睛一亮:“就我和淮?”   陆淮被那双酷似翡翠的眼睛闪了下,稍稍改变自己的说辞:   “......或许。”   “好!”   陆淮扬起笑意,挥手作别:   “那明天见。”   科恩纳瞳孔突然紧缩,转眼又眯起眼,他淡淡嗯道:   “明天见。”   .   étoile?   科纳恩跟在凌秩身后,眼底压着些许疑惑。   他也是刚刚陆淮向他道别时才发现对方手腕有个纹身。   凭借他为数不多的法语词汇,大致明白那是星星的意思。   陆淮什么时候纹的身?还是藏得深?他竟然才发现。   愈想愈觉得有问题,没发现自己前面杵着个人。   凌秩表情有点无奈,他打开门站都站醒了,这个看上去有点呆的“同学”就是不进来,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直低头。   他看不下去,走到对方面前,准备礼貌提醒,结果这人直接撞到他怀里。   这力道......   疼得慌......   于是他小声嘶了下,就看到这“小呆”无辜地抬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科恩纳连声说抱歉,把脸上的凝重收了个干净。   “没事。”   凌秩见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引人进门,两人毫无睡意地坐到沙发上大眼对小眼,才觉得尴尬。   对方叫什么来着???陆淮好像跟他提过......哦哦哦,科恩纳。   他开始尝试着找话题:   “科恩纳?”   见对方没什么其余多的反应,他才继续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陆淮在国外的同学。”   科恩纳眉睫微垂,遮掩住眸中情绪,低头笑得有些暧昧。   “其实......也不一定是同学......”   他能猜到这凌秩和陆淮关系匪浅,科恩纳打定主意要追人,方才见到那纹身,现在不试探一下怎么行?再者,他可没准备放过凌秩这个潜在的助力。   寓for言.   凌秩闻言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不一定是同学?还略微有点害羞的表情?   他还没问什么,就听到科恩纳说:“你知道陆淮手腕上的那个‘étoile’?”   凌秩狐疑地点点头。他给陆淮检查身体的时候瞧见过,不过他多问几句,陆淮就敷衍他,以至于他也只是‘知道’罢了。   科恩纳笑着,露出两枚小虎牙。   “那你明白那背后的含义么?”   凌秩:“你的意思是?”   科恩纳笑意更浓,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是为了我纹的。”   “可惜,我惹得他不高兴了,所以他刚刚才会对我这么冷淡。我这次到A市就是为了追回淮!”   科恩纳说到此处,装模作样地叹气,他试图再挤出几滴眼泪,但稍微难度有点大。   凌秩被他这一番话砸懵。   倒不是说不信。就是陆淮吧,凌秩真没想过对方会为了某个人纹身,再者,陆淮不是喜欢的方栖名么?怎么会跟眼前这人搅合在一起?那两年心变了?   也不是不行。   而且这科恩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凌秩也不好直接打电话去问陆淮。不出意外陆淮得给他撂电话,不然就是左右而言其他,怎么也不会跟他说实话,这人不是说他惹陆淮生气了么?问也问不出来吧?   勉强信信。   凌秩成功说服自己。   在凌秩思维混战的时候,科恩纳启动自己的‘词典’,勉强弄清楚étoile的中文——星星?   科恩纳抬头面向凌秩,为了再度增强自己的可信度,尝试说中文:   “我的......中文......名字......就是就是,星星。”   科恩纳绞尽脑汁地想发音:   “陆淮说,étoile的含义就是这个。我......在他的眼里......就,就像是星星一样。”   勉强把这东倒西歪的发音听懂,凌秩面对科恩纳诚挚的眼睛,想着对方也不会特意编段中文来骗他,心里真信了七八分。   他拍拍科恩纳的肩,承诺道:   “没事!放心,陆淮是我兄弟我了解,只要你好好求原谅,他一定舍不得对你生气!哄哄就回来了!”   科恩纳附和着点头。   .   迟渊看着陆淮驱车远走,舌尖抵着上颚,略微有点火气。正准备拉着成晔践行承诺,就听到来电。   接听后,对方那边却全是杂音,声线是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反反复复只念叨一句话——   “小心陆淮。”   迟渊眸色蓦然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科恩纳:我那么可爱绝世的一个0!陆淮怎么能不对我动心!   我吃饼子,咕噜咕噜喝下热水:有没有可能撞号?   陆淮:...... 第31章   成晔看迟渊反应不对, 只见到对方接过电话后,一直低头看手机,便凑近想看清他手机屏幕上是什么,结果头还没靠过去, 就被人冷冷注视着, 退到半米外。   “嘿!你这人真是......我不看不就行了?”   成晔边嘟囔边比划个“OK”手势。   迟渊心情丝毫没好点。   来电人不明不白跟他说了四字“小心陆淮”, 对方要真是坦坦荡荡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他倒还真当回事。偏偏那人装神弄鬼,连真实声音都不敢露出来,藏头藏尾,这行事作风真让人厌恶。   迟渊还耿耿于怀陆淮说走就走,下意识攥紧拳,也不知道到底是去接谁。   陆淮和他,各有各的想法与考量,即使无人提醒, 彼此也互相提防着, 所谓的坦诚相待,不过是一些美好想象。   他不是不懂。   突然就没了“履行承诺”的兴致。   迟渊侧眸瞥了成晔一眼:   “走了。”   “你也走啊?迟渊!”   成晔看着迟渊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喊道,对方却是脚步未顿,走得彻彻底底。   哟~看来这是真的在一起了,一个走了, 另一个也留不住。   他懂了, 好吧?   .   “嗯,我明白了, 好。”   陆淮敷衍地应了几声, 轻皱着眉, 视线落到合作案上。   他觉得事情太巧。   才和方霆谈过,现在方氏一份完美的合作方案就递到他眼前?   方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陆淮刚洗过澡,即使瞳色泛着冷感,棉质的睡衣贴在他身上,还有裹着暖意的水汽,整个人看上去便多上几分柔软,少了些素日里的锐利。   他轻咬指节,垂眸在文件顿了片刻。   就算拿着“利益至上”的旗帜在前,方霆真心想同他合作的可能性太低。但若是将计就计,也不是不行......   但眼下棘手的问题显然不止一件。   还有......   陆淮眸色略暗,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   .   迟渊把衬衣搭在椅背上,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说话吞吞吐吐的助理,神情淡淡道:   “有事说事。”   助理纠结地扣紧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迟渊跟他提过一句,他那天又正好撞见陆淮和方氏方霆在一处,此时他就送个报告,也不会在这犹豫到底说不说。   但......助理抬眸看了看迟渊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低眸看他拿来的报告,但显然此刻也不是太有耐心的样子。   “周末的时候,我看到陆总和方总在一起,两个人好像交谈甚欢......”   助理声音渐小,看到迟渊倏而放下笔,眼神冷冽地盯回自己。   “交谈甚欢?”   这四字在迟渊唇边辗转一遍,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看向自己助理,指尖微微蜷着。   “有什么能说明的么?”   他上回在陆淮那碰到方霆就有心留意了下,主要是方霆这人给他感觉不好,便带了些对某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   “有。”   助理连忙拿出自己下意识拍下的照片,递给迟渊。   照片上两人一前一后,陆淮背对着镜头,看不清面容,但方霆脸上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看着......倒是挺愉悦的......”   迟渊压着嗓子,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脑海中适时闪过那句“小心陆淮”的电流音,他敛了眸色。   他觉得最近自己好似确实不太对劲。   在密室鬼使神差地牵起陆淮的手,还有两人不小心接吻后他急促跳动的心脏。他怎么能忘了呢?   陆淮......   迟渊倏而把照片放下,对自己近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嗤笑一声。想着自己还与陆淮“互不干涉”的男友协议,竟觉得倦怠得无话可说。   他们俩没一个能学会对对方坦诚。   所以相处时要把所有敏感区的词汇扫除干净,默契到明白彼此惯用的任何套路,有的时候还要自欺欺人的装傻,不然,就是要彻彻底底地盘清楚,你来我往的试探。   这么多年,他们的相处......确实累得慌。   迟渊让助理出去,自己繁复的思绪裹杂在一起,被他疲惫地安置在别处,懒得再一丝丝理明白。   他看向先前陆淮递给自己文件。   本来与历年的合作没有两样,他也早该签字,只不过一来二去耽搁了。   迟渊眉睫敛下,视线垂着,而周遭安静,只有一盏灯立在桌面上,把他的身影拉长。   像是那些流逝年月里日晷一天天循环的影。   .   陆淮第二日见到迟渊的车时,微地有些惊讶。   他挑挑眉,朝正倚着车门摆姿势的迟渊问道:   “你这是?”   迟渊动作一顿,他讪讪地取下墨镜,顺带拨弄了下额间碎发。后知后觉刚才地姿势有点尴尬。   “我......”   陆淮噙着笑,倒没着急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迟渊还同两年之前一样幼稚,于是先是原原本本地观察了下车,又从头到尾把迟渊打量一遍,实在没发现迟渊到底要在他面前炫耀什么。   这有点不合道理呀。   “你助理不是说你今日要去B市么?”   迟渊懒得绕,便直接问,只是不太习惯和陆淮这样相处,目光还有点躲闪。   陆淮也没追问迟渊从哪里跟自己助理联系上,他淡淡抿着笑,既直接没承认也没反驳。   “你难道又要和我一起?”   “谁要和你!”   迟渊下意识反驳,他仰起头,眼睑却垂下,便显得有些理不直气不足。   陆淮眉睫掩住笑意,只静静看着对方。   “我不过是听闻B市最近有夜景活动,谁跟你一样每日工作......”   觉得自己越说越乱,迟渊声音弱了些,到最后自觉抿住嘴。   别扭成精了吧,迟渊是。陆淮听闻过B市夜市,但没关注过这方面,不明白B市还在开展活动。他瞥了迟渊一眼,见对方神情有几分懊恼,突然也觉得迟渊的心思没那么难猜。   陆淮没揪着迟渊自相矛盾的话不放,他主动问道: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嗯。”   听到迟渊别扭应声,陆淮侧过头轻笑了下,上前一步坐到迟渊车里,也没直接说出对方心思:   “请迟总先送我一程?”   递到眼前的台阶,没有不走的道理。   迟渊眼底阴影凝滞一瞬,转眼便消失,他朝着陆淮点头说好。   陆淮内心并不想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只不过现在他们两人如此平静,到显得他昨晚思虑的一切都像是过度担忧。   如果迟渊今日不来找他,估计他也得寻个时间到对方那去。   有的话虽然没想好怎么说,但寻常的提醒和小心倒是可以随意点。   陆淮敛着眸,指尖交叠在一起。   直到科纳恩的名字随着来电铃声在屏幕上闪了闪。   “淮!”   对方那双翠绿色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陆淮才稍稍回神。   科纳恩委屈至极,他可是兴奋激动得一夜未眠,就是想着第二日同陆淮单独相处,结果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陆淮给他发消息,他实在等不了了!   “淮,你不是说会带我逛逛A市么?你人呢?在哪里?需要我现在来找你吗?”   科纳恩一句接着一句问,看到陆淮略带歉意的眼神时,力图还能争取下。   陆淮抿紧唇线,大致明白凌秩这人怕是把他的话忘了,便同科纳恩解释道:   “科纳恩,非常抱歉。因为临时有一个工作,所以我们俩之间的约定可能要推迟了。想你昨天非常辛苦,今天早上就没打扰你。我同凌秩交代过,要他向你表达我的歉意,但他可能是忘了。”   临时有工作啊......科纳恩心里叹了一口气,凌秩估计是真忘记告诉他了,以至于他还要被陆淮当面拒绝一次,真是令他心痛。   既然这样,科纳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央陆淮下次一定要履行诺言,便挂掉电话。   科纳恩来A市本就不只是为了陆淮。他淡绿色的眼睛一转,觉得自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正事办了,免得之后得浪费他和陆淮相处的宝贵时间。   输入联系人的电话,科纳恩恍若变脸,神情无端增添些许戾气。   “方先生,你好。”   .   迟渊听到陆淮切成英文,就明白对面那个人和昨日叫走陆淮的是同一个。   安静地等陆淮接完电话,迟渊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是昨晚给你打电话的那人吗?”   这句话很奇怪。陆淮下意识皱了皱眉,瞥了迟渊一眼。   “是他。”   想着,陆淮特意补充一句:   “我国外的同学。本来约好今日陪他逛逛A市的,但毕竟我另有安排。”   “哦?看来是我耽误你们了?”   迟渊依然勾着唇,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轻飘飘一句话仿若带刺,令陆淮侧眸去看他。   “倒也谈不上。”   陆淮埋头理了下袖口,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又冷又淡——他一时之间也没明白迟渊的意思。   闻言,迟渊手紧了紧。这个“谈不上”是什么意思?是他迟渊不够格所以对他们谈不上耽误么?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啧,都心怀鬼胎的 第32章   陆淮第三次看表, 众人总算在一直纠缠的话题里画下终止符。   来来回回不过就是这些话,然而每每都是提出问题,无人敢走出来解决。   陆淮略微冷感的眼眸扫了眼在座各位,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讽意。   他还真是高看他们了。   这群人除却党同伐异之外, 应当没什么其他本事。   “散会吧。”   陆淮指尖摁在乌木桌沿, 头往后枕着椅背, 眉目染上倦怠。他声线压得低,多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彼此有话未说尽,但陆淮威势太强,相看一眼后均是纷纷起身,不再多言。   也不急着这一回,他们靠着唇齿之争为乐,倒是不太在意究竟是不是同一天,至于问题到底解决不解决, 就更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人三五个聚在一起, 前后走出会议室,不一会,便空了。   周遭安静,陆淮才掀起眼,见着室内只剩下他一人,反而松了口气。   但胸口郁滞依然凝成一团未散, 陆淮垂眸看向自己记下来的争论点, 嗤笑一声,觉得星河之前落到那般田地应该全是咎由自取, 就这样的效率, 多好的项目都能玩成烂摊子。   他舌尖抵住腮, 半是郁闷半是失落地掷了下笔。   “怎么?不会在想怎么放我鸽子吧?”   陆淮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正瞧见迟渊噙着淡笑,半倚在门边,不知道在那站多久,说不定连带着那滑稽可笑的会议内容也听进去不少。   想到这种可能,陆淮淡淡敛了笑,拧眉问道:   “你怎么进来了?”   迟渊挑挑眉,抿紧唇线没搭腔,只点了下腕间的表。   陆淮后知后觉。   他好像是和迟渊有个不算约定的约定......答应陪对方逛夜市来着......   陆淮微微垂眸,表盘上的钻石反射着微光,时针和分针恰好垂直——已是九点。   正是热闹的时候。   再度抬眸,陆淮的视线落在迟渊脸上,对方正挂着浅笑,那双极深的眼睛正看向他,两人的目光恰好撞到一起。   其实他和迟渊鲜少参与到彼此生活中去,对彼此的了解往往基于你来我往之间的较量,甚至对所谓喜欢与不喜欢的定义也概括得相当肤浅。   陆淮想,可能正是这些提防存在,他们才没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更谈不上其他......   他无意识地摩挲指节,觉得自己还对迟渊口中的“同逛夜市”挺期待的。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直到陆淮站直身,迟渊才从讶异中稍稍回神。其实他想过陆淮会拒绝,他甚至连自己被拒绝后的说辞都想好。毕竟他还挂念自己的面子,不太想在陆淮面前尴尬。   偏偏陆淮应得轻巧。   迟渊觉得陆淮不会答应也只是无端形成的一种感觉。可能总是很难想象陆淮沾染烟火气的样子,迟渊低头笑笑,想着自己应当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   毕竟,他总是以改变陆淮的想法为乐,若是这种“改变”中能得到对方的“另眼相看”和“恼羞成怒”就是更好不过的事。   念及这两个词,迟渊心口略带上几分麻痒,他轻捻指尖,昂首正碰上陆淮在前方对他扬眉,神色依然是淡的,但迟渊偏偏就是品出些许愉悦,他下意识加快脚步,与陆淮并肩而行。   .   迟渊自己扯理由道出的各种展览,实际上连名字都说不出,更不用说什么准确位置,为了不使谎言暴露得太明显,他只能去当地最大的夜市碰碰运气。   大街的两边被各种各样的小摊位摆满,各摊上挂着颜色各异的彩灯,远远望去便像是百花争艳一簇簇拥着,形成璀璨无边又蜿蜒向远的长河。   陆淮见自己身上的西装,隐隐觉得和当前的场景有点格格不入。而迟渊着装休闲,余光瞥去,更像是未毕业的大学生。   陆淮整理袖口时,略微有点不自然。   眼前的所有人都笑容洋溢,手上提着各式各样的袋子,有的还冒着热气,香味随之逸散出来,专往人的鼻尖钻。   人有点多,看上去特别容易走散。   迟渊侧眸看向陆淮,本想提醒对方小心点,才发现陆淮一身西装,而他整个人身量颀长,在来回的人群里更显得出挑。   动作快脑子一步,迟渊执起陆淮手腕,往右边走。   他方才看见那边街上一排服装店,不想陆淮仍要处在别人目光下,迟渊觉得怎么也得让陆淮先换套衣服。   走出几步,迟渊才反应过来自己举动的逾距。   然而陆淮没叫停,他也不用上赶着找尴尬。   迟渊眉睫颤了颤,又握得紧了些。   也不是第一次了......   陆淮从最开始的讶异后近乎是顺从由迟渊牵着走,直到被人推入店内,才感觉到松开的手指尖发麻。   “咳......”   听到声响,他看向迟渊,对方却避开他视线。迟渊的声音很闷然而外面那么嘈杂,陆淮却听得清清楚楚。   “人有点多......我怕走散......”   “嗯。”   陆淮挑起唇,眼眸含着笑意因而无比生动,是自己不曾觉察到的灼热发亮,他轻轻应道。   迟渊看陆淮仍站在原地不动,以为是对方不信自己的解释,心里隐隐生出些“多管闲事”的后悔,硬着头皮道:“你衣服不太合适......换一套?”   “好。”   陆淮依旧是单字应声,根本听不出什么其余情绪,迟渊偏偏就是咂摸出那不太明显的愉悦,与心口共鸣,烫得指尖都在发颤。   .   陆淮随意挑了件和迟渊同色系的卫衣换上。   导购小姐姐是个人美会说话的,看到陆淮从试衣间出来,立马迎上来道:   “您这款穿上真的好看!您肤色天生白,而黄色就更衬了些......”导购小姐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慢慢走近的迟渊,发现两人是相同色系。   “您们两位是一起来的吧?您看看!”导购将两人拉在一起站着,进行卖力推销。   “这穿上谁不觉得你们是兄弟?简直太配了!”   陆淮听到“兄弟”两字时稍微敛了下眸,听到后面“太配了”嘴角压低的弧度又迅速扬起,他微微颔首:“就这件吧,麻烦您了。”   迟渊原本以为陆淮会选择黑白两色,直到被导购姐姐扯过来才发觉对方挑了件和他一样的明黄色。   竟也不觉得违和。   有点像是冬日里屋内燃着火炉,而外面飘起雪,雪落到稍有点暖意的窗上,便凝结成窗花。   依然很好看。   发觉迟渊一直盯着,陆淮扬起唇:   “不好看么?”   “没......”   虽然被问得一愣,但迟渊否认极快,便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看到陆淮脸上笑意更深,他咬牙垂眸,却发现陆淮衣服侧边略微皱着。   陆淮看见迟渊走近,一时脑内空白,他半敛着眉睫,眼底的情绪还没藏干净,就感觉迟渊的指尖擦过他的腰腹。   陆淮绷紧身体,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却不想迟渊也是一愣。   两人距离极近,甚至能听见彼此呼吸声,就这么僵住半晌,双双没了动作。   迟渊只是想替人拉一下衣服,结果伸出手时,陆淮下意识后撤半步,倒像是他揽住对方的腰,要将人往怀里带。   劲瘦的腰肢贴着他的掌心,鼻尖甚至能嗅到陆淮自带的泠然香气,迟渊眸色暗沉,突然忘了动作。   “你......”   陆淮敛了心神,因为距离太近,他小声提醒道:   “干嘛......”   陆淮的声线实在过于醒脑,迟渊立马退后半步,手上以极快地动作将陆淮的衣服下摆整理好,算是解释地说了句:   “帮你弄一下衣服罢了。”   陆淮低眸,把迟渊方才弄过的衣服下摆又是理了遍,他慢悠悠地拖长尾音地回应:   “明白了。”   迟渊因陆淮话里的意味深长而更加不自然,狭长的凤眸半闭着,他咬牙切齿地,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又不是没替你揉过腰,方才......方才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就和......”   迟渊本来想用之前密室中的吻来举例,可脑海中才刚刚想到画面,便觉得唇边触及那片温软。   他又正垂着眸,视线在陆淮的唇瓣扫过,唇色艳丽显眼,让他一时之间忘记自己组织好的语言,半路卡壳。   “就和什么?”   陆淮眸中是明晃晃的笑意,他直勾勾盯着迟渊看,全然忘记半小时之前自己还压着火,而现在负面的情绪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他大致能明白迟渊要说的是什么,但对方吞吞吐吐,他的羞赧仿佛就少上几分,于是指尖轻敲着腕骨,嗓音含笑地多问了句。   陆淮的坏心思几乎都在话语里显露得干净。   迟渊不想遂他的意,斟酌着用词,总要让陆淮也失神片刻,显得他没那么在乎那一个个意外,或是那些意外没让他心心念念着,那样记忆犹新。   陆淮便看到迟渊凑近些许。   “陆淮,这身衣服看上去......”   “和我这件,有点像情侣装......你存心的?对不对?”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故意挑的情侣装......   迟渊:他学我!   我(吃瓜JPG):有人为什么找不到老婆啊...... 第33章   迟渊黑曜石般的眸子沉沉压下, 陆淮面对他近距离的逼问,眉睫微颤,眼中情绪被他下意识一一敛去,已然辨不清。   迟渊以为陆淮不会回答。   一句“玩笑话”已经跃至唇边, 他轻笑声, 略带几分自嘲, 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同陆淮较什么劲。   不如现在递过台阶。   “算是。”   陆淮嗓音压得低,然而听上去还是又清又冷,好似不是在回答他突然心血来潮用于挑衅的“情侣装”三字,更像是遇到什么问题都能使用的“陆淮专属模板”。   迟渊抬眸看向陆淮,发觉对方好整以暇地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袋子里,神色平静,感受到他的视线,甚至对他挑了挑眉。   想说的话突然就没了开口的必要。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情绪。   于是目光便定定地落在陆淮脸上,莫名想要辨别对方方才那句“算是”是否是作伪, 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啼笑皆非。   迟渊目光沉了, 他自嘲地勾起唇。   陆淮随口一句他都当真……这又是何必……   ·   陆淮在迟渊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他抿紧唇,方才斟酌良久说出真心话,现在他掌心一片濡湿,多少有些担心迟渊看透而忐忑不安。   陆淮垂头眨了眨眼,突然不太期待迟渊的反应,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特意跑这一趟, 只是为了在这待着么?”   感受到迟渊目光中的探究减弱,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 陆淮噙起一抹笑, 眼神冷淡地望向门外。   “还是其余的目的已经达到……”   意有所指的意味太浓, 迟渊只浅浅皱了下眉,没搭腔。   陆淮垂眸玩弄了会指尖,他大致能猜到迟渊的心思,之前不过是不愿想……   两个人心怀鬼胎地各自试探已经太多了,何必再添上几件,反正到最后不过只是彼此间的心知肚明。   不如让他好好享受这一夜……   陆淮想,他们的确是足够默契。起码在互相算计这方面……无师自通……   今夜的一切旖旎念头尽数散去,毕竟自欺欺人这样的事……即使是梦,也是做不长的……   迟渊看出陆淮的笑意不达眼底,他嗓子发紧,有些自嘲地想,既然他们俩谁都没瞒住谁,何必还在这浪费时间呢?   莫非他们中真有人在意这个夜市么?   就像……他们有谁会把那“在一起”三字当真呢?   ·   陆淮侧过脸,倦怠地揉了揉眼睛:   “既然来了,就体验完吧……”   省略了“陪我”两字,陆淮说完夜懒得再管迟渊的反应,先一步跨出了门。   站在原地的迟渊微微一愣。   在他的印象里,陆淮很少做无意义的事。他永远那样理智冷静,计算最好的可能。   他年少时妄图面对陆淮的分享欲都是这样一点点消失的……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   迟渊想问,陆淮却已走远,好似他的回答并不重要,只是陆淮想一个人简单地走一走。   夜市人来人往,确实很容易就走散。   陆淮垂眸看了眼掌心,缓缓吐出一口气。   街道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也显得细窄不少。这时候,面对的悲喜总是近的──有点像是美食扑面而来的香气,感受得那么清晰,就越是避无可避。   陆淮走走停停,眯起眼,微微有些享受这样的热闹,身边的人语喧嚣仿佛是暖色调的橘灯,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迟渊遥遥看着陆淮背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选择明黄色衣服的缘由,或许也能将陆淮的心思咂摸明白那么一点。   在人群中一眼便能望见的心安。   是那样显眼的存在。   他想让陆淮不用费劲就能找到他,换句话说,他想让陆淮无论怎样,眼里都有他。   起码是这些年相互较量而希望拥有的重视,也可能有那么一点在意。   在意陆淮的目光,是否为自己停留过。   那些情绪起伏,会不会有那么一两处痕迹透露着他们故事的伏笔。   这些话如同雨后春笋一点点从他心口滋长出来,心思繁复地缠绕在一起。   迟渊的步伐蓦然慢了。   ·   “套圈啦!套圈嘞!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诶!”   “走过南闯过北,你也得停一停看一看啊!套圈10元20个,您且试试!不吃亏!不上当!”   ……   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迟渊接过小贩递过的糖炒栗子,侧眸才发现陆淮正站在套圈边上,他不动声色地走近,牵住对方的手,发觉果然是冰凉的。   陆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触及到掌心温热,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甜甜的栗香就萦绕于他鼻尖,满满一袋糖炒栗子被迟渊塞来暖手。   “身体不好就自己多注意点……”   迟渊说话依然别扭,但他嘴角高高扬起,牵着陆淮的手一秒未松。   “帮你暖会手。”   未曾意料过。   陆淮一时忘了藏住眸中情绪,眸子黑亮地注视迟渊的侧脸,觉得对方转变太大。   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你站在这是?”   迟渊看着人围起来的套圈小摊,视线不太敢直接看向陆淮,就有些僵硬地偏侧过头,一板一眼地问道。   陆淮稍微敛回神。闻言,他目光转向摊位上的沙画,有点好看,不过位置有点刁钻,他方才看了好一会。   “沙画。”   陆淮指了指,此时脸上的笑容总算是带上些真心实意,他迎着灯光微微眯起眼:   “有点想试试。”   “真是难得……”   从陆淮嘴里听到“想试试”三字,迟渊摇头笑笑,他目光也落到那沙画上──   画面很简洁,却不显得单调,因为画家极具想象力,似乎能感受到风的存在。   “喜欢么?”   陆淮问道。   “怎么?我喜欢的话……陆总会赢来送我么?”   迟渊回答陆淮的话语里含着打趣,却不想看着陆淮点点头。   “你喜欢,就赢来送你。”   陆淮手心还碰着糖炒栗子,之前因忐忑而存在的掌心潮湿,此刻似乎被糖炒栗子的暖而烘干,陆淮一瞬不移地看向迟渊。   好像是在等那句“喜欢”,又好像等待的不仅仅是“喜欢”。   又是漫长的停顿,久到陆淮以为迟渊不会回答。   他眉睫垂下,尽量想表现得不在意,指尖却蜷紧了。   “喜欢……”   迟渊扣紧陆淮的手,扬起笑。   “赢给我吧。”   突如其来的直白。   陆淮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过身后人群的喧嚷嘈杂,准确无比地捕捉到“喜欢”两字。   他应道:“好。”   ·   直到陆淮站在那根线的时候,迟渊还未醒过神,不过他瞥了眼挠头的套圈老板,情不自禁地勾起唇。   陆淮……的确是和眼前这一幕非常不搭……   手上那熟料套圈似乎都因为陆淮身上那股子的矜贵劲而显得高级起来。   被陆淮莹润如玉的指尖捏在手里。   陆淮垂眸,稍微估计了下距离,他将套圈在手里活动一圈,掂量轻重──   他可没准备食言。   迟渊看着陆淮认真的样子,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被陆淮……稍微重视了那么一点……   陆淮手腕轻轻用力,桃花眼映着远处灯光灼灼发亮,显得势在必得。   迟渊莫名跟着陆淮紧了。   沙画扁平,位于中间偏右的位置,前面有个比较高的娃娃挡着,需要比较好的角度。   套圈老板也不知从哪看出迟渊可能与陆淮是一起的,乐呵呵移到他身边来。   “你们是第九个来套这沙画的。当然,结果也摆在眼前了,你们前面没一个能成功的。”   迟渊没应声。   他捏紧拳,发觉陆淮第一圈落空。   老板见状并不意外地一笑,朝另一边努努嘴:   “这不,空了吧?”   “别说是你兄弟,刚才一对小情侣,她男友是射箭的,不也没套中?”   套圈老板摸摸鼻尖,笑意里有些奸诈。   “毕竟我摆摊这么多年,还是有经验的……”   “他会中的。”   迟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淮每一个动作,语气笃定。   “一定。”   “哟~”套圈老板等来迟渊的回应,没料到对方这么斩钉截铁,他打趣道,“你还挺信任你兄弟……”   “不过这……”   “中了。”   老板话音未落,陆淮清冷的声音便传过来,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根红线上,眸中惊喜闪烁,望向迟渊。   陆淮对于落点有几个判断,通过第一个没套中的结果进行了及时调整,成功是显而易见的。   迟渊也讶异于自己瞬间能明白陆淮的想法,所以他面对套圈老板脱口而出信任陆淮的话,虽然这些都只是他凭空的感觉,但显然陆淮没让他失望。   迟渊看见陆淮矜贵地朝他扬了扬下巴,笑意洋溢在脸上,不自觉也多了几分骄傲,对一脸惊愕的套圈老板道:   “怎么?我就说他一定能行。”   ·   陆淮一一把套圈抛出,命中率还算不错,他走到迟渊身边,等待着沙画。   “这么高兴?”   迟渊轻笑了声,不紧不慢地提醒:   “这可是要送给我的。”   陆淮颔首,从老板那里接过自己的战利品,并不留恋地塞到迟渊手里。   “我当然知道……”   “只不过,有人同我分享战利品这件事……”   他眼尾上扬,话语有些意味深长。   “更让我愉悦。”   ·   只有对爱人才能献上的战利品,是我不可替代的忠诚与爱意。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宝好A   指指点点某个不干事却拿到东西的人! 第34章   光影被拖拽在地上, 星星晃晃悠悠。   陆淮垂眸盯着忽明忽灭的影子,笑意似是湖中涟漪泛在眼底。   星光与灯火交织的深夜此刻,他笑得极静。   .   迟渊不动声色地侧眸,视线在陆淮的脸上轻轻一点, 方才组织好的语言又好像在无形中被打散, 一句话都难以说出。   于是他捏紧了手中的沙画, 尖角抵在他掌心,今夜四处散乱的思绪因此稍微聚拢些,不过看样子仍是收效甚微。   迟渊下意识舔唇,明明一路无话,此时却觉得渴。   陆淮侧脸眼尾有粒红痣,仿佛配合着桃花眼一般,灼灼生辉,迟渊被摄住,就这么不知收敛地盯着看, 觉得心口鼓噪, 一声一声彰显存在。   此前的念头又不期然出现,迟渊心神恍惚一瞬,微微敛了眸。   感受到迟渊收回视线,陆淮耳尖染上红色,被稍长的发梢轻微刺着,隐隐带来几分麻意。   他垂下眼睫, 半掩住情绪。   一切微小的感知似乎都在寂静的黑夜里被放大, 陆淮强装镇定,心中滴答的钟表却一圈圈转动, 计算这共处的静谧是如何流逝。   “你......”   “你......”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同时开口, 错愕的眼神交叠在一起。   陆淮下意识眨了下眼, 捧紧怀中的糖炒栗子,热气还未散,尚有栗子的甜香。他抿起唇,看向迟渊,闭口不言地等待后续。   .   他们从街头走到街尾,途径无数人,由热闹到清净。现在灯光暗了不少,才发觉已经距离他们口中的“夜市”很远很远......   迟渊只是有点受不了沉默,在那样的氛围里,他仿佛总会“胡思乱想”,以至于觉得别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会担心自己下一句话如何开口,用怎样的语气,会考虑他们会不会尴尬,或许有更好的表达......   凡此种种。   可眼前的人是陆淮啊......   迟渊有些不安地蜷起指尖,瞳色黑沉沉的,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烟墨,是他自己尚且理不清的情绪。   即使呼之欲出,理智却在极力否认,于是越看越看不清,因为没有佐证而愈发质疑。   “你想说些什么?”   良久等不来迟渊的后半句,陆淮侧眸去瞧,发觉对方眼神落寞,神色尽是他所不熟悉的迟渊,于是斟酌地开嗓,刻意压低音量问道。   似乎像是担忧心中嘀嗒的钟表会因此而掐停。   迟渊似回了神,他轻笑一声,随意扯出不知几分真的谎:   “想夸你......却没找到可匹配的词。”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陆淮有些哑然失笑。   清澈的月光照在他轻勾的唇角,像是馥郁生香的玫瑰收敛起尖锐的刺,竟显得无比温柔。   落在迟渊眼里,今日不断作乱的心脏又开始“失灵”,他稍微晃了下神。   于是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前进的脚步一齐顿住,他们看向彼此,只听到风声穿叶而过。   ·   “你还冷吗?”   男生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前方传来,语气不咸不淡。   “不冷啦~哈哈哈,你这么裹着我......”   女音略带几分俏皮。   她扯了扯男友给自己准备的帽子,低头甜甜一笑。   ......   听到脚步声渐进,陆淮和迟渊闪身进入一旁侧道,都看清对方眼中的笑意。   侧道狭窄又逼仄,陆淮和迟渊身量相当,于是他们贴得极近。   陆淮鼻尖能嗅到迟渊身上清淡的茶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去的,清幽地萦绕着。   他眸色暗了暗,侧眸悄悄地注视迟渊绷紧的下颌线,稍稍侧过身,想要拉远距离。   却被人扯了回来。   “小心!”   看到陆淮的小动作,迟渊暗自皱紧眉,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掌心稳稳地托住陆淮的头。   难道是想离得他远点么?   两人的距离因此被拉得更近,陆淮更加无所适从。   他眉睫不安地颤着,低声道:   “别......”   “别什么?”   迟渊闻言挑眉,感受到陆淮的抗拒,之前忐忑和退缩在此刻消失,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彼此最习惯的那种......   那种......针锋相对......   迟渊声音压得极沉,热气喷到他的耳廓,之前走了那么久的路才冷却下来的热度此刻又有再度上涨的趋势。   陆淮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相贴的腰腹似乎也有燎原的意思,他低声咳了下。   “别太近......”   迟渊敛了眸,他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他看向陆淮,半闭上的双目暗含着危险。   “那问问陆总......什么距离......比较好?”   有些不安地捻了下指尖,陆淮抿紧唇,略微错愕地抬起头。   ·   陆淮尚且曲着腿,比迟渊稍低点。   此刻迟渊托着他的头,两人贴在一起,距离本就拉得极近,再加之迟渊方才凑近低眸在陆淮耳边说话,此时一低一抬──   陆淮唇腹贴在迟渊的下巴上,两人的动作顿时僵着,一时之间都忘了动作。   ·   暧昧陡然升腾。   迟渊的手还搭在他的耳后,影子都重叠在一起。   看上去特别像在接吻。   陆淮感受到唇下的温热,小巷半明半昧的光影下,迟渊的五官让他看不太清。   鬼使神差般──   陆淮稍抬起头,嘴唇从迟渊的下巴移开。   迟渊的目光粘在陆淮的脸上 使劲颤动着眉睫,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暂时松了口气。   陆淮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桃花眼中是足以令人晕眩的专注,他凝视着迟渊。   “接吻吗?”   可他本就没打算听回答。   不顾迟渊惊讶地睁大眼睛,陆淮站直身体,强势地揽住迟渊的脖子,视线落在对方的唇上。   没等迟渊反应。   不知是此刻的月光太温柔,还是动作太过缱绻。   陆淮垂下眼睫,神色是那样专注而认真。   他吻得热烈。   素来冷静的眼眸染上细蕊的媚,不知是谁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下喉结。   场景在此刻变得昏暗,眼前的人是唯一的焦点。   迟渊只愣了一秒。   ·   这个吻急切又笨拙,好似不太聪明的猫矜贵地摇尾妄图藏匿自己的心思,怕被人看穿了去,却又委委屈屈地讨要一份纵容。   于是便由得那尖牙挑衅似地含住你指尖,在指腹留下浅浅的痕迹。   一点都不疼,就是惹人得紧。   陆淮手指仍然蜷着,但也没多少后悔。   他生性偏冷,对接吻这件事没什么经验。故而刚才莽撞地亲上去,也只能由着仅有一次的回忆试探。   好在迟渊有了回应。   ·   迟渊短暂的惊愕后回过神来,眸中含笑。   他看向陆淮。   天然带情的眼眸蕴含风流,在此刻却如三月新桃,粉嫩摇曳着,情愫丝毫未减,脆生生地绽开,几分茫然与不知所措展露无遗。   鲜少能在陆淮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迟渊促狭地挑眉,托住陆淮耳后,却也只是轻轻柔柔不含力道,像是在纵容对方躲闪后退。   分明举动不带任何“得寸进尺”的侵略性质,陆淮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危险。   他下意识后撤一步。   却被身后的墙抵住退路──   避无可避。   陆淮看到迟渊“阴谋得逞”的笑意,一字“你”还来不及从唇齿间泄出,那微小的距离就在迟渊的贴近下彻底消失。   再度相依。   陆淮被迟渊抵着,原本逼仄的空间在此刻仿佛只剩下手臂圈出的空间──   他突然有点喘不上气......   明明是主动的局面,却被动纠缠在一起。   “闭眼。”   迟渊眼见着眼前“醉意”浓厚的眼眸起雾,平常只能接触到的冰冷和锐利完全失去影踪,转而变得又乖又软。   他没忍住地揉了揉陆淮的头发,唇齿相依间温柔地低声提醒。   陆淮此时意识不太清醒,他远没有迟渊这样游刃有余。   潜意识引导他摇头,不愿闭眼。   心口那不断记时的钟表似乎放慢“步调”,响声在他耳畔悠长回响。   陆淮觉得,他想记住。   没有片刻模糊虚拟。   真切存在着的,他与迟渊。   真切存在着的,这个吻。   ·   胸口的氧气越来越少,陆淮眼睫簌簌抖动,他却高扬起头,无声地配合。   那未曾说出口的深情发酵演化,如此珍视,好似献祭。   迟渊被蛊惑,捧着沙画的手捏紧那木质的边框。   感受到对方环住脖子的手放松了力道,他微侧过头,攫取的姿态松弛些许。   陆淮喊着水雾,无知无觉地眯起眼,神情有像是餍足又像是懵了还未完全醒过神。   看起来......有点好欺负......   迟渊舌尖抵着腮,没弄懂自己心口那点微麻是“舍不得”,在陆淮盛满月色的目光下,无比克制地蹭过对方的眼尾。   以此克制那滋蔓开来的瘾欲。   ·   陆淮愣住。   密室里不了了之的吻在此刻有了后续,迟渊刚才的举动又和当年重合交叠于一起。   流逝过的年月好似未曾存在过。   年少时无数话语涌在脑海,有关眼前的人,有关迟渊。   国外两年的挣扎,那些“意味深长”,他折叠好的旧时光里的所有,全在此刻泛滥于心间。   ......这算是对他漫长光阴的回应么?   陆淮嗓子发紧,明知避无可避,却还是下意识躲闪地低垂着头,习惯性地掩住神色。   “爱”这件事,仿佛永远都顾虑重重。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就要吻   迟渊:我是谁!我在哪!   我:不过如此…… 第35章   月色如华, 探窗而入。   絮絮莹白随着万千思绪,流淌开来。   .   炽热相抵,暧昧氛围旖旎生曼。   陆淮难耐地拉长脖颈,眼眸仿若盛着秋水, 起涟漪波澜。   迟渊得逞般轻笑了下, 指腹贴在陆淮眼尾红痣上, 稍加力道,由蹭转揉,被陆淮垂下的睫毛扫过,倏而心口微软,他恍若呢喃地哄道:   “陆淮......”   “别喊......”   陆淮羞赧地侧过头,露出耳垂殷色,侧脸压在枕上,声音便有些闷。   他应该是昏了头,现在才会遭遇这样的境地。   陆淮听不得迟渊这般缱绻地喊他名字。   把他拖拽到现实里, 反倒......显得不真实......   迟渊听话地闭嘴, 手上动作却不停,又好似把玩赏玉,随心所欲得紧。   陆淮眉睫颤了颤,终究是在这种温吞方式下,没忍住火,他低声吼道:   “迟渊, 你是不是不行?”   一切作乱戛然而止。   迟渊危险地眯起眼, 收回的指尖有意滑过陆淮的腰腹,满意地看人瑟缩了下:   他眸色渐深, 却笑盈盈地俯身去看陆淮, 装作无辜。   陆淮眼瞧着人“居高临下”, 他舌尖抵腮,矜傲地扬起头:   “不行就我来。”   礼尚往来,理应如此。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迟渊却是笑了下,眉目隐隐藏着纵容,只是自己浑然不觉。   记忆里泣音明显,比陆淮这几句嘴硬有说服力多了。   “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   有意在那四字上加了重音,夹杂几分欲色,好似梅子熟透,涩味生甜,便要品上一品。   .   枝桠投影,在白娟上摇晃抖动,银华附着其上,好似点缀,却由云掩遮几分,故而隐晦暗藏,唯有水音湍响,悦耳至极。   .   “陆总,会议记录都在这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助理递过文件,站在一旁等陆淮下一步指令。   今日陆总竟然迟到了,还真是件稀罕事。但今日陆总眼尾的红痣明显得不行,他稍稍侧眸就看得清清楚楚,结果被警告地睨了一眼,现在只能火速低头,不敢再看。   陆总工作时总戴着眼镜,故而将那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眼遮掩几分,再加上那气质如霜,旁人也不敢盯着他猛瞧。谁也没注意过,但眼下,这粒红痣真的格外晃眼。   助理仿佛确认般,又偷偷瞄了眼,愈看愈觉得.......   咳咳咳,不可说。   感受到目光,陆淮暗皱着眉。   于是掀起眼,声线淬冰:   “你有话要说?”   助理被冻了个激灵,忙摆手。   陆淮捏紧手中的文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很明显么?”   这是又被捉住了?助理一惊,瞥着陆总那阴沉脸色,觉得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只讪讪一笑:   “不明显,一点都不明显。”   不明显就不会看出来。陆淮捏了捏眉心,想起早上迟渊那抹笑,就觉得心气不顺。   果然是......太放纵了......   但是这样的放纵......   陆淮摩挲过纹身,倏而敛了情绪。   .   “市场占有率的问题已经有了全套方案,还有迟总,您昨日提出的疑问,研究团队那边现在给出初步解答。”   助理先是简要总结,又是稍微将迟渊前几日强调的东西提了下。   “这些都是关键信息,我已经整理发到您邮箱里了。”   迟渊淡淡嗯了声,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眸中笑意明显。   “我知道了。”   助理:“迟总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迟渊有些诧异地抬眸,却是没否认:“嗯......还挺多......”   确实挺多,陆淮为他赢了沙画,还主动亲了他,并且昨晚......   迟渊眉睫眨了眨,唇角高高翘起,没忍住轻笑出声。   某人嘴硬却又配合。   他想,大概他也不算是单相思?   迟渊思考良久,最后所有思虑都在陆淮那个吻里尘埃落定。   大抵就是心动。目光会不自觉跟随,情绪会被对方影响,会心软,也会心疼。   连带着听到“陆淮”两字,眉梢的笑意都会泛滥开。   这一切反常......   大概都源于他爱而不自知?   迟渊细想他与陆淮这些年,争锋相对是常有的事,可后来这份“在意”的分量未免太重了些?   他估计是栽了。   先前种种否认都被掰扯开,凑成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假话,那不如就认可那个结果。   迟渊目光落在自己提笔写下的“陆淮”两字上,无奈地勾起唇。   但陆淮对他,到底是什么呢?   是荒唐一夜后,直接明了的“试一试”?   那尚且还有几分认真在......   还仅仅只是“随便”呢?   迟渊捏紧手中的笔,慢慢敛起唇边笑意,心口情绪稍微有点复杂。   迟渊下意识去躲避答案,目光落在助理身上:   “之前要你查的东西?”   闻言,助理面色也随之沉下来,认真回答:“暂时没看出来问题。”   迟渊蓦地松了口气,头向后枕着,轻声说:   “那就好。”   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毕竟迟氏和陆氏合作这么多年,之前陆淮递给他的合同也只不过是他们合作项目里的一个分支,若真是要做什么手脚......   那陆淮胃口未免太小。   他只是留心多看一眼,当时只是略微觉得有点怪异,毕竟陆氏突然从内销到外贸,这个转变虽小,但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但现在被人坦白告知没什么问题,自然也不必再过多纠结。   其实......迟渊垂眸轻拧了下指节,单论直觉,他并不觉得陆淮会算计他。   尽管他们彼此挖坑的过往在前,但谁也没真的“伤筋动骨”......   陆淮......   满足渐渐从心口充盈开,迟渊没忍住又在心口重复一遍,怎么办......   他贪恋至极,大概是快要疯了。   所以,才会明知陆淮不喜,还是想要吮吸那粒招摇红痣,会想吻对方的眼睛,会想俯在他心口,数那隐喻暗藏的心跳声。   迟渊难以抑制地扬起唇角,牙齿在舌尖点了下。   扬扬手让助理出去,指尖轻点,熟稔于心的数字便出现在屏幕上。   他没存陆淮号码。   虽然这也是有缘由的,毕竟他们俩关系不好也是出了名的,他当时为了所谓面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病,断绝陆淮的任何信息出现在自己手机里,要坐实这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当然是没能做到,唯有这串号码,在当初执拗的年月里一遍又一遍,烂熟于心。   思及此,迟渊微微晃神,点击着拨通了电话。   .   会议长达三小时,身后的软枕自然是不能带到会议室去,陆淮僵直着背,只能全神贯注于发言者所说的内容,才觉得没那么难熬一点点。   陆淮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腰,气势不自觉下沉。   吃一堑长一智,他倒好,难不成要凑成“三番五次”才长教训么?   迟渊真是太恶劣了......   陆淮抿紧唇线,眉目显得更冷。   可能是被整天念叨,回应给得极快,感受到震动,陆淮稍微低头,便看见“迟渊”二字在屏幕上显眼至极。   呵。   陆淮动作大一点便牵扯到痛处,他蜷起眉,直接侧过头,选择无视。   他冷感的眼眸落到众人脸上,用笔尖敲着桌面,掌控感极强地开嗓,强势且不容置疑:   “继续。”   .   漫长忙音后对方明显没有任何回应。   迟渊挑了挑眉,联想早上陆淮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算意外。果断地拨给陆淮助理,但又在前一秒顿住。   他得好好措辞......   毕竟那点红痣......“招人注意”,若是按照陆淮的性格,得知自己有意传播“不良消息”估计会将他拉黑删除,然后冷声质问:   “迟总,可知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于是手机在指尖颠倒,屏幕倒映着他的脸,沉于想象陆淮反应的迟渊,全然没注意自己眼中的宠溺。   最好还是收敛点......   迟渊订好甜点,捡重要事情吩咐给助理,便准备驱车到陆淮那。   他虽然目的不纯,但是来B市玩乐的幌子在关键时刻总是能用一用的。   迟渊噙起笑,思考着见到陆淮时,应该准备怎样的“开场白”。   两边的风景飞驰向后,迟渊眼中的期待愈来愈浓。   .   “我认为这样不妥。”   陆淮闻声望去,只见一西服男子站起身,趾高气扬地说道。   “星河是跟陆氏合作,但并不是卖给陆氏,您这一步步都是要求我们配合,这是不是有些欠妥啊?”   陆淮没打断,他就这么定定地看向对方,直至确认对方的观点表达完,才好整以暇地掀起眼:   “所以呢?”   男子极具挑衅的话语突然就像被戳爆的气球,干瘪得让人发笑。他没料到陆淮会这样回答,后续准备的话也都没派上用场,他哑然一会,嗫噜着:   “所以......所以......你要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也可以选择不配合!”   陆淮闻言微微颔首,他轻勾起唇,只回了一个字:   “哦。”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啊(暗示ing)   补充了点!AA的陆总啊! 第36章   “你这是什么态度?!”   男子色厉内荏地狠拍了下桌子, 冲着陆淮叫嚷。   “您这作威作福惯了的大人物,我们小小星河可没那么大的庙!”   陆淮敲击笔身的指尖终于停下,他看向对方,只似笑非笑地扬起唇, 沉默不语。   在场的众人纷纷闭口不言, 不敢说话, 只觉得胸口有千钧重,让他们冷汗潸潸,恨不得连呼吸都轻一点,避免惹火上身。   这诡异的安静让只敢口头嚣张的男子心头发怵,但他到底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他看向垂下头的众人。   “难不成星河真愿意给陆氏当狗?”   时间仿佛一下凝滞。   不少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去瞥陆总脸色,压抑的两厢对峙好似定格画面的相片,完全定死了。   此时陆淮终于开了嗓。   “怎么会?”   他眼底覆上淡淡的讥诮,被冷淡的笑意裹着, 他沉了沉继续道:   “毕竟不乖的狗总想着噬主......”   陆淮放缓语气, 沉黑的瞳孔定在那人身上,下巴微抬:   “得仔细点挑。”   这不是在讽刺星河想给陆氏当狗还不够格吗?   男子胸口重重起伏了下,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怼回去,只能愤愤然用手指着陆淮的鼻子,吼道:“你!”   “陆总......”   助理略微瑟缩地向前,处于剑拔弩张的中心地带, 他中气不足地喊了声。   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说大批人在楼下闹事,一是保安没将人弄走, 二是对方还颇有心机地扯上“陆氏”这面旗, 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操纵。   陆氏又常年在媒体眼皮子底下, 一点风吹草动恨不得人造一条缝,钻进来!   这要是处理不慎......可就......   助理看着陆淮冷冽的侧脸,目光迟疑地在在座各位脸上扫过,有些欲言又止。   小插曲打断即将进行的高/潮。   陆淮本还有点期待这人还有什么词,正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扣。   既然如此......   陆淮掀起眼,余光也懒得再分给偃旗息鼓的小丑一星半点,他看向助理:   “什么事?”   助理犹豫了一瞬,稍微组织了下语言,附在陆淮耳边,轻声说道:   “陆总,楼下聚集一群人,疑似是被煽动了,来这闹事。”   陆淮微微皱眉,他淡睨了众人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视线与仍然站着的那位短暂交集,陆淮垂下眼,心理多了几分了然,他侧过头对助理说道:   “你随我下去。”   这桌人大多都心怀鬼胎,但直接跳出来人才是当真的蠢货。   这里只不过是星河一个分部,这群人来讨哪门子“陆氏”的公道?   不若说矛盾是对向他。   陆淮隔着数米就能听到人声喧嚷,他拧眉,眉睫垂低,掩去眸中的猜测,抿紧唇线彰显着不悦。   助理没敢吭声。   横幅拉着长长一条,横跨在大门面前,不是红幅白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的白低红字,刺眼得很,只觉得醒目,反倒是看不真切。   陆淮站定后,才勉强瞧清楚。   “资本垄断!心血付诸东流!天理何在!”   什么意思?   见到陆淮出来,人群里有的人很明显都知道目标是谁,形成小范围地骚动。   排成一线的保安显然围堵起来有点吃力。   “没有良心吃人血馒头啊你们!”   “还我们一个公道!”   “人面兽心!一群禽兽!”   “打倒陆氏!打倒陆氏!打倒陆氏!”   ......   陆淮冷眼瞧着,竟有点哑然失笑。他垂眸及轻极轻地捻了下指尖。   他就那么站着,一言未发,眼睁睁注视着眼前这些人,看他们怎么从激烈变为面面相觑。   “你们的‘演讲’......结束了么?”   明明是最平淡至极的语调,偏生让人听出嘲讽意味,眼见着刚平息的一锅油又要燃──   陆淮平静地继续说道:   “把话说清楚,我给你们要的公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中央举着大喇叭的人。   那人留着大胡茬子,一看就很久没有打理过,眼睛通红,尽是熬夜熬久之后的红血丝。他就顶着这么一张悲苦的脸走到陆淮面前。   几乎是悲痛到颤抖的声音:“那是我的想法啊!是我们团队的成果!你们陆氏凭什么借合作之名换掉我们的团队!我不服!”   陆淮觉察出不对,他用认真到近乎急切的语气追问道:“什么想法?什么成果?一字一句说清楚了,我们才能解决问题。”   可能是刚经历群情激愤,胡茬带领人还没平复回来,见陆淮语气里确实有几分真诚,他也终于回归了理智。   他沉声道:“陆氏着手的‘纵横寰宇’是我和我团队夜以继日研究出来的。”   说着,他用手指点了其中几个人。陆淮顺着望过去,每一人的神情都流露出强烈的愤慨。   “现在你们陆氏把我们开了,使用自己的研究团队,不就是想独占这个技术吗?你们真是丑陋!但我们不答应!”   说着说着胡茬带领人的声调就高起来。   陆淮因那刺耳的声音下意识皱了皱眉,没第一时间给回应。   陆氏没有收购星河,也根本不会插手星河内部,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然而眼前这几个的情绪不似作伪。陆淮沉吟片刻,桃花眼半阖着,目光灼灼。他下颌线绷紧,便流露出惊心动魄的凌厉。   “你还在想怎么推诿吗?!虚伪!恶心!令人作呕!”   因陆淮短暂沉默,落到胡茬眼里就成了变相的默认,是一时之间对自己所说出的真实不敢承认。   他立刻就激动起来,想冲上去揪住陆淮衣领。   对方指指点点的手即将落到自己身上,陆淮下意识后退一步,便看到一截白皙的手腕挡在他身前。   是迟渊。   迟渊沉着脸。   他狠狠钳住举止冒犯之人的手腕,舌尖抵住上颚,甚至快被陆淮气笑。   这人刚才发什么愣?不是挺能打的么?就这点反应能力?   还有围着的保安是干什么的?他不来,陆淮是不是要被人揪住领子,掼在地上?   看到这门前挺热闹,他本来准备消停点再下车找陆淮,就看到这人形单影只地站在“热闹”前。   什么毛病?   压着火气,迟渊单手拎着为哄人特意准备的甜点,飞快下车冲到陆淮身边,堪堪替人拦住攻击的手。   他看向那胡茬人,语气森冷:   “你动他试试?”   目睹带领人被控制住,也不知道人群里谁作乱喊了一声:“打人啦!捂嘴了!陆氏就是看我们好欺负!”   这一嗓子让剩余人理智丧失!他们心里都有火!   任谁奋斗几年的工作没了,这日子前不搭后不就的,大抵都会隐隐约约产生些恐慌!而一旦知道这一切不是命的安排,而是有“罪魁祸首”,这本已吞咽下去的不公就会变成愤怒,他们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里面大多数和口口声声被夺走劳动成果的研发团队没有关系。他们不过是同一批被裁掉的员工。   研发团队眼见着自己的虚想化作现实,欢呼雀跃不足以表达,结果一转头发觉被偷窃了,偷窃者不仅不避讳反而耀武扬威!说是合作实则是为了掠夺!   谁会答应?   这都用不着煽动!   只要告诉他们两字“有关”,就足以让他们扛着炮往前冲了!哪里还管得了是不是被当成了枪使!   于是他们聚集在一起,振振有词地牙科惩恶扬善!要防止垄断!各种光鲜亮丽、冠冕堂皇的前缀摆在前面,让他们的底气更足一点!   陆淮大致想明白了。   外围又聚集了一些人,看上去好像是一些媒体,正站在原处观望着,这热闹有热度,他们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   人越来越往前涌。   迟渊见状松开钳制的手,拽着陆淮往后退,仔细护着不让别人碰到,他咬牙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环扣一环的,傻子才会觉得没问题。   步子太大,陆淮扯到腰,不免闷哼一声,脸色和唇瓣都发白了。   他指尖蓦地收紧,抓住迟渊的手。   见陆淮捂着腰,迟渊顿时明白过来,暗骂一句该死。   “我们先回去......”他打着商量。   “不行。”   陆淮咬唇,勉强忍住呻/吟,朝迟渊摇了摇头。   “这群人里除却部分真心,更多的在浑水摸鱼,更何况这是别人给我下的套,我要是现在退让,只会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大做文章。”   他坚定地看向迟渊:“要说清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迟渊被陆淮漆色的眸子注视着,他想劝,但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面对现在这种情形,估计也会跟陆淮是同样的选择。   这可是陆淮......   矜贵得不行,他做事尚且要掂量着,才能让“势均力敌”四字真真切切的陆淮。   他凭什么说服他?   迟渊眸色深深,复杂的情绪缠绕在一起,他叹了口气,更像是无声地妥协:   “好,我们一起。”   急于往回走要摆脱桎梏的陆淮身形一顿,他看向迟渊,却只望见慎重的侧脸。   “我们一起。”   这四个字实在是极具魅力,陆淮敛眸,眼睫淡淡垂着,可还是有那么一点零星欣喜冒出来,漾在难以掩饰的唇角。   陆淮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迟渊就站在他身侧,对方甚至前他半步,半挡住他。   这实在很罕见的......在他与迟渊之间属于并肩作战的时刻......   并肩作战的感觉......很不赖......   陆淮注视了会才收回视线,把目光落到前方众人身上。   外围已经增加一圈记者。   陆淮朗声道:“陆氏和星河是彻彻底底的合作关系,并且陆氏根本没有收购星河的意愿,更不可能插手星河的内部事务。”   “纵横寰宇”是极具前瞻性的大数据分析运用方面的技术,这一技术如果真的能好好发展,对于数字经济的推动与发展将具有重大意义。   陆淮也正是看上这一点才会选择星河。而这项技术很明显也不止有利于民众......   更深远的是以“纵横寰宇”为桥梁,与政府合作。   而现在明显是有人想让他与星河的合作中断。   那么是谁呢?   陆淮斟酌着词句。   星河管理层混乱,资金链断裂,这是只有他和陈亦达成合作的细节,若是直接挑明真相,只怕是之后推动项目困难重重。   但眼前这些人明显是陈亦为了整顿势力,或许也夹带那么几分排除异己的私心。   职场中站错队而丢掉工作的数不胜数,眼前这个局面很明显便是如此。   但关键在于......   陆淮看向胡茬人,研究团队为何会被换下来?甚至这口黑锅被盖在了陆氏头上,而他完全不知情。   胡茬人怨怼地与他对视,真情实感。   是的,研究团队的事才是根本,没有他们真切的冤屈,根本无法集结这么多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淮朝胡茬人鞠了一躬。   迟渊惊讶,还知道这人腰不舒服,连忙用手臂不着痕迹地给陆淮借力。   果然看见陆淮直起腰时,动作凝滞了下。   迟渊深深皱眉,不可抑制地心疼了瞬。有点想帮人揽住腰,揉一揉,但也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陆淮宁愿逞强也不会由着他,哪怕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迟渊眉宇间尽是无可奈何。   陆淮稍喘匀了气,面对有些震惊的胡茬人说道:“不好意思,关于您所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   “但我们看中的是您和您研发团队的能力,项目一开始便是如此。如果这中途换了人,我想,我需要星河一个解释。”   镜头里,陆淮目光冷冽,举止投足间镇定自若,气度非凡。   全场皆静。   “我看你是伪君子!”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不会有人觉得我不会骂人吧? 第37章   本已平静的人群因为这句话又如同猛然加沸的水而叫嚷起来。   陆淮神色依然平静, 就好像料到会有人在其中搅局。   现在周围的人太多,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便只能更加谨慎。   他看向有些怔愣的胡茬男人,冷淡的声线在吵嚷的环境下被衬得更加明显:   “你也是聪明人, 何必被人当枪使?”   胡茬男叹了口气, 目光略有些呆滞。   是啊, 他怎会不明白这是有心之人的利用呢?但不正是因为眼前都是死路,而心口那口气瘀滞已久,实在太过需要一个宣泄口。   只要发泄出来这口气......只要能有一丝机会讨回这份公道......   他充傻卖楞,也不吝成为那把枪。   而此刻他话堵在胸口,全都说不出来。陆淮也没了声音,他抬起头,却发现陆淮的视线并未停留在他身上,而方才钳制住他手的人,此时却没在陆淮身侧, 莫名不见了踪影。   胡茬男心中诧异, 余光扫到陆淮眉眼沁入几分笑意,顺着视线望去,就见到消失的人从人群中扯出一个人往这边走。   虽然陆淮什么也没说,但他们俩互相掣肘惯了,心思都在一处。方才那人搅局,目的身份都暴露彻底, 迟渊没有丝毫停顿, 看清对方那张脸,就替陆淮把人抓了出来。   对方几下挣扎被他压制, 迟渊沉声道:   “把你那张嘴闭好, 老实点, 别作死。”   这人五官平平无奇,是不容易让人有记忆点的长相。这样的人用来掩在人群中带风向再好不过。   见对方试探性地挣扎几下,发现没办法就安分着,神情隐隐约约透露出无所谓来。迟渊暗忖这算是坐实了有同伙的事实。   眼前这样的局势若只安排一个了“阻燃剂”助推当然也不可信。幕后之人既然算计出如此简单却又效果极佳的一场戏,想必痕迹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他们也无需顾及所谓打草惊蛇。   陆淮就这么静静看着迟渊将人拽到自己面前。   他微微颔首,他一句“谢谢”抵在唇齿边,道谢好像显得过于生疏,于是半晌没出声。   迟渊似有所感,抬眸视线与自己交汇在一起,原本布满寒芒的眼神轻微一滞,眼尾上扬,蓦然便变得温柔。   陆淮看到迟渊向他眨了眨眼睛。   带有几分狡黠和傲气。   陆淮没忍住弯了下唇。   “介绍下你自己吧。”   陆淮欣然接受迟渊付出“努力”之后得到的成果,也不避着胡茬男,对着眼前这位被束缚住的人说道。   胡茬男几不可察地皱眉——这人看着面生。   “我能是谁?不过是因为你们这群王八蛋丢掉工作的一名普通员工而已!怎么?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要进行那强盗行为?我呸!”   那男子眉毛立起来,眼神分外凶狠,他话说得很大声,显然还要利用眼前的机会来坐实“陆氏强权逼人死”。   陆淮挑眉看着对方,沉默不语,像是想要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反倒是迟渊扣住人的手加重了力道,使那男人狠吸口凉气。   这边在平静中拿捏,而人群却依旧在吵嚷着,保安拦着已经略显吃力,周边还有那么多的镜头进行现场直播。   谁都想看看这件事最后会怎么解决。   胡茬男开口打破僵局:“我叫雷宇扬,是星河‘纵横寰宇’的研究人员,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陆淮把视线转移到雷宇扬身上,依然是没说话。他与迟渊两人极有默契地选择倾听,争取能在这场别有目的的冲突里获得更多的信息点。   雷宇扬叹气,可能是悲苦全部都挤压在胸口,就像是吸满水的海面,鼓鼓囊囊,过于沉重,所以他只有使劲的呼吸才会感觉稍微轻松那么一点。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纵横寰宇’是我们的心血与成果,开始得知陆氏看上它并且想与星河取得合作,我们是非常激动的。毕竟......”   “毕竟星河只是养着你们,也没指望‘纵横寰宇’能有什么成就。”迟渊冷淡地接上雷宇扬难以启齿说出话,凤眸凛着夹杂讽意,“星河没眼光这件事......你也没必要藏着掩着......”   陆淮敛了情绪,若有似无地瞥了迟渊一眼:   “不过星河在选合作对象这方面......眼光还是不错的。”   被不咸不淡地回怼。   迟渊垂下头,却是极轻地勾了下唇。   雷宇扬没看出这两人间暗地里“交锋”一回合,怅然道:“结果你们也知道了,我们所有心血都被陆氏拿走,同时没有任何缘由的,星河解雇了我们。有人给我寄了些证据,我拿给研究小队看,大家都很气愤......”   他仔细回忆事情的经过,低声说:“我们本只是想要个说法......”   迟渊了然地点点头:“这样明显的利用,你就算真是急火攻心也不会看不出来,但借东风嘛,借谁的不是借呢?”   他明里讽刺,瞧着雷宇扬头垂得更低,不耐地抓紧掌心的拉环,觉得甜品进不了陆淮的嘴里就得化,他舌尖抵腮,生出些烦躁。   “所以你们是两拨人‘恰巧’碰到?”陆淮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在场的第四人,敛眸淡淡说道,“其余失业的人想找的只是星河,但也明白星河裁员流程正规,没什么利益好挣,而把你们的遭遇作为理由刚刚好。”   “对。”雷宇扬也很痛苦,在收到证据时,他当然质疑过,但自己调查,得到的信息有限,只是恰好和证据的一部分重合在一起。他就有些信了。   可刚才他稍微清楚了点......这事不一定与陆氏有关。   陆淮指尖轻捻,他低头思索了会,稍稍提高音量:   “我们陆氏欣赏人才、尊重人才当然也接纳人才。雷老师团队的所有人本来就是我们认定的‘纵横寰宇’的核心人物。只要你们愿意,陆氏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   雷宇扬惊讶地猛然抬头,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面上都露出既喜悦又惊讶的神色——能继续研究当然是好事,而星河怎么能与陆氏比?   这简直算是意外之喜。   高举的旗帜立马放下,那两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懵了。   迟渊目光一瞬未从陆淮的脸上移开过,看着对方三言两语收拢人心顺便挑拨闹事之人的关系,如此游刃有余。   欣赏了会,他侧眸瞥着雷宇扬,提醒道:   “你不说些什么吗?”   “哦......”雷宇扬舔了舔发干的唇,情绪过去,他现在显得有些紧张,他视线从外围的摄像头到离得近的人群上,一字一句澄清,“冲动行事,徒增误会。但好在现在误会解开,我看到了陆总的真诚与魄力,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流,我也明白我和我的团队差点成为了别人借刀杀人的刀......非常抱歉......”   这番话表明立场,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再参加搅局者的游戏。   雷宇扬得了陆氏的保证,那他们呢?他们该怎样?   “雷宇扬!你也被资本收买了吗!”   并不意外的叫嚷。   迟渊低眸俯在黑衣男子耳边道:“你的同伙?”   虽是问句,尾音却下压,让人听出些许狠厉。   黑衣男子抖了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迟渊迅速拉开距离,不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是啊......我们怎么办?他们得了承诺有了保障......我们其余的人怎么办?”   “这是过河拆桥么?我们帮他见了陆淮,他现在着急撇清关系?我们不是研究团队的人,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呸!”   ......   陆淮静看着眼前闹剧。   大脑却在一刻不停地进行工作——   星河无故不会裁员,更不用说现在资金问题已经解决。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雷宇扬,觉得自己还真是一语成谶。虽然不知道陈亦换掉团队的小动作是为了什么,但陈亦和他的星河应该是真有了别的心思——做狗竟也学不会忠心。   至于其余的人......   追根溯源,星河出现资金短缺的问题,不就是因为领导层混乱么?这是原因。可星河之前将这件事苦苦隐瞒,他要解释清楚,就必须得避开,不然这合作关系只会更岌岌可危。   即使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如果牵扯到星河的领导层,这混乱的因果也就清楚了。   本不应该发生在他眼前的闹事、明明封锁消息还是迅速赶来的媒体、还有陈亦这番操作——   方霆。   迟渊见陆淮眸光闪烁,挑眉问道:“想出来了?”   陆淮因着些顾虑,没直接说出方霆的名字,只淡淡嗯了声。   “既然如此,就早点结束吧。”   迟渊满不在意地打着哈欠,眉梢藏着懒意。   “好。”   “既然我与雷先生的误会已经解开。希望在场的各位务必谨言慎行。”   陆淮嗓音低沉,像是夜里绵密汹涌的海水,危机暗伏。字字轻巧,却又让人自然联想起后果。   “至于真相,我方和雷先生交流后,会公开透明地说明清楚......”   “陆淮!”   迟渊惊呼!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把事情集中处理完啦!   接下来争取日更!!!至少一周五更!!!   小可爱们久等啦~   笔芯 第38章   没有人料到被束缚住的人会在此刻突然奋起!   陆淮眼见着对方挣开迟渊的控制, 目光凶狠地向他冲来。   然而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陆淮眯起眼,总觉得自己漏掉什么信息。   他轻巧地后撤一步,让人扑了个空。   迟渊喊完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   低垂着头轻笑了下, 眼神却有些复杂——对, 他怎么忘了呢?   这是陆淮。   他无意识地捻动指尖, 觉得心尖突然颤了下,于是抿紧唇线,选择闭口不言。   底下的人群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不知道那人为何会突然暴起。他们口号喊得大声,但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最多是为了得到点好处才在这里冒险,但谁想扯上什么事?   于是都纷纷闭嘴看戏,既期待出乎意料的情节反转又怕真出事火烧到他们身上。这样的心情隐秘中藏着些许兴奋。   既然人群安静下来,保安的压力就小不少,迟渊懒得亲自动手, 他矜贵地扬扬下巴, 示意来两人把这人制服 。   “赤手空拳就往上冲么?真是出乎意料啊......”   黑衣男子再度被押至自己身边,迟渊语气微嘲,看向依旧不甘地仰头对视他的人,嗓音已然压低。   “名字。”   “我呸!”方才装作示弱就是为了趁其不备出口恶气,现在事情败露,他哪里还有好脸色, “你们也配知道我名字?!”   “我再说最后一遍。”迟渊眸沉下来, 闪着凛冽寒光,气势加持极具压迫感, 两个字掷地有声, “名字!”   男子瞳孔紧缩却依然梗着脖子, 显然要拒不配合到底。   迟渊咬了下舌尖,近乎无声地笑了。   “你自以为能隐藏好的秘密,在我们这里已经成为懒得揭晓答案的废题。”   方才迟渊先交锋,他便有多的时间观察,此时陆淮眯起眼,刻意凑近些许,声线压低,俯身在对方耳边说道:   “幼稚。”   不知被哪个词刺激到,抑或者陆淮现在的神情过于居高临下,王皖一愤懑地狠盯陆淮:“你他妈才幼稚!我王皖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又是像你们这样的鼠辈可以使唤的!”   不是为推波助澜雇的帮手,看来又是被方霆愚弄的人之一。   陆淮没搭理王皖一嘴里不干不净,把对方晾到一旁。目光再度扫向静默的人群,不容置疑道:   “既然大家无事,就散了吧。”   随后侧过头,视线不着痕迹地点在迟渊身上,却是一触即离,他望向王皖一,冷淡出声:“跟我进来。”   本想走到陆淮身边,迟渊犹豫了瞬,还是不紧不慢地落后半步,与那王皖一并肩。   他要是没记错,星河副总好像也姓王。但“王”这个姓氏过于大众,相同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更何况眼前这人看着年龄过小。   如果是那位“王总”的儿子,岁数可能刚刚好。   王皖一撇嘴:“你他妈这么盯着劳资干嘛?”   “呵。”闻言迟渊嗤笑,眉目染上戾气,他犯不着跟对方置气,只是不让王皖一吃点教训,似乎又太便宜他了......   “看蠢货如何自取灭亡。这很有趣不是么?”   迟渊虽说着有趣,笑意不达眼底,那赫人的狠戾压在重重眉睫下,类比于窥伺在暗处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王皖一蓦然收声。迟渊话语中的“蠢货”显然不仅仅只是在说他,那“自取灭亡”更是意有所指。他站在迟渊面前,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可他明明什么都没透露......   于是自觉安分几分,不敢再招惹。   而迟渊心中有了假设,觉得星河比他想得还要有意思。视线再度落到前方的陆淮身上,他眼底化不开的浓雾稍淡,只是那点微末笑意还未浮上来便消弭不见,唯有掌心的丝带握得更紧了些。   “进来吧。”   陆淮示意其他人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三人。   王皖一使劲揉着刚才被擒住的地方,吃痛地皱起脸,他本准备不接话,忽略对方提出的任何问题,一抬头却发现根本没人看他。   迟渊和陆淮两人默不作声,视线里的余光都在打量彼此。   诡异又和谐。   方才事情又多又杂,此时陆淮才对迟渊的突然到来有了实感。但敏锐觉察到对方情绪不对,陆淮思量片刻,终究是只用余光看人,一字未说。   “喂!你们想干什么?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王皖一不满忽视,愤然道。   陆淮收回视线,眼睫微垂着,注意力敛了些许,还是部分放在迟渊身上。闻言他冷淡开嗓:   “你没想配合,时间也只能浪费。”   他眼尾上扬,翘起的弧度好似孤月弯弯,冷清非凡:   “而我,从不与不配合的人多纠缠。”   末尾两字压了重音,让人不由得去想那背后隐喻。   想让王皖一不要再负隅顽抗,余光下,陆淮却注意到迟渊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可还不等他探究清楚,迟渊便似有所感地垂下眸......   王皖一坐下高翘着二郎腿在那不停地抖,他爹王桉星河副总,他本来富二代当得好好的,结果他爸突然带着情妇跑路,一分钱没给他留下。   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他又没了妈,这王桉这一跑估计懒得再管他。   可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哪里过得下去这种苦日子?!   王桉前些日子还和他说整个星河唾手可得,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失败得这么惨!   结果知道陆氏与星河合作,帮陈亦解决燃眉之急,王皖一才稍稍醒过神──   他现在遭遇的这一切,都他妈拜陆淮所赐!   他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每天都想着报复,直到他爹之前的生意伙伴方霆找他,说什么为王桉出气,所以给陆氏找事,需要托,还他妈问问他意见......   王皖一只吐唾沫,这帮子人一丘之貉,但也不失为报复的好机会!要不是想借机靠近陆淮,把对方在镜头里打得鼻青脸肿,让人丢脸,他多余喊那一嗓子!   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陆淮在听到“王皖一”这名字时就与王桉联系到一起。   自从方霆上次来找他,这些信息他就了解了个彻底,知道王桉有个儿子。他想跟王皖一谈谈,能得到的信息已经不多了,不过是想试探出方霆在之前星河大乱的时候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   但这些......   陆淮侧眸瞥了眼迟渊,有些顾虑。   他不太想有关方栖名的任何人任何事出现在迟渊耳朵里,再者,方霆这条鱼可以钓着玩,对方费尽心思地给游戏设卡,他怎么能不看到底?但这些想法,迟渊......   他们习惯于互相较量,于是彼此提防才是常态。   陆淮指尖轻颤,敛眸想到,他与迟渊之间,信任这种东西......太少太少......   “我避嫌。”   怔愣片刻,迟渊心思才逐渐笼回来,来找陆淮的喜悦因着一桩桩一件件事被消磨,理智又重新回到正轨。   他视线凝在眼前准备的盒装甜点上,却也只顿霎那间,就果断提起东西站起身。   竞争和对手两个词,没人比他与陆淮更清楚。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王皖一突然出声。   他挑衅地看向止步的迟渊,话却是对陆淮说,讽刺道:“现在就提避嫌了?给自己增加可信度?继续把人蒙在鼓里?”   王皖一啧了声。   “你什么意思?”   迟渊问得平静,凤眸冷睨着。   “我是觉得真有意思!”王皖一大爷似的哈哈一笑,继续道,“这陆淮说不定还觉得你是什么好人吧?嗯,你刚才还护着对方呢,这戏做得真全!”   王皖一目光锐利:“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谨言慎行这四字......”迟渊沉声,他看向王皖一,“你怕是真不知道怎么写......”   说完,迟渊没心思去看陆淮听到王皖一话之后的反应,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再没回头。   陆淮全程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王皖一像条疯狗般乱咬人,他好笑之余却也明白这话有几分是真的。   但他们彼此算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陆淮浑然不觉指尖掐进掌心,表情依旧冷然。他机械似眨了眨眼,告诉自己习以为常。   只是他倏而松开拳,掌心贴在手臂某处,就好像要穿过时间去触碰那已消失的温热。   他突然开始怀疑,假戏也如真般,带有暖意么?   “别说那无关的废话。”   陆淮看向王皖一,声线那样稳,唯独听起来陌生,不像属于自己。   迟渊背抵着门,鸦黑色的眼睫垂落,掩住情绪,他蜷起手,解开包装盒。   耽误时间太长,小蛋糕已经化了。   原本精致的外表变得支离破碎,难看至极。   迟渊看了看,随手拿起叉子,试探性抿了口。   本不该相融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难以吞咽。   他哑着嗓:   “好难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行啊, 我什么都告诉你。”   王皖一大喇喇地岔着腿,手搭在椅背上,他冲陆淮挑眉道:   “您可是陆总,谁给的好处能多于您啊?只要你说一声, 我王皖一保证屁颠屁颠一句话不带多说的, 跟在您身后混。”   “不过......”王皖一故作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整个人像个地痞流氓般笑着说,“我怕我说了您不相信啊。”   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唇,王皖一跳梁小丑般在这里蹦跶,身上这股莫名的自信真是可笑至极。但他仍是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地扬起下巴:   “说来听听。”   “哎呀,我这可就为难了。”   王皖一脚搁在茶几上,故作深沉地拉长语气,势必要将陆淮最后一份耐性消磨,却发现对方并未一门心思地等他回复, 那双和主人气质极其相符的眼睛只淡淡注视了他几秒便收回视线, 而陆淮手里已经拿起笔,显然没认真对待他说的话。   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就算他知道现在落魄,但意识到和真正面对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无视他的人是让他落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   他狠狠捏紧拳,恨不得把这些天所遭遇的所有都宣泄在陆淮身上,但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狰狞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噙着笑,绷紧的身体再度放松, 他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 说:“迟渊。”   陆淮笔尖一顿。   隽永明丽的字迹因这忽然停滞的动作而显得不太流畅, 墨渍化为小点,就这么晕开来。   但也仅仅只是一秒。   目光垂落,注视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瑕疵”,沉默半晌,陆淮手腕用力把笔盖合上,他抬眸看向呲着牙的王皖一,抿紧的唇线仿若是杀人的兵刃,让人感受到浓浓威势。   王皖一突然就挺直了背。   “我说过,我不想听废话。”   陆淮眸光聚焦在对方脸上,他嗓音压得低,总让人联想起更深后瓦檐上凝结的霜。   王皖一鼓起腮,心里有些嘀咕。   “就是迟渊。”他咬牙坚持,“怎么?陆总是觉得你这位‘好兄弟’不会害你么?”   他玩弄起桌上的摆件,眼神不敢与陆淮对视,只有这样,他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底气:“可我怎么听说......您和迟总关系并不好啊......”   王皖一曾有耳闻这两位互相看不惯,今天迟渊护在陆淮身前,他甚至怀疑过那些流言的真实性。   毕竟迟渊眼中的担心与珍视可做不得假。   王皖一这么想着却觉得讽刺。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迟渊两字,即使他今时今日所作所为与迟渊真没任何关系,但不代表他就完全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两天前,他可是清清楚楚看见迟渊和他秘书一起同王桉那老家伙的人有过接触。   星河是陆氏的项目,迟渊来凑什么热闹?   更何况他爹留下的人成分不明,若不是想添麻烦,不如直接与陈亦联系,谁知道是不是另有安排?   王皖一好整以暇地抬起下巴,这些话他通通没准备保留,毕竟有时候真话反而没人信。   甚至他还真想看看迟渊如何背刺陆淮,这才上演兄弟情深的好把戏呢......   呵呵,他真的特别想看看陆淮这样的人受挫是什么样子?   那他妈一定大快人心!   陆淮把纸页微微弯折,直至纯白覆盖那丑陋的墨团,淡色的瞳孔没错过王皖一任何表情,他倏而觉得心累。   之所以说王皖一是废话,不过是他心里清楚,但仍然觉得旁人提及会刺耳。   他没有真正付诸过信任,却真实地拥有过期待。   可他早应该知道,一腔真心就是要被踩在脚底下的......   陆淮想,他好像赌输了呢.....   不知道迟渊到底真正想做什么,他们时常胜负对半不是没有道理,意味着谁在对方手上讨到便宜,都需要天时地利再加那么点伯仲之间的实力。   只要有预设,好似什么意外也就都不稀奇。   陆淮回忆起那天他们草草结束的话题,最后在一场混沌荒唐中收尾。   他和迟渊所做到的不过是“佯装”二字,陆淮冷淡地勾起唇。   “方霆。”他掀起眼,耐心消磨殆尽,面向愣住的王皖一,他一字一句道,“说说他吧,既然你藏得这么辛苦,我就来替你开头。”   王皖一难以置信地抬眸,却见陆淮镇定自若,只平静地等他回答,他愤然站起身。   “你他妈玩我!”   这陆淮什么都知道,却还耍他要问他信息,亏他方才还认为自己能拿捏住对方,只怕是陆淮心里已经嗤笑过他无数遍愚蠢!   陆淮不置可否,面对王皖一的愤怒,他姿态慵懒地用指尖摩挲着纹身:“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皖一,你是不是忘了......”   他眯起眼,貌似温柔的笑意尽数敛去,只剩下伤人肺腑的凛冽寒光:“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处境?”   王皖一咬牙切齿:“你!”   “你有句话说的对,”陆淮毫不在意王皖一会有过分之举,他冷漠下着最后定论,“你现在只能跟随我,如若学会如何摇尾乞怜......我想我乐意给点好处......”   “你他妈真把劳资当狗?!”王皖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势要用拳头把这些天的郁闷好好发泄出去,他红着眼睛要抓住陆淮的衣领。   一记重拳被人轻描淡写地拂过,陆淮并不费劲地钳住对方。   “你放开!”   陆淮置之不理。   动作干净利落,把王皖一的双手别在身后,直至听见人再也嘴硬不起来,发出一声痛呼。   “王皖一,我再说一遍。我要你知道的有关方霆的全部信息,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王皖一嘶吼道:“你休想!”   陆淮眸光闪烁,却也没再多劝,他松开钳制,用纸巾擦干净手,意味深长地开口:   “你会开口的。”   王皖一终究是没把那句“我呸”说出口,他总算是看清楚了陆淮。   之前只觉得对方是个面冷心更冷的王八蛋,毫无顾忌地毁掉别人一切却洋洋自得,他原本以为没有比这更令人厌恶的嘴脸。   可此时,他直视陆淮凛人的目光,才觉得对方更狠。   撕开别人伤口撒盐不够,他还要享受什么东西都在掌控之中,就算是痛苦的进程,也得是他算计好的计量。   王皖一默默捏紧拳,眉睫掩住情绪。自己浑然不知的妒意和怒意胶着在一起——他绝对绝对不会如对方所愿!   陆淮一直在想王皖一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或者换句话说,方霆能利用人心,需要条件,那么利用王皖一的条件是什么呢?   他不再管瘫坐在地的人,知道对方心里存有报复这口气,只要不出便不会轻易离开。   陆淮拉开门,却见到迟渊。   周身的冷气未散,却在瞥见对方的那瞬收敛。   迟渊倚在门边,说不出什么心思,尝了下难吃的蛋糕,却莫名没扔掉,嘴角蹭上奶油,无心擦掉,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偶尔突破隔音效果而传出来的零星话语。   见到陆淮出来,才感觉背已然僵直了,他撑起身,本来觉得太丑的蛋糕依然捧在胸前,他递到陆淮面前。   “尝尝?”   迟渊所做一切都不过是随心。想了太多的脑子被各种各样的猜测顾虑堆满......可很奇怪,他们本是没有信任的。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相信”这个词的存在。   陆淮相信他,陆淮不信他。   他问自己,重要么?   事情已经做了,他和陆淮一样,他们从来重视结果多于过程。   是不重要的,却又突然在意起来。   这样的“在意”是他能力之外的表达,故而缺少体现的载体。   是各凭本事,要愿赌服输,也是几两真心,无法言说。   原本以为人早已走,拉开门却碰上。   脑中搭建好的秩序被推倒重来,他们大概已经习惯避开。   陆淮垂眸瞧那“面目模糊”的蛋糕,想到今天见到迟渊起对方就一直提着。   真可惜啊......化了。   或许也意味着那么一点不合时宜。   看上去不会合口味,他却应道:   “好。”   接过迟渊递过来的叉子,陆淮不是浅尝辄止,他认认真真地盛起,塞到嘴里。   甜腻的味道霎时挤满味蕾。   陆淮虽嗜甜,却还是没忍住皱眉。   迟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味道如何?”   “难吃。”   “我也觉得难吃......”闻言,迟渊轻轻一笑,眉眼却垂着,“有点苦......”   陆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他试图看出迟渊是在说玩笑话,却见对方目光澄澈地望向他。   似乎真的觉得苦......   “苦么?”陆淮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准备再尝一口,却被人握住手。   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迟渊向他靠近。   唇畔相触时温软,两方攻城略地时,牙齿磕绊。   这个吻来得莫名。   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   甜香萦绕于鼻尖,戳破某位偷吻者的谎话。   陆淮试着回应。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天真:甜的啊!   迟渊:苦的!不信你尝!   我:捂脸逃跑! 第40章   陆淮被迟渊抵在门上, 头对方的掌心托着,既温柔又不容抗拒。   他半阖眼,感受着好似饮尽一杯鸡尾酒后,从舌尖到喉头的麻意。   仅是一门之隔。   陆淮稍侧过头, 耳尖触及门沿, 甚至能听清王皖一愤怒中叫骂的一字一句, 但好像又隔得很远,以至于这一切都没有他的耳边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清晰。   双方的呼吸声都略微带有喘意,仿佛彰显着唇舌攫取时的激烈程度。   陆淮稍稍扬起头,感受到迟渊万般克制地在他下唇处咬了下。   不疼只是有点痒。   他掀起眼,却看不清对方狭长凤眸中的情绪,只发觉迟渊的舌尖在那咬痕处轻蹭着,似在安抚。   好像哄小孩的举动。   意识到这一点,陆淮有些羞赧地颤动眉睫,却也没制止只是侧过头。   周遭的环境算不上隐秘, 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人在妄图敲响他的门时, 发现门边交叠的人影——   是他和迟渊在接吻。   蛋糕如此甜腻,而苦涩则是某种情感的隐喻。   陆淮敛眸,手却去勾迟渊的指尖,两者交缠在一起,都带有唇舌缠绵间的那股暧昧劲。   心稍微落地,总算拥有一片实感——至少此刻是可以什么都不想的。   于是理智的人在刹那抛却理智, 只身丈量两个人的沉沦。   尖牙没收住的那瞬, 迟渊心里突然泛起不知名的疼惜,所以没由来地, 他垂下头厮磨过那片朦脓暧昧的水痕下的印记, 陆淮却偏偏仰起下巴, 像是纵容般。   手指没忍住摩挲过陆淮的发根。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不用说那多余的话。   因为要与对方纠缠到死的各种争斗,也或许是彼此试探旷日持久,所以足够了解。   就像是每一次他们都能怼中互相痛点的红心,这是各怀心思却时有交锋的光阴沉淀下来的默契。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纷纷选择避开彼此熟悉的“主战场”,不约而同地为对方,在痛点的中央树起高墙,即使是心知肚明的自欺欺人。   这个吻太长了。   长到之前的话语都趋于无声,就像他们默认过的猜忌、算计和一定不会和局的胜负。   迟渊指腹擦过陆淮的侧颊,在对方慵懒思量的瞳孔下,低头亲了下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陆淮愣了瞬。   “我比你多一个。”迟渊轻笑开嗓,紧了紧两人勾着的指尖。   陆淮稍醒过神,微地挑眉,扬起下巴想吻回去,却被人揉了揉头。   “胜负欲怎么这么重啊......”   陆淮呵道:“到底是谁先比的?”   两个人突然幼稚,之前旖旎暧昧的氛围好似是臆想。   迟渊只笑不语,指着被搁置在桌上的蛋糕:   “原本是用来赔罪的,但效果好像不太好。”   陆淮淡淡支颐,自带上些许骄矜气,他表情勉强维持着冷淡,不敢与迟渊直视的目光却悄无声息地暴怒,他轻咳了声:   “还行,甜的会使心情愉悦,我不抗拒。”   全然忘记自己前不久前的二字评价——“难吃”。   只是没想到迟渊的回答:   “我知道。”   闻言,陆淮扭过头,敛上的眼眸不知情绪:“你知道?”   迟渊:“嗯。”   他知道陆淮嗜甜。   即使看不太出来,甚至会在潜意识里认为陆淮对苦的东西情有独钟。因为对方矜贵又自傲,有点想不出会因为一个草莓蛋糕幸福到眯起眼的样子。   迟渊试着想象,没忍住弯起唇。   明白自己的心思后,有的东西似乎都变成有迹可循。   就像是陆淮那日即使一言未发,他也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愉悦的情绪,甚至不需要推断,他就在记忆里标记下“陆淮会喜欢”的戳印。   这些与输赢胜负无关的“在意”,可能都是爱的证明。   迟渊突然踌躇,他看向陆淮。   对方的眼睛很漂亮,总诱人想把吻痕烙印到眼睑上。或许是因为常年冷清,总让人想用炽热温度招惹,那样当瞳孔里倒影他的身影时,或许能被灼暖——   形成那独一无二的在乎。   这一刻,迟渊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在乎着他的在乎。   就像是每一次挑衅后都是他妄图引起的注意、认可与专属特例。   “到底是哪一步开始深陷呢?”   “从意识到这些的那一刻。”   内心深处蓦然响起一问一答。   迟渊思考这份爱该如何开口,他怎样才能将那些“蛛丝马迹”娓娓道来,一定要比这世间最动听的歌曲更加悠扬婉转。   或者,或者他可以借由这些年的光阴流转,诉说他们之间的羁绊纠葛,称取爱意的斤两,然后捧到陆淮面前,问问对方,这里有颗真心,比万字长诗更厚重,却也比一片纸页更轻薄,会携带轻便,只要你点头应允,陆淮,你要不要?   只是时机不相合。   迟渊摩挲指节,无意识用了陆淮思考时的小动作。   他打定主意很难回头,于是此刻只剩下不知所措。   他想起很多,从陆淮窗边的落寞神色、手腕间无比珍视的纹身到方才王皖一对陆淮所说的“疯话”。   迟渊为自己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也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坦荡地说出“与我无关”,今日的事情是如此,但已经规划好的日后呢?   他想,他是如此有动机去把这场“表明爱意”变成“不择手段”,但也有可能是他想多。对方冷质感的瞳色落到他身上,是显而易见的打量,迟渊轻笑了声,陆淮不一定会被自己骗。   对方或许会像是回答他那句“试一试”一样,淡淡地“哦”一声,毫无波澜的目光里是观察与探究,心道——这又是迟渊怎样的把戏?   于是现在只能将所有一一咽下,无话可说。   只是这为数不多的真心和别的东西牵扯在一起。   本来......那些就够多了......   因为要规避怀疑、猜忌,因为不想得到陆淮或许敷衍的回答,因为......可能他还是在意“输赢”,在绝无仅有又纯粹的两人情况里、甚至根本无法称之为“博弈”中——不太想输。   迟渊眸色渐深。   “在想什么?”   陆淮状似不经意发问,心跳莫名如擂。   短暂的温存总是有限,每一次都是沙漏倒转,他须得时时提醒自己回到现实里,还要控制着不去辨别是否会有虚情假意,大概是认识清楚也无用,他执拗得过分的性格,注定半只脚踏入棺材还是不愿回头。   无论迟渊做了什么,他不过接招就好。   历来如此。   他们本来便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而这些滋长的情绪,大抵都在于......不甘心。他妄图增加一段描述他们关系的语句,然后试曾排列先后顺序。   谁都不会心软,却希望“心软”会是优先级。   “没什么。”迟渊惯性否认,此时陆淮锁骨处的扣子解开,红印在白皙肤色上如同红梅映雪般明显。   知道陆淮脸皮薄,他昨晚极力克制,就算是坏心思作祟,留下的痕迹也极轻,但此刻还晃了他的眼,一时之间大脑罕见地断片。   停顿半瞬,迟渊垂眸捡起自己的话:   “你既然有事处理,我就先走了。”   “不想解释么?”陆淮舒缓着肩颈,没有注意到迟渊炽热视线的微顿,他抬起眼,提及原本准备揭过的事。   “或许,我会听呢?”这后半句在齿间嗟磨良久还是被舍弃,他抬眸视线落到迟渊身上,一眨不眨地等着回答。   “我以为......”迟渊刚刚开口,思量着换了说辞,他手指蜷起,罕见地感受到无所适从,“你的想法才有意义,我的解释......应该无法取信于你。”   自己未察觉的三两分试探和隐藏至深的担忧藏匿于话语里。   谁都没给彼此想要的回答。   “嗯。”陆淮毫无预兆地垂下手,他眉睫修饰着眼眸轮廓,漠然的意味更浓,他只是抿起唇,“你说得对。”   说完,他比迟渊更早地转身,手搭在门把手上,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走吧”传到迟渊耳里。   而迟渊只是眉目沉沉地注视陆淮的背影,像是对尘埃落定、果真如此的庆幸,却也不太能笑出来。   “啪嗒!”   门扣落锁。   王皖一看到陆淮面沉如水走进来,心里涌现出莫名的快意。   却见陆淮直接漠视他,走到已经一片狼藉的桌前,熟练地输入密码,指尖搭在黑色外壳上,把屏幕扭向他。   “看看。”   王皖一本想怒骂:“你要我看我就看?你凭什么命令劳资?”   不屑的目光在看清内容后变得阴沉,屏幕上分明就是王桉的照片。   王桉与那情妇还有他那名义上的“弟弟”组成的三口之家,脸上还洋溢着微笑。   他捏紧拳:“陆淮,你什么意思?”   陆淮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噙起笑,眼尾却下压着:“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而这三个人,我觉得你应该很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陆淮看着王皖一神色变化,从略微感伤变得不忿直至生恨。   “他们过得很好么?”   陆淮挑眉:“如你所见,不是么?”   王皖一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他恨声道:“好。”   “我答应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情路毕竟坎坷嘛~   都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呢……   今天是爱吃甜品的陆宝! 第41章   白昼在日晷上曳下的尾巴越来越短。当意识到什么抬头看, 天色便暗了。   凌秩实在难以与陆淮留下的这位“疑似男友”好好相处,主要是对方选择性过滤他的话,毕竟是外国友人,凌秩试图跟对方沟通“强迫症”三个字, 就被一顿听不懂的鸟语糊弄。   凌秩不知道那样“美丽”的语言来自哪, 但反正肯定不是英文。   于是他现在神经衰弱, 忍住自己想砍掉对方乱翻东西的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只望这位能给他一点“眼不见为净”的空间。   终于!他看见科纳恩接起电话,和对面用他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总算是站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到外面去。   “亲爱的凌秩宝贝,我想我得出去一趟......”   科纳恩无缝切换成英语,无辜地对凌秩眨眨眼睛,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凌秩蹭的一下站起。   “哦!那可真是令人难过。”还未停歇半秒, 凌秩便吼出声,“去哪里!我送你!立刻!”   科纳恩:呃......   他淡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带上些意味深长。   淮的朋友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科纳恩轻笑着婉拒:“不必了,有人来接我。”说着他调皮地眨眨眼,“我可能回来的有点晚,凌秩宝贝可千万要跟我留门哦~”   凌秩头皮发麻地点点头, 下一秒连哪个换锁公司的电话都已经想好。   然而头疼地想到这是陆淮的“拜托”, 凌秩狠狠咬牙,瞧着科纳恩消失的背影, 重重放下手机。   罢了罢了......就当作这是一种修行......   科纳恩坐上副驾驶, 眸光在注视到对方的那瞬沉下来。路灯在车的左侧, 他半张冷厉的脸藏匿在阴影下,方才的跳脱个性竟然再也无法从同样一张脸上找到任何踪迹。   “你还真是个废物。”   他移动着中指的戒指,与他瞳色相一致的宝石颜色即使有微弱的光线也散发出光泽,瑰丽且让人赏心悦目,于是科纳恩的唇角微微翘起,像是被取悦到。   方霆冷笑,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是科纳恩来,而他除了看得惯对方那张脸,其余的......他冷哼一声,觉得实在是难以评价。   科纳恩却突然靠近。   他带有戒指的手指划过方霆的下巴,隐约中带有挑逗,只是滑动两下便快速收回。   他又露出在陆淮、凌秩面前那种无害的神情:“霆,你不会生气了吧?人不懂得藏匿自己的情绪可是大忌哦~”   “毕竟......”他有意贴上方霆的右耳,阴冷的声音不复方才的俏皮可爱,“床伴关系破裂也不至于相看两厌吧?”   话语里带有浓浓的威胁,科纳恩撤回身,斜睨了方霆一眼:“别坏事,我还想留几天与淮亲密接触呢。”   提及陆淮,方霆的面色更加阴沉。   “不知道王皖一会不会说些什么,我也是没想到,迟渊抓人抓得那么准......”   “迟渊?”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科纳恩思及陆淮反应,他侧眸望向方霆。   “他是谁?”   只是莫名有种感觉,他用来忽悠凌秩而冒领的名号,可能与这个人有关。   方霆沉默着,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唇。   “科纳恩,我觉得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正事最重要不是么?”   科纳恩知道方霆这是不愿说,只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想着或许凌秩知道,于是他状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可这就是你办的事么?”科纳恩哂笑,“我们是合作的,而不是为最后抱作一团痛苦而充作人数的,如果不是你动作太慢,我哥也不会派我来盯着你。”   方霆当然明白科纳恩所言何意,他气势下沉,问:“那王桉你们稳住了么?”   科纳恩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眸中满满都是戏谑:“当然......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无用吗?竟然会将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谁知道你这个蠢货竟然会把那该死的证据落到星河里!”   科纳恩咬牙切齿地怒骂:“明明当时已经提醒你,你吞不下星河。”   “科纳恩!”方霆忍到极致,已经听不下去,他恨声道,“只会抱怨那就闭嘴!”   说着,他完全失去与科纳恩交流的耐性,把手中的钥匙递给对方:“具体计划已经发给你了,这是钥匙。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会怎么聪明的完成任务!”   科纳恩接过东西,无所谓地在掌心抛了抛,他眸光一闪。   “那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了。”   车灯闪烁,在这黑夜里聊胜于无,不过最终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迟渊较陆淮先一步回到A市。   想了想,他约了成晔见面。   成晔以为又是某人借酒浇愁,自备好“酒后处理工具”,欣然赴约。   然而看到身穿围裙的迟渊。   成晔觉得迟渊真他妈是个人才,就这逼近凌晨的时候,也能找到一家还开着的DIY甜品店?   主要是凌晨,迟渊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来了。”   迟渊搅拌着蛋清,头也没抬地同成晔打了声招呼。   “不是......你要兄弟来着干嘛?看你穿围裙当小厨夫吗?”   成晔百般不解,站在迟渊面前,还被人嫌碍事地往后推了把。   “你挡住光了。”   迟渊耐心地跟随步骤,直至走完现在流程,一分一秒,神情专注得让成晔恍然觉得自己在看迟渊工作。   把搅拌器放下,迟渊才再度抬眸,正眼看向成晔。   “我和陆淮在一起了。”   句子简短,一击毙命。   “哦......恭喜恭喜......”刚开始成晔没听清,现在猛然反应过来,吼道,“卧槽,你说什么?”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迟渊垂眸理了下袖口,他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更何况不是你说......陆淮他暗恋我......”   “暗恋”两字迟渊说得极轻,带着某种心虚,也可能正切中他现在无法开口的状态,他直视着成晔,看似云淡风轻,暗处指尖却微微蜷起。   成晔百口莫辩:“我......”   他挠挠头:“我那不是假设么?”心里想起陆淮的警告,不由叹气,这两人到底是干嘛?这都已经在一起了,陆淮交代他“闭紧嘴”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说?   真是殃及池鱼......   “好,我们就算这个假设是成立的。”成晔趴在桌案上,急切地说,“继续啊,你不会就只是想虐狗吧?”   迟渊听到“假设”二字时下意识皱眉,随即“成立”二字稍微安抚了下他糟糕的情绪,他笑着,坦荡道:“但......我暗恋他这件事,好像是真的。”   成晔震惊地瞪圆眼睛,觉得自家好兄弟现在这样子同想象中差别有点大,他吞下唾沫。   “那......你跟陆淮说没有?不对......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怎么又扯上暗恋?”   可能是心口烦闷,他的手不住地摆弄东西:“我说要不我和他试一试,然后他答应了。”   “所以你们只是玩玩?”成晔瞬间抓住要点,“结果你栽了?”   迟渊:“嗯。”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成晔拍拍迟渊的肩,看着这张“祸国殃民”脸,没由来觉得自己出口恶气:   “天道好轮回啊!别啊,你这么想,陆淮说不定真是喜欢你呢!怎么就只有你暗恋?兄弟我觉得啊,他一定暗恋你!”   成晔毕竟答应了陆淮,不好挑明说,就这么暗戳戳给迟渊下保证。   迟渊不置可否地笑笑,摆摆手。   他本来是要成晔来聊天调节情绪的,可对方说了他想听的话,却没多少喜悦。   大概是......   他不信吧。   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听了成晔忽悠那几句,就真的动摇了。   他垂眸看着草莓蛋糕的制作说明,突然懒得说话。   成晔因为吃瓜开心完全没察觉到,他摆弄眼前的工具,问:“你这是?”   迟渊垂眸继续研究:“试着做做甜品。”   即使想过这个回答,成晔仍然难以置信:“给陆淮?”   迟渊点头,挑眉道:“不然还能有谁?”   成晔莫名有种被秀到的感觉,他背过手,打量起整家店。看到右侧小黑板上挂着一个营业的小牌牌,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营业时间——   早上十点~晚上24点。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表,清清楚楚表明是“00:34”。   所以迟渊这家伙为什么还在这?   “这家店不打烊了么?”   “对。”迟渊认同地点头,他皱眉不太理解为什么图表里将一切都说得轻而易举,然而他操作起来明显困难。   成晔看着醉心于制作,而无心搭理自己的好兄弟,哪里还有风驰电掣的迟总半点影子?   他甚至想预购一个山头的野菜!   成晔近乎气笑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   “哦,你是说这个吗?”迟渊终于掀起眼,他不在意地说道,“刚才我把这家店盘下来了。”   换言之,什么时候打烊他说了算。   成晔:......   呵呵,一山头可能不够。   *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迟总哈哈哈哈! 第42章   成晔看着迟渊手中疑似蛋花汤的某物, 没忍住扯了扯唇。   总算是在迟渊这自小各项天赋点拉满的变态身上找到些许“BUG”,是个人都不能错过这奚落的机会。于是他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说风凉话就滚。”   迟渊微微抿起嘴,几乎从未经受过的挫败感在此刻分外明显,他默默地把“失败品”搁置在一边, 选择换个教程。   成晔嘿嘿笑着, 手自觉探向迟渊搁置在一旁的朗姆酒:“来嘛, 别弄这个了。你要是实在不痛快,我陪你喝。”   “放手。”迟渊近乎气笑,他淡淡睨了成晔一眼,伸手把朗姆酒拿回来,放在成晔接触不到的另一边,“这是材料,可不是用来给你喝的。”   “哦。”成晔讪讪收回手,他摸摸鼻子,在心里呸道:看吧, 再怎么心思深重的人物, 最后还不是沦落成恋爱脑?   “......所以,你和陆淮谈恋爱这事,我可以说吗?”   消息这么劲爆,他作为除了当事人之外的“第一知情人”,不传播出去,实在是令他憋屈啊!   成晔想, 他都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群人破防的样子。不过这倒也是, 搁谁会信,陆淮和迟渊两人会在一起?之前分个“高低”就用了这么些年, 就两位互不相让的个性, 难道还能分出“上下”?   总不能真床头斗殴吧?   成晔顺着想那画面, 看向迟渊的眼神也带上些许耐人寻味。   “把你满脑子不正经的想法收回去。”   迟渊只掀起眼,瞧见成晔的神情便知道对方没往干净的地方想,但他逐渐慢下手中的速度,莫名沉默了半晌。   “你想说就说吧......至少我没想瞒着。”   而对于陆淮......迟渊目光沉下去,无意识地掐住指节。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毕竟自己的心意都未曾挑明,也不能逼着对方说回答。但内心稍微有点占有欲作祟,也可能是有些恨不得“坐实名分”的心思在,既然“在一起”是事实,他可不可以勉强认为这样的半公开是陆淮所默认的存在?   “好嘞!”   没听出迟渊话语中压着的层层情绪,得到对方应允,成晔连忙开始编辑消息,开玩笑,这种爆炸性的消息怎么能不当面说?高低得整出“会谈”的大局面。   于是迟渊便看着成晔开始激烈地敲字——   【重大消息!明晚九点听松老地方!谁不来谁就是孙子!】   言辞恳切,十分中肯,并将作者内心的思想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成晔对自己的表达非常满意。   迟渊垂眸,打开柠檬汁的瓶盖,酸涩的味道似乎在空气中都能鼓泡,几乎耗费不了几秒,便变得浓郁。   成晔受不了酸,一闻到就不住分泌唾液,觉得牙疼,立马后退一步,而离得最近的迟渊心思好像全在手中的瓶盖上,面无表情,好似嗅觉失灵。   可能?恋爱脑真的会伤脑子?   打趣的念头消解完,成晔略微一想,目光复杂地看向迟渊。   他稍稍明了。   只怕是千头万绪无法说起吧,而这又酸又涩的何止是要加入的柠檬汁?他隐约觉得迟渊不安,可他不知道事情原委,只能叹气道:   “迟哥,感情这东西,还是直接的最不耗费心神。你们俩心眼子多,但绕来绕去,给自己添不痛快,对方不也是?”   闻言,迟渊捏住勺柄,眉睫垂敛那弧形,凤眸眨了眨,勉强从整夜魂不守舍的状态中稍微挣脱那么一点。   “嗯。”他压低声音,后一句像是在对成晔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知道了。”   “那行,我不耽误你了,兄弟我要去震惊众人!”   成晔向后摆摆手。   而迟渊眸子半阖,执拗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那步骤,直至天光熹微,灯盏仍然亮着,诉说着昼夜未歇。   人生活就是为了那绵延不绝的渴望①,这种渴望有假设限定,故而会让人常常执着于完美。譬如感情不会有瑕疵、直至海枯石烂、一定天长地久 。   可他和陆淮很少这样理想化,就像是每次权衡利弊之后有舍才会有得,“纯粹”有时太难得到,迟渊想,但......凡事都有例外吧。   -------------------------------------   从王皖一那得到一串名单,陆淮扫了眼,默默记忆下那些名字,冷淡又嘲讽地敛眸,觉得方霆还真是繁忙得很,天天与星河进行交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他蹙起眉,仍然是不太能想明白,星河到底有什么,能让方霆产生如此大的兴趣,甚至合作都不情愿,一定要星河为他所有才安心。   陆淮觉得,可能他真的“才疏学浅”,所以才看不懂方霆到底为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揉了下眉心,试图缓解自己的倦怠。   好像最近总是很容易困。   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干涩难忍。   陆淮撑着桌子,尝试直起身来让自己稍微清醒点。只是僵直的腰背不能很好的发力,让他咬紧唇,才勉强稳住身形。   也许是被牵扯,也有可能是四处散漫的心思终于有那么一点落回到自己身上,腰间长久而磨人的钝痛猛然哗啦开口子,疼得有点尖锐。   可还是倦的,他单手拉开抽屉,低低呛咳几声,想胡乱塞颗止疼药在嘴里,手背却碰到一个铁皮盒子。   ?   印象中没有这个东西的存在,陆淮取药瓶的动作一顿,转了个方向。   铁皮盒子外表有些花哨,看上去不太正经。他垂眸打量那印在正中央的小猫,白色绒毛貌似细细软软,粉色的耳朵后面却带着镶满珠宝的皇冠。   指腹顺着白猫的脊线揉了下,陆淮暂时忽略浑身不适,顺手打开盖子,却是怔愣地睁大眼睛——   一盒子都是糖。   形状各异,不分口味的混杂在一起,陆淮在惊讶之余挑拣几个出来,才发现零零散散三十多个,没有任何一个的包装是完全一致的。   有点难以置信,不知不觉吃药的念头已经被抛在脑后,陆淮拿起一颗糖,轻巧地撕开包装,含至唇舌间,果香就这么逸散出来,胸口轻微的恶心感被压下些许。   甜的。   除了不能止疼,味道确实比药要好得多。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惊喜,也有给予人愉悦的能力。陆淮靠着软垫,猜测谁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谁会认为他会吃糖?   迟渊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陆淮愣了片刻,甚至来不及否定。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魔怔。   眸中浮起讽意,藏在下垂的眼尾,陆淮想,总不能因为迟渊一句“我知道”,就纵容自己乱想吧。   想躲避没必要的自作多情,他甚至开始认可最不可能的选项——大概是谁放错了地方。   他捻着包装袋,有些懊恼方才嘴馋,觉得自己可能得还上一颗。   助理塞药进去的时候大概不小心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弄混,事后又想不起在哪里,于是让他看见了。   陆淮准备打个内线电话,物归原主。   然而慢半拍的动作还没跟上脑中的想法,便看到门被人推开。   他掀起眼——   陆父面色不虞地推门而入,他才看到自己儿子“荣登封面”,然而当事人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显然不在意得很。   他有点压不住火气。   “陆淮,你真是给我张脸。”   陆淮悄无声息地合上糖盒的盖子,面对明显带有怒意的陆擎,困到极点的脑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拿出什么表情,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对方会来“兴师问罪”,也意料之中不会只是眼前这一件事。   他垂眸,默不作声。   陆擎深吸一口气,认为陆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狠狠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次才开始失望的么?”   陆淮直视着对方,语气很淡,眼眸却雾沉沉的,呈现出无甚情绪的灰褐色。他笑道:   “我以为三年前就开始了。”   陆擎愣住。   糖几乎已经融化完了,甜味也渐渐淡去。没有东西去牵扯他的心神,痛觉便渐渐苏醒,疼得他偷喘了口气,才觉得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却还是噙着冷笑,不避不让地盯着陆擎。   对他失望的话,应当是三年前,他出国的时候就开始了。   同样的话对他还能管用第二次么?   他忤逆所以无用。   陆淮眸底显露冷意,他不明意味地哼笑声,这些他不是不明白。   不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昔日有精力“逢场作戏”,但今天好像不行......   太累了。   陆擎不待见他,之前他尚能稍稍帮对方顾全那最想要的体面,现在只想合上眼,如果能让对方的声音彻底屏出去,可能更好一点。   “陆淮,你好好说话!”   陆擎眯起眼,自觉已压抑着愤怒,但陆淮明显不给他台阶下。   “我在好好说......只不过......”陆淮敛眸轻笑,“你好好听了么?”   “啪!”   是落下的巴掌与偏侧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揣崽崽了! 第43章   下颚猛地闭合, 吃痛而收紧的牙齿咬住舌尖,陆淮下意识抿住唇,登时便尝到那血腥味。   令人作呕。   他重重地垂下眼睑,难耐地阖上双眸。眩晕感在这一瞬好似连接了四肢百骸, 灌入泥沼的厚重与海水的窒闷。   而陆淮眼前画面被截半, 除却模糊轮廓, 便只剩下黑白雪花闪烁。   这种感觉太难受,在某时起仿佛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陆淮蜷起指尖,折磨如此延绵不断,已然抛却时间的概念,他屏住呼吸,试图能以此减少身体震颤。   于是,比较而言,这一巴掌所带来的疼似乎过于微不足道了。   陆擎感受到自己掌心传来的麻意, 看着陆淮迟迟未转过头, 也知道自己没收住力道,心里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但要他现在低头道歉,却更是异想天开。   陆擎垂下手,冷声问道:   “你现在清醒了么?”   某种滋啦作响的轰鸣声伙同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陆淮冷淡地勾起唇,难捱的晕眩好像难以让情绪完全如他所想表达, 他开嗓才发觉声音不知何时哑了。   舌尖刺痛, 用尖牙抵着,感受到血味愈浓。   他侧过头, 似笑非笑地看向怒意未消的陆擎, 眉间讽意尽显:   “我一直很清醒。”   他不太习惯处于下位, 陆淮积聚一点力气,目光勉强与陆擎保持平视,他继续道:“只不过不是您想要的那种。如果您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全都认,我们也别浪费时间走问讯的流程......”   嗓音实在嘶哑得发不出来,陆淮低眉轻哂,只能停下来顿了顿,他指尖掐住掌心,逼迫自己说完最后一句:   “或者,您还想说些别的。”   可谁不是心知肚明?   明明几日都未曾折腾的胃,此时可能是被血腥味刺激,以至于猛然展露出狰狞情态,与其余各种不适纠缠在一起,像是在较量到底是哪一部位会使自己更难受。   偏偏这时候不是可以示弱的时刻。   多狼狈啊,陆淮......   陆淮眼眸敛着,就这么平静地等着陆擎接下来的话。   “你也知道啊......陆淮......”   陆擎气得牙痒,而此时掌印渐渐凸显出来,在陆淮的脸上晃着,他怎么也不可能落下第二个巴掌。   “计划书已经给你,可我的结果呢?陆淮,你不要反复挑战我的底线!”   三年前,陆淮当着他的面出柜,他怎么也无法接受从小被自己用最严格要求的儿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他愤然质问对方是谁,偏偏用尽各种方法陆淮就是闭口不言。   陆擎自己向来争强好胜,面对陆淮,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成长为现在这样,各种光环都是源于自己精心地培养,而陆淮却一次又一次忤逆。   做什么不好要去喜欢男人、三番五次打乱他的计划、现在连最基本的工作都能搞砸、又自以为是地一意孤行。   他是真的失望。   不愿意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心口那郁滞的情绪也无法抒发,于是愈积愈多,导致他根本难以与陆淮沟通。   终于等到陆擎开口,重锤落地。   陆淮乜笑着抬眸,眼神冷清,他一字一句,尽量清楚地说道:   “倒不用那么心急?”   陆擎有意无意地同他提过几次,都被他轻轻揭过。可算计迟氏的钱来完成陆氏的谋划......   陆淮做不出。   确实,他也知道,这不会让迟氏“伤筋动骨”,甚至算不上所谓的算计,但一定属于欺骗。   甚至是......基于信任才能完成的欺骗。   但“信任”这种东西,谈起来就奢侈。   为了避免陆擎自己想尽各种办法,他假意接过,只不过改了内容......   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用脑,陆淮感觉到后背濡湿,粘附于身上,肌肤明明是热的,却觉得阴冷。   他还想再吃一颗糖。   可糖是别人的。   “你记住你的话。”陆擎闪烁的眸光里裹杂着各种情绪,他不再激烈地咄咄逼人,只这么一句警告着。   他当然不心急。糊弄两字也是需要心力的,陆淮所想他并非猜不到,只是面对“暗度陈仓”的把戏,应对之策自然也会有“两手准备”。   陆擎转过身,最后提了下自己看到的“丑闻”,厉声道:“你最好处理干净。”   在陆擎背影消失的那秒,陆淮便有些撑不住地滑到椅子上,但腰背尚来不及靠近椅背——   陆淮冲到隔间的洗手台。   胃部不过是一个脆弱的纸袋,被无形的手抓紧,毫不怜惜地往外拽,喉管登时做出反应。   他双手撑在台上,无法抑制地干呕。   五脏六腑仿佛随着上拉的胃部而全数移位,捏住的指节泛起青白,即使他俯在池边,可这无关乎准备与预料,大脑传来指令,却依然会在下一秒,觉得胃会通过狭窄的通道,从喉间呕出来。   可除却一团空气。   陆淮颤抖地用手摁下按钮,掬起清水,使得唇瓣沁入,妄图能稍微缓解,可只有叩住池壁愈发用力的手。   这是看他还有力气,所以不罢休么?   垂落的眼睫沾染生理盐水,更显浓黑而绵密,遮掩住漂亮眼睛里所有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俯在池边,不知过了多久。   冷水已然冻得唇色发青,掌心甚至能感受到一点温热,此时终于消停。   陆淮擦干净唇边的水珠,吞咽动作稍显艰难,他试着发出声音,却只能听到字黏糊成一团。   实在是筋疲力尽。   尽管就想直接这么坐下,但瓷砖冷得人瑟缩,陆淮右手捂住上腹,单手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待客的沙发上。   才发觉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铁皮糖盒被好好地放在桌案中间,几步之遥而已,却是贪恋抵不过无力。   陆淮就这么盯着,即使眼眶酸涩,还是没闭眼。   他有点想迟渊了。   .   .   .   凌秩估计自己已经再度被女友拉黑......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前女友。   心中郁闷。   医生实在是太忙了。有时连着一个月空闲才能挤出来一天的小惊喜,很难不被消磨,被分手这件事,凌秩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   何必耽误人家女孩子......   科纳恩在他家客厅用麦唱K,好在对方心里有数,争取做到身边“寸草难生”,而与周边人“相安无事”的状态。   实在热闹的不太适合他疗愈情伤。   凌秩逃出来喘口气,却踱步进来点了杯酒。   他这样的人,就适合借酒浇愁。   微醉的时候却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迎面与成晔他们碰上。   成晔今日势必要做“瓜田里的猹”,陆淮和迟渊在一起的劲爆消息一定得由他这“第一人”来传播。   于是看到凌秩,莫名产生些攀比欲。   可能陆淮告诉凌秩比他早?   成晔决心为这胜负欲试探下,他主动迎着:“凌秩?怎么没见到陆淮啊?”   凌秩不明所以,喝酒的脑袋稍显迟钝:“陆淮跟你很熟么?”   成晔挤眉弄眼:“我不熟,但是迟渊熟呀!”   凌秩完全不理解成晔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冷笑声:“是挺熟,熟到听到对方在这,另一个人会离开换一家的程度。”   “唉~此话差矣!”成晔见凌秩这反应,心安定一半,他好哥俩地揽住凌秩的肩,“这你就有所不知啊~来,我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倒是不必......”凌秩试图挣扎。   成晔:“要的要的!你不要抗拒我~”   瞧着成晔抛过来的媚眼,凌秩被恶心到完全停止动作。   行吧......爱怎样怎样吧......   等到相熟识的几个都纷纷坐下,王涛有些等不及了。   “成晔,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不然折磨人......”   成晔好整以暇地解开衣服下摆:“不着急不着急,好瓜不怕慢~主要是担心你们的身心健康状态,需要长久的铺垫......”   “你看凌秩多沉得住气?”看着凌秩面前那酒登时见底,他替人满上。   凌秩诧异地瞧了眼成晔,总觉得今天对方过于殷勤。   “你们是?”   成晔嘿嘿一笑:“讲一个落实的八卦。”   晕乎乎的凌秩呵道,说话直接:“那一定没我的大。”   科纳恩现在还在他家呢,作为陆淮前男友这事,怎么也够劲爆了吧?   王涛抓耳挠腮:“你们俩快说快说!我来评判下!一个个的,说话吞吞吐吐的,时间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人浪费才珍贵的!”   凌秩听到什么是什么,他不屑地哼哼,十足挑衅:“要比吗?”   成晔被对方的自信气笑:“来!谁怕你谁是孙子!”   “陆淮和迟渊在一起了。”   “陆淮国外的男友来找他复合。”   两人同时开口,面对面,表情变化完全一致。   “什么?”   又是异口同声。   凌秩酒醒了一半,他声量拔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陆淮和谁在一起了?他眼瞎吗?啊?”   原本还想问问前男友的事,听到这话成晔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迟渊哪里不好了?说不定是陆淮先暗恋的呢!”   “笑话!”凌秩气到撸起袖子,“咱们陆淮都为男友纹身了,怎么可能跟迟渊在一起?迟渊叫‘星星’啊?迟渊那货色,陆淮最多就是玩玩!”   “你他妈......”   听到“玩玩”两字,成晔瞬间止住破口大骂......   他怎么记得,迟渊确实是说过“玩玩”两字?这凌秩这厮不会说的是真的吧?   也就是说迟渊被陆淮当作过渡期备胎还他妈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凌秩、成晔:比一比,谁的瓜更大   听完后两人:卧槽   这波是唯粉的巅峰对决 第44章 (倒v结束)   成晔越想越心惊, 错愕的表情落到凌秩眼里,几乎同哑口无言没什么两样。   凌秩酒劲上头,再加上被分手这件事在心里压抑许久,此时在这件事上稍微找回点快意,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嘟囔着:   “你仔细想想, 是不是就是这样?别在你凌爷爷面前造谣!迟渊和陆淮?绝无可能......”   凌秩说着说着就要眼皮就耷拉下来,眼看就要栽倒,成晔心里五味杂陈,还要抽空伸出手托起对方下巴。   他这几天怕是得去算命,不然为什么遭遇这些!   成晔心烦得很,把半昏睡过去的凌秩掀到一边,随意给对方扯了几个抱枕,让人半醉不醒地抱住,言外之意就是——   别他妈没事瞎站起来蹦跶!   直接把他干懵了!   成晔的幽怨比杯里方形冰块还要立体, 王涛瞥见那眼神, 在一旁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成晔你怎么回事?要你嘚瑟,这不是被打假了?”   “少他妈说些风凉话。”   成晔抄起手边的玻璃盅,朝王涛扔去,心气不顺。   小心地把东西捧在怀里,王涛差不多嘲笑完, 稍微关切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本来在场的就是跟迟渊有交情的, 同时跟陆淮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成晔和凌秩斗狠把话说早了, 众人也没醉到那份上, 事情一五一十清楚得很。   成晔目光不动声色扫了圈, 众人纷纷埋头喝酒,都试图将存在感降低。   没忍住叹了口气,他也想问怎么办呢?这些人又不是聋了,谁知道今天这话会不会传出去?   成晔甚至都能想到那句式,因为没人关心真伪,说不定叙述时还会添油加醋:“知道么?陆淮和迟渊谈了,不过陆淮就是玩玩,但迟渊估计是巴着赶去的......”   看来迟早传到迟渊耳朵里。   成晔心塞,对着凌秩狠狠磨了下牙,骂道:“谁知道这牲口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说完就晕,我呸!”   本来要是凌秩单独跟他说,他还能花点时间确定真实性,最后再想想要不要与迟渊说。现在好了,大家都听见了,他还得做“客观公正”的第三方,得对迟渊把凌秩说的所有话抖搂干净。   成晔焦虑地挠头,冲王涛吼道:“你还唱个屁的歌,快点关了!听着就烦!”   王涛撇嘴,也没生气,倒是幸灾乐祸,看着正在气头上的成晔,想着别给人刺激疯了,心慈手软地点了暂停。   耳边的“鬼哭狼嚎”顿时消音。   成晔挠头,仔细想等下他得怎么措词,说的不好,他破坏小情侣感情,说的太好,最后这要是真的,照他昨晚所见,迟渊怕是要伤心死......   成晔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虽说陆淮和迟渊天天掐,他也一直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后来是恍然发觉,陆淮对迟渊纵容得很,甚至有点“宠”的感觉。   再加上后来陆淮突然联系他,要他照顾迟渊,他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暗戳戳的关心,最后陆淮要封他的口,几乎坐实了他对“陆淮暗恋”的判断。   但是......成晔抿起唇,换个角度想想,陆淮要他闭嘴,或许不是“暗恋”,而是真的不想他误会,至于那突如其来的“关心”......   成晔揉搓着指节,估摸着真的只是礼貌客套?毕竟得罪了人,不还是要嘘寒问暖一番吗?再者,陆淮那仿佛‘AI’打出来的文字,确实没让他看出一点点“爱”......   差不多掰扯清楚,成晔现在心如死灰,感觉凌秩一字一句可信度大幅提升......   .   .   .   月色被厚厚的云霭遮掩,光影似乎也变得缥缈,淡淡斜斜地拖长,覆在时光游走的轨迹里,轻轻悠悠。   迟渊紧抿住唇,终于听到那声清脆的“叮”。   时间跨度长达四十八小时,几十次失败后,这次才勉强算是有所谓的成品。   迟渊稍微做了下心理铺垫,讶异于自己的紧张。   下颌绷紧,他长吐出口气放松。   即使取出成品的动作仍然沉稳,却还是能从他上扬的眼尾看出些许迫不及待。   “嘶......”   指腹堪堪碰到外面的包装,就因为极高的温度被迫缩回手,迟渊轻拧住眉,低眸看起皱的那片暗红,微地蜷住指尖。   只轻轻蹭了蹭,算作安抚,旁边准备好的耐高温手套明晃晃占据他视线,嘲笑他流于表面的镇静。   他小心翼翼地把草莓慕斯蛋糕捧出来。   敛眸去瞧的时候,迟渊不由地屏住呼吸——   形状规整,看上去仍然是立体的、没有焦黑成一团、淡粉色均匀铺开......   目光审视般一一扫过,迟渊眉头渐松,按照标准,心里默默评价两字“尚可”。   迟渊在旁边地盘子里挑挑拣拣,最终对比后选出最红的一颗草莓,将其轻轻地放在慕斯正中央。   陆淮会喜欢么?   这个念头蓦然在心间展开,好似只是自然想到的随口一问,却又仿佛重要至极。   烫伤的手指隐隐作痛,迟渊执起勺子,在边缘处剐蹭,就着点淡粉色浅尝了下。   入口微酸,甜味很淡但不腻,有些清爽。   只是不够甜。迟渊放下勺子,想着如何改进。   之前看到陆淮满抽屉的药,只疑惑这人身体什么时候破败成那样,不明白心口窒闷多少与心疼挂钩。   现在后知后觉,便突然对陆淮嗜甜多了些实感。鬼使神差地跑去买糖,幼稚得连年少时期都没有用过的示爱把戏,全部化为一粒粒精挑细选的糖和颇有设计感的铁皮盒子。   大概,他只是想让人在苦药入口时,能甜一点。   理解起来是如此,却也不全是如此。   长久以来,他们在对方嘴里不过是轻蔑又不屑的“那个谁”。各种各样贬义的描述词,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掩藏那真实评价——与之相反的“完美”二字。   于是和“完美”相较,引“完美”注意,直到所有隐晦的代称都成为对方的别名。   当那么一刻,他开始心疼“完美”,终于蓦然发觉自己动心。   后来想想,他折腾这么久,大概是为了更多代称,成为“陆淮”二字,同之前的不明指代一样众所周知。   是“某人”、“不可说”,也是“爱人”、“他”。   迟渊这么想着,狭长的眼眸倒影着慕斯淡淡的粉色,伙同那清浅的笑意一起,酿成对月色的憧憬。   要是......   铃声蓦然响起,打断思绪,迟渊看到“成晔”两字时,眸中缱绻的情意稍微淡了点,他接起:   “嗯?”   成晔那边的安静令迟渊微地有些惊讶,半晌才听到那边的声音。   “哥,问你个事。”成晔吞吞吐吐。   迟渊没在意道:“你说。”   “你和陆淮不是竞争关系么?你确定自己那是喜欢,而不是受虐成性?”   不偏不倚正好触及痛点,迟渊微微眯起眼,短促地轻笑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到迟渊情绪不明的声音,成晔吞了口唾沫,试图解释:   “你想啊,你们互相算计,就算真的有爱就不会被消磨掉吗?真论胜负,是你让他,还是他让你?你们这关系太乱,把爱裹在里面不是永无宁日?”   所以才要分清楚。迟渊在心里默默道,不然他也不会表白未遂。   “公事和私事怎么可能完全分得开?你想想?”成晔试图劝迟渊清醒,“不然你早就公开了,不就是怕陆淮不信你吗?把这当算计?”   “......所以你想说什么?”   迟渊垂眸盯着快要渐渐融化的慕斯,眼睑敛着,没有情绪,耐心地听完成晔的话,发觉自己给不出明确的答复。   成晔提及到“争”,也说到“让”,可后一个字,他顺着去想,发觉他无法接受——   无论是他,还是陆淮。   爱的前提是尊重,“让”这个字把他们两人都贬低了。   他之所以被陆淮吸引,不正是因为势均力敌与强大么?   所以矛盾。   他静静地等着成晔回答,思绪仍散开,他想,或许不一样的是,之前是输赢重要,现在是彼此更重要。   苦口婆心后被反问,成晔只觉得迟渊油盐不进,他咬咬牙,决定直接把凌秩的话转述:   “我今天不是攒局么?碰到凌秩了。”   迟渊淡淡地嗯了声,沉默地继续听成晔说。   “然后......凌秩跟我说陆淮有个国外男友,现在回来找陆淮复合,还说什么陆淮为了对方纹身......七七八八的,我不知道真伪,但还是想劝劝兄弟你别太真心,万一摔得太惨......”   成晔言尽于此。   “étoile......”   默念出那纹身上的单词,迟渊抿紧唇,心口稍微跳得有点快。   成晔所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开始与现实严丝合缝。   之前就觉得纹身会是一根刺,猛地扎进来的时候却还是有点懵。   他想起陆淮避讳他问时刻意下拉的袖口,提及时躲避他目光时偶一落寞的神情。   大概......陆淮还没放下?   倒不是介意,只是知道爱的人仍喜欢别人时,多少有点恍惚难受。   毕竟,他如此希望陆淮喜欢的人会是他。   迟渊眸光黯淡了瞬,突然有点想抽烟,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真假存疑,我没必要信......除了这些外,凌秩还说什么了么?”   成晔此时已经麻木,觉得迟渊是在自己麻痹自己。真假后论,但好歹在意点啊,不然万一是真的呢?就像方案还有A与B,迟渊就没想想后果?   “听凌秩说,那人同陆淮还见过。就当这件事是真的,陆淮跟你提过他们见面的事吗?他要只是玩你,糟践真心啊!”   “成晔,陆淮亲口说之前,我不会当真。”迟渊的语气已经沉了,“愿赌就要服输,既然交付了信任,他骗我、玩我,我都认。”   “但‘误会’不行。”   成晔哑口无言。   迟渊话说到这份上,他就只能退一步:“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了,但我记得......凌秩好像说过......那人名字里面带有‘星’字......”   成晔记得很清楚,凌秩破口大骂前那句“迟渊名字里有‘星’吗?”换言之,不就是那人名字里有吗?   他这句话说完,却发现只能听到迟渊的呼吸声,对方好像被人封住唇舌,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沉默。   不信凌秩的话也好,觉得成晔担心多余也罢。如果是真的,他不过是在意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别人”,在陆淮的生命里留下这样浓墨重彩,以至于念念不忘的痕迹。   他勉强苦中作乐,那又如何?   他可以在成晔说第一句的时候,安慰自己,他有心理准备。   他能够在“真”这个字上斟酌,告诉自己,一切存疑。   然后听到“星”的时候,他彻底沉默。   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试图弄清楚的纹身以及纹身的含义,可能仅仅是对方的名字吗?   眉眼略带上几分自嘲,迟渊一时之间不太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比起悬在头顶的利剑,此刻一锤定音,后者的感觉会不会好受些?   像是深夜不定的潮汐,翻覆起白色海浪与蔚蓝海水,营造出的摇摇欲坠。   迟渊试图平静又仿佛足够平静。   成晔忐忑不安,却从空寂里稍微品味到一点涩,他抬眸,瞧见暂停的屏幕上一句歌词:   “该如何歇斯底里?①”   *   作者有话要说:   稍稍卡在这!嘿嘿迟总到底误会没有呢?   ①是歌曲里的歌词《丢了你》   还有迟渊啊你就暗恋这么几天都为一个莫须有的人难过,淮宝看着你跟方栖名……我简直不想多说!   明后两天会存稿!没有意外的话,周三会更三章! 第45章   “迟渊......”   成晔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 试探地小声喊了遍对方的名字。   关键是长久以来,迟渊在他面前都显得......那样无所不能,似乎什么棘手情况都能处理好。即使是挫折,却也像是小说或影视剧里的气运之子, 不过是为了主角更强而铺的路, 也实在......没有需要他安慰的时刻。   以至于现在, 哪怕他成晔已将“应付裕如”四字刻入骨子里,此刻却也只能张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于是颠来倒去,晃悠肚子里的墨水,成晔干巴巴地问道:“你还好吗?”   “当然。”   迟渊敛眸,回过神来,给了个不痛不痒回应。   .   其实真的还好,只不过迎头一击,总要给人时间缓缓。   由着成晔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这么久, 他不是不清楚对方意思——他与陆淮, 是最相似的人,但也可能是最不合适的人。   迟渊想,他讨厌“可能”背后加上种种,而陆淮最忌概率。   所以合不合适只能他们说了算。   其他的,都不作数。   .   “成晔,谢谢你。”   蓦然听到一声感谢, 成晔抿起唇, 微微呆滞,明白多说无益。   他叹气道:“反正......你自己多注意点......”   迟渊眨了眨眼睛, 用力捏着桌角边而凸起的尺桡骨可能稍微透露了点主人的心口不一。   “不用担心......就算是真的, 但既然已经是前男友了, 我也不必在意。”   他垂眸,拨弄烫伤地指尖,目光打量间是十足的漫不经心,直到感受到明显的痛意才微微松开。   “况且......我不至于那么没自信,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人就能把我比下去的,有人喜欢陆淮,抑或者说......陆淮喜欢过谁,都是他的经历,以及他曾经的决定,我只需要纠结和在意‘以后’,不是么?”   “......你真这么想?”成晔听完,沉默片刻问道。   “真这么想。”迟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起来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如果我真取代不了他在陆淮心中的位置,既然‘玩玩’两字是我提的,就不会玩不起。”   成晔知道迟渊这人傲得很,要真是玩玩倒还好了,但凡两人都没什么其余的牵扯,不就是当个赌徒吗?谁还没点身价?   可既然有割舍不断的人,也没准备好结束,只是想试试新的人能不能把自己引出来,那么被当成过渡期的那个人未免有点太不值钱了点......   而且这毫不知情的工具人还动心了......   别说迟渊性子那么傲,就成晔这种甘□□情舔狗的人都受不了!知道的那一刻,高低得一刀两断,却不想迟渊说“他不是玩不起”。   输了心的人,玩得起个屁!   “算了算了,你都说谢谢了,意思就是让我别管了呗?你们爱怎样怎样......我事多着呢,娱乐局一大把,谁关心你们啊?!拜拜嘞您!”   成晔神色顷刻间淡了,语气又恢复成之前不着调的样子,也没再给迟渊再度回复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撂下电话。   当朋友不就是这样么?真心真意、尽职尽责然后有点边界感,点到为止。   成晔转身没入“狐朋狗友”的怀抱,用手揉揉脸,顿时笑得灿烂:“哟~还等着哥哥我呢~来了!来了!”   推开门时夹带的冷意尽散,于是便又是热热闹闹。   -------------------------------------   等到那端忙音结束,只剩下无话的空白,迟渊才如梦初醒般将手缓缓垂下,目光落到慕斯中心那颗又红又艳的草莓上,停顿了会。   恍惚间察觉出自己的无所适从。   即使同成晔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但从心端到指尖莫名的颤栗竟然还是能稍微咂摸点类似害怕的情绪。   这种滋味罕见又陌生,迟渊轻皱着眉,只扯出一抹万般无奈的笑。   大概,他没有那所谓的底气,即使是方才强撑,现在回想起来所说的字字句句,而感到心虚不已。   就像是他每一次面对陆淮,都无法成竹在胸。   .   人的味觉似乎有时会迟钝。消失殆尽的甜味在嘴角、在舌苔,愈发显得又酸又涩。   迟渊面无表情地灌下杯冰水。   直到极低的温度将口腔都变得麻木,除却喉头艰涩地难以吞咽,再没有其余的感知。   迟渊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唯一的回答就是不信。   话说得那么好,既想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就别在这玩什么伤秋悲月,够矫情的。   迟渊眼眸微敛,唇线紧抿着,余下情绪都遮掩极好。   他洗干净手,将尝了一口的慕斯搁置于一边。之前觉得甜不太够,既然是要送给陆淮的,当然得最完美才行。   迟渊端来其余工具,准备按照刚刚成功的步骤再重复遍。   微褐色的眼睫微垂着,眼尾下压,显得无比专注。   迟渊自我感觉今夜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大概是不会再被打扰,却听到来电铃声再度响起——   陌生的号码规整又扎眼地排在屏幕顶端。   迟渊扫过去一眼,脚步却未动。   他表情淡漠,手上的动作因为练习过几十次,多少有点机械记忆的意思。   就这么沉默地等到铃声结束。   迟渊依然放空着思绪,想稍微从不用动脑的事情里调整好自己的方方面面。   但再次被铃声打扰时,还是没忍住皱紧眉。   余光瞥见一串手机号的末四位,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对方那么执着,此次不接,估计会更加频繁地打扰。   迟渊冷淡地蹙眉,眼神中隐隐约约捎带上几分嫌恶。   “嗯?”   .   电话那端猝不及防出现人声,已经在想其他办法的陈郢隐约有些吃惊,动作微地一滞。   迟渊等待几秒,却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他沉着嗓:“不说话挂了。”   “我是陈郢!”陈郢语气急切,毫不容易联系上,他怕重要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迟渊挂断,连忙表明来意,“我有事要跟你说!”   “陈郢?”听到名字,迟渊哑然失笑,眉目顿时冷沉,两个字淬着冰渣碾碎了从唇齿间吐出,像是裹杂着血腥气。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陈郢和方栖名那点破烂事,两人还真是有意思,难不成后续还要接二连三地来通知他吗?   不然怎么说两人能走到一起去呢?   就连打扰他也极会挑准时机,方栖名才消停几天?陈郢就来刷存在感么?是他“祝福”给得不到位,还是“不想拖泥带水”这六字表达得不够清楚?   迟渊舌尖抵着腮,指尖已经摁在那抹显眼红色上,觉得耳朵再沾染到陈郢声音都嫌恶心。   然而——   迟渊攥紧拳。   -------------------------------------   已是深夜了,就算是暖色的光也似乎也能染上些微泠泠冷意。   于是月并非明朗。   搭在洗手池上的指尖缓缓蜷起,陆淮稍微集攒些力气,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几眨,目光才仿佛能聚焦般,看到镜子前自己苍白的脸。   之前眼前全是黑雾,现在天色真的黯了,才后知后觉过去了多少时间,又反反复复到这里多少次。   说来也奇怪,人在痛意里煎熬的时候,似乎时间的概念会就此消失,一秒也变得无限长,但等人冷汗潸然地熬过去,那种摸不到的、来自光阴的质量却实实在在压下来,觉得只不过是一瞬。   大概是从未想过,自己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吧。   周身隐匿在黑暗里,灯在左边的墙上。陆淮犹豫了瞬,却还是没摁上去。   这几个小时痛意未消停一会,所以思绪都团成团,没精力理开。   现在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反倒折腾起来了。   陆淮艰难地吞咽了下,此前一阵阵干呕好像伤到嗓子。他隐约皱眉,头靠着墙,额间发烫然而墙壁冰冷,稍微能镇定几分。   他毕竟是陆擎的儿子,对方的想法与手段十几年未变,现在想要改变也不太可能。   就像“见好就收”永远劝不醒赌红眼的人,“适时收手”有时也荒谬。陆擎要是真这么不了了之,他不信。   陆淮摩挲着腕间的纹身,眉睫错落间有些无奈,又有点温柔。   .   陆淮掩住眸色深深,掌心虚抚在胃腹间,走到外面,却不想看见自己助理还没走——   正试探着想要敲门,但又灯没开,没见人,便有些犹豫地在门前踱步。   陆淮试着想想,估摸着对方是来讨回那盒不慎放入他屉里的糖,指尖一瞬蜷紧又倏而放松。   他敛眸,清了下嗓子:“进来吧。”   .   听到微哑的声音从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助理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甚至受到点惊吓,之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家陆总哑了嗓子。   他忙往上颠了颠文件,推门而入。   “我......”   助理刚刚开口,单字还未吐清楚,低头却看到陆淮朝他递来某样东西。   “你东西落我这了,是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二合一   即使陆淮声音极哑, 字与字之间黏糊成团,单单这几个字,助理还是勉勉强强算是听清楚了。   他刹那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直愣愣地接过陆淮手中的东西, 才算是勉强捡起掉线的理智——   等等, 他没东西予衍′丢在陆总这啊?!   但碍于陆淮神色过于笃定, 助理也不免从心里疑惑起来,他捏着糖盒,捧在掌心里仔仔细细地端详,确认他记忆里从没存在过这样的东西,但碍于接过来,又有点不好开口。   “不早了,东西找回来了就走吧。”   陆淮见人呆站在原地,神色倦倦地提醒道,扯着已哑的嗓子讲话有些干涩发疼, 他低眸捻动微凉的指尖, 悄无声息地进行自我消化。   .   猝不及防被下达“驱逐令”,助理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得有些茫然。他怎么莫名觉得陆总把这铁盒子递给他之后有些失落呢?   因着这个想法,助理抿了下唇,把铁盒子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尝试着开始解释:   “陆总......但这不是我的呀......”   闻言,陆淮微讶, 他掀起眼:“不是你放药进去的时候, 把自己东西弄混了么?”   助理苦恼地把铁盒子来回颠倒,看得越发仔细, 无比确认这不属于自己, 但陆总这好似希望他承认, 又不愿让他承认的态度实在是令他不好掌握,于是只能含蓄地再度否认:“虽然......我有个类似的东西,但确实......”   陆淮抿紧唇线,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低眉想了下,突然沉声问道:“你觉得里面装的是什么?”   顶着陆淮冷淡的视线,助理有点欲哭无泪,他不过是工作完成地稍微迟了点,现在只想好好汇报情况,怎么会被Boss这么盘问呀?   但陆总态度这么重视的么?   其实看到这个铁盒子,他觉得这规模大小应该是用来塞卡片或是贴纸的,但陆总着急要还给他,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他眸光闪烁着,试着猜猜:“我一般是用来收纳零散的小东西的。”   .   随着助理尾音落下,陆淮提起的心神悄然安放。   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难道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有失而复得的情绪么?   陆淮心跳声莫名雀跃,他向助理伸出手,略带些歉意地挑起唇:“不好意思,我误会了。看来真不是你的,那就先给我吧。”   铁盒重新回到手里,铁盒表面那只白猫几乎吸引他全部目光,他默不作声地轻轻摩挲了下,妥帖而又细致地将其放在桌案。   见助理局促地捏着手,陆淮稍扬起眉,问道:“是还有什么事么?”   助理把资料放在桌案边缘处,然后才斟酌开口。   “您之前要我整理的数据在这了。”他递过屏幕,将图片放大,“您不是提到方霆最近见过什么人么?详细比对您给的名单后发觉,这个人好像没被提及......”   皱眉去瞧照片上的人,看清楚时,陆淮瞳孔紧缩了下——   陈郢。   本以为方霆同陈郢的联系不过是方栖名罢了,可看这一张张照片里两者的熟稔程度,却不是这么回事......   但陈郢作为心理咨询师,又能同方霆扯上什么交集?总不能是请他为方栖名诊治?   .   陆淮唇色此时有些发白。   难受那么长时间,还有疼痛反反复复地折磨,这样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继续工作。   他揉了下逐渐变得冷硬的胃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扯得他攥紧手,才能勉强集中精神。   .   陆淮噙起笑,微弯的唇角带有若有似无的讽意。   其实,他认识陈郢。   甚至算起来,他比迟渊要早一点知道,方栖名同陈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又或者他做“隔岸观火者”惯了,些许私心总是藏不住,要想钻出来透口气的。   目光略黯,陆淮试着把最近发生的一切串在一起,却发觉眼前他能看到的不过是浅薄一层,有太多的事情依然匿在阴影里,等待他发现线索,将其抽丝剥茧开。   是什么呢......   .   助理无声无息地退出去,还细心地替他合上门。   陆淮靠着颈枕,尚且舒缓几秒——   尖锐的刺痛感从胃部猛地席卷周身,陆淮蜷起眉,咬紧唇,喘息声沉重,一下一下,他艰难地将呼吸调整得绵长。   思绪便一下断了。   脸上的掌印因为面部病态的潮红而不甚明显,此刻因为痛楚而绷紧下颌线,便能轻易地看清侧颊微微肿起。   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从喉间上涌,陆淮沉默地敛眸,呕吐感似乎又有要卷土再来的趋势。   整个腹腔都成为不能触碰的存在,陆淮不敢使劲揉胃,却又觉得这胃疼不似寻常。   .   好在夜已深了。   .   精力实在是被消耗殆尽,逐渐变得钝感的意识在此时仿佛成为对抗疼痛的绝佳利器,他眼睫盛起眸中的水雾,倏而重重阖上。   陆淮熟练地把药塞进嘴里,等着药效渐渐发挥作用。   意识在纠缠在晕眩中线,他实在不太好意思这时候去打扰凌秩......   更何况凌秩那还有位等着他允诺的科纳恩......   陆淮微肿而发烫的侧脸贴着颈枕处带有几分凉意的布料,他不敢再有动作,用能找到最合适的姿势,半妥协地和疼痛共处。   待糖衣剥落,药味一点点散开……   陆淮想,他还是惦念着糖。   -------------------------------------   迟渊眼眸含讽,对面陈郢在再三强调一定要见面再谈后挂掉电话,之后便发来一串地点,诚恳地邀请他赴约。   倦怠地揉着眉心,他垂眸看表,此时街灯皆暗,来往川息的人流也已尽散,他不懂在这样的深夜,陈郢为何会同他联系?   难道是午夜梦回间,突感忏悔么?   迟渊只觉得讽刺。   他垂下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指节,却还是耿耿于怀陈郢为何会提及陆淮。   但陈郢凭什么认为他会被牵着鼻子走......   .   信息里提及的场所,在外围看一丝灯光也无。   迟渊手搭在车窗上,没联系陈郢通知对方自己已经到了,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推演着陈郢大概会说些什么。   再就是......   迟渊勾起唇,还得等另外一个主角到场,不是么?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陈郢终于沉不住气。   迟渊看着熟悉的号码,指尖敲击节拍,硬生生拖到铃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才慢悠悠接起。   “怎么?”   “你人在哪呢?!”   陈郢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迟渊稍愉悦地眯起眼,开嗓嗓音却依然又冷又沉。   “到了。”   陈郢:“迟渊,你赶紧上来!”   “哦?”迟渊略有点危险地压低语气,不屑地抿唇,慢条斯理地把控人心,“陈郢,你应该明白,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   他冷哼了声,语气轻蔑:“我想来想去,无论怎样也只从这件事里看出‘纡尊降贵’这四字,我觉得,也是时候看下你展示‘感恩戴德’了,嗯?”   “你!”   陈郢被激起火气,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对面传来忙音。   迟渊挂了。   “艹。”没忍住骂了声,陈郢单手叉腰,右手紧握住手机,觉得迟渊真是可笑至极,都已经到这来了,却偏偏要让他下去,就这么几步路而已,难道就能找回那点点“优越感”?   随即又明白过来,陈郢感觉自己的情绪像是被迟渊吊着走,明明对方应该求着他告诉真相,现在迟渊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他此刻为了占据主导位而选择不下去,又觉得计划只差一步便能完成而不甘......   他要是遂了迟渊的意,对方也就明白自己这话是非说不可了......这样别说拿捏迟渊,只怕是自己哪时哪刻被对方套话都不知道。   陈郢愤然不平,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心中暗骂着往下走。   .   迟渊见玻璃门向两侧拉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观望。   欣赏够了对方的气急败坏,才好整以暇地打亮灯光。   “迟渊!”陈郢压抑着火气低喊。   迟渊闻言只是淡淡抬眸,就这么隔着车门同陈郢交流:   “怎么?”   他气势摄人,即使此时姿态放松也让人觉得有压迫感。迟渊嗓音里略带上模糊笑意,只是眉目极冷。   “不过是没瞧见光,以为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鼠,人总不会见不得光吧......却没想到你从门里出来了......”   迟渊拉长颈线,轻笑着摇头道:“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这就是实打实的嘲讽了。   但看见迟渊对真相满不在乎的态度,陈郢却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   “你来不就是为了知道陆淮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么?”,陈郢乜笑着扬起头:“装什么装呢?”   陈郢一提到这件事就莫名来了底气,他身体微倾想靠着迟渊的车门——   “离我的车远点。”,迟渊倏而出声,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我嫌恶心。”   陈郢动作瞬间僵硬,转而又张狂地咧开嘴:“迟总倒是不必这样吧,毕竟......我俩之间还有方栖名呢......”   .   小人的嘴脸过于丑恶。   迟渊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来这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是找点乐子,就像他不曾对“陆淮”二字,表里如一般云淡风轻。   他早该想到,信任即使用再多遍的言语复述,也依然脆弱。   于是他敛眸,目光一瞬不瞬地钉在陈郢身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   陈郢听到轰鸣,立刻变了脸色,眼见车窗要升起,他忙急声喊道:“你就真的一点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陆淮么?”   然而迟渊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车已经开始往前移,甚至于速度在逐渐加快。   陈郢慌神,有些不敢再卖关子。   他从方霆那知道陆淮现在与迟渊关系好似有好转迹象,这对他们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鹬蚌不相争,渔翁如何得利?   更何况,他们不能让那一步步铺的路废掉,即能利用起来的,就绝不能放过。   “陆淮知道我和方栖名的事!”   迟渊眼神一凛,动作终于停下。他侧头看快步走几步跟上来的陈郢,试图能从对方脸上找出那信口胡诌而产生的心虚。   但没有。   陈郢见迟渊有所动容,总算敢喘口气,偏偏他还要装作高深,此刻紧闭上嘴,等迟渊来问。   “我没那么好的耐性。”,迟渊眼尾耷拉着低声威胁,“我不是不能查,更何况你应该明白,你在我这不存在任何值得信任的可能。”   被迟渊锐利的凤眸注视着,陈郢明白对方没有开玩笑,之前可能只是上位者对掌握节奏的习惯而故意装作的漫不经心,但此刻,迟渊很明显已经感到深深不耐了。   沉吟片刻,陈郢直白地说:“你可以去查,相信你会得到与我所说相同的结果。”   “换句话说,我和方栖名的事是陆淮一手促成的,至于真正的目的我不清楚,但这事爆出来之后,你们迟氏名誉也不会受损吧?”,陈郢话说得直接,顿了顿给迟渊消化的时间,又继续道,“也就可以知道,你明明是有机会,可以介入陆氏同星河的合作的?这背后种种,还需要我同迟总掰扯清楚么?”   然而陈郢看着迟渊低眸沉默了会,便听见对方的短促笑声。   迟渊侧眸望向陈郢,即使大脑此刻已经疲倦到极致,却也可以丝毫不显露地做出最缜密分析。   他甚至点头认可:“你说的对。”   “所以,证据呢?你和陆淮认识的证据,陆淮比我更早知道你与方栖名的证据,甚至是你口口声声说,陆淮撮合方栖名和你在一起的证据......”   “陈郢,你不会是发癫了吧?”迟渊厉声呵斥,“以为我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陈郢此刻已经不再着急,他低声笑道:“我当然有证据。只不过我直接给您肯定没有您自己查来得证据确凿,不是么?”   “况且,方栖名是因为心理疾病找我治疗,这件事您知道么?”陈郢幽幽地叹气,进而抽出文件,“我本可以直接将电子版传给您,但想想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更贴切,东西我给到了,信不信由您。”   陈郢其实没想到迟渊会对陆淮有所维护,按照这两人之前水火不容的架势,不是该不动声色地将他说的话存疑么,怎么会开口就是反驳?   看来这两人关系确实好上不少......   陈郢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他笑道,却更想恶心迟渊一把:“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真不过是跟方栖名玩玩罢了,他对您才真是......痴心一片啊!”   迟渊接过那叠厚厚的纸,几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慢悠悠地掀起眼。意味不明地说道:   “可惜了。”   还没待陈郢问,他便眼睁睁看见迟渊撕毁了他准备的证据,懒洋洋地支颐瞧向他,薄唇轻启:   “你没看清陆淮背后动机,但你的心思我倒是看清楚不少。”   “你连在我面前提陆淮的资格都没有。”   迟渊这句话掷地有声,他轻蔑地扫过陈郢扭曲的脸,嗓音冷冽:“今天你所说的,我不想在其他任何角落听到哪怕一句,知道吗?”   说罢,他再也没看陈郢一眼,只朝着遥遥奔来的身影摁响喇叭。   .   好戏这才上演。   .   方栖名看到迟渊的消息,近乎抑制不住地狂喜,没多想那个地点,就直接奔来。   却看到迟渊和陈郢呆在一起。   方栖名的脸就像风化后的黄土,所有神情都在顷刻之间破碎。   陈郢与方栖名遥遥对视,两人都是心中惊骇。   但方栖名不肯放过任何向迟渊澄清的机会,他奔向迟渊的车边,狠狠将陈郢推开,大声控诉:“我和陈郢真的没什么......他只是帮我调节情绪的,然后陆淮他想害我,和陈郢暗中勾结......我......”   .   再度见到方栖名,迟渊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受,有听到对方提及“陆淮”,除却哑然失笑之外,再也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陆淮要害你么?”   情绪激动的方栖名突然默不作声。   他不能说......   迟渊他本就那么在乎陆淮,要是知道陆淮暗恋他......   方栖名无措地抱住头,只狠狠咬唇,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   没回答就是回答。迟渊懒得再费心力,他看向一旁不明白为何方栖名会突然出现的陈郢,也算是相信了对方那句话:“方栖名看上去......确实不正常......”   陈郢此刻只能破罐破摔:“因为我根本没给他好好治疗,甚至引导他朝更恶化的方向发展。”他恶劣地笑,“所以方栖名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有意跟我发生关系的。”   “你说什么?!”方栖名噙起泪,难以置信地望向陈郢。   .   得知这样的结果,迟渊心境依然平稳无波。   已做的事不管有几种可供解释的过程,却只有一个注定的结果。   因为那个结果引发的一切事情早已在他心里结束了。   不会再回头。   .   既担心陈郢说出什么不利于陆淮的话,或许也有点想明白提及“陆淮”的原因,才想着来这,一是为了警告陈郢不得胡言乱语,二是一点微末的疑虑。   迟渊想,其实陈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确实会查,查得清清楚楚。   冷眼旁观地看着陈郢同方栖名开始互相指责,忽然觉得自己亲自导的这场大戏有点乏味。   想着未做完的慕斯蛋糕还有三日未见的陆淮,迟渊抿了下唇。   单手点开聊天框,他和陆淮之间的对话向来简洁得可怕,又大多是为了处理事情。   这么看......迟渊低眸微嘲,翻一翻的欲望顿消。   公式化的“嗯”、“好”、“可行”......   还有细细想来有些久的互怼。   再没有其他。   确实是看不到一点旖旎暧昧的痕迹呢......   将今日听到的所有疑点给秘书发过去,迟渊准备离开。   -------------------------------------   说来也巧,陈郢所说的见面地点同成晔今日约的局不过只隔一条街。   想着顺街走走的成晔,万般嫌弃地把凌秩往叫好的车中一扔,便在夜风里缓缓醒酒。   却没想到这夜深人静还能听到人路边吵架。   成晔深知自己缺德,特意摸了把口袋——没有瓜子,有些可惜地砸吧着嘴,朝传来声响的地方提步快走。   结果看到的不止一个熟人。   成晔在看到迟渊车的时候,还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直到再三确认,喝酒后吹了冷风的脑子再度上头。   “卧槽!欺负我兄弟啊!”成晔狠狠淬了口,便撸起袖子靠近。   .   迟渊听到成晔声音的时候,微微一愣,他侧过头往窗外望,就看到对方二愣子般冲过来。   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成晔骂骂咧咧:“怎么回事啊?怎么小三和出轨男不在原配面前表演下还不行是吧?怎么这么贱呐!我真是呸了!是觉得劳资打不了架还是觉得爷爷骂你骂得不爽?!”   陈郢和方栖名被成晔这段高输出打断,呆愣在原地,谁都没来得及反驳。   .   “成晔!”迟渊今夜糟糕的心情终于因为对方好了那么一点,他扬声叫到对方名字。   然而成晔此时不太能收住,他摆摆手,十分热血:“别怕!这两人就是该骂!兄弟铁定为你冲!迟渊你还不相信我吗?”   迟渊稍微抚了把连路都走不直的某人,叹了口气,目光冷冽地望向面前两人,不失轻蔑地挑眉道:“别朝狗骂。”   即使醉酒,迟渊威慑还在,成晔听话点头,手势比出“ok”,满口答应:“你说的对!”   迟渊搀扶人走,却也没忘给予陈郢最后的警告。   “记住我的话。”   陈郢被迟渊的视线看得脊背发凉。   -------------------------------------   天空渐泛起鱼肚白,光影在某刻璀璨交织,为初阳献出最盛大的欢迎。   陆淮挣扎地睁开眼。   被时不时地疼痛拽醒,身体却又疲惫地不愿按照指令而工作。   于是便游移在半梦半醒间,不知算不算得上一夜未眠。   习惯性地低眸看时间,却差点被眼前黑雾掩住,狠狠攥紧拳才再度抬头。   忍着早日惯有的晕眩,陆淮单手在桌案上摩挲,终于触到那熟悉的凉意。   只是蜷起的手指经由一夜变得僵硬,他有点麻木地抬眸,却好像发现无论自己使多大力气,还是很难打开盒子。   “啪!”   两只手用力不均,他呆滞半瞬,看着铁盒因此落地,传出一阵清响。   陆淮淡褐色眼睫微微垂着,指尖像是做错事般无所适从地蜷紧。   他轻勾起唇,有些无奈。   胃腹经由一夜的折腾,现在好像好上不少,只是轻微又绵长的闷痛,不至于让人像昨日一般失态。   陆淮估量着那脆弱器官不会因为这简单动作就再度作乱,弯腰把铁盒捡起。   却也没再尝试打开。   他就这么看着铁皮盒子上的白色小猫,竟然也没感受到第一眼时的矜贵,让他看出些逞凶般的傲娇。   听到动静,他稍掀起眼,却是意料之外。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宝只是想要一点点甜啊!!!   我这么优秀的陆宝!!!   还有迟总无脑护老婆值得鼓励!不过,希望一直如此(虽然不可能) 第47章   破晓时分, 淡淡的白金色从天边化开,于是白芒与橘色交织着,竟然透出一点绮丽的紫。   就这么仰头,看完黑色褪却又被覆盖的整个过程, 迟渊头轻向后靠着, 忽而咧嘴笑了下, 觉得自己傻。   经过陈郢后半夜如此精彩的大戏,迟渊索性放弃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驱车回甜品屋,按照已经调整过的比例,把剩下的步骤走完。   而此刻,成品已经在自己手里。   说不清当时是怎样的雀跃,比起第一次担心失败的忐忑不安,这一次有了不少底气......也就意味着......可以送给陆淮了......   于是,披起零星月光, 或许困倦使得他晕头转向, 停在陆氏楼前的时候,迟渊才后知后觉,还在黎明之际,甚至整座城市大半都匿在黑暗里没有苏醒。   迟渊摩挲着指节,风透过摇下的车窗,终于把他迟钝的大脑吹得清醒些, 方才尚且抑制住驱车到陆淮家的冲动。   慕斯天然冰润的凉意顺着指尖萦绕不散, 稍微缓解些许灼痛。迟渊敛眸,似是终于注意到般, 轻轻捻了下。   就这么安静等着。   ·   只是时间游走悄无声息, 某些无法诉说于口的急切与渴望却在慢慢冷却。他看向右侧精美的盒子, 突然有点......胆怯。   仔细思量过后从五味杂陈里剥离出这个词,因实在对自己过于陌生,迟渊微微怔愣。   但就是胆怯。   至于胆怯的缘由......迟渊眯起眼,眼睫垂落落拓阴影,可能是怕被看出心意、又或者是被“等闲视之”地忽略,这样的胆怯立于矛盾之巅,除了耗费心力消磨,好似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概......是因为对方是陆淮吧......   ·   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混乱被撇开,迟渊淡漠地凝视着钟表一圈圈移动,脑中却仿佛中过病毒的电脑,反反复复弹出一个界面,而他一直点击拒绝,循环往复。   他稍稍吐出一口长气,眼睫垂着,突而面无表情。   心里默数着倒计时,眼睁睁看着时间变为整点。   迟渊想,或许胆怯,但也从未有选择后退的时刻。   -------------------------------------   科纳恩出现在眼前时,陆淮下意识垂眸看了眼时间,心底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这时候来找他。   陆淮倚靠在软枕上的腰背全然挺直,神色淡淡敛着,除却气色,已与平日无异。   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条件反射。   ·   “淮~”,科纳恩笑意满满地走近,十分自然地扯过陆淮正对面的椅子,大方落座。   他托起腮,那双瞳色极罕见的眼睛眨了眨:“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你是不是得为你的失约道歉?”   陆淮略带歉意地冲科纳恩弯起唇,有点无奈地表示:“事情安排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不好意思。”   他停顿半晌,眉睫轻颤,仍旧是对科纳恩的到来有点困惑。   陆淮斟酌语句发问,却听到科纳恩轻笑。   他抖搂出凌秩的通行证,摆到陆淮面前,自觉解释:“喏,凌秩小可爱都有点看不下去你对我的冷淡了,他今早走前捎带上我,说让我来找你。”   “想着你在国外就最爱学习、工作,本以为这么早你不会在的,只想来这碰碰运气,但没料到我赌对了。”   提及凌秩,陆淮眉宇间的疑虑缓缓散了,他淡笑着,单手把桌上的日历翻过一页:“还挺巧......今日我大概是能履约......”   话音未落,科纳恩眼睛一亮,他激动扬声:“真的么?!”   又着急地看向自己:“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陆淮刚准备回答,却又见着科纳恩明显欣喜地表示:“前几天,我想了个中文名诶!淮,你要听听么?”   科纳恩思维跳跃性总是令陆淮惊奇,他有点讶异于科纳恩为何能将两个毫不相关的话题扯到一起,可对方期待满满地看着他,以至于陆淮含颔表示:“想......”   “星辰的星,我觉得寓意很好。”   科纳恩中文蹩脚,听上去同“猩”一般,陆淮反应几秒,才逐渐理解,赞美抵于唇齿:“很衬你。”   ·   有点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科纳恩在说出名字的瞬间,仔细观察陆淮神情,却未见异常。可怎么会呢?   难道陆淮手腕处的纹身真的没有丝毫意义么?   ·   经过同科纳恩的交流打岔,陆淮搭在铁盒子上的指尖微微用力,这次比较轻松。他垂眸,随即拣出一颗塞入嘴里。   奶香味十分醇厚,莫名安抚了胃腔的骚乱。   略微有点心满意足,他掀起眼,视线聚焦在科纳恩脸上,却见着对方神情几度变换。   “淮......你脸怎么了......”   之前是因为隔得远,科纳恩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后来靠近,映照的阳光又使得陆淮的轮廓失真,此时他微微侧过身,转过方向,恰逢陆淮绷紧下颌线,那淡粉色的巴掌印便格外明显。   ·   气氛随着话音落地坠入冰窖。   陆淮低垂下头,眼睑重重阖着,有点无法面对的难堪......   于是抿紧唇,他手指捏紧半张糖纸,忽而觉得自嘲。   ·   “没事......”,眸若点漆,陆淮顷刻间神色变得冷淡,就恍似毫不在意般,甚至扯起唇角,将有半张掌印的侧脸轻扬,“有些纠纷罢了......”   科纳恩眼神中闪过明显的痛惜。   陆淮的脸对于他而言是艺术品,是谁任意往上面掷巴掌?却也明白自己不该如此直白地问出来,陆淮这般矜贵的人,哪里愿意把自己的脆弱展露?   科纳恩眼神沉沉,身体越过桌子,指尖已经触及陆淮受伤的侧脸,声音黏糊着毫不掩饰自己心疼:“疼么?”   没预料科纳恩会有这样的举动,陆淮在对方凑过来的瞬间便下意识想躲,却想起科纳恩在国外时对他的照顾,稍微能体谅对方有时过矩的举动。   再者,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太适合移动,于是便无声地默许着。   “都红肿了!你这里有药吗......”   科纳恩低头细细观察陆淮的伤,没忍住看到指甲划出的红痕时没忍住倒吸口凉气。   “这太过分了!”   陆淮眸光微闪,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反过来安慰安慰情绪更为激动的科纳恩。   只能无奈地淡笑了下。   ·   无人注意半掩着的门突然关合。   -------------------------------------   关门只是第一反应。   迟渊后知后觉只是胆怯带来逃避的连锁效应。   匆匆一眼,看见的不过是陆淮轻扬嘴角的明显笑意和只有背影却对陆淮举止亲昵的陌生人。   迟渊垂眸,默然消化着这两个认知。   攥紧丝带的手却越收越紧。   ·   有时也会觉得摄取信息并将其配套的能力过于碍事,偏偏只是呼吸起落间,“前男友”、“étoile”......分外清晰地出现在迟渊脑海里。   舌尖微抵住腮,试图回想起方才那个太过适合于接吻的姿势,迟渊突然有种抽根烟的冲动。   眼尾向下耷拉着,迟渊周身气势逐渐变得凛冽,他忽而转过身,动作毫无拖泥带水地推门而入——   倒是也没有他避让的道理。   ·   迟渊眼睑垂着,瞧上去便有些漫不经心,他神情隐隐约约展现出倨傲,就这么直接迎上屋内二人的视线。   他挑衅地眼神直对上有些讶然的科纳恩,扬声道:“没想到陆总这么早就有来客,怎么,不向我介绍下么?”   ·   陆淮蓦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抿紧唇。   怎么会是迟渊?   今早的访客量看来是过度超标。   迟渊存在感极强的锐意迎面而来,陆淮淡淡皱紧眉,他看向科纳恩,准备简单介绍对方的身份。   却被科纳恩抢先。   ·   迟渊看着两人极快地拉开距离,略有些讽刺地挑起唇,他就此站定,好整以暇地等着解释。   科纳恩神色一变,余光却没错过陆淮的表情,他觉得有趣。   很明显地,从面前这位男子身上感受到极其浓重的威胁。   换上惯来的伪装面具,科纳恩使自己的笑看上去既阳光又纯粹:“呐,我叫科纳恩,中文名是星星,是......淮的.......好友......”   恰到好处的两次停顿,他施施然往陆淮的方向移了移,距离再度拉近。   ·   中文名是带有星字、单单一个字的亲昵称呼“淮”,还有有些迟疑才说出的“好友”,而陆淮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言语。   心口窒闷至极,迟渊讽刺:“我似乎......没请您自我介绍吧?陆淮,我记得我是让你说。”   “迟渊!”陆淮总算觉察出自己为何感触微妙——从第一句话起,迟渊就带有敌意,他不明所以地轻呵,“你什么意思?!”   场面突然就变成两人对峙。   ·   似乎成功搅起一池浑水,科纳恩眉睫低垂掩藏住得意。不过......他万般不舍地揉搓指尖,觉得与陆淮接触的时间过于短促......   听过几次迟渊的名字,今日终于见到本人。   他视线在两人间打量一圈,稍微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想起之前方霆的欲言又止......   科纳恩忽而走到陆淮身边,轻轻扯了下对方的袖口。   “淮,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v后每天日三—日六   时间是晚上九点中!   小可爱们,不见不散哦~欢迎多多留评! 第48章   窒闷到空气都不流动的空间里, 科纳恩的声音过于清晰。   掷地有声得让在场两人都无法躲避。   迟渊是谁?   社交关系里,我们同别人介绍,都会将“我”放在“关系网”的中心位置,这也是科纳恩会在说完名字后, 再补上一句自己与陆淮关系的阐述说明。那么......除却名字, 迟渊是他什么人?   ·   这个问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   ·   陆淮眸色渐深, 情绪作结为眼底化不开的浓墨,他近乎难以自持地埋下头,仿佛要把平生最厌恶的四字“自欺欺人”就此落实。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迟渊能同科纳恩一样自己开口。   ·   迟渊等待半晌,见陆淮低眸,也故作无事地错开视线。只是指尖掐进掌心,刺痛感清楚地传达,才让他明白自己强行木然的感知,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自嘲, 自己想要听到陆淮回复什么呢?   “他只是我选择玩玩的一个二流货色。”   “多年的竞争对手罢了。”   还是“男朋友”?   迟渊倏而觉得无比庆幸, 无论是怎样的回答,都是不会与科纳恩重复的“好友”。   ·   他们如此对立,即使抵死缠绵却也从未握手言和。   ·   迟渊静静等着,想要的回答自己提出难免会让人啼笑皆非,不想要的回答也只有对方说出才能让他明白得彻彻底底,不至于抱有莫名的幻想。   而他本也没抱着任何幻想, 只是揣测间, 总会朝结论好一点的地方倾侧,一时之间便容易昏头。   而无法清醒, 不是大忌么?   清醒着争取总好过麻痹着自以为是吧......   那就, 再等三秒。   ·   “我......”   “他......”   ·   躲避回答如此有默契, 开口时竟然也是如此。   陆淮却没再犹豫,他薄唇轻启,说话的语速极快,似乎那样字里行间牵扯的情绪便会消失殆尽。   “他是迟渊,还算熟识的竞争对手。”   他想着,这是最不会出错的回答。   说近了,迟渊不见得会同意,把自己真心撕给旁人看,太难堪。   说得过远,他却不愿承认,好歹占据一个比较特殊的称谓,才不似表面如此生疏。   于是一半私心一半真心,全都剖析彻底,陆淮捧出得清清白白。   “这样啊......”   迟渊在陆淮末尾缀上这么一句,轻叹声裹满只有自己能懂的意味深长,他想,也算是意料之中。   提步时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些趔趄,迟渊不着痕迹地稳住,慕斯却已下意识被拥入怀里。   ·   陆淮看着迟渊一步步向他走来,怔愣片刻才想起自己侧脸的痕迹,他几乎想立刻将迟渊呵住。   却仍只是僵硬地张合嘴,直至迟渊止步于他面前,也没找到合适的语句而发出声音。   耳边传来轻微声响,他侧眸看过去,是迟渊一直抱着的精美礼盒。   有些讶然地抬头,看见迟渊眼眸深深地望向他,嘴角蓦然扬起,却未有笑意。   迟渊的目光径直掠过他,扫到科纳恩抓紧的袖口,最后停在科纳恩的脸上。   他淡然开口:“你的瞳色很特别。”   ·   是未曾预料过的走向。科纳恩微眯起眼,眼中有流光闪烁。   说句实话,撇开他们可能的情敌立场不谈,被迟渊这样的人夸赞,实在是一件过于令人愉悦的事。   他弯弯唇,然而搭在陆淮袖口的手丝毫不让,非常有礼貌地回复道:“谢谢。”   迟渊将科纳恩的举动尽收眼底,依然是不动声色地淡笑,甚至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未移动分毫,他静默片刻,再度开口,声线平稳得仿佛接下来的语句只是闲谈:“您还不走么?”   生硬且没有丝毫关系的转折,在迟渊如此平静的态度下好像理应如此。   没有管陆淮与科纳恩的讶然,迟渊说完就不再分给科纳恩丝毫注意力,不在意得好似方才问句只是随口一提。   他噙起笑,双手撑在扶手上,那双类鸢尾招摇得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盯向陆淮,语气虽淡却略带讽意。   “陆总的概括能力实在全面,令我叹服呢......”   ·   陆淮默默阖上眸,他侧过头,所有外露的情绪在顷刻间敛尽。   惯来的挑衅,所以轻车熟路。   再度睁眼,陆淮眸中只剩下清浅笑意,他含颔欣然接受称赞,只是视线依然碍于侧脸难堪的伤势而不与迟渊对视:   “说笑了,只不过是看迟总为难,尽力分忧罢了。”   “哦?”迟渊故作夸张地挑了下眉,却只一瞬便倏而眼睑微敛,“那你知道我在为难什么吗?”   ·   又何必全部东西都扯得如此清楚......   ·   陆淮轻声而笑,下垂的眼尾却莫名红了。   ·   ·   科纳恩终于明白迟渊问他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不是低级幼稚的敌意,也不是故意让所有人尴尬而下不来台,迟渊如此平静,不过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句提醒。   提醒他该走了。   是他错了,他连陆淮的心思都无法揣测明白,迟渊作为陆淮同等级位的对手,又怎么会是任由他拿捏的善茬?   迟渊根本不与他多做纠缠,而是直接同陆淮对话,不过几句,已经完全筑构成只剩彼此的空间,他作为第三人,存在感近乎微乎其微。   这才是最响亮的巴掌。   科纳恩感觉迟渊让他切身体会了什么叫自取其辱。   他捏紧拳,眼睛的瞳色再好看,现在也只能把视线放在对峙的两人身上,他甚至不能闷声不响地抽身离开。   ·   ·   陆淮乜笑着,眼眸掠过冷色,面对迟渊迫近,不避却也不答。   整个人都流露出“与我何干”的漠然:   “迟总若是想找个会读心的人,怕是来错地方了......”   “不,我只是在想......”   迟渊愈是被陆淮激起火气,表面便愈发不动声色的沉静,他目光幽深,举止仍慢条斯理。   他指尖摩挲着陆淮的下巴,用了些力气就像是要擦去半刻之前有人留存在此的痕迹,半强迫地使陆淮侧过头,拿正眼看他。   ·   “陆总也会像这样和竞争对手接吻么?”   ·   衔接上后半句的间隙不过几秒,因还未完全恢复气力,陆淮反应慢了半拍,他的手刚刚抓住迟渊手腕,就猝不及防得了个吻。   这个吻裹着清晨雾气,湿漉而急迫。   陆淮眼睫颤动,余光甚至还能瞥见科纳恩局促地站在那,他死死闭紧牙关,却被迟渊毫不留情地撬开。   明明唇齿相依应当炽热,陆淮触及迟渊冷厉的眼神,心神逐渐聚拢,忽觉讽刺。   没有理由地接吻,关系也说来荒唐。   万尺之深的海水倒灌入躯壳,陆淮擒住迟渊的手腕,那年初雪仿若再度落到他眉间。   他干净利落地拧过迟渊手腕,顺带满口血腥。   陆淮直起身,用指尖拭过唇角艳色,满身淡漠疏离地见迟渊吃痛。   他觉得真有意思......   ·   “倒没那么下贱。”   ·   即使面对迟渊一个人已经足够累了,陆淮却仍记得科纳恩作为第三人在场。   尽力维持着体面。   他松开掣肘的手,看向科纳恩,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时刻,却仍有种掌握全局的气魄。   “科纳恩,你先到外面等我,好吗?”   ·   科纳恩闻言愣了几秒,随即笑意粲然地点点头。   他差点忘了,陆淮答应他今日履行承诺,临走前有意无意地瞧了迟渊一眼,对方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   陆淮见科纳恩背影彻底消失,房间真正只剩下他与迟渊。   他蜷起指尖,嗓音虽冷却有种掩饰不住的疲惫,手支在桌案上,沉声发问:“你疯够没有?”   却见着迟渊眉眼讥诮地抬眸望他,神情莫名阴鸷,似是难以理解:“你觉得我在发疯?”   陆淮突然想不明白。   于是他垂落眼睫,极轻地勾起唇,澄澈的眼眸几不可见地泛起涟漪。   ·   迟渊略微活动了下红肿的手腕,足以见得陆淮方才有多抗拒。他默念对方给他的单字评价“疯”,突感无话可说。   大抵真是疯了。   他差点就想不管不顾地说出“喜欢”,无论陆淮怎样揣测又或者给他怎样的回应,现在却感觉不过如此。   吻住唇畔时尝到甜味的一瞬欣喜早在腥味里淡了,手上地舌尖抵住下颚,迟渊扯出一抹笑。   “你要他等你,是想去干什么?”   .   原本挣扎的心口蓦然凝滞,陆淮眨眨眼,觉得可笑至极。   清冷矜贵的面具下歇斯底里的内里似乎再难克制。   所以,莫名来的一个吻只是为了宣誓主权?   迟渊到底把他当什么?   既然已经把“玩玩”两字的体验感拉至最佳,没有动心也没有在意,只不过察觉威胁而对“所有物”临时起意的标记?   陆淮觉得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他轻蔑而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攥紧拳头的手臂因克制而微抖,陆淮掀起手侧的精美礼盒,砸向迟渊。   “拿着你的东西,滚。”   ·   纸盒掷地,声音闷重。   迟渊仓皇去接,方正的尖端正好锥入红肿的腕部,他吃痛收手,眼睁睁看着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心意摔得粉碎。   柔软的糕体与四周方盒碰撞,已然不成形,再加坠地猛击,从裂缝中挤出粉色,摊在地上。   完全看不出形状。   迟渊僵直地站在原地,四周皆静。   嗓子如同坏掉的机扩,他凝神听了半天,才发觉自己是在笑。   他怎么忘了......   几夜时光,一点陆淮并不在意的真心,在对方眼里哪里够得上斤两?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总有点直球属性在身上的......   本来想更六千来着(怼手指)但是下章太虐,咱们明天看,多开开心心一天吧!(悲ing) 第49章 二合一   够不够得上斤两另说, 先结束眼下不必要的自取其辱。   迟渊凝视地面几秒,觉得现在弯腰去捡,姿态便放得太低了。   狭长凤眸尽是霭霭,黑沉又不透光, 他走近半步, 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淮, 心口却同烫伤的手指一样麻木。   “不好意思,问得冒昧。”   他道歉的语气有意轻佻,细听便更像是讽刺。   “差点忘了我在陆总心里的定位,逾距了。”   然而话音刚落,迟渊瞳孔紧缩了下。   方才陆淮一直不肯拿正脸对他,盛怒之下对方放松戒备,而他又有意靠近,才发觉侧脸掌印清晰至极。   “你......”   倏而住口,迟渊咬紧唇, 咽下后半句, 深觉自己不张记性。   难道问了,陆淮便会告诉他么?   更何况,他自己才说过不要逾距,才几秒就又要推翻自打脸?   迟渊垂下头,手下意识捏成拳放在身侧,努力使语气不咸不淡:   “地上的......‘垃圾’, 估计我是带不走了, 就麻烦陆总清理了。”   在描述时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了下,迟渊把“慕斯”两字吞回去, 仿佛是要自我提醒一般, 换成“垃圾”二字。   他说完, 平复情绪方才掀起眼,视线不着痕迹地在陆淮的侧颊一点,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那就不打扰了。”   ·   不计后果猛然用力的代价便是力竭,陆淮目光微地涣散,视线顷刻之间便有些模糊。   唯有胸腔一团火燃烧得剧烈,竟构成唯一有意识的真切,使他得以半支在桌面挺直脊背,看上去依旧镇定。   陆淮感受到迟渊走近,耳边嗡嗡杂音偶尔穿过几个词,能让他判断迟渊在说些什么,但根本听不清楚,以至于他全程抿唇保持缄默。   然后,迟渊如他所愿转身离开。   ·   对方背影完全消失之际,陆淮跌坐在椅子上,被掐得青紫的手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待五感逐渐恢复正常。   嗅觉比视力先一步敏锐,闻到一股甜香。   陆淮用力眨眨眼,才感觉到眸中水雾散了不少,看到因黑白系地面映衬,而过分显眼的淡粉色。   茫然几秒,陆淮拆开一颗糖含在嘴里,扶着椅背缓缓蹲下,尽管小心翼翼,却还是没估计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弯折的身体压迫到胃部,反胃感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手没撑住,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陆淮唇齿微启,泄出一声闷哼。   整个人的重量迫使承受的膝盖掼于地面,撞击得又凶又急,陆淮疼得阖上眼,眉睫颤动。   ·   被自己摔于地面的盒子已经变形,只有侧面的一道裂缝可以窥见里面怎样,陆淮不知想到什么,稍稍敛眸,伸手去拂开包装,却在看清包装右下部的图案时愣住。   其实无论是最外面的袋子还是包装盒,整体上都是白色基调,用手摸上去才感受到细密的纹路,比起这样的细节,倒是右下角的白猫显眼。   陆淮咬紧唇,眸中隐隐闪过难以置信。   他近乎无措地捏紧盒子边角,倏而站直,即使膝盖有伤阻碍行动,动作却没有停滞。   陆淮走到桌边,拿起那盒糖。   ·   科纳恩这十分钟等得是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却看到迟渊面色阴沉的推门而出。   这是谈得不愉快?他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还是要装作纯白无辜的样子,快走几步恰好拦住迟渊面前,科纳恩故作贴心地询问:   “你和淮处理完事情了么?”   正值心烦意乱,迟渊冷睨了科纳恩一眼,眼神里是明晃晃地不耐,面上却仍是挂着笑:   “我记得我说你瞳色好看。”   令人不明所以的回答,迟渊却并未就此停住,狭长的凤眸里缀上些许不动声色的警告。   “这样的颜色,澄澈透明,所以有什么心思都很难藏住。”,迟渊话里有话,噙着笑面向佯装不懂的科纳恩,流露出一种能看穿别人的锐利,“换句话说,你捏造的情绪太淡薄了......科纳恩?”   眼前的人明显错愕了瞬,迟渊满意地侧身,径直绕过,在与对方擦肩的那瞬,意味深长地冷然开嗓:“这才真实。”   走出半米远,迟渊强撑的唇角渐渐放下,他想起陆淮同他否认喜欢过方栖名时,曾说过一句话——   “我眼光没那么差”   迟渊思量着科纳恩所展露的种种细节,觉得凌秩所说的话倘若是真的,陆淮眼光也没好到哪去......   思及此,他捏紧拳,眼神难以抑制地有些落寞,他勾起一丝苦笑——   怎么就不能看看他呢......   -------------------------------------   科纳恩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被迟渊看穿,他试图解释这些话不过是对方试探自己的把戏,但迟渊临走前的那句话却把他钉在原地。   这人可真不好惹......   科纳恩后知后觉明白,为何方霆在提及迟渊时会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他就这么凝视着迟渊离去的方向,面容逐渐变得阴鸷。   “科纳恩......”   ·   陆淮提步时才迟钝地感觉到膝盖的疼,这种疼不同于胃腹处的尖锐,而是磨人的钝痛。   他将外壳用刀刃裁开,粉色和白色糊成一团,四分五裂地沾在盒子内壁,不仅不好看......   甚至看上去有点恶心......   陆淮无措地捏紧指节——   糖竟然是迟渊放在这的么?那这完全看不出形状的慕斯呢?   偏偏每次都是最不可能的答案先跑到脑子里,陆淮眼尾略红,抿直得唇线显得他冷漠异常,他手快速地把“残骸”收拾干净,扯过几张纸,把露出来的粉色擦拭得干干净净。   抱着这堆“垃圾”走到丢弃处时,却慢了半拍。   陆淮目光落到黑漆漆的桶底,突然有点没由来地抵触,他皱紧眉,但也仅仅是一秒。   眉睫恹恹地下搭着,把眸中情绪尽数遮掩,变得黝黑又暗沉,陆淮姿态无异地走出门,除却用力推门时,膝盖略弯了下,再看不出任何。   ·   听到陆淮在喊自己,科纳恩火速调整好表情,面色如常地以笑相迎:“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嗯。”陆淮淡淡应声,随即又蹙眉,想起他脸上还留有掌印,“不过......得先处理下......”   反正已经被科纳恩撞见,陆淮没准备再藏,却见科纳恩明了地眨了眨眼睛,一边有点心疼地说着,一边递给他白色口罩。   “这伤真的有点严重了......淮,你可以用这个挡一挡。”   口罩一黑一白,上面印着一些字符,陆淮隐约记得是科纳恩比较喜欢的一部漫画的名字,他伸手接过。   “今天我想让你陪我去的地方有点特殊,这个口罩是我买来装扮的,没想到真能有用处。”   科纳恩接着解释,本以为陆淮会说些什么,却只看到对方淡定地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就往前迈开了步子。   科纳恩紧跟在后面,依然觉得奇怪,方才迟渊面色阴沉的出来,为何陆淮也这么不对劲。   他没立场问,只能默默打量陆淮的背影,把疑惑按捺在心里。   -------------------------------------   有些人犯/贱果然是天生的。   迟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等在楼下,而不是立即离开。   坐等事情会出现转圜的余地?还是等着陆淮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   他想,估计改变的人是他自己。   迟渊心中催促自己几次,车的发动机反复运作,偏就是没有往前移动半分。   他索性也不在做这种浮于表面的挣扎。   他就是在意得快要死了。   在意陆淮说“与他无关”的那句话。   在意碎得拼不起来的心意。   在意陆淮会和科纳恩去哪里。   在意那侧脸上是谁留下的掌印。   层层递进,是不弄清楚而难以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离开的原因。   然后他看到陆淮和科纳恩一前一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心中声声的“在意”顷刻便覆灭得找不到踪影。   ·   他没看清科纳恩的本质,但就对方伪造出来的那样,天真和善,性格开朗的过分,估计能在你耳边持续不断地说上一小时的废话。   与陆淮这个人全然不同。   实际上与他想象得差不多,科纳恩脸上洋溢着笑,就这么搭着陆淮的肩,嬉闹得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陆淮虽没有迎合,却也没打断,甚至眉宇间还可见些许纵容。   这个时候怎么没有说“滚”的气势了......迟渊在心里暗嘲,敛眸稍微平复些许情绪,就看到两人带上了黑白同款口罩。   所以有什么亲眼所见的必要......   迟渊合起窗,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启动车辆。   这次,没有再中途暂停......   ·   纠结的过程很长,离开倒从来只是一瞬间的事。   ·   即使是在明白自己心思之前,迟渊也曾不止一次想过陆淮要是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窗边惆怅吸烟的剪影、刻入骨血再难失忆的纹身告诉过他答案。   可他不信。   他想让答案具象化,想看看那到底要是怎样一个人。   之前妄图想明白这件事,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现在,却也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   陆淮履行与科纳恩的约定,由着对方在他耳边频繁地播放“外语听力”,甚至是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说到底,不过是不想一个人呆在那逼仄的空间里。   他全然游离的思绪,无法接受窒息的概念。   这时候身体的不适似乎都不怎么能感知真切。   还是科纳恩发觉自己东西不见,回头找的时候,惊恐地大喊,才将他稍微拉回到现实里。   “淮!有血迹!”   陆淮缓慢地觉察到膝盖已由钝痛转化为刺痛。   想去看看情况时,才发觉裤子与伤处粘在一起,明显有一块深色,应当是血。   血迹蜿蜒留下,绕过脚踝,在鞋边曳出很小的痕印。   陆淮木然地眨眨眼,扭头面向有点惊慌的科纳恩,问:   “你还想要继续逛么?”   “该死的,你该不会要坚持陪我吧?”科纳恩没忍住骂。   陆淮没否认。   身心俱疲,头脑再难以运行繁杂的事情,反倒机械地标有“是否完成”四字。   他垂眸凝视于伤处,无所谓地轻勾起唇,觉得没必要在乎这么点时间。   也可能是之前吞下去的药,终于发挥起作用,让他的无知无觉更为切实可靠点。   他扭头看向科纳恩,是认真地在等回答。   ·   科纳恩略微心惊,他搀扶陆淮到路边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只连声说:   “不用了,你还是先处理这个。”   眼见着对方着急得要飚出中文,陆淮稍作安慰:“没事......我等会联系凌秩。”   “这怎么等!”   科纳恩不明白陆淮这样的美人怎么能这么会忍,甚至现在还能云淡风轻地同他聊天。   他直接给凌秩拨过去电话,不到三秒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科纳恩有点茫然地望向手机。   这个小插曲反而让陆淮轻勾了下唇。   他指尖蜷着,见科纳恩实在着急,便依了对方的意。   不到三秒,凌秩接起。   ·   “陆淮?”   他昨晚酒喝得有点多,有点断片,隐约记得是成晔把他送回来的,除此之外,就是把通行卡给了科纳恩,心里担心对方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这件事。   带有怒气,挂断科纳恩的电话是理所当然,而接陆淮电话,大概是“内心不安”。   陆淮听到凌秩声音,淡淡地嗯了声,他眸子垂下,略微思索如何开口:   “你现在在医院么?”   “在啊,你又怎么了?!”   “我来找你。”   面对凌秩下意识地追问,陆淮避开直接回答,摁掉电话:“你先忙。”   “科纳恩,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简洁明白地婉拒了科纳恩想要随心的意图,瞧见对方依然有点欲言又止,陆淮加重语气强调,“希望你玩得尽兴。”   -------------------------------------   凌秩揉揉眉心,总觉得预感不好。陆淮这人身体状况本来就糟糕,他怕对方真有什么问题,问,陆淮却不好好回答。   有些焦急地踱步,凌秩索性走到窗边张望,时不时深呼吸缓解焦虑。   大概是昨晚真的说了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凌秩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只觉得提到陆淮有点发憷。   当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边的时候,他下意识皱眉,总觉得陆淮比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更瘦了。   替人打开门,凌秩首先注意到陆淮的脸色苍白得过分,细看又觉得有点不对。   “卧槽,谁打你了?”凌秩神色一变,很明显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   陆淮掀起眼,沉默又冷静地瞧着凌秩。   见到好友,有些捉摸不定的思绪好似突然落地,但犹豫一瞬后,便紧闭住嘴,说不出口。   所以他嗫噜着,眉睫微敛,半晌,只吐出三字:“不重要。”   一句话便让凌秩哑火。   “你不会是和迟渊动手了吧?你们以为还是十七八岁啊?!”   不知怎的,他突然反应过来,几乎没多想,就觉得陆淮不愿提的人是迟渊,甚至于闭口不言都是觉得这事丢人。   “他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脸啊?!”   凌秩拿出冰袋,有些心疼地让陆淮贴在腮边。   “......不是他。”   纠结的名字突然被旁人自然而然地说出,陆淮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他愣住半晌,轻声否定。   冰袋的凉意从指尖传递到心口,营造出略微窒闷的感觉。   想要扯开凌秩的注意力,不让对方发现异常。   陆淮眸色深深,他指着膝盖表示:“你要不先帮我处理这?”   凌秩低头,见状,眉头紧锁。   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看着陆淮就心烦,将病历本往桌案上一拍。   “今天,你必须做一套全身检查!”   三月前回国就应允了,直到现在一直拖,这回更是厉害,还有外伤。   ·   想到最近自己的状况,陆淮没有反驳,轻声应好。   看着凌秩对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   “试试膝盖还能不能弯......”   “可以。”   血已经凝固,以至于有点不太好看伤处,凌秩拿过医用剪刀,先用水润湿一点,再用尖端将纠葛在一起的地方调开。   他的动作轻微至极,不太想让陆淮继续遭罪。   等看到右膝盖那有些可怖的紫肿,血便是因为肿胀过度而破皮留下。   只说明陆淮在伤后还经历过剧烈运动。   凌秩低骂一声“艹”,拿过一旁的药膏,边替陆淮敷上,边问:“疼吗?”   陆淮轻皱起眉,诚实答道:“有点。”   “呵,你还知道疼啊?!”   把药敷均匀,凌秩扔掉面前,阴阳怪气道:   “知道疼,你就应该注意点。”   他侧过身把药瓶复原,没注意听到这句话的陆淮神色一变。   -------------------------------------   知道疼,就应该多注意点。   陆淮将这句话默念一遍,忽而眸底浮起讥诮,无声地嗤笑。   好浅显的道理,他却仿佛不明白。   所以,活该。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怎么不能看看他呢   我:呵,没想到吧,看的就是你(气死)   崽崽要浮出水面啦!   大家怎么都在等火葬场啊,快了快了,也就这几天了(非常真诚!) 第50章   活该......   还真是掷地有声。   陆淮垂眸, 药膏敷在青紫的膝盖上,即使凌秩涂得均匀却还是厚厚一层,而膝盖肿胀,便更显凸起──   非常难看。   ·   他摊开手, 目光凝视在指尖一会, 倏而垂下。陆淮略微用了点力气, 搭在黏腻的药膏上,就这么捻染着,触感微凉。   药膏有淡淡的青草香,估计有镇定效果,已经不怎么觉得磨人,反倒清清凉凉,冰冷得麻木。   陆淮心间微颤了下,似乎是觉得好笑,无论活不活该, 经过某个特定阶段, 便也不会那么疼了。   抬眸正看到凌秩进门,对方手上推着轮椅,到底是给谁使用,不言而喻。   愣了一秒,陆淮稍稍抗拒:   “我觉得没这么夸张......”   凌秩闻言嗤笑,得亏是同陆淮这么多年练就的强心脏, 他把轮椅往人面前一推:“那你站起来我看看?”   憋闷的气吐出, 但说完就觉得自己草率,他看着陆淮朝自己挑了下眉, 他怎么就能忘了, 陆淮这人哪里经得起挑衅?   凌秩连忙握紧推柄, 咳嗽几声改口:“您能大人有大量,让我减轻点工作量么?推着至少比你强撑着走要快点,今天检查这么多,速度快我们就能提早结束?”   “嗯。”   陆淮本也没想着拒绝。   凌秩倒是先愣了:“你......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提影响自己形象那一套了?   “我又不傻。”,陆淮眼眸略微带上些戏谑,由着凌秩扶自己移动位置,嗓音却很沉,“......至少从不为难自己......”   -------------------------------------   忙忙碌碌整个下午,陆淮脸色更为惨白,眉眼倦怠地敛着,阖上眼不过两三分钟,便要抬眸回复信息。   凌秩几次欲言又止,又一次看到陆淮揉了下眼睛,终究是没忍住:“你就不能休息一天?陆叔叔也不体谅下你?你自己看看这脸色......”   陆淮勉力噙着笑,倒是什么都没说,把手机内扣,示意凌秩自己准备闭目养神。   凌秩稍微满意:“就应该这样。”,然后看了眼时间,同陆淮交代道:“我去看看结果。”   “好。”   ·   眼见门合上,陆淮才再度看向屏幕,新出现的红点格外明显,点开之后里面只有一行字,言简意赅——   “一切按计划进行。”   陆淮绷紧的心神松散点,头往后微扬,姿态略显放松,却隐隐觉得不对,他并不认为陆霆这么好对付,至少在他几个预案的考虑背后,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除却几颗糖,一日没进食,没有饥饿感,头晕目眩致使思考速度无意识放慢,牵扯着太阳穴生疼。   陆淮轻喘了口气,却见凌秩神色慌张地推开门。   他下意识皱眉,很少见到凌秩如此冒冒失失的样子,预感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比想象得还要糟糕。   “很严重么?”   ·   凌秩不知道如何同陆淮解释这离谱的想法,于他而言,甚至有关陆淮身体的报告是在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但科学就是科学,上面各项数据与指标,衍生出来的几种可能,即使离谱,也必须考虑在内。   他稍微缓了口气,攥紧手中的纸,他还特意与电子版对照了下,抽血化验中血HCG值升高,孕酮指标也明显不在正常范围,他起初以为是错误,但却真真切切就是实际情况。   “你最近感受怎样?”   陆淮见凌秩神情严肃,正色道:“胃不是特别舒服......有呕吐感,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凌秩苦笑,暗道,这可能不是胃的问题......   他抱着严谨的态度,推着陆淮往B超室走:“我不是太确定,我们再做一个检查,之后我会详细的告诉你。”   陆淮敛眸,思绪沉沉被压在眼底,只淡声应道:“好。”   ·   这件事若是真的,凌秩根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于是他将帮忙的其他人员叫到别处,一个人在一旁调试设备,扭头就看着陆淮自己站起来,不过动作有点不稳,看得他心惊肉跳,立马伸手扶了把。   “小心点!万一摔了?!”   陆淮平躺在床上,听到凌秩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疑惑地扭过头:“摔了会怎样?”   凌秩不敢答。   他默默在一旁替陆淮撩起衣服,露出小腹,眼尖地发现侧腰处的一枚吻痕,抬头瞧了陆淮一眼,头皮略微发麻。   手有点颤抖地拿起设备边上的探头,深吸一口气,往上涂抹耦合剂,却还是被冰得一抖,差点将探头扔在地上。   不太敢思考,要是真如他猜想的那样......   微微闭眼镇静精神,凌秩拿出自己的专业态度,动作熟练地用探头在陆淮的小腹上操作,眼神更是不敢疏忽,聚精会神一眨不眨地盯向屏幕,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而陆淮略微侧过头,平缓呼吸,尽量减轻凌秩动作给他带来的不适感,心跳声嘈杂在他耳畔,似有预料般又急又凶,让他微地眩晕。   只能攥紧指尖,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里,等凌秩给他结果。   ·   尽管已经铺垫心理准备,凌秩看到屏幕里的画面,依然是觉得难以置信,甚至于他说出口,会被陆淮当作疯了般处理掉。但无论他再看几遍,再用几次专业知识分析,结论就那么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眼前——   陆淮怀孕了。   腹腔内不知何时生出一个新的器官,看上去非常完整,只是比起女性子宫位置会稍微后靠,由于不是天生就在的,会小一点,但不管怎样,它一定存在......凌秩一时甚至找不到专业术词来定义。   忽略掉不太明显的差异,这份B超影像非常标准。   凌秩轻轻把探头放下,即使看到那枚吻痕,却还是难以想象陆淮会为了谁在下面。   他对这个的震惊程度甚至不亚于知道男人可以怀孕。   颤颤巍巍地把陆淮扶起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同陆淮开口,但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更何况这种事,根本就不该隐瞒。   “陆淮......我跟你说件事......”,凌秩艰难地组织语言,“你第一反应可能会觉得我在发疯,觉得整件事离谱到匪夷所思,但......”   凌秩舔舐了着因紧张而干涸的唇瓣:“但我真的句句属实,我也非常震惊,甚至验证过这个信息的准确性,那个......”   陆淮听凌秩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依然难以开口的模样,眼神微凛,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压迫:“说。”   “你怀孕了。”   呆滞几秒,陆淮盯向凌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些听不懂,他眯起眼,眸中冷意闪过:   “你在逗我?”   凌秩被压迫感激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以我生命发誓,陆淮,这是真的......”   荒谬......   陆淮竟觉得哑然失笑,他撑起身体,径直向外走,被凌秩胆战心惊地拦住。   “陆淮,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能给你解释清楚,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现代医学,你不要冲动。”   “我不会冲动。”,陆淮的语气仿若淬冰,眼中起了霾色,他掀起眼,冷漠地表示,“我根本不会信。”   见人提步要走,凌秩没办法,他实在担心陆淮出意外,毕竟情况过于罕见,谁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大喊道:“陆淮,已经三个月了,你确定一点点可信的依据都没有么?!”   ·   三个月......   陆淮被凌秩强行抱住腰,对方当心他挣扎伤害到那脆弱器官,甚至不敢多施加力气,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出十分违和的冷静与淡定,即使现在,他貌似依然镇定。   三个月......那场意乱情迷......   陆淮讽刺地勾起唇,他应该知道,凌秩不会骗他。   怀孕是真的......   忽而松懈了力道,陆淮艰涩地开口,向凌秩最后一遍核实真实性:“我......怀孕了?”   凌秩看着陆淮强行克制情绪的样子,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点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   这是他和迟渊的孩子......   ·   凌秩看着陆淮强撑着脊背,一步步往回走,抿紧唇坐在床上。   他把这个结论得来的前因后果、甚至于自己的心路历程都一一向陆淮复述,毕竟,这个事情确实难以接受。   “陆淮......我知道我不该问,但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件事不是个小事......”   陆淮觉得自己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有点麻木地抬起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凌秩这个问题。   “我必须得跟你说明清楚情况,我是你兄弟,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不伤害到你自己,我都支持你。”   见陆淮不答,凌秩继续说:“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这个孩子的存在可能......不太好。但是不管你想不想接受她/他①,因为没有先例,摘除手术可以说和孕育过程同样危险,作为医生,我给出的最好建议就是继续观望,但......”   剩下的话凌秩没有再说,陆淮轻轻眨了下眼,他下颌线紧绷着,眉目全然冷沉,似乎这样便可以好好掩藏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凌秩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由于新长出来的器官功能完善,甚至与其他部位都缔结关系,把孩子留下来,风险会更小,但其余的......又该怎么处理?   陆淮难以抉择。   他蜷紧指尖,声音听起来发闷:“我不觉得我能接受......”   意料之中的回答......凌秩并不觉得诧异,他要是面对同样的事情怕是会当场崩溃。   可怕的不仅有完全出乎意料的身体状况,还有......会被人当作异类的恐惧......   即使是陆淮这么强大的人,也会害怕呀......   思及此,凌秩狠狠捏紧拳,一番话说得宛若宣誓:“我一定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   陆淮一直没有动作,其实根本无法思考。   脑海里只有这个意识在不断盘旋,反反复复地提醒,然后追问自己的回答。   可哪里有标准答案啊......   他指尖微动,不是情绪作祟,异类的反面代表独一无二的奇迹。   于是轻轻地把掌心贴到腹部,他依旧没有想好。   “她/他......是在这么?”   凌秩从未听过陆淮的语气如此小心翼翼,他眼睛一涩,缓缓上前移动陆淮的手。   “往下一点......”   陆淮随着凌秩的指示移动,他眼睑半敛,细看上去竟然有点温柔,其实什么也摸不出来,也没有小说情节中会描写的心灵感应,但他仍旧只是贴在那,半晌未动。   其实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威胁你生命的东西,陆淮觉得面对这个事实,根本无法坦诚说出会有好感。   他抬眸,面上是一以贯之的冷淡,像是烟火绚烂片刻后地归于死寂,他说道:   “不留下,大概率会死,留下,小概率会死,是这样么?”   “嗯。”凌秩沉重地应着。   甚至对于陆淮而言会更糟。   陆淮的身体状况简直是烂透了,今天若不是怀孕的事过于震惊,仅凭着其余的检查报告,都是凌秩会强行让陆淮住院的程度,现在再加上这件事......   凌秩忽然觉得讽刺,好像没差,两者都是大概率会死,只不过另一项接近与慢性死亡,在长远折磨的时间里,或许能等待出一个机会?   他突然就涌现出一股恨,不明白使陆淮变成这样的人到底是谁,他把陆淮害惨了!   陆淮见他眼眶泛红,竟然还能扯出一抹笑:   “你哭什么......我还没哭......”   “他妈的,谁像你这样变态啊!”,凌秩真的有点止不住哽咽,他恨声道,“三个月前,这个畜生到底是谁?劳资把他拖出来毁尸灭迹!”   陆淮脸色微微一僵,他有意避过凌秩视线,笑容敛了半分:   “......露水情缘罢了......”   ·   凌秩不信,却也拿不开口的陆淮没办法,他叹气,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逼问陆淮的想法,但时间就是生命,知道这件事,远远不够,后续一系列更为确切的检查还要跟上,甚至陆淮早做决定,他就能更早的做出安排。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活得久点......”   不是违心话,陆淮很少犹豫不决,既然决定就一定有力度。   他把孩子留下。   甚至于针对他一人所开的赌局没有定论,他要看到结果。   陆淮看向凌秩,他们两人都深知这个决定的后果。   “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当然。”   -------------------------------------   迟渊第三次把车停到药店前。   内心嗤笑,陆淮是什么人,会缺人送药?却还是该死地担心,似乎这件事自己不做,陆淮的脸就好不了似的。   有些沉默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店内的店员已经开始对这辆“行踪可疑”的车产生怀疑,纷纷往外张望。   但是他们也疑惑,别的不说,银行、珠宝店甚至于百货商场,都有“行踪诡异”的原因,针对他们药店是为了什么?   抢药么?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帅哥黑着脸开门下来。   甚至于目标非常明确,买药付账走出店门,一共十秒,只留下一阵风。   ·   迟渊捏着手中的药,刚才说服自己下去只是为了买烫伤膏的理由在他完全忘记下根本站不住脚。   面色冷凝却也对自己手不由心无可奈何。   他刚想启动车辆,却接到一个电话——   是秘书。   “迟总。”   迟渊平白生出不好的预感,觉得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不是自己爱听的,甚至将手机拿远一点,稍微有点抵触。   “您之前要我们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之前分析陆氏给我们的合作合同,我们都一致认为没有问题,但是按照您提出的意见,我们稍微转换了下思路,发现不对。”   迟渊心一沉。   合同是陆淮交给他的,甚至于后续的一些事宜连他们两人的父亲都没插手......   不愿去想那个结果。   他冷声道:“你继续。”   秘书用词严谨:“陆氏提供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只是所有一切搭建的基础......根本就不存在!”   .....   剩下的话,迟渊已经有点听不进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信任廉价。   前前后后这么多事,偏偏在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上证据确凿。   倘若前后经手过程有哪怕一个旁人,他都能把陆淮干干净净地摘出来,以一句“他不知情”潦草收尾。   却不想......   这竟然是个局么?   陆淮是引君入瓮的那个“引”,他是白白交付信任的那个“君”,他原以为两人不管闹得多么凶,甚至是在他与对方从未和解之前,也绝不会做出让彼此伤筋动骨的事,现在看来却是他一个人的天真罢了。   陆淮......多好的胃口啊!   迟渊低声而笑,不能自已。他是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的......   害怕陆淮把他的感情当作算计,斟酌来去,要细细挑选一个好时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却被对方算计得明明白白。   他还试图深陷,甚至得感谢陆淮给了个机会让他犹豫,免得沦为最大的笑话。   与方栖名分手开始,醉酒后发生关系、以陆淮的性格绝不会答应的“玩玩”、一次次亲密接触、他的心动......   如果凌秩和陈郢所说的都属实,那么塞填进去的故事才完美。   迟渊眉眼落拓,眼睫缓缓垂着,觉得自己还真是够大的面子,能让陆淮为了达成目的,亲自来。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药膏,更觉讽刺——   将其向外狠狠一掷,垃圾入桶。   ·   既然陆淮“诚心诚意”邀请他入局,那他就陪对方......好好玩玩......   不过......迟渊舌尖抵腮,目光凶狠,说到底也是他和陆淮的争斗,第三方要是试图浑水摸鱼吃肉,他怕是连汤都不会留。   此前同成晔暖活动时接到莫名的电话,还有到陆淮门前的方霆、甚至于表里不一的科纳恩、突然蹦跶出来的陈郢......   他有种自觉,细究起来必定千丝万缕。   ·   迟渊推开几天未来的办公室门,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秘书,眼尾微微上扬,凤眸缀起狠厉:   “之前我说要缓缓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他目光落到滴答作响的时钟上,看清楚日期。   “正巧,今天便是吉日②。”   秘书看着态度截然不同的迟渊,也不太敢多说什么,连忙应着退了出去:“好的。”   ·   迟渊缓缓松开攥紧的指尖,看着被烫的伤处,突然想让这个东西留疤。   作为再好不过的提醒。   三个月。   从开始到结束,短暂又漫长。   迟渊抿紧唇线,分辨不出心口的感觉,大概那么一点真心是曾挖出来交予人的,塞进去时尺/寸却是有点不合适,所以觉得窒闷而又难受。   对峙这么多年,三个月虚假的岁月静好,竟然也值得感动么?   迟渊一点点剖析自己的心绪,好似不见到鲜血淋漓就不足够痛快。   即使是到现在,他依然还想问问陆淮,多的不敢,因为自知之明。   就简简单单今早的问题,他到底与对方是什么关系,是竞争对手,还是更为确切地、称之为仇敌?   也许是他愚笨......   怎么就当真了呢?   你看啊,就算陆淮那么“委曲求全”,不还是如此鲜明又坚定地表达过立场么?   甚至于“étoile”,他想触及,陆淮都会避开。   眼中冰冷又厌恶,他早应该看清楚。   迟渊冷淡地挑起唇,想,怎么会没有收获呢?   他明明就得到了一直疑惑不解的答案。   即使没有精确到一个人......   即使他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陆淮的偏爱与喜欢......   可那样简单又那样明了啊,他思考良久,横亘多年,陆淮会为谁侧目......   不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宝:至少从不为难自己   我:真的么?(泪眼汪汪)   关于怀孕的知识,我去问了下学医的同学,but我同学是儿童医学,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只跟我说了一个字——“滚”......十分冷漠,所以非常浅薄哈,希望大家不要深究(再度鞠躬)不然就扔给我一个滚吧(bushi)   火葬场倒计时!让我们一次大喊!   ①这叫严谨   ②呵呵,发音错了吧,迟总,这将是你不断后悔的忌日   宝贝们,你们真的不看看预收吗!预收很好看的,我发誓!就和......就和陆宝一样好看! 第51章   陆淮低头抿了口温水, 耐心地等待凌秩评估他的身体状况,只有时不时摩挲的指节,微地透露出点紧张。   他眉睫重重沉着,掩住思绪万千。   男性孕子, 是从未听闻过的事。   他现在决定把孩子留下,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后续的过程都不会如“留下”这两个字一样轻巧。   在这期间,除却身体折磨,精神折磨并不会少,更何况要完成这件事,中间有太多的环节与阶段,甚至不允许出现丝毫纰漏。   不然,仅仅是让别人知道他怀孕的消息......陆淮近乎冷然地笑了下,对自己的下场清清楚楚。   这是件风险太大的事。   风险大到根本不像是他会选择的。   毕竟,比起风险概率极大的生不如死, 不留下这个孩子造成的死亡威胁, 似乎更值得他去赌。   所以,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啊......   陆淮无声地问着自己,所谓有魄力地抉择,实际上也有太多他说不清的前因后果......   ·   凌秩脸上的表情几端变化,没忍住叹了口气。   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陆淮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怀孕生产, 无论是有旧伤的腰背、因过度劳累而产生的心脏问题甚至于极其严重的胃病, 这一点点都会加重陆淮的负担......   他认为陆淮根本就难以承受。   其余的,便是关于这个“新器官”的检查, 看上去与“子宫”没什么区别, 但在空间有限的腔体新长出来的这个器官便略显“拥堵”, 现在孩子还小,若是进入生长阶段,便会逐渐挤压到其他器官的空间,由于其位置本就靠后,不意外地说,陆淮在孕后期,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挺过来——   而矛盾的是,陆淮怀孕这件事,根本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毕竟人心难测,又哪怕陆氏权势滔天呢......   凌秩抿紧嘴,实在觉得这件事棘手。   他看向陆淮的眼神明晃晃带着心疼,勉强把陆淮体内的“新器官”称之为“孕宫”①,他做详细检查的时候发现“孕宫”里有个非常特殊的构造,表面似乎更为“精密”②,但具体是有什么用处,还不太清楚,看来只能根据孕程的进度逐步加深了解,可这便更具风险......   凌秩有点没忍住劝道:“陆淮......你愿意相信我么,或许我们可以选择不留下这个孩子,即使风险再高......我们......”   陆淮闻言淡淡地抬起眸,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好似凌秩的提议根本不是什么威胁到他生命的大事,近乎漠然。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   凌秩咬牙:“留下的话,虽然活下来的几率更高,但你太辛苦了......或许我们可以搏一搏......”   ·   搏一搏吗?   陆淮默念这几个字,之前劝说自己的理由在凌秩突然开口下似乎失去意义。   他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商人自古趋利避害,人性也是如此,但内心那么一点憋窒感横亘其间,喘息起来都觉得沉重,使得他无法保持完全理智。   为什么要选择留下呢?   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么......   陆淮疲惫地掀起眼,只是问:“我选择留下的话......”   “为什么啊?”,凌秩作为医生,本应该更尊重生命的存在,但是此时情感稍微压过理智,便有点口不择言,“她/他只是个......根本不重要!你也说过这是‘露水情缘’的结果,那你犹豫什么呢?”   想不出什么词来描述,凌秩愤怒地略过,一门心思劝陆淮考虑清楚,对孩子没产生感情,又是威胁生命的存在,难不成陆淮还真在乎这‘露水情缘’中的另一位当事人?   想到那人,凌秩就恨得牙痒,对方凭什么让陆淮遭这么大罪?   闻言,陆淮神色冷凝,他呵道:“凌秩,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秩红了眼:“我......”   他痛苦地抱住头,自知失言,却仍是小声说道:“可你更重要......”   陆淮哑然失声,敛眸半晌才稍微找回点自己的声音,干涩又嘶哑:“可留下......活下来的几率才更高不是么......”   ·   房间空荡荡,再无对话唯有泣音明显......   -------------------------------------   所有报告的关键信息都被掩去,全数看过一遍,将其放下,陆淮下巴搁在抱枕上,腰腹仍是冷硬,时不时传来轻微的抽痛。   他蜷起眉,只能尽量轻一点呼吸着,一抽屉药安安稳稳地放着,他记得凌秩一字一句的叮嘱,明白除却硬生生挨过去,没有丝毫办法。   冷汗近乎浸透背部的布料,陆淮轻轻地取出铁皮盒子,来回在手中颠倒,只是指腹从未间歇地摩挲那只白色小猫,似乎能借此得到几分安慰。   但只是杯水车薪。   果真不好熬......   陆淮眼底寥落,轻轻勾起唇,隐约闪过自嘲。   觉得这孩子来得时机真是对,他与迟渊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早上他们两人的交锋,不欢而散。   是否坦白都得掂量清楚,他甚至寻不到一个时机。   陆淮目光闪烁,眼尾恹恹地垂着,他的手抚在小腹上,唇色煞白。   若是迟渊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个猜想比今早迟渊亲口说出的“玩玩”还锥心,他满含苦涩地勾了下唇,他想象不到。   没有结果,合该不了了之。   他沉默敛眸,面上浮起极其浓重的讽刺。   再等等,等情况更为清楚些......   ·   用纸巾拭去额头的密汗,陆淮蜷缩起身体,小腹那器官似乎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钝疼感持久不散,甚至引起腰部连绵的酸软,他没忍住轻哼了声。   缓了良久,眼前升起黑雾,陆淮膝盖还有伤,行动不便,口舌却干涸得发麻,他挪上凌秩执意要给他的轮椅,想要移动去接水,却听到门铃声。   眼睫微垂,他顺手拿过显示屏,看到门外那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甚至眉眼弯弯地朝他轻笑了下——   是迟渊。   ·   指尖稍显迟疑地在绿色符号悬空,陆淮犹豫着,不明白迟渊为何突然来访。   只是拒绝实在过于违背意志。   陆淮靠在椅背上,一时之间忘记其余动作,直到听到人上楼的声音。   他稍稍缓过神,随即低垂下头,眉睫轻轻颤动着在脸颊上投映淡淡青色。   迟渊恰好抬眸,陆淮身上透露出的脆弱感令他心口微疼,就如同条件反射般使得他噙起的笑顿时僵住,连带着早就排演好的台词都堵在喉间,上下吞咽了口唾沫。   “你怎么了?”   耳边声音响起的瞬间,陆淮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对方的掌心温热,带着隐隐约约的灼意,让他眸底微闪。   他正坐在轮椅上,说没事似乎太没说服力,可说清楚......   陆淮眉眼讥诮,不着痕迹地抽出手。   ·   迟渊没听到回应,手却陡然一空。   好像想清楚后便没有那么难受,明白陆淮浪费时间同他虚与委蛇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故而他放下手也坦然的多。   陆淮既然不答......迟渊目光上下打量起来,其实面上笑意不减,眸色却是凉的,他得好好陪对方演完最后的戏,就仿若完全沉溺于陆淮编织的幻网里,不让他看出端倪,不然最后结果揭晓后,见不到陆淮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多无趣啊......   记忆里的陆淮很少会穿如现在般,明明天气也不冷,对方却着上白色毛衣,竟然给人一种闲适又温柔的错觉。只是陆淮脸色实在不好,苍白得几乎与毛衣同色,迟渊抵住陆淮欲滑走的轮椅,似笑非笑地挑起眉:   “怎么?你还在生气?”   迟渊指腹轻蹭过陆淮侧脸,红印此时已经看不太见,估计对方用过药,心不知怎么安定些许。   在陆淮避让前,他不着痕迹地移开手,装作无事般轻声笑道:“怎么这么大的气性?我向你服软好不好?”   “迟渊......”   陆淮眸中闪过复杂,声音略有些犹疑,不明白迟渊转变如此之大的原因。   服软......怎么会服软......   他默念这两个字,心绪陡然激荡起,看向迟渊的目光中带有审视。   “你想干什么?”   陆淮嗓音偏冷,既像是在质问迟渊,又像是在逼迫自己清醒些,他略带讽刺地扬唇,“要在我面前演戏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迟渊脸上的表情又惊又诧,似乎真的对陆淮的话难以理解般,他低沉下声音,敛眸抿唇便展露出几分难过,“我是......在乎你。”   ·   当真时难以说出的真心话,在彼此互刺刀子的时刻容易表达得多。   只是,迟渊垂下眼睫,压住眸底深深的情绪,真假与否,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吧......   ·   意料不及。   陆淮难掩讶然地掀起眼,却瞧见迟渊自然地替他接过杯水,塞到他手里,温热杯壁捂暖冰冷的指尖。   “在乎你所以心疼你啊......”,迟渊眉眼舒展,状似轻松地环住他,目光真诚不似作伪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把我亲手为你做的草莓慕斯都砸了......”   ·   一人将示弱信手拈来,早上强撑着不说的事实现在化为博取心软的绝佳利器。   一人强装冷静,标记的“最不可能的回答”顷刻在脑海中破碎,沉默又悸动。   *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纯粹胡说八道!是为了设定服务哒~大家不要考究哦!   大家不要着急!铺垫情绪啊!迟狗子现在不狗点,hzc怎么爽嘛!!! 第52章   陆淮握紧手中的杯子, 眸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茫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迟渊,对方依旧笑盈盈地望向他,好似认真地在讨要自己一句“不生气”,未曾预料过的局面就这么猛地砸在他面前......   好难应对。   陆淮垂眸盯着杯中温热的水, 却是淡淡地冷下嗓:   “不至于。”   ·   即使声线冷, 迟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陆淮身上的抗拒感稍稍轻了, 狭长的眼眸划过一丝戏弄,他半蹲在地上,视线便略低于陆淮,他就着这个姿势握住陆淮的手。   眉睫垂落不知遮掩多少真实情绪,他笑道,大抵是半真半假:   “怎么折腾自己成这样......”   陆淮没抽出手。   可能是此情此景在眼前让他有点恍惚,其实这样的姿势也算不得亲密,毕竟他们两人更加逾距的事情也做过不止一次,大概是迟渊有些心疼的语气, 抑或者是此时一高一低的对视, 默无声息消弭了他们长久以来习惯的对峙。   陆淮突然就不想明白迟渊转变的原因。   他们揣测彼此的心思向来驾轻就熟,所以每一次棋逢对手的较量才格外酣畅淋漓。   而模糊的语句在他们之间只指代另有隐情。   陆淮想他懂,迟渊也应该懂。   只是对方此时演技并不拙劣,他甚至依稀能从迟渊眼底看出半分真心。   陆淮稍稍勾起唇,也觉得有点讽刺。   他应该是醒过神了。就像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思考、试探,迟渊面对他, 应该只是毫不犹豫地去掉“否认”这个环节, 毕竟他还憧憬真伪,迟渊不会。   他们都是如此攻防兼备, 面对势均力敌的威胁, 想要像蚌一般对彼此微微撬开壳, 或是接受有用潜在威胁的“愚弄”,说到底还是太难了点。   而“爱”这种稀缺又要彼此坦诚相待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是无法明码标价的奢侈品。   迟渊离他的距离太近,陆淮靠紧椅背,觉得倦怠至极,却又有那么一点不舍,于是睁大眼,没漏掉迟渊“戏”中任何一个表情。   ·   早就注意到陆淮膝盖处不正常地隆起,他替人挽起裤腿,怕陆淮挣扎,迟渊抓住对方的脚踝,见到伤时,心尖陡然蔓延开来的疼痛使得喉间艰涩。   入目是青紫,在白皙的肤色下格外狰狞,肿胀顶端还在可怖地渗血,迟渊蹙紧眉,不知道陆淮是如何掩饰得如此好的。   他不会疼么......   “上过药没?”,迟渊沉声问,抬头的动作都带上几分急促。   自己反应过来却是愣住,撇开令人发笑的真心,他东拼西凑来扯谎,觉得自己演技精湛。   明晃晃的心疼摊在眼前,陆淮有些晃了眼,沉默半晌又淡笑敛眸——   何故演得这么真?   ·   演戏的人与看戏的人都默契地自欺欺人。   ·   陆淮低头抿了口温水,嗓子不那么紧。   “嗯,去找凌秩看过。”   话音未落却见到迟渊仿若被气笑,凤眸半点未收敛,凌厉又尖锐,几分戾气溢出来,却又闭眼藏了个干净。   迟渊:“你还真是......”   陆淮疑惑地掀起眼,迟渊却是不说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有火气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摊开手:“药呢?”   陆淮朝桌子那边扬了扬下巴。   ·   之前已经见识过陆淮办公室的抽屉,迟渊本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着柜子里那大差不差的景象,依然觉得心口被拧了下。   他默不作声地抽出药膏,依然是半蹲在陆淮面前,用棉签沾上些许膏体,在将要涂抹在伤口前却又顿住,他静默地垂着眼,发觉自己指尖都在颤。   “怎么伤成这样......”   怕擦药时陆淮疼,迟渊说起话,想要稍微转移点陆淮的注意力,可他动作轻了又轻,却还是看见陆淮微微蹙起眉。   迟渊凝视着伤口,垂下眼睫,轻轻地呼了口气。   ·   疼是意料之中的事。   迟渊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   陆淮有些无措地摩挲指节,眸底铺着讶然。   却看到迟渊抬起头,无奈地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   细节很容易回想,只是不太容易说出口,陆淮尽量精简,只淡声道:“磕到罢了。”   迟渊动作一顿,难道这他能看不出来么???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离开前陆淮应当还没带上这伤,对方又只与科纳恩出去过......   他捏紧棉签的尾部,听到木棒折断的“咔嚓”,才匆忙地扔掉,欲盖弥彰地说道:“不好意思......”   ·   陆淮小腹抵着抱枕,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上面,不过几秒又移开。   膝盖擦过药,被清凉的覆盖上一层,灼痛感几乎已经没有。   迟渊把东西一一放好,走到他面前,陆淮被笼在阴影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人蹲下,猝不及防地被圈住腰。   腹部和迟渊的脸隔着一个抱枕。   迟渊似乎是有点不安,脸埋在抱枕里,声音便显得闷。   “陆淮......”   明明只是喊了喊他的名字,陆淮的心却蓦然软了,他收回想要推开人的手,搭在扶手上,轻轻应了声。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沉默良久。   直到陆淮觉得腰僵硬得开始酸疼,迟渊才松开手。   迟渊垂着头,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迟渊情绪低落。   陆淮抿起唇,算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迟渊摇摇头,扯出一抹笑,有意避开话题。   “你要吃点东西吗?”   陆淮没什么胃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迟渊,自觉异想天开地问道:“你亲自做么?”   迟渊噙着笑:“可以。”   陆淮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淡淡地敛眸,几不可察地揉了下胃。   “好。”   -------------------------------------   迟渊会做饭且手艺还不错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而这大抵有赖于迟母当年被忽悠替迟渊报了个野外求生的班,而迟小少爷一天内“舍己为人”扭伤脚,以为会被送回去,却坐在凳子看炊事师傅颠了半个月的勺。   这半个月由于过于无聊,迟渊没学会荒野逃生,倒是练出点厨艺。   只不过在那十五天之后,没跟任何人做/过就是了。   迟渊想把陆淮推去休息,却被人开嗓拦住:“等等。”   他脚步一顿,声音里含着笑:“难不成是想陪着我?”   陆淮稍稍敛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下摆,声音很淡:“是怕你下毒。”   迟渊:......   陆淮被迟渊推到边上,从他那个角度,正好能瞧见侧面,见迟渊挑挑拣拣地拿出食材,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陆淮才轻轻换了口气。   其实分不清是哪个器官在疼。整个腹腔都好似不太安分,让他尽量放轻呼吸才觉得好受点,估计着孩子,他不太敢使劲去揉,于是也只能隔着抱枕抵着。   陆淮脖颈难耐地扬着,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目光锁在迟渊身上。   迟渊刀工谈不上娴熟,却也能看得出技法,垂睫凝神的样子瞧上去认真,举手投足间好似真有几分底气。   陆淮借着这样的注视转移注意力,却没发觉自己的眼神过于炽热,连带着爱意都偷溜出来,染得眸子灼灼发亮。   ·   数不清自己捱过几轮疼,陆淮看着迟渊把菜一一端出来,搁放在桌上,意识才从无休止的疼痛里稍微喘口气。   他强撑着精神笑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   迟渊挑眉,继而去推人:“我也没料到你这会有食材。”   “阿姨留在这的。”陆淮稍作解释,被推到桌边,胃腹只顾折腾着疼,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反胃的感觉,他看着色泽尚可的几道菜,有些惊讶,“看着不错。”   迟渊不客气地表示:“味道更好。”   接过迟渊递过来的筷子,这几道菜不知是不是有意做得清淡,陆淮虽没胃口却也不至于抵触。   ·   迟渊给人盛过了碗汤,他知道对方胃不好,本来抱着折磨人的心思,心却早在看到陆淮膝盖上的伤时软了,全部变成比较滋补养胃的。   现在陆淮脸色依然苍白,唇瓣见不到颜色,迟渊扯过“要获得陆淮信任,最后才能更好报复”这块布,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照顾。   陆淮顶着迟渊复杂的眼神,低头抿了口汤,郁滞的胸口好似被熨暖了,呼吸似乎都变得轻快点,他知道自己吃不了多少,也不敢多喝汤,尝到点滋味便放下,尽量能多吃几口菜。   事实证明还是逞能了。   再清淡的菜对于久未有东西进入的胃部,接受起来还是太难。   陆淮放慢咀嚼的速度,眼睫重重垂下,刻意敛着眸。   他吞咽得有点艰难,只是面上不见丝毫痛苦神色,仍是一口口尝着,一口口下咽......指尖掐进掌心,手狠狠攥紧,直到再也不能勉强。   他尽量控制自己神色如常,微微勾起唇,陆淮靠着椅背,试图平息不断上涌的呕吐欲望。   ·   “吃饱了么?”   “嗯。”   ·   听到肯定回答,迟渊把东西收拾进厨房,陆淮略有些迟钝滚动了下喉结,额间有冷汗滴落。   陆淮费劲地吞咽几下,眉睫颤着。   ·   迟渊洗干净手出来,发觉陆淮在闭目养神,仔细想想对方也是应该累了,便轻手轻脚地推人去休息。   “......别动......”   陆淮声音细弱蚊呐。   听到窸窣声,明白是迟渊蹲下,他下意识垂下头,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   迟渊咬紧牙:“你不说话我就继续。”   “......晕......”   陆淮算是无奈地半妥协。   面对陆淮的坦诚,迟渊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口气,他屈膝跪在陆淮面前,嗓音是自己未曾注意过的温柔:   “我抱你上去......”   陆淮的眸子满含水雾,听到他说的话后,茫然地眨了眨,迟渊按捺住心疼,知道陆淮嘴硬逞能,不再征求对方意见,将人打横抱起,却听到一声闷哼。   ·   陆淮被迟渊抱在怀里,这样的姿势过于弱势,他并不喜欢。但他耳朵抵着迟渊胸口,将对方猛烈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   陆淮微愣后略带几分轻嘲,他恍作心动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姿势变动太大,胃腹被牵扯,对于陆淮而言尚在忍耐程度的疼痛猛地超越阀值,有点猝不及防。   感觉到迟渊的手臂收紧,陆淮微侧过头,逃避似的,隐忍的痛色尽藏于眉间。   陆淮感觉自己被放下,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被褥,神情未松,便看到迟渊拿起手机好像在拨打号码。   混沌的意识顿时便清明起来,他艰难地撑起身,擒住迟渊的手腕。   “别......”   “陆淮!”   迟渊简直不理解,他气得咬牙,更是懒得去说服,他径直要抽出手,却看着陆淮的身体向右侧一歪。   手比脑子要快地冲上去揽过对方腰,终是没让人摔在床上。   “动什么?!”   陆淮缓了口气,再次强调:“别打电话......”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让凌秩以外的人来接手。   “缓缓就好......”   ·   迟渊已经数不清陆淮跟自己说过多少次“缓缓就好”,结果呢?   明明说服过自己,情绪不要再因为陆淮而波动,在对方心里早把自己当做傻子,却依然在这一刻难以释怀地捏紧拳。   深吸一口气,迟渊的目光变得冰冷,他垂下眼睫,盯着陆淮蜷起的眉眼,似嘲讽般扬起唇——   自己象征性地管一下不就好了?何必牵扯心力呢?陆淮这样他不应该开心么?   他明明只是为了拖住陆淮而已......   “只是胃疼而已......”   陆淮从嗓子眼多挤出一句话,他难受至极,阖上眸又倦又怠,自觉没多余力气再与迟渊牵扯,只一门心思想让迟渊打消念头。   “好。”   迟渊淡淡应了。   他垂眸看了眼表,就这么揽着陆淮,不再多说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没卡上点   看着今天比较长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泪目)   争取能存上稿,那样就可以准时21点了! 第53章   意识混沌又昏沉, 陆淮就这么挨着,惨白的脸上唯有浓墨般的眉睫簌簌。   碍于迟渊搂住他的姿势,腰部半悬空,僵硬而酸疼, 陆淮有点难耐地伸长脖颈, 右手不动声色地向后支了支。   只是效果不佳, 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要从腰部被斩断,陆淮才稍稍推搡了下迟渊,他微微抿起唇,轻声道:   “谢谢......可以了......”   迟渊应声放开,没觉察到他松手的那瞬,陆淮脸色更为青白。   疼痛使陆淮眼前阵阵发黑,他索性垂眸,按着记忆摩挲探寻着靠枕,指望能稍稍垫一下, 避免就这么硬挺着。   然而迟渊就在旁边, 想到这里,陆淮眸色暗了暗,指尖蓦地缩起,没了动作。   忍着倦怠,他掀起眼,却发觉迟渊不知何时站起, 此刻正背对着他, “逐客令”不知怎么含在嘴边,却没发出声响。   凝望着背影, 他沉默半晌, 眼睛空泛地张大, 却见着迟渊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粒药。   药丸是白色的,圆圆地躺在他手心里,略微怔愣片刻,陆淮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来止疼的。   凌秩的嘱咐字字句句在耳边响得及时,药不能吃。   他眉睫眨了眨,竟然敛出一丝笑,后知后觉地什么叫自作自受。   ·   迟渊看人实在难受,手指摁在联系人“凌秩”良久,想到陆淮过激的反应,实在是怕人生气起来更不舒服,到底是摁灭屏幕。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黑漆漆沉着,把情绪敛得一丝不露。   瞧着陆淮苍白脸色,莫名心烦。他见人大抵是缓了点便立刻推开自己,凝视着瞬间拉开的距离,迟渊手握成拳,皱眉抓住团空气。   可也是什么都没说。   迟渊递过杯水,他用掌心试过,尚且温温热热,陆淮却没接。   方才勉强算是温馨的场景陡然冷沉下来,两人陷入无声地僵持。   ·   陆淮握紧手中的药,药丸硌在骨头上,让他悬浮的思绪有了些微实感。   他在想,迟渊到底还有多少耐性,把戏演下去?   陆淮垂着眸,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难以配合。   妥协似地接过水杯,他扯出抹笑:“谢谢照顾,时间已经不早了......我.......”   迟渊沉着嗓:“我今天留下。”   陆淮默不作声。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迟渊捏了捏眉心,放软声音补了句:“......照顾照顾你。”   ·   怕是消受不起。   ·   胃里的钝刀子磨人,却不想心里也有把,只不过酣畅痛快得多,刀刀见血。   陆淮摩挲着杯壁,药微微有点化了,粉末糊成一圈,就这么黏腻在掌心,他分明闻到苦味。   垂下眼睑,却疲于思考回答,可能真的是病痛带走他过多的力气,陆淮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有这么一瞬,他真的想遂迟渊的意。   毕竟这戏有时真情实感,也骗过他半分。   他只是不懂,分明每次都是直白地争,迟渊这次何必来骗他。   如果蜜糖之后是□□,那该多苦啊......   如此这般,迟渊倒像是很恨他......   苦涩自心尖一点点发涩,陆淮却扬起笑,眸中情绪被敛尽,他应道:“好。”   ·   他想不通缘由,也没什么力气在折腾,便作不明白好了......   让他稍稍感受这软刀子杀人心是什么滋味,陆淮不动声色地轻抚了下小腹,觉得有点难受,笑意却更盛些。   他若是赌输了,便希望“彻底”点,彻底到——   刚好够死心。   ·   陆淮分明扬着笑,迟渊瞧着却觉得刺眼,心慌得总让他觉得会失去什么,于是侧过头去,不再纠缠“药”的事。   他抿直唇线,落到陆淮蒙着水雾的眼睛里,便更像是不耐。   正想着怎么给对方递台阶,却瞧着迟渊向他靠近,他有些无所适从地侧过头,却被迟渊圈住。   对方的鼻息打在他的侧颈,迟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就被急剧拉近。   陆淮茫然地眨眨眼。   ·   迟渊感觉到陆淮的僵硬,几不可察地苦笑了下。自知陆淮能忍才没将自己推开,却还是恶人心态地仗着陆淮此时不会功亏一篑地翻脸而把对方抱得更紧。   他的手贴在陆淮的后背上,顷刻间便感受到掌心的濡湿,可想而知的难受就这么直白又委婉地摊在他眼前......   迟渊抿紧唇,想替人换个衣服,刚撩起衣服下摆,就被陆淮握住手,对方低垂着眼睑,不是很有气势。   “你干什么......”   迟渊挑了下眉,却也没强行动作:“湿着不难受吗?”   “哦......”   陆淮自知想岔,略有点不自然地眨眨眼,轻声表示:“我自己可以......”   迟渊松开手,却只后退半步,便支起下巴瞧着他看,凤眸漫不经心地闪着。   陆淮指尖掐着衬衣扣子,莫名来了羞赧。   他解开一颗,迟渊的视线便随之上移一寸,陆淮动作微滞,缓了口气,勉强冷声道:“你没其他事么?”   迟渊理所应当地摇摇头,轻声道:“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陆淮看着眼前摊开的手,迟渊看上去一本正经,只是眸中含着戏谑,把恶劣心思暴露得彻底。   他选择置之不理。   眉睫垂落却瞧见迟渊手腕处若隐若现的紫色,不太像是装饰物。   陆淮拧着眉,想到慕斯蛋糕撞击地面之前的一声响。   捉住迟渊欲收回的指尖,没注意到对方几秒呆滞,陆淮抿紧唇,速度极快地趁迟渊反应过来之前挽起袖口,果然是片骇人的青紫。   陆淮视线凝在上面,无意识地捻动了下指尖。   他觉得分外扎眼。   ·   迟渊才反应过来陆淮做了什么,下意识想抽回手,却不想陆淮握得用力,他连带着人一起拉动,眼神中带有错愕,伸手揽过,正好抚上陆淮的腰。   两人的姿势仿若一瞬间颠倒过来,陆淮唇瓣冰冷,蹭过他侧颈,迟渊眼睫颤动着,发声才觉得嗓音干涩。   “......你没事吧......”   腰被强行牵扯着,陆淮恍惚间觉得嗓子里起了血气,他紧紧闭着眼,眼前的黑雾似乎要钻进耳朵,连带着声音都听不清楚。   陆淮没有回答。   迟渊心里一惊,略微收紧力道,他低头去看陆淮状况,才发觉对方脸色疼得惨白。   “......松......松开......”   陆淮勉强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迟渊搂的地方正在伤处,他实在受不住。   经陆淮这么提醒,迟渊才觉得掌心下的腰腹像是扭到,那部分肌肉冰冷僵硬得硌人,他抿起唇,想想也知道陆淮会有多难受。   腰之前有旧伤,现在明显扭到,迟渊不敢听陆淮的话真的松开,见人真的难受,他试探性地帮人调整位置,借由软枕垫着,才将人缓缓往后放,终于看到陆淮的表情轻松了些。   迟渊想要站起身,却发觉陆淮仍然扯着他袖口。   那处伤也就疼了一瞬,若是方才陆淮没察觉到,他早就忘了。   不想扯到人,他俯下身,轻声哄道:“松松手?”   听到声音,陆淮挣扎着睁开眼,声音很小,却也强撑着问了一句话:   “疼么......”   迟渊难以置信地止住所有动作,眸色沉沉。   -------------------------------------   靠在门边,迟渊试图让自己清醒点,怎么就因为陆淮一句话意志不坚定成这样?所有心理建设倾塌,让他在某一瞬觉得......   算了......迟渊轻声笑了笑,眉眼尽是讥诮,何必呢......   摁亮手机屏幕,“凌秩”两字仍在中央格外显眼。说实话,他与凌秩并不熟悉,只是想到陆淮如此抗拒,他或许问问凌秩,身为为陆淮的熟人,对方可能更容易接受点。   指尖轻动。   电话那端传来漫长的忙音,迟渊等待得有些心焦。   “......谁?”   凌秩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想到陆淮的情况,迟渊也没时间说些别的,他直接道:   “迟渊。”   凌秩正因为陆淮的事心烦得不行,听到“迟渊”二字更是想把电话直接挂了,他揉揉眼睛,勉强心平气和地应付:   “找我干嘛?”   迟渊眉睫拓下一片阴影,抿紧唇线时竟然显得寂寥非凡,他习惯性地勾起唇,掩藏真实情绪:“陆淮腰好像扭到了......有......”   “什么?!”   凌秩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被这句话击得像是开了窍,他立马打断迟渊,几乎咬牙切齿道:   “你立刻把他送到我这来。”   转瞬凌秩又改变想法,怕迟渊没头没脑地把陆淮折腾死。   “算了......陆淮在他家是吧?你先不要动他,我马上来。”   迟渊握紧手机,心口滋蔓着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是不舍得这即将要抓不住的短暂时光般,他不自然地眨眨眼,沉默半晌后笑着说:   “好。”   -------------------------------------   凌秩气得不行,觉得陆淮这么一遭不是想折腾死自己而是想弄死他。   明明他再三强调对方还是住院观察好,偏生被对方一句“会有人起疑”挡回来,他欲再劝,结果陆淮无奈地瞧着他笑。   ·   “如果不抓紧把事情处理完,之后麻烦可能更多。”   ·   凌秩无话可说。可这才把人放回去几小时,怎么就折腾出来事?他眼睛发红,又欲盖弥彰地用袖口擦了擦,没拦住泪,倒是把自己弄得狼狈。   ·   凌秩提着箱子往里走,神色严峻,看着迟渊抱臂站在陆淮卧室前时,气势更是沉到极致。   没时间跟人扯,即使满肚子烦闷,他也只先把人掀开,便要推门而入。   “让开!”   ·   迟渊不明白凌秩为什么对他有这么深的敌意,他微微眯起眼,主要是考虑到陆淮,他先忍下计较,便这么侧过身,由得凌秩入内。   却不想凌秩进去后直接关门,他用掌抵着,盯着寸步不让的凌秩,嗓音放沉:“你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跟着进来?”,凌秩鼓着气,觉得没有迟渊和陆淮斗来斗去,陆淮怎么至于到现在还担心有人会使绊子?   迟渊暗自嗟磨“凭什么”三字,凤眸微弯,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啊,他凭什么......   可他推门的力道分毫未减,就这么抵着门,他扬眉加大力道,就扯开更大的缝,顶着凌秩的怒视,从侧边挤了进来。   “因为我想。”   迟渊干净利落地回敬四字,就这么走到陆淮床边,懒懒支起颐,等着凌秩满脸不甘地一步步挪过来。   不凭什么,因为他想。他总不能忘了,仅仅迟渊二字,就很少有人能拦他。   迟渊虽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反倒是化作又深又厚的絮,层层密铺着,不透风般,又闷又沉。   ·   凌秩觉得迟渊简直嚣张得不行,但人已经进来,他也没办法把对方弄出去,再加之考虑武力值之间的差异,凌秩只能先深吸口气,平复翻腾的情绪。   他看向床上的陆淮,对方掩在不厚的被褥下,却看不清身形,瘦得让人心疼。   陆淮可能真的是被延绵不绝的疼痛折磨狠了,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他们的动静不小,陆淮却也没醒来。   凌秩想帮陆淮翻个身,微低下头就发觉身前出现一双手,主人自是不言而喻。   “你要是诚心想捣乱,何必让我来?”   凌秩没忍住火,质问道。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按照陆淮的性格,该是疼成什么样,才会在迟渊面前示弱?更是愿意毫无知觉地躺在对方面前?他只恨不得动作再快点,迟渊却是一直插手。   迟渊半点没被他火气影响,淡然地说:“你力气比我小,你说我做。”   凌秩下意识想去看看迟渊有多少虚情假意,却不想迟渊眉睫微垂,神色格外认真。   他撇开心口的一点微妙,也就按照迟渊的意思抱臂站在一旁,指挥迟渊动作。   ·   迟渊弯下腰,万般小心地替陆淮翻了个身,仍是听到人难受地嘤咛了声,手上动作不自觉更轻。   他撩起陆淮衣服下摆,凌秩上前来看情况。   还好并不太严重......   陆淮的腰有旧伤,本来就该小心些,时不时痛倒也正常。凌秩判断是轻微扭伤,稍微喘了口气。   简单按摩将虬结的肌肉揉开,凌秩拿出热帖替陆淮敷上,见陆淮睡梦中眉眼稍微舒展几分,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因为不放心,又检查了下陆淮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舒服,凌秩感觉对方应当是胃疼有一会了,轻微皱眉,但陆淮此时身体情况特殊,不能贸然用药。   换句话说,除却忍着,也没其他办法......   ·   迟渊就在一旁看凌秩弄完,等对方稍稍退开,他还没上前去看一眼陆淮情况,就听到凌秩冷冷对他说:   “你跟我来。”   他轻挑了下眉,犹豫几秒,扫过陆淮稍微舒展的眉宇,继而跟上凌秩的身影。   迟渊合上门,侧眸瞧见凌秩倚在栏杆上,距离他半米之外。   “你怎么在这?”,凌秩近乎是毫不客气地诘问,“我认为以陆淮和你的关系,这个时间点,我不该见到你。”   迟渊随口扯了个慌,笑道:“......合作洽谈罢了。”   却不想这句激起凌秩的火气: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这么多年难道就没腻么?双方歇一会到底是能怎么样?你就硬是要逼着陆淮拖着这半死不活的躯壳陪你谈个屁都不算的合作?”   迟渊瞧着凌秩越说越激动,只眯起眼没应声。   “呵,我还真是奇怪,陆淮为什么着急出院,他是嫌自己太痛快了?原来是要应付你,还说什么收尾决定全局......没了他不行......”   听到后半句,迟渊几不可察地勾起唇,他垂睫敛动着指尖,觉得之前会为了陆淮一句“疼么”就心动的自己傻得可怜。   凌秩当然不明白。若是网撒下去,见不到鱼在,捕猎者怕是会发疯。陆淮步步精心地算计,收尾的时候要是没看到,该有多不甘啊......   他觉得自己分量真重,也不枉陆淮蒙骗他这么久,却也仍然不放心,要眼看到最后一步才确认,甚至不惜为他拖着病体,还真是......看得起他......   只是真可惜......   迟渊目光蓦然冷了。   凌秩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实在是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自知不能在此刻崩溃,他紧紧抿住唇忍耐,径直略过迟渊,步履匆匆地不愿让旁人瞧出端倪。   迟渊目送他背影,推开陆淮卧室的门。   ·   陆淮身上黏腻得难受,衣衫被自己微微扯开,但腰腹那块麻木得没什么知觉,他动作幅度不大。   迟渊沉着眸触及到陆淮半露的白皙锁骨,略微思索了会,提步到浴室接了些水,替陆淮换下衣服。   用毛巾沾了点热水,迟渊没怎么照顾过人,故而没控制好手的轻重,擦过陆淮脊背时明显感觉到陆淮眉睫颤了颤。   可能已经全部想清楚,迟渊心绪沉静至极,他就像是最为尽职尽责的演员,其余的心思已经悉数消失,除却演好这最后一场戏外,再无其他。   毛巾擦过陆淮小腹时,手腕陡然被擒住,迟渊愣了几秒,唇角扬起盈盈笑意,目光粲然道:“你醒了?”   陆淮手都在发抖,努力缓解着恐惧,他嗯了声,直到再三确定迟渊没有任何恶意,才松弛了神经。   他低眸瞧见自己衣衫尽褪,唯有被子覆在上面,而身边只有迟渊,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陆淮侧眸,视线落到迟渊手上,看到擦拭身体用的毛巾。他裹住被子,伸手要接过:“我来吧......”   迟渊没应。   他噙着淡笑,凤眸内敛着:“又不是没‘坦诚相待’过......”   “再者......”,他适时换上副担忧神色,“你腰才用了药,就别折腾了......”   陆淮低眸看自己被握紧的手,指尖微蜷,一时之间有点晃神。   他神色略微有点复杂,眉宇轻蹙着,似乎想要问什么又紧紧抿住唇。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侧过身,埋头于枕间,近乎是给予了迟渊一种默许。   陆淮半阖上眼。   或许呢......或许......   ·   迟渊替人换上干净的睡衣,手指滑到陆淮肿胀的膝盖时却又顿住,缓了半秒,才继续动作。   而陆淮这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若不是眉睫颤动稍微透露出些端倪,迟渊近乎以为对方已经睡着。   “好了......”   扯过被子将人完完整整地裹住,迟渊站起身,袖口却再次被陆淮扯住,陆淮眼睛从被子边探出来,亮晶晶地诱人去吻。   迟渊也不知怎么想的,分明也是“剧本”中没有的话,他在此刻真心实意地赞道:   “你眼睛真好看......”   闻言,陆淮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嗓音陡然变得艰涩,眼巴巴地等着迟渊后半句,才发觉这真的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赞美......   所以,没有想起来......   陆淮右手捂住略有些抽搐的心脏,惊喜与失落交叠得太快,他苦笑一声,有一点没反应过来。   摇摇头尽量不去想,陆淮就这么支起身,尽量靠近迟渊一点,面对对方打量的视线,他落下眼睫:“你的手腕......涂点药吧......”   ·   迟渊眼睁睁看着陆淮急剧变化的情绪起伏,还没待他想清楚,就被陆淮塞了只药膏,与之前他替人擦膝盖一样,只是这只没拆封过,不知道对方何时拿到的。   于是他眸中缀起笑意,应道:“好。”   迟渊在陆淮的注视下把药抹好,再度抬眸时,发觉陆淮倦得不行,眼尾恹恹向下,他动作无端慢了半拍。   “睡吧......”   “嗯......”   迟渊替人关上灯,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拧动。   黑暗似乎有助于人卸下很多遮掩,他就这么静默地站在门边,数着彼此的呼吸声,没有意义、没有目的,只不过觉得他们两人这样的相处......   太过难得......   迟渊站得腿微微发酸,干涩地转动下眼睛,正准备推开门......   ·   “迟渊......”   陆淮的困意在听到门锁声时烟消云散,可他等了良久,却也没等到迟渊离开的声音。   大抵是他也贪恋这眷念,便也一同沉静着,没有说话。   陆淮把手搭在小腹上,现在这里正有个生命神奇而又热烈地生长,让他隐隐约约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但这种情绪过于莫名。   走马灯般回想这三个月,他和着耳边属于另一人清浅的呼吸声,有些不期然地妄念,藏无可藏。   他是个谨慎又谨慎的人,几乎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都与迟渊有关。   无可避的心意发酵,引得向来理智的大脑也隐约间想学会迟钝与平庸。   他还是听见自己喊出迟渊的名字。   就如那些不可说年月里,一遍遍湮灭于唇舌,只顾自己听到的呼喊一般。   “嗯。”   这次却有回应。   陆淮敛眸,唇勾起却不见丝毫笑意,沉甸甸的难过掷于四肢百骸。   “你说的‘在乎’是真的么?”   迟渊微地一凛。   即使没头没尾,在场两人却心知肚明。   迟渊有点没分清这是否是试探,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噪不安,他连忙伸手捂住才让其吐露心声的欲望小了点。   他有点不懂......怎么还会有妄想与期待......   迟渊挑眉,不容置疑地说道:   “当然。”   得到回答,陆淮闭上眼,不再继续。   “好......”   “那你明天同我一起去星河吧......我......有话要说......”   摸不清几分是意料之中,迟渊甚至想象得到陆淮告知他真相时的神情,对方果然还是要当面看着他的痛苦与落败才甘心么?   迟渊淡淡地垂下唇角,就这么轻声地应道:“好。”   ·   没关系......   谁是输家,犹未可知......   -------------------------------------   休息了一晚,陆淮的脸色仍旧苍白,清晨呕吐感尤为强烈,他扶住墙,一步步挪到池边,干呕时费尽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整个人几近脱力,他有些难受地靠着池边,小口小口喘着才稍微觉得好了那么一点。   陆淮盯着镜中的自己,可能他就是谨慎得过头,想要试图瞧出落败时这幅样貌的自己该有怎样狼狈......   又该怎样规避......   想不出大概,陆淮稍稍敛眸,推门而出,看着迟渊静候在门边,气势略有点沉。   “走吧......”   陆淮佯装未觉,捏紧抹去真实姓名的检查报告,将其放置在各种文件的下方。   ·   半小时车程,迟渊低眸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似想起什么,嗓音温柔地问道:“你膝盖好点了么?”   陆淮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灼灼发亮的桃花眼在注视一个人时总会让对方觉得被重视,迟渊自知会有这种错觉,故而错开视线,只是唇角勾起,凤眸自带的狠厉收敛得干干净净,似乎他本来就是这般温温柔柔。   “好点了......”   等了会,陆淮方才应声,只是想了想不紧不慢地又续接了句。   “希望等下遇到的事情不会加重。”   迟渊眼眸倏而冷凝。   *   作者有话要说:   谁不想看陆宝解衣服啊(声嘶力竭地呐喊!)   迟渊你!!!唉,算了,反正后面有你受的......   再者迟狗照顾人不得狠狠练练??   初入火葬场哈,毕竟淮宝快心死了......有些东西是慢慢升的,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嗯,现在是双方都有点难受的状态......   关于我努力写到文案还是没能成功这件事......不愿敷衍,所以还是留到下一章了 第54章   话语湮灭于唇齿, 陆淮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眉睫却微微垂落,敛眸养神,并未再去看迟渊的反应。   即使车速极慢, 此时还是泛上些许晕。陆淮手无意识地抓紧坐垫,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 青白的指节尽显忍耐。   倏而便又静默无声。   迟渊神色稍稍缓过来,他眸色凝在陆淮的脸上。这人唇色淡极,丝毫不见话语机锋的狠劲,脸色则惨白得近乎透明,陆淮蹙紧眉心,应该是不太舒服。   关心的话语在喉间循环几个来回便搁置下,迟渊索性侧头看向窗外,想着过犹不及,免得陆淮觉得假。   只是避开眼神好像不够, 玻璃透明, 把对方的影映得分外清晰,他眸光闪烁着,心烦意燥地去数过去车的数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单薄的影上。   他瞧着陆淮略带痛苦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在心口叹了声。   ·   “不舒服么?”   迟渊的声音响在耳畔,陆淮费劲地掀开眼, 窒闷之中让他不清楚对方是何时靠近的。   “没......”   他抿紧唇, 淡淡应道,视线略微复杂地从迟渊身上收回来, 定定地望向前方。   目的地渐近, 星河两字已经清晰可见。   也就意味着......   所有在四周窥视而见不得光的东西是时候来逞凶了。   陆淮垂下眼睫, 轻声笑了下。   打开车门,陆淮缓缓撑直腰,只是说到底一晚上的恢复时间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勉强,眼睑稍落,遮掩眸中痛色,煞白的唇紧抿着,他就着这个姿势缓了半晌。   膝盖上的上一齐加持,影响走路姿态,陆淮尽量维持面色如常地提步,就看到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视线上移,瞧见迟渊明晃晃的担忧神色。   陆淮微愣,随即扯出一抹笑,轻轻拂开迟渊的手。   “无事。”   ·   星河大厅内有来往的人流,算是“众目睽睽”的环境下,迟渊知道按照陆淮的性格绝不会同意他的搀扶,但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推开时,却还是莫名怅然地捻了下指尖。   把流露出的担忧神色收回去,迟渊凝视着陆淮行动自如瞧不出任何异常的背影,淡漠地抿直唇线。   无所谓了......   陆淮愿意遭罪,就遭,他何必赶上去心疼?   慢悠悠地抬步跟上,走到会议室前,却看到陆淮身形一顿,迟渊的心莫名被揪紧,来不及细想陆淮是不是看出了端倪,便看见对方扭过头来,秾艳无双的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地望向自己。   “怎么?”他听到自己含着笑意问,嗓音松散又平和,“有什么事要跟我交代么?”   “迟渊。”   陆淮仗着还有段距离,眸色柔和得像是染上雾色,心口沉沉压着只有自己知晓的郑重,说道,“你要和我一起进去么?”   还是会在会议中途摆足胜利者的姿态推门而入呢?   抑或者,全数都是我多想......   ·   迟渊滞了一瞬,随即笑了,扬眉间是熟稔的肆意:“你是在试探我吗?”   他摇摇头,手指却与表现完全相反般攥紧:“陆总你好重的疑心啊,合着我昨日的在乎和......心意,你是一字未信?”   陆淮挑挑唇,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自顾自地说道:“会议结束后......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好。”   迟渊对陆淮的避开回答并不意外,实际上,他都嫌自己所说的恶心,只怕勉强陆淮做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太难,他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不再纠缠,顺手递上台阶。   “我在旁边休息室等你。”   ·   陆淮处理事情向来效率极高,这回陈亦依旧没有出现,他坐在中心位上,看着两排熟悉的脸,淡漠道:   “可以开始了。”   提案即使三天过去,依然是没有任何改进,而眼前是习以为常地争执不休和无法推进的进度。   陆淮缄默得如同观众,那双又清又冷的眸子凝视着各种“啼笑皆非”的表演,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默数节拍。   直到耳边聒噪的声响如退潮的海水偃旗息鼓,陆淮抬眸看了眼表。   “你们结束了么?”   可能是陆淮的气势过于骇人,即使是笑着,也无人敢在此刻接他的话,于是面面相觑后低下头,就好似方才的争吵与他们无关般。   陆淮噙着笑,然而好比浓墨般的眼睫下是淡淡的青影,彰显着主人此时倦惫至极,他视线从每人身上扫过,甚至留出片刻看向会议室的门——   无事发生。   “那好。”陆淮嗓音低沉,他此前因为试探方霆以及调查星河,并未把精力集中在项目上,甚至由着星河的这群废物拖延进度,现在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诸位,今日起,你们就此出局。”   冷淡得不容置疑,陆淮气势迫人,宛若裹着霜雪,于近乎凝滞到死寂的空间里,他缓缓从主位上直起身:   “散会。”   -------------------------------------   迟渊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凤眸内敛。   他了解陆淮,对方有不亚于自己的多疑,既然如此,在对方防备极高时给予打击似乎没什么意义,所以他也不介意陆淮再多得意那么一会。   冷眸望向文件上那枚章印,象征着陆氏的标记在落款处无比张扬。   这是陆淮亲手递给他的刀,他当然得礼尚往来。   迟渊拨通秘书的电话,方才的关切与担忧悉数匿了踪影,卸下皮囊之后的神情仿若淬冰。   “一切准备好了么?”   “随时听您吩咐。”   听到对方传来肯定的回答,迟渊下压的眼尾染上讥诮,他牙尖狠狠抵住厮磨:“那就让我们献上大礼吧......”   当解决完所有棘手的问题,发觉事情都预料自己想象的发展时,陆淮一定相当放松吧......   哪里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狠厉混杂着不知名的暗色从迟渊眸中一闪而过,直至趋于无声。   去他妈的心疼,他非常期待。   ·   应付完所有,陆淮有些筋疲力尽,但眼中缀着明亮笑意,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所有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这是否意味着,他麻痹自己的一字一句有实现的可能?   想到迟渊掷地有声的“当然”,陆淮微微蜷起指尖,像是要把这无形的东西捧住,捂于心尖。   他抽出那份掩去真实姓名的检查报告,“妊娠”二字在结论一栏无比显眼,陆淮摩挲着纸页,终是放下那么点惴惴不安。   深吸一口气,陆淮拉开车门。   ·   迟渊听到声响,稍抬了下眸,与陆淮略带喜色的眸子恰好对视。   他解开袖扣,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陆总一切顺利?”   “......嗯......”   零星雀跃转瞬不见踪影,陆淮抿紧唇线,心口微滞,勉强忍受那么点不安应道。   迟渊俯在他身上,替他关好车门,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陆淮才觉察到车里过分安静。   “司机呢?!”   地下室阴沉,就算大排的灯照着,也无丝毫暖意。   陆淮眨眨眼,自嘲宛若浮光蹁跹跃于眉睫,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将身后的纸攥起皱褶。   “我让他先回去了。”   迟渊低声而笑,又倏而止声。   “毕竟,与陆总这样好的相处时光,我怎么能浪费呢?”   陆淮被掰过脸,迟渊的掌心抚过,动作说不上轻柔,他下意识抚住小腹,难言的痛处从心脏处逐渐蔓延开,令他张开嘴,却艰涩得一声未发。   瞧见陆淮的痛楚,迟渊指尖轻颤,他却未松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缓缓贴近,他那样温柔又蛮横地把陆淮圈到怀里,唇畔蹭过对方的耳朵。   亲昵得不容逃脱。   “陆淮,真是难为你虚与委蛇地为我演戏......每一次这样的接触,你一定很恶心吧?”   “还好呢......还好......”迟渊声音低得宛若呢喃,但他贴在陆淮耳边,使得那些话在对方面前阴冷如毒蛇般避无可避。   他恶意地低声笑笑。   “你算计我时,有没有想到过今天这幕?!”   迟渊陡然拉开了距离,陆淮才像是能重新呼吸般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横臂挡在腹前,难以置信地被迟渊扔过一脸纸。   纸页锋利划过他侧颈,落下一道殷红。   陆淮四肢百骸因迟渊的话僵冷在原地,分不清是哪里剧痛,只让他从心口生出剜意,疼红眼尾。   瞧,果然是如此......   陆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仍然觉得呼吸困难,他抬起手,一一捡起迟渊扔来的纸页,墨字白纸他竟然有些看不清,小腹的坠痛感让他瞳孔紧缩,“合作案”在一瞬间攥紧他心脏——   “你不信我?”   迟渊仿佛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话,他嗤笑道:“从未想过陆总竟然这么幼稚......”   “难道真把我几句戏言当真了么?”   幼稚......   戏言......   当真......   陆淮紧紧阖上眼,平日里的克制在此刻尽数失效。   大抵是他从未这么疼过......   应当是太过了解,所以他心甘情愿送上软肋不够,迟渊还要费尽心思地往他最痛处戳,甚至毫不怜惜地碾过,让他一丝体面都不得。   让人在最得意时摔下来才够狠。   “所以......都是骗我的......”   陆淮捏皱身后那张检查报告,眼眸尽是死寂,却仍是不依不饶地看向迟渊,要等那最后一锤,如何穿肠破肚、剜心刻骨。   *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还没写到文案(吸烟......) 第55章   记忆里, 陆淮那双桃花眼平日里总是间杂些料峭春寒,时不时盈盈暖意泛起,端地是动人心魄。   此时,迟渊与这双眼睛对视, 却发觉浮冰尽散, 其中承载的痛色几乎能将他灼伤。他抵着腮, 忽而讽笑出声,为自己方才的刹那失神。   陆淮愈是这样,他应该愈是痛快!   迟渊就这么淡淡垂着头,他居高临下般把陆淮的神色尽收眼底。即使是狼狈至极的此刻,陆淮的脊背仍是直的,也是,这人从学不会什么弯腰,甚至连句软话都不会哄。   不然,他早就陷进去, 哪里还来得时间回头?   “陆淮, 你何必此时都这样惺惺作态......”   他指腹并不温柔地摩挲过陆淮的下巴,烫伤的那处因为这个动作略有些刺痛,反倒像是在讥讽他当时做的傻事。   迟渊觉得此刻他竟有点笑不出来。   于是意兴阑珊地收了手,他勾起唇,仿佛是对眼前人厌弃至极般,一刻也不愿多纠缠。   “既然陆总身体不好, 不如星河的事便早早出局吧......”   迟渊说着笑了笑, 凤眸狠厉地眯起。   “当然,若是你实在受不住, 陆氏我也可以‘代劳’。”   刻意在尾音加重声量, 他胸口却仍是被一团气淤堵着, 好似不掰扯开陆淮外面这层冷硬倔强的壳,报复就没那么畅快利落般,不够快活。   他就这么站在陆淮面前,指尖摁在那纸页划拉出的伤口上,见对方吃痛似的蜷起眉眼,眸中方才闪过一丝愉悦。   他稍微拢了把散落的文件,拣着重要地怼在陆淮面前,迫使对方睁开眼,只是被略含雾气的眼睛注视的那瞬,仍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手。   “看清楚。”   ·   陆淮疼得想缩起身体,他脖颈处在不断渗血,几寸长的小口却仿若能散失热量般,他指尖逐渐变得冰凉僵硬,抚在小腹,再也得不到一丝安慰。   可迟渊仿佛仍嫌不够,泄恨似地摁住,让他死死咬住唇,才没落得更为狼狈的境地。   面前的黑字白纸又有了新的内容,他冷汗潸潸,眉睫止不住地颤,却掀开眼,费劲将其看清楚。   就像是要看清楚这足够鲜血淋漓的现实。   只是好像有点太难承受了......   陆淮眼睑垂着,在看到星河负责人一栏的“迟渊”二字时,生平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想法。   他死死攥紧手。   无数话语在喉间翻涌,那是每每午夜梦回间差点就泄露于唇齿的妄念。   陆淮难耐地阖上眼,深刻体会了番何为剜心,突然就觉得腹腔间的疼痛不过如此。   他抿住唇,生生从剧痛中扯出抹淡笑......何必呢......说出来引人发笑么,还是现在不够难看......   ·   “你真当我在意陆氏么?”   陆淮掀起眼。   ·   迟渊常常在想虚情假意里是不是多少夹带些许真心,不然他怎么恍惚间在陆淮眼里看到了他的分量。   随即却又讥笑自己是没被骗够,陆淮怎么可能不在意陆氏......   若他真是信了,是不是到事情大白那天,对方还会把这一桩桩一件件放在他头上?   寥寥几句解释,让他信以为真,陆淮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自己。   只是怪他想象力不够丰富,没这么好的联想。   ·   “怎么?难不成与我有关?”   迟渊看似平静,胸口却上下起伏着,他沾血的手指缓缓上移,就这么挡住陆淮那双惯会骗人的眼睛。   “陆淮,你怕是情感戏演多了......现在是不是要说出好多我不知晓的背后隐秘,然后让我悔恨不已?”   他硬是让陆淮鸦黑色的眉睫染上红色,才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你不会要说,你爱我吧?”   ·   怎么敢......   喉间滚烫的话语,终是于不甘心下泄露一句,在面对迟渊轻佻又冷漠的“爱”字时,尽数冷却。   他听着自己的心脏声就这么慢下,连带着当年的心动一齐冰封。   说爱......他怎么敢......   陆淮习惯敛匿住情绪,就这么扬起头,小腹的坠痛感撕裂般拉扯住他神经,但他仍是弯了眉梢,淡若琉璃的眼眸落到迟渊身上,对上对方满是戏谑的双眼,藏在身后的手揉皱了说明他怀孕的检查报告,笑得真心实意,只是一字一句语气里裹着雪:   “那就别爱。”   是他妄想,如今心死滋味,一次就够。   迟渊,我们,最好别爱。   -------------------------------------   为陆淮设置的绝佳‘牢笼’,他欣赏对方落败姿态的狭窄空间,却不想是自己先受不住,推门而出。   迟渊头靠在椅背上,窗户被风吹开,捎带而过时渐渐冷却发热的头脑。   他满眼都是对方冰冷锐利的最后一笑,他妄想过甚,竟然从那秾艳无双的“美人刃”里看出了破碎的泪意。   可陆淮......又怎么会呢?   见无法骗他,立马挺直傲骨反击,理智又刻薄的才是他认识这么多年的陆淮啊......   迟渊捻动指尖,目光落到桌上的沙画。   基于欺骗的一切行为,竟也点点累积了心动么?他把恨雕琢得足够浓烈,才不至于在陆淮面前露怯,将那爱意透露风声,平白惹人嗤笑。   “把这东西扔了吧......”   他让助理把沙画带走,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陆淮目光灼灼望向他时,缱绻于唇齿的字句。   “等等。”   助理闻言止步,他本就抱得颤颤巍巍,听到迟渊低沉的视线,咽了口唾沫,侧过头,正对上那道阴沉的视线。   心里暗自腹诽,怎么回事?前些天还春风得意呢,现在抑郁得像是赔了几十个亿一样?关键是别对着他们这些“小兵”啊,搁这水深火热的......   摸不准迟渊心思,助理抱着沙画踱步靠近,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便是一空,他有点讶然地抬头,便见着迟渊轻轻巧巧地拎着那沙画,举止随意得不行。   预感不妙,他连忙后退一步。   “砰!”   画框面上的玻璃撞击地面,应声而碎。助理被这动静激得一抖,而距离中心点不足半米的迟渊连眼也未眨,站在原地,淡然地目睹全程。   玻璃碎片四处飞散开,而沙粒密密地铺在地毯上,半点看不到仍是“画”的原貌。   迟渊也觉得自己此行此举像是疯了。   他冷冷地勾起唇,觉得麻木无比,脸颊被剐蹭出一道血痕,他混不在意地用指节揩去。   也就是这种程度。   他面无表情地踏过满地狼藉,看着呆滞于原地的助理。   “喊人来收拾干净。”   ·   他一向如此,注定不会得到的东西,就把“存在过”三字当着眼前也一并毁了,不然,像是仍在意似的——   太不体面。   迟渊眨眨眼,倏而弯唇。   他赢了的,应当高高兴兴。   -------------------------------------   被打开的车门呼呼灌入风,冷气悉数裹在陆淮周身。   实在是没力气,陆淮咬紧唇,却也没把门拉动分毫......太疼了......   他捂住小腹,眸底铺着细银,似一时不察就会聚拢来,变成泪垂落。   陆淮勉力从翻飞的纸页里抽出手机,腹腔的疼痛几乎让他尝到血腥气,就算五感为规避痛苦麻痹到一定程度,多少也能明白过来自己状态不好。   顾忌着那团血肉,不太敢硬熬。   他打给凌秩,眉睫落到衣领上的斑驳血迹,果真是狼狈不堪啊......   “凌秩......”   陆淮喘息声几不可闻,连带挤出来的几个字也轻若呢喃。疼得不行,他微微佝偻起身体,放在小腹的手却揉都不敢揉。   怎么,都欺负他......   ·   凌秩才接诊完,手机刚开机就接到陆淮的电话,听到陆淮有气无力的声音就知道对方状况不好。   他难以自持地咬住牙,蹭得站起身来。   “陆淮,你人在哪!”   其实凌秩接通电话,陆淮心就安定下一半,冷汗几近要垂在眉睫之上。   “......麻烦了......星河......”   意识昏昏沉沉,他半阖住眸,在疼痛的间隙竟然也能苦中作乐地隐约想到凌秩看到他这幅样子,又是怎样一阵数落......   真是不好意思,自己总麻烦他......   “艹!”凌秩狂奔下楼,听到星河二字,没忍住骂道,“不是要你暂缓工作么!你作死呢?”   他抿抿嘴,不放心又问了句:“你现在感觉怎样?”   “疼。”   陆淮指尖蜷紧,疼痛从腹部蔓延至心口,让他除却疼一个字,再也没其他感觉。   光影浮沉变化,明暗交杂间,迟渊那句话依然像锥子般往最痛处戳。   “你不会当真了吧?”   不当真都这么疼,当真的话,他怕真是要死了。   “好疼......”   陆淮喃喃地重复一遍。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一个没有存稿的人试图在九点前日六but天天卡文这件事   泪目 第56章   一字“疼”不够, 凌秩听到陆淮补了句“好疼”。   他的心蓦然便变得酸涩,这种滋味顺着所有五感慢慢攀爬,使得凌秩紧紧咬牙才把喉间极端的苦楚憋回去。   他有些忍不住去想,陆淮到底是在遭怎样的罪?   往前二十余年里, 凌秩甚至把记忆中犄角旮旯地方翻了个遍, 听到对方最为示弱的回答, 也不过是从未坦诚过的“有点”。   现在这声直白的“疼”几乎把他砸懵了。   到底什么能剥落陆淮表面看似无坚不摧的外壳,这般失措地朝他袒露了如此苦涩的内里......   他揉揉眼,一言不发地抿起唇去看陆淮发过来的定位,自知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对方。   “马上来。”   ·   陆淮听到肯定答复,才算是松了口气,他周身发冷,尽管是蜷着也得不到一丝热量。   小腹分外狰狞的坠痛感折磨得他只能又轻又缓地喘息,然而纳入的微薄氧气愈发加重胸口的窒闷,他微微扬起头, 难耐地拉长脖颈, 露出仍在溢血的伤口。   ·   凌秩见到陆淮的那瞬,即使已经从“好疼”那两字产生了无数联想,却还是没将眼前如此狼狈的人与陆淮联系在一起。   陆淮惨白着脸,灰败的唇色似乎无一丝生气,就那么蜷缩成一团,而鸦黑地眉睫垂在漂亮的眼睛上, 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凌秩勉强保持所谓的冷静, 凑近去检查陆淮的状态,他探出手, 才发觉指尖颤得不行, 用力握住几秒, 才好上些许。   “陆淮......”   他轻声喊道,希望对方能给他一点反应,却又不敢唤得太大声,以免让人更为难受。   ·   陆淮手摁在小腹上,听到声响眉睫费劲地抖动,他掀起眼,看到凌秩,竟是扯出一抹笑:   “你来了啊......”   凌秩看得莫名心酸,这车里一片狼藉。白色纸页有的边角沾血,四处散乱着,陆淮单单缩在一小块地方,白色衬衣上血迹已成暗褐色。   不清楚陆淮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他不敢妄动,见对方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只能将满腔愤懑压下,忍着发痛的眼眶,详细询问陆淮感受如何,尽量节省时间而不去说无关的事。   陆淮眼尾恹恹地向下,似垂落的鸢尾花,面容苍白到近无血色,所谓回答也只能从牙缝间隙挤出零星几个字。   “现在好点了......”   不过是方才作乱的时机刚刚好......陆淮眉眼染了几分讥诮。   闻言,凌秩不敢耽误,扶住陆淮缓缓移动。碍于对方这特殊的身体情况,只能送到他那去,距离不短,自然是越快越好。   想着,他深深地往后回望一眼,仿若是要将那混乱场景刻在记忆里,继而默默扭过头。   “我们走。”   -------------------------------------   替人处理完脖颈处的伤口,这三四月天气渐暖,陆淮的手指尖却仍是冷的。   虚弱成这样却仍然不听劝的要去什么星河。凌秩气得不行,瞧着陆淮残败模样,狠话一句也舍不得说,他默默打开暖气,低眸去瞧手中的检查报告,想着等陆淮等会醒来,该怎样说。   凌秩眉睫垂着,愈看眸色愈深,有关孩子的事因无前据可考,都没定论,可有关陆淮各项指标都跌破红线,这样的身体,平常人都得好好养着,被耳提面命地强调注意,何况陆淮他还面对如此棘手的......“突发情况”......   他不由得勾起冷笑,索性想撂摊子不干了。这还能有个屁的活路?他凌秩是救人的,不是无能为力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好友去死的!   凌秩眼眶红了,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甚至想揪起陆淮的衣领,恨声问问对方——   陆淮,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这条命?   不要就免得他耗费心神,到头来全是糟践!   情绪起伏过大,凌秩郁闷至极,却仍是在闭合陆淮病房门时把动作放轻,没点声响。   ·   指尖猩红烟火明明灭灭,凌秩就着吸了口,被呛住,闷咳好几下,只能掐了。   他的研究有点进展。陆淮体内勉强被称之为“孕宫”①的那东西,对旁人气息极为敏感,换句话说,有点像是某些哺乳动物里雌性动物在孕育期间需要雄性动物的陪伴,其中雄性动物会产生类似于“信息素”的东西,稍微能减轻点母体的痛苦,有利于幼体的成长......   再就是倘若陆淮孕程真的能进入中后期,这个“孕宫”的位置靠后,由于男子和女子天然的生理结构不同,估计......陆淮会很难捱......   想到这,凌秩简直想把陆淮口中“露水相逢”的那人掐死!简直是祸害!   若前一种研究属实,这人又没踪影,他上哪里去给陆淮找这劳什子东西?   还有陆淮这张死活不露一丝风声的嘴,凌秩揉揉太阳穴,觉得头疼。   怒气上头,却刷到一条朋友圈,看着成晔明晃晃的大脸,他不耐地想把人拉黑,偏偏瞧见一张图。   迟渊笑着坐在正中间,接过酒,而成晔冲镜头比了个耶,文案是“提前庆祝兄弟与星河合作愉快!”。   星河?指尖摩挲着那分外显眼的两字......   凌秩近乎讥讽地挑起唇,什么时候跟迟狗扯上关系了?他就觉得昨晚在陆淮那见到迟狗这件事离谱,没想到对方捅刀子呢?   等等......凌秩觉得脑中极快地掠过些什么——   他怎么忘了,今天陆淮那狼狈样子,还有可能出自于谁手?迟狗连“庆功宴”都安排上了,良心就这么安么?   想到陆淮与白色床褥相差无几的面色,还有衣领干涸的血迹......凌秩蜷起指尖,不明白迟渊怎么就能这么狠呢......   -------------------------------------   迟渊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才算是把事情安排妥当,也就只有面对成堆工作时,他才勉强能从繁复杂乱的情绪里抽离片刻。   陆淮那双宛若垂泪的眼睛烙印在他脑海里,折磨出令他无法忽视的头疼。   可他到底是有多贱呐,现在还想着对方......   倦怠地闭上眼,却还是避免不了胸口窒闷。迟渊喘了口气,解开衬衣顶端的扣子,却不想他撬了陆淮案子的事传播得这么快,手机屏幕莹莹发光,全是红点的消息。   但他此刻确实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愿瞧见。   面部表情地摁灭屏幕,迟渊正准备提步向外走,就见着“成晔”二字晃人眼睛。   他犹豫一瞬。   ·   成晔正郁闷兄弟怎么能这么恋爱脑呢?结果转眼就见到王涛给他发的消息,好家伙,闷不做声地就把人陆淮的项目移花接木了?嘿,原来他是白担心......   不过才听过迟渊掷地有声地那句“我信他”,转眼就“刀刃相向”还是泠泠冷光、不动声色那种......   成晔胆颤了下,依然觉得有几分割裂。他暗忖,该不是又发生什么了吧?   瞧着王涛几条拨过来的语音,他漫不经心地点开。   [迟渊手段可以啊,简直兵不血刃就让陆淮这几个月白忙活了!兄弟我佩服佩服!]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在谈么?现在感情变质这么快?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陆淮还有个白月光来着?]   [成晔,你说这算不算是恼羞成怒?陆淮骗迟渊感情,迟渊夺陆淮事业?这可是出好戏啊!]   成晔越听脸色越沉,隐约间觉得不对。若真就是这件事,迟渊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不跟他透,白白让他费口舌劝人回头......   而且,这么大动作,迟渊要真是知道“自己是被陆淮玩了”才准备,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心思动不停,成晔直接拨过去电话。   “成晔......”   迟渊神色淡淡,唇线紧抿着,唯有那双凤眸锐利明亮。   “你这么秀,不准备和兄弟们出来庆功么?”   成晔的声音透过手机,十足得不着调,腔调也故意做作,迟渊沉默了会,他明白成晔可能是有话要问他。   但......和旁人说,倒是不必。   于是他单单接过话头,挑起眉道:   “可以,确实应该......好好庆祝,毕竟褪了晦气......”   “行,那老地方见。”   他们俩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成晔便明了迟渊不愿多说,他顺着台阶下,况且这句“褪晦气”明明白白说清不愿和陆淮继续牵扯,他再问便不礼貌了。   ·   直至挂断,迟渊仍旧麻木着,说实话,除却让陆淮难受时有点零星快感,此时便什么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曾经胜负输赢摆在眼前,在这场对弈里,所有人都好似知道了他是胜利者。   他却好似......没那么高兴......   陆淮哑声对他说“你真当我在意陆氏么?”   他不信,甚至讥讽相迎。   现在他却有点想问问自己——   迟渊,你呢,你真的在意输赢么?   还是在意对弈场上的那个对手,唯一而又全神贯注地面对你?   ·   迟渊眉睫微垂,掩住眸色深深,半晌他笑了,翘起的唇角似乎带有血腥的狠厉。   他当然,只在意,输赢。   -------------------------------------   看着周围人曲意逢迎,几个认不得的生面孔,唯恐落后地参与到这场临时起意的庆功宴里。   迟渊噙起笑一一接过酒,虚伪至极地同人应付着。   他觉得无趣,却又觉得周遭吵吵闹闹地,即使叫嚷得他头疼,却比......一个人要好上太多......   他躺在皮质沙发上,酒意将凤眸醺得慵懒,他透过并不明显的水光,看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   成晔本一步步往迟渊这边挪,却因为他是号召人,被团团围住,好不容易应付完波见利就往上扑的笑面虎,他掀起眼,却见着迟渊略显落寞的神色。   成晔微微捻了下指尖,笑道,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想当年某位迟姓人氏连联考高过陆淮一分都请了全班喝“一点点”②,现在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胜利?这人半点不见当时喜悦。   他几个跨步到迟渊面前,万般嫌弃地推了把人。   “真特么矫情!”   猝不及防被骂,迟渊倒是没生气,可能今日种种的确令他精疲力尽,他笑笑应和道。   “确实是。”   成晔张嘴准备再说几句,却见迟渊皱眉拎出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声嘶力竭”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瞬,迟渊朝成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步走到外面露台上。   却是个熟人。   ·   “迟渊,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凌秩手机没电,想着迟渊这厮会心虚,干脆用的工作号,他今不出这口气,怕是会被憋死过去。   “你昨晚还在假意关心呢?今天怎么就演不下去了?是畜生本性暴露了吧,你怎么这么狠呢?!腌臜手段用得这么溜,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啊!”   凌秩缓口气,想到陆淮仍在昏迷,还有糟糕透顶的那张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淮脖颈处的伤是不是你弄的?他还是个病人啊,你偏要当他的面下这么狠的手?你们好说歹说这二十几年形影不离的,就算有矛盾,也不必拿彼此当仇人对待吧?迟渊,你能不能当个人啊!”   仍然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凌秩忍了再忍,也就只能说到这地步,却没料到迟渊听完全程,仍没挂断。   迟渊五官笼在黑夜下,眸若点漆地凝于虚无一点,他归纳凌秩难听的话,追根究底似乎也没什么价值。   “我和陆淮两人较量,似乎也容不得别人来插手吧......”迟渊眯起眼,神色有些莫名,他轻轻笑了,却泛起凉意,“还有啊......我不正是体谅陆总身体不好么,所以才让他‘量力而行’,有些耗费心神的东西,我便替他分担了,这不好么?”   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迟渊似乎仍然觉得不够,他垂眸打量了会指尖,仿若那脖颈处血的温热还残留其上,令人心神震颤。   “我也不要陆淮的感谢,毕竟,这将近三月,他给我的体验还是不错的,确实是令人.....百般回味......”   迟渊意味不明地轻啧了声,宛如是思考到某种情形,眸色里尽是狠厉。   “当然,要是陆总实在是难以支持下去,或许可以来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欣赏他那副情深意浓的演技,考虑帮帮他呢?”   “放心,我会念及‘旧情’,不会如他般捅人刀子的......”   ·   手机那端的忙音丝毫唤不起凌秩的思绪,他怎么像是听不懂迟渊在说什么?   他心里满是惊骇,方才迟渊语气轻浮至极,话语中的内容更是......   就像是陆淮与他有什么过往一样?!   可能有什么过往?情敌、对手还是二十年所谓竹马情谊?可哪一遭能把这些话安插进去丝毫不显得突兀?   凌秩狠狠攥紧手机,感觉脑海中有零星片段闪过,可是他没抓住,徒劳地捏了团空气。   懊恼地掀起眼,却见着脸色苍白的人倚在门边,见到他望过去的眼神,清浅笑笑。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凌秩心口微凉。   “陆......陆淮......”   眼睫微微敛着,多情眼眸此刻黯淡至极却还是想尽力展出些笑意,进而显得没那么狼狈。   陆淮弯起唇,轻嗯了声。   “......你听到了?”凌秩莫名有些慌张。   他唇色本就淡,此刻抿住也唯一那么点淡粉色也褪去,整个人便显得脆弱至极。   陆淮想,他该是一句句都听到了吧......   前一段应当是迟渊嘲讽他废物,技不如人就愿赌服输,却是够狠。   中间是说他滋味还不错,委身人下得来这样的评价,他只庆幸,好在没把这十余年暗恋光景交代出去,不然他怕是真接不住。   最后应当是迟渊讥讽他下/贱,但若是真如同狗般去摇尾乞怜,对方大人有大量,便不计较了。   陆淮眨眨眼,敛去些微酸涩,也不知他理解的对不对。   不过,好在他心死,不太在乎了。   他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但讥讽延上眉梢,只是贪得一瞬意乱情迷,后又想着孤注一掷地来赌,虽是说着愿赌服输,但得来这样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不值得......   算了......   ·   凌秩瞧着陆淮近乎站不住,连忙提步去扶,他脑子现在不太能转动,只集中精力地凝视于对方身上,生怕有什么闪失。   “听见了啊......你别气......我迟早替你骂回去,跟迟渊那种畜生气何必啊!”   他干巴巴地哄着人,感觉陆淮体温偏低,凑近递过杯热水,指望能让对方舒服点。   “确实......不值得......”   陆淮眸子暗了,算是回应句,他抚着小腹,问出把自己来这的目的。   “孩子情况怎样?”   没想到陆淮张口就是这么句,凌秩舌尖抵住腮,近乎被气笑,自己都半死不活的呢......陆淮,你那么点聪明劲呢?   不过瞧见陆淮脸色便有点说不出口。   他沉声道:“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大概是你身子太弱又情绪起伏过大,没事,已经用药,你这几日卧床休息,稍微养养就回来了。”   “好。”   陆淮免不了几分心慌,此前略有温热的小腹此时仍旧冷硬,他眉睫细微地颤动了下。   凌秩叹气嘟囔:“你能不能多在意在意你自己......孩子状况基本都正常,你的身体简直让我头疼,我甚至都想不到好办法,如何帮你好受点......”   陆淮却是眼睑低垂地轻声笑笑。   “什么能难倒你这位天才啊......”   “你还乐得出来?!”   凌秩半点逗乐心思也没有,想着陆淮从病房走过来心就揪紧,他多说几句。   “这孩子不到三月,你身体就这幅状况,我......我不放心......”   ·   被凌秩扶到床上躺下,陆淮瞬间觉得倦怠得睁不开眼,他意识沉了,半句安慰的话湮灭于唇边。   没了声响。   -------------------------------------   视线从陆淮惨白的脸色落到被某人即使昏沉状态下依然紧紧捂住的小腹,凌秩揉揉眉心,越琢磨越觉得那声“露水情缘”不可信。   他还瞒着部分检查结果,不敢同陆淮说。   可瞒能瞒得住几时。   绕过无解的问题,他思绪又飘到方才闪过的零星碎片,再度联想迟渊的“狂吠”,凌秩突然脸色一白——   争吵声混合着酒味瞬间擒住他的五官,光影似乎还晃悠悠的,他眼睛疼。   成晔说话声音还是很聒噪,吵得他皱紧眉。   他似乎是说了些什么......   所以——   他好像看不惯成晔那么得意,喝醉酒,有些话平日里也不过是听听罢了,说出来却带上几分笃定,他透过光圈彩灯凝视在成晔身上,毫不客气地骂了句。   “你说的肯定是假的......”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就是这样?别在你凌爷爷面前造谣!迟渊和陆淮?绝无可能......”   他为什么要说到陆淮和迟渊?   之前他和成晔说了什么?   越想,凌秩愈觉得心慌,他唇畔不住地颤动,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陆淮和迟渊在一起了。”   成晔的声音。   “陆淮国外的男友来找他复合。”   他在说话。   然后呢?   凌秩突然便有点不敢往下去想,他目光沉沉落到陆淮身上,心脏被越攥越紧。   成晔似乎不乐意地说陆淮暗恋迟渊,那么他,他又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笑话!”   他骂道。   “迟渊那货色,陆淮最多就是玩玩!”   如雷贯耳。   迟渊阴阳怪气的话似乎找到了源头,凌秩将舌尖咬出血味,无比惨烈地笑了几声。   所以,陆淮和迟渊在一起了,陆淮腹中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迟渊的......   而他胡言乱语的话传到迟渊耳朵里,让对方以为陆淮只是玩玩?   是这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之后全部都是为了xp和后续剧情服务的私设!完全完全都是胡说八道,大家不要考究!   ②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喝过一点点的宝贝,稍稍分享下自己喜欢的呗!   凌秩,我们可爱的嘴替!   嘿嘿,成功存稿一章!日六日六!挑战日六! 第57章   模糊不清的片段, 甚至于自己平常语气相较丝毫没有贴合的话语,都仿佛可以继续麻醉凌秩,让他觉得现在在脑海中作响的字字句句都不过是一场毫无根据的幻觉......   但若是真的呢?   凌秩阻止自己去逃避的想法,他垂落的视线落在陆淮脸上, 对方倦怠又平静的病容几乎刺痛他双眼。   他眼神晦暗不明, 难以克制地把目光移动到陆淮的腹部, 而迟渊饱含恨意的话语让他犹受鞭笞,几乎不明白若是事情真的由他所想,该有怎么转圜的余地。   长长地吐出口气,凌秩勉力使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眼神默默移开,他清楚意识到,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迟渊是最合适人选。   以他对陆淮的了解,既然对方从未对自己开口过,无论他如何想方设法要撬开陆淮的嘴, 最后都不会有结果。而迟渊与陆淮两人现在的关系, 方才他从迟渊的话语里听得清晰,分析起来除却亮在明面上的“仇人”,却也至少说明迟渊并不知道陆淮怀孕这事......   其实把故事扯到迟渊身上,凌秩莫名觉得事情稍微变得合理,除了迟渊......有谁能让陆淮委身于下?   凌秩捏紧拳,半晌扭头转身, 悄无声息地替陆淮合上门。   ·   深夜, 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人脚步的回音,后背贴着白色瓷砖, 他手臂搭在栏杆上, 被风吹起的发丝稍微有点阻挡视线。   凌秩摁下电话号码时, 指尖还有些颤抖,不同于刚刚理直气壮地打电话去骂人,此时好似肩有千钧,压得他些微喘不来气。   也就犹豫半秒,凌秩拨给迟渊。   ·   成晔也不知道迟渊为何离席回来,脸色便阴沉成那样,让他试图打趣都无从下手,刚靠着对方坐下,便看着迟渊搁置在桌的手机再度亮起,没忍住轻啧了声。   “怎么又有电话,没完了吗?”   迟渊闻言垂眸,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嗤笑仰着头,佯装未觉。   真他妈烦。   陆淮要是不服气便亲自来同他说道,其余人掺和进来是存心找他不痛快么?   见状,成晔懂眼色地不再提,眼见着屏幕熄灭,正欲同迟渊继续话题,偏偏听到自己的来电铃声,不耐烦地抽出来看了眼,却见到“凌秩”二字。   稍稍皱了下眉,没多想,他点击接听。   “怎么?输家来了啊?”   “成晔,我没时间同你讲废话,把手机给迟渊。”   凌秩无视成晔挑衅,厉声呵道。   “真有意思......”   成晔笑笑,正准备好好教教这人什么叫做社交礼仪,余光却扫到迟渊面容冷凝地朝他勾了勾手。   “凌秩,你想干什么?”   迟渊声音很沉,不明白凌秩为何对“兴师问罪”这件事这么执着,他倦怠地半阖上眸。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秩悬起的心放下一半,他直接说明目的。   “你现在能和我见一面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迟渊闻言发笑,他瞳色冷淡又讥诮,拒绝的话几乎抵在舌尖,但视线扫过,眯起眼打量面前数人醉态,他应道。   “行。”   他倒想听听凌秩说什么。   “不是吧?你真听他的走啊?!”   接过迟渊抛过来的手机,成晔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站起来,喊了句。   “陪他们玩玩。”   -------------------------------------   夜色四垂,明星散布。   凌秩焦虑不安地握紧手,在心中排演几遍要说的话,仍然很紧张。   首先他必须要确定陆淮怀孕这件事确实与迟渊有关,才能将这次谈话进行下去,摩挲过整理好的文件,凌秩寄希望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又担心真与迟渊有关。   如果真是迟渊的话......他咬紧唇,仍然有些纠结要不要瞒着陆淮坦白,毕竟他拿不准迟渊的态度,可人总是要负责不是么?   不然,他得等着替陆淮收尸。   凌秩下定决心。   ·   迟渊风衣挺括,笔直地站在门边,也没想靠近的意思,他冷冷地站在距离凌秩半米开外的地方,嗓音微沉:   “就这么说吧,我不是很有时间。”   凌秩局促地站起,好在此时四周没人,他咳了咳,就这么问道:   “你和陆淮真如成晔所说那样是恋人关系?”   迟渊凤眸一敛,冷芒闪过,他似笑非笑地翘起唇。   “你不应该问陆淮么?”   说罢,他垂眸瞧了眼表,也没否认,不过眼尾恹恹似有讥诮。   “恋人关系倒也谈不上,只是玩玩罢了。”   凌秩心微沉,他咽下口唾沫,没顾上迟渊此刻情绪怪异,近乎有点急促地想讨要个印证。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渊开始觉得不对,他皱起眉,却见凌秩神色着急不似作假,沉吟片刻给了回答。   “三个月左右吧......”   他见着凌秩身形险些不稳地跌坐在地,默然收住声,视线不自觉地捎带几分打量。   ·   三个月左右......   陆淮怀孕将近三月......   凌秩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他阖上眼稍缓了下呼吸,依然是没忍住先骂道:“迟渊,你就是畜/生!”   却怕人转身就走,凌秩硬生生忍住后续的脏话,想着先把自己的烂摊子理清楚,于是他无缝衔接。   “科纳恩的事情,我那天喝多了,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也不知道成晔怎么跟你传的,希望你别当真。”   转折如此生硬,迟渊笑容微凝,听到“科纳恩”三字时更是面色发沉,他犹疑地想,这是来替陆淮解释的?   轻声笑笑,迟渊摇头,凤眸凛冽出森森冷意。   “你这是干什么?我当不当真并不重要吧,只是玩玩而已。”   不明白凌秩来当这个说客的意义,陆淮怕是没想清楚,虽说他确实略微介意纹身的事,但一个科纳恩而已,他的确没放在心上。   不若解释解释堂堂陆总爬上他床,一边觉得委屈至极,又一边麻痹他的同时毫不留情背刺,到底是怎样心路历程?   他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   ·   凌秩显然没想到迟渊会这样回答,胸口翻涌的火焰霎时熄了,他略显震惊地盯着对方。   其实他觉得这事从头到尾便诡异至极,先不说还有方栖名,两人曾是情敌的事,还有陆淮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会提出“玩玩”两字的人,还是对迟渊这种祸害。   但事实摆在眼前,也没什么好说的。   凌秩正色地面向迟渊,他表示:“无论怎样,想必迟总是位负责的人吧?”   顺着凌秩的手势坐下,迟渊好整以暇地托起腮,见凌秩从包里拿出一沓纸。   微微眯起眼,他想,又该是怎样一出好戏?   “畜/生可没有负责这样的说法......”   凌秩显然一门心思打定,不管他说什么,情绪都内敛着,就像是极致沉默里即将要喷发的火山般,不为所动地按照自己节奏走。   “看看吧。”   ·   凭什么......   迟渊不明白凌秩哪里来得自信,仿佛和陆淮一样,总觉得自己说一不二。   真令人讨厌。   他捻动指尖,视线并未落到文件上,反倒是扯起嗓子笑了两声。   “你......”   “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先看看。”   凌秩径直打断,再次把文件递到迟渊面前,这次手高高举着,大有他不接过就不放下的意思。   迟渊低眸扫过。   风穿堂而过,吹得风衣猎猎作响,竟然让人觉得冷。   一连串有关医学基础知识的数据,迟渊不太明白,难不成是陆淮得了绝症,想要凌秩让他去进行临终关怀么?   没等他讥讽出声,凌秩就似掐准他耐心殆尽的那秒开口道。   “陆淮怀孕了,应该是你的孩子。”   ·   周遭顿静。   凌秩寥寥几字让迟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能感觉到岑寂那瞬,空气凝滞于一团塞入鼻腔的窒息感。   于是他怔愣半晌,仿若才找到呼吸的节奏,他漆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向沉静的凌秩,近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说什么?”   把迟渊难以置信的面容尽收眼底,凌秩没有丝毫意外,他轻声笑道,眉眼里若有似无讽刺。   他重复:“陆淮怀孕了,你的孩子。”   也不晓得这是对谁的残忍。   ·   迟渊这回听清了,他觉得凌秩怕是疯了,怎么能扯出这样的谎,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逗么?   陆淮怎么可能会怀孕?!   这回又有什么目的,他还没傻到那份上。   他勉力压下颤抖的指尖,故作平静地弯起眼,漫不经心地翻动纸页。   “怎么?扯到我身上,是想让我帮忙把陆总送去研究所么?”他噙起冷笑,冷漠至极,“确实没想到陆总这么‘无所不能’......”   ·   凌秩怒不可遏地把向前掐住迟渊的脖子,愤怒大吼。   “迟渊,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想到陆淮躺在病床上,还有已经遭受或即将遭受的那些折磨,他狠狠咽下喉间苦涩,嗓音沙哑。   “我身为医生,不屑于说这种谎!”   ·   被凌秩克住咽喉,迟渊呼吸艰难,他明明轻易便可将凌秩甩开,却在看到对方眼中明显痛色时,动作一滞。   不屑于说谎么?这难道是真的......   迟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这真的太过匪夷所思。   不能真将人掐死,还指望迟渊或许能使陆淮好受的那么点微末可能,凌秩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手,后撤半步,胸口仍是不住起伏着。   “陆淮名字我抹了,可妊娠两个字你看得懂吧?我也不瞒你,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没用,我他妈也不会舔着脸来找你,但陆淮这种境况,你迟渊真没半点责任么?”   “陆淮身体不好,你应该也清楚吧?下午嘲讽时不是挺会说的么?这个孩子他根本就受不住,弄不好说不定命都没了,你但凡是有点心,就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   凌秩已经万分疲惫,实在没心思同迟渊兜圈子,他拿出东西,尽量言简意赅地说明一切。   “这个事情非常罕见,国内外根本没有相关消息,就算是有,估计也会被当作异类,按照你所说的......”他有点说不下去,撇过头,“初步研究也非常浅显,但是清楚地是,你在陆淮身边,会释放一种类似于‘信息素’的东西,大体上能让陆淮好过点......”   迟渊呆愣地接过,他看得认真,仿若要将一字一句刻入心里。   怀孕时间写的清清楚楚,按照时间推算,确实只可能与他有关,毕竟那夜旖旎场景还记忆犹新。   凌秩一面等他看完,一面继续说,语气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悲哀。   “你也别觉得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说不定陆淮撑不了多久就......”   死了。   哪怕再鼓足勇气,凌秩还是无法说出这个字,他忍住哭腔,却还是对着迟渊极尽嘲讽。   “就怕是您连这么点时间都不愿‘施舍’呢......”   ·   即使是看着,迟渊也能明白会有多大风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此时便像是宕机般,根本理不出任何情绪。   胸腔被莫名的苦楚涨满,他张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会是陆淮呢?   怎么会是......陆淮......   不敢提及那个字,迟渊眼底不自觉地红了,他顶着满脑袋复杂情绪,哑声问道。   “孩子可以不要么?”   不要孩子,陆淮会少受点罪么?   凌秩忍无可忍,甩了迟渊一个巴掌。   他指着迟渊,感觉喉咙都在喷火,却硬生生说不出一个字。   陆淮毫不犹豫地说留下,他怎么劝都不回头,这个人呢?这个人竟然开口便是要将孩子打掉?!   “你就这么想要陆淮......死?”   ·   迟渊被扇得侧过脸,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眉睫颤了颤,舌尖抵住发麻的下颚,算是明白凌秩的意思。   打掉孩子,对陆淮情况更不利。   他沉默地坐在位置上,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颓丧,半点不见来之前的云淡风轻。   他对陆淮,即使刻意逃避,爱和恨本就说不清楚。   以为报复已经够了,大不了继续勾心斗角下去,做王不见王,老死不再相见,偏偏有这样一个意外。   他满腔说不出的悲哀,痛苦地阖着眼,感知唯余苦涩。   ·   大概最无奈的是陆淮吧,只是想同他演个戏,却差点把命搭进去,甚至......无法拒绝......   迟渊哑然。   这是什么道理......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陆淮。   不过,怕是陆淮也不想看见他,不然为何不对他坦白呢?   他和凌秩相坐无言。   极致的寂静是茫然的空白,黑夜为恐惧提供绝佳布景。   迟渊在各种情绪裹杂在一起的此刻,唯有心中恐惧把黑色撕出闪电般裂印。   他不想陆淮死......   怎样都行,陆淮不可以死。   ·   凌秩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的耐心等迟渊想清楚,他只是单单坐在这,都有种恨不得把眼前人拉去枪毙的冲动。   他长吐出口气,留下文件,径直站起身。   “明天中午前给我答复。”   声音渐远,迟渊呆滞的目光落到洁白纸页上,他却恍惚像是看到那血迹。   为什么......   -------------------------------------   陆淮再度清醒,窗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眨眨眼,稍微从晕眩中抽离出来,胃部抽搐着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越缩越紧,他疼出冷汗,眉眼蹙着。   陆淮稍微侧过身,蜷起身体,想让自己稍微好受那么点,手摩挲着侧边书桌,长久未充电的手机只剩下一丝电,红得他眼皮一跳,险些将其摔在地上。   难耐地喘息了声,指尖冰凉地按揉胃部,陆淮掀起眼,果不其然看到很多消息与未接来电。   陆父的名字在最高处,扎眼得很。   他随手把屏幕盖住,扯出抹苦笑,想也知道对方会说些什么。   可他没解释,也无法解释。   估摸着,也是受不住那声声逼问。   陆淮干涩地吞咽了下,明明胃囊空荡荡,却还是硬生生来了呕意,几乎沿着喉管攀爬,无法抑制。   冷汗涔涔地附着在身上,陆淮单手支在床上,额前的发梢被沁润得湿透,让他一时分不清是黑发挡住视线,还是疼出一片黑雾。   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浴室,陆淮俯在池边不住地干呕。   清瘦地背脊撑起衣衫,单薄得透出股锋利。   狼狈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了知道了,半只脚踏进火葬场,就是说某人现在还觉得不以为然啊! 第058章 第予衍′58章   夜半时分下起下雨, 打在梧桐叶上,凭添几分萧索。   本就没多少的睡意便也仿若是散了,迟渊站在窗前,眸色深深地望着丝丝雨落。   周边光景都昏暗, 可记忆里有关一帧帧鲜明显目。他拢紧衣衫, 眉宇蹙着。   就这么站到天明。   ·   到现在, 他不会再去质疑陆淮怀孕的事,可仅凭此说什么尽释前嫌是不是太早了点?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接受,陆淮也不一定愿意。毕竟,从头至尾,对方也没向他透露一点风声。   但生死之前无大事。   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提及“生死”二字,迟渊嗓音喑哑地笑了下,模糊暧昧的情绪抵在胸口,所以, 他该如何面对陆淮呢......   谈及爱, 似乎存在时间过短,不过两夜便把所有妄想都耗干净了。若是恨,从知晓到现在,像是还未全然绽放的花苞,他的报复也只是展开前奏,便要强行中止么?   假装不在乎和没爱过, 把恨都乔装为架空的虚伪, 可偏偏他能清晰感受到这些与真实有多背道而驰。   他是在意的。   甚至在凌秩说出那些话的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陆淮, 看着他。   可找到又如何, 说什么?   其实想明白可悲, 而他如此紧张而又疯狂地抓住些筹码在手里,大抵是他在陆淮眼中只是“胜负欲”。   失掉筹码,陆淮怕是根本不会再看他一眼。   所以发觉陆淮最终目的是迟氏时,他才会觉得被背叛——   拥有各自底牌的我们是对方最完美的对手,而今缔造的关系你却想毁掉,这是否意味着......独属于我们的交锋你已经厌倦?于是我们对彼此再无任何超越于其他人的特殊存在......   ·   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他眉眼轮廓,迟渊单是瞧着,没吸上一口。   直到觉得有点呛,激得他咳嗽几声,反倒舒缓了窒闷。   他不知道陆淮是怎么想的。   所以贸贸然出现,就这么站在陆淮面前,如凌秩所想,说什么我可以照顾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那么从头再来更无从谈起。   就那么点盘踞在胸口的放不下,他不太敢下定义,就像他尽力强调所有——与爱无关。   ·   迟渊眼见着天边泛起金晖,红日渐升,才后知后觉自己站了良久。   指尖捻灭烟火,他敛眸抿唇,深邃的五官锋利划拉开颓丧,突兀地从情绪里挣出来,他要去应一人的约。   ·   方霆好整以暇地摆弄茶具,面对姗姗来迟的迟渊,面上笑容依旧得体。   “恭喜迟总拿下星河,本该昨晚庆祝,但我是真没时间,希望现在也不晚。”   迟渊略带讥讽地瞧着方霆的虚伪嘴脸,却也没拒绝对方递过来的茶。   钓鱼上岸最忌轻举妄动。   抿口茶,他轻挑了下眉,笑道:“开门见山吧。我们的交情也没什么叙旧的必要。”   方霆面色略沉。   本想看到迟渊与陆淮两败俱伤,他好把证据全毁了。可迟渊就像是有所防备,没给他们任何机会,可怎么可能呢?王桉那边明明万无一失......   就算知道迟渊不好对付,他也没多少时间了,只能铤而走险。   “迟总,应该知道我所求为何。”   方霆指尖蘸取茶水,在桌案上写了“星河”二字,眼睛幽幽地看向迟渊。   然而迟渊双手搁在膝上,姿态慵懒,闻言只是勾起抹笑。   “可我没有和人分享的习惯。”   “迟总这样就没意思了,何况如果王桉没有帮你,你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让陈亦背叛陆淮吧?”   方霆仍然举止得体,边为人斟茶边说道。   “王桉和你们有关系么?”   指尖轻敲着膝盖,在听到“陆淮”二字时微顿,他眨眨眼,随即换上副疑惑的表情。   王桉手里捏着陈亦把柄,若方霆真是针对星河,便也轮不到陆淮和他,只能说这两人因为某些原因仍然不敢和陈亦撕破脸,于是恶人便换成他来做,而现在方霆又想借他得到某些东西。   这些都不意外,毕竟,方霆一无所获的原因也在他预测之中。   看见方霆神色微松,朝他颔首。   迟渊凤眸稍敛,无所谓地支起颐:“那又怎样。”   “之前你去找陆淮合作,现在却掀掉陆氏转而找我,这样的前例在前,还真是让我不放心呢。”   他直起身,已然是一副决定要走的模样。   “何况目的呢?我思来想去不太懂你硬要插一手是为什么。”   “这样的人,风险太大。”   迟渊转过身。   “等等!”   两人都是聪明人,方霆见迟渊态度决绝,然而话语里却是留了道口子,他心思一转,索性朗声喊住。   “因为陆淮。”   方霆轻笑,不顾迟渊危险的眼神,缓缓说道。   “迟总,难道不觉得陆淮这样的人就应该一无所有吗?折断他傲骨,进而使他只能做攀附你的菟丝花,多有意思?”   字字句句让迟渊的手越发攥紧,偏生他表面上依然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于是他嗟磨字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回道:   “好想法......”   “我可太喜欢陆淮了,当然这种感觉迟总大概是不能体会的,那么您击败对手,我处理‘战败品’,两相成全不是很好么?迟总,相信我,我们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迟渊敛眸发笑,眉眼间的狠厉几乎要透出来。   而面对方霆灼灼凝视,他扬起头,唇角高高挑起,像是真的因此而对方霆所说有了兴趣般。   “我很期待。”   “合作愉快。”   -------------------------------------   迟渊给凌秩发去消息,神情冷凝。   “我同意。陆淮在哪?”   那边像是就候在手机旁,几乎眨眼便给他回复。   地址顷刻间出现在屏幕上。   迟渊喘了口气,依然没压住心口纷乱,他蹙眉输入“好”。   ·   陆淮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从洗浴间出来,眉睫湿漉漉颤动着,他抿了口热水,看着已经充好电的手机。   周身的气势仿若又凛冽起来。   凌秩不让他思虑太过,陆淮想了想,觉得还是太难。他撑直背,给秘书回拨过去。   “陆总!终于联系上您了!您看这件事......”   对方声音实在太大,吵得他头疼,陆淮嗓音虽缓却不容置疑地沉声打断。   “我知道。我们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他们要争就争好了,狗咬狗多有意思,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添把火。”   秘书显然是微愣住,他甚至怀疑陆淮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试图辩驳:“可这件事对陆氏影响很大,我们......”   “大么......”陆淮淡色唇瓣闭合,即使脸色苍白却依然因那秾艳的五官而灵动,“除却一点心血和名声,还损失了什么?”   秘书哑口无言,他张张嘴,稍稍反应过来,项目还未启动,资金都未流入,除却微末的人力,早期却也是星河在负责,谈及损失,确实是雷声大,雨点小......   所以这才是陆淮迟迟压着项目甚至由着那些跳梁小丑叫嚣的原因?他早就想到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然没有。陆淮捂住酸疼的小腹,有些站不住般依靠床坐下,他若是早明白迟渊这么狠,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只是在方霆找上门时稍微注意,进而琢磨出些不对,剩下的便是顺水推舟地拖延,进而利用时间差去收集线索。   只是对方藏得有点深,还有些关窍处未想明白。   陆淮低低咳嗽几声,眉目郁邑。那便少耗费些精力,看两人的戏吧。   游戏还没结束,谁是黄雀犹未可知。   随意应付着秘书,他瞧着陆擎二字,静静等了会,果然看到来电。   “陆淮!”   陆擎暴怒,迟渊简直敏锐得他难以置信,他甚至怀疑陆淮是不是直截了当地坦白了,不然为何对方能抽身如此轻易?他紧急联系人却联系不上,更为恼火。   “嗯?”   陆淮悠悠应着,眉睫微垂地开启扬声器,把手机拿远距离,到刚刚能听到的地步。   “你跟我玩什么消失呢?捅这么大篓子还不快点滚回来收拾!”   轻巧地拨弄了下指尖,陆淮倚在靠枕上,睨了手机一眼,冷笑道。   “篓子到底谁捅的您一清二楚,把损失掰扯出来看,只怕是我难有名字......”   陆擎更是听不得这话,他狠狠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   “半小时之内我若是看不到你,你以后也没有任何回来的必要了!”   “求之不得。”   ·   仅仅只是应付,陆淮还是无法抑制地升起一阵恶心,他捏紧枕头的一只角,努力平息呼吸。   白色衣衫湿透,不怎么透气地贴在肌肤上,裹得他觉得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   难以忍受。   他弓起背,额头起了冷汗。   他抿直唇线,唇色便更淡些,方才的云淡风轻在此刻不见踪影。   闭上眼缓了好一会,陆淮掀起眼,却见着门开了,迟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不知多久。   呼吸一瞬停了。   ·   “你来干什么?”   陆淮觉得可笑,他掀起眼,眼眸不再内敛,锋芒毕露。   他瞧着迟渊有些迟疑地靠近,近乎嗤笑出声。   “我......”   从陆擎声音响起的那瞬,迟渊就站在那,他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将陆淮的隐忍尽收眼底,心里顿时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见着陆淮有些撑不住,他伸手欲扶——   却被陆淮眼底的漠然刺得无法前进一步。   “迟渊,你是在可怜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一句话便使得气氛沉下去。   迟渊盯着陆淮, 这人眉目是润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可即使是这样,却还是学不会低头、说一句软话。   他收回手, 抱臂站到一旁, 眉眼讥诮愈酿愈浓, 便这么冷眼瞧着。   “不至于。”   陆淮微微敛眸,厉声道:   “那就滚。”   ·   谁乐意在这?迟渊提步便向外走,手搭在门把手上时,身形却微地凝滞。   几不可察地苦笑了下,心口涩得人紧咬牙关,那么点零星火气早就没了踪影。   他可能就是贱。   深吸一口气,迟渊扭过头,发觉方才仿若寒刃出鞘般锐利的人正蜷成一团,眉目尽是难耐的痛色。   陆淮的手摁在腹部, 不知道是哪里在疼。   迟渊有那么瞬呼吸都停了, 他快步走到人眼前,嗓音颤抖又急切:“陆淮!”   ·   没料到这人会折而复返。   陆淮疼得发懵,他勉力掀起眼,瞧见迟渊略显担忧的神色,久而不褪的恶心感刹那间便从胃腹蔓延开,他推开人。   喉腔干涩, 因着阵阵干呕而像是被撕扯开, 升起灼痛。空无一物的胃部仿若周遭用坚冰裹着,森森寒气裹住他心口, 陆淮头晕目眩, 掐着边沿的指尖用力到青白才勉强撑住。   他就着这个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绵密的眼睫垂落,闭眼缓了会。   洗浴室的门在他进来的那刻被反锁,静默了会,陆淮迟缓地掀起眼,镜子中的人毫无气色,哪怕挺直脊背也显而易见地能看出强撑。由此,可想而知,他刚才的狠话更是没有丝毫说服力。   他不明白迟渊为何要来。   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觉得在车上的羞辱仍不过瘾,偏要眼睁睁看着他这个败者究竟有多么狼狈不堪么?然后再用言语奚落番,以此来突出胜利者的洋洋自得?   有什么意义?   不会是想打过巴掌再给了甜枣吧?他们彼此面目了解得足够清楚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愿赌服输还不够么?尽力了还得不到,他不要了不可以么?   还是迟渊这场情感游戏没玩尽兴?   陆淮淡漠地勾起唇,眼神里若有似无的凉薄闪过弧光。   ·   “陆淮,你开门!”   迟渊拧动门把手,然而门纹丝不动,他抿紧唇线,侧耳听室内的动静,又沉寂得令人发慌。   他拍拍门,眉蹙起,语气不自觉放软了。   “陆淮,你开开门......”   倚在洗手池边,丝缕凉意沁过腰背勾得小腹微冷,陆淮垂下眼睫,也没打算继续留在这。   为了避开迟渊,自己遭罪,不值得。   手臂略微发抖,陆淮推开门,却被迟渊径直扶住,他挣了下,没挣开。   “......你怎样?”迟渊感觉到陆淮那点微小力道,心稍稍一沉,却仍是扶住,甚至握紧些。   陆淮嘲讽地挑起眉,却是懒得再同迟渊说上半句话,也没力气去讽刺这“虚情假意”扮得有多真,他由着人扶到床边坐下,头枕着,合上眼不愿再搭理。   冷漠无视。   ·   迟渊手紧了又松,视线不自觉地从陆淮苍白的脸色移到被褥下仍未有起伏的小腹。   神色复杂地瞥开眼,即使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认知,却依然觉得无所适从。   他沉吟片刻,于僵持气氛中轻咳几声。   “......凌秩已经告诉我了......”   ·   陆淮猛地睁开眼,经历干呕的嗓子声线喑哑,他艰涩地问道:   “你......说什么?”   凌秩说的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是迟渊?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迟渊,发觉对方的视线不自然地在他小腹上停留了瞬。   迟渊抿唇表示:“你怀孕这事......我知道了......”   不顾冷汗涔涔,他直起身,垂落的眼尾若盛起霜雪,他瞧着半米之外的略显局促的迟渊,眯起眼冷声道:   “所以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   和我无关?迟渊舌尖抵住下颚,几不可察地敛了笑,之前一点恻隐之心随着情绪散开,他挑起眉,恶意满满地凑近,他低眸打量陆淮霜色的唇,嗓音低沉:   “怎么?难道陆总还被别人艹/过么?”   ·   闻言,陆淮身体几乎难以克制地颤了下,他眉睫微动,掩住眸中情绪,轻轻地笑出声来,不避反迎,对着迟渊漆黑的瞳孔,冷意近乎从眼中渗出来。   “迟总不会真觉得自己很特殊吧?”   ·   话说出口的瞬间,迟渊便自知失语,但撑着口气,也不愿落入下风。以陆淮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愿意在下面......   却没想到陆淮这么回他。   “特殊”二字直击心中软肋,迟渊微愕地瞧着陆淮笑意盈盈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了下。   讥讽的笑还未挑起,就见到陆淮仿若有些撑不住地往后一倒,所有斗狠争锋的心思烟消云散,他忙着去搀扶,止不住心慌。   “滚远点......”   陆淮目光都疼得涣散,这句话倒是说的又凶又狠。   默不作声地将人扶住,眼见着对方环住小腹,他思绪碎得捡不起来,更谈不上什么火气。   几乎没有犹豫,他摁动床头的呼叫铃。   -------------------------------------   凌秩是知道迟渊来了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瞒着陆淮告诉迟渊这件事是否正确,他沉默地站在走廊上,转过身便正对上陆淮病房的门。   由于极好的隔音效果,他根本就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可越想越焦虑,他没忍住揉几把凌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来回踱步。   所有有关这两人的记忆都不是什么和善友好局,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两人会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   突然耳畔响起尖锐的铃声,凌秩先是一愣,想起自己把陆淮病房里的呼叫铃同手机连在一起,便几步跨一步地打开门。   “怎么回事?!”   这到来的速度着实是快了些,室内的两人均是一愣。   凌秩焦虑得没时间瞧两人脸色,他径直上前,不客气地直接把迟渊拉开,仔细探查陆淮的情况。   迟渊举止无措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两人身上。   ·   陆淮在看到凌秩时悬着的心安定下来,跟随凌秩的指令仰躺着。   凌秩伸手轻摁:“是小腹疼么?”   “嗯。”   “平静下来,你现在情绪不能起伏过大。”凌秩语速很快,他检查陆淮没有出血的迹象,稍微松了口气,却仍是对陆淮目前身体状况皱紧眉心。   好在情况没严重到需要用药的地步,凌秩缓了口气,准备找人开副中药帮陆淮调理。   随即他侧过头看向迟渊,不知道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他勉强劝说自己保持理智,但语气仍很重:“陆淮现在不能受刺激。”   见迟渊讪讪地点点头,凌秩替陆淮盖好被子,也没说话。   见状,迟渊走近,知道自己刚才是过于冲动,他闷声道:“陆淮,我觉得我们要谈谈。”   ·   谈什么?   陆淮觉得讽刺,他撩起视线,语气不痛不痒:   “没什么好谈的。”   被陆淮漠视的态度一噎,迟渊深吸口气,不想再呛起来:   “你肚子里也是我的孩子。”   “所以你现在眼巴巴地凑在我面前,就是为了说明这一点么?迟渊?”陆淮这回连笑都懒得扯出,他惫懒至极地轻声道,“你想怎样......”   “我觉得我应该陪在你身边,至少是在孩子出生之前。”   迟渊抿唇一字一句说明自己的想法,凌秩对他说的话在他脑海中掷地有声,他无法想象陆淮会死,在这之前,所有恩怨都不过是触手可散的浮云罢了。   然而陆淮不为所动。   “为什么?因为你那可笑的责任感,还是因为你受不了内心谴责,凌秩对你说了什么,说我会死?你是怕了么?所以亟不可待来这,试图忏悔或是找到一点安慰自己的理由?”   他挑起唇:   “迟渊,你真恶心。”   ·   很久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陆淮。   凌秩与迟渊均是愣在原地,却也从这话里听出陆淮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不愿意接受。   陆淮每字每句说得精准,迟渊垂眸落寞地勾起唇,一时之间竟然也觉得挺好,这是否说明他演技到位,自始至终都没将“爱”透露出来,自然也没落到陆淮眼里。   对方了解他,于是踩着痛点甚至往上碾了碾,完全堵住他可以说的话,哑然无声。   凌秩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并非在意迟渊,只是担心陆淮,于是他轻轻劝道:“陆淮,我研究出来了,如果迟渊在你身边,你会好受点......”   ·   好受?   不必。   陆淮敛眸,他没那么弱,这样便妥协。   他不想同迟渊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不了。”   瞳色淡淡,陆淮掀起眼,多情的眉眼极端锐利,像是一截韧竹。   “迟总这样的,跑我这来当狗我都嫌弃。”   “做不到任劳任怨地讨好我,甚至摇尾巴都惹人生厌,随时想着回咬一口,我没这个福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迟狗没救了,亲妈表示我想给他找块墓地   淮宝:不爱了,滚远点。 第60章   剑拔弩张。   堪称诡异的气氛在陆淮此番话落地的情况下, 变得焦灼又难捱,对峙的两人明明面色如霜,然而对垒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只增不减。   凌秩置身其中, 觉得有几分坐立不安。   他侧眸瞧了眼陆淮, 对方敛着眸, 神色淡淡地,但那言语刺人,是从骨子里透出锋利。   他对这样子的陆淮微微有些讶异。   其实眼前的场景与记忆里面前两人惯来的相处并无什么区别,彼此都给对方找不痛快,更知道扎心的话要怎么扔才最准。   但他就是嗅到些许不同寻常。   凌秩毕竟是陆淮十几年好友,陆淮那不在意和厌恶表现得再明显,也都没有对方腹中的孩子有说服力。   他甚至在想,若这两人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没有一方对另一方的妥协和那么一点点能称之为“甘愿”的东西, 是怎么滚上床的?   于是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到明显不虞的迟渊身上, 被成晔匆匆一提的话猝不及防闪过,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真是当局者迷吗?   脑中百转千回,其实也不过半瞬而已,凌秩喉结滚动,试着打个圆场:   “陆淮, 其实......”   却不想迟渊先开的口。   ·   “迟总这样的, 跑我这来当狗我都嫌弃。”   迟渊将这几个拆开又组合在一起,和之前自己所说的那句“怎么?难道陆总还被别人艹/过么?”比较起来, 一时之间竟然没分清到底哪句更伤人点。   总归是羞辱人的话。   迟渊想,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毕竟这事说到底也还算是凌秩求他,而不是他死乞白赖地在旁边,真如狗般摇摇尾巴地恳求陆淮让自己呆在这。   是啊,他可以选择走......   至少也应该因为这番话而怒不可遏,可眼前这人才被刺激过,结果他看得清楚,勉强聚集起的那么点火气与赧然便散得干净。   没这必要。   冷然与陆淮对视,他们都寸步不让。不如这么说,他们对彼此从来都寸步不让。迟渊突如其来地感觉到疲惫。   好在他多少也从陆淮这话里感受到自己的分量,表白未遂他能勉强称之为对手,若真是说出“爱”,作为理所当然的输家,他给陆淮当条听之任之的狗,对方都不乐意要......   舌尖抵住腮,好笑般微微眯起眼,他撑直站起,眼神里带有若有似无的轻蔑,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在凌秩说话时开口。   “我们不必这样,陆淮。”   迟渊一步步踏近,瞥了眼旁边略显防备的凌秩,浑身气势凛然。   微微上扬凤眸毫无恼意,似是没感觉到被冒犯,他甚至还淡淡笑着,就这么止于陆淮床边,声音才再度响起。   “这些互相刺伤的语言游戏,实在太没意思了。”   “有些话在乎的人说出才有效果,怎么,我们算是彼此在乎的人吗?”不咸不淡来了句反问,迟渊神情平淡至极,他确实不是在嘲讽,看清事实后大抵没什么情绪,所以便更坦白也就更麻木点,他眸中染上零星笑意,弯腰徐声道,“不算在乎,大概也没什么挑战法律底线的深仇大恨,简而言之,陆淮,我不想你死。”   ·   “我不想你死。”   ·   五字轻轻飘却似千钧,陆淮掀起眼,正对着凝视着他的漆黑瞳孔,而迟渊不知何时与他距离咫尺。   有一瞬恍惚,然他默不作声。   “我们两人既然互相看不上,问题便更容易解决。我不过是配合医生稍微让你好过点的......药品,除此之外,也没任何关系。”   迟渊嘴角略微捎上些许自嘲,面上不显,仍是沉声一字一句。   “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必担心孩子生下来,我会有什么纠缠,所以无论怎样,最后的结果便是各自欢喜的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这四字太轻,宛若羽毛悠悠飘在陆淮心口,却莫名沉得他喘息不上,尽力遮掩起来便是勾起的唇。   像是怕他仍会迟疑般,迟渊继续说道:   “我自认为还是有分寸在身上的,你就算是想要继续跟我斗,也先留着这条命。若你坚持认为我另有所图,我们也不是不能签个合同,所以,陆淮,何必拒绝呢?”   ·   长段长段的话结束,房间内静默得近乎令人窒息。   不会纠缠、免费使用、界限清楚、一拍两散......于是有何不可。   他要是不答应,反倒真显得有什么放不下的。   陆淮掀起眼,噙起笑轻轻点点头。   “你说的对。”   字字句句,他都认可至极。   稍稍有讽刺染上眉梢,转瞬便被敛尽。   “既然迟总如此思虑周全,那就麻烦您准备好合同了。”   见陆淮点头应允,凌秩和迟渊均松了口气。   说不清心头那点微妙属不属于失落的范畴,迟渊淡下眸,缓缓松开方才掐紧的指尖,他顺着陆淮的话说:“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陆淮阖着眸没应声。   -------------------------------------   见着迟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方才一直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凌秩动弹了下。   就他而言,实在没那功力从方才陆淮和迟渊的对话里看出什么门道。   只是两人口中的“毫无关系”怎么都仿若带着点说服自己的嘶哑?   还是说这都是他的错觉?   凌秩蜷起指尖,意味不明地瞧了陆淮一眼,轻声说道:   “我其实想向你坦白件事。”   估计是实在不太好受,陆淮深吸了口气,才抬起目光看向他。   凌秩吞了口唾沫,倒不是对迟渊有什么好感,但觉得要真是因为他使得两人隐含心意而不敢说......   “嗯。”   陆淮其实也想问问凌秩为什么会找迟渊,他眼神倦怠着,与迟渊的相处实在过于耗费心神,但他仍是撑着些精气神想要听凌秩把话说完。   “科纳恩不是住在我家么?这都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他突然对我说自己是你前男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奈何他说你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叫‘星星’,正是你手腕纹身的含义......”   “所以呢?”   听着听着,凌秩的声音越来越小,陆淮则是没想到故事的前奏这么长,没想到故事会牵扯上科纳恩,他微地有点讶异。   凌秩由衷地叹了口气。   “非常不巧,我不是分手么?酒吧喝酒碰到成晔他们一行人,对方一招呼我就跟着过去了,成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大八卦,你也知道的,我醉酒后脑子便有点不够用......我想到科纳恩,就逞强说自己也有个。”   他视线落到陆淮脸上,仔细看人脸色,才继续道:“然后成晔这人说你和迟渊在一起了,我哪里会信,酒意上头把科纳恩信口雌黄的屁话抖落得干净,顺带表示了下你应该看不上迟渊这类话,我想这话多半是传到迟渊耳朵里......”   ·   这算是所谓来龙去脉吗?   陆淮低垂着眼睑,扯出抹笑,最终只是对成晔知道他跟迟渊的事产生点反应。   “哦。”   ·   凌秩嗓子说的发干,却不想只得了陆淮一个“哦”,他只能把自己想得掰扯得更清楚点。   “那你和科纳恩的事到底真的假的?还有那纹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假的。”   陆淮选择性地回答前一个问题,见着凌秩眼巴巴的样子,依旧不为所动。   “......其实我仔细想想,我还是觉得,成晔这人虽然真不靠谱,但迟渊的事他不会乱说,所以这有没有种可能是迟渊告诉成晔了,甚至是默许对方把你们交往的关系传出去的?他......”   “你不会是想说迟渊确实喜欢我吧?”   没等凌秩把话说完,陆淮径直打断,眸色略深地瞅着青白指尖。   “所以想要公开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凌秩就是想这么说,要不是陆淮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他甚至想抓着人让其清醒清醒,这不摆明就是知道自己心意了想坦白,又不好意思直接对心上人说,便想看看话传到陆淮耳朵里,试探下反应么?   “那你和迟渊是不是在一起了?”   凌秩只能换一种问法。   陆淮瞥开眼,反问:“迟渊是怎么说的?”   ·   玩玩罢了......   脑海中飘过这么一句,凌秩突然就觉得哑口无言,也是,他再怎么想,再怎么觉得逻辑正确,当事人没一个愿意承认,他说的也没什么意义。   陆淮声线很沉很冷,见凌秩不回,宛若嗤笑般自问自答:   “我们只是玩玩?是的,本也是如此......”   瞧凌秩仍要再说些什么,他侧过头,眉睫颤动垂下,掩住眸色。   “......就算真如你所想是喜欢,又能说明什么?总不能因为一句喜欢便不管不顾地迎上去吧,‘喜欢’这个词不能解释任何东西,不是么?”   凌秩瞧不见陆淮神色,不知自己所言是否冒犯,声量更是放低:“我只是觉得,可能是科纳恩的事让迟渊误会了......”   “不会的。”   陆淮索性阖上眼,手搭在小腹上,状似安抚。   “凌秩,你不必因为而觉得自责。误会这两字说来简单,但至少还是要信任做基础的,我和迟渊两人扯这种东西......没必要......而更关键的是,这种事对于迟渊而言,只能算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们走到这局面,另有原因。”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们之间说信任过于奢侈了   迟渊:啊啊啊,凌秩你快替我解释啊! 第61章   “可......”   凌秩还想再劝些什么, 但陆淮已经面容困倦地闭上眼,他只能止声。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只道是自己之前是被“死对头”的滤镜蒙蔽双眼,凌秩侧眸瞧陆淮, 现在他怎么看都觉得陆淮是对迟渊有心思的。   只不过到底是“有”还是“有过”, 就有点难说了。   不敢再打扰, 凌秩轻声地缓步退出去,贴心地合上门。   将方才迟渊和陆淮对峙的情景回想一番,凌秩就这么想都觉得这不规不矩的“破镜”碎得跟渣子一样,想要“重圆”不如打造面新的。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对如今局面有干系......凌秩解开颗扣子,眉头蹙起,所以是不是得负点责?   突然,“成晔”二字出现在凌秩脑海里。   眼底清明几分,凌秩想, 管这俩嘴硬的干嘛, 成晔的解释不就是陆淮要的证据么?   不待见归不待见,事情还是得一五一十理明白的。   这么想着,凌秩无端来了心疼,连他都没看出来的“爱”,陆淮到底一个人藏了多少年?   ·   成晔也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上次后还没把凌秩拉黑。   他最近应酬玩得嗨,基本就没醒酒的时候, 此刻半睁着眼睛, 连带着人名都没看清楚,便松松散散地接了电话。   “谁啊?”   “凌秩。”   对方含有冷气的声音比酒杯里地冰块还要让人提神醒脑, 成晔酒意散不少, 他冷笑道:   “不好意思, 这回迟渊可不在我身边,你要是......”   “我找的是你。”   凌秩斩钉截铁。   “那可真是稀奇......”   成晔继续阴阳怪气,他给其他人打给招呼,便晃悠着往外面走,等走到较为僻静的地方,懒洋洋地倚着墙表示。   “有话就说吧,我还挺忙的。”   “你是怎么知道陆淮和迟渊在一起的?是迟渊自己告诉你的吗?”   听凌秩这么问,成晔几乎是下意识皱眉,不免被气笑。   心里为迟渊不值。自家兄弟一门心思想把“玩玩”变成“认真”,不仅对他说了,也没反对他“传播”下,结果陆淮连凌秩都瞒着,不仅瞒着还造出什么“白月光”,让那晚的戏真精彩。   怎么现在,还要再在他这确认一遍,这戏弄有多成功吗?   成晔不耐烦地反驳道:“我没眼睛不会自己看啊?随便猜猜罢了,迟渊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接着,他轻声笑了下,略微讽刺地说:   “还有啊,迟渊他向来坦荡,当年和方栖名公开的事,你不知道?若陆淮真有分量,迟渊自己就说了,用我传话?”   隐晦地把“陆淮连方栖名都不如”塞进话里,成晔静等着凌秩的反应。   与想象截然相反的回答,凌秩沉默半晌,忍住挂掉电话的冲动,无比疲惫地表示:   “成晔,事实到底怎样你心里清楚。也是......是我不该这么问......”他看了眼录音标志,手插在兜里,试图心平气和点,“先道个歉,我上回喝多了,说的都不是事实,我也问过陆淮,根本就没这回事......至于我现在为什么问你......”   话说到这,凌秩不好继续,一是陆淮身体特殊,其次便是说多了,反倒像是在乞求,倒不至于卑微成那样。   闻言,成晔明显一愣,信息量突然变大。   脑子稍稍转过弯,发觉自己耿耿于怀的事从本质上就是假的,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再者,凌秩这回说话明显客气,反倒是显得他太刻薄。   既然是误会......成晔隐约觉得头疼,想着迟渊和陆淮两人现在的关系,蓦然便来了些负罪感。   他想了想,大致明白凌秩可能也是同他差不多想法,故而索性坦诚道:“......他们在一起这事,的确是迟渊告诉我的,甚至......”成晔有点犹豫,本着“先爱人为败者”的原则,他应当瞒着点,但就现在这局面,再不开口大概“比赛场”都没了,于是继续说,“迟渊他认真的,那天挺纠结要不要表白......凌秩,你懂我意思吧?”   终于听到想听的话,凌秩吐出口气,把录音键摁了暂停,心气一瞬,连带着对成晔也顺眼点,可能是“革命友谊”?   “懂。”   “那陆淮对迟渊呢?”成晔问得急切,手都不由攥紧,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这么一问,凌秩有点不好答。   要是真不喜欢,何必忍着这难受?   但本人不承认,他总不能捏造,于是咬咬牙,给了个模糊不清的表述。   “应当是在乎的。”   成晔了然:“明白了。”   既然最初的话都是他们传出来的,现在自然也得有头有尾。   和成晔互相道了再见,凌秩直接把录音发给陆淮,眸色幽深,之后的,他造的孽差不多还完了,其余的,得看这两人造化。   -------------------------------------   迟渊接到成晔电话的时候正在确定合同细则,由于其中内容较为敏感,这事只能他亲自来做。   盯着电脑屏幕时间太长,眼睛发胀,他捏捏眉心,听到铃声便顺手接起。   “迟渊,我有事要说!”   “嗯。”   迟渊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滑动着鼠标,在“同居”二字上轻轻一点,仍是有些犹豫。   瞧着陆淮对他那么抵触,也不知道自己加这么一条算不算自取其辱。   “就是陆淮他......那啥玩你感情这事是假的,凌秩喝醉说胡话!”   “这事我知道。”不太想提这件事,迟渊皱眉,平静地打断到。   成晔哑然:“哦......”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干巴巴又补了句:“反正刚才我和凌秩打过电话,我们俩一致觉得,陆淮他还是挺在乎你的......”   ·   在乎......可别了......   迟渊指尖一顿,略有讽意地挑起唇,今天与陆淮的对话余音还犹在耳畔,没给他妄想的机会。   “你之前还说过陆淮暗恋我,成晔。”   他语气稍沉,低笑声淬着冰:“我和他的事,说不清楚。现在大概都是想别跟对方有瓜葛得好,至于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不太适合我们......”   “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   没让成晔继续,迟渊径直挂断,目光再度落到“同居”二字上,停顿两秒便继续往下滑。   其实合同很容易,只不过列的时候,平日里注意不到的字字句句便格外容易扎人。   将文档滑到底,他承诺的“再无关系”明明没加粗标红却仍很显眼,仿佛不敢面对般,只匆匆略过,再次从顶端开始仔细校对好每个字。   确认无误后把文件打印出来,迟渊指尖轻轻捻动纸页,现在太晚,准备明天找陆淮敲定下来。   其实口口声声同成晔说什么不信、没意义,心里却明了那点可笑的希望是什么——   但陆淮没给他。   后知后觉,发现也要不起,那便算了吧......   ·   夜色已晚,却并无睡意。   迟渊再度落座,发现多了条消息。   是方霆。   内倒也简单,他明面上和对方结成合作关系,方霆希望来参加会议,理所当然。   迟渊略微思索便回了个好。   他不是没留意过方霆,只是得到的消息多少有些意外,他上次试探科纳恩,当然不止是......敌视。   方霆曾和科纳恩私底下联系过,但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并且科纳恩来到这里的时间也实在过巧,偏偏就在星河同陆淮合作没多久,他也顺着去查了些科纳恩的资料,对方有个哥哥,在国外有多家画廊,承办过不少有名的艺术展,但多余的,却没任何消息。   想来也是对方水太深的缘故。   这些东西零零散散,联系纯靠推测。   他总觉得缺少核心点。   这些东西他能查到,陆淮当然也能查到,想到这里,迟渊稍稍敛眸,可为什么知道科纳恩有问题,还将人留在身边呢?   迟渊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下,眸光变得冷厉。   当然,陆淮怎么做,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见着方霆越加急迫的姿态,想必对方应该没多少时间了,那他不介意匀出些耐心把事情弄清楚。   -------------------------------------   刚忍着恶心把养胃粥搁在一旁,陆淮抬眸便瞧见迟渊推门。   目光下移便能瞧见对方手里拿着东西,心里了然,迟渊大概是来商量合同的事。   答应的事不会反悔,陆淮掀起眼,不欲说话,等着迟渊把东西递给他。   其实也是真的无话可说。   迟渊见陆淮面容冷淡,嘴微微开合没发出声音,便给人支起桌板,把合同稳稳地放在对方面前,自觉地拉开距离。   ·   陆淮没什么想看的,视线在“同居”二字上一凝,挑了下眉。   “这?”   迟渊蹙眉,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现在身体比较特殊,如果需要人照顾,我和凌秩是最好的人选,而同居无疑是效率最高的一种,所以看你是想住你那,还是住我家,越快搬在一起越好。”   “我家吧。”   陆淮没在这个问题上耗费时间,目光下移,看到“承诺在此期间甲方与乙方和平相处”和“绝不多加纠缠”,稍稍顿了下,骨肉匀称的手指便握紧笔,干净利落地在末尾签名。   “可以。”   再度把合同捧在手里,迟渊心安定些,余光瞥见搁在一旁明显一口未动的粥,还是皱眉多问了句:“早餐不和胃口吗?”   ·   陆淮似笑非笑地撩起眼,扬起的唇角带有讽刺。   “迟总费尽心思夺走陆氏的项目,难道工作还不够多么?”   逐客令下得明显,迟渊扫过陆淮依旧苍白的脸色,手默默攥紧,强行扯出抹笑:“劳您挂心了,确实不少,想来我当初决定‘分担’,十分正确。”   不咸不淡地刺回去,迟渊提步往外走。   谁乐意管......   然而手攥紧把手时,却仍是身形顿住,说了句。   “多少吃点,不然难受......”   多余说,当然也没指望回应,迟渊头也不回地离开。   ·   见背影消失,陆淮挺直的背才略微松了些,他靠在软枕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目光垂向那碗粥,此时已经不冒热气。   但仍然觉得恶心。   视线抵触地移开,陆淮敛眸,喉结滚动。   手违背意愿地拿起碗,只是还没端到面前,屏住呼吸丝毫不起作用,仿若条件反射般,陆淮眉头紧锁地快步走向洗手间,难以抑制地干呕。   从胃部到喉管灼意明显,陆淮近乎脱力地撑在洗手台上,眼尾狼狈地发红,指尖颤抖地去掬起水,尚还未递到鼻尖,视线一暗——   腰部有旧伤,现在负荷更重,难免用不上劲,昨晚酸痛得陆淮根本不敢去揉,现在知觉失灵,手指勉强扒住边缘,险些坠到地上。   陆淮咬牙,不顾眼前阵阵黑雾,指尖掐得青白,想要站起身,却不想被人揽住。   ·   迟渊走出半米,陆淮惨白的面色总是在脑海盘桓不去,在原地站了良久,还是放心不下地转身。   然而推开门,本该静养在床的人并无身影,随即他便听到一阵水声。   动作比脑子更快,迟渊推门而入时,便瞧见陆淮差点力竭地跌在地上。   惊骇得心慌,他立马上前扶住。   直到怀抱拥有实感,迟渊理智才勉强回笼,忍不住在心里咬牙切齿,陆淮这人不舒服就不知道喊一声?   这声傲骨就这么难弯?   想着目光落到陆淮瘦削的侧脸,心口微拧了下——陆淮好像一直在难受。   他每一次见他,对方都是这样,沉默又一声不吭地拼命忍着那些难以言喻的折磨。   迟渊是知道早孕反应的,但陆淮本身就胃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更难捱点,他抿紧唇线,浑然不觉眉宇间染上心疼。   ·   陆淮抓紧迟渊的手臂,稍微缓过来,便推开对方,他右手撑着腰,勉力站直,微微垂下湿润的眉睫。   每一次吐后都会胃疼,像是某种铁秩。   站着实在过于勉强,陆淮想绕过迟渊,却被人抓住手腕。   不耐地抬眸。   “松手。”   嗓音都是喑哑的,话说出口当然没什么气势。   迟渊没松手,甚至贴近些,本想把人抱起,却估计着陆淮会抗拒,只能半搂半抱地将人扶到床边。   然而距离半尺地时候,他感觉到陆淮身形一僵,话仿佛像是从齿间挤出来般。   “回去......”   这回他直接将人抱起,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揪紧,还未把人放下,就看到陆淮侧过头。   俯在池边,依旧是呕不出什么东西,生理盐水铺缀在眼尾,眉睫簌簌颤动着。   良久,才终于喘了口气。   ·   这样的陆淮,迟渊还是第一次见,他手攥紧,搂住人的力道更重些,似乎这样便能抵过心疼。   一直以来,他都只见到对方最难受过后流露出的一丝脆弱。   陆淮这人,到底是有多能忍......   “可以了......”   陆淮没注意到迟渊的愣神,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也没在要求陆淮将自己放下,不想再来一遭,他轻声说。   “能把外面那碗粥拿走吗......”   直接说明了。   “好。”   迟渊见陆淮飘红的眼尾,声音有些艰涩,不敢再把人抱到床边,他把人放在沙发上,知道陆淮腰不好,特意多垫了个靠枕,见对方阖上眼平缓呼吸。   迟渊仍是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直至把那碗粥处理干净。   回来时,见陆淮面色稍好了些,他搀起人往床边移。   “一直这么难受吗?”   “......偶尔......”   陆淮稍稍敛眸,他把手抽出来,掀起眼,嗓音沙哑。   “你回来干什么?”   迟渊一滞,把床放下去后,才站直身回道。   “......要搬去你家的话,我没密码......”   本是个特别容易回答的问题。   陆淮哑然,指尖不由地蜷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莫名陷入沉默。   迟渊狐疑地抬眸,打量的目光还未落到陆淮的脸上,便听到回答。   “0704。”   他的生日。   心尖颤了颤,迟渊近乎难以置信。   每年都有生日宴,他知道陆淮的生日,不信陆淮会不知道自己的。   这是......   ·   陆淮勾起唇,笑意有点凉,湿润的眼眸丝毫没柔化其中尖利。   “当年得演讲金奖的日子,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还觉得不够狠,他偏过头,仿佛真的是在回忆。   “还是说,这天有什么其他意义?”   迟渊眸色渐沉,眼尾恹恹地下压着,似在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他噙起笑,淡淡反驳:“没有。”   陆淮垂下眼睫,轻捻了下指尖,现在的姿势对他而言并不好受,但他仍是静止不动,带着些蔑然地开嗓。   “可是......我怎么突然想起这天正好是迟总的生日呢?”   难堪地被点中心思,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迟渊笑笑,言辞冰冷。   “以我与陆总的关系,自然不会如此......‘自作多情’......只是没想到陆总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我的生日,实在是荣幸。”   不愿在纠缠这个话题,迟渊侧过脸。   “既然不舒服,便好好休息。”   他背过身,也不知道是在往谁心口捅刀。   “别做这些试探......你对我没感觉,我心知肚明。”   “......很好。”   陆淮眉睫低垂半晌,忽而绽出抹笑,随即阖上眼。   ·   ·   迟渊确认凌秩所在,便提步往那边走,即使对方不需要自己的关心,但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心。   凌秩埋头于成堆的文件下,见到他来也没抬眸。   “忙着呢,你干什么?”   “陆淮早孕反应很严重。”   迟渊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像是再简单不过地陈述了遍。   “我知道啊。”凌秩闻言先是一顿,他明白迟渊的意思,但对方这么绷着,他便也装作不懂,毫无营养地回了句。   “......所以,怎么缓解......”   “个人体质,缓解的话,不太科学的方法很多,你要听么?”   凌秩搁下笔,认认真真地问道。   迟渊沉吟片刻,点了下头。   -------------------------------------   迟渊看着罗列的方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药膳比较靠谱。   可他忙碌一上午,提着饭盒走到病房门前时,仍是有些犹豫。   但与其想陆淮的反应,不如亲眼见证。   他推开门,果然看到医院的餐食被搁置得老远,而陆淮抿紧唇线坐卧在床上,面前还摆着电脑。   ·   陆淮皱眉,不明白此时迟渊再次来这干什么。   他见对方站在几米之外并不靠近,有些哑然失笑。   “迟渊,你是真的很闲么?”   回应他的是迟渊上前的步子。   陆淮瞧着迟渊把饭菜一一从黑色保温袋里拿出来的时候,表情一凝。   “见你吃不下东西......随便弄了点......”   迟渊尽量说得轻松,他敛眸道:“看看你能不能......”   他说到一半却被陆淮的笑声打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便见陆淮眉眼讥诮地望向他。   ·   陆淮不明白迟渊现在是想干什么。   当时为了骗他,亲自下厨,尚且说得上是“牺牲”。现在是为了什么?   还要把这虚伪进行到底吗?   他还有什么东西是迟渊可以骗的?   于是他冷然抬眸,高傲地扬起下巴,嗤笑道:   “迟渊,我是不是说过多余的事情少做?”   迟渊指尖微蜷,云淡风轻堪堪维持不住。   “比起吃不下东西,我觉得我并不是很想回忆起那日你的蒙骗我时的场景。”   陆淮撩起目光,一字一句轻声说:   “更让人恶心。”   他推开桌板,眼眸中是深深的厌恶。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唯二明白人凌秩和成晔。   今天六千字!!! 第62章   蒙骗......   恶心......   迟渊咬牙嗟磨, 凤眸冷厉似寒刃,戾气几乎要从中溢出来,他狠狠捏紧拳,不明白陆淮是如何能这么坦然地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难道陆淮他自己就干净吗?!   讥讽的话已跃至唇边, 他扬起眉, 冷沉的目光在触及陆淮极淡唇色时倏而敛了锋芒。   胸腔中的怒火和抵于唇齿的质问蓦然匿了踪影。   迟渊眉睫轻颤下, 闭眼调整了下呼吸,再度睁眼时神情已是淡淡,仿若将陆淮刚才所说全数认下来,只当是无关痛痒之人的闲言碎语。   他甚至笑笑,眼尾内敛着讥诮,仍是这么不动声色地瞧着陆淮,伸手把移至床尾的桌板推回去,又防止对方再度推回,他非常自然地坐在床边, 低垂眼睑全然无视陆淮满是厌恶的目光。   是的, 他何必这时候同陆淮置气......   ·   本以为迟渊会径直离开。   陆淮眸色深深,神色有些复杂,他抿紧唇线,看着眼前分外平静的迟渊,不明所以。   可倒胃口的确是真的。   他冷眼瞧着迟渊自若地把分装的盒子根据上面的标签重新在他眼前摆好位置,心口无端蔓延起火, 让陆淮堪堪忍住掀翻的冲动, 紧蹙起眉。   “不知道迟总如今已是没脸没皮至此......”   语调淡薄,喑哑声线暗藏不可觉察的怒意, 陆淮再度讽刺出声。   ·   迟渊动作只是一顿, 便仿若无所谓般挑唇。   他低垂着头, 仍是顾忌早上陆淮吐到死去活来的反应,他犹豫是否揭开盖子,指尖搭在旋钮上,轻敲了下。   ·   陆淮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开嗓。   “半夏竹茹粥,止吐。”   迟渊掀开盖子,文档里一条条益处他记得分明,此时却没多解释,宛如完成例行公事般介绍,力求言简意赅。   反胃干呕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难受,陆淮下意识避开视线,可直到清幽的莲子香气飘到鼻尖,预料中的反应却并未出现。   见状,迟渊眉宇稍微舒展。   “香蕉酸奶,甜点,旁边还有蜂蜜。”   语气尽可能放松,抓着盖子的手越略微收紧,迟渊掀起眼打量陆淮面色,发觉对方目光掠过,没什么表情。   “竹笋煲乳鸽、莲藕汤。”   迟渊语速极快又平淡地掀开最后两个盖子,便从床边移开,站直身子。   “不觉得恶心就多少吃点......要是实在觉得膈应......”   他低声笑笑,眸底暗沉。   “就倒了吧。”   把干净的垃圾篓搁置到陆淮床边,迟渊收好其余东西,便垂下眼睑,不再看陆淮的反应。   “很忙,走了。”   回应他的是东西落地的一声轻响。   迟渊脚步微顿,仍是没回头。   ·   陆淮面无表情地瞧着剩下一半的莲藕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止住动作。   只是摩挲着瓷罐的口沿,瞧着不剩几块的莲藕,眼睛微涩。   他方才盯着迟渊,对方袖口拉得过长,掩住半截掌心,但是动作起落间手背的红点还是过于显眼了些。   看上去既像是过敏又像是烫伤。   不过也不关他事......   陆淮轻扯唇角,目光落在中间的装有蜂蜜的小罐上,蜜蜡的色泽透亮,是瞧上一眼便能感觉到的甜,喉间涩苦的感觉被压下去不少。   他眉睫轻颤,青白的指尖向前,捏紧瓷白小勺,仿佛不知道如何动作般静顿,半晌,才宛如回神般低头尝了口。   -------------------------------------   凌秩来敲门进来的时候,距离迟渊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全数挑起,便见着原本应该卧床休息的人,神色漠然地靠坐着。   他走近,却见陆淮手中仍拿着汤匙,凌秩视线落到桌板上,菜已然冷了,但明显被动过,瞧见和他图片整理里的卖相差不多。他挑了下眉,大致能猜到这些是来自哪位。   “陆淮。”   凌秩准备把东西撤走,他神色自然地端起碗碟:“这都冷了,我给你撤走......”   却被人握住手腕。   陆淮眉睫低垂,神情敛着,瞧不出情绪。   “先放在这吧......”   凌秩微讶:“哦......”   ·   陆淮把汤匙搁在一旁,表情淡淡地捻弄指尖,他掀起眼。   “你屏蔽了我房间信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凌秩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呵呵笑着。   “这不是注意你身体吗?我也没一直屏蔽啊,你还是有几个小时可以办公、娱乐什么的啊......”   “一小时。”陆淮纠正,却也没强硬表示让凌秩把信号接回来,好似只是随口问问。   凌秩松了口气,却像是想到什么,他拖过把椅子坐下,试探问道:   “你是不是没收到我消息啊?”   他了解陆淮,若是给对方一小时时间,一定是在处理工作,半点余光都不会分给聊天框,果不其然见人略微茫然的神色。   “就是这个。”凌秩非常有先见之明地下载,就想这么放给陆淮听,但拿出来时又稍微瑟缩下手,觉察出些许尴尬。   “什么?”陆淮唇色发白,见凌秩神情不对,朝对方伸出手,“很重要么?”   “......有点吧。”凌秩只能这么接话。   他摁下音量键——   “......你是怎么知道陆淮和迟渊在一起的?是迟渊自己告诉你的吗......”   “......还有啊,迟渊他向来坦荡,当年和方栖名公开的事,你不知道?若陆淮真有分量,迟渊自己就说了,用我传话......”   紧接在他问话后,成晔的回答讽刺意味浓重,凌秩哆嗦下,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把这段删了,低眸去看陆淮神情,目光却只触及对方发顶,预感不妙。   凌秩眼皮一跳,看着骨节匀称的指节径直摁下暂停键。   ·   不明白凌秩为什么给他听这段录音。   陆淮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笑笑,试图消化成晔这话,而胃腹刚因食物而暖融舒坦,此时却仿若冷硬起来,陡然的不适让他皱眉。   “别别别......先别暂停。”凌秩着急地挪开他的手,向他解释道,“没说真话呢,你听听后面!”   心里把成晔那厮骂了遍,这人帮迟渊死要什么面子?   滋啦的电流声作为人声背景其实并不明显,只是可能两人注意力都过于集中,所以即使是过隙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在一起这事,的确是迟渊告诉我的,甚至......”   “迟渊他认真的,那天挺纠结要不要表白......凌秩,你懂我意思吧?”   直到听到这句话,凌秩才仿若如释重负般,他噙起笑:“好了好!听到没,这不就是你要的证据?”   然而呼吸几瞬,并没听到人应声。   他咬唇,迟疑地问道:“陆淮?你......听到没,迟渊他是准备跟你......”   ·   “何必再把那两字提出来膈应人?”   陆淮似是不堪忍受,在凌秩即将脱口而出那两字时厉声打断,他蜷紧指尖,直把掌心留下红印。   表白?   默念都觉得心尖发颤,他阖上眼,一时哑然。   所以说明了什么?迟渊喜欢他?还是证明了,确实没那么喜欢他。   成晔置气的话说得难听,但仔细想来,又有什么不对呢?   陆淮想起方栖名歇斯底里的模样,唇色更为霜白,不知该怎样表现浑不在意,又执拗到底,结果只能神色复杂,连带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绪,低垂着头。   那日迟渊眉梢扬笑的告诉自己,方栖名和他在一起了。   于是他见过夜间初雪簌簌而落,而两人笑容明媚地依偎相伴。   也是,有参照物,所以比照起来更为直观。   陆淮想,依然有一瞬妄图把他人转述的“表白”二字当作回应的自己,到底有多不可救药啊......   于是惶惶然地抬起头,手掌摁在心口处,感受到心跳的节奏从急促到平稳,他神情回归于淡漠。   模棱两可的回答,他陆淮不要。   如此轻佻,只会糟践他过往真心。   ·   凌秩感觉事情好像不如他所想那般发展,心下一惊,他嗫噜着唇:   “陆淮......”   “迟渊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便别在说了。”   他敛眸,眼尾恹恹下压着,仿若倦极,便哑着嗓子说出字字句句。   “不是,陆淮,你真的敢说你不爱迟渊?”凌秩不解,他直愣愣问出口,“我和你这么多年朋友,之前你藏得深我又被你们宿敌假象蒙蔽,没看出来。但现在,你还准备骗我?”   陆淮垂睫,一言不发。   “你要真不在意,会多余给他一点目光?怕是早就推开百里之外了,你不乐意的事,谁能劝你改?迟渊心意也摆在这了......我怎么觉得我看不懂你们呢?”   凌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懵了。   陆淮看着眼前完全冷却的碗碟,眸色渐深。   “似是而非的答案,不如不信。”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其实, 陆淮在点开那封匿名邮件时,犹豫了瞬。   置之不理应当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想来像这种遮遮掩掩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思量懒懒, 眼尾敛着, 透出些许漫不经心, 指尖微动便点开眼前封面为黑的视频。   眼前出现迟渊与方霆的两张侧脸,见到这两位有联系,陆淮并不是很惊讶,他甚至分出些心神考虑这“匿名”背后是哪位,此举用意又是妄图在他这怎样掀风起浪?   便这么支起颐,欣赏完迟渊与方霆的推拉游戏。   听到方霆说是为了自己时,陆淮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恶心到,至于那些所谓菟丝花与豢养的描述词,更是腌臜东西污他耳目。   然后他看见, 迟渊噙着笑, 无比淡然地赞道:“好想法......”   此刻对方莫名在镜头下失焦,偏偏又被光影眷顾,凛冽得像是开锋利刃的寒光。   视频就此戛然而止。   半晌寂静,陆淮垂着眼睑,似是突然反应过来,意味不明地低声笑笑。   嗓音喑哑, 敛着情绪。   如今这么低级的挑拨也能搬到台面上来么?   ·   陆淮摩挲着指节, 眉睫簌簌。   他还没这么蠢。   迟渊能在中途说服陈亦转而投向迟氏,中间必定有其他助力, 后续他想了想, 大致明白变量是王桉, 而王桉与方霆的关系过于表现在明面上,稍加思考,不难明白两者有什么关联。   所以在迟渊佯装不懂引方霆下套时,他便看出来了对方在演。   当然......至于那句“好想法”有多少真情实感,他也是无从得知。   陆淮想,若是他对迟渊那点浅薄认知还作数的话,对方应当会和他选择一样——一致对外。   ·   目光再度落于发件人的位置。   陆淮眯起眼,极浅地勾了下唇。   如此,这个匿名似乎也并不难猜——   科纳恩。   知道对方动作不会只有这些,他并未回复,只是倦怠地揉了揉眼睛。   手搭在腹部,怀孕这件事到底是牵扯他太多精力,确实不适合思虑过多。   只是刚刚闭眼,凌秩掷地有声的“喜欢”二字便从隐匿性极佳的角落探出头,试图能挑衅他的情绪,以此逼迫他给出反应。   陆淮阖上眼。   他明白成晔所说是真话,到底是个安慰,这三月里或多或少情不自禁和以为自作多情的瞬间,大抵会因为这么句解释,清楚迟渊不是逢场作戏,而勉强算作回应。   只是,他心境有变。   陆淮想,他的命现在也不经得起试探和反悔,七个月甚至更短,无论谁都无法轻描淡写说出的“生死”二字,化为红线,显著地标刻在他眼前。   这样的话,如果结局仍是不好的或是依旧是他愿赌服输的局,不愿走近应当也是合理的。   他变得贪心了。   陆淮轻勾起唇,五官秾艳而立体,连带着淡白的唇色也变得鲜活。   他向来只要最好的。   此前十几年情感沉甸甸淤堵在心口,于是他劝自己让步,想着偷得一瞬意乱情迷,或是孤注一掷而争个机会,想着或许呢,或许。   失望既然是真的,那么凭什么一句“喜欢”就能芥蒂全消?他放不下就一定要答应么?感恩戴德把“喜欢”当恩赐?   他要是真死了,怕也是会觉得不甘吧。   心间微拧,陆淮捂住心口。   他要独一无二的全部。   -------------------------------------   迟渊输入密码时,眉心没忍住一皱。   行李不算多,他单手推开门,见到屋内毫无人气的整洁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大概是中午从陆淮那回来开始,便心烦意乱的。   他嗤笑地垂下眉睫,稍稍卷起袖口,之前还只覆盖手背的红点此时也已蔓延到指节,看上去触目惊心。   迟渊想了想,倒还真是应了陆淮那句,多余的事少做。   他不耐地拿出药膏草草一涂,便开始收拾东西。   陆淮对他的抵触不言而喻,而他除却满腔莫名情绪,大抵也可梗着脖子说出句“不待见”,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同陆淮一齐睡到主卧。   走到二楼,然而上回留宿的客卧距离陆淮的房间太远,记得凌秩所强调的“贴身”,他也怕陆淮到孕后期各种意外,心里琢磨着,还是距离近点好。   二楼一共只有四个房间,主卧左手边是书房,算是陆淮的办公区域,右手边房间上次他并未进去过,迟渊关闭书房的门,走到右边的房门前,打开却是微微一惊。   看得出来陆淮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可也只有零星几样靠着墙边放着,整个房间称得上空旷。可能还有家政定期打扫的缘故,不仅不乱还整洁干净。迟渊缓缓踏进,想着稍微整理下应该够他住。   确定房间大小,迟渊给助理打过电话,订了套家具。   “嗯,好的。”助理应着,似想起什么问道,“您下午还来公司开会么?”   刚想应好,迟渊脑海里闪过陆淮推开桌案时清瘦嶙峋的手腕,神色一顿。   “......不了。”   随即,迟渊眸中一丝蔑然稍纵即逝。   “方霆他们,你们不能应付么?”   开始觉得自己多嘴的助理:......   ·   得到肯定回答,迟渊没多说什么,只提醒家具尽快运来。   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主卧。   上次在这,胜负未分,现在则是因为未预料到的事来到这里。   手握住把手,记忆里是岑寂黑夜他们彼此可闻的呼吸,情愫涌动时他心脏在耳畔的回音......当然还有无法界定是否违心的一问一答......   迟渊稍吐出口气,似不堪重负般后退了半步。   抱起电脑,径直走向书房。   他仔细查过方霆,几次看方氏经审检的财务报表,都没发现任何端倪,但他就是莫名有种直觉,于是结合星河的一齐看,反倒看出些门道。   现在得空来仔细思考。   迟渊移动着鼠标,愈看愈觉得方氏和星河牵扯至深,可若说有什么明面上的合作关系,那些项目不至于能构成如此强大的链结。   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方氏在国外并没有分部,也不存在国际合作对象,除却陆淮可算得上交集,科纳恩与方霆很难有任何关系。   所以明面联系无法存在,是否意味着是见不得人的暗中勾结。   而这暗中勾结的程度......到底多深?   迟渊活动手腕,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整宿失眠,精神状态不太好,便想抽根烟提神,也算是沉浸思维太过,他抽开抽屉,直到手往里探,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办公室。   想着把手拿出来,余光却从那一丝缝隙里瞧见银质的小锁。   鬼使神差般,迟渊手腕转了方向,把东西提溜出来。   不知道陆淮是不是过于放心自己的住所不会有人来,私人的柜子也不上锁,迟渊幽幽叹了口气,沉下心端详手中的东西。   银锁是较为常见的六位密码,瞧着外表应当是有年头了,外面的盒子迟渊看着眼熟,零碎的画面掠过眼前,却只记得淅淅沥沥的雨。   突然就有抹执念不散,迟渊抿起唇。   他无意探究陆淮的私人物品,想把东西放下,但手第一次如此不按意识来,仍是托举着,就像是不打开不罢休般......   为什么......   像是心中隐隐指引,他手指探向那道银锁。   六位密码,迟渊眼睛不眨,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心跳声喧嚷,压过零星片段中那若有似无的雨声,沸反盈天。   他舔了舔唇。   他不知道答案,却仍是先把后四位输好“0704”,目光落到前面两位时,指尖颤了颤。   ·   “当年得演讲金奖的日子,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这天有什么其他意义?”   ·   陆淮的声音犹响在耳畔,他甚至能记起对方嘲弄的眼神,眉目凝霜地望向他。   讥讽他心中一闪而过的自作多情。   迟渊狠狠闭上眼,“咔哒”一声,他指尖掰动旋钮——   “970704”   带着某种希冀,他偏要试一试。   顷刻间,掌心便多了副锁。   迟渊愣愣地看着锁被打开,脸上的神情近乎是难以置信,同其后泛上的喜悦交织在一起,是无法言说的百感交集。   ·   “可是......我怎么突然想起这天正好是迟总的生日呢?”   ·   陆淮那样轻佻而又蔑然的语气,几乎是尖锐刻薄地把“你多想了”丢在他脸上,可......为什么能打开?   迟渊微微哑然。   演讲比赛的金奖?还只是欲盖弥彰呢?   扼制着自己汹涌而上的情绪,迟渊垂眸去瞧里面的东西。   表面壳子有裂纹的录像带和似乎在泥水里浸泡过的日记本。   突然便觉得沉重,迟渊手僵硬在空中,茫然又无措。   雨声轰鸣、他与陆淮的争吵、扔出窗外、他取回......之后他同陆淮的关系好像更糟了。   他从未觉得这两样东西会与自己有关。   迟渊指尖颤抖地捧起日记本——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状态有点不太对......还是尽力更吧 第64章   以经年累月作铺垫, 再用习惯稍稍润色,所谓爱意,在他们如此强势又热衷于彼此对峙的年月里,可能真的埋藏得些微深了些。   陆淮这样想, 可心动只是蛮横又不讲理地停留一瞬, 便让他在回忆起昔日时多出太多难以言喻。   他和迟渊, 要说交集,也只是长达十余年的互相追逐游戏、擦肩而过时意有所指的对视、内心深处不愿承认却也永远存在的彼此欣赏......   若说起喜欢,回想起是很多细枝末节,一点点匿在日常里,直到察觉出心跳声鼓噪的那刻,才后知后觉瞧出端倪。   或许是每每望向对方时,那双瞳孔里只倒影着自己身影,像是用尽一生一世的专注。   也可能是梧桐细雨、天光暗淡下,迟渊于领奖台前, 视线越过人海茫茫, 而他们对视,陆淮看见少年肆意地扬起笑,隐秘又大胆地无声轻喊自己的名字......那刻,明亮又灼眼。   他们好像足够相似。   譬如同等的骄傲、势均力敌的实力、对胜负的在意和......挑选对手的眼光。   只是把目光放在彼此身上太久,竟然也有些说不清,那份对胜利的渴望到底是天性里不服输的部分作祟, 还是对源于对人的在意。   但到底是不同的。   陆淮试图剖析, 得到完美解释。   在他一切按部就班的程序里,迟渊是他唯一的不定项。   因而不再无趣。   他性子生来偏冷, 大多数时候天然带着试图避开交集的漠然, 他往往充当冷眼旁观的角色, 看喜剧闹剧。   借由观察,他表现得并不难以相处,闲聊几句再退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碍于他面对任何情况时的冷静,可能也源于他尽力隐藏自己缺乏共情的能力。   迟渊是个意外。   对方似乎熟稔与任何人相处,轻而易举便能获得他人信任,对佩戴和摘下面具这件事游刃有余。   他能看透迟渊笑意盈盈下的漫不经心,对方也对他眼底的淡薄心知肚明。   而迟渊好像也从未想在他面前遮掩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所以陆淮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沦陷于他们之间相似性,还是在这种貌似相似下的全然不同——就像是看到选择另一条路的自己。   但心动,好似是必然。   循规蹈矩者永远无法抗拒热烈的不定。   而他想让迟渊一直只做答案是他的选择——   就像是让自由肆意者也拥有不变量。   想   -------------------------------------   迟渊捧着日记本,泥泞将边缘沁湿,整本日记沉重得他呆愣几秒,半晌才伸出手。   指尖搭在封面上,他隐隐感觉里面的内容会让他无法承受。   尚且在密码真是他生日的震颤里,迟渊敛眸,近乎自嘲地勾了下唇。   稍吐出口气,他翻开第一页——   ·   ·   他认得陆淮的字迹,只是字里行间的笔触却让他觉得陌生。   不同于每每贴在范文栏里的犀利简洁,也不似日常生活里对方说话般平铺直叙,里面每一个字都好似酌满情绪,处处流露着他从未见过的陆淮。   原本一目十行的能力在此时却像是全然退化,迟渊一字一字嗟磨,直到品出苦,引得他舌尖发干。   于是翻动纸页的速度越来越慢,有些页码因为泥浆泵溅而部分字迹模糊不清,还有灰色墨团晕,化为无字成为渐浓渐淡的水墨,只是尽管这样“含蓄”,却仍是不难从中看出二字“喜欢”。   迟渊垂头良久,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晦暗笔触,诸多不安,偶一点明媚,是提及他名字时的爱意泄露于笔尖。   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里面的情绪又沉又密,是想不到淡薄如陆淮竟会拥有的浓烈,迟渊浑然不觉自己眼眶红了,笑声喑哑,他蜷紧指尖,觉得胸口涩得令他发疼。   第一次见到这两样东西,是雷霆频闪、大雨倾盆之后,他面对发疯般的表白,尽管表面镇定,却还是多少慌乱,却不可否认,他走到教室时看到陆淮,便觉得心安。   他们那时好像吵了一架,并不激烈,和很多他们无故交锋又无故忘却的争吵差不多,彼时他听不懂陆淮平静话语下是情绪的起伏汹涌,也不知道对方捧着满腔心意,也曾想孤注一掷地同他表白。   他用嗤笑刺伤,逼得陆淮后退,直至让对方避无可避地把东西抛掉......   迟渊想,陆淮怎么就这么会骗人呢......   他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着。手仍是紧紧捏着日记本,他甚至不敢想,陆淮是抱着怎样的心思祝福他与方栖名幸福,他之前觉得陆淮两年留学过于仓促,如今才发觉这是对方逃无可逃之后的无奈选择。   对方只喜欢他,一直喜欢的只有他。   酒后一夜并非是“玩玩”,陆淮答应他时,应当是难过的吧,却还是认为这是个挑明的机会而应允他。   期间无数次他心动的瞬间,是对方小心翼翼的克制,他见陆淮眸色复杂,以为是阴沉的算计,却不想是隐晦的爱意。   因没有退路而藏匿心意,只敢短暂又间歇地探出头瞧瞧他是怎样的感觉,所以才会有那相顾无言的一夜,陆淮再三确认。   而他做了什么......   ·   原来他惶惶不可安时,一直都被爱着。   ·   迟渊咬紧唇,望着手中日记,极轻极轻地笑了声。   他自以为煎熬的日日夜夜,不过是陆淮所经历的百分之一,而他不可说的委屈,与这长久又苦涩的年月相比,不痛不痒。   他想起自己和方栖名在一起的那天,陆淮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初雪飘扬而下,众人都说那是天造地设的浪漫,对方红着眼尾望向他,就那么平平淡淡地问他一句话——   ·   “真这么爱么?”   “当然。”   ·   他有意忽略和无意忽略的细节,都被称作有迹可循。   心疼和冲动从迟渊心口蔓开,他难以克制地想走到陆淮面前,问问他,这些年,你就这么能忍,为何一声不吭?   可他的立场呢?   迟渊颓丧地垂下手,眼睑敛着,昔日凛冽凤眸蓦然软化,眉梢微弯,承载着痛楚。   错过的两厢情愿,如何圆场?   他一句句狠话往对方心口插过刀子,当时以为对陆淮不过是无关痛痒,自己像是跳梁小丑般只为找回那么点尊严,现在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人觉得讽刺至极。   于是,迟渊坐在原地,等得全身的血凉透,鸦黑色的眉睫颤抖挡住了全部情绪。   他多不是个东西......   -------------------------------------   凌秩在陆淮病房门口玩消消乐,侧眸却见迟渊失魂落魄地往这边走,嚼糖的动作在刹那间停止。   他狐疑地想,怎么回事?这人不应当正是意气风发么?正好没人能找不痛快......   刚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迟渊手搭在把手上,全然忽略他,几欲推门而入。   凌秩连忙呵停:“迟渊,你等等!陆淮还在睡呢......”   除却喊名字时音量大了些,凌秩很快就压低声音,把明显在发懵的迟渊往窗边带。   “你怎么了?瞧你这幅鬼样子......”   迟渊勉强拉回些心神,他提着做好的饭菜展在凌秩面前几秒,却完全答非所问:“......陆淮......”   刚出声方觉嗓音喑哑,他抿紧唇线,将心口灼痛勉强压下些,才继续道:“做了些东西,希望他胃口能好点......”   “终于懂得用心了啊!”凌秩点点头,总算觉察出些许欣慰,他扬起笑说,“我今中午看见了,陆淮确实动了几口,说明还是有用的!”   “......他吃了么?”   迟渊眸中明显闪过惊喜,随即垂眸,“我还以为他直接扔了......”   “什么?”凌秩有点没听到他嘟囔着的后半句,诧异发问,却见迟渊摇摇头,神情奇怪地望向自己。   “陆淮,他当时知道......自己怀孕时,是什么反应......”   迟渊一番话说的艰涩,凌秩也不由得跟着心揪紧,他实话实说:“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但他面对事实后,就没想过拿掉孩子这件事......”   凌秩话没说透但字字句句都是事实,他想明白的事,觉得迟渊也能想懂,只是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问他这个问题,所以这幅状态是遇到什么了么?   他没问出口,只打量瞧着。   ·   “没想过......”   迟渊默念这三字,心脏处尖锐的疼痛令他指尖蜷起,狠狠掐进掌心才稍微压抑了点。   是为了他是么?   冒着被当作异类的风险、十月孕育的难受、需要不断圆谎的后续......   摘除死亡可能性是会更大,但正是因为他设身处地想过,才更为明白陆淮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事实偏偏截然相反。   截然相反......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 陆淮睁开眼时,仍旧觉得眼睛涩疼,让他不适地略微眯起。   稍稍撑起身,他轻轻摇了下头, 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缓缓掀起眼, 正好与推门而入的迟渊来了个对视。   所有情绪在霎时敛尽。   陆淮淡淡垂眸。   ·   他不明白,即使是在彼此相处最融洽时,也没有如此之高的见面频率。而现在,称声朋友都要掂量掂量,迟渊反而抓住一切机会往他眼前凑。   这是何必。   ·   本来因为凌秩的提醒,迟渊动作放得不能再轻,却不想陆淮已经醒来,于是他站在原地,几不可察地愣了几秒。   神色间多少带着些许无所适从。   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有太多话想要问出口, 繁复思绪堆在脑海里,以至于不知道从哪根线开始捋起,可闭口不言,那憋闷感觉几乎能让人红了眼。   也只是一句极其简单的,时机不对。   迟渊缓缓吐出口气,步子仍是犹豫不决, 却仍是攥紧手走近几步。   “......听凌秩说, 你中午胃口好了不少......”   他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可视线一直低敛着。   陆淮看着迟渊把碗碟一一摆上桌案, 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他不经意地抬起目光, 才发现对方从进来起便一直垂着头。   这是心虚么?   他勾起唇略嘲,没应声。   撑着身体的手有些发僵,陆淮松散些力道,想活动下手腕,却还是高估了腰背的承受能力——   迟渊只感受到余光里的白色闪过,他有点惊慌地抬起头,再反应过来已经是把人揽在怀里。   猝不及防地拉近距离,陆淮抿紧唇线,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开,他撩起目光,隔得近了才发觉迟渊眼眶略红。   像是哭过。   这个念头只是刚出便被陆淮否定,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对方正是得意的时候,怎么会哭......   就这么怔愣片刻,陆淮回过神,便见迟渊知分寸地退开半步,熟练地往他身后垫了个抱枕,更是快速地低垂下头,似乎有意遮掩着什么。   他有点看不懂了。   “迟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淮突然便觉得疲惫至极,他嗓音低哑,无甚气力的问道,落到迟渊的耳里,却像是声响极大的警报,让对方下意识地蹙起眉。   “合同里关系说得那么清楚,你我好聚好散,牵扯多余且没必要。”   想到视频里仍然让他膈应地字字句句,陆淮推开桌案,阖上眼。   “拿着你的东西离开。”   ·   时间在意识里凝滞,迟渊眨眨眼,凭空生出些哑然失笑般的情绪——   这回陆淮没对他说滚。   之前他们互不相让的时候,伤人的话语极尽刁钻角度,生怕落了一丝精准,现在想想,才知道都不过是以为只有自己会疼。   迟渊眸色复杂地看向陆淮,熟悉却又不熟悉。   冷冽的、强势的与陆淮展现给所有人的那面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之前的他理所应当地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他忽略对方眉宇间的痛苦,眼瞳里隐匿的话语和迟疑里一闪而过的柔软......   这些,陆淮只展示于他的特例。   “陆淮......0704真的只是你为了纪念演讲金奖么?”   ·   不明白迟渊为何调转话头,陆淮隐隐不安,他无意识捻着指尖,望向对方。   然而迟渊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神色淡淡,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压低声音,嗤笑道:“那还能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吗?”   就是因为我。   迟渊落拓地垂下眉眼,仍是没把这句话直接说出口,他站在一旁,径直揭过话题,语气放低,宛若在哄人:“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垂眸打开盖子,没注意到自己手背已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就这么盛了碗汤,扯出抹笑意,将其递到陆淮唇边。   ·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陆淮皱起眉,可能是心情不虞,呕吐感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盯着汤匙那乳白色,不适地侧过眸,掌心贴在胸口。   抗拒的姿态再明显不过。   迟渊立马移开碗,将其搁置在桌案上,瞧陆淮隐约难受的神色,也开始紧张起来:   “是又难受了么?现在想吐吗?还是头晕?”   他想凑近点,观察陆淮神情,怕对方不舒服却又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忍着不说,然而被陆淮推开些距离。   “离我远点。”   陆淮强忍着恶心,他抿紧唇瓣,拒绝迟渊的贴近。他勉力调整着呼吸,发觉迟渊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半米之外的地方,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精力,来猜测对方现在这些举动的用意。   半双,略微回复过来的陆淮噙起笑,眸色冷然地掀起眼:   “既然迟总这么闲,我们不妨来看个视频?”   ·   迟渊只能点头。   在看到画面里的方霆时,他瞬间白了脸色,视线看向陆淮,却见对方神色如常,情绪没有半点外露。   想到自己与方霆的对话,迟渊嗓子发紧,没时间多想,他立刻解释:   “陆淮,你别多想,我......”   “您还真是会说笑......”陆淮扬声打断,似笑非笑的乜着唇,“我能多想什么?况且,您没有必要向我解释。”   迎着那淡漠的目光,迟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陆淮误会,于是他上前一步,蹲下使自己能与对方平视。   “不,你听我说。”   迟渊斩钉截铁地表态。   “方霆他肯定有问题,这件事你也应该清楚,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与他合作。”   “我看出他时间紧迫,所以才故意答应引他露出马脚,至于他说的那些话,我从未想过!”迟渊急切地说道,仍然觉得没说清楚,他微微一顿,“甚至......他说出对你的觊觎时,我......”   我恨不得推翻后续所有计划,让他把那些话统统嚼碎了,和着血而咽回去!   可这些话直白又露骨,迟渊抿紧唇,犹豫着未说出口。   ·   陆淮看着眼前人,眉宇间的焦急不似作假,字字句句都像是要让自己信他。   他低眸瞧着自己被迟渊攥紧的手,几近茫然地眨眨眼,随即又尽数敛去,染上讥诮。   他当然不会信迟渊愚蠢到同方霆合作,但是多余的......他也不信。   陆淮想抽回手,语气略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淮,你信我!”迟渊心神一凛,“我真的没有和方霆合作的想法!所有的话不过是胡诌来让他放轻戒备的!”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陆淮感觉太阳穴抽搐,他难以忍受般厉声道:   “以我们的关系,你不需要向我解释。”   -------------------------------------   我们的关系......   这五个字足以让迟渊心口发苦,一句话都难以说出,他艰涩地吞咽下,凤眸不见凌厉,反倒是柔柔地下落着,他就这么盯向陆淮,突然想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是你十余年喜欢却缄默不曾开口?   是你失望又难过却还在我面前强撑着?   是你违心说出祝福,然后出国两年断掉联系?   是你落寞应下我随口一提,背后是我不懂的孤注一掷?   是你一声不吭留下孩子,敷衍地对我说只是想活?   ......   陆淮,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迟渊死死忍耐,才没让喉间苦涩上涌,他明白为何陆淮不愿坦白。   对峙这么多年,相逢便是在交手,该怎么说,这份爱才不会显得突兀?   抑或者,该怎么表达,该在何时表达,爱才不会像是一种筹码,是阴险狡诈的计谋,然后规避掉怀疑目光,干干净净地被传达?   他担忧过的。   迟渊突然就无话可说。   他退后一步,给足彼此空间,不想让陆淮情绪激动起来更难受。   其实他带了日记本,也联系好人尽量去修复那个录像带,那些阴差阳错他未曾见过的真心,都准备回溯时光全部看明白。   可他却不敢问,陆淮,你喜欢我,对吗?   从很久之前就开始。   ·   陆淮瞧迟渊垂着头,以为对方是觉得难堪,他把话颠倒过来好几遍,挖苦讽刺一分不减,却仍是闭紧嘴。   两人陷入熟悉的沉默。   他蜷起指尖,方才被握紧时传递的热量逐渐散失,已经逐渐变得有些冰冷。   他试着弯曲指节,发觉有些僵硬,只能攥成拳,以此来抵御心脏处莫名的涩然。   “陆淮,我......”   迟渊突然出声,陆淮动作一顿,转而掩饰般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却被对方眼神里盛满的难过扎了下。   声音戛然而止。   陆淮略带嘲讽地弯起眉梢,笃定自己看错。   迟渊为何会难过......   因为自己不愿信他么?   ·   “我......”   迟渊再次张开嘴,眼眶发红,他想把所有在乎与喜欢全数说出来,可也正是因为想,才知道此时有多不合时宜。   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又喊了声——   “陆淮......” 第66章   陡然拉近的距离, 再度交叠在一起的手,尾音颤抖仿若缱绻至极的轻唤......   陆淮眉睫微颤,几不可察地噙起笑。   可能是真有点累了,他没有再推开迟渊, 只是稍稍垂眸, 翘起的眼尾状似明媚, 然而细看去满是讥诮夹杂寒意。   他就这么握紧迟渊的手,迎着对方仿若悲痛的眼神,缓缓低下头——   两人侧脸靠近,陆淮的鼻尖几乎抵到迟渊脸颊,他唇瓣若有似乎地擦过对方耳畔:   “迟渊,方霆想做的事,你不已经做过了么?现在又何必装作无辜呢?”   唇角高高挑起,端地是秾艳生姿。只是那眸底暗含嘲弄,与口中的扎心之言适配至极。   陆淮保持着这个姿势, 感受到与迟渊交叠在一起的手缓缓松了力道, 像是犹觉不够般,他扣紧对方手腕,不让其后撤一步。   “怎么?你演不下去了么?”   低沉的嗓音裹挟凌厉,陆淮只是轻描淡写,目光凛然地从迟渊脸上扫过,却在瞧见对方呆愣的神情时便瞥开, 漫不经心得好似迟渊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扎心只是礼貌客套的回礼, 至于结果,他没精力关心。   干净利落地抽回手, 发丝稍落恰到好处地挡住视线, 他敛眸, 指尖轻掸了下,无暇在意迟渊现在是何反应,陆淮淡淡地再次推开桌案,下逐客令。   “演不下去就走吧。”他眉睫稍落,略黯的瞳色凝视于虚空一点,似笑非笑地吐出二字,“碍眼。”   ·   一句比一句令人窒息,迟渊僵直地撑起身,开口才察觉自己声音喑哑,声线黏腻嘲哳,比起胸口沉闷的杂音相比,近无二致,像是某种颤抖的悲鸣。   “碍眼......?”   实在不知道该表现怎样的情绪,他失声而笑,眉眼落拓地下垂着,低声将话重复了遍。   是啊,凭借这样的对话,只怕是觉得彼此胜似仇人,怨恨从唇齿间流露出来,相互持刃的两人越走越远......   然而呢,谁能想到陆淮喜欢他呢......   迟渊觉得喉头蓦然升起苦,他吞咽着却仍是难以出声,于是敛下眉睫死死忍耐。   但只语片言还是咕噜冒泡,在意识中浮起,他阖上眼,极轻极轻地问了句:   “陆淮......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么?”   像是饱含着某种希冀,声线缓而沉闷。   闻言,陆淮扬起头,他微微眯起眼,预料之中迟渊应该气急败坏地回怼两句,说完会对他已无甚影响的话,离开之后应当长记性,再不会到他面前来回晃悠,可此时他看不懂对方为何如此沉默,眉眼里若隐若现的苦楚微微扼制住他喉咙,一时之间,他无声以答。   而他半晌愣神似乎让迟渊有点惊喜。   陆淮抿紧唇线,淡漠的眼神落到对方身上,听到迟渊哑着嗓子再次问道: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眉梢弯起略带轻嘲,陆淮这次没有犹豫:   “是恨吧。”   “我们不应当是恨么,迟渊?”他轻声笑道,声线却冷沉,“你自己说的话,怎么就忘了呢......”   ·   不敢直接表露的情感,只好用完全相反的词汇迂回婉转,迟渊用发涩的嗓音问出口的瞬间,其实是在衡量他得知的真相是否应该坦诚地铺在眼前。   却是猝不及防地听到“恨”。   一字扎心,迟渊无法承受般侧眸,他捏紧拳,眸底阴影处狰狞出极端锐利的讽刺,所以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呢?   陆淮那从未承认过的真心。   究竟何时同他坦诚过一次呢?   ·   陆淮默然地捻动指尖,他开始觉得难受了,然而迟渊却依然杵在在面前,像是被他斟酌字句品味出的“恨”惊到而手足无措般,他隐隐嗤笑,掰扯词句,把真心抖落出来,瞧了个干净。   “......其实我今天......”迟渊凤眸染上颓色,他好像极为不舒坦地眨了下眼,才拖着嘶哑调子缓缓继续,“翻到个木匣子......”   陆淮瞬间蜷起指尖,淡然的神色悉数散尽,难以置信地抬起眸。   迟渊轻扯起唇角,没敢瞧陆淮的反应,他吐出口气,像是要缓解胸口沉闷的钝痛。   “我觉得眼熟,和几年前从未有过的大雨里,你扔出车窗外的木匣子如出一辙,只是这次它挂了把锁......”说到此处,他不安地掐紧指尖,他瞧见手背上红点,明晃晃地闪眼,“我想,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陆淮,你说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迟渊终于抬起头,陆淮不知自己脸色惨白,他就这么目睹迟渊嘶哑着喉咙发问,眉睫簌簌颤动,全然无法应答。   “你的东西,与我有关......”迟渊可能也觉得讽刺,他低如蚊呐地锥心剖白,“我做梦都未曾想过......”   “我的生日是密码呢......”他似乎只在叙述,眼底却细微流动着光,难耐地扬起头,把话语一点点从瘀滞已久的胸口挤出,“然后我看到了摔碎的录像带和......日记本......”   “够了!”   陆淮终于无法忍受,他恨声打断,所有情绪波动起伏,化作无比尖锐的长矛,抵在他心脏搏动处。   “所以呢?你想逼我承认些什么呢......”   他声线都在发抖,最为隐秘的角落被人窥探得彻底,就像是赖以信任地围成倾塌,陆淮只觉得理智的那根弦此刻近乎绷断,让他死死咬住牙,才不让气势颓落,那样不堪一击:   “是我现在还不够你奚落么,迟渊?到底要多难堪,你才如愿?”   陆淮听到自己嘶哑的笑声,凄惶无比又因为撑着那么口气,而在五脏六腑撕扯出血腥气,他眉目泠然,如夜深霜雪冷到极点:   “还是,你终于清楚明了,所以自觉有了不败的底气,想要告诉我,你现在......非常在乎我了?”   “陆淮......”   可能十指连心确实是真,迟渊用力克制,然而捏紧成拳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他摇头。   “不是这样,我是真的......”   “真的?”陆淮眼尾上扬,戾气成刃弧度陡升,他失笑,“好轻佻啊,迟渊......”   “你的在乎和喜欢,是否太轻易了些......”   陆淮捂住抽痛的小腹,侧头避开迟渊伸出的手。   “上次骗我时既然说过,同样的话,三番五次就没意思了吧?”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迟渊,撑直脊背,如过往每一次对峙般,锋芒毕露。   ·   迟渊因这些话语被定在原地,再难移动分毫。   他知道此时如果不再说些什么,更难以表明心意,于是急切地想要解释。   “陆淮,你再信我一次,我知道我错了......”他舔着发干的唇瓣,急声道,“我在乎你,无关于我是否发现那本日记本,也无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或是这么些年你......”   十几年隐而不发的爱意,连说出口都觉得心疼,迟渊顿了下,弯下的眉目近乎是在恳求。   “我喜欢你。”   “这句话本早就该说,是我,是我懦弱又想求个干干净净,所以一直拖着,我以为你真的只是玩玩,我......”   即使平常再伶牙俐齿,此时却只剩下语无伦次。   迟渊想要说清楚,和陆淮同样的挣扎和顾虑,他的犹豫与退后,结果只成为磕磕绊绊的词句,和愈发低落的声音。   确实......太没说服力了点......   ·   陆淮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忍着疼,神色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却也只是刹那,他轻轻说道:   “你的爱,好像在施舍......”   胸口闷窒,他要用力才能喘得上气,却还是固执地要说清楚。   “你觉得我骗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会让你一败涂地的合同......所以轻易地收回爱,甚至在我面前装作在乎的样子蒙骗我,要我在最相信你时背叛我,看我最狼狈才尽兴,对吗?”   陆淮笑哑了嗓子,他眼尾红了,咬牙厉声道:   “现在呢,可能是被事实砸懵,你一定很惊讶吧,惊讶忌惮的对手多年之前就可以被拿捏在手里,随后反应过来更多可能是愧疚?所以你装作大度地表示你不再计较迟氏被坑骗注资,于是决定回应我感情,你多傲慢啊......”   ·   字字句句围堵他后路,迟渊半阖上眼,只能勉强维持站姿,想要全数反驳回去,偏偏陆淮扭转过头......   良久。   “我不信了。”   陆淮唇色近乎透明,他低头挑起眉。   “我也不该信。”   ·   确实,只语片言,拿什么取信?   迟渊明白陆淮的意思,他心口抽痛,半跪在地上,眉睫垂落着。   所有模糊暧昧的词句,没有前因后果的爱意,着实傲慢。   他确实无法解释,为什么当初在意至极的哄骗在此时变得不重要,究其根本,陆淮说得何尝不对呢?   不过是看到陆淮的真心,横亘十几年的暗恋,于是愧疚和那么点喜欢交织在一起,让他急切地想要确认,想要回应。   实际上呢?他一定在心里洋洋自得过吧,觉得自己大度得要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傲慢地把陆淮放在弱势的一侧,却未曾问过陆淮接受不接受,便直白要求信任,而陆淮的骄傲,何尝弱于他?   于是如此——   可笑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应该,大概,很晚   啊啊啊,我真的很怕大家不喜欢,辜负小可爱们的期待(泪)   所以宝贝们你们要是不喜欢......可以给我提意见,只是不要太凶(我怕高估我的承受能力) 第67章   多说无益。   陆淮疼到蹙紧眉, 却仍是侧眸轻笑,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满是讽意地下敛。   此时迟渊低垂着头,他凝视于对方的发旋良久,才如梦初醒般捻动了下指尖。   过往十余年里, 他们少有这样不对等的时刻, 可以容许他以如此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   通常, 他们比较式地并肩而行,抑或者对峙相向,其实想想,他可以聊以慰藉的时刻并不多,甚至于回忆起那日记本里的描绘,都仿若模糊成不清楚的臆想。   于是之前珍视而不可触的东西,此时竟然也可以坦然说出句“毫无意义”,他旷日持久的心动,不过是于夏末伊始, 至初雪结束的自我沉醉, 其中可以印证和感受爱意的寥寥无几。   他只是忽然明白了。   绷紧的弦陡然松散,他眉睫拓下阴影,眉宇渐渐舒展开,就像是释怀了般。   一直固执停留在一个时间节点的是他,不肯向前的也好像是他,所以在交错相向的时间里, 他妄图伸出手, 把过去与现实交叠在一起,但已经隔了那么多年, 他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喜欢, 也低估了自己忘却的能力。   他加深爱意的过程只是不断重复那些过往, 然后每次、次次在现在的轨迹里留下些许痕迹,所以他不爱了,应当也很容易简单吧,不过是靠重复罢了,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陆淮微抬起下巴,目光霎时变得有些冷淡,恰逢迟渊掀起眼,入目是他所熟悉的矜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太久未见的陆淮。   对方总是眉目倦怠,若有似无的隐忍仿若带有血腥气,他先前不明白,后来便只剩下心疼。   现在觉得心疼似乎也有点不够格,他的陆淮就是应该这样,矜贵又骄傲,他自觉的愧疚,不对等的怜惜,自以为的退让,与侮辱又有什么区别......   迟渊苦涩地挑起唇,一切与爱无关的表达,陆淮从来都不需要,他悟性太差,现在才明白一点。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做......   “陆淮......”   在内心轻而缓地唤了这么一声,迟渊目光略瑟缩,他咬紧唇瓣,怕不小心,真的泄于唇齿。   ·   不愿再被误会着,或许也有几分话说清楚便不必一直纠缠的心思,陆淮半阖上眼,想了想解释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骗你,甚至为了避免你落套,我修改过合同,并且我一直全程参与,但不知道哪里出现问题,最后落到你手里仍然是最初的那份。”   “迟渊,你想要知道的,我给你了......”   迟渊呆愣几秒才恍惚地抬眸,他看着陆淮苍白的脸色,和这如例行公事般的解释,他甚至毫不怀疑对方的下一句便是断掉关系,于是他有些急促地想去握住陆淮的手,舔了舔干涸的唇瓣。   “不是......我......”   我当然是信的......我信......   话到唇边,他似乎已经感受到陆淮嘲弄的视线,自觉地咽回去,脑中的警报尖锐又歇斯底里,恍若在重复“轻易”二字。   说信实则不信,又何其虚伪。   既然不信求证过,他的相信也应该一步步严丝合缝,而不是情绪上头便给出允诺。   这样的允诺,空耗期待,一文不值。   ·   陆淮迎着迟渊坚定的目光,稍有不察被人握紧手,他不堪其中炽热而低垂眉睫,想着迟渊又会说出些什么表达立场。   “好,我会查清楚。”   迟渊一字一句恳切说道。   既然我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薄弱,那么我们便用一个个事实来奠定信任的基础,而不是用毫无力度的“我信”和不中用的甜言蜜语。   陆淮,我这样算不算懂了些?   闻言,陆淮抽回手的动作稍稍停滞,不过也只是半瞬,便很快敛住所有情绪,不露分毫。   只是迟渊不松开。   他索性摊开手:“所以,迟总现在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   什么是我的东西,不言而喻。   迟渊不自然地抖动眼睫,稍稍抿紧唇,语气略弱:   “......我可以......留着么?”   “给我。”   陆淮不容置疑地眯起眼,再次重复。   ·   也是,他凭什么留下?   迟渊可能自己也觉得好笑,扯着唇,却不知怎的,没笑出来,唇角弧度诡异,尴尴尬尬,他只能妥协般抿直唇线。   “......好。”   陆淮此时情绪微地平和些,即使冷汗涔涔,疼痛却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些,软枕支着他腰背,总算不感觉小腹一阵阵发紧。   想通便断念想,他处事一直以来是如此,便就是如此。   他为迟渊破过太多例,这次不想了。   稍嘲地撩着唇角,他掀起眼,看着迟渊举着沉重的步子朝他走来,手里捏着那日记本。   边页泥泞,是熟悉模样。   只是封存太久,再次展露在他眼前,即使记忆里鲜明,也有刹那觉得陌生。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迟渊满是红点的手背掠过,接过日记本。   毕竟是死物,指腹甫一接触觉得凉,他微微用力,然而迟渊仍拿着。   “希望迟总不要出尔反尔。”   客套疏离的话语,平日里也算是听惯了,不明白陆淮心意的时日里,他们用这称呼打趣揶揄,现在却是觉得没有活气,胸口沉闷极了。   大概是每次他们这样互相称呼,或多或少均明暗交杂着对立吧。   他之前以为这是和陆淮唯一的联系。毕竟陆淮对谁都淡漠,从未把在意表现得多出分毫,他仗着宿敌的名号,堂而皇之霸占陆淮的注意力,已是独一无二的特例,却未曾想过,陆淮早就将特例全数默认给了自己。   他垂眸落到手背显露的红点处,此时更加密密麻麻,像是萦绕在他咽喉的藤蔓。   陆淮漠视的彻彻底底,也是他咎由自取。前几日对方疼到迷糊还不忘同他说上一句“抹药”,现在则是径直略过,连询问都懒得付诸于口。   他喉结滚动,得出四字——   的确活该。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解释自己举动的含义:   “......本子有点脏,我先替你处理干净些吧?”   ·   陆淮眉目陡然冰冷,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控制不住因情绪上涌而颤抖的声线:   “脏?”   迟渊猛地回过神。   “既然脏,便更不能污迟总的眼睛了。”   陆淮加大力气,狠狠把日记本从迟渊手里抽出。   他眼睛不眨地将其打量遍,嘲讽地想,确实不干净。   藏匿了这么多年。   也好,本来他就是准备毁干净的。   指尖捏紧中间线,他眼睫重重霜雪,似乎在此刻落尽,再挡不住丝毫情绪。   迟渊开始心慌。   ·   纸页撕起来很容易,只是那些泥点附着其上,实在太久太久,把覆盖的地方也变得坚硬,于是便多存留了片刻。   “陆淮!”   他没顾迟渊的喊声,从中间扯开,便只剩下一般,他依旧慢条斯理,甚至淡漠的神情也未改分毫,如果——   没有他颤抖着的手。   “不要......陆淮.......”   迟渊声音低哑得近乎可以忽略。   陆淮犹然未觉,细长的指尖丈量了下纸页的宽度,撕毁得干净利落,没半点犹豫。   念想这件事,通常都需要些寄托。是久未人住,陈设不改的房间,是星朗月明,极具仪式感的承诺,可能也是一张时日很久的碟片,是夜夜陪伴的玩偶,大概都属于寄托。   可一旦寄托没了,念想散开也应该很容易吧。   至少知道,从物理意义上,那么点存在已然不见了,所以再怎么惦念,惦念熬得再久,也就成了浮萍,无根的东西,死得也快。   所以,断了吧。   陆淮机械化手中的动作,终于一页一页变成了一片一片。   碎片化的白纸,即使黑字清晰,洋洋洒洒开,也似白雪。   也是,那年初雪,迟渊回复他那句“当然”时,他就该毁掉这东西了,拖了这么久啊......   于是那些不可说出口的心意,在眼前幻化,指尖将那叠纸片抛出,他看着“白雪”缓缓下沉,似乎听到他曾问出口的那句——   “真这么爱么?”   不了。   那句话,从来就不止是问的迟渊。   ·   处理干净。   陆淮拂过额头的冷汗,掌心按揉着小腹,只是莫名掌心冰凉,不适感并未减少分毫,但他竟然还笑得出。   “迟渊,就当从未存在过。”   ·   迟渊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周遭世界静默至极,眼睁睁看着陆淮动作,他指尖掐进掌心,依然无知无觉。   他看着温热变成死灰,飞到他眼前,坠落到地面。   尝到口腔里的血腥气,他抑制不住地干咳,一声一声,越来越重。   他跪在地上。   听见陆淮对他说,就当从未存在过。   ·   不可以。   ·   他不敢抬起头,咳嗽止不住,他近乎佝偻着背,然而迟渊全然不顾,他忘记自己还能做什么,只用手一点点捧,一点点聚拢。   把满地的碎页,一一拾起。   不可以从未存在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 第68章   凌秩推门而入时, 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见着陆淮的脸上那熟悉的漠然,不过也与过往模样并不全然相同——   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里被乌黑浓密的眼睫掩着,却从下垂的眼尾中瞧见些许......怜悯......   凌秩蓦然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下,慌张着转移视线, 便看到迟渊佝偻着脊背, 跪在满地雪白碎屑里。   他脑海里视觉处理出来的信息表达是这样, 然而所用的描述词理应自诞生起便与迟渊绝缘,他见过轻狂年月里对方的意气风发,也见过半小时前迟渊的理智冷静,这些固定化的记忆被眼前画面一一驳倒,而他——   凌秩,哑然地杵在了原地。   -------------------------------------   房间内的两人对凌秩的闯入毫无觉察。   可实际上,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只看得见彼此,是周围聒噪的画外音无法侵吞的气氛, 也是来往不息的人海里全部的余光。   只是从未有人瞧见过那些剑拔弩张背后的特例准允, 甚至当事人也是如此后知后觉。   不然,毁得一干二净的念想证明了什么......   迟渊不断地把它们拢起,全然不知自己的指尖是颤抖的,更无暇顾及他到底有多狼狈,曾一心立下不在陆淮面前露一丝下风的“底线原则”也被击碎得无比彻底,他只是眨着空茫的眼睛, 眼前只剩下那些零星的白色。   聚拢来, 告诉陆淮,不可以。   他看见了, 他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哄骗小孩子的手段, 掩耳盗铃的事他从未做过, 现在更不会。   迟渊一字一句,强迫自己在脑海不断地重复,没有察觉到眼前情景越来越模糊,与是他只能弯起脊背,随着起伏弧度越来越大的胸口,在慌张又急切地收拢过程里,轻轻地、毫无作用地,捂了下心脏。   不可以......   -------------------------------------   陆淮想叹口气,不明所以的窒闷让他无法呼吸,他理应是云淡风轻地俯下身来,凑到迟渊的耳边,抑或者伸出手,强迫现在低垂着头的人扬起脸看着他,连视线都不允许躲闪。   然后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对着迟渊,说道,可以了,迟渊,如果你想表示悲痛与难过,想以此来弥补还未发泄的愧疚和责任,此刻表现到现在刚刚好——   过,犹不及。   他确实看着自己探出手,也并不困难地勾起唇,伪装的愉悦在他无法看到的情况下也许刚刚好,他就像他表现得一般平淡和不在乎。   可为什么,他在发抖。   他只能用另只手狠狠握住,终止一切暴露自我的动作。   可能只是一秒,也可能过去很久,交叠的手变得冰冷僵直,指节保持着弯曲的姿势连略微伸展都无比缓慢,陆淮终于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是他在对迟渊说:   “你可以走了。”   只是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未抬,他仿若是失去了任何知觉,手指不断地摩挲着地面,没有意识到掌心越来越捧不起收集的那些,一一从最顶端滑落。   他是在捡着,却失去得更多。   陆淮侧过脸,此时他终于回神,分得出心神来矫饰神情,淡漠的脸上是明显的讥诮,但他已不想同对方有任何交流。   迟渊二字,从此再不值得他分出心神。   他靠在靠枕上,听到外面起了雨声。   不过几秒淅淅沥沥,便开始猛烈地瞧见窗户,屋内昏暗无比,不知时辰。   他落下眉睫,总算为酸胀的腰部寻回段因果。   阴雨天来,有点像是在提醒来,也仿若是在嘲笑他。   他是毁掉了很多,甚至他愿意的话,还有更多的痕迹,更多的东西值得他封藏起来,真正的,当从未发生过。   可手腕的纹身消除会留疤,与迟渊有关的沉疴遇到阴雨天会疼痛,甚至腹部那团血肉,在诞生起便是无法消磨的存在,他作为念想的载体,也是念想的一部分,这些毁不掉的,无法消失的,扯着他脑内绷紧的弦,发出一阵阵响声。   总算也扯出些陈年回忆,这无比应景的雨,和多年前他捧着“线索”要向迟渊坦白时一样,他应该从当时起就在想象他与迟渊的结局。   年少陆淮想着“转圜”二字的含义,但找不到。   此时他试图回忆起年少陆淮推演的最终,也未曾找到。   他沉默地低垂着眼睑,徒然地张了张嘴。   好似要替曾经的自己说些什么,然后他看见了满地、由他亲手撕去的碎片。   可能是有点不配。   -------------------------------------   雨声太烈,比酒入喉头那刻还提神,迟渊总算清醒过来。   清醒地瞧见自己如何茫然。   他终于止住动作。   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从未存在过,他不记得片刻之前的失态,再度站起时,除却发红的眼睛和有皱褶的西装,也没什么可以表示他那么那么无措。   迟渊垂眸看“雪”,冷静下来的头脑没有任何力气嘲笑上一刻的自己愚笨,酸涩发疼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把他的强撑化为漏风的窗,不可信。   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执拗,他静静地垂着头,想着,一片不少,他要让这念想断不了。   录像带有修复的概率,他一片片把日记本拼回原本样子,不过是时间而已,就算裂缝横生又如何。   只是时间而已。   两者沉默不语的时间里,有太多的想法在脑中一步步回溯。   迟渊曾自以为了解陆淮,最后这个日记本告诉他,不是。   错误的代价沉重得他有些无法承受。   现在他不敢再妄自揣度陆淮心意,更不觉得自己有蒙对的概率。   于是不敢逾距。   他再度弯下腰,冷静下来,他用袋子一片片把纸页装好,有仔仔细细地检查室内没有任何遗漏。   站定后看向陆淮。   从眼睫到唇瓣。   陆淮半阖着眸,应当是累了,而唇色很白,近乎呈现破败的透明。   他不再要回应,不再要回答。   陆淮不愿意说的字字句句,他不再问了。   所有的,由他来说。   说一个日记本也没关系,说尽陆淮的十几年也可以,或者如同纹身般永远留下痕迹的永远。   时间允许的话,他纠缠到底。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玻璃内壁起了雾, 潺潺而过的雨把窗外景色严实遮挡住,便显得密不透风。   高树浓郁的叶变为斑驳又杂乱的绿色,融为数枚半圆,形似鱼鳞却无序列, 淡抹开于单薄冷面上铺就一层。   这是此时落于眼底的所有。   陆淮缓缓移开视线, 窗前的雾似飘在心口笼住了情绪, 变得又沉又静,大抵可算作缓和,绵密的疼痛不再疯狂作祟,他抿紧唇线,几不可察地掀起眼,不经意地一瞥。   ·   从聚拢被撕毁的纸页开始,迟渊便一直默默站在原地,他不敢长时间地把目光放在陆淮身上,便垂眸瞧着地面, 时不时用余光瞄几秒, 可动作重复几次后才恍然想起,这一幕和陆淮日记本里描述的画面何其相似......   一想到陆淮也曾有过这样的小心翼翼,迟渊慌乱地低眸,喉间滚动蓦然尝到苦涩。   “陆淮,我不会放弃的......”   不想听到反驳,迟渊说完便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避开陆淮陡然锐利的眼神, 沉声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   “我知道......”   重复又强调后一句,主要是为了提醒自己, 迟渊勉强扯出抹笑, 神情近乎讨好, 放软声调。   “饭菜多少吃点吧,我立马走,不会影响你胃口。”他舔舔唇,仍觉得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总觉得陆淮不呆在自己视线便不放心,但他在这......怕给对方添堵。   见着陆淮表情越发不耐,他只慌乱间补充道:   “那个......我去喊凌秩进来照顾你......”   一句接一句,迟渊根本没给陆淮回话的空间,他推开门,除却踏出时动作凝滞一瞬,其余的,自然如常。   ·   陆淮漠然地垂眸,从迟渊开口说不放弃开始到听到门落锁的声响,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半晌,他拉起被子,把脸埋在其中,就像是要把思绪全然溺弊在令人窒息海里。   眼睑被黑暗掩着,鼻息微弱缓慢,他发出短促的笑声,舌尖抵住上颚,闷声念道:“不放弃么......”   迟渊他到底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指尖攥紧被褥,彰显出主人的不平静,陆淮紧闭上眼笑音沙哑,慢慢地不再又任何声响,几瞬之后他抬起头,一星半点的外露的情绪已经敛尽,表情镇定漠然。   一句空话而已,他便瞧着这有效期到底是多久......   -------------------------------------   凌秩自从病房退出来,就闷声杵在门边,他有些忍不住想用脑袋垂墙,下一秒就被理智全盘否定——他怎么能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时至今日,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迟渊和陆淮两人的事,他根本掺和不进去,一口气还没叹完,就听到声响,掀起眼便看见迟渊怔愣地站在一旁,失魂落魄地目光还未聚焦,是他从没见过的颓丧。   凌秩又觉得头开始疼了。   他上前一步,把人扯过来,因着刚才瞧见的那幕,他之前就算不太待见迟渊,此时不说改观也知道他不能雪上加霜,这么不干人事。   “......其实,我觉得你和陆淮都应该冷静冷静。”凌秩稍微和缓着语气,搜肠刮肚地找词,“他现在不愿意接受你......”   迟渊终于有所反应,微微抬起头,哑着嗓子回道:“是应该的。”   凌秩正愁不知道怎么说,他总不能说“活该”吧,猝不及防被接了这么句,就想点头,然而反应过来脖子便僵硬地顿住——   他听到迟渊轻声笑,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不用安慰我。”   迟渊稍敛神,他对着凌秩说:“我做了些菜,在里面放着,他胃不好,不能总是不吃东西......”   “当然......”他闷声笑笑,眸色发沉,“他要是实在是觉得恶心,也别勉强,我订的在路上......”   “你......”   凌秩一时语塞。   “你进去照顾陆淮吧,我见他状况不太好,但他应该是不想让我瞧见......我先走了。”   迟渊捏紧手中的袋子,故作轻松地转过身。   “等等!”凌秩方才就瞧见迟渊手上的红点,现在已经状似小疙瘩,看着就难受,这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这点,确实和陆淮一模一样。   凌秩劝道:“你手都这样了,一点没感觉?多少上点药吧?”   说着,他便想接过迟渊手中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迟渊动作极大地避开,有些惊讶地抬头。   “你干嘛呢?”   “我自己拿着就好,谢谢。”   迟渊现在不想把“日记本”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上,他把袋子换到另只手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先前未觉察,现在经由人提醒,知觉逐渐恢复功能,又痛又麻地间隙瞧上一眼,看着可怖。   想了想等下要面对的事,他对着凌秩点头。   “是该用点药,麻烦了。”   见迟渊避而不谈,凌秩大致也猜出些什么,他目光一触即离,默不作声地领着对方往皮肤科走。   有些沉闷地想,两情相悦果真是挺难的。爱,也会不逢时,不然哪里来得那么多的遗憾与错过。你在意时,别人可能就心灰意冷地不等了,拼尽全力地去追,也不见得有多好的结果,有的可以转圜的,却选择及时止损,走入死局的,往往选择撞南墙。   啧,确实挺难的。   -------------------------------------   没想到问题会严重到需要盖纱布,迟渊瞧着自己因此有些行动不便的手,眸色沉了沉。   他用稍长的两根手指点着屏幕,莹白的光打在他侧脸上,稍微暴露出疲倦。   “迟总?”   “嗯。”迟渊捏捏眉心,应着,“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去传播消息,声势越大越好的那种。”   他目光凝于前路,冷冷地噙起笑:“第一条说我背信弃义与陆淮决裂,冲突激烈。”   “第二条是......迟氏,我和老迟总观念不和,父子关系坠入冰点。”   迟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秘书虽是记住,心里泛起嘀咕,只是两条没什么关系且完全无中生有的消息,就算再怎么传播也没根据啊?   不管什么迟渊目的,至少不能被一眼拆穿吧,但他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声音——   “至于如何坐实你不必担心,我会提供。”   “......好。”   得到肯定回答,迟渊摁掉电话,老宅隐隐在黑夜里显出轮廓,暖色灯光氤氲下显得无比温暖。   这件事是在见到日记本的那刻想好的,在看到陆淮决然要一刀两断时就变得格外迫切。   真心这东西太难证明,山盟海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说?大多源于所需的成本太低了,没有刀山火海真的在面前作考验,也没有生死抉择来验证真伪。而他与陆淮之间的信任甚至连岌岌可危也算不上,这些他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之前都那么犹豫表明心意,是知道这点真心全会被猜疑算计消耗干净。   但人真能把心剖出来看么?   迟渊目光向外探,触及深黯的夜色,轻轻笑了下。   可怎么办呢?他说不放弃。   更何况,陆淮值得最好的。   他说话算话。   ·   迟渊把雨伞放到一边,踏进门的时候,迟父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本书,他匆匆掠过,没看清名字。   相较于他的沉默无声,迟母在看到他时,格外激动:“儿子,你今天回来怎么不说声呢?”   “临时起意。”   迟渊嗓音低沉,他垂眸,显得平静:“我想跟您们说件事。”   可能是听出迟渊话语里的慎重,迟父终于把书放下了,面容严肃,迟渊感受到那具有压迫感的眼神投过来,仍是不避地迎上去。   “什么事情这么认真呀?”   迟母隐约觉得不对,她皱眉把儿子扯过来,还没来得及那缠着纱布的手是怎么回事,外面就起了雷。   毕竟已经下了太久的雨。   迟渊掀起眼,直接了当:   “我想和陆淮在一起。”   “有想在一起的人是好事啊......我们......”迟母还未吐出口气,话干在喉咙里,“你说谁?!”   “轰!”   接着的是迟父把书往桌子上狠狠一砸的沉闷撞击!   “迟渊,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迟渊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没有丝毫退让地重复着:“我爱陆淮,我要跟他在一起。”   “不是......是我认识的陆淮么......”迟母显然是懵了,她焦虑地绞着手,震惊表示,“你们俩不是打小就关系不好吗?迟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迟渊给了她个精准无比的回答。   “是。”   迟父难以自持地抄起桌上的紫砂壶,掷向迟渊。   “孽障!”   ·   迟渊没躲。   他生生挨了这么一击,却是一声不吭。他眨眨眼从晕眩中缓过神,眼前转眼便成红色,大概是血。   黏腻的感觉并不好受,顺着脸颊往下滴,他垂眸缓了缓,瞧见地毯染上点红。   无所谓地扬起头,迟渊乜笑着看向盛怒的父亲,眉眼讥诮:“不管怎么,我认定他了。”   看着迟渊这幅态度,迟父完全怒不可遏,因用力过猛,他手在发颤,但可能是血让他稍微冷静些,他勉力控制情绪。   “迟渊,你在外面玩玩我不管,甚至方栖名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要混段时间我也由着你!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跟我赌气?”   ·   青春期时,迟渊总是乐于挑战父亲的权威,他一面是被表彰的优秀人才,一面嚣张出格。   与陆淮不同,他顶撞过品行不端的老师,为声“兄弟”打过架,还有迟父从来看不惯的所谓......“花天酒地”......   这些都被蛮横地、不将原因地归咎于叛逆。   时隔多年,听到“赌气”二字,他还有些恍惚,微微眯起眼,除却感受到黏腻的液体进入眼眶,涩痛顿起,竟然也没有其余的感觉。   他轻声笑了下。   ·   迟父把这种表情认为是默认,他自以为看穿般,便多了些冷静。   “你也不用跟我扯这些,不要以为我把部分权力放到你手里,我就真的对迟氏一无所知。陆淮算计你这件事,难道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么?迟渊,我绝不相信!”   听到迟父说出实情,迟渊并不惊讶,他甚至愉悦地弯起眉眼,只是内里淬冰,冷漠又尖锐。   “不是赌气,不是顶撞,更不是一时兴起。”   我爱陆淮这件事,凭什么遮掩?   “我爱他,这不是件需要藏着掖着的事。”迟渊任血流进眼睛,坦荡又坚定,“你们不是用来增加他分量的筹码,而是我问心无愧的证明。”   之前一切争端没有意义,他终于明白。   比起谁先爱谁,谁就成为败者,又因为谁先说出心意便显得低头俯首,或者口齿交锋间到底谁胜一筹,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让自己显得体面又骄傲,抱着你不看我一眼,我也绝不会袒露一分的态度,不断角逐......   没有意义。   明明,他拥陆淮入怀的瞬间最安心,每每默契对视的片刻最铭记,亲吻时瞧见对方动人心魄的眼睛里只有自己身影时最愉悦,这些,他日后无比无比想要重复的事,才有意义。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是用来增加他分量的筹码,而是我问心无愧的证明。 第70章   雷声阵阵, 似乎汇集了人间所有决绝的叫嚷,撕开这漆墨般的天穹。   然而随即便阒然无声至极致,迟渊稍稍垂眸。   他眉骨右上侧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渗血,暗褐色凝着, 却被惨白面色映衬得格外可怖, 整个人颓丧又落拓。   迟渊忽而扯起唇, 轻笑了下,他淡淡开嗓:   “您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因惊雷骤然冷却的情绪在此刻再度冒起火星。   ·   到底是听进去迟渊方才的话,迟母幽幽叹气,她明白自己儿子是认真的,说到底,之前听闻方栖名的事时,她就做好心理准备,此时从方栖名变为陆淮,从方才短暂的震惊过后, 不知怎的, 她竟然心安定不少。   毕竟陆淮,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无论是样貌人品,都顶顶符合她心意,再加上她不了解发生过的弯弯绕绕,现在竟还觉得自家儿子配不上人家陆淮。   迟母又是看了迟渊一眼, 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算是无声默认。   见状,迟渊了然地转过头, 看向一旁皱紧眉头的迟父, 对方敏锐地觉察到他投递过去的视线, 不耐烦地愤然说道:“我不同意。”   他顽固又专横地沉声威胁:“迟渊,不要以为你现在有和我叫板的能力!我......”   “怎么?”迟渊挑了下眉,眸色变得极端冷锐,“你那些陈词滥调又要拿出来说一遍么?”   “譬如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姓迟?我要是不知好歹地忤逆您,让我一无所有,对您来说轻而易举?”迟渊眯起眼回忆,像是要把无法磨灭的烙印搜罗出来,付于唇齿。   “你!”   话语被打断,迟父怒不可遏,然而他要说的都让迟渊说完了,所以他只能狠狠咬紧牙关由着妻子拽着坐下,胸口不断地起伏。   “迟渊,你也少说几句!”迟母皱眉,轻声呵道。   “没办法少说。”迟渊直白打断,他噙起笑,却神色冷淡,“不接受当然是您的事,但您要是还觉得我仍然像几年前任您拿捏,那大可以试试。”   ·   “你真当我在意陆氏么?”   陆淮苍白脸色低声问他,那时眸中尽是他看不懂的情深。   这个画面在迟渊脑海里一闪而过。   ·   “正巧,迟氏而已,我不太在乎。”   迟渊撂下任命时的铭牌,直视略显震惊的父亲。   “您随意。”   “迟渊!你什么意思?!”   眼见事情完全脱离掌控,迟父难以置信地吼道,“你就为了个陆淮,做到这种地步?”   迟渊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止步,他继续往外走,任身后声声怒吼,没多解释一句。   ·   毕竟花费了他的时间、精力与心血,说完全不在乎,似乎太假了。   但是他的,他能拿回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之前偏执着,执念放不下,因为惦记与陆淮只剩下这么点特殊的关系可以抓住,看得便太重了。   害怕对峙的局面失衡后,陆淮那双世无其二的眼眸里,他也会成为淡漠底色中的一个,他向来无所畏惧,竟然也品出些许害怕,而他死撑着面子,越是恐惧,便越要装作无所谓。   所以,他和陆淮如此这般,寻觅因果也只有“理所应当”地逻辑可解。   迟渊后知后觉泛起晕,而雨伞忘记取回,瞧着眼前雨幕没有要歇的意思,他站在檐下思忖了会,便微曲着腿,靠台阶坐着单手支起。   抬手摸了下额头,指腹蹭点暗红,他沉默地凝视着出神,稍稍捻了捻指尖,他头晕得很,却是想起些从前。   他和陆淮明里暗里较量,曾经也稍微产生些惺惺相惜,那时也应该没到见面便“恶语相向”的地步,顺道他有时也会到陆家蹭个饭,甚至关系最好的时候,他们差点便“冰释前嫌”,之后是因为什么事闹得不再说话的?   迟渊抿紧唇线,略微受不住晕而缓缓垂低头。   应该是在陆淮试图跟他表白前,那时他们势如水火很久了,那么是之前......是羽毛球联赛前队内选最佳球员的那次吧?他低声笑笑,眉目却陡然沉了,回忆这件事时,竟然还是有点难以释怀。   -------------------------------------   “别等了吧,迟渊。”   成晔咕噜饮尽一瓶水,他伸手拂去额头的汗,不耐烦地表示。   “陆淮这明显是不会来了!”   迟渊面色阴沉地挂掉电话,闷不做声地拎起包往外走。   “唉,你等等我啊!迟哥!”成晔见状不妙,立马跟着跑,“不是,你倒是先说你要干嘛去啊?”   对成晔的话充耳不闻,迟渊只顾着沉默往前走,他不明白陆淮为什么要爽约,明明就要敲定出赛人选了不是么?   何况今年羽毛球联赛增加了双打,他与陆淮实力伯仲之间,教练有意敲定他们两人合作,只是担心磨合问题,当时他和陆淮都没拒绝,他还想着这次比赛结束后,和陆淮好好制定训练计划,但这人竟然直接旷赛?   甚至一句解释也没有......什么意思?   将成晔等人远远甩在后面,迟渊含着怒气往回学校走,说不清瘀滞在内心的情绪是被愚弄的愤怒多些还是担心更多,他气息不稳地推开教室门——   周五下午的活动时间,大多和放学挂钩,人基本走干净了,只有陆淮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听到声响,用那轻慢的眼神睨了他一眼,便径直垂下了头。   “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么?”   迟渊捏紧肩带,满涨的情绪因那无视的态度变得可笑至极,他听到自己冷声问道。   陆淮没应他。   “今天队内赛,你为什么没来?”迟渊试图冷静态度,“陆淮,你是哑巴么?”   “不想去。”   闻言,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迎上他的视线:“这就是我的解释。”   “你什么意思......”   迟渊难以置信地凝起目光,嗓音艰涩地发问,他攥紧拳,努力克制住抓起人衣领的冲动。   “不想去,之后的所有比赛我也都不会参与了。”   陆淮眉睫低敛,把手上的书册按学科整理好,然他额间却显现细密的汗珠,仿若正遭遇巨大的痛楚,只是表现得仍云淡风轻。   “具体说明我已经给了教练,我退出......”   “你他妈是耍我玩吗?”   迟渊难以自持地走近,他倾身压在书案上,凤眸里霜意毕现。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对手是我?”   ·   陆淮倦得半阖上眼,勉强靠着掐住掌心清醒,听到迟渊戾气的嗓音,心脏猛得被攥紧,酸胀得让人蜷紧眉,他咬牙:   “......所以呢?有什么区别?”   ·   有什么区别......   迟渊突然便觉得没趣,少年清瘦的背脊线缓缓塌下,他神色匿于阴影里,半晌他笑出声来:   “对于你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   他向后撤了一步,语气低沉:   “毕竟,陆淮,你眼里从来都只有你自己呢......”   迟渊本想掀起眼看看陆淮反应,可他脖颈仿若僵住,只能埋头看地,从胸口挤出那一字一句。   ·   陆淮张开嘴,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可片刻之后,他眸光暗下,眼尾敛起。   他盯着迟渊,一言不发。   时间宛如裂缝,逝去时便变得更深。   “双人赛你是不会来了吧?”迟渊也没指望陆淮能回答他,毕竟对方连句解释都吝啬,他侧过身,朝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也好,和你这样的人搭档,也够膈应的。”   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声响,近乎死寂。   -------------------------------------   意识从回忆里挣出来,迟渊对那晚的夜路印象深刻,说不清是深夜冷气冻住了他火气,还是踽踽独行给脆弱提供了契机,他当时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等终于精疲力尽,已经走到了陆淮家门前。   二楼的灯盏亮着,因各种原因,他有时在陆家留宿,当然知道那是陆淮的房间。   他垂眸看表,发觉时间距离他夺门而出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才对陆淮已经回来这件事勉强有了实感。   所以,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么?   在意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在意双打时并肩作战?   在意他和陆淮一同捧起奖杯?   他凝视这那扇窗户,莫名执拗的劲泛上来,就是不愿离开。   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他总算感受到深夜气温骤降的寒意,却是仍然固执地盯着陆淮房间的窗,那里的灯火是他所站立的长夜,唯一光亮。   他站到腿僵直,身体开始细微地发颤,不知时间到底过去多少,他甚至产生种期待,或许,陆淮不来参加比赛是有苦衷的呢?会不会,是在纠结?是否也是为这件事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迟渊眼里生出希冀,他仰着头,看见灯——   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了五小时...... 第71章   年少时还不知什么叫心灰意冷, 但他们的关系却是自然而然地疏远了。   迟渊试着回想此事发生之后的细枝末节,除却陆淮退出,那时好像还有不少风言风语,譬如颇让少年人忌惮的“名不副实”, 一群不知道事实的人却无比言之凿凿, 甚至让他也怀疑过, 那场他耿耿于怀却未进行的比赛,是不是只是因为陆淮“瞧不上”,但他学乖了点,没有再去怒气冲冲地质问,也没自不量力地要求再来一局。   他作为当事人,选择不提,也没人不长眼地往他跟前凑。最终各种猜测便沦为不了了之,等事情完全过去,他站在队员前举起奖杯时, 下意识往右侧寻求对视, 看到空位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和陆淮的联系已经淡得想不起上次面对面说句话是什么时候。   微地有那么些怅然若失。   陈年旧事想来想去也就是远山淡影,知道真切地存在过,但要把现在的自己全然代入当时情景,寻求那些共情, 到底也没那么真情实感。   即使情到真处, 跨越时间、空间,眼泪也就只剩下两三分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迟渊摇晃地站起来, 不经意地挑了下眉, 才觉得伤口疼得厉害。   他止步,垂眸于低平处集聚的水洼,瞧见自己面目骇人,半张脸被血污了个遍,只有眼睛乌沉沉发亮,还能大致判断这算是张人脸。   迟渊咧嘴笑笑,想着陆淮本就不愿见他,这幅样子怕连门都不让进了,他要去晃悠还是得先处理下脸,就势打量伤口,把额间的头发往下耷拉几分,便没那么显眼。   “去凌秩那吧。”   -------------------------------------   凌秩瞧陆淮眉眼蜷着,便知道人是不大舒服,他叹口气走到窗边把帘子拉上,稍稍阻隔这瓢泼雨声,才侧身询问道:   “你哪不舒服?”   陆淮轻摁住小腹,敛眸朝凌秩摇摇头。   “现在好点了。”   “......我跟你说过不好受......”,凌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也是,不会让自己舒坦点,吵架不如让迟渊滚呢,你就跟我说别放他进来啊?偏要折腾。”   说着却见陆淮眸中起了笑意,弯眉瞥向他,凌秩皱眉稍收住嘴,却仍是担忧表示:“因为你孕宫本身就小,时不时疼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你得忍着,现在没几个月就这样,孕后期......”   凌秩不说了,他尽量避免在陆淮面前展现消极态度。陆淮这人本身心思就多,你说一句他能理解剩下十句的意思,还偏要劳心劳力地把所有话琢磨完全,可现在哪里是耗费心神的时候?   他弯腰,把桌案往陆淮面前推了推,故意轻松气氛:“来把,让小的来伺候您用膳?”   陆淮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东西不吃白不吃嘛!你现在多少吃点?大不了之后我直接在医院挂个牌子,就叫迟渊与狗禁止入内!”   陆淮低头整理了下袖口,眉眼垂落,算是应了句:“可以。”   凌秩怔愣。他本就是说说哄人的,何况他还得让迟渊做“人形抚慰剂”呢,谁知道陆淮还真有这意思?他哑然地捏紧手中的碗。   “我和他的事已经谈完了,确实没必要再让他进来。”   陆淮施施然地扬起下巴,唇角高高翘起,像是在说真心话。   他顺手接过凌秩手里的碗,鸦羽般眉睫拓着阴影,显得十分乖觉,没怎么抗拒地喝下口汤。   “......你认真的?”,凌秩见人肯吃点东西,心稍稍放下一半,一边替人打开盖子,一边问道,“其实,我也没准备劝你,你想怎样就怎样,话说我还蛮诧异你怎么瞧得上迟渊的,可现在人还有点用,咱们用完再踹也不着急不是?”   陆淮默不作声地掀起眼。   凌秩正低声跟他打着商量:“所以......咱们先别做这么绝?”   “无所谓。”   半晌,在凌秩纠结自己要不要改换措辞时,陆淮终于冷淡说道:“毕竟,他也不见得会再来。”   语调平平,没甚么情绪。   凌秩想迟渊离开前的样子,想同陆淮反驳,这迟渊可没不来的心思,对方现在怕是悔得想在他床边就地安家。但还是默默把话咽进去。   其实比起之前陆淮还同他辩驳几句,现在陆淮的态度更他觉得迟渊“凶多吉少”,神色淡漠,提都懒得再提,倒是和“放下”两字严丝合缝起来。   他暗忖着,这怕是毫无转圜余地了......   “我想着你过几天情况稳定些,给你安排产检,马上13周了,我们要根据产检结果做后续安排,你觉得呢?”   “嗯。”   听到“产检”二字,陆淮下意识捏紧勺子,眉睫几不可察地微颤,只是片刻,随即便掩住了情绪,他淡声道:   “你安排吧。”   -------------------------------------   凌秩还没走到办公室,他在空隙时间看看新闻,就见着三小时从他这离开的某人“容貌尽毁”地作为封面。   标题更是极具吸引力——《领导人为利益不和,迟氏或遇大变动》。   怎么?迟渊这满脸血是他爹干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面前就杵了个人。   大半夜,医院走廊,离太平间也不算远,眼前触及到一片红,凌秩吓得往后连往后撤步。   “卧槽!”   “你小声点。”   迟渊皱眉时轻声“嘶”了下,上前一步,把人扶住,比出噤声的手势。   凌秩稍稍缓过神,他吞了口唾沫。   “你来这干嘛?”他就这么一看,也瞧出迟渊伤口不浅,凌秩渣眨眨眼,像是反应过来,“你小子不会是想用苦肉计吧?”   迟渊怔愣地顿住,随即敛眸笑了,若隐若现几分自嘲。   “确实没想这么多。”   他解释道:   “陆淮现在不能回去,我想着来这照顾他,顺便找你处理下伤。”   闻言,凌秩心里叹气,就是说别人谈恋爱最多哭一场吧,这两人怎么像是在氪命,这个伤不断,另一个生死未卜,连着他的命一起嚯嚯。   无奈,把人引去缝针。   ·   被凌秩一句话提醒,迟渊想了想,试图拒绝医生给的方形纱布。   “这个太引人注意了。”   凌秩正抱臂在旁看热闹,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笑突然就有点挂不住。   他试图说些什么:“你这......”   迟渊接过药,说了句谢谢,没听到凌秩小声说话,扭头打理头发:“现在看得出来么?”   ·   凌秩想给迟渊面镜子,他刚才听到,这伤口处理不及时,失血过多,甚至还淋雨,这脸色白得同鬼也没两样,不然刚才他也不会被吓住。   就这,还怕陆淮看出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迟渊说话。   “知道你只给他一小时上网时间,现在新闻是为了掩人耳目,挂些时候,等下差不多就撤干净了,陆淮应该看不见。”   迟渊不安地捻动指尖,想着这伤口怎么遮。   他不是在意凌秩口中的“苦肉计”,“苦肉计”奏效起码得让陆淮心疼。这伤是出柜留下的,但他出柜这件事心甘情愿,这不是一码归一码的交易,不需要让陆淮知道。   说白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决定给陆淮增加一丝一毫的负担。   这是他该受的。   ·   “不仔细看,看不见。”,凌秩叹了口气:“你也是,这才几小时,就添了这么道伤?意见不和到直接动手了,你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然而迟渊只是笑,显然不准备答。   凌秩只能点点头:“行吧,真是被你俩别扭死!我刚才‘苦肉计’只是说笑,其实你借这示弱也不是不行,陆淮也是这性格......”   说到最后,凌秩声音有点哑,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好像觉得喊声疼,就是服输了一样......”   迟渊正纠结于要不要去搞套化妆品遮一遮,他做事完备惯了,不太能接受凌秩那“似是而非”的说法,结果就听到对方半感慨地提及陆淮。   迟渊弯起唇,眸中染上笑意,还夹杂些淡淡的无奈。他想起陆淮矜贵又自傲的神色,和凌秩话语里描述的一齐生动起来,低声呢喃道:   “......太招人疼了......”   就是太能忍了,十几年一字不提,他若不是偶然看见,怕是到死也不知道陆淮曾喜欢过他......思及此,他眼中笑意被敛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些苦,他顺着所谓“蛛丝马迹”去想,甚至不明白陆淮是怎么熬过来的?   毕竟,陆淮这人,那么难受也只泄出一句真心话,却还是在问他,问他,一句答案明了的回答。   迟渊觉得窒闷,半阖上眼喘了口气,眸光黯淡了些。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少事?但凡是我瞧见的,没一件是不难捱的......”   凌秩摇摇头,只觉得这两人在有些方面实在是相似到极致,他回忆道。   “你这是心疼了?”他轻声笑笑,“也是,搁谁谁不心疼?我还记得高二那年陆淮不知怎么腰伤了,也不知怎么撑着口劲,硬是要我扶着他去学校......”   凌秩沉在情绪里,没注意到迟渊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怎么劝都没劝动,到学校后硬是一步步挪到教室,当时学校都没人了......后来还一定要我守口如瓶,别对其他人说他伤了的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尊心......”   “你......说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没有小宝贝猜猜淮宝为什么退出么?   但我又有点怕你们猜出来(泪)   感觉差不多还有十多万字就完结啦,所以今天把防盗打开了,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哦! 第72章   暗恋的滋味, 大概流露出是旁人压根看不出的纵容,也要在心里找上一万句理由,来作为面对可能问话的解释。   ·   “你今晚还留在我这么?”   陆淮淡淡掀起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却见着某位致力于踩影子的幼稚鬼因被当场抓包而呆愣几秒, 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   眉眼里几不可察的笑意登时泛上来, 却被主人侧眸敛去,端地是如故般清冷自持。陆淮轻轻扬起下巴,迈向前的步子却有意顿住,距离便又不远不近。   “回答。”   迟渊讪讪摸了下鼻子,素来瞧着不近人情的凤眸微微弯起,承载着弯月的莹莹弧光。   “留吧......这么晚了,我到你家还能蹭个东西吃。”反正留宿也不止一次了,迟渊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他快走到人边上, 轻笑道, “怎么?陆淮你该不是要赶我走吧?”   “不至于。”,陆淮避开迟渊的刻意贴近,眸虽半敛着,只是唇角翘起,多少能看得出心情愉悦,“我还没有替我妈赶人的权力。”   没待迟渊回话, 他撩起目光, 再度抬步往前走,话说得别扭至极, 仿若怕人看出端倪。   “你这人......”   这意思是要不是阿姨留他, 陆淮早将他扫出门了?   迟渊硬是被气笑, 低声说了句,却见人越走越远,只能摇摇头跟上。   两道影子在暖色灯光曳得长,从半米距离变成并肩而行,就这么,承载了一路洒下的月色。   ·   晚自习之后又训练了一小时,梳洗完毕后时钟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一点,陆淮抬眸看了眼钟,用毛巾稍微擦擦仍在滴水的头发,眼神掠过书桌,上面正摊着张写了一半的卷子。   就这么看了几秒,略带有潮气的指尖执起笔,在“A”处留下墨色痕迹,顺着又刷几题,把毛巾放在右手边,正准备扯页草稿算算最末尾的压轴题,却听见敲门声。   不怎么意外地瞧见迟渊倚在门边,对方掀起眼与自己对视的时候,甚至打了个呵欠。   “你卷子写完了吗?”   一回生二回熟,半月里差不多十天留宿在陆家,迟渊问出这句话时堪称轻车熟路。   陆淮垂眸看对方右手边那卷子,即使阴影糊成一团,还是不难看出属于压轴题的那块空白填满了字,他挑了挑眉。   “不借。”   抬手便准备关门,只见迟渊早有所料地从空隙里迅速钻进来,上扬的眉眼染上几分嘚瑟。   “前面难道有什么有价值的题吗?”   陆淮看迟渊径直走到他书桌前,象征性抬起手,却也没认真拦:   “你自己写不比这一来一回快得多?”   迟渊一面把答案往卷子上誊,一面轻笑着应道:“呀,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来炫耀下我先做出最后一题。”   在卷子被抽出的前一秒,瞟见末尾空处的答案,迟渊心情愉悦地收了陆淮一个“滚”。   “好的,立马走。”   陆淮目光落在题干上,笔在手里旋了一圈,稍微有点想法,只是声称立马要走的人,坐在他位置半分没挪动。   “要我赶你?”   迟渊托起腮:“看看你要花多长时间。”   台灯淡白的亮色沉在迟渊瞳色里,明亮又透明,巴掌脸好似被光线熨烫得软化,竟然流露出平日里见不到的温柔。   陆淮猝不及防地摄住,连带着对方所说的话都略过,没舍得眨眼。   半晌,捏着笔尖的手颤动着,陆淮垂眸,落下个“解”。   ·   思维清楚明了,过程严丝合缝。   迟渊在看到陆淮用的第一个公式时,就知道对方的方法与自己一样。感觉对方写后续步骤多半是不用耗费精力,他尝试着开嗓:“过几天,就是我们两人比赛了......”   “嗯。”   陆淮闻言掀起眼,手上动作没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教练说双人打让我与你配合。”迟渊稍稍因陆淮毫无波澜的态度而噎住,但也不是很意外地顺势切到另个话题,还百无聊赖地替对方检查检查前面题目,“你怎么想?”   “可以。”   接得很快,在迟渊投过视线时,陆淮撂下笔,板正隽永的字迹在末尾的一撇划得有些长,略显突兀,他用指尖压着,左右是自己明了的欲盖弥彰。   “好!”迟渊没想到陆淮答应这么快,语气里是自己未觉察到的欣喜,他勾起唇,“那说定了。”   陆淮淡淡笑道:“说定了。”   ·   明明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却还是感觉如释重负。迟渊眉梢期待压不住,只得装作伸个懒腰掩饰:   “累了......我真走了。”   他刚刚直起身,便见着陆淮不客气地抽过椅子,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迟渊略眯起眼,想说些什么,只是脑海中飘过那句话,思索片刻便哑然失笑。   最终他也只是冲陆淮摆摆手,走到门边时,略侧过头,语气揶揄地提醒道:“结果错了。”   紧接着门落锁。   ·   陆淮视线凝在门上,待手指被来回旋转的笔端画出几道线才收回来,目光落到纸页上,他移开指尖,逻辑严整的论证过程从头到尾铺开,挑不出错处,偏偏得出结果的答案少了个根号。   过了会,陆淮低笑出声。   他想,表面镇定果然是有所纰漏。没笑几声便停了,陆淮改过答案,眸底浮起怅然,像是白色的雾,铺陈开来,竟透出些许迷茫。   他喜欢迟渊这件事,好像欺骗不了自己了呢。   向来把自己规划的井井有条的陆淮,在这件事的后面署上“离经叛道”四字,无措地面对意料不及,想涤清繁复思绪,最后是心口那簇火焰越燃越旺。   就是喜欢。   就是喜欢......   陆淮翻开厚重的书册,七百多页作为遮掩,中间夹着一张照片,是从两小时的训练记录里截的屏,上一秒迟渊还揪着他衣领,口中说要宣战,后一秒却凭借角度和莫名的借位,好似在接吻。   指腹摩挲过照片表面,陆淮深吸口气,眉眼竟染上鲜有的颓丧,无奈地弯起,但是无论他怎么克制,心跳声依然如擂而响。   避无可避。   是想要接吻的喜欢,也是想要在一起的喜欢。   是年少想象可及的欲念与所有不可休说。   陆淮淡淡垂眸,把照片塞了进去。   -------------------------------------   “最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心有灵犀的队友。”   如果可以,还想再表明心意后再加上句。   只可惜两者都落空,不敢写明的那句也是如此。   陆淮垂眸看着茶几上的照片,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陆父审视的眼睛。   “解释解释?”   话语里蕴含的火气让陆淮本能地滚动了下喉结,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拿过照片,余光却扫到放在一旁的戒尺——   所谓用来矫正的家法。   “说不出话么?陆淮?你恶心不恶心?”   陆父试图忍住火气,但看到陆淮一声不吭的样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要听解释!”   他恨声再次重复。   “......没有解释......”   陆淮的书包还没放下,眼睫挡住视线,他半阖上眼,仿佛看不见捏紧拳就能给自己传递无比的勇气。   第一时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敷衍而过的回答。   解释起来很简单,说不清楚这张照片的来历,或者佯装讶异地皱紧眉,在所有质问前添上句恶心,或者,就算承认也可以说一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是......   千百种能解决问题的话术一一闪过,他嗤笑着,选择承认。   他不觉得恶心。   这个话题折磨他良久,就像是喉咙里并横亘着却不威胁生命的鱼刺,疼得人冷汗涔涔。   他明了之初不敢承认的犹豫、直视内心后措词百遍仍因为过于失秩而不敢付诸于口、害怕迟渊不能接受对他流露出的嫌恶眼神......   陆淮想,他确实想过很多。   这些念头一直盘旋在他脑海,因从未面对过而慌张乃至于无措。   现在面对逼问。   陆淮挺直着背,冷声道:“如您所见,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   陆父怒极,他拿起戒尺指向陆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目光在触及到戒尺时略微瑟缩,但陆淮寸步不让:“喜欢个人而已。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喜欢的是男人!?”陆父完全讶异于陆淮的坦然,他不再给人机会,狠狠地挥动戒尺。   实木板子抽在身上,陆淮咬牙忍着疼,听到这声怒吼,仍是梗着脖子强调着。   “喜欢男人又有什么错?”   “你......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忘了家法!”   陆父额头青筋暴起,他见陆淮在他面前站得挺直,拒不认错,更加手不留情:“行!你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就打到你认为止!”   有惩罚,认错才够彻底。家法在前,从小到大,便是这么过来的,陆淮咽下所有痛吟,咬牙固执着不肯退一步。   “我没错!”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写!   我就不该让你们猜,呜呜呜,你们都太聪明了! 第73章   明明不具有任何抗争的能力, 是自己都明了的以卵击石,然而却不肯低头,要将负隅顽抗二字诠释到彻底。   陆淮扯出抹带有血气的笑,眉目却锐利。   他忍着疼, 伸出手, 终于够到那照片, 将其拢在怀里,近乎低吟地又重复了遍:“我没错......”   他习惯权衡利弊做出选择,偏偏最惨烈的这次例外了。   看到陆淮已经傲气得不肯退让,陆父心口那种不可掌控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眯起眼,更没控制力气,想逼人彻底弯腰。   陆淮这是想做什么?挑衅他吗?简直是荒谬至极、不可理喻!   在他面前嘴硬没有任何意义!   陆父咬牙,语气森冷地发出最后通牒:   “你最好把这不干不净的念想断了,做回正常人!”   “......断不了......”, 陆淮只能发出气声, 发梢被冷汗沁湿,他咬着唇,厉声道,“除非我死了。”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陆父面庞红了,手指因为用力地捏紧钢尺而发出“咯吱”声, 他怒极而笑, 骂得毫不留情:“这是死也不愿悔改么?”   “你是想让整个陆家因为你蒙羞!”   ·   蒙羞么?   这句话听了太多遍——   也让他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要做到哪种地步, 他才能担得起一个好字?   于是他突然想反问一句, 他到底是象征性的符号还是个人呢?   旁人的赞誉、哄抬的追捧、谄媚的恭维, 这些围绕符号而存在,强迫着他认可“优秀”的定义,再焊死到自己身上,于是条条框框界定,戒尺高悬于头顶之上,如寒光凛凛的利剑,不能行差踏错。   是这样么?   陆淮抿紧唇线,把呻/吟吞回肚里,半点没妥协。   ·   他内心临摹“肆意”二字,一笔一划写出的是迟渊的名字。   ·   于是轻声抽着气,他蜷起指尖,忍着疼,一声不吭。   打不会痛喊出声的人与拳锤棉絮没任何两样,就连最基本的泄愤都做不到。   陆父胸口起伏不定,他眼神中充斥着难以理解。   戒尺作为威慑的力量不再,他将其扔在一旁,他引以为傲、寄予厚望的儿子,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陆父捏紧拳,看着陆淮有点站不稳地趔趄后退,却仍是不对他求饶,没忍住地踹了一脚,不想再看见对方,他厉声道:“你就跪在这给我反思!”   ·   眼前黑雾顿起,猝不及防地挨上一脚,陆淮向右倒去,腰狠狠地磕上茶几,那么一瞬,感觉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位置。   耳鸣甚嚣,感官失灵。   陆淮撑起身,身体因为剧痛抑制不住地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试图用手支着地,费劲移动到冷汗涔涔,只堪堪把尖端从伤处移开。   呼吸牵扯腰背肌肉,喘气都不连贯,陆淮阖眼忍耐,他眉睫颤动着,勉强让自己不晕过去。   他缓了缓,想抬手拂去额间细汗,才觉察到手心里某个东西揉皱成一团——   指尖透过淡薄的照片,从中裂开成两半,还有白色裂纹在其上,已经看不清人像。   陆淮想展平它,待到残缺的照片在眼前出现残影,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颤抖得厉害,忍耐疼痛消耗了过多的力气,手臂近乎力竭,拿不住东西。   陆淮眨了眨眼睛。   觉得什么东西在刹那,脆弱无比。   ·   钟表走时闷声不响,陆淮歪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愈发冷,好像唇舌含着冰块,寒气要从七窍里逸散出来。   他意识朦胧模糊,却感觉自己站了起来,只不过直不起脊背。   腰椎处好似从撞击处断开,他整个人被分成两截,大脑下达的指令就此遇到阻碍,脚步却踉跄地往外移动。   日升月落,今日,他和迟渊有场比赛。   走出几步,陆淮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住,边咳边笑,近乎抵着胸口,才能让抑制住让人头疼的震颤。   这是一场注定他无法应战的比赛。   ·   当不了对手,也成不了队友。   -------------------------------------   凌秩被迟渊陡然凌厉的嗓音呵住,不明所以地又复述一遍。   他见迟渊失魂落魄地垂眸,结巴地问道:“陆淮疼得这么厉害是腰有旧伤啊......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   迟渊哑着嗓子。   他只是有点不敢去猜。   偏偏是高二,偏偏那么巧,在凌秩的描述里,陆淮提交了退队申请。   所以......   迟渊额头的伤口发出余威,他近乎头晕目眩。   他怪陆淮撂摊子,找过无数理由来强化这种憎恨。   他不懂为何对方出尔反尔,不理解为什么只有自己期待“并肩作战”的可能,他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答案是,陆淮这人,根本不值得。   于是疏远、冷淡、关系变得履冰临危。   可是,是这样的事实。   迟渊痛苦地闭上眼,瘫坐在椅子上,尖锐的心疼仿佛要从他喉咙处撕扯出一条通道,从他五官缝隙里狰狞出荆棘,他只能蜷缩成一团,一点点拼凑着——   那些不得已。   ·   陆淮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开口告诉他?告诉他......   不能与他对战。   不能和他当队友。   而他只会歇斯底里地说不接受吧,不然怎么会完全未觉察出当时陆淮有多不对劲呢?   他克制不住去想,陆淮是怎样一步步走到教室,又是抱着如何的心态在那里等着他。   而他,甚至有可能根本不会回教室,也就听不到那些“交代”。   对照日记本里的日期,迟渊总算切实地感受到“爱”的分量。   陆淮留在那,应该是真心实意想给他一句“恭喜”。   因为他赢得比赛,即使是对手并未到场的比赛。   对方强撑着说出的字字句句,现在他得知全貌,总算翻译正确——   “迟渊,我不会拖累你了。”   ·   陆淮,要怎么说?   这人笨到一句“疼”都不会喊,还能期待他怎么说......   他遗憾的话,陆淮该有多遗憾呢?   他亲手托举过奖杯,何尝不是陆淮不可得的渴望?   ·   尽力去维持平静,迟渊掀起眼,问凌秩:“你知道陆淮......”   没等他说完,凌秩就明了他意思地径直打断:   “不知道,关键陆淮也不说啊!你也知道他的,决意不说的事,我们根本没机会知道......”   “......是。”   迟渊苦涩又歉意地笑笑,抿紧唇线。   ·   “迟渊?”   成晔敲了敲门,看到室内的凌秩。情绪微妙,他和凌秩算得上网友见面吧?从“双向误会并互相道歉”开始,基本就在同步双方进度,基本上比迟渊和陆淮本人都用心。   可聊天框有话说,不代表见面还能随意聊。   成晔干咳着,提着东西到迟渊面前:“喏,你要的东西。”   凌秩扫过一眼,里面是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他干脆没出声。   忍着晕,迟渊抽出几罐来,试图翻译瓶罐上的名称与使用方法。   三四瓶未果后,他抬眸瞧着成晔,哑声问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成晔理所应当:“当然是全套啊!而且我不止买一套,想着你一定是用来送人的,几个牌子混着来一遍!”   得意的语气,成晔活觉得自己考虑周到。   迟渊吐出几口气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终于翻出自己要的东西,他拧开盖子,径直往伤处抹。   凌秩:“这会感染!”   成晔:“卧槽!这伤!”   迟渊谁都没理,他现在心乱的很,理智勉强维持到让他把伤掩好,再去找陆淮,草草涂抹了遍,对着镜子,完全看不出端倪,他把东西扔给成晔,朝剩余两人丢下句话。   “我去找陆淮了。”   紧接着人就没了影。   ·   凌秩想拦没拦住,一句“陆淮不是不想见你么?”梗在喉咙里,直觉自己说出口也没用,干脆咽回去,扭过头就见着成晔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   又默默把头转回去。   -------------------------------------   迟渊现在不怎么顾得上“陆淮想不想看见他”这件事,他推门而入,手握住把手时,那晕眩才恍若后劲般泛上来。   他抿着唇,缓缓才移动步子。   ·   陆淮看到迟渊移动到自己床旁边,他不是多话的人,尤其是重复的话说来说去没意思,他选择彻底无视,却瞧见迟渊半跪在他身边,眉眼里的痛苦略微让他愣神。   迟渊控制自己不要距离陆淮太近,他垂着头,低低地唤了声:“陆淮......”   拧着眉,陆淮侧过头,完全把迟渊剔除出自己的视线。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迟渊干哑着嗓子说道,他紧紧抓着床边柜子的边沿,不使自己坠倒在地,“有些,甚至隔了好多年,现在才意识到......”   意识到,你曾这么爱过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淮宝,属于是极端理智者,他很多时候都是冷静的,出柜是他年少不可承受,但他受了。理智人唯一任性,怎么能不是爱呢?   又揭开一个秘密,迟狗从跪着追妻变成跪在榴莲上追妻,之后怕是要一遍哭一遍追妻(doge),毕竟咱们还有纹身没写呢!   然后然后,我最近有开学考,我会尽量尽量多写一点的!不更的话会挂请假条!给小可爱们鞠躬啦! 第74章   话说到半截突然就没了声, 多少留下些许不明所以。   潜意识里会脱口而出的话语,来自于直面现实后而得的一个巴掌,迟渊反应过来,只觉满腔酸涩堵住喉咙, 有些话, 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大概是他不愿与陆淮只有“曾经”。   ·   感受到身侧人的陡然低沉, 磕磕绊绊吐出的话语哑然于口,气氛重归于沉默,陆淮不动声色地垂眸瞧了眼。   可也只是瞧一眼。   迟渊指尖死死地掐住桌沿,青白如灰让人疑心稍微卸下点力道,他整个人便会摇摇欲坠地跌落在地,而那眉宇间是他少见的颓唐丧气,比起一无所有的修饰词更显落魄。   陆淮没甚情绪收回视线,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只是目光里若有似无地掠过一丝茫然, 与眸底暗色极不相称, 半晌,他捻了捻指尖,依旧是觉得无话可说。   “......我......”   语气犹豫不定,迟渊吐出单字又倏然顿住,陆淮面无表情地垂眸,长长的眼睫低敛着, 他感觉到几分不耐。   刺在他身上的淡漠目光多少是意料之中, 迟渊低头避开,仍是感受得彻底, 他喉结滚动, 胸腔模糊不清的声响总算变为具象化的词句。   “......我记得我们有段时间关系还挺好的......”, 面对陆淮的刻意忽视,迟渊佯装未觉,他极不自然地眨眨眼,近乎讨好地笑了下,“只不过后来我们因为......”   “怎么?是现在的关系难以启齿,你还想扯到往昔去么?”   似是听不下去,也可能厌烦而不想去回忆,陆淮淡淡出声,语气嘲讽。   “迟渊,我们不是一直如此么。”   反问的话语却以肯定语气一字字说出口,陆淮径直打断,眉梢是显而易见的讥诮,他越来越不懂迟渊到底想做什么了。   ·   言至于此,打好腹稿的话已全数失去意义,迟渊眼睫不住地颤,可无论怎么竭力控制情绪,笑容还是看上去勉强至极。   “不想笑就别笑,难看。”   陆淮没能忽略心口微地恻隐,他眸色稍沉,自觉心烦意燥,他想移开目光,却见迟渊眼神涣散地抬起头,脸色说不上好,明显是空白了瞬,陆淮的视线莫名就这么僵持顿住。   ·   迟渊确实没怎么听清楚,他耳畔起了嗡嗡的杂音,一直忽视的晕眩转瞬激烈起来,以至于他捏着桌沿的手紧了紧,他扬起头,看到陆淮张合着嘴,然而没听到任何声响,反应都迟钝片刻。   愣了半晌,他摇头低笑,自顾自地轻声说着:“你还记得我们的羽毛球赛吗?其实想想......确实已经过了好多年,我想起之前也以为自己忘了。”   他愈来愈晕,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有些听不明了,但那股执拗劲泛起来,偏要把话抖落干净,他好像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足够坦诚,足够直白。   “我当时真的既紧张又期待,只是等了很久,你都没来......”   迟渊眯起眼,似乎真的陷入回忆般,边想边继续:“后来不是去教室找你吗?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就......就衬得我特别难堪,关键是那刻我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委屈。”   寥寥几语便把回忆全数勾起,陆淮瞳孔紧缩了下,明白迟渊要提及的是什么。因惊讶他倏而坐直,腰部绵延不绝的疼痛几乎是登时应景。   “我想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我呢?”,迟渊眸底散着细光,他不停地眨着眼睛防止这光亮越聚越多,见状,陆淮抿紧唇线,把试图打断的话咽了回去,“所以,我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于‘求之不得’,便开始单方面冷淡关系。”   迟渊低垂着头,眉睫掩住眼睛,他尽力使自己把这些话轻松地说出来,尾音却还是颤抖得露馅,哑得不行:“只是吧,我忘了,不是我热衷于挑事,你好像从来都懒得计较......是这样的吧?陆淮......”   一段回忆有的时候便像是拼图,亲历者是那些碎片,那些隐而不发的情绪和只有自己明了的细枝末节都是不平整的边线,每每契合之后,回忆才完整。   陆淮听着迟渊的话,眸底酝酿着情绪,他为了避免迟渊的纠缠不清,此刻确实应该顺水推舟地把迟渊的猜想尽数坐实,实在不行,他大可以选择沉默。   不然呢?说什么......他从未想过迟渊会有这样的情绪,而更没想到对方会就在此时此刻如此剖白。   陆淮敛眸。   “你当时受伤了,是么?”,迟渊仍是问了出来,他语气里带着恳切,随即又低落下来,“......你那时为什么不说呢?”   ·   “我无比的希望,同我一起捧起奖杯的人会是你。”   -------------------------------------   陆淮心脏微拧着,素来淡漠的神情罕见浮起几分无措。   迟渊略带哽咽地说完最后一句后再没说话,他无意识地蜷起指尖,思绪在岑寂之中飘得很远。   其实,那天决赛,他去了现场。   说来也巧,大概是他们俩天生不和的缘故。陆淮记得当时他得去大会堂参与演讲决赛,与迟渊比赛的时间恰好冲突,但他抽顺序时抽到个好签。   他没时间换衣服,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自己那身白西装在运动场有多扎眼,走到外围时,正好赶上决定胜负的最后一球,他本来是想走近些的。   可刚抬步,他便意识到什么。   那段时间他与迟渊的关系直坠冰点,按理来说,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为确切来理解,迟渊应当也不愿意他在现场吧......   他就着那身特别容易吸引人目光的衣服撤到最外面,刚刚好仰起头能看见迟渊的位置。   陆淮想,他没错过迟渊那时一丝一毫的喜悦,而对方也正因为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参与而感到纯粹的愉悦。   听到比赛结果的那刻,为了颁奖之后汹涌而出的人潮,他应该离开。   但他注视着那个逆光而站、肆意而笑的少年,很久很久......   于欢呼声都快听不见的距离外,于无人处。   -------------------------------------   迟渊视线都变得模糊,因此他没注意到陆淮那微妙的神色变化,只是觉得对方的沉默在意料之中。   凌秩说的是对的,若是陆淮不想说的事,不管怎么问都是没结果的。   就像当初应当是冷汗涔涔地听完他那戳心窝的话,半点也没说自己受伤的事,也比如此刻,陆淮没告诉自己,这伤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如何,但想想觉得不算好看,他垂眸,目光正好垂在那纹身上,他心神微动,费劲地睁大眼睛,撑着最后一分清醒,抓住陆淮的手腕,指腹贴在那纹身上。   “......这个纹身,是因为我么?”   ·   游离的心神因这句话被强扯回来,陆淮唇色瞬时白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眉睫眨动着。   他不是不知道迟渊已经把这件事全部忘了。河畔星夜,那个吻,只有他惦念着,午夜梦回想起来,心脏跳得又涨又满。   现在迟渊问他,是否与自己有关......   陆淮扯着唇角,笑得讽刺又傲然。   其实吻荒唐,他纹身也荒唐。迟渊同方栖名在一起后,他顺着机会出国,想着他该死心了,无缘无分就他纠缠着那点迟渊压根记不得的过往,又何必呢?   只是异国他乡,与十几年的相伴割席,比他想象得还难捱。   那时他已经与父亲闹翻,白日里事情又多又杂,他可以有很多个理由不去想。   但是这事情好似存在反噬,夜里格外磨人点。他生性偏冷,同大部分人都是点头之交,是早该习惯孤独的性格,他也一直这么以为。   可有时候遇见不合拍的合作伙伴,停顿时脑中适时想起的打岔反驳,甚至于与记忆里高度类似的场景......类此种种,都好容易让自己想起,那个本来决定要忘记的人。   大概是三个月,或许是半年,但时间没有意义,他应该是从未习惯过。   影影憧憧。   本就这么点念想,却偏偏要忘却,是不是太难了点。   他开始抽烟、偶尔喝醉酒,当理智泡在那琥珀色的酒液里,他才能不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快点放弃。   念想没被磨掉,反倒像蚌磨出颗珍珠。   他去纹身。   在那之前,他们能称得上暧昧的,也不过是落在眼眸的一个吻而已。   他记得情景,记得迟渊所说的字字句句,甚至于几时几秒吹过风都记得。   把那意乱情迷的吻之前迟渊所说的话纹到手腕上。   印记与念想比刻骨,无法毁灭。   回忆伴随着手腕细密又极端的疼痛终止,陆淮从怔忡的状态里回神from 寓。,他感受到手腕不属于自己的温热,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学考疯狂复习ing,所以更新有点不稳定......   会尽力多更哒(鞠躬)不更会挂请假条   迟狗要开始打直球了! 第75章   “陆淮......”   又一声。   陆淮木然地转过头, 他眨眨眼,才把目光落到迟渊的指尖,他敛下眸,看不出情绪, 沉声问道:   “你觉得这纹身该怎么解释才与你有关系?”   ·   何止四字“明知故问”啊......   迟渊苦笑, 他眉睫在此刻不住地颤着, 仿若是频率够快就能让眼前陡然升起的阵阵黑雾散开。   陆淮对他的心意在那日记本里写得清楚分明,他就算是再愚钝,也大概猜不出“两三年心易变”的故事。只有两年多时光的后来者,不仅把他的痕迹抹得干净,还能将“居上”二字诠释得如此明了?   所以,只可能是他。   可笑的是,即使他努力去回想,仍是没能想起与纹身有关的零星半点,只能徒劳地握紧陆淮的手, 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期望得到一点提示, 还是害怕陆淮把这最后珍视也毫不留念地丢弃。   “想不起来,是么......”   得到的是片刻沉默,避开迟渊发红的眼眶,陆淮本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他只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叹了口气,自问自答。   “我......”   迟渊在陆淮愈冷愈沉的眸光下,欲辩无言。   “迟渊, 你不觉得可笑吗?既然你都不记得了, 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作这幅情深义重的样子?”   陆淮从没想过自己再度提及这件事时,会这么平静。他甚至低眸笑了笑, 试图思考自己如何表述才能让故事内容符合迟渊的期待, 可归根到底, 也就是醉酒之人无意识的一个吻,与胡话同样不可信,然后被傻子记住,甚至作为最后根稻草,反复念叨还不够,还要能触及,够疼痛,记忆犹新。   于是,化为一句——   “是因为你。”   陆淮不再遮掩,却也不想把前因后果付诸于口。   “所以,你现在能松开我了吗?”   他语气平淡,俨然把回答当作交易。他稍微用劲,便从迟渊桎梏中挣了出来。   ·   是意料之外的坦诚。   迟渊怔愣地望向陆淮,反应过来时,手中便只剩下团空气,他无比僵硬地握紧拳。   是因为他。   听到这句话所带来的欣喜宛如海面浪潮翻滚而起的白色泡沫,只消片刻浪涌起时,便了无踪迹只余苦涩。   他是想得到这句话,但若是陆淮的回答只是想让他别再牵扯,态度冷淡得过于伤人,就好似真的完全不在意了一样,就觉得莫名刺耳。   日记本被撕毁,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有激烈的反应,哪怕是眼中明显的厌恶和烦闷,因他而生的情绪、而起的波动,即使无法让他接受,起码能证明陆淮能“看见”他。   但现在......   ·   陆淮见迟渊低垂下头,不懂对方到底有怎样千转百回的心思,只不过他也没兴趣去知道就是了。   “我们合同已经签了,因为我暂时还需要你,所以我不会主动解除,但若是你想离开,那也没关系......”,陆淮低眸淡淡瞧了眼那纹身,语气平平,“可多余的事,我想还是不必做了,你觉得呢?”   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和迟渊大概从始至终就不适合似是而非的关系,若是无法确定或是模糊暧昧,留有间缝的空隙就会被彼此扯成漏风的口子,再利用这些互相伤害。   既然明白,事情应当便好办多了,黑字白纸清清楚楚,义务责任界定分明,也束缚规避所有居心叵测。   这样多好......甚至不需要建立信任。   才适合他们。   ·   “......我不。”   迟渊摇摇头,唇色惨白,他忍着眩晕,就半跪在陆淮的床边,一字一句道。   “我不想和你划清界限,陆淮......合同条约都是基础要求,既然是基础,又怎么能成为最高标准呢?我......”   眼前黑雾愈来愈浓,他只能用仅有的那点精力,绞尽脑汁地想出拒绝的理由。   ·   随着声音越来越微弱,陆淮唇角的笑意被敛得干净,只余眉宇紧皱着展露不耐,他讥讽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到对方的话语声截然而止,他掀起眼——   迟渊抓着桌沿的手无力垂着,整个人向前倒,头正好枕在他手边。   “......迟渊?”   陆淮怔愣半晌才犹疑地喊了声名字。   却没得到应答。   “迟渊......你别演了......”   他罕见地有些慌,手抬起轻轻推了下对方的头,但迟渊仍是沉默得毫无反应。   由不得多想,陆淮抿紧唇线,指尖近乎颤抖地摁响床边铃。   他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却没把视线从迟渊身上移开。   -------------------------------------   凌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奔到门前,心高高吊起,想着千万别出什么事,他着急得都忘记嘱咐成晔别跟来。   他在前面跑着,完全没注意成晔茫然地跟在后面。   ·   成晔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凌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刚准备问问,凌秩就转身拔腿狂奔,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中间还觉得手提的东西碍事,随意地扔在转角处。   这什么事嘛?迟渊也好,凌秩也罢,这两人今天怎么这么怪?   他气喘地看见凌秩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才算是不怎么着急地跟上,尝试推了推门,发觉没上锁,莫名来了些紧张,等他醒过神,眼前被凌秩的身影挡得结结实实。   “......你们?”   成晔向左移半步,便瞧见向来只存在对话里的陆淮仰躺在病床上,瞧着脸色不是很好。   凌秩显然被他的到来吓到,他眼看着人当着他面深呼吸几次,觉得这气氛诡异,不明所以地想退半步出去,偏偏被对方呵住。   “你他妈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成晔一惊,才算是把屋内情景看清。他迟哥一只胳膊正被凌秩抓着,姿势极其诡异,但饶是这样难受,迟渊仍是紧闭着眼睛没醒,他忙走上前。   “卧槽,这是怎么了?”   凌秩心里默默吐槽成晔话多,直到身上“重担”分走一半才算是有好脸色,敷衍地摆摆手:“不过是晕了,你的好兄弟,快点抬走!”   “哦哦。”   根据凌秩这番话,成晔想起他刚到时,迟渊头上那道骇人的伤口,没多说什么,忙从凌秩身上完全接过,扶着人往外走。   ·   陆淮见凌秩转过身,好似大致观望着周围没别的动静,紧接着把门锁紧。   瞧对方做完一整套,才再度走到他面前,他敛眸把眼里担忧掩尽,双手交叠着,抑制住颤抖不止的指尖。   凌秩大致打量了下陆淮的状态,不放心问道:“你没事吧?”   “没。”,陆淮想着,又补了半句,“小问题。”   看陆淮双手叠着搭在小腹上,凌秩也明白是他提过会时时存在的疼痛,无法解决。他叹气,替人掖被子,顺便帮忙倒了半杯热水。   他低头沉默地站了会,才犹豫地说:“......你不问问迟渊?”   陆淮眼尾微微上扬,仿若挑起几分笑意,他慢条斯理地往后靠着,抬手抿了口水,看着有些紧张的凌秩,不紧不慢地开口:   “有什么好问的?”   凌秩绷紧的肩膀稍稍松懈,但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下眉:“不是吧......你真一点不在乎了?那万一迟渊的伤是因为你呢?”   闻言,陆淮略微垂眸,似在看递到眼前的杯中水,又像单单只是为了挡住情绪。   “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自己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把行为美化为付出,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本以为陆淮不说话是因为心软了,却不想听到这番话,凌秩不动声色地把要出口的话咽回去,不自然地抓了把头发。   得,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为替迟渊卖惨,说什么“伤都没处理好就赶着来见你啊”、“费尽心思挡伤怕你担心啊”,怕是会更加惹陆淮厌烦。   那他还是闭嘴的好。   不过,凌秩也觉得疑惑,就迟渊那个性,能纵容哪个人往自己脸上添伤?况且他就不见人四五个小时,除却新闻里“父子意见相左”的消息,也没其他动静......总不能真是迟渊他爸动的手吧?   脑震荡都出来了,下手还挺狠,什么事能“意见相左”到两个体面人动手的程度?他竟然有点好奇。   “......你说的对。”,凌秩毫无立场地应和道,“那我先去看看迟渊情况。”   “嗯。”   陆淮没多说什么,却见凌秩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神情有点别扭,他感觉对方有话要说。   凌秩主要是觉得陆淮的情绪他确实不好拿捏,想着无论怎样把迟渊状况说明了可能会好点,万一陆淮担心呢?这人现在的身体哪遭得住这罪?   “那个......迟渊头破了个小口子,有点轻微脑震荡,不算严重。”,凌秩顶着陆淮冷淡的目光略显局促地说完,“我就是提一嘴,没别的意思,真走了。”   生怕陆淮来一句“关我什么事”,凌秩生硬地表明立场,走时还体贴地帮人合上门。   -------------------------------------   陆淮呆坐着,水的温度随着氤氲升腾的热气渐渐散了,也没暖手的用途,他凝视着水面一会,才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仍是没回过神。   可能是觉得有些闷,他转过头,瞧见沙发上由迟渊带来的袋子,他不陌生。   毕竟几次想倒掉但最终还是留下的饭菜都是从那拿出来的。   无意识地掐住指尖,陆淮闷不住声地垂下眼睫,算是把迟渊近日的表现从前到后地串起来,得出让他啼笑皆非的二字——“挽回”。   所以,迟渊是想挽回他么?   他支起颐,眸中闪过讽刺,可最终还是没笑出声来,只是扯起唇角做做样子便放下。   陆淮想,用什么理由挽回呢?   若是经历这些东西,他还没把“不合适”三字掰扯明白,是否太蠢了些?   之前赌迟渊会不会爱上他,后来赌对方所说的喜欢有几分真,到现在,是要赌挽回里有多少真心么?   爱不爱的,他早不想了。   精疲力尽而无益处的事,他向来不做。   栽跟头这件事,一次接一次,他认了,但人不能总是在坑里埋到死吧?   熬过这几月,若生死判定,便两不相欠罢。   -------------------------------------   成晔扶着人走出去,才觉得这层楼安静得过分。好像除却他、陆淮、凌秩和迟渊就没有其他活人似的......   他回想陆淮的脸色,知道对方应该是生病了,但生病要这么隐秘么......成晔还没仔细想,差点摁不住昏迷的人。   他堪堪钳住人的手,狐疑地观察迟渊是不是在装病,不然哪里来这么大力气?   但他只看到迟渊眉睫颤动几下,半点没转醒的迹象,幽幽吐出口气,扭头朝陆淮的病房看了眼。   这两人,真是......   他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形容词。   笑笑挪开眼,成晔搀着人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听到垂着头的人嘟哝了句什么。   他侧过头,一边步履不停,一边贴近听着。   “陆......淮......”   成晔有点嫌弃地扭过头,多少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瞧这喊得多么情真意切,缠绵悱恻......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喊呢?还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表白呢?早表白哪来这么多事?现在想回头了?晚了!   数落过程中完全回避自己的错误,成晔感觉良好,他终于扶着人到凌秩办公室,把人挪到沙发上躺着,见迟渊少有的狼狈样,心里竟然泛酸。   所以说,爱真是件玄妙的东西,是十几年无所觉一朝明了,也是一个时刻蓦然心动便私定终身,前一秒剑拔弩张觉得厌恶至极,下一秒可能眉目含情觉得对方怎样就对眼,这还真说不好......   迟渊,这不吃苦头了么?   在屋内晃悠两三圈,总算看到凌秩拖着步子来到门边。   “他还没醒?”   凌秩有点诧异地开口问道,看着成晔摇摇头,他顺带弯腰探了下迟渊的额头,果然是烫得吓人。   “啧,发烧了......”   凌秩皱起眉,摁着消息通知助理拿药上来。   成晔见凌秩神情不对,担心地问:“问题很严重吗?不会吧,迟渊应该没事吧,他刚才还嘟哝着喊陆淮名字呢!”   “没事......”,凌秩撤下手,闻言轻笑,只是笑意里略夹带些许涩,“他们这两人......若是之后真的有缘分,要不结婚就在医院吧?一个两个不仅跟自己找不痛快,还给我找不痛快,这是嫌弃我业绩不好,都准备卧床不起是吧?”   这通抱怨“行云流水”,一听便知积怨已久,成晔听得好笑:“行了行了,也比骂了,多少也有咱们作孽的因素在,迟渊总不能放在沙发上躺着吧......多少给他找张床......”   “......不用......”   声音喑哑,迟渊低声咳嗽,才算是清亮些。一直听到外边声音吵吵嚷嚷,他自己抓住意识,便着急醒过来,刚睁开眼便听到成晔所说的话。   因这周身乏力的感觉,他微微皱眉,扯到额头的伤,勉强回忆起前后始末。   自己竟然是直接晕过去了么......   自嘲地勾起唇,怕刚才嗓子太哑,没说清楚,又一次重复:“不用床,开点药就行,我还得......”   话说到一半,迟渊抿住唇,没再继续。   但在场两位大多都明白他意思,不就是还得照顾陆淮么?   凌秩扶额,自知多说无益,却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你现在发烧了,还照顾个什么?你不怕传染啊!也不想想,陆淮这身体能遭得住这病?”   话语里劝说的意味很明显,迟渊顺着意思想想,凤眸尖锐的目光稍微柔和点,他垂下眸,不甚在意地表示:“最快什么时候能好?”   ·   冥顽不化。   一直没说话的成晔在心里腹诽,但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你早点治好不行吗?况且,你额头上那伤害有点严重,确定不住院观察下?这可是直接晕过去了啊,迟渊?!你什么时候这状态!”   迟渊没搭腔。   凌秩大概算是和迟渊没什么关系的“局外人”,看着成晔和迟渊两相僵持也不好说些什么,当然主要也是他心向着陆淮,怎么比较,也觉得迟渊这样算不得惨,于是他打了声招呼,便借口出去拿药,给两人彼此交流的时间。   -------------------------------------   门合上的声音是沉寂里的唯一声响。   成晔烦闷地抬眸瞧了不为所动的迟渊一眼,颓唐地揉揉头坐在旁边,开始碎碎念:   “怎么回事啊......你至于突然从渣男变情圣?先顾好自己啊!不然到底谁拖累谁,还说不定呢!”   “渣男到情圣?”,迟渊敏锐地抓住字眼,重复了一遍,随即敛眸,自嘲地笑笑,“讽刺到位......”   成晔自知失言,讪讪地揉了下头发,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这也不是重点啊......”   “我没事。”,迟渊低咳几声才缓缓开嗓,“也不是逞能,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扬起眉,眸色却沉着:“换个话题吧,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陆淮喜欢我?怎么得出来的......”   他只是想看看旁观者有多清,他又错过多少明了心意的机会。   ·   被迟渊冷/泠泠的目光盯着,成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现在也是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敢对着迟渊说这话的,但是陆淮拦着他这件事,他是不是可以原原本本不夹杂任何情绪的说一说?   他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哪里知道啊?只是某种感觉罢了......但那天你失恋喝酒,陆淮不是给我发消息让我多照顾照顾你么?我就说说看嘛......但你当时不是觉得陆淮是在挖苦么?这确实也可能......”   成晔声音越来越低,他磕磕绊绊地继续说:“但事后,陆淮警告我,别让我说多余的话。”说到这,他抬眸瞧了迟渊一眼,试图能从对方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这样......”   迟渊挑起唇,模样却不像是在笑,他掰着自己的指尖,心绪杂乱着瘀滞在胸口,压得心脏疼,他用力地呼吸着,才觉得这种感觉稍微淡了点,但还是梗住,让他难以动弹。   成晔瞧见他这幅模样,有些欲言又止。   “你......”   “别。”迟渊索性垂下头,眼睫挡着眼睛,“听我说说吧。”   说出口才觉得声音发紧,哑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费劲地咳嗽,手背却被砸下来的晶莹液体烫得瑟缩了下。   他闭上眼睛。   “我太蠢了。”   迟渊低声喃喃道:“你说,我怎么就看不出他的喜欢呢?”   “他回国那天本来不能喝酒的,可我故意挑衅,他却纵着,之后我心情不好,他明明是关心,我偏要觉得他是在挖苦讽刺,话语里带刺让彼此心里都不好受......他大可以不跟我解释,我却认为那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声音愈来愈哑,迟渊掌心捧着脸,堪堪挡住湿漉漉的一片,他自己无知无觉地继续说,就像是要把遗憾一句句从内心最深处扯出来,哪怕鲜血淋漓。   “不仅如此,我还践踏他真心,把‘玩玩’两字说得轻巧,却不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应的......”   迟渊笑声嘶哑,他攥紧拳,通红的双眼,盯着成晔,问道:   “你说我蠢成这样,是不是不能怪他不愿意同我说明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这又哪里是在问......   成晔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着苦笑后便一直垂着头迟渊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消停半日的雨又沥沥淅淅地下起来,粘连不断地雨丝潺潺作响,便衬得室内更静。   于是微弱的呼吸声都变得刺耳起来。   迟渊指骨抵着头,因高烧未褪而嘶哑的嗓子, 隐约冒出些血腥气, 让他连自己的话语都听不太清楚了, 他眨眨眼,指腹揩了揩眼尾,无知无觉,直到感受到灼痛才罢手,细弱蚊呐地低声道:   “可我怎么敢猜......他会爱我呢?”   ·   他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面对爱意也是会诚惶诚恐的。   ·   但不管状态是如何濒临崩溃,心底隐秘的思绪也仅仅只泄露一声而已,迟渊揉揉头,噙起笑, 淡淡地掀起眼, 看向略显局促的成晔:   “......不好意思,大概是真的撞晕了头,就当我刚才在胡言乱语......”   说罢他便侧过头,安安分分地躺在沙发上,眉睫重重垂掩。   一副真的尽数揭过的模样。   成晔瞧着他面容倦怠,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没听到迟渊的低语, 但单单是听前面,也明白自家兄弟现在心里不好受。   换种情况, 若迟渊真喜欢了个人, 并且失魂落魄成这副德行, 他大概也能插科打诨地闹片刻,到最后或许可以真的支些有用的招数,帮对方把人哄回来。   可那人是陆淮啊......于是成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句安慰词。   他与陆淮结交不多,但也了解陆淮本质与迟渊相差无几,到别人那还能说句欲拒还迎,但陆淮这拒绝就代表真没戏,若是心灰意冷,迟渊自捅刀子估计都只能让陆淮不咸不淡地来句“幼稚”。   那么,他明白,迟渊就应该清楚。   都清楚挽回不可能了,还执着什么劲?   成晔脑袋里还回想迟渊剖白的字字句句,话说寥寥几语他都能听得出陆淮“曾经”大抵是用情至深,因此心中高低不一的天平被勉强扯正。   “迟渊......不是兄弟我不信你,你真想清楚了么?是,你是跟我表明过你喜欢陆淮,但男人嘛,征服欲和执念怕是比冲动的荷尔蒙更容易蒙蔽神志......”   成晔斟酌着用词,话说到尾甚至轻笑了下,见仰躺着的人终于睁开眼看他,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你到底是因为本可以得到而没得到而不甘呢?还是受不了陆淮眼里从此没你,落差太大导致你接受不了?先不提陆淮到底愿不愿意给你机会再次接受你,可你想若是真没想明白,那陆淮......”   成晔一面说话,一面打量迟渊脸色,算是基本把自己想说的抖落干净。   觑见迟渊唇色发灰,他挂念着对方的身体,到底是不想人“郁郁寡欢”到背过气去,他咽下口唾沫,语气也放轻了点。   “迟哥啊,你也别太灰心,追人当然是有办法的,回心转意与‘重新坠入爱河’没什么区别。”,听成晔首先来了套没什么道理的理论,迟渊闻言眉睫颤动,虽眉宇皱着,但多少有了些许反应。   ·   成晔刚才话里流露出的担忧态度,甚至所说的内容称得上冒犯,但多少和陆淮之前提过的“傲慢”二字不谋而合......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些呢......   ·   迟渊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难以捉摸,却顷刻间敛去,只轻扬着下巴,示意成晔继续。   “......你要是认准自己心意,那还不就只能死缠烂打?”   迟渊淡淡勾起唇,不可置否道:“具体说说。”   说到这方面,成晔可谓是颇有心得,毕竟就他“从业”二十几年的人生、甚至可能会“终身践行”而言,死缠烂打的次数不要太多,他眉间一挑,做作地咳嗽几声:   “这你就要听我说了,总而言之,脸皮得厚!你要从心里认识到被拒绝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把拒绝的话当答应听,比如说要你滚,你偏要和他挨在一起......”   听着,迟渊一直没搭腔,而成晔脑海里却自动开始浮现画面,代入迟渊、陆淮的脸,有点乐,话语不自觉便断了。   稍后瞥见迟渊那略有些危险的眼神,他勉强收住笑,故作一本正经道:“当然这不是要你跟人家对着干!”   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的那一大堆是废话。   迟渊和陆淮不对付的时候还少么?不常常就是为了你不爽宁愿把自己拉下水?成晔连忙开始补充:“你一定得表现出即使自己行动上对着干但内心深处全是爱意!对,直白地表达你的情感!还有还有......”   “闭嘴吧,你。”   凤眸微弯,总算是捎带些笑意,迟渊掀起眼,轻描淡写地开口打断——成晔实在是过于不着调了。   没打算听人说完,可能是窗户没关紧,吹进来凉风,让他额头的温度降了降,竟然没那么晕了,他半撑起身,意识到什么,眉目凛着。   “他不能生气。”   未指名道姓,但又心知肚明。   成晔恍恍然笑笑,其实很久之前他和迟渊谈话就不会直接提陆淮二字了,骂的时候不直接骂,说“那个人”,有时也不管他们懂不懂,迟渊便径直扯出个“他”,好像也没人觉得突兀。   他们大概都默认了,迟渊与陆淮在彼此间最特殊。   心动者不自知。   ·   迟渊没理会成晔此时的停顿,他思忖着,成晔的话并非是没有道理,他舍不得放手,不就得追么?至于结果......   他略微发苦地揉了揉头,眸光闪烁了瞬。   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凌秩来了,迟渊抬眸看去,凌秩手里提着输液瓶,肉眼可看出的困倦,到他面前时不可抑制地接连打呵欠。   垂着眼睫,迟渊拨弄着指尖,感官此时似乎迟钝,他狠掐了下,此时疼才缓慢浮起,让他松开手,反应会,他开嗓道:   “凌秩,我想问问,这伤是不是要求住院观察几天?”   凌秩一刻不停地摆弄东西,他抓住迟渊的手,那满是红点的手背扎眼至极。凌秩抿唇,顿半晌果断换只,结果刚弯下腰便听到迟渊来了这么一句,微侧过头,有点惊讶地问:   “对啊!你这么快就想通了,刚才不是连烧都要快点退吗?”   酒精轻轻擦拭在手背上,蒸发时带去热量,冷得人皱眉。   迟渊应了声,撩起目光对着凌秩,淡淡解释:“那麻烦你把我安排和陆淮一起吧。”   ·   这算图穷匕见吗?   凌秩愣住,半晌才眨眨眼,明白迟渊的意思,他有点犹豫地捏紧棉签:   “可......”   “我知道陆淮不想见我,但你不是说......如果我呆在他身边,他会好受些么?当然我的确有私心......”   迟渊目光定定地望向凌秩,坦坦荡荡,他瞧见对方眉宇皱起又松开,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不过片刻又转过头深呼吸。   “......行吧......”   勉勉强强答应,凌秩纯粹是出于对陆淮身体情况考虑,他仍是不放心地嘱咐:“那你退完烧就进去......但是,别说是我同意的,你就说你威胁我,我不得已。”   迟渊松口气:“好。”   -------------------------------------   枯黄竹叶从缝隙里飘进来,在地上打了圈旋。   陆淮目光还没收回来,便听到门外动静,紧接着门开。   入眼的先是床尾,有点出乎意料,他怔愣几秒,便看到正在推床的成晔,对方明显因为他不太友善的视线哆嗦了下。   没凌秩的踪影。   陆淮捏紧拳,稍微想想便明白,恰巧同掀开被子的迟渊对视,对方面色仍是苍白的,却朝他笑了笑。   陆淮敛眸避开。   “我记得我订的是单人病房。”   成晔顾不上“安置”好迟渊,在陆淮开口之前,着急往外走,配合着尾音扣紧了门。   迟渊不紧不慢地把目光移回来,打量着他与陆淮病床间的距离,目测三十厘米,想起身把两张床合拢的欲望愈演愈烈,他抿唇忍耐了下,才眼眸含笑地看向陆淮。   “我知道。”   ·   陆淮挑了下眉,意思明了——知道还不滚。   怒气使得他脸上稍显血色,只是仍然苍白,他手搭在小腹处,几不可察地摩挲着,似在安抚。   迟渊看得清楚,他忙出声,嗓音因为猛地灌水不再哑得无法说话,又被他刻意放弱语调,听起来便有些温柔。   “别气别气,听我解释?”   他淡笑着,微垂着眼睫很像是在示弱。   “受了点伤,但我与我爸吵架都登上小刊新闻了,资产略微出现些困难,所以,只能找陆总蹭个病房了......我很乖的,只占一张床?”   因声音压得过低,还有些哑,最后字句便黏腻成团,竟然有点像撒娇。   陆淮稍稍晃神,随即扬起眼尾,他噙起笑,仍是有股说不出的冷淡味:   “你当我傻?”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   迟总会被赶出去吗? 第77章   陆淮眼眸敛着, 隐隐约约透出冷淡,他漠然地瞧着迟渊,看到对方在听到他话语时,一瞬间的神情变化, 从几分怔愣到抿紧唇线。   他稍稍垂眸, 只是轻扬起的下巴颇有点不可置否的意味。   ·   “哪敢......”   迟渊眸光闪烁地低头, 声音微弱否认。他进来前掬水把妆卸了,对着镜子才发觉伤口骇人,下意识地想用头发遮,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就是来陆淮面前卖惨的。   于是连带着故意拨弄下来遮挡的头发都尽数捋到一边,不太显眼,主要是为了避免刻意。   他垂眸时,便露了出来。   ·   伤口是暗红的,被冷白肤色衬得显眼。   陆淮余光触及到, 瞳孔微地紧缩了下, 他指尖无意识蜷紧,稍稍体现些不太平静的心绪,只是他下颌线略微绷紧,语气是无所察的漫不经心。   “所以?”   迟渊仍是没抬头,语气低哑却故作轻松,貌似强颜欢笑地答道:   “大概是走投无路......”   ·   迟渊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是两个含义。   ·   陆淮努力忽略着迟渊额头上的伤, 但潜意识里仍旧把方才对方在他面前晕倒的事同这伤联系在一起。   好像有点严重......   结论了结得轻轻巧巧, 他抿唇扯出抹笑,蓦然泛起几缕讽意, 他掀起眼, 冷然发问:   “迟总走投无路与我有关吗?”   眼尾下垂内含讥诮, 迟渊望见陆淮神情的那瞬间几乎是立刻避开视线,可还是觉得心口被扎了下,呼吸陡然乱了节奏。   但陆淮的眸光凝在他身上,让他明白可能真得回答不可,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摇了下头,否认道:“无关。”   “既然无关,我想也不该我负责?”   陆淮已经扭过头,声线淡淡地下达逐客令。   “单人病房是我理应享受的权益,没必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失去。迟总,你认为呢?”   无关紧要他刻意重音,虽然也有点辨不清是欲盖弥彰地强调还是真心话说出口时总有底气点。   前者后者的意思截然而反,没有模糊地带,却凭空生出纠结,是不是也多少说明答案......   陆淮轻描淡写地拨弄指尖,笑了笑。   不过,他不在意。   日复一日,总归会变成后者。   ·   迟渊那边在他说完话后沉寂下来,半晌没给出任何回应。   他也没接着问,算是留有些余地。   其实,他本不该这么强势。迟渊的理由有多信口胡诌,他们俩人都心知肚明。   走投无路的说辞和乔装示弱的表情不过是小伎俩而已,只是这些他之前从未见过。   初次听起来,还是觉得恍有钝刀磨耳朵。   陆淮揉了揉发紧的小腹,眉宇间略有些疲惫。凌秩所说的“不会消停”好似确实有点难熬,忍痛实在过于消耗精力,以至于他停止去想。   只是“停止”这个词仿佛创造伊始就带有延迟,此刻也是如此。   他还是陆陆续续想了些东西,比如迟渊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父子决裂的消息散播出去,方霆他们会有多久上钩、还有并不清晰的一张表,不知怎么生成出来,用以量化评判深情。   陆淮眸色暗下来。   ·   可能是受不了这过于凝滞的空气,迟渊佯装没听懂言外之意,语气轻松地开口:“可我总觉得......”   “好了。”陆淮全然收回视线,毫无预兆地出声打断,“我没心思猜,你要么坦诚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么滚。”   ·   在陆淮露出那样的神情时,大多都意味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迟渊了然地弯起眉梢,却不见多少笑意,只是眼睛的轮廓柔和下来,配合那松缓的语气,便很像是在哄人。   “说了就能待在这么?”   陆淮皱眉欲反驳,就听到迟渊紧接着说道:   “陆淮,你好心软。”   ·   心软?   陆淮挑眉,径直伸出手去摁铃,顺便在床头对讲忙音之后直接留言。   “凌秩,进来把你放进来的‘垃圾’清理干净。”   他知道凌秩在听。没有凌秩的默认,迟渊怎么可能进来。   身边可能还有刚才推迟渊进来的成晔,也不知这三人达成什么共识。   “凌秩他不敢进来的......”,迟渊眸中染上些许无奈,“陆总真不能容我‘一床之地’么?”   陆淮一句“无关紧要”现在都够他念叨好久,紧接着又来了句“垃圾”,他要是再不打断,可能还要花出些时间来好好消化。   他苦涩地瞥着眼尾,似鸢尾花露颓败之色,只不过转瞬便被敛去。再度抬眸时,眼睛仍是明亮的,仿佛他从未听懂陆淮话语里的抗拒,一点也没对他造成影响。   “首先呢......凌秩说我陪着你,你会好受一点......”   迟渊一字一句说得轻缓,他眸底缀着笑意,陆淮冷眼看着,用劲地咬了咬牙。   类似于“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迟渊情绪如此平稳,他要是激烈起来,甚至被挑起火气,好像过于突兀。   但迟渊装傻,他就要陪着浪费时间么?   ·   “见外了。”   陆淮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挑起唇。   “按照迟总的身价,怎么能这么委屈呢?你就住这吧,我换间房就好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   ·   闻言,迟渊愣神,但好在两床之间只隔着几十厘米,他清醒过来,伸手把预备下床离开的陆淮摁在身后靠枕上。   他记得凌秩交代过,按照陆淮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要尽量卧床静养。   无声地叹了口气,在陆淮警告的眼神递过来之前把“越界”的手收回来。   恍然间将自作自受感觉彻底。   ·   迟渊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关节处弯起,仿若能把人圈进怀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从闹翻以来最近的一次。   陆淮看着近在咫尺的迟渊,思绪却飘得有点远,刚才还可以揭过去,说看不真切的伤口大喇喇地贴在他眼前,口子不算大,但瞧着有些深,周边的皮肉微微外翻,殷红的。   方才没问,现在也问不出口。   陆淮几不可察皱起眉,在迟渊落寞向后撤的姿势里想起不过一小时之前,对方半跪着握住他的手,那时,并没有这伤......   眼神逐渐变得明了,他攥紧手,胸腔内的空气一点点耗尽,压迫着词句从牙缝间挤出来,陆淮眉睫垂下,问道:   “既然之前遮掩,现在又何必露出来......迟渊,你在卖惨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这周末就考完啦!然后速速恢复更新!!!信我!   大家怎么都这么会猜啊(哭ing) 第78章   阴云滚滚, 天光暗沉,城市内外似乎都被暗色裹得严严实实,只能觑见建筑融于暗影里若有似无的轮廓。   “艹,又死了。”   科纳恩气得把手机扔到地摊上, 指骨不耐压力地轻响, 暗骂着抬眼, 结果被手边的台灯不弱的光亮刺了眼睛,他万分厌烦伸手去打,直把灯头打到调转方向。   动静稍微弄得大了一点。   方霆合上笔盖,墨色的眼睛不透光,深沉又漠然,他眉宇皱着,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科纳恩,低声微斥:   “你就不能安静点?”   闻言,科纳恩凝滞半秒继而像是找到什么新乐子般, 勾起唇。   他起身走近, 没顾方霆略带警告的目光,笑意轻佻:“迟渊拂你面子,便把怒气丢在别人身上么?方霆,你还真挺废物的。”   话语几近挑衅,手指尖却仿若挑逗般地在方霆肩膀上敲了敲。科纳恩笑而不语地收回手抱臂,倚着桌沿立着。   要不是牵扯到他的利益, 其实他还挺愿意看方霆吃瘪。只可惜, 迟渊确实让人捉摸不透,这种人每个细胞仿佛都渗透着危险, 让他想站在第三方用看乐子的态度面对, 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科纳恩打趣的心思稍微收敛点,他斜睨着气势冷沉的方霆,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他话锋一转,低声问道。   ·   方霆真是厌恶透了像科纳恩这样的蠢货,他眸光几度闪烁,指尖掐紧钢笔,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压抑住想让对方消失的冲动。   他和迟渊的合作当不当真,或者说对方到底是在钓着他玩还是他正愚弄着对方,其实并不重要 ,目前最关键的便是他能掌握星河的控制权,把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所以迟渊就算是想引他入套,只要他动作够快,前提根本就无所谓。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迟渊仿若玩笑般地以一句父子理念不和退出项目,主导方换了,合作里的基本权力便成了白纸,他可耗不起。   重重地闭上眼,方霆眼中的狠厉一扫而过,他把钢笔在他手中掉了个,指腹摩挲过外面金色的雕饰,他向后近乎仰躺在椅背,不答反问:   “你哥那边怎么说?”   科纳恩下意识皱起眉,他对他哥有种本能的畏惧,不过他没展露出来,略显别扭地侧过头,不咸不淡地说:   “后续所有都安排好了,只有你一环扣不上,方霆,你认为呢?”   方霆闻言嗤笑一声,没理会科纳恩话语里若有似无的威胁,他索性摊开手,威压毕露地直视回去:   “所以我重要。”   钢笔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霆站起身,负手而立地站在落地窗边,在如此阴郁的天气里,所谓繁华的夜景也充斥着糜烂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防止融为一体。   连带着风景也无法让他舒心,他眉睫垂下,无意得吐出口气,像是要把压在心口的石头挪去。   “陆淮那边呢?”   ·   陆淮?   科纳恩微地挑眉。   他几乎在迟渊和陆淮关系决裂的消息传出来时,便从凌秩那搬了出来。但凌秩似乎对他是陆淮前男友这件事没什么怀疑的,他有意无意地保持联系,顺带能得到不少陆淮的消息。   他抿唇不答,只讽刺地看向方霆。   “什么意思?你不会觉得迟渊与陆淮闹翻了,你就有机会了吧?”   科纳恩走到方霆旁边,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讶异于自己竟然能听到雨的敲打声,他往后挪开些许距离,仍是侧着头,扬起唇,笑得粲然。   “可方霆......你似乎不太配和迟渊比呢。”   ·   科纳恩知道方霆这幅自负皮囊下到底包裹着怎样自卑又扭曲的变态心理,巧了,他就喜欢戳人痛点,看对方跳脚。   没再理会方霆一瞬阴沉的脸色。   他扭转过身,向后摆摆手:“得了,知道不能完全指望你......我去看看情况。”   科纳恩语气一顿,步履不停。   “说不定......‘旧情复燃’呢?”   迟渊和陆淮若真的利益一致地站在一起,他们似乎便没什么复盘的可能了。他明白方霆提到陆淮的意思,对方自从被迟渊背刺后再没动静,而最近迟渊也有点联系不上的意思......   他走出房间,背抵着门听到屋内重物砸地的动静,懒洋洋地扯出抹笑,才不紧不慢地同凌秩联系。   废物就是废物,情绪外露,任人拿捏。   -------------------------------------   “......我如果说是,你会心疼吗?”   迟渊退到半米之外,头低垂着,在陆淮不再想要回应、耐心散尽准备阖上眼的那秒,听到了对方这样的回答。   他微愣。   ·   迟渊是无心问出口,但却也是真的有点想听见陆淮的回答。   即使,没有回答是他不愿承认的意料之中。   留出空隙几秒,他似乎感受到脑袋被东西猛烈撞击的那瞬,摇晃翻滚,糅杂混合,最终形成一片空白。   他不知苦涩地眨眨眼,似鸢尾的凤眸上盛起的霜雪又重了些。   “......我胡说而已,别这么沉默嘛......”   他有意讨喜地轻松语调,自觉揭过去才掀起眼,却没敢在陆淮的神色上逗留,彷徨般巡着。   ·   在台阶递上来的那瞬回神,陆淮眼睑漠然地瞥开,冷声否定:   “不会。”   ·   迟渊眨巴了下眼睛,也不知是怎么笑出来,他认真地点点头,附和着:   “是......我想也是。”   应该是不会。   成晔刚调侃过的话语还犹在耳畔,虽是调侃,却真实。他说自己所谓的挽回大概只能由四字“自取其辱”概括,他觉得有道理,便没反驳。   后面还有关“死皮赖脸”层次的描述,他不太能判定,但他现在再赖着留下.......好似太没必要了。   本来也没多大事,由着那么些算计才躺在这,迟渊难堪地掩住眼,噙起讽笑地想,他不能真让陆淮走。   头脑发沉,咳嗽仿佛有“卷土再来”的架势。   后知后觉泛起些疼,只是迟渊说不清到底来自于何处,只是下床的那刻摇晃了下,没太站稳。   堪堪扶起床边立起的围杆,他头晕目眩地勉力撑着,脑中不应时地掠过想法——   他不会那么丢脸地在陆淮面前再晕一次吧。   费劲地眼睫起落,才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额间冒出虚汗,阴湿地粘腻感让他隐约作呕。   全数被不动声色地压下,迟渊缓了缓,转过身,面上仍是满满笑意。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等下......会叫成晔把床挪走。”   ·   对方瞳色黝黑,只倒着他一个人的影。   陆淮无意识地捏紧拳,迟渊行为举止就像是在反反复复在表达一句话“你看这样可以吗?”,火气冒起,刹那间迸出火星。   他咬了下牙,眸底里闪烁着暗讽。   所以,现在他是那个恶人了吗?   陆淮想移开视线,却从头到尾把迟渊观察彻底。   额头的伤看上去最严重、手背的红点依旧让人触目惊心、刚才还支着,是因为站不稳么......   这些想法变成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   直到迟渊说要离开。   ·   深呼吸的那瞬,内外都安静。   陆淮垂眸顿了几秒,眼梢杂着些许讽刺。   没有火气,没有冲动,没有口不择言。   他听见自己说道:“迟渊,别演了。”   陆淮恍惚间听到金属切割的声响,但也只是一瞬,再度出口时,他神情、声音都平静至极:   “有病看病,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陆淮稍稍扬起声量,“是觉得很伟大?你是不是还在自我感动?”   ·   迟渊立在原地,与飞速如蝶翼展翅频率闪动,却什么也没抓住的思绪不同,他周身突然变得无比僵硬,一寸也挪不动。   所以他面向陆淮,笑容维持在脸上,把所有话语一字不漏听得清晰无比。   忘了反应。   “既然知道这些把戏没意义,就别在三番五次表演,离开何必特意说声呢?”   陆淮没觉得快意,但就像决堤的江河,一口气堵在胸口喉间,让他宣泄,甚至于自己都感觉......“歇斯底里”......   但止不住——   “是觉得......我会挽回么?”   ·   无话可应。   ·   迟渊静默又静默,待到指尖能动弹,他才如梦初醒般摇摇头。   他僵直着背,转过身,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才发觉眼前是堵墙。   未抬眼,或是不想触及那冰冷视线,再被狠狠扎上一刀,他手扶住墙,沿着墙边,一步步移动着。   总算是这么,摸索到门边。   迟渊手搭在把手上,只要轻轻一扭动,他就能如陆淮心愿,不再碍对方的眼。   想法在空茫茫的脑海里是顷刻间产生的。   ·   陆淮看见迟渊扭过头,眼眶已经红了。   “我......能不走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早上考完,脱离苦海!   虽然你们很会猜.....但是赶出去啦!哈哈哈哈! 第79章   就这么说出口。   没有想象推演里那么难堪, 在自然而然吐露出来时,甚至连话语里自带的弱势都无暇顾及。   迟渊扭头看向陆淮,目不转睛的,一瞬不舍的, 深深注视着。   他只是恍然发觉, 比起被看低, 他好像更受不了陆淮那双多情又凉薄的眼睛里,没有自己。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   “我想待在你身边......陆淮......”   ·   说清楚此刻的情感,似乎过于的困难。   陆淮眸色陡然变得复杂深沉,熹微光亮如星火闪动若隐若现,倏而便彻底沉没。   这样的迟渊让他太过陌生了。   低声下气的、小心翼翼的、摇摇欲坠。   多好笑啊,他竟然会有自己此时要是拒绝,迟渊会承受不住的幻觉。   可即使自己明白这是幻觉。   陆淮攥紧手,本该坚定又不容置疑的拒绝无法干净利落地说出口。   他视线落在迟渊脸上——从莫名殷红的眼尾到发白的唇色,像是漫不经心的打量, 却又忽而的停顿几秒。   以至于他开始不懂自己的心思。   眼神微微一凛, 陆淮果断地垂眸,斩断正交织的视线,前一刻寸步不让的气势被不明不白的情绪温吞地咽下,发酵于内里。   陆淮松开手,眉睫轻颤了下。   “随便你。”   ·   原本以为会失望而自觉垂落的眼睛瞬间抬起,迟渊撤回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 情不自禁地扬起笑, 却是无比郑重地应道:“好。”   陆淮有点懊恼地敛眸,不悦地抿紧唇线。   然而话已出口, 他不会做自打脸的蠢事, 只能自我安慰, 迟渊目前状态看上去确实是挺需要静养的,他只是不想让人死在跟前,更何况迟渊还有用。   胡乱地心理建设完,陆淮余光扫到身侧的床沿,觉得十分碍眼,冲迟渊冷声道:   “挪远点。”   “嗯,好。”   迟渊此时心满意足,甚至于略微“头重脚轻”的飘飘然,没有究其原因是脑震荡还是被陆淮的松口惊喜到,无论听到什么都只知道点头。   手已经按照陆淮的指令搭在床尾的推杆上,才稍稍反应过来,眼神估量着两床之间的距离,迟渊笑不太出来。   他还嫌隔得远呢。   动作意味不明地迟缓一瞬,迟渊磨蹭地挪动大概五厘米,也没问可以还是不可以,只是抬眼不着痕迹地瞧陆淮的脸色。   发觉对方眉宇紧皱,只能不太甘愿地又移动了五厘米。   然而床距离侧边的茶几还隔着约莫两三米,陆淮掀起眼,似不能忍受般嘲讽:“你是没力气么?一两米的你准备移多久?”   ·   好了,这要求没转圜余地,并且清晰又精准。   迟渊觉得郁闷,但动作到底是不再拖,陆淮平视着目光,余光里再没第二个床的影子,才算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两张床铺间足以四个人并排通过,望着,迟渊心口略有些发堵,只能宽慰自己,好歹还与陆淮在同一房间里,他能见到人。   陆淮不知道静顿在原地的迟渊到底在想什么,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精力真的有限,明明才醒一会却已经觉得倦了。   不耐地揉了揉眉心,陆淮后靠着抱枕,困意不管不顾地泛上来。   眼睛即将闭上,却感受到投下一片阴影,屋里除他之外只有迟渊一人,想也知道靠近他的是谁。   费劲想睁开眼,但很明显效果甚微,陆淮感觉自己还算清醒的意识都有要沦陷的意思,最终也只是歪侧过头,避免迟渊的视线直接落到自己脸上。   他......太困了。   ·   少见陆淮有这样的迷糊样。   如陆淮所想,迟渊确实是凑近过来,他眼睛贪恋地落在陆淮脸上,看着陆淮挣扎不过,不太情愿却还算满足地放任自己睡去,眸中满满是笑意却也夹杂着几分心疼。   他记得凌秩说过,嗜睡是常见现象,但陆淮这种情况多少还是有身体亏空的影响,况且陆淮还吃不下东西,补不起来。   迟渊无声地叹气。   他弯腰想把人放平再睡,但怕把人弄醒,动作便凝滞了瞬,于是目光正落到陆淮的腹部。   自闹翻以来,这应当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又这么清晰得认识到陆淮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即使在睡梦里,对方的手都下意识搭在小腹上,迟渊心口蓦地一软,连带着呼吸声都放轻了。   到底是想让人能睡好,别被折腾醒了。迟渊没轻举妄动,他站直,见陆淮的头一点点往下点,想了想,伸手想帮人托住后脑,但瞥见手背的红点,迟渊下意识皱眉,自己都有点嫌弃。   走到另一侧,换手,轻柔地帮人仰头,调整好幅度,掌心向上贴着后脑,同时稳稳地盖住人的半截脖颈。   见陆淮眉间舒展,迟渊才算是徐徐把压在心底的那口气吐出来,放慢呼吸的频率,托举的手纹丝不动。   他就这么定定地瞧着陆淮的睡颜,比端详多那么几分私欲,却比注视多了更多认真。   迟渊噙着笑,染着太阳般的暖意,灼亮了阴雨天晦暗中的这一隅。   -------------------------------------   陆淮悠悠转醒时,正凌晨二三点。   他迷糊地睁开眼,却是过几秒意识才回笼,感觉后颈枕着一片温热,第一反应是扭头,只是没待他动作,那点依托就被人撤了。   “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迟渊声音压低又说得慢,很好顾及到陆淮的耳朵。   眼神下意识地往左看,直到发觉声音从右侧传来,陆淮才缓缓扭过头。   迟渊正站在他身侧朝他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   迟渊手背在身后,轻慢地活动着手腕,感觉到酸意才后知后觉知道时间的流逝。   他见陆淮还有点发蒙的样子,才轻轻出声,凌秩交代过少餐多食,于是见缝插针地问问陆淮现在有没有胃口。   他带了养胃粥,保温盒盛着放在一旁,但还是担心冷了,不过还好房间内有小厨房,动火不太可能,但起码能热一下。   被如此炽热的目光注视着,陆淮当然能感受到,他眉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下,抹去脑海里横亘中间的问题,垂眸瞧着指尖,似不经意地问:   “有什么能吃的?”   这是有胃口了?迟渊立刻应道:“有莲子糯米粥,热一热就可以......”   他自觉地拉开距离,走到另一侧拎过袋子:“或者是你想吃哪些,我......吩咐人送过来。”   有点微妙的停顿,陆淮闻言眨了眨眼睛,却也没挑破。   略微思索,算是估量自己的胃口,他抬眸,说道:“想吃辣的。”   ·   是有点惊喜的回答,迟渊立马抓起车钥匙,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   “嗯,我出去......”   “等等。”陆淮微地挑眉,语气稍稍有些无奈,“你准备就这么穿病号服出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考完啦!嘿嘿嘿 第80章   迟渊微愣, 才发现自己的“乔装打扮”还没变过来,哑然几秒,他干巴巴开口:“那我去换身......”   话没说完,自己便觉察到些许不对劲。   他连衣服都带了, 是怕陆淮看不出“蓄谋已久”么?   于是后半截话被生生咽下去, 他侧眸去看陆淮的神色, 却觉察到对方在出神。   目光茫茫然没有焦点,散着不知看何处。   迟渊心口一紧。   ·   似感知到投递过来的视线,陆淮敛神,那双内翻外勾的桃花眼静默到极致不见一丝旖旎,反倒是让人联想深千尺的潭水,静幽幽的,泛起冷。   陆淮轻轻勾起唇,仿佛漫不经心提及:   “你现在......好像站得稳了......”   他掀起眼,只是单纯地问:“还需要卧床静养么?”   仅仅是提一下, 没有任何意思。   陆淮淡笑着垂眸, 笑意却仿若春日已至漂于湖面的浮冰,的确存在但并不重要。   迟渊略有些交集地开口:“我......”   “不用解释。”,干净利落地打断,像是没听见迟渊话语里的担忧,陆淮眉睫掩着,嗓音依旧平静, “我答应让你留下了, 不会反悔。至于你给出的原因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   摆明是误会了。迟渊徒然地张合嘴巴, 手攥紧又松开, 被罕见的无力感裹着。   “凌秩说是轻微的脑震荡, 卧床静养是真的,现在的确是没那么晕......我......”   陆淮点点头,神色间不见多少认真:“嗯,我相信。”   他下巴微微抬起,指了指茶几上的提袋,恹恹地说:“方才说‘想吃辣的’只是随口一提,不用在意,就吃粥吧。”   话音刚落,陆淮想想,还是冲迟渊补充了句:“谢谢。”   彻底地止住话题。   迟渊眼见着陆淮托起腮,手从旁边桌上拿起本精包装的纸质书,似在聚精会神看着。   他没耽搁到硬是要说清楚再挪位置。陆淮胃不好,此时好不容易松口愿意吃点什么,迟渊不愿意耽误,尽管心里被陆淮敷衍的“相信”与那句“谢谢”里所流露出的疏离刺得发疼,却也早默认这属于“咎由自取”里的一种。   动作迅速地把粥送去加热,秉持着自己现在别杵在陆淮面前碍眼的原则,迟渊旋转按钮,就这么候在一旁。   ·   书是烂熟的情爱故事,遣词造句让人联想起炽盛阳光下腐烂到一半的苹果。   陆淮没怎么看下去。不知道凌秩是从哪里搜罗来的,竟然是打着让他解闷的名号。   方才以书作为工具终结了与迟渊的对话,才算是让他找到那么一点点用处。   书里主人公还在一遍又一遍地不间断重复“我爱你”,目测大概占据那一页的三分之一,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睛疼。   本想再拿着一段时间,但实在装不下去,陆淮合上,指腹摩挲过书脊,在即将放下时略犹豫一瞬——   尽管他潦草“拜读”过故事前篇,忍无可忍地翻过属于中篇范围的几页,此时却略微心血来潮地想......想看看结局。   翻到最后一页,没耐心看完最后一章前几千字的铺垫,陆淮先看到末尾的那句话——“至此,相约相定,许诺一生。”   那大概是在一起了,对这样的结局,陆淮并不太意外,他顺手往前翻几页,末章的标题加粗放大,清晰明了地就三字大喇喇摆着——“大结局”。   陆淮淡淡地垂眸,盯着这“三字”看了良久,直至听到不断接近的脚步声才指尖微动地将其缓缓合上。   他怔怔出神地想,这本书不算厚,不过了了几百页,但大概也有二十万字,然在第五章 “我爱你”便说出口,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兜兜转转,到结尾才在一起。   纠缠得好久。   陆淮觉得荒唐。   ·   迟渊双手捧着粥,见陆淮已合上页,把粥搁在一边桌上,他伸手自然地把书接过,虽然有点好奇陆淮看的是什么,但到底不敢当着人面明目张胆地观察,他状似随意地把书放到架子上,转身正好与陆淮对视。   迟渊手还没撤回,指腹还贴着书脊,疑心地又贴近些:“是还要看么?”   闻言,陆淮登时敛眸,摇了摇头。   ·   倒不是真的有胃口。   陆淮试探性地轻嗅,发觉没什么反应皱起的眉宇才舒展开。   手还没触到碗,视线里那暗色的花纹就被一截手腕挡得严实。   “那个......有点烫......”   陆淮掀起眼,眸色里没甚情绪,听见迟渊略有些紧张的话语,没搭腔。   ·   迟渊不安地揉搓着指腹,不知道怎么开口,顶着陆淮冷淡的视线呆了半晌,才垂眸低声问:“......我能喂你么?”   他不是觉得陆淮现在废物到连饭都吃不了,只是他怕这人等下难受劲又泛起来了,他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照顾。   迟渊感觉自己得把自己这段“心路历程”说清楚,不然大概率对方得理解成第一个意思,又把人惹得不高兴,他启唇还只未发出声响,便见陆淮似笑非笑地扬起唇看向他,应了句   :“可以。”   什么?迟渊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可抬眸便瞧到陆淮靠得更后点,姿态慵懒地对他说:“不快点吗?”   迟渊连忙点头,他扯过把椅子,便舀起一勺,递来的距离是细想过的不近不远,给陆淮留下侧头的空间。   ·   余光能瞥见迟渊神色间的担忧,陆淮垂眸落到勺尖,没有意料中的反应,便低头尝了口。   温度正好入口,细腻香滑,顺着熨暖了近日以来冷硬的胃部。   迟渊见状眸中掠过明显的喜色,见陆淮喉结滚动,彻底地咽下,才舀起下一勺,按照这个节奏,迟渊一勺勺喂,陆淮配合着一勺勺吃,还剩小半碗时,陆淮微侧过头,意思是够了。   迟渊也没劝,毕竟这就前几天而言,已经算是“里程碑”的进展了,他点头应着:“好。”   “那等下你......”迟渊把碗妥善地放好,想问问陆淮还有什么想吃的,他好去准备,不能情况刚好转一点就退回去。   陆淮身上病号服宽宽大大的,瘦得让他心疼。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陆淮没理,他单手理着被角,像是要捋清每一缕皱褶,眼睛眨动着,“迟总这么体贴,应该是在方栖名那锻炼出来的吧?”   陆淮眸中仿若含笑,稍稍弯起,就好似不经意想到便问出口。   ·   迟渊捏紧拳。   陆淮不提,他都快忘记方栖名了......   涉及到他们三人,似乎总要往陈年旧事里扯,他感觉自己这些天什么也没干,回忆便占据绝大多数时间......   他想要反驳,说自己从未这么对过其他人。话到嘴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点什么——   他没错过陆淮话语里的“一直”。   一直在想,但现在才说出口么?现在才“敢”说出口......   迟渊苦涩地抿紧唇线。   所以,陆淮曾多少次这么想过。   是从意乱情迷的那一夜开始?他在明白陆淮喜欢他后,想过这三月的相处。   爱意藏匿在隐晦处,从来没被陆淮吐露于口。   也是。   他连陆淮较为明显的惴惴不安都没觉察到呢。   “凌秩说科纳恩会来,你不走吗?”   陆淮没理会迟渊的反应,他瞥过亮起的屏幕,看到凌秩的消息,掀起眼问道。   他稍稍一想便能明白,之前新闻窜上来的速度虽然正常,但他还是觉得巧。一面强调了他和迟渊关系如履薄冰——虽然的确如此,又提及迟氏领导层内部矛盾。   迟渊头上还有伤,应当是起了冲突,但这事那么容易被看见,也不由让他去想,到底谁会看见,又起到什么效果。   结论不就是......与迟渊达成“良好合作”的另一方,方霆么?   既然明面上他与迟渊属于是难以和解的仇敌,对方出现在他这里,多少有点不合理,科纳恩来,应该也是为了确定他和迟渊到底是怎样的吧?   陆淮捻弄指尖,面容依旧平静。   他知道科纳恩不对劲,虽然彻底明白方霆和对方的牵扯是在近几天,所以他没让觉得自己被愚弄的凌秩同科纳恩撕破脸,反倒是维持关系,装作无知无觉。   现在,人不正送来了么?   陆淮敛眸,却发现迟渊仍站在原地,眉头皱紧。   “陆淮,你难道要见科纳恩吗?”   陆淮勾起唇:“对啊。”   “可......你应该知道他......”,迟渊一时之间竟然言辞颠倒,他换了口气,才继续道,“不提他,我觉得你现在不该这么费心,方霆那边我盯着呢,也在调查,你......”可以信任我。   “迟渊。”   陆淮打断,声线泛着寒意,他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眼眸却挑起讥诮,嘲弄地表示:   “我在你眼里是废物么?”   迟渊顿时哑了嗓,他徒然地咽下口唾沫,捏起拳,只能梗着脖子说道:“......那我陪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没完结吧,我是想假甜下过渡,因为我觉得没虐够诶,大家想让淮宝这么早原谅迟渊吗 第81章   陆淮极轻地笑了声, 半点不提刚才压低嗓音的愠怒,只是吐露的话语里裹满寒意。   “不必了吧,虽说现在你还没其他心思,但人嘛, 谁都说不准的, 对么?”   迟渊所有想解释或找补的火星被这句淹得干净, 陆淮看着他眸光闪烁直至黯淡,仍是淡淡噙着笑,就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人,或许也不是没意识到,他本就是有意这么说。   他瞧见迟渊垂头,仿若是不堪重负般泄了劲,他不太意外。于理对方早就该在他说出科纳恩三字时离开,于情,他方才话都说得如此不客气, 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   陆淮正想收回目光。   “......尽管你现在一定不信, 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会的,一定不会。”   迟渊紧张地把指尖掐得青白,嗓子此刻又干涩发紧,他生怕陆淮听不出,又是干巴巴地重复强调。   “哦?”   陆淮托腮, 眉眼弯起, 似真的被逗笑,只是语气是淡的, 简简单单的疑问词却生生说出肯定的意味。   “可是我不想。”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也不想因为你赌了。   言外之意掩在唇齿间, 陆淮眼睑低落了一瞬,随即便扬起更高的弧度,由那双本就秾丽的眼睛衬得更为明媚。   ·   落到迟渊眼底,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叹了多少口气,眼睫垂下,无奈又落拓。   他这么了解他,当然明白意思。   忍着涩意,斟酌着开口:“我们先不谈那些可以么?陆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科纳恩发现......你会遭遇什么?”   “想过。”,陆淮神色微凝,斩钉截铁地答道,但他不甚在意地继续,“迟渊,在我决定告诉你时,就想好很多种后果了,你也给我好好上了一课,不是么?所以,面对科纳恩的时候我当然会多注意,免得浪费您的一番苦心。”   琥珀色的瞳孔望向人总带着疏离感,要是再增添些许不在意,就是此刻陆淮望向他的样子。   漫不经心却字字戳人肺腑。   确实也如此。   迟渊唇色发白,有些痛苦地阖眼,他的危险性好像和科纳恩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好像没什么立场,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一个已经插过刀的人凭什么对未伸手的人起疑心。   在陆淮眼里,他的确没科纳恩可信。   迟渊再说不出什么话。   理智告诉他,确实应该离开,不然之前下的棋、布的局不就散了么?他总不能在这,还得要求陆淮配合他演戏,而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奚落败者?   但他不放心。   这人上次在他怀里还发着抖,连吃饭都费劲,他得多畜生才能任由陆淮继续耗费心力?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替陆淮做决定。   陆淮多骄傲啊。   迟渊垂下眼睫,在心里默默重复了遍。   陆淮多骄傲。   ·   “......我可以在里间吗?”,迟渊声音低如蚊呐,“不干扰你,关键是......”   因着没想好理由,他只能尴尬地顿了半晌,才补充道:“一直打扰凌秩也不太合适......我不是还要回来吗......”   被迟渊眼巴巴盯着,那双本顾盼生辉的凤眸竟在此时神似人畜无害的杏眼,陆淮突感心烦意乱。   他没应声,迟渊等不及数到十秒就狠心咬咬牙,决定死不要脸地把这当作默认,收拾好摆在外面的餐具,路过床的时候还停了下,转头发觉陆淮不悦地皱眉,选择把话咽回去,抓紧时间走进里间,贴心地上锁。   ·   现在再要人滚出来,要加大音量,过于耗费力气。   陆淮想想觉得不值,索性不理,他伶仃骨感的手腕搭在桌沿上,轻轻敲着节拍,给凌秩发信息说“可以”。   ·   科纳恩估计就一直在等凌秩确定时间,消息发出到科纳恩出现在他眼前,也就二十分钟,陆淮微地挑眉,不过迟渊在这段时间里还好没发出任何动静。   “哦,我亲爱的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要紧么?凌秩小可爱竟然没告诉我你状态这么不好!”   科纳恩多少带有些真情实感。   陆淮面色苍白,人明显瘦不少,他凑近,贴着陆淮的床沿坐下,还去握对方的手。   “小病而已,怕你小题大做。”   陆淮没躲,任由科纳恩牵住自己,眸中笑意浅薄,敷衍地铺着一层,只在对方看向自己时增添些许实感,此时科纳恩垂着头,便流露出几分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厌烦。   安抚式地拍拍科纳恩的肩,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听凌秩说你从他家搬出去了,现在是?”   对方很明显早已准备好说辞,科纳恩笑笑,语气阳光天真:“一直麻烦凌秩小可爱不太好嘛,再就是我还没好好玩呢,就自己出去浪几天,淮,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因为胃病做手术,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嗯。”,知道没结果,陆淮也没继续问,他轻描淡写地捻动指尖,“我还一直歉意自己没好好陪你呢......你有决定好什么时候回去么?”   科纳恩眼睛眨了眨,他甚至歪头表现自己在思考,才不紧不慢答道:“差不多就这几天了吧?怎么,淮,是舍不得我么?”   -------------------------------------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迟渊耳朵紧贴着门,手攥紧成拳,因情绪起伏,自己都感觉呼吸声重起来,只能稍稍退开几步调整。   他当然知道陆淮不怎么在意科纳恩,但语气也不用这么温柔......迟渊觉得陆淮那冷质感的嗓音说英文总带着贵气,慵懒调的,唇齿黏弄间便凸显暧昧氛围......科纳恩那小人哪里配。   迟渊再度把耳朵贴紧门,他抿紧唇线,眸色愈发幽深。   陆淮好久......都没这样同他说话了......   他无声地敛眸,从刚才两人交流里,知道凌秩早就为陆淮住院这件事找好说辞,心落地一半,现在只想着科纳恩话怎么这么多?还不走?   是方霆惹出那些乱子不够他们烦的吗?还能这么闲?   ·   陆淮给科纳恩留下话头,由对方以此作为突破口问点什么,却见科纳恩在房间里转了圈,目光落到他身边的那张床上。   之前想把迟渊整个人以及相关联的一切都驱离余光,刚才竟然没反应过来,疏忽了。   陆淮面色沉了沉。   他瞥向科纳恩,对方眼神微妙,近乎意味深长,果不其然地就这话题问他。   “淮,你不是单人病房么?这怎么还有张床?”   科纳恩觉得自己不能放过细节,而这床有点太明显了,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迟渊,一面问着,一面试图能观察出更多端倪。   尽管他们并未完全信任迟渊,但若是再被对方耍一次,他们就真的没时间了。   他紧紧瞧着陆淮的脸,妄图看出些情绪。   “凌秩有时会过来。”,陆淮面不改色地淡淡道,“毕竟还是有点不方便,他作为医生能更好照顾我。”   “嗯,确实。”   科纳恩随口附和,尽心扮演着自己这不太聪明的弟弟人设。   他走过去继续对陆淮嘘寒问暖。   “淮,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但你现在生病了,更要保持心情愉悦,迟渊只不过用登不上台面的手段赢了局罢了,你别放心上。”   “当然。”   陆淮闻言浅勾起唇:“别担心,迟渊这人......我更清楚......自然是不会再上当了。”   ·   一句话由两个人听见。   ·   迟渊苦笑地倚在墙边,知道陆淮不是在对科纳恩一人说,他徒劳地捏紧手,觉得刺痛才松开。   觉得科纳恩这搅和的本事还真够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明白,也避不开。   核心问题也不单单在于科纳恩说的这句话。   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城垒压得死紧,隐约有点喘不过气。迟渊低眸去看时间,发觉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分钟,担心陆淮的腰。   他现在甚至能想象陆淮的姿势,不同于面对他时的慵懒,但凡是别人,陆淮那对自己要求高到变态的自律性,一定峻整地坐好,这无形给腰增加负担,疼了估计也会忍着,说不定还能含着笑示意科纳恩继续呢。   他皱紧眉,恨不得出去直接打断得好。   不过,他之后怕是能被陆淮撵出去。   ·   迟渊想得没错。   陆淮现在腰背酸疼,的确让他冒出些冷汗,他不愿姿态偏弱地展示人前,现在也只能硬撑着,还要注意不能让科纳恩看出他不舒服。   科纳恩即使说了好好休息,却也没打算走,陆淮这病房很大,几间房他还没推门进去过,也不好说那到底有没有藏人。   但......科纳恩冷笑,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发现迟渊,情况可比他推门而入碰见对方明晰多了。   躲着就一定有事。   他没放下疑心,看向沉默的陆淮,又换上人畜无害的笑,他指向面前合上的门,脚步已经在走近:   “淮,这是洗手间吗?我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科纳恩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 距离推开连半秒都不剩,就算此刻喊停,估计对方也会故作延迟接收信息地把门打开......   陆淮敛着眼睑,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 不紧不慢地回话:“不是, 洗手间在那。”   他往正确方向一指, 不出所料地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锁扣上下移动的清脆,无形成为互相试探的情况里引起爆炸的导火索,滋啦作响似有火星。   一秒、两秒......   陆淮垂着眼睫,面上毫无波动。   就仿佛忘记迟渊在科纳恩进来前藏进了这个房间里。   科纳恩沉默,他也就跟着沉默。   半晌,可能是科纳恩终于把本就一览无遗的房间内部完全观察一遍,笑声适时而起。   陆淮掀起眼,目光从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移开,看见科纳恩那张将“不好意思”的神情表现得无比完美的脸, 对方向他道歉:   “不好意思啊, 淮,有点急,动作有点快了。”   科纳恩不知何时自己掌心起了层汗,他下意识舔嘴唇,作自己都不明了的缓解,紧接着朝陆淮指尖指向的位置走, 但视线却粘在陆淮脸上, 不曾移开。   “淮,是这对吧?”   “嗯。”   知道科纳恩仍不甘心, 想从自己神情里瞧出端倪, 陆淮似笑非笑, 坦荡地接受对方的凝视,淡淡地应了声。   ·   把门闭合,科纳恩深吐出口气,原本略显稚气的轮廓因为阴鸷的神情显得违和至极,他攥紧拳,眉宇间满是不解。   他历来相信自己的直觉,科纳恩总觉得迟渊与陆淮应当还有联系,刚才他甚至莫名来了笃定,认为迟渊一定就在那房间里。可偏偏他没能找到任何线索,而陆淮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   难道他真的多疑了?就因为他与迟渊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能将他一眼看穿,甚至给与震慑?   是的,科纳恩试图说服自己,迟渊厉害,但他们也不都是废物,没理由这么担心。   两人决裂闹得那么大,哪有转头就和好的?况且他和陆淮两年同学,还能不懂对方那骄傲个性?在他们那种人眼里,不赢就是输了。   科纳恩一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面把开关扭开,避免陆淮起疑。他伸出指尖到水流下面,凉意让他头脑稍稍镇定,几番调整,他的神情终于变为陆淮所熟悉的那种。   这么想着想着,却又不甘起来。   他本性与展露在陆淮面前的天差地别,之前觉得能撬动陆淮的心,就算束手束脚,装得天真阳光也无所谓,可对方对他距离一直不远不近,说是朋友吧,好像关系确实还行,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进一步......   呵,可这样的极品,退缩放手不就太可惜了么?   科纳恩笑容诡异,他又不是方霆那样的怂货,不知道暗恋陆淮几年了,还畏手畏脚不敢下手,还美其名曰要让对方一无所有,主动攀附才有意思。   按他来说,还不是惧怕陆淮的势力,左右观望时机不敢下手罢了。   不然,打碎一个人多容易?   科纳恩抽出纸巾,细细擦干净手,晶莹的水珠一点点把纸沁透,透出点光来,他眯起眼,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下,随手把纸团扔进废纸篓里。   他在这里面待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了。   -------------------------------------   迟渊正忧心陆淮的腰,想着这科纳恩怎么还不麻利点快滚,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同秘书发消息,让对方给方霆那边的人多找点事,就听到外面的交谈声越来越低。   脑中警铃大作。   他左右环顾,发觉房间里除却一些类似厨房的摆设,连个稍大的能容人的空间都没有。   若是科纳恩不知死活地推门进来......   迟渊其实并不太想藏,他恨不得此刻就这么冲出去,让科纳恩赶快滚,免得打扰到陆淮休息。   但陆淮不愿意他出现。   他略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估计着陆淮也不会让科纳恩大摇大摆地进来晃悠圈,再加之本就是为了试探,科纳恩自以为隐藏极好,一定抱有不愿暴露的心思。   迟渊计算着视觉死角,把冰箱往前挪几寸,自己吸腹贴着墙挪了进去。   紧接着没过几分钟,就听到开门声。   他乜笑着挑起唇,暗讽这人也就这点招数。   ·   又听到几句交流,科纳恩应当是退了出去,但这人贼心不死,把门大敞着,那样即使在陆淮面前,也能用余光把这里面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迟渊身高与冰箱基本持平,只能微弓着背,然而空间实在狭小,躲一时还行,时间久了难免喘不上气。   而他头上还带着伤,晕眩突兀地泛起来,刚才在陆淮面前的说辞现在完美呈现在他眼前。   冰箱后面发烫,他用手轻抵着,把呼吸放得轻缓而悠长。   -------------------------------------   陆淮旋转表盘,科纳恩从进去到出来刚好七分钟。他眉宇间难掩疲惫,只是他眉眼姝丽秾艳,还有那副顶好的骨相撑着,即使怠懒也令人心动。   科纳恩出来时眼底正好映入陆淮抬眸,当即便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愣几秒。   心里那把欲念倒是作为燃料把“无所顾忌”四个大字越烧越旺。   ·   陆淮没理会。   屋里构设他都清楚,虽不明白迟渊躲在哪里避免让科纳恩看见,但估摸着大概现状不太好受。   当然主要是,他懒得再与科纳恩周旋了。   打探是科纳恩的任务,而呈现出来他想要的假象,则是他自己的任务了。   现在目的基本达到,就应该让科纳恩回去“报信”,以至于“放心大胆”地开始实施他们的计划——   他淡淡地抬起眼,想着三言两语便把人应付走,却见科纳恩目光深沉地盯向他,那其中流露出的阴沉感近乎让他立刻皱起眉。   什么毛病......   逐客令未下达,科纳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逾距,登时低垂下头,抢先一步说了告辞:   “淮,我就先走了,凌秩小可爱嘱咐过我不要打扰你休息的,等你病好我再来看你......”   他说完敏锐觉察几分不妥,又补充一句道:“如果那时候我还没回去。”   陆淮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   等到人影消失,周遭彻底安静下来,陆淮才抽着气,掌根向后轻柔着僵直的腰背,酸涩感登时泛上来,他下意识蹙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强忍着痛。   他觉得姿态不太好看,再加之不得章法,也就揉了几下,便缓缓垂下手。   ·   迟渊听到外面动静没了,大抵知道那烦人的家伙已经走远,但还是耿耿于怀科纳恩这称呼,喊陆淮用单字“淮”,显得多亲密似的,他没耐住气,舌尖抵住腮,恨不得能把记忆里的声音嚼碎咽进肚里。   晃晃头,感觉没那么晕了,才扶着墙一步步挪出门,略为阴沉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陆淮含痛的目光撞在一起。   头脑顿时清醒几分。   看着迟渊三步并两步走到他床前,陆淮身形一僵,往后靠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嘴唇起合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迟渊急切地问:   “是腰疼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喊凌秩进来?我就说科纳恩那样的人根本用不着你费心糊弄......况且,他话实在太多了......”   见不得迟渊这幅小心翼翼、呵护珍宝的样子,愈看愈觉得是在讽刺,而且现在对方话密得让他有点头疼,感觉刚才咽下去的热粥又冷又硬地哽在喉咙里,反胃大有卷土再来的架势。   “闭嘴......”   几乎以气音强行把迟渊喊停,陆淮胸口起伏几下,勉强压下去刚才的难受,他侧过眸,半阖着平复呼吸。   ·   又是闭嘴......   刚才还敷敷艳艳地陪科纳恩说那么多话呢,还允许对方喊他“淮”,声音也不像现在淬冰......   他才说几句话呀,迟渊心底有点委屈,眼神都带上些许落寞,但任他心里这么多话,也就只能想想,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听陆淮的话,连个“嗯”都不敢发出声响。   感觉稍微好了点,陆淮撩起目光,发觉迟渊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不知为何对方这么安静,他还是觉得心烦意燥,再加上腰疼得他语气发沉。   他手搭在小腹上,颇为冷淡地表示:“你能不能离远点?空气不好。”   ·   再次遭到嫌弃,迟渊这回近乎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陆淮这理由还不如直接说碍眼呢......   无声对峙三秒,见陆淮不动声色地撑了下腰,他瞬间耷拉着头,深吸一口气,还谨记自己要闭嘴,点点头往后走了几步,按照人的要求,留下“充足”的氧气。   陆淮神色稍霁。   两人即将相安无事,然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一声比一声急促——   他侧眸,看清来电人姓名后,表情微讶。   *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宝孕期情绪不稳定哈~   今天是委屈迟狗~ 第83章   迟渊母亲的来电。   陆淮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在短暂地惊讶后, 他回过神,细不可闻地挑了下眉。   指尖摩挲过微凉的屏幕,他在犹豫要不要接。   毕竟迟渊现在就站在他身边,陆淮抬眸瞧了眼, 迟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眼神中的关切恍如波浪滚滚的潮水, 溢满着像是要扑在他脸上。   半晌,对方才仿若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落在身上,稍稍不解地蹙起眉,慢吞吞开口问他:   “是我需要回避么?”   手机握在掌心,依然在震动,而迟渊这声问无意识地帮他做出了决定。   陆淮敛眸,应道:“暂时。”   虽然不知道阿姨为什么找他,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来电会多少与迟渊有关。   “好。”   不过接个电话的时间,迟渊几乎没怎么想, 便点点头, 转身出了房间,在关门时,他抬头望陆淮,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补充了句:   “有需要喊我。”   陆淮垂眸摁下接听。   -------------------------------------   迟母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病急乱投医”。其实迟渊出柜这件事......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之前与方栖名那件事相当于给她做了缓冲,就算是没考虑过迟渊出柜, 也管不住脑子往那边想, 主要是迟父态度强硬,这父子斗起来, 矛盾焦点多少就不完全在“出柜”这件事上了, 她明白。   关键在于, 她现在联系不上迟渊。   虽然了解自家儿子的个性不会做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但骨肉之情总是忍不住担忧的。   迟母同陆母约了个下午茶,除却商量两人正在合作的艺术展,她把自己苦恼也说了,却不想对方明显怔住,她诧异地蹙眉。   “迟渊朝你们出柜,有说是因为什么人么?”陆母故作镇定,轻声细语地问道。   她是知道陆淮的心思的,陆母眉宇间流露出担忧,心想要是......   迟母摇摇头,半是叹气半是感慨地笑道:“这小子可没说,不过看他态度,应当是很认真的,二三十的人呢,竟然也不稳重地说‘一辈子不变’这样的话。”   说着,她轻轻一笑,握紧陆母的手,虽是打趣但也不失认真:“真心的,迟渊给我来这么一遭,当然我也不愿干涉他,可我想,若迟渊一门心思追的人是陆淮该多好......”   陆母瞳孔微微一缩。   “我也是说笑罢了,我们家迟渊可配不上陆淮。”   迟母自顾自地讲完,没注意到陆母神色变化。   “怎么会......”   ·   两人闲谈了会,陆母抿起唇,装似无意地端起茶杯:“要不你问问陆淮?他们俩虽然对峙到大,但关系还算是可以......”   她其实想得很简单,若是此时迟渊在陆淮身边,是不是多少能说明迟渊出柜这事跟自己儿子有点关系?   闻言,迟母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   “是小淮吧?”   迟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略微失真,陆淮也不知是在想什么,隔了半秒才轻声应道:“嗯,阿姨好。”   “你现在忙吗?阿姨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对面是自己敬爱的长辈,陆淮眼眸冷色淡了,暖色柔柔地铺着,连带着语气都软几分:   “我现在很闲,您有事就说吧。”   迟母略微一顿,事情在世俗定义上貌似并不“光彩”,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难道能瞒得住么?索性直白明了:   “唉,迟渊这孩子让我担心,之前他不是同他爸因‘出柜’的事吵架了么?头还顶着个窟窿呢,人就这么不见了,我还联系不上他......你说,这能不让人着急么?”   迟母叹气道:“关键是我完全联系不上他,问成晔他们都支支吾吾说不知道,我也不是担心他,但总觉得能听到他消息才算安心。”   ·   陆淮心口微拧,指尖霎时颤抖起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幻音,从未意料到的“两字”从手机里冒出来,恍若惊雷,过于突然,把他砸懵了。   “......小淮?你在么?”   迟母的声音落到他耳里飘飘忽忽的,陆淮喉结滚动,勉强把散乱的心神聚拢,自觉自己好似说了些什么,却也迷糊着不太清楚。   “迟渊他......”   陆淮话说得犹犹豫豫,迟母估计着也是觉得他不知情,又是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小淮你好好休息吧,这孩子总不能一辈子不与我联系,我现在也想通了,他爱喜欢谁喜欢谁,我哪能干涉,主要是他爸......不说了,小淮,阿姨挂了哦,你注意身体呀!”   “嗯......”,陆淮紧紧攥住手机,没想到迟母如此之快地在他面前表明态度,震惊之余只能干巴巴地回复了句,“谢谢阿姨......”   ·   原来如此。   之前觉得困惑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陆淮干涩地阖上眼,听着那端作响的忙音,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迟渊出柜......大概是因为他?   但什么也没说,带着伤凑到他跟前来......“嘘寒问暖”?是觉得“默默无闻”很伟大么?   五脏六腑都叫焦灼起来,陆淮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涩味从嗓子眼冒气,让他红了眼。   他不明白。   他大抵是真的懵了,所以怎么也想不懂,迟渊为何要做这么多余的事——在他彻彻底底表明他和对方再无可能之后。   愚蠢。   自大。   令人生厌。   陆淮猛然摁响铃,不消半秒便见到迟渊推门而入。   -------------------------------------   迟渊心都是颤的。   他迎面对上陆淮的眼睛,对方像是刚刚哭过却也仿佛强忍着,总之眼尾全然红了,正一瞬不移地盯向自己。   “陆淮......”   声线颤抖地喊出对方名字,“你怎么了么?”还未说出口,他已快步走到陆淮床边,心疼得想伸出手抚上人的眼睛。   为什么成这样了?   ·   陆淮第一次没有为了掩饰而低头,迟渊因此看清他所有表情,他似乎也感受到苦楚,素来凌厉的凤眸耷拉着,怕惊到人般,小声哄着:   “是哪里不舒服么......别忍着,告诉我好不好?”   “迟渊。”   陆淮叫了声他名字,所有话湮没唇舌,迟渊抬眼去望。   “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陆淮不知自己现在的表情,但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他努力抑制着,无论是身体还是汹涌如浪的情绪。   闻言,迟渊一愣。   几乎是立刻,他就意识到陆淮知道了。   他抿住唇,下颚绷紧,视线竟然在此刻避开了,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坦白么?可话说来好像太矫情了点......或者?   迟渊勉力弯唇,笑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有意调笑着用轻松语气:“之前不是求你问,你都说自己不在乎吗?”   ·   陆淮终于在几次呼吸间彻底平静。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固执地逼迫对方坦白。   多年对手,迟渊当然明白陆淮意思。   自知装傻可能是糊弄不过去了,他低声说:“你知道了啊?是......我妈联系你了么?”   “我也就几天没接她电话......知道她联系过成晔,嘱咐他别乱说话,怎么......就突然找到你了呢?我等下就跟她回过去。”   听不得迟渊这仿佛口不择言地絮絮叨叨。   “别扯开话题。”,陆淮眸色沉了,“你在想什么?出柜?”   再一次被人识破,迟渊无声叹气,他抿紧唇线,见明显情绪激动起来的陆淮,只能劝着:“你稍微放松点?”   “‘出柜’这件事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啊?难不成瞒一辈子么?”   他尝试把掌心贴在陆淮僵直的腰腹处,他知道对方已经不舒服很久,想替人揉一揉,别让陆淮疼了,却被避开。   手伸在空中。   陆淮眉眼染上讥诮,声线冷沉着,一字一句:“所以不是因为我?”   只是随意,只是一定得做,不是因为我?陆淮在心里嗤笑。   怎么可能。   迟渊不敢应答。   “......是因为你。”,迟渊敛眸,残存的理智只能让他确定否定是更为错误的答案,他认真剖白,“是因为你。因为认准了,不改了,想着这生应该跟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没可能,就算你不原谅我也好,真按照......按照那合约说的,结束后再不相见也好,我就只爱你了。”   迟渊嗓音干涩,眉目即使隐痛却赤诚:“不说是觉得......这很像道德绑架,是因为你,但也与你无关。我自己决定那么做的,仅此而已。”   是因为你,因为爱不作伪,我要不遮掩,我要认可。   与你无关,我的决定,除却你真心爱我这条,不需要其他负责。   陆淮,你懂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84章   天色沉闷, 偶出现的一瞬光辉,恍若幽暗屋室的一豆烛光,乌云卷来,恰似疾风掠过, 摇摇晃晃, 最终灭得彻底。   迟渊余光瞥到凌秩靠近的身影, 视线渐渐从远处收回来,方才流光若隐若现的眸色顿时变得极为沉静。   他那天满腔苦涩地挤出那些话后,陆淮似有动容,但随即敛眸遮得严严实实的,到底是没给他任何回答。   只不过......迟渊眉宇舒展,至少陆淮的态度总算不像一堵“严防死守”的水泥墙——完全不给他任何回应。   虽然还是很少同他交流,有时抗拒的姿态还是很明显,但好在算是关系和缓了些。   ·   今天是第一次产检。   陆淮精力不济折腾一早上,即使挣扎着想第一时间看结果, 仍是难抑倦意地睡过去了。   面对走来的凌秩, 迟渊双手攥成拳,即使深呼吸几次,心里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紧张。   毕竟......陆淮的情况......   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在见到凌秩严肃神情时达到了顶点,胸口极度喧嚣跳跃,根本等不及对方开口,迟渊猛地向前一步, 嗓音急促:“结果怎样?”   声线颤抖着, 但他无暇顾及,凌厉的凤眸锁在凌秩身上, 从神情的挣扎中可以看到理智与情绪的交锋。   凌秩被抓得一抖, 他勉强站稳, 却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手像是抓不住那轻飘飘的平板,费劲地双手拿稳,转而塞到迟渊的怀里。   “问题......有点严重。”   他按揉眉心,陆淮没在这,他选择实话实说。眼见着迟渊的脸色霎时变白,凌秩竟也有点不忍心,他吐出口气,尽量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徐徐道:   “如果这是任何一位普通孕育者,我都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好,后期得花大力度调理,甚至......”,凌秩苦笑着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尽量把焦点放在陆淮身上来,“陆淮他身体状况太差了,之前就有过先兆流产的迹象,现在各种指标,你看那些标红的,基本就没几项达标的......”   气氛愈来愈压抑,隐隐约约喘不过来气。   迟渊手攥紧了,紧紧抿住唇线,一言不发地盯着凌秩——   仿佛在等待那个希望渺茫的转折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近似乞求。   在这样的目光下,凌秩突然受不住地转过头平复呼吸:“别这样看我......”,他强行打起精神,“当然是有好消息的,NT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正常的,但唐筛和无创还得再等等。”   “陆淮呢?”   迟渊依然垂着头,声音又哑又闷,自从陆淮没有执意让他离开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把两人的床距越缩越短,故而感知便更清楚点——   譬如能渐渐从气息判断陆淮到底有没有睡着,结合这点,后知后觉对方极少有安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但总是一声不吭,默默忍着,如果他没觉察出来的话,估计到几月之后,他更不会知道——   就像如果他没找到日记本,陆淮喜欢他这件事,也能瞒住他一辈子。   迟渊苦笑了下,他把细枝末节弄清楚后,昨天夜里感觉到陆淮似乎是不太舒服,忍了又忍,他实在心疼得不行,可刚一动作就发觉陆淮整个人绷紧了。   他抿直唇线,又重复一遍:“那陆淮呢?他好像......一直很难受......你知道的,他避着我,也从学不会坦白......”   凌秩闻言立刻抽出迟渊手里的平板,盯紧屏幕翻了几遍,反复确认几次,没什么大问题,一口气才呼出来,他头疼地表示:“我也一直在想什么办法能让他好受点,毕竟这孩子实在太磨人了,那孕囊在孩子生长时不可避免地会抵到腰和胃,你也知道陆淮胃不好。”   剩下的话,凌秩不说,迟渊也清楚,唇瓣张合几次,才勉强把“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吗”咽回肚子里——凌秩说的清清楚楚了。   迟渊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臊眉耷眼的,不然陆淮会担心这结果,他尽力扯出抹笑,给凌秩撂下一句:“那我现在进去陪着他。”   “嗯,你......尽量多跟他亲密接触。”,凌秩心里了解这不太可能,但该说的一句不能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你的气息能安抚他。”   迟渊脚步一顿,半晌应道:   “好。”   -------------------------------------   迟渊进来的时候,陆淮意识仍在睡意里搅和着,不太清醒。   但实在是太疼了。   分不清是小腹还是他那破胃,连成一片,疼得让他下意识弯起身,手摁着,不过无济于事。   其实经由凌秩强调过,他知道疼是正常的,往往挨一挨就过了,只是最近时不时激烈起来,他稍微有点招架不住。   感觉内里的血肉都被搅得天翻地覆,要把他从中间剖开,陆淮终于摆脱那困意,彻底地睁开眼。   “陆淮!”   迟渊笑意刚刚堆起一秒,在感知到陆淮那紊乱呼吸之后,顷刻间溃不成军。   陆淮缓了缓,闻言,掀起眼,发觉对方正半跪在他面前,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心疼。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手,强使自己集聚精神,他问道:   “结果出来了么?”   迟渊眸色一凛但转瞬便化为柔和的春水,盛着盈盈暖意,点着头:“我和凌秩谈过了,他说可以。”   “你让他进来。”   在迟渊迟疑的那秒,陆淮便蹙起眉,在听到对方回答后神色仍旧没有任何轻松,片刻,他撑起身,强势要求凌秩进来和他谈。   迟渊愣了秒,淡笑着:“我转述你还不放心么?你想听得更细点,我都记得呢,他进来反倒打扰你了......”   没等迟渊把话说完,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眼尾:   “骗人的话听再多的细节有什么用?”   ·   迟渊所有表情都在这秒僵住,他手指搭在陆淮床边,轻轻敲了敲。   “是实话。”   他对上陆淮雾蒙蒙的眼睛:   “孩子......很好。”   “但你情况,特别糟糕。”   在特别二字上加重了读音,骨子里的狠戾透了出来,陆淮微微眯起眼,安抚的动作慢了一拍,迟渊近来在他这温柔、顺从得太久了,都有点不太像他自己。   现在陡然强势起来,即使只是流露出一点。   陆淮挺直脊背在听到孩子没问题时逐渐放松下来,他轻轻捻弄了下指尖,只是下一秒倏而被人握住手,强硬地不让挣开。   “迟渊!”   陆淮微惊,语气里满是威胁。   迟渊心里叹气,与强势的动作不同,被眼睫略挡住的眼眸弧度弯弯,语气甚至有点哄人的意思:   “你能不能也对我说句实话,这几天是都不太舒服么?”   掌心握紧的手稍蜷起,迟渊敏锐感知到——这无异于默认了。   他堪称轻柔地握紧陆淮的手,小心翼翼地缓缓下移,覆在对方另一只手背上,同人一起贴着小腹。   他轻声问:“是这里疼么?”   “把手挪开!”陆淮语气有点冲。   然而迟渊却站直了,他弯下腰,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圈在怀里。   ·   陆淮很瘦,窄腰韧得似竹,好像能用手臂环住。   可能是因为太瘦了,身前那点微小的起伏弧度就格外明显。   掌心贴在那处的一瞬,迟渊脑海里霎时空白,这种触感过于奇妙,以至于他几秒后才有点落在实地的真切感知。   这是他和陆淮的孩子。   “我......”   迟渊看着眉目狠狠蹙起的陆淮,突然语无伦次。   以“我”开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迟渊眨着眼,总算是在九霄云外找到些许神志,想起自己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舔唇,迎着陆淮那满含怒意的眼睛。   “就抱一会好不好,凌秩说亲密接触会让你舒服一些,我们试一试?”   ·   疼泛起来,陆淮眼前弥漫着黑雾,他听到了迟渊的每一个字,没力气说出多余的话,从牙缝间吐出几个字:“把手挪开......”   迟渊尽管不舍,动作迅速地移开手,把近乎半软的人拢在怀里,怕陆淮不喜,甚至胸膛间还隔着距离,只是近似于拥抱的姿势。   是也不是,他胸口那颗心脏跳的速度稍稍有点吓人,鼓噪在他耳边,震耳欲聋的,他不敢让陆淮听见。   ·   陆淮是真的很疼。   凌秩再三强调过他情绪起伏不能太大,但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脾气总是不受他控制,会心闷、烦躁,忍不住生气。   他现在调整呼吸,腹部疼得他压不住喘,却也尽力使自己先把情绪稳定下来。   迟渊感觉怀里人在抖,他渐渐收拢手臂,距离一点点缩紧,手不敢再逾距惹人生气,无措地搭在腰间,试图帮陆淮缓解。   “陆淮......陆淮......”   ·   可能凌秩的建议真的和科学有那么点关系,多少有几分用处。   陆淮没意识到自己下巴搁在迟渊的肩上,只感觉痛意奇异般消退,他缓了缓,启唇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陆宝疼疼的小刀(顶锅盖逃走)   不给迟狗摸崽崽不是理所应当?(叉腰腰) 第85章   迟渊心不在焉地擦着杯子, 明明握着冰冷的杯壁,指腹像是仍残存着贴在陆淮腰部的触感,当然,其间的各种心思都被之后那声冰冷的“滚”碾碎得干干净净。   但感觉陆淮应当是真的好受点了, 迟渊心底挣扎还是果断退后半步, 将人松开。   以至于之后得到各种各样与“碍眼”内核一致的评价, 迟渊妥协地选择了这——与陆淮只隔层架子的地方......清洁整理。   他稍一抬眸,就能看到陆淮。   在叒叒次两人目光相撞之后——   陆淮合上书页,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拧眉平静道:“半小时,你一直在擦这个杯子,然后抬眼十二次,时长一分钟到三分钟不等,手机震动五次,一般持续两秒后你摁断......迟渊, 你......”   他一时之间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眉睫重重垂下, 遂把目光再度落到摊开书页上,手指轻扶眼镜的金丝边,防止滑下。   ·   听这形容,确实很像是无所事事。   迟渊眨眨眼,第四次摁断秘书的来电。他的确有些事需要处理,但不是太着急, 毕竟, 在初始展现需求但并不急切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价值总是很低的, 更何况他这一遭本就是为了立威。   挑准时机再出现, 不是更好么?   低眸瞧着表面, 秘书拨打电话给他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估摸在第五次时应该差不多了,迟渊眸底暗沉,指尖一边无意地敲着手机背面,一边慢步踱步向陆淮。   “我等下可能得出去会,糖我放在旁边抽屉里了,凌秩说可以适当吃点,等晚餐时间时,我要是没回来可能是他进来......”   迟渊好像习惯了在他床边半蹲着,陆淮略微侧头,便能看见对方蹙眉,明显是在思考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这幅模样让他有点好笑地想,迟渊这么不放心,等他思虑周全,估计也是不用出去了。   手机适时地开始震动,迟渊抬眸看了陆淮一眼,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   “快走吧,好吵。”   陆淮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   迟渊无奈起身:“嗯。”   ·   约莫距离迟渊离开过了十几分钟,陆淮撑起身浏览了遍消息,联系人的头像黑黢黢的,只有聊天框顶部的“王”字,他手指敲打几下刚确定时间地点,就听到凌秩推门进来。   陆淮头也没抬:“你们这是轮班么?”   凌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微妙地浮起些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他确实不该听迟渊差遣哈。   “那个......关心你嘛。”   “哦,关心我。”   陆淮掀起眼,面无表情,但凌秩总觉得落到他身上的那道目光冷得渗人。   他摸到一边去接了杯热水,决定自己暖自己。按照迟渊那十分钟,看一眼陆淮状态的要求,他觉得自己拖延十几分钟进来已经非常证明立场了。   “我多久能出院?”   陆淮也懒得在这件事上牵扯,他敛眸拈起颗糖,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果味瞬间萦绕而上,浓郁要溢出来。   ·   凌秩在一旁略微惊讶,迟渊问他陆淮能不能吃糖,还煞有其事地把成分表列给他看,他以为对方是在说笑呢,至少他觉得迟渊问陆淮能不能喝咖啡都比这靠谱......没想到陆淮还真吃。   眼见着陆淮眉宇松散开,好似愉悦不少,凌秩才想起来回话:“按照我们之前的想法还有三四天吧,但你自己也知道......”   陆淮默默把糖纸叠好,眼尾向下垂着,思考了会才把凌秩没说完的话接过来:“反正也只能养着,住在这和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主意已定了?凌秩也没法反驳。   关键是陆淮怀孕这件事需要太多的东西来遮掩,之前科纳恩那事他就知道自己办砸了,有这么一波人存在,陆淮这次住院半月有余,总不能无缘无故,只能扯胃不好做了个小手术,免得旁人起疑。   暗暗叹气,他旁敲侧击功夫太差,陆淮估计一眼能看穿,不如坦诚点问:“这么急?什么事啊?”   陆淮嘴里含着糖,可能是怀孕后口味变了,竟然觉得甜得有点腻人,舌尖把糖在嘴里颠倒了个,他抿下口水,也没避着凌秩:“查到点东西,要我去处理。”   说完瞧凌秩一脸欲言又止,又补充一句。   “见面说几句话而已,不用太担心。”   听陆淮这么说,凌秩腹诽,哪里只有我担心啊,你家迟渊现在连你少喝口水都紧张得要拉着我说半小时。   这话不能当着陆淮的面说。不过,凌秩想,可能也正是有迟渊的存在,那么紧张,那么在意,他竟然压力小了点,就像是一个很大的事情,被有能力者分担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凌秩想在陆淮床边坐下,结果比划打量,发觉自己侧边走才能面前挤进去,果断放弃绕到另一边。   陆淮不动声色地把一切纳入眼底,他记得好像是要间隔两米的?冷笑般抿直唇线,意识到迟渊这厮每天都往自己这边挪,哪来的两米,现在这距离,目测大概只有二十厘米。   凌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试探让陆淮对迟渊积攒不少火气,他走到另一边,看着盘里剥好皮而晶莹剔透的葡萄,非常自觉地......拿起就吃。   他边嚼边想,迟渊这人估计......这回确实是真用心了。   “你......怎么想的啊?就迟渊?”   凌秩也是看到这两周以来陆淮的态度转变,虽说还是抗拒和不待见,但不还是让迟渊留下了么?而且他也听说迟渊那伤是因为出柜被砸的。   不过呢,他绝对没有觉得迟渊还行,要不是知道陆淮喜欢,他会答应迟渊请求?早把人赶出去了。   凌秩坐在陆淮右边,在葡萄还剩下三分之二时,选择停嘴。   “遵循合约,能怎么想?”   陆淮淡淡回复,眉睫稍敛着。   “所以你真准备按照那合同说的,一刀两断啊?”   凌秩咂舌,本还想提醒他认为迟渊没那么容易放弃,却感觉到陆淮的沉默。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良久,陆淮“嗯”了声,手却不自觉地捻弄过指节。   “可......”凌秩想说些什么。   “可他好像真的喜欢我。”,陆淮轻声打断,眸底翻涌着晦色,半晌笑了笑,“但我仔细想想,觉得他和我还真挺不合适的,现在他大概是......愧疚吧,愿意低头、低声下气,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迟渊,而我,我也傲,所以我们每次都无法平心静气地说些什么,而且利益冲突存在,就免不了争锋相对。”   陆淮说出这段话时神色很平静,所说的字字句句当然不是不久前就开始想的,刚喜欢上迟渊的时候想过,两年前他劝自己放弃时也想过,但最后都归于自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个相爱时、相安无事的平衡点。   只能说这回迟渊让他看清楚了,他不能。   “我们彼此了解,但正是因为了解才越想藏着掖着,于是我们都喜欢猜,但猜来猜去,更像是在解密,耗费精力也太累了点,所以,我大概也明白为什么迟渊当初会喜欢方栖名。”   陆淮眼睫在脸拓下一片阴影,一些不可说就这么渐渐浮起来,凌秩明白这时候他应该静静听下去。   “我暗恋他这件事,除却当年坦白时想让他知道,后来就不了。因为这么多年,分量可能太重了,而你知道,分量太重的东西总会影响人的判断......而且潜移默化地让人不对等。”   他也算是想到哪说到哪,嗓音明明那么温柔却总有股要剖开自己的残忍在。   “我嘛,你知道我对任何人都苛刻,不纯粹的,我太想要,有瑕疵的,也是如此。也不能说全都是因为迟渊捅刀子这件事,只是它让我看清了很多。也可以这么说,因为精准明白对方软肋在哪,所以便比其余人更深刻点。”   陆淮垂下眼睫,唇边挂着淡笑。   “我是有那么一点点错觉,以为他喜欢我的。只是与之后的欺骗连接起来,还是微妙地不协调,我看出来了。但我给了他一次机会,也给了我自己一次机会,但很可惜。”   事情发生之后,厌憎是真的,死心也是真的。而他现在能这么平淡地说出口来,也并不意味这些不情绪不存在。   “其实,很简单,谈爱不爱的,倒也不必,我们俩之间没有基础信任,因为极度相似免不了矛盾冲突,至少现在我没看出来这些该如何解决。”   凌秩叹气道:“我真是看不懂你们。”   陆淮不置可否,他勾起唇:“我也不太能明白。”   “他现在觉得刺激,征服欲和占有欲还未得到就失去所以不甘,或许觉得游戏应当他说结束才可以,我无法判断这里面真心的分量,况且,我也不见得有陪他玩一次的时间了。”   话越说越窒息,凌秩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几个月之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凌秩忽然哑口无言。   不否认爱,但做不到势均力敌,所以爱不起。陆淮想,这或许和“骄傲”二字背道而驰吧。   -------------------------------------   迟渊到场的时候,场上只剩下空缺的主位。   现场应该经历过激烈的争吵,但由于知道他要到来,有些“痕迹”被仓皇地掩去。   他看了眼腕表,像是没瞧见宁静之下的暗流涌动,迟渊坐下,带笑道:“麻烦快点结束,我赶时间。”   不出意外的窃窃私语。   迟渊笑意未减,凤眸却陡然凌厉起来。   “看来大家,似乎并不需要我来解决问题。”   场面顿时安静。   他离开这几天,算是放任了对星河和方氏的管控,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掀起多大浪。   但星河明显蠢货的比例很高,看到消息见他这颗树恐怕要倒,销声匿迹联系不上一定就没了权力,对方氏言听计从。   迟渊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借方霆的手让他损失点利益,现在就乱成一锅粥了,又开始觉得他是能帮忙。   他眸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仍是不太明白方霆眼盯着星河是为了什么,是想在乱子里面找乐子么?   不过,他确实有了点新发现。   事情好像不止是商业斗争......   方霆做事很隐蔽,但抽丝剥茧未免发现不了线索,之前对方看上去行事稳重,但短时间里几次试探以及科纳恩的出现,浮躁两字几乎要明白地写在白纸上。   顺着去查,发现方霆在这段时间内格外关注属于星河开发失败的废弃区,而这片废弃区与陆淮签订合作协议里的港口地带相邻。   想到此前方霆千方百计地阻拦,有些事就不明而喻了。   现在的信息是,方霆抱着收购星河的架势撺掇王桉和陈亦内斗,或许也不一定是撺掇,王桉可能知道什么。但因为陆淮回国,看上“大数据”那个项目,想要与星河达成合作,而这时内斗结束,王桉失败,但陈亦也损失很大,不得不寻找帮助,按照方霆的计划,施加援手的应该是他,但被陆淮抢先了。   方霆开始丧失主动权。   陆淮因此基本掌握星河,但由于他的出现,方霆再一次试图同陈亦周旋时,陈亦选择了他,以至于王桉的威胁没用了。   迟渊暗忖着,指尖在那处地带点了点,王桉手里有陈亦的把柄,他已经用过,看不出什么牵扯。但是方霆这么执着的原因是什么呢?让方霆担心的隐患一定是待人发现的物,而不是人,不然也容不下这么长时间让他周旋。   对,还有一环,就是从科纳恩。   潜意识告诉他要彻底地了解这背后的事会有危险,迟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再度回到在座的各位身上。   大部分人都冷静下来,本来在迟氏与方氏之间做选择就根本不需要犹豫,一步走错现在当然是踏回来保险。   “我们当然最拥护您的决定,所以......”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双手交叠着不断摩挲,算是打开了交流的匣子。   迟渊淡淡笑了笑:“这倒也不必,我只希望大家在接下来能好好配合......不要再拖延进度就可以。”   陆淮当时任由这些人拖延进度是为了制造被方霆牵绊住的假象,背后想把这件事弄清楚,现在链条已成,只差最为关键直接的联系,所以他的做法是逼一把。   也可以称之为——“先礼后兵”。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   “但您能......”   迟渊状似不懂地“嗯”了声,眸里间或夹杂着寒意。   “什么?”   方霆试图收购他们股份,迟渊传出些消息,让他们急于脱手,价格可谓是极低,但现在风声过去,价格回归于正常水平,并且因为迟氏的原因形势大好,他们自然是想把那些利益补回来,但他们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方霆的手段,所以来找他试图能补偿些什么。   怎么可能呢?   迟渊懒得再说些什么,这些人不只是股东还是星河的核心层,有话语权当然也要有执行力,这就是为什么方霆能阻拦成功,他随口应道:   “该回来的迟早会回来的,担心什么?”   他自然也不会允许股份到方霆手上,这个交易从头到尾就在他掌控之下,事情清楚后,还给他们也无所谓。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迟渊起身欲走。   这些人得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心却莫名安定下一半,再没心思搞小动作。   ·   走出大门,迟渊抽出根烟,他只是叼着并不点火,顺便抽出兜里的手机,想了想后,垂下眼睫拨给了王涛。   王涛秉持着昼伏夜出的“优良”作息,现在刚准备起来,正愁约谁呢,就接到迟渊的电话。   大脑登时开始运转。   “怎么了渊?你终于想到我了!听成晔那傻子炫耀你最近找过他呢,我就说你怎么会忘了兄弟我!”   他听过迟渊和他爹闹翻的事,以为迟渊最近行踪不便暴露,就也忍着没联系对方。   迟渊听到这熟悉的不着调,敛眸笑笑,指尖把烟从嘴边夹在手里:“确实是想找你帮帮忙。”   王涛一惊,连衣服都顾不上穿:“稀奇啊,还有我能帮上你的时候呢!”   “少贫。”,迟渊低头看了眼表,只想快点把事说完,眼眸在夜色里曜如星辰,“你是不是有个舅舅刚被调到市里,调查经济犯罪?”   ·   风奔袭猛烈,簌簌声阵阵,不留笔墨。   -------------------------------------   刚打开门就听到水声,紧接着迟渊就没在床上看到人。   陆淮在洗澡?   几天前是陆淮得遵医嘱不能洗,然后就是他会在对方洗澡时被各种理由支开。   很是踌躇了会,迟渊拖下外套,扬声喊道:“陆淮!陆淮?”   却没任何回应。   迟渊心一紧。   想着陆淮那腰要是一时使不上劲,把人摔了......或是水雾起来,时间待久了缺氧......   迟渊根本不敢继续想,吓得直接三步并两步,把门旋开,就看到陆淮紧闭双眼,躺在浴缸里。   “陆淮!”   他咬紧唇,没顾得上地上的水,半跪下来立刻俯身把人揽在怀里,他掌心贴在陆淮脸上,焦急地寻求回应。   感受到这人没轻没重地动作,嗓子又嘶又哑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陆淮不耐烦地睁开眼就看到迟渊红着眼睛担心地望向他。   “你......”   “你醒了,有没有事?!”   迟渊眼中一瞬爆发的惊喜让他止住话头,还未有所动作,就感觉自己被人锁在怀里。   陆淮眼眸敛着,可能是迟渊那种恐慌感实在太强烈,他没立刻把人推开,半晌才发出声音,轻柔的语气是自己都未觉察到的安慰:“我没事。”   眨眨眼,确定不是自己幻听,迟渊终于感受到心脏安安稳稳落回胸口。   但也就平静了一秒。   只隔着一层湿透了的衣服,他和陆淮紧紧贴在一起,甚至他稍稍往后撤,下巴就能摩挲过对方的锁骨。   意识到陆淮现在的模样。   迟渊喉结滚动了下,心跳声在只有水汽围绕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他立马松开手,退后几步。   目光注视在陆淮脸上,因温度稍有点高,陆淮脸色是粉的,那双眼睛被雾气浸润出水意,让人联想起春风拂过而起涟漪的湖水,漾出的波纹都是景色万千。   迟渊怔住了。   ·   陆淮见迟渊失神,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应该先让迟渊滚出去。   说不清耳尖的粉色是因为羞赧还是怒气上头。   “你,快点出去。”   陆淮一边呵道,一边扯过一旁的浴巾,准备从浴缸里起来。   闻言,迟渊几乎是立刻醒过神,他犹豫片刻,由于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尽管刚刚是个乌龙,但的确很危险,他迟疑地摇摇头:“不行......”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一遍。”   陆淮有点意外,他抓住浴巾的手一顿,沉声发出警告。   迟渊就知道这样会惹人生气,但他实在是不敢把陆淮一个人放在里面,索性紧闭着眼,开始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反正都湿透了。   ·   没几秒,陆淮不耐地掀起眼时,迟渊便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他匆匆扫过,立即移开,不解地皱起眉:   “你干什么啊......”   迟渊打定主意不能出去,不止是这一次,他甚至都想帮陆淮洗澡,但知道这人一定不会同意,但起码也得在旁边扶一扶吧。   他丢走身上最后一块遮挡的衣物。   “公平。”   闻言,陆淮尽力按捺住自己的脾气,还是没忍住飚了句脏:“你有病吧!”   迟渊不为所动:“现在你我都‘坦诚相见’了,所以我能不能不出去。”   简直是偷换概念!   陆淮近乎是气笑了,然而迟渊把他的回应当默认,敛眸走近。   “不是,我没想惹你生气,而是真的很担心。我知道你能自己来,我就站在旁边,必要时候搭把手,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怕陆淮拒绝,迟渊转过身,有需要就能立刻回头帮忙。   陆淮手攥紧,看着迟渊背影,狠狠咬牙。   没听到好还是不好,迟渊心高高悬起,总算是听见对方起身时的水声,莫名显得暧昧。   他调整了下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个情节好想写!but感觉我有点跑偏了(泪)让我想想怎么才能合理点   好消息:今天存了三千字的稿!   最后,其实淮宝感觉没错啦,迟狗确实是还有点点不甘在身上,虽然我们上帝视角觉得他是爱的 第86章   也不知是不是浴室里实在太热, 迟渊即使把衣服全脱了,还是起了一手汗,指尖不住地摩挲着才觉得没黏腻得那么难受。   事实证明,不能看见和有机会但选择不看, 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事。背过身, 细微的响动好似都能引发无数的联想, 迟渊强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结果是连水花溅起的弧度和向外舒展的层层涟漪都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舔了下唇,只把手攥得更紧。   ·   发梢已经被润出些许潮意,有点扎人,陆淮的后颈处因此发红,指尖把发丝朝外捋了捋,他抿紧唇线,下意识蹙起眉。   用浴巾稍微擦擦,陆淮本想踏出来, 但看着迟渊的背影, 估计了下距离,不耐地提高音量:“往前站点。”   “哦,好。”,迟渊正尝试把自己的想象拽回来点,猝不及防听到陆淮的声音,反应慢半拍, 答应后迟钝两秒才后知后觉往前移动几步, 然后觉得隔得有点远,万一陆淮喊他帮忙不太方便, 又默不作声地往后稍稍挪动步子。   目睹这“前前后后”, 陆淮抬脚的动作顿了半晌, 才踩实在地板上。   动作多少透露些火气,响动就大了点,陆淮迈步时,迟渊因半大不大的动静,犹豫地回眸,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陆淮没料到迟渊会突然扭过头,他着实惊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再加之他现在一只脚还抬在空中,重心立时不稳。   眼见着人要往后倒!   迟渊根本来不及多想,好在距离够近,他直接搂着陆淮的腰往怀里带。   这回是连一层衣物的遮掩也没有了。   两人紧密的贴着,陆淮系好的浴巾散了一般,迟渊惊魂未定,目光微地聚拢,发觉之前误触摸到的那点微妙弧度,此时半遮半掩地出现在眼前。   陆淮的腰很细,这是他早就体会过的,但并不瘦弱,反倒是如竹般有韧劲,肌肉并不夸张隆起,而是协调分布着,标准又匀称,身材很好。   迟渊的记忆匣子合不上了,一帧帧比方才想象的水花还灵动鲜活,在暖色灯光下,与眼前的躯体重合在一起。   怀孕三月多,大多并不显怀,但可能是位置不太一样的原因,陆淮的腹部腹肌的轮廓已经有被撑开的雏形,隐约可见那温热的凸起,吸引着迟渊的目光。   孩子的存在从未如此直观。   未尽的水滴沾附在肌肤上,在光影的铺陈里留着明明昧昧的影,因此错落有致,仿若设计过的柔光,顺着那弧度蔓延开来。   迟渊怔愣半晌,手臂不自觉拢得更紧点。   ·   陆淮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的感知便是下巴垫着的肩膀,迟渊的手叠在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稍稍有点高,瞬间拽回他的神志。   他眨了眨眼,试图清醒冷静,指尖把浴巾严实地遮住,眉睫在触及那起伏时,微微垂落。   陆淮抿起唇线,神情愠怒,他首先是庆幸有惊无险,但这情绪只是出现了一瞬,转而目光便沉下来。   “你突然扭头干什么!”   迟渊哑然:“我......”   陆淮很难说清楚他此时的感受,既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站稳,又觉得此时的迟渊碍眼至极,他冷着声音,却近似于一种宣泄,要把平静外表下无法压抑和残余的不安与惊慌说出来。   “你不扭头我根本不会这样!”   陆淮憋着口气,刻意避开迟渊的手臂,想借由旁边浴缸边缘撑直身。   迟渊只呆愣着,手欲扶不扶的,既担心陆淮再次摔了,又怕自己逆着来,对方情绪更激动。   “......小心......注意安全......”   陆淮面色发白地捂住小腹,短时间内大幅度转变姿势当然会难受,听到迟渊的声音,他不虞地半阖上眼,忍着疼,语气里多少能听出些咬牙切齿:   “你不在这,我才最安全。”   ·   迟渊现在对陆淮的一举一动都极为敏感,在陆淮抬起手时,他就皱紧眉,看到掌心正对着的位置,更是把陆淮浓浓警告意味的话忽略得彻底。   他心霎时揪紧,但态度根本不敢强硬起来,只能紧跟着,落后半步虚扶着陆淮的腰,目光牢牢地锁在对方脸上,只要神情不对,随时准备把人再度揽入怀里。   陆淮硬撑着走了几步,长而缓地吐出口气,刚才的意外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即使现在心情烦躁,但到底是心有余悸,不敢再逞强。   “......扶一下......”   他敛着眸,没指名道姓地加主语,音量因为内心的别扭不自然地压低,细弱蚊呐。   迟渊刹那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诧异地干巴巴地问道:“嗯?什么?”   陆淮闭紧嘴,手攥成拳又松开,但疼痛的感觉愈发尖锐连带着没消停上半日的破腰也跟上凑热闹:   “我说扶着我,你是没长耳朵么?”   这回声量大了些,迟渊几乎是立刻就揽过人的腰,下一步就准备拦腰抱起,他刚一使劲。   “等等......这样就行。”   觉察到迟渊的意图,陆淮吸着气,借了大半力,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执拗,往床边走,况且他也不想湿着上床,那会让他很难受。   “......好。”   迟渊只能遂了他的意,亦步亦趋地伴在一旁,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直到站定,迟渊取过干净的睡衣,见陆淮脸色因沐浴后的粉色尽数褪去,唇瓣灰蒙蒙,知道这人肯定是不舒服到极点,他有意让陆淮自己来,但没时间缓一缓,这幅样子肯定会着凉,于是蜷起指尖,他试探性地问道:“要我帮你擦擦么?”   陆淮掀起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浴巾的手松了些。   感觉到迟渊用手接过,陆淮顺势垂下手,眼睫颤动几下后,重重地闭上眼睛,任由迟渊动作。   ·   迟渊根本就不敢多看,但实在怕把陆淮弄疼,他举止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就这么一点点把对方身上莹莹如玉的水珠擦干净。   收好浴巾,面对眼前□□的陆淮,迟渊稍吐出口气,眼睑不自然地敛着,替人穿好衣服。   折腾完,见陆淮眉宇仍是蹙起,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迟渊摩挲着指骨,轻声说:“要不要喊凌秩?”   最疼的时候已经捱过,虽说现在还是有点难受,但在可忍受范围内,陆淮摇头,侧到一边,用后背彻底屏蔽迟渊的目光:   “累了,睡觉。”   言简意赅,多余的话一句说不出口。   迟渊揉揉眉心,低声应道:“好。”   他退后几步,坐在床边,把略有点湿的浴巾搭在肩上,不显得那么“一览无遗”,他瞳色稍深,思索什么东西的时候,往往配合着立体的五官,把气势压得更沉,在暗光线的营造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颓丧”。   他一动不动地这么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感受到紊乱的呼吸变得平静悠长时,肩膀才缓缓塌下来。   迟渊走到浴室简单洗漱,把“现场”收拾收拾,不愿把人吵醒,动静都极轻。之后近乎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陆淮一般睡觉都很安分,所以现在依旧背对着他。   他凝视着背影,半晌敛眸无声地低笑了下。   月光越窗而来,银光被切割,落到他肩头,一缕都执不起来,是些许落寞。   他移动着床,距离一寸寸缩短,迟渊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大约一分钟,发觉陆淮没有要醒的预兆,才吐出口气。   凌秩着重强调过要亲密接触,但陆淮不太愿意。   这事谈不出什么结果,迟渊明白,按照陆淮的性格是能挨就挨,但要他在撑不住之前,低头示弱一个字,绝无可能。   而他,更不可能使用强硬的逼迫手段。   所以,左思右想,也只能相处这么一个办法。   距离由两米变得不能过人,是想离陆淮能近一点,所以施展在恋爱方面为数不多的心机,这距离的缩短是“日积月累”。   不能让人知道,迟渊在陆淮醒来之前,还得把床复原,别让陆淮瞧出端倪,不然......   迟渊想着陆淮抗拒的姿态,苦笑着想,那他怕是能被直接赶出去。   小心翼翼地贴近陆淮后背,很像是背后拥抱,但他怕揽得太紧让陆淮觉察到,圈着人的手臂几近悬空。   晚安。   迟渊放轻呼吸,默默在心里说道。   ·   疼痛不激烈但磨人,再加上迟渊在身后的存在感过强,陆淮只是闭着眼,没完全放纵自己睡着,然后被人躺上床的窸窣声刺激得清醒点,才发觉迟渊的气息隔得如此之近。   他右耳微微一动,身后的心跳声激烈作响。   大抵是太静谧了。   陆淮把递至唇边的话语默默咽回去。   他掀起眼,透过泛起银光的窗户,看到枝桠长长。   困意慢慢起来,不适感奇异般褪去,也可能是被困意席卷的大脑对感知变得迟钝了点,陆淮觉得没那么难捱了。   可能,今晚可以睡得很好呢?   他闭上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一夜无梦。   陆淮意识悠悠转醒时, 入眠之际耳边恍作安眠曲的心跳声已经离得很远,几不可闻。   他侧过身,果不其然地看到昨晚移近的床已经复原,而迟渊依然仰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制造所谓的“假象”。   陆淮试图起身, 就见到某个假寐的人瞬时睁开眼, 动作迅速地站到他身旁,他瞥眸去瞧,迟渊眼底清明,不见倦色,一眼便知是醒了很久。   “是想要什么东西么?”   昨晚差点摔倒的阴影估计在很长一段时日里不会消退,迟渊集聚精神地瞧陆淮的一举一动,要不是怕太过火,恨不得能让对方体会到什么叫“脚不沾地”。   陆淮微地挑眉,他大致明白迟渊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洗手间。”, 他忽略迟渊在一旁欲搀扶的手, 勾起唇,嘲道,“难道你要代劳吗?”   迟渊眼底浮起几分尴尬,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是紧张过度,眼神仍是一瞬不移地盯着陆淮的背影,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那我扶你?”   陆淮攥紧拳, 前进的步子停顿半秒侧过身, 眉宇覆着冷意,连带着下垂的眼尾, 彰显出主人不太好的情绪。   迟渊见陆淮抿紧唇线, 半晌才像是忍无可忍般筛选出较为礼貌的两字:“不用。”   “你要是闲, 就滚出去把额头上的疤快点消了。”   陆淮每次见都觉得扎眼,又碍于话说出口更像是关心,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主要是丑。”   迟渊硬生生被这句话逼停步子,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丑么?   他下意识舔唇,僵持在原地几秒,指腹竟然有点不敢触及那疤,即使明显此刻镜子更有说服力点,还是果断转身出门,听话地去找凌秩。   ·   陆淮在说完“丑”时,便转过身,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眸中则是明显染上笑意,源自于戏耍迟渊之后的微末愉悦感。   他眸底粲然,静默地笑了笑,但不过顷刻便平淡如初,再不见一丝涟漪。   -------------------------------------   迟渊没想到在凌秩办公室里能瞧见成晔,按这小子的阴间作息,这时候要不是喝酒喝到正high,就应该埋头在被子里睡熟,但现在衣冠楚楚地坐在凌秩待客的沙发上,怎么看怎么像被夺舍了。   狐疑地掀起眼,迟渊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后慢慢收回,佯装毫无觉察地看向凌秩。   “是陆淮怎么了么?”,凌秩很少见迟渊来找自己,一般都是为了陆淮,但现在对方这么冷静......他犹疑发问。   迟渊当即否定:“没。”   他侧眸看了眼自从他进来后,便坐立不安的成晔,微微眯起眼,拿捏人的心思登时冒出来,他不紧不慢道:“是我的事。”   总算让成晔找到时机,他忙不迭地开始“嘘寒问暖”:“迟哥,你是怎么了吗?我今就是来看你的,但不是怕打扰你和陆淮休息么?就在凌医生这待了会。”   “哦,这样啊。”迟渊戏谑地应着,见成晔松口气的样子觉得好笑,他看向凌秩,终于正经几分,“我这会留疤么?”   凌秩讶异:“啊?”   他确实没想到迟渊会问他这问题,但对方这么郑重其事,弄得他竟然有点拿不准,迟疑地答道:“应该吧。你有按时涂药吗?”   迟渊捻弄指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忘了这茬事。被凌秩的回答弄得心里不上不下,他竟然真的担心起来,毕竟,陆淮那个“丑”字掷地有声,本来就不招人待见,不符合审美不是更碍眼了么?   一旁的成晔听到这对话惊奇地睁大眼睛,他含着笑:“哟~迟哥这是怎么了?突然在乎起脸了?”   迟渊眉睫下垂,在心里做横纵向对比分析,已知的有方霆、科纳恩,当然他明白这两位算不得什么竞争对手,陆淮大概是看不上他们的,但喜欢陆淮的多了,他这还负罪之身呢,要是陆淮真碰上长得合眼的......   他略微惆怅,撩起视线向成晔:“我长得丑么?”   没料到被反问,成晔结结实实被噎住,连忙摆手:“就算有影响,也绝对和‘丑’扯不上关系啊!”   “哦。”,迟渊面无表情地拒绝接收这句话,扭头看向凌秩,“麻烦开点药吧。”   凌秩:......确实应该开点药,宁要不要去治治脑子?   但他不太敢说,老老实实把之前那病历上的药重新给迟渊开了份。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他抬眸看向迟渊,问道:“陆淮说明后两天出院,你知道么?”   霎时,凌秩见到迟渊面色沉下来,眼眸幽深得像是酝酿起一阵风暴,直直地看向自己。   -------------------------------------   计划提前,陆淮拢紧衣衫,手有意地横档在腹前,既是保护也是遮掩。   他知道现在就算是别人有心注意也瞧不出什么,但他心底那阵怪异感萦绕不散,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思及此处,陆淮眸色暗了暗,他扭头把视线落到两边飞驰而过的景色上,思绪自然而然地发散起来——   二十分钟之前,他收到迟渊的信息,说是要处理点事,可能迟一点回来,到底是什么事没明说。他看完消息但没回复,有些事情很巧,就在看到迟渊消息的前五分钟,王桉要求同他见一面,而他决定去赴约。   同王皖一交易时,对方没别的意愿,唯一就是让自己把他爹王桉从国外逼回来,父子之仇要亲自算。他当时答应了。   信守承诺是一方面,王桉显然是关键人物之一,能知道得更多,所以也相当于是顺水推舟了。   根据王皖一提供的隐秘信息,要找到王桉并不太难,主要是怎么逼对方无法依托保护伞,灰溜溜地回来,这事还得隐秘点做,所以浪费了些时间,一来二去一月多时间,才算是有结果。   陆淮眼尾挑起讥诮,没忍住嗤笑了声。   王桉这人对大儿子不管不顾,卷了所有财产跑路,只给王皖一留下了债款,却挺担心小儿子的,大概是对情人用情至深,所以爱屋及乌?这么一比,王皖一之所以这待遇,可能也是把对原配的恨进行转嫁了吧?   他也是梳理很久才找到突破口,王桉的情人对初恋对象用情至深,就算逃到国外还斩不断联系,甚至顶着危险有过几笔汇款。   情人对王桉是有感情,但与初恋一比,似乎又不太够看。这样一想,两情相悦确实概率极低。   情人背叛了王桉,编造小儿子被绑架这样的谎话,以此威胁王桉不能与背后之人传递消息,再加之每日看心爱之人以泪洗面,终于把人骗回国。   即使王桉现在完全在控制之下,陆淮还是为了稳妥起见,联系人手去往见面地点,确保安全。   等等......   陆淮眸光微闪,他上车的时候,有说过目的地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掀起眼,目光正与司机偷瞄后视镜的视线撞上,只一眼。   陆淮攥紧手机,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佯装未觉地打量窗外风景,指尖却已点到联系人——   车紧急刹停。   安全带狠狠把他拽回原位,没撞到东西,但这瞬震荡直接让陆淮面色惨白。   他指尖掐紧座椅表面,目光尽力向外探去,想要确定自己此时的位置,又听到一声急刹。   白色轿跑稳稳地停在他两米之外的位置,可见一直在尾随,而这里不知道是偏离主路的哪条岔道,甚至没有明显的路标。   陆淮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王桉坑了。   他抿紧唇线,而耳畔响起指尖敲玻璃的声音——   科纳恩。   伪装的无害外表被抛得干净,科纳恩那双浅绿色眼睛里干净如碧玉,于是狞恶心思分毫毕露,再也无法遮掩。对方正笑盈盈地看向他,嘴唇张合着。   隔音效果极佳,陆淮听不到声音,但透过玻璃,对方的口型清晰易懂,科纳恩说的是:   “淮,下午好呀。”   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暄。   陆淮看了眼没有信号的手机,随意地撇到一边,眉睫垂落,把情绪敛干净,他轻声笑了笑,迎着科纳恩饶有兴致的目光:“你好,科纳恩。”   这才是,真正认识吧。   ·   陆淮的声音通过耳机精准无比地传递给他。   连带着这句话所包含的意味深长。   科纳恩显然是听出来了,他神情一怔,脸上的笑容都凝固半秒,他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替人拉开门。   陆淮这人狠心又薄情,你瞧他多会说话,明明他在他身边乔装陪伴那么久,结果一句话便否认得彻底。   不止是经历还连带他整个人一起。   真是看不出陆淮这样的人,到底会在乎什么啊......   科纳恩吃吃地笑出声,他半蹲下,与陆淮平视,目光正对上那双让他痴迷已久的眼睛。   明明应当缱绻含情,却往往漠视疏离,极致的矛盾感,总是让他兴奋起来,无法克制地沉湎其中,妄图珍藏把玩。   可惜,这双眼睛从不落在他身上,即使像这样面对面,他还是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事情不是脱离了他的掌控么?为何他连恐惧害怕都没有?科纳恩突然笑不出来,陆淮永远这样淡漠地面对他,偶尔地注视都让他觉得那像是在怜悯。   科纳恩咬牙切齿地冷声发问:   “陆淮,你不对我求饶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因为lp的话开始珍惜自己这张脸的漂亮小狗。   后半段战损淮宝的刀......   虽然大纲跑偏,但还是写了! 第88章   闻言, 陆淮皱起眉,随即似笑非笑地掀起眼,注视着科纳恩,然而神情却更像是在看一条自以为有攻击力但实则在尽力讨人欢心的疯狗。   即使一言不发, 却已把嘲讽全然展露在脸上。   看到科纳恩仿佛被冻住般, 咬牙切齿地绷紧下颚, 捕捉到对方神色闪过的几分懊恼,陆淮歪侧过头想想,还是“贴心”地奉送上一个台阶:   “你是在说笑么?”   ·   情况不妙。   陆淮在看到科纳恩出现时,脑海里就浮现了这四字。但焦虑恐慌没有任何意义,他很快镇定下来,无论是外现的姿态还是展露内里的眼神都表现出从容不迫,让对方窥不见丝毫破绽。   这样,反倒让明显处于上风的科纳恩变成了跳梁小丑。   陆淮漫不经心地掠过科纳恩那有些扭曲的神情,思绪越陷越深, 倒也不用仔细思索, 便能明白自己是怎么输了这一着——王桉那样的人,怎么会把其他人排在自己前面?   没遇到事时,所谓的好与宠溺,扮演出来有什么难?反正没触及到真实利益,享乐至上。但起了冲突,王桉又哪里会在乎自己的情人与小儿子, 就算是让他们没命又如何, 自己还活着不就行了么?   陆淮眸色渐暗,是他被王桉这厮人模人样的表象所迷惑, 觉得即使王桉是个人渣, 却仍是有软肋可以拿捏的......然而,   ......戏演得真好。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陆淮噙起笑,捻弄指尖,半是感叹了句,视线终于落在科纳恩的身上。   科纳恩很明显快抑制不住火气,只能闷不做声地把他推回车里,马上自己也坐进来,他们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十厘米。   陆淮不适地贴向另一边车门,就听见科纳恩朝司机说:   “定位发了,按那上面的走。”   紧接着前面的挡板被迅速升起,后座变成只有他和科纳恩存在的空间。   陆淮感觉得到科纳恩在隐忍着什么,他余光瞥向窗外,发觉对方方才下来的车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显然有其他人。也从侧面说明,他刚才的判断没错,估计他还没能制服科纳恩,就会被限制自由,从而丧失之后的时机。   一秒、两秒......陆淮指尖敲着节拍——   “你早就知道了吧?”   科纳恩明明知道刚才是自己先说话,导致节奏掌握到陆淮手里,但他现在还是没沉住气,他讥诮地说,“陆淮,你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陆淮不置可否地掀起眼,目光微冷。他支起颐,打算继续听下去。   “高高在上地指挥一切,甚至玩弄人心,你一定很得意吧?每次看着我为了接近你,忍住恶心,伪装成那副阳光乐观的傻样,是不是在内心讥笑我呢?”科纳恩眼神阴鸷,面容扭曲着,决断道,“你根本就不配爱人,也不该有人爱!”   他咒骂着:“只有我这样的蠢货,竟然以为能靠真情得到你的心!”   陆淮打节拍的指尖莫名漏了一拍,后知后觉地掩饰般蜷起手,他看向恼羞成怒的科纳恩,半晌才觉得自己此时是该笑着的。   “你说完了吗?”   他淡笑着反问,仿佛面对面的指责咒骂都是过往云烟,见科纳恩面上浮现明显的愕然,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欲壑难平,便把错都归在我身上么?当然,你不必辩解什么,我不在乎。”   “但科纳恩,让我猜猜,方霆并不知道你这次行动吧?”,陆淮姿态不再松散,气势陡然凛冽,语气笃定道。   ·   科纳恩不知自己现在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确实如此。   必须保住王桉,是因为对方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那蠢货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以此为威胁,牟取更多的利益,说自己儿子老婆都没了,再不多要点钱,也和事情全部交代后没什么两样。   他们没拦住,真让王桉回了国。科纳恩冷笑,当他知道联系王桉的人是陆淮时,就知道自己玩完了。   这意味着陆淮一定知道他和方霆之间有牵扯,也明白自己在他面前都是伪装。他马上就要带着王桉一齐回去,再也没有任何能接触到陆淮的机会。   科纳恩狠狠咬牙,他又不是方霆那个怂货,怎么可能放过这机会?就算节外生枝,他也偏要勉强,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能让他花费这么多精力还一无所获。   带走陆淮,是他的计划。   “没错,你猜对了。陆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啊?嗯?”   他拉近距离,手钳住陆淮的下巴,声音阴冷。   “但没关系,你知道了又怎样?你注定不能全身而退,而我是主导。”   “你想干什么呢?”   即使完全处于劣势,陆淮依旧平静,他甚至懒得搭理科纳恩语气里的威胁,迎着那疯狂的目光,冷淡地说:   “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科纳恩被陆淮语气里的轻蔑刺激到,他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眸瞧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后,眸光闪烁。他颇为眷恋地摩挲陆淮的下巴,便缓缓下移,把自己从暴怒的边缘拉回来,笑容甚至称得上愉悦。   陆淮眯起眼,就感觉手腕被人扣住——   科纳恩抚摸那处纹身。   “既然你这么喜欢猜,那我也来猜猜吧。”   感觉到陆淮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挑衅后的反应加起来还剧烈,科纳恩舌尖抵了下腮,怨恨和不甘拧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叫嚣,几乎要疯了。   “这,是因为迟渊吧?”   他低低笑着,眼底隐隐涌现癫狂之色:“你别紧张啊,不是很淡定么?为什么一提及他,你就反应这么大?”   “你说啊!为什么?!一个迟渊而已!”   ·   手腕被掐得很紧,已然让人觉出疼。   陆淮蹙起眉,另一只尚还算自由的手搭在腹前,面对科纳恩愤怒地咆哮,这是他所有的反应。   “放心,陆淮,我要的不多。”   透过侧窗已经能看到目的地,科纳恩深深呼吸着,竟然奇异般平静下来,他恍若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即使我真的很想把你一起带走,可惜,你实在太聪明,也太难缠了。”   对方冰冷的指腹贴在他的脸颊上,陆淮不适地侧过头,又被科纳恩用力掰回来,下巴因此而显出一层红印。   配上陆淮那双冰冷而漠然的眼睛,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骄傲者不得已而臣服。   科纳恩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连带着手上的力道都松懈不少,他爱怜地抚摸过自己留下的指痕,轻啧了声:   “我是如此爱你。”   回应他的是陆淮无甚情绪抬眸。   -------------------------------------   迟渊接过修复好的录像带,其间还夹杂着修理师傅的几声抱怨:“这东西实在难修,主要是坏了这么多年。”   他闻言笑笑,摩挲着包裹用的牛皮纸袋,眸中的笑意或浓或浅,因为这句话勾起回忆的书页,故而又泛上些许苦,他侧眸看向继续埋头工作的修理师傅,低声道:“确实,怪我......”   迟渊走到车里,把怀里的东西拢了拢,其实最近他也没闲着,日记本让他根据记忆和前后逻辑,最后拿着碎片去比对了下字迹年月,终于让他拼得与原貌相似。   但......显然,也只能做到相似。   隐隐有点像是某种象征,譬如破镜难圆。   镜面上的裂纹不可消,纸页间曲折皱褶也是如此,但一字字一句句镌刻其上,这份喜欢他见到了,也听到了,那就存在过,日记本里有破镜无法承载的寄托。   想到此处,迟渊下意识叹了口气,陆淮当着他面把日记本撕了,他眼巴巴地一页页粘回去,陆淮看到指不定怎么嘲他呢,就算这几天他对自己的态度稍微好了些,但把这两样东西摆到陆淮面前,那人估计还是会不高兴吧?   迟渊满怀希冀地拼好,但左思右想,竟然不太敢交到陆淮手里。说是物归原主,即使诚恳,却更像是挑衅,苦思冥想地结果是,他连配套的说辞都难以找到。   取回东西,迟渊低眸瞧时间,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迟是迟了点,但在可控范围内。   放起舒缓的音乐,他观察前面路况,看着龟速行驶的车流,思绪自动发散到凌秩同他所说的事情上。   “陆淮要求出院”,他听到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在开什么玩笑?在病房他都嫌若出现意外情况会不及时,遑论搬回家里,就算不控制风险但也不至于增加吧。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话语权。略有些焦虑地皱起眉,迟渊甚至能想象到陆淮会以怎样抗拒的姿态来面对他,于是当时他忍住冲回病房去说服陆淮再考虑考虑的冲动,又正逢接到“修理完毕”的电话,便驱车来这取东西,想着先冷静。   成晔当时好像拍拍他的肩,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在我眼里,陆淮可是同你一般无二、在金字塔尖的人物。”   迟渊敛眸,眼睛弯起的弧度,让人联想起月色泠泠下凛冽生辉的弯刀,凌厉地剖开自我内心。   现在他大概能理解成晔的意思。   紧张、担忧、恐惧,都是再正常、简单不过的情绪,当面对更为在乎的人时,它们理所应当地被放大,这凸显出你的认真与郑重,但是,不要过度。   人人都有自己做决定、承担责任的时刻,甚至懦弱者也可能强硬而不屈,又何况是陆淮......   陆淮就算是易碎的花瓶,他坠落在地时的每块碎片都理应有刺人鲜血淋漓的棱角。   他不该看轻他。   ·   眉宇稍微松开,迟渊见堵塞开始疏通,眸光闪烁了瞬。   -------------------------------------   被子叠得周正,床单连一丝皱褶也无,入眼干净整洁得不像样子,他把房间走遍,人却不见了踪影。   迟渊的笑意瞬时僵在脸上。   陆淮呢?   右眼皮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狂跳,令他的心咯噔下,手攥紧成拳。   掌心的牛皮纸袋被捏得作响,与脑海里骤然响起的警报激烈地作成一团。   消停没几天的眩晕似乎要卷土重来,伙同心脏剧烈而不正常的跳动,迟渊登时白了脸色,手臂支在床尾,再难抑制地俯身干呕。   眼尾立即起红,迟渊发狠地用指尖掐紧自己的喉咙,把喉部肌肉类似“痉挛”的抽动强行控制住,他鼻翼微动,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手段逼迫自己在几瞬之间恢复正常呼吸。   不一定......事情不一定如自己想的那样......   他立马抽身而出,去推凌秩的门。   ·   凌秩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见到迟渊面无人色地冲进来,差点呛住:“咳咳......你......你干什么!”   迟渊没时间废话,他扯过人胳膊:“陆淮呢?陆淮在哪?”   闻言,凌秩脸色突然变得沉重,他反问:“你什么意思?”   见凌秩这样反应,迟渊目光蓦地冰冷。   “他不在病房里,你不知道吗?!”   凌秩僵硬地侧过头,嘴唇嗫噜着,说不出话。   见状,迟渊勉力维持住身形,他不敢泄劲,他现在甚至不能让任何不理智的情绪来影响自己。   抿直唇线,迟渊几乎没想就拨给陆淮的秘书,如果陆淮有什么安排,对方一定知道,并且以陆淮的谨慎,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他得相信他。   手指颤抖地点击联系人,迟渊一刻不停地跑向自己停车的地方,不敢浪费一丝时间。   “迟......迟总......”   “陆淮现在跟你在一起吗?或者他今天下午有什么行程?”,迟渊语速极快地发问,凌秩在短暂呆愣后明显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短时间内就给他发来监控录像,显示陆淮是自己走出医院,车是他熟悉的那辆。   迟渊思绪高速运转,嘴唇干涸而丝毫不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耳边听到秘书那端支支吾吾明显有顾虑。   突然——   画面里在陆淮离开不到三十秒内,出现一辆黑车,迟渊敏锐地锁定它,观察其前进方向,基本与陆淮所在那辆一致。   他宁愿是自己多想。   有点握不住手机,迟渊两只手捧着,近乎咬牙威胁道:“你在吞吞吐吐什么?!不管陆淮跟你交代过什么,你现在不要犹豫,全部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情况有多危险!?”   可能印象里迟渊这种沉不住气的模样实在过于少见,秘书那边很是被震慑到,怕自己真的耽误事,关键确实有点不对,按理而言派去那边的保镖应该给自己穿消息了,就算开车再慢,也不至于延迟这么久......   不会是......没接到人?   秘书因自己这个猜想惊吓到,再不敢隐瞒,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陆总今天要和王桉见面,但是是王桉订的位置,我按照陆总要求的,在那边安排了十几个打手,但现在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他用工作机拨打陆淮的手机,竟然没接!   “......迟总,陆总没接电话,这是专线,他说过,除非必要别打过去,因为他一定会接......”秘书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字近不可闻。   迟渊因自己号码早被陆淮拉进黑名单,还没试着拨过去,又听到这句话,更是惊惧。   他舔舔唇,努力缓解焦虑,不让自己的大脑歇一秒。   王桉回国了么?陆淮果然是一刻都没停下,即使躺在病床上估计也放不下这件事,迟渊苦笑,竟然已经查到王桉了么?   “地址。”   秘书很快发过来,迟渊扫过一眼,直接撂断,转而呼叫王涛。   “迟哥?又干嘛?我跟你说,上次的事已经有进展了......”   “你先听我说。”,迟渊低声打断,他恳切道,“王涛,你一定得帮帮我。”   ......   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王涛借由迟渊提供的线索,立刻丰富了事实,转述给他舅舅。   在这个时候,警察才是最靠谱的。   迟渊站在他身边,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焦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止不住地细颤。   毕竟是自己兄弟,王涛试探地把手放在他背上,稍稍安抚:“迟哥,咱们冷静点,陆淮那身手,得几个人才能控住他啊?我们也得相信警察,别这么担心,啊?”   “......你不懂......”   迟渊用掌心揉了把脸,但仍是没拦住通红的眼睛,他额前的碎发掉下来,整个人的气势又冷又沉。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此刻他还能站在这里,保持冷静,已经是理智最大化的结果了。陆淮现在哪里是经得起一点意外的?   他......他还怀着孩子......   真赤手空拳地同那些人斗么?!迟渊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戳烂了。   他喉咙大概是被捅破了个窟窿,空气全随着那破洞溜走了,一句话都发不出声,就干涩发疼。   迟渊把头发往后捋,强行扯着嘶哑到听不清字的嗓子贴近指挥者:“最快......还要多久?”   “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可以锁定这两辆车最后出现的位置,是这个路口。”   王涛舅舅往屏幕上一指,神情非常严肃,他沉声道:“但非常奇怪,除却中途停下,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在这通向的所有必经之路上再也没有这两辆车的影子......我们已经派人去消失处的附近搜索了。”   顺着看去,迟渊瞧见科纳恩,他瞳孔紧缩,一时惊讶到险些把掌心攥出血。又听到这话,不安近乎到达顶点,他喉间滚动着让自己保持思考。   王涛在一旁喃喃自语:“就算是弃车也会留下痕迹......但是这两辆车,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信号也被抹去,是人为破坏掉了么?”   迟渊猛地抬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科纳恩带走陆淮一定是有目的的,然而陆淮连王桉面都还没见上,知道的东西不会比他多,就算要“杀/人灭口”,怎么也得先轮到他。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消失点周围都是荒芜地带,甚至连个像模像样的建筑都没有,他把陆淮带到那里没有意义。   那附近一定不是终点。销毁两辆车很容易,沉入大海,打捞都需要长段时间,汽油泼上,最后也只剩下看不出的废铜烂铁......知道自己会被路边摄像头拍到,科纳恩虽然蠢,但也没到那份上。   换了车?或者更彻底点改变交通方式......   等等......迟渊突然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握拳重敲两下头,终于回忆起来——   “港口......方霆很在意的那块区域,有个港口。”   他早该觉察出端倪。   都想到可以把车沉海,或者就抛弃在路中央,他们换了河运,就能够完全转变方向,到港口。监控摄像头甚至能帮助他们起到误导的作用,因为无论那条通道,都不会到真正的地点,但河运可以。   “迟......迟渊......”王涛没忍住叫唤声,现在的迟渊看上去确实可怕,感觉他身体包括神经都全然绷紧,踩在要疯的边缘。   “在这里,相信我,一定是这里!”   迟渊用红笔把那处标出来,展到众人面前,他逻辑缜密地一句句阐述,希望大家能相信他。   “按照河速和风向的影响,我们假设他们用的是船,从他们消失在视线里那刻算起,现在应该已经到那了。”,迟渊想到若真是坐船,陆淮要遭的罪,胸腔被苦涩堵得密不透风,让他使劲压紧胸口才能吐出话来。   “并且科纳恩要给自己找到后路,我不确定他们这几年的交易是什么,你们也不清楚,但我们知道科纳恩所代表的国外势力与方霆一定有交流渠道,结合之前他们对这个区域的重视程度,这个港口是最有可能的。作为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点,科纳恩必然会选择从这里逃。”   迟渊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涛他舅,因耗费心力,他脱力得快站不住,王涛忙在旁抚了一把。   “有道理,我信。”   “迟渊!”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一章写完的,但感觉还是不行......   明天是战损和AA的淮宝 第89章   看来科纳恩没有蠢到不可救药。   陆淮余光瞥到水浪打起白色细沫, 乜笑地挑起眉。   此时,他御演′手被拷在背后,双脚也被麻绳捆住,身抵背后坚硬冰冷的船舱, 硌得他目光沉了沉, 船并不稳当, 加上船内五人站的地方疏密不一,受力不均,摇晃得厉害。   陆淮死死地抿紧唇才勉强控制没让自己吐出来。而反观其他人,虽反应没他严重,也大都面色发白,可想而知,有多不好受。   “还有多久?”,科纳恩被晃悠得胸口发闷,颇为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不耐烦地说, “我真是受够这个了。”   他不算友善的目光扫过除陆淮的其他人,发觉他们同他的状态几乎没差,甚至有几个还要扶着栏杆才能站稳,不由地低声咒骂了句:“废物。”   手势示意其中两个能动弹的守在门边,科纳恩半佝偻着,根本站不直地朝陆淮走去。   ·   地上的人面容困倦, 长长的眉睫掩住那双惯会摄人心魂的眼睛, 在下方投出淡淡阴影,竟在此时把尖锐冷漠的陆淮衬出几分乖觉。   科纳恩自觉放轻呼吸。   等他反应过来时, 却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逗笑, 科纳恩眼底铺着层寒意, 自嘲般勾起唇,想来他就为这么个人搭进去几年,没让心中欲望“大行其道”,大概也是有些许道理的。   ·   陆淮耳朵里尽是杂音,对外界感知都被胸口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弄得不明晰,直到被科纳恩掐住脸,强硬地抬起下巴,才费力地掀起眼,瞳孔微微聚焦。   科纳恩笑容里是清晰可见的满满恶意,模样偏执地望向自己,陆淮轻皱了下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有精力,此情此景,却要眼巴巴地凑到他跟前来,说些无意义的话,或者是做出莫名其妙的行为,再统统把这一起冠以“爱”。   陆淮脸色苍白到透明,想到此处,还是扯起唇,明暗交杂的眼眸闪过讥诮,愈在唇齿间交缠几次,便愈是觉得“爱”这个字有令人捧腹的魔力。   真可笑。   斜睨向对方,科纳恩明显被他略带讽刺的笑意刺痛,面部表情再不像方才那般平和,感觉科纳恩的指甲用力到要划伤他的脸,被牢牢控制着,陆淮甚至无法扭头。   “......我现在发觉我的确是错了,即使方霆那样畏手畏脚的人都看出征服你的最好方式是毁掉你,我却偏要等那所谓的心甘情愿。”,科纳恩卸掉劲,仿若不在意地捻动指尖,声音中的情绪很复杂,“就这几个小时你展露给我的情绪,都比我这几年感知到的要多了......”   陆淮此时意识混沌,磕磕绊绊理解科纳恩的意思,却也不懂为何科纳恩会半是感慨地提到方霆,桎梏撤除,他稍稍活动下脖颈,喉结重重滚动着,嗓子沙哑地吐出第一句话:“你大概......还剩下两个小时。”   应该是在反问,但由陆淮波澜不惊地说出,就只剩下他所做所有事都仍在对方拿捏之下的笃定。   “真是该死的骄傲啊......”,科纳恩眯起眼,意味不明地哼笑出声,“希望你能继续保持着,一定、别向我俯首!”   他目光逡巡着陆淮全身,像是君主在下察自己占领的土地,赤裸裸地欲望铺陈开来,其中的狂热第一次这么不加遮掩。   陆淮不适地皱紧眉。   真是让人着急,科纳恩活动着手指,如果不是在船上,他甚至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享受这“战利品”,感受到鲜活的躯/体在他指尖卑微地颤栗着。他淡色的眼眸愈发沉暗,脑海里已是陆淮噙着泪在向他求饶的画面。   他早该无所谓得到的形式了,不是吗?   ·   强忍住眩晕感,指尖扣进身下的铁板,用力到青白,陆淮感受到科纳恩的手指抚过他的脊线,略带暧昧地摩挲着,挑/逗的意味很浓,他想直起身靠近背后船舱,然对方强势地挤在缝隙里,避无可避。   “放心,我怎么会让你有如此不好的体验呢?”,科纳恩被陆淮下意识的反应逗笑,他瞥过陆淮发干惨白的唇瓣,径直用指腹碾动,“我突然开始好奇......”   科纳恩拿捏着语气停顿,喉咙里发出零碎笑音,陆淮撩起目光,看着对方撤回放在自己后背的手,随即不容抗拒地再度扣紧他那纹有纹身的手腕,用指甲顺着设计的艺术字体,在他皮肤上一笔一划地描摹,看到红痕才罢休。   “让你为他做出这种事的迟渊,来得及救你出去么?”   “我听过他与方栖名的故事,还真是唏嘘呢。方栖名现在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你不也对此出过一分力么?”,科纳恩志得意满,他现在感觉良好,甚至连头晕恶心一并省去,“你猜迟渊知不知道这件事?知道暧昧却不告诉对方,甚至众人两者有发展更深,你就敢说自己丝毫没点龌龊心思吗?”   ·   陆淮避开科纳恩的目光,眼底的嘲弄一览无遗,劳累、刺激,终于那腹腔里那团从未安分过的血肉狰狞地扯开宁静的帷布,引出让人不安的疼痛。   他现在甚至连安抚都无法做到。   就算有心也无暇顾及科纳恩冗长的话语到底说了些什么,背后冷汗密密地铺了一层,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正被折磨得快速流失,如果......   想到最坏的那种可能,他在心底暗暗苦笑,到那时他大概也只能搏一搏了。   “吱呀——”   视线里科纳恩惊喜地抬起头,紧接着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在颠簸的感觉趋于平缓的过程中,陆淮想,应该是到了。   -------------------------------------   被科纳恩推搡着抬步,陆淮眉宇忍痛,尽力挺直腰身,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对方大抵是觉着“万无一失”,也可见科纳恩对这里的安全性是多么的信任,以至于洋洋自得,全然忽略要蒙住他眼睛。   冷汗浸透衣衫,陆淮咬紧唇,总算从反复纷杂的记忆里扯出些画面与眼前景象对上。之前研究所就在这附近,他实地考察时来过,甚至他顺带收购星河的那块地距离这也不过一小时车程。   在知道科纳恩与方霆有关系后,他一直在想,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勾当,又为何会把星河卷入其中,甚至屡屡干涉他的开发进程,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港口出海,也难怪科纳恩会想到水路,大概是早就被打理好,这处除却守着的十几人,他与科纳恩,其余的东西都被搬空。   ·   “终于到了。”   科纳恩感叹道,眉宇间透露出兴奋。   他急切地拽起陆淮的手,却意外地听见对方一声闷哼。   仿佛冰封千里的长河在冰融之前的第一声脆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外壳终于让他有了击破的缝隙。   陆淮不是骄傲而不可一世么?   ·   猝不及防地被往前扯一大步,折磨已久的疼痛喧嚣而起,过于剧烈而让他所有忍受的伎俩都无济于事起来。   感觉科纳恩投掷于他身上的目光更为灼热,他掀起眼,视线重重一顿,仍旧是静默不语。   ·   科纳恩此时倒是不急了,他打个响指,吩咐人送来银白色的金属箱。自己就与陆淮对立而站,脑海里已经想到待会对方会怎样向自己求饶,这凛然目光又是如何乞怜。   其余人应当是知道科纳恩想干什么,都没凑得太近,距离至少超过五米,陆淮眨着眼睛,眼睫抖落疼出的冷汗,他此时甚至难以支撑自己站直,小腹处的下坠感让他下意识佝偻住背,脚跟抵住身后的隔断。   他一路没挣扎,主要目的就是在赌科纳恩在逃走前,一定会带他来两方交易的链接点。尽管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不似以前,陆淮却也没料到现在的情况。   手铐勒紧他腕骨,稍作挣扎便会被其锋利棱角割得鲜血模糊。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科纳恩的一举一动,仿若自虐般攥紧两个环铐间的细链,随着施加的力道,感受到血黏腻地往下流,手腕的间隙因此而勒得越紧,拉长细链的距离。   全程没有一丝声音。   ·   科纳恩翘起腿,悠闲地瞧着眼前人,事情在他这里已经尘埃落定,陆淮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他侧眸看着属下拿着金属箱子立在一旁,没忍住,愉悦地笑出声。   当着陆淮的面打开,里面是一管针剂。   “你要干什么?”,陆淮眸中终于出现波动,他冷声发问。   科纳恩勾起唇,怡然自得地拿着针剂缓缓靠近:“陆淮,相信我,你会很快乐的,当我把它打进你体内,不过半分钟你就会失去所有理智,疯狂地!渴求我!”   “当然,主导方还是你。”,科纳恩眯眼笑,就像是情人般调/情的语调,“我可从不在上位......”   就在这时——   细针距离陆淮颈动脉仅只有十厘米!陆淮咬紧牙,踢向不设防的科纳恩膝弯。   “咚!”   手骨碎裂。   陆淮眼神狠戾,细链再度缩短,他单手从恢复原状的环口挣出来,扭曲着、指尖到掌心满是鲜血。   在科纳恩震惊的眼神下,陆淮撑起那只尚还算完好的手,揪起细链,瞬间绕过对方脖颈,拽起细链将人拖到自己胸前。   ·   为了挣脱,陆淮竟然硬生生弄碎自己手骨?!   科纳恩这个念头还未闪过,喉间剧痛已让他睁大瞳孔,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向他席来!   “别动!”——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着急死了!   陆淮:小场面,我得冷静。   我:啊啊啊,我的纲啊,我没有你怎么活啊(跑偏选手哭死)   大家不要这么沉默嘛,在线求评论ing 第90章   血腥味逸散开, 却又像是不加辩驳地一股脑塞进他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里,满目的红色伙同其他所有的感官一起,蛮横不讲理地让他摇摇欲坠,而他置身其中红色之中, 除却紧攥着的铁链——   再无任何倚仗。   陆淮麻木地听见铁链被挣动的声响, 是科纳恩在剧痛下濒死地反击, 剧烈至极。   他单手攥着铁链的银扣,部分指甲因过于用力而生生翘起,白玉般的指尖被血糊成一团,一滴一滴地滴到科纳恩的锁骨上,顺着衣服扯出断断续续的一道道红线。   另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尽管尝试用力,但仍旧是毫无反应,陆淮唇色惨白地勾起嘴角,尽管看上去惨烈, 但他确实没感觉到多疼。   除却挣脱那刻, 他一寸寸勒紧到指骨闷重的响动,痛意明显,现在大概只能算是稀疏平常。   强弩之末。   无人知道他现在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挺直腰腹,陆淮冷眼瞧着周遭守卫的几个人聚拢来,把看傻眼的拎盒子的人推到一边去,朝他步步紧逼。   ·   科纳恩现在讲不出任何一句话, 不然现在他耳边的应该被各种“shit”之类的脏话塞满, 但他敛眸瞧着科纳恩涨红的脸,那一截被铁链缠绕的脖颈已经紫了, 死死克制住喉管, 把空气能见隙流动的空间都全然堵死。   陆淮目光极端锐利, 那只被不明液体注满的针管在他动手的那秒被科纳恩脱手扔到一边,渗出的那点晶莹粘稠地附着在地面,却根本无法流动,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   为首的人明显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神情一变,招呼身后人捂住口鼻,慢步过来,没有因为科纳恩而不敢轻举妄动——   看样子,是本想就干掉两个啊。   科纳恩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他感觉陆淮就像是巍峨的山,蛮横决绝地镇压他,根本就无法撼动,陆淮垂眸见科纳恩的眼白翻起来,是晕厥过去的前兆。   他背抵住身后的墙,意志让他勒紧锁链,孤注一掷、倾泄所有。而实际上,他连撑直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遑论于......即将晕过去的科纳恩。   陆淮因小腹清晰撕裂的下坠感,泄出一丝闷哼,但他头抵住墙,下巴微微扬起,孤傲狠厉。   -------------------------------------   方霆扒着铁杆,面露痴态,甚至于恨不得用迷恋的目光舔舐过陆淮的每一寸。   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凛冽如山巅之雪,秾艳如三月桃花。哪怕是这样的时刻,陆淮的漂亮还是该死地惊人。   他吐出灼热的一口气,露出森白的牙齿,感觉到蛰伏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动。   陆淮本该就是这样。在根本无法逆转的局面下,却仍是天真地不肯放弃自己的骄傲,自以为还能有奇迹。   怎么可能呢?   方霆沉醉地想,他右手像是抓住某种东西轻缓却有力地攥紧,他当然不该嘲笑,这样的骄傲一寸寸碾碎,才更让他兴趣盎然。   他要看这双眼睛里永远都有无法熄灭的火光,又要见证那绝望如何一点点装进眼眶,弥漫出无法言说苦楚和背弃自我的哀求。   陆淮会捏紧自己的裤脚,用那双素来傲慢的眼睛望向他,只是这回,骄矜全数化为乞求,那时他应该怎么做呢?他该是似笑非笑地挑起唇,漫不经心地告诉他。   “说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那时,陆淮好看的背脊线应当截截塌下去,他会难以启齿,然后不认命地松开他,那张吻上去口感一定很好的唇瓣会吐出他不喜的拒绝,但没有关系,因为——   他会借此对他的玩/物施加更重的惩罚。   计算日子陆淮何时会崩溃,自己怎样才能打破那最后一道防线,也是让人极度愉悦的事呢。   方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忍不住吃吃笑起来,他借由那根根铁杆切割的视野,做着肆无忌惮地窥探,整个甬道都回荡起那阴冷渗人的笑声,随着他眼中愈发沉闷的欲/念升腾起来......   随即他脸色一变——   ·   ·   “全都住手!”   警察火速包围场地,持枪对向中间十余人,大声呵道。   真的在这?王涛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感到手里一空,他没拉住迟渊。   迟渊情绪实在是过于激动,他从小到大就没瞧见对方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连带着冷静分析都像是在踩在即将发疯的边缘线上,弄得他十分心慌。   怕迟渊搞出乱子,王涛立马跑出去跟上。   ·   迟渊目眦尽裂地看着眼前场景。   他张合着嘴,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他喉间漫出血气,仓皇地找回几分神志,勉强放过自己。   他在说:“陆淮......”   陆淮应该也看见了他,隔着两层人,几百米,似乎对视上,他看到陆淮对他笑。   他还是在拔足狂奔,但周遭地一切却全都慢下来,眼眶被晶莹的液体塞满,视线陡然变得模糊,但他不敢闭眼。   陆淮脸色苍白到透明,横亘在胸前钳制科纳恩的手血痕斑驳,他立在那,站得那么直,却让他害怕下一秒这个人便会毫无意识地栽倒在地。   迟渊不敢想,不敢想自己要是来迟一步会怎样。   没有第一时间找王涛帮忙、愚笨地猜不出科纳恩的计划、没有人相信他的推断......   慢一秒,一环扣不上,他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   迟渊想,他还是没有愚笨得恰到好处,他要是不懂陆淮就好了。   陆淮,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敢......敢把自己弄成这样?   周遭人群来来往往,一对一地压着那群人走去,掠过他身边,迟渊提着千钧之重地脚步,走近。   撕心裂肺的苦灼着他心肺,迟渊终于走到陆淮面前,昏迷过去的科纳恩阻隔在他们中间,他没有感觉。   手颤抖着,他根本不敢去握陆淮那血肉模糊的手,僵持在空中半秒,颓然放下:“可以了......没有危险了......我们松开好不好?”   他轻轻说着,才发觉眼泪淌满一脸,流到唇瓣上,又苦又涩。   “有点......松不了......”   陆淮用气音一字一句说道,拼命攥紧着,全身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松手,怎么可能放得开?   “你帮帮我......”   他完全看不清了,但能感觉到迟渊的气息,腹中的躁动似乎因为迟渊的存在轻了些,让他稍微能喘口气,不至于立时沉入黑暗里。   他朝着迟渊笑。   迟渊满腔艰涩,听到“帮”这个字,五脏六腑的疼已经麻木到他觉得自己灵魂和□□剥离开,他竟然真的伸出手,眼睁睁地一根根帮人把手指掰直,血粘在他指尖、掌心、流到他小臂,他好似完全没知觉,直到最后一根——陆淮摊开掌心,铁链应声而落,铁环即将硬生生磕到手腕的那瞬,迟渊瞳孔紧缩了下。   正好砸在他指尖,他盖在陆淮的手腕上,指骨哀鸣地响了声,迟渊却连眉睫也没颤动,他抿直唇却像是在笑:“确实......一点也不疼......”   -------------------------------------   王涛入眼就是这一幕,他想这两人是他妈疯了么?这是在干什么呢?他连忙从躺在地上的科纳恩身上搜出钥匙,看着对峙的两人,忙把锁打开。   “你们他妈的......”   他想骂,但陆淮和迟渊显然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   ·   迟渊那句话让他陡然从黑雾里挣出来,他听出里面的咬牙切齿,也听出对方此刻有多想让他服个软......但他......偏不......   陆淮固执地靠着墙,他全然脱力,根本就站不住,却仍是不愿意向前靠一靠,到距离只有二十厘米的迟渊怀里。   而迟渊死死地抿紧唇,死活不往前迈一步。   明明他只要伸直手,就能把人揽入怀里,而他在此前的几个小时里,没有一刻不这么想。   他僵直地挑起唇,出口的话语裹满血气:“你多厉害啊,陆淮。”   陆淮回以似笑非笑的眼神:“是,所以不需要白操心。”   ·   怎么成这样了???   王涛简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这两人他妈干什么呢?   迟渊刚才还要死要活的,那担心他看得都忍不住焦虑起来,陆淮就更不用说了,这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这是在逞什么强呢?   “迟渊,你......你干什么这时候赌气啊?!陆淮一看就要快点治疗啊?你不是快担心死的么?这时候就哑巴了?”   然而没有回应。   陆淮闻言眸光闪烁,他若无其事把右手托起,虚掩在小腹前。   其实,见到迟渊的那刻起,好似身体内只存在一种声音,叫嚣着要他靠近他。   他远比想象地还要渴望迟渊的拥抱,似乎大脑早就接受了只要自己与对方接触就能缓解难受这件事,但他硬生生地站在原地——   拒绝。   那句“帮帮我”是从见到迟渊到现在,唯一的真实情绪。   他眼睁睁地看着迟渊背过身,挨着心口剧烈起来的钝痛,嘴唇嗫嚅着。   然而他听见迟渊冷冰冰的声线,说道:   “是啊,我当然是想多了,谁能让你俯首呢......”   “陆淮......”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两天在纠结一些事情。最后和闺蜜谈论下,觉得还是要把自己想写的情节写出来,虽然还是有些衔接很让我头疼,特别是有些情节几乎和大纲完全不一致......   但想写(吸烟JPG)   大家久等了 第91章   “呵......”   眉睫重重地掀起, 终是从肺腑间挤出一声自己都听不清的微嘲。   陆淮难耐地仰起脖颈,他此时已经被疼痛磨得不剩下什么意识,但左右不过晕在这,没有更坏的结局了。   迟渊要走, 就走。   他咬紧唇, 把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右手攥得更紧。   ·   王涛现在就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是说,他到底为啥来凑这个热闹?   看到迟渊转过身时,简直像是被命运扼住脖颈,这是什么情况?他兄弟这时候走?不担心了?不伤心欲绝了?在眼睁睁瞧见迟渊抬步时,他抬眸瞧了眼陆淮,发觉对方脸色白得骇人,像是下一秒就支不住要晕过去了......   艹,他到底该不该扶?   ·   迟渊也就踏出去三步,之后不管他怎样, 都无法迫使自己再往前, 他无可奈何地扯出抹苦笑。   是,可不是么?   他那点分量怎么够啊......   他甚至在怀疑陆淮在日记本里记录的爱意会不会只是他心怀不甘而生出的幻觉,镜花水月起码能瞧见零星半点的影,但是陆淮呢......   迟渊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就像是面对命运框定下的无论费劲怎样的心力都会无法避免地走向徒劳。   没有人能让陆淮改变决定,如果他此时停下选择留在这, 之后一定面对眼下的场景, 千千万万次。   遍体鳞伤的、奄奄一息的、若是他来迟一步怕是连追悔莫及都不配拥有的......陆淮。   是,他当然知道陆淮有多厉害。   每天疼得辗转反侧睡不着, 却还能耗费心力去查到科纳恩, 动用手段逼王桉回国;能在意识到自己被算计后, 镇定自若地以身为饵;甚至自损一千地反擒住对方,维持体面到他实在撑不下去的最后一秒。   桩桩件件,陆淮算计得清清楚楚,所以胜算最大的策略舍弃掉,危险但最能接近真相的,哪怕鲜血满身也不放过,多狠啊。   迟渊赤红着眼睛,竟然笑出声,他作为观众现在应该鼓掌庆贺了,这该是多么精彩又跌宕起伏的故事,可他妈陆淮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陆淮把“亡命”二字应用地得心应手。   而他,无可置喙。   迟渊理解,他当然理解。他只该看着人伤无可伤,被“无能为力”四字当头棒喝!接受内心铺天盖地的谴责抑或是提心吊胆地等着下一次......   所以他转过身,扭过头,想这种折磨谁爱受谁受,他他妈要疼死了。   也意料之中的,没听到陆淮任何与“回应”雷同的声音,以至于他明白这样的“威胁”根本都不会让对方犹豫。   但他就是犯贱。   他要眼巴巴跟上去,挨无数巴掌都不甘心,他要反复嗟磨陆淮根本不在意的后果,要恨不得这些伤都到自己身上,要接受这种残忍。   犯贱嘛......   迟渊僵直地站在三步之外,迟迟未挪动一步。   把五脏六腑挖干净了,大概也无法向前吧。   狠狠闭上眼,迟渊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回走,把堪堪撑不住的陆淮揽入怀里,仿若揉进骨血,塞满心口空隙,才能让那游离不定的害怕消减那么一点点......   ·   陆淮微愕地睁大眼睛,眉梢的讥诮还未敛尽,竟衬得他有几分无措。   疼痛渐渐盘桓于理智上风,他喉间满是血气,即使抿紧唇齿还是觉得萦绕不散,直到被迟渊用尽全身力气地拥紧。   可他不是拒绝了么?   事实总是一遍遍强调他与迟渊不合适,他们同样强硬,不懂低头,更不会所谓求和,哪怕是揭过一层稍后再谈的布,维持表面平静都不愿意。   所以他问,要掩耳盗铃让自己好过么?不了吧。   他早清醒认识到的......   可他没有力气问迟渊这个拥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双眼重重阖上——   “陆淮!”   感受到肩上一沉,迟渊惊惧地失声,拦腰将人抱起,便瞧见那毫无血色的脸,乌色的唇瓣有着清晰的牙印,边缘渗出那点点血迹,彰显出时分流逝里嚼碎入腑的忍耐。   迟渊表情空白一瞬。   ·   王涛瞧着眼前这幕,吓得面色发白,跟着迟渊同手同脚几步才勉强调整过来。   紧张地觑着迟渊那难看的脸色,目光中的哀恸恐慌满得快要溢出来,让他一个旁观者看得心惊不已,只能干巴巴地劝慰道:“迟......迟哥......”   迟渊抱紧怀中的人,就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即将滑落深渊的理智:“凌秩......你给凌秩打电话,我现在过去......”   他感受自己掌心的濡湿,不敢去看那到底是不是血......   ·   “你疯了吧?!”,王涛应声连忙给凌秩拨过去,侧头就瞧见迟渊打开车门,“你现在这状态能开车?给我滚到后面去!”   王涛也是急了,都有点口不择言,他把手脚虚浮地迟渊往后面一塞,自己挤进驾驶室,凌秩刚好接通。   “凌秩?我是王涛。”   “找到陆淮了吗?他怎么样?还好吗?”凌秩完全省略打招呼,他心急如焚地连问几个问题。   王涛思路尚且还算是清楚,急声回答:“陆淮状态不太好,我们正往你这边赶,大概......”他低头看了眼导航,“还有三十分钟。”   “......好。”   嗓音艰涩地应道,凌秩手脚冰凉地挂断电话,费劲地眨眨眼,才算是回神,手忙脚乱地打翻药勉强稳住心神,他默念:“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   王涛这边风驰电掣地往凌秩那边赶,他慌得不行。就说他、成晔与迟渊,他们三,什么时候能轮到他拿主意,迟渊基本上就是拦截麻烦地铜墙铁壁......但短短一天,他就看到迟渊至少发了两次疯。   全部都是因为陆淮。   要还看不出迟渊对陆淮这颗真心,他算是眼睛废了。他现在是真的有种陆淮要是真出什么差池,迟渊得跟人一起殒命。   舔了舔干涩地唇,试探性地往后视镜看上一眼——   迟渊单膝跪在地上,目光呆愣而没有焦距,落在陆淮身上,而他有只手被血染红,自己却无知无觉,用力地攥在一起。   好似陆淮是易碎的玻璃,哪怕是眼神落到他身上,都有如实质地施力,故而死死克制,不敢接近。   王涛心口突然一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再度踩了油门。   ·   陆淮眉宇紧紧蹙着,他指尖微蜷着,好似要抓住某样东西,作为能支撑他的“芦苇”,但右手变形扭曲,毫无反应,然而痛意像是浪潮般上涌,逼得他再度咬紧唇舌,把痛呼碾没得干净。   他能感受到迟渊在旁边,思绪意识在剥离其他克制之后坦诚地在脑海里铺开,陆淮想,迟渊真的好吝啬,不愿意跟他接触......哪怕只是一点点。   紧接着,他的唇瓣被柔软的指腹抵开,他自然而然地松懈力道,牙齿就这么咬住指节、指根、到了虎口。   迟渊做着一切的时候面无表情。沉默得令人心惊,没有一句句的逼问、没有展露眉宇显而易见的焦躁,整个人像是被剥夺所有情绪,无悲无喜地跪得笔直,把虎口往陆淮的唇边送。   王涛看得见那深深的伤口,血登时溅出来,而迟渊却眼都未眨,就像是感受不到疼,闷声不响地任由陆淮咬。   他在一边瞧得全身发麻,没忍住喊了声:“迟渊!”   那双不渗光又暗沉沉地瞳孔盯向他,木偶人般死气僵硬,王涛不寒而栗地哆嗦道:“你......你不疼么......”   迟渊瞳孔黑漆漆的,只在他身上停顿一秒,便尽数收回去,再度目不转睛地盯向陆淮,良久,久到王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闷沉的声音。   “感、同、身受......”,迟渊声音哑得自己都不太听得清,他怕血被陆淮咽下去,微微抽出来,换到另一侧,再度被牙尖抵住指骨和掌心,他神情未变分毫。   陆淮原来也是会疼的啊,他瞧着鲜血淋漓的虎口,伸出另一侧的指尖往伤处最深的地方碾了碾,直到血肉外翻,眉睫才轻颤了下。   他心里陡然升起疑问,这算不算是被需要?   迟渊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嘲弄挑唇,总算有点活人的生气。他想伸手抚平陆淮忍痛而蜷起的眉宇,只是手抬起一半又放下,最终只是捻弄了指尖。   他荒谬地想,如果现在自己生死不明地躺在这,陆淮会不会冷眼看向他,是现在似他般目光不移,还是嘲讽般移开脸去,他无从得知。   但是,他大概是不会比现在的自己难受。   他无法劝说陆淮更多,好似也改变不了什么。之前的那句“感同身受”倒是仿若提醒了他,是不是他也可以毫不顾惜地伤害自己?最好是体无完肤,生死一线,那么他也可以无知无觉地昏迷过去,留着清醒的那个——   恐慌至极。   如果陆淮在意他的话。   ·   迟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心脏处尖锐崩溃于陆淮晕过去的那瞬,如同弦崩到极致会断裂,他能感觉到空荡的心口处一片残骸。   至于身上的,与之相比,无从谈起。   他试图思考这件事的切实可行性,他该选择怎样的时机,又怎样九死一生,是画面冲击感更强的满身鲜血,还是窥不见内里崩溃的无可救药......   他要不要一一试验过去,最后他也不必与陆淮相爱,只要一个双人病房和能合眠的棺材,他们这么折磨应当也不需多少年月,就这么一齐下葬。   那也只剩下彼此。   迟渊理智趋于一线,他看不到血肉模糊的手,却编造着荒诞不经的未来,随即,他把左手换到陆淮唇边。   右手左右对称的一对牙印,深浅一致,暗含汹涌澎湃,他凝视于此,突而发笑——   或许以此纹身也不错。   痛要刻骨,深入肺腑。   方能不忘。   -------------------------------------   凌秩在看到迟渊把陆淮抱进来的一瞬间,腿软得扶住病床才站直了。   这两人身上都是血,是此前彼此最想见证的狼狈不堪,可此时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   来不及说什么,情况危急,他接过陆淮,径直进入早就准备好的手术室。   ·   ·   ·   凌秩疲惫不堪地摘下口罩,他额间是细密的汗珠,因精神高度集中甚至略微有点站不太稳,然而抬眸却发觉眼前一团模糊的黑影。   定睛一看,迟渊。   ·   迟渊背抵着洁白的瓷砖,身前人来人往,王涛似乎也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他一概没听见,脚仿若生根般杵在原地,头顶着白炽灯,等着温热的血滴一滴滴垂落,然后手指变得冰冷而僵硬。   他还是没等到门打开,也见到陆淮出来。   于是保持着动作,让晦暗光景走过,闷声不响。   ·   凌秩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讶异地张大嘴,他本以为迟渊至少会处理下,却不想这人满身血污快要比上陆淮了,还在他手术室门口立着。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凌秩把陆淮从另一扇门推到病房,他收拾好才出来,却不想迟渊一直在这里等着。   想了想,凌秩扯着一口水没敢喝的嗓子喊道:“迟渊?那个,陆淮现在没事了,孩子也安安稳稳地在呢,你......”   他对视上迟渊的眼神,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黑沉沉地霾住所有情绪,凉得让人寒毛乍起,带着拆吃入腹的凶恶狠戾。   像是发了疯。   凌秩张合着嘴,结果听到走廊顿响起脚步声。   望过去,却在瞧见来人时,难掩愕然——   陆伯母?!怎么回事?   ·   迟渊的反应稍微有点迟钝,他静静地听着凌秩说陆淮情况,可话到一半,就看到眼前掠过白色身影。   “凌秩!你告诉阿姨,陆淮在哪?他还好吗?啊?”   陆母嗓音中带有明显的哭腔,她拽着凌秩的手,眼中的急切满当当地要让对方直对她。   迟渊顷刻间回神,他摩挲过指骨,将哑口无言的凌秩从陆母那“救”出来,他沉着音量,话语里带有安抚:“伯母,陆淮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您别担心。”   蒋旻辞视线终于和迟渊交织在一起,她先是被迟渊现在这幅样子吓住,才缓了缓声音道谢:“小渊啊......你......”   她接到王涛他舅舅电话时,眼圈顿时红了,那段话里的每一个字她像是完全不认识了,掐着自己手臂才逼迫自己把话听完。看到迟渊,她有很多话想说。   只是这时喉头莫名哽住,带有诘问的话就再说不出口。   迟渊犹然未觉,实际上他行为虽然现在看上去像是正常,实际上所有心思都在陆淮身上,只勉强维持着面上这张无害的皮囊。   扶着蒋旻辞坐下,体贴地给人接了杯热水,他不知自己现在血腥味重得让人退避三舍,只卖乖般半蹲着,说道:“伯母你别担心,陆淮还需要观察,我们先等等,等凌秩把情况弄清楚后,我们就能见到陆淮了。”   “好。”,蒋旻辞低声应着,知道陆淮现在没危险,她稍微冷静些,只是手仍然不安地摩挲着瓶壁,她低垂着眼睛,轻声问道,“小渊啊,你是同陆淮在一起了吗?”   迟渊起身的动作一顿,倒是没否认。他噙着笑,看向蒋旻辞:“阿姨为什么这么问?”   蒋旻辞美目半阖,愁绪从眸底逸出来,她不答,自顾自说:“要是没有,不妨就断了吧。”   互相折磨,何必呢?   她也是见迟渊长大的,两人都痛苦的话,最不忍心的反而是她。   “陆淮他喜欢你,我知道。”,蒋旻辞仿佛陷入回忆,声音也淡淡的,“当年他十七八岁跟他爸闹翻径直出柜,我那时在国外办艺术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腰就伤了,和他爸关系直至冰点,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你。”   “后来他回国,我瞧见他看你的眼神,基本上就全明白了。但你们的感情,我不好说什么,明白陆淮就算苦,也只能自己受着。”,蒋旻辞像是知道迟渊要说什么,自然而然地把话顺下去,“再然后和你妈妈喝下午茶听到你出柜,我以为陆淮该是会苦尽甘来吧?”   蒋旻辞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你和陆淮竞争的事,陆淮这孩子我清楚,但凡是被背叛一次,最后就算是把心挖出来也不会再信......你懂伯母意思吗?”   ·   迟渊只觉得脑中訇然作响,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思绪尽数裹着那句“陆淮因出柜腰伤了”,至于其余的,完全纷纷杂杂一句全未过耳,七魂六魄归位,眼前的瘴散开,他嘶哑着嗓子:“您,说什么?十七八岁陆淮,他?”   -------------------------------------   事情全部串起来,竟然是这样。   迟渊眉眼是明艳至极的悲怆,蘸取血墨作画,笔画末于五脏六腑,痛彻心扉。   他低笑出声却难掩哭腔——竟然是这样......   当年耿耿于怀并肩之人突然反悔,并肩作战、捧起奖杯碎得渣都不剩,后来知道陆淮腰伤,深夜露重的苦等,凝望灯光尽灭的傻其实已经被抹平了,结果,痼疾难愈,承诺未践,都是因为他?   迟渊捏紧拳,喉管像是被灌进水泥,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曾疑心陆淮的遮掩,几乎在内心断定对方应当是玩玩,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有些许自得,因为告知成晔的坦然而凌秩毫不知情,却不想在陆淮最无力反抗的年月里,满腔赤忱已经摆在一无所知的他面前了......   思及此,迟渊掩住脸,但晶莹从满是血污的指缝间坠落,类似血泪,滴滴灼心。   好苦啊......   陆淮那时得到了什么?   不想成为拖累但碍于腰伤被迫退队?   明明也很期待与自己的对决结果被不明真相的他挖坑讽刺?   出柜两字赤手空拳能抵挡吗?偏偏他往对方身上撒盐格外精准......   腰伤直至今日,近十年,他额头上的伤十日似乎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了,而他除却这道疤,没什么失去了的。   而陆淮付出这么多,得到了什么?   迟渊几乎匍匐在地上,他用力地摁紧胸口,才勉强能从这铺天盖地的苦中呼吸。   然后他听见——“断了吧”。   ·   大学他学的金融,在专业基础课里有一门课叫微观经济学,他拿了满分,其中有提到“沉没成本”,指的是投入但与决策无关的成本,作为理性的经济人,最重要的是在决策时不要考虑它,不然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陆淮学经济的,理应比他理解的更透彻。   这份“沉没成本”从年少到如今,十余年,永远磨损,永远容纳,于是滚成雪球,巨大无比。   他们都是自诩为理智,于是真的就能毫不顾忌么?   这样的选择,他们做过太多了,有时及时止损,有时逆转乾坤,好像错过,也好像对过。   现在硬币抛掷于空中,谈不上理性,更多地归结于运气,正反两面,倒是舍还是不舍呢?   ——断不了。   迟渊撑直身,他眼睛里还有模糊不清的水雾,而泪滴散漫地附着在掌心指尖,伙同血一起冰冷又沉默。   他看向略有些惊讶的蒋旻辞。   “抱歉......”   蒋旻辞见到迟渊方才压抑到极致的落泪,她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坐在椅子上安抚般拍拍迟渊的肩膀,然而思绪却也飘起,她想到陆淮,这样的日夜是否有过?   心头便来了酸涩,慢悠悠叹出口气。想着哭吧,哭完就放弃,也比硬生生磨合到相配得好。   然后她听到迟渊的道歉。   “我不会放弃的。”   这次比抱歉坚定。迟渊揉揉眼睛,来不及顾及自己身上一片狼藉,他看向蒋旻辞。   “陆淮永远在我权衡利弊之外,他是我无论考虑还是不考虑‘沉没成本’的唯一正确答案。”   陆淮应该也是吧,否则为何每每不计后果地孤注一掷后与理性背道而驰的最终点,用失秩的浪漫来表达的最具象化,全部   ——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转身是因为觉得陆淮往自己身上捅刀完全不留情,他想让淮宝多点顾虑,然而淮宝拒绝了   淮宝不示弱是觉得,你哄我我说不定低个头,你要跟我来硬的,那就......   因为淮宝一直都知道迟渊之前理想型是那种温柔的,性子很软的人,但他不是,所以,大家懂的吧?   嗯嗯,就是这些,不知道我写出来没有(瑟瑟发抖) 第92章   屋内只亮着一盏灯, 光是暖暖的橘色,与周遭只与冰冷扯得上些许关系的冷白糅在一起,让人眼睛微地发胀。   陆淮的侧颜笼在明暗交织间,竟被这暖光罕见地呈现出几分好气色。   眉目间不见平日的冷冽, 好似冬日里的暖阳消减了残雪, 掬起一捧澄澈柔软的水意温润。   现在这模样, 倒是乖得很......   迟渊垂眸细细瞧着,万般无奈地想。   他在踏进病房前被凌秩扯去洗漱,直到路边的狗都嗅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凌秩才算是点头让他踏进来。迟渊抿唇,无意识地拉长衣袖,不懂凌秩的“小题大做”,两处咬痕都被厚厚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直接剥夺他五根手指的弯曲能力——   想到这里,迟渊眸色暗了暗, 微嘲地挑起唇。视线落在自己那伤手上, 他损了只左手,陆淮则是折了右手,他们两人还能勉强凑齐“左右”,大概也算是默契。   凌秩同他说陆淮伤势的时候,他刚刚同蒋昱辞表明自己的决心,七窍尚且复位, 不似魔怔。本以为自己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但听到某人借手铐外力闷声不响地捏碎手骨,就为了从束缚中挣出来, 还是咬牙骂了句:“疯了”。   陆淮这人, 如果代价出在自己身上, 估计永远不理解什么叫做权衡利弊吧?   当然,他也是这样的人,没资格说对方。   迟渊硬生生把视线从陆淮掩在被子里的右手移开,眼眶略微有点发涩。   他单手替人掖了下被角。   ·   陆淮侧躺着,腹部温软的隆起便格外明显,迟渊撤回手时,余光瞥见那弧度,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几秒。   他差点忘了,这里也是位“九死一生”的主。   将将五月了,可能因为位置本来就靠后,陆淮又清瘦,不算太显怀,不仔细盯着瞧就不太能看出来,这也是科纳恩没察觉出不对的原因。   这几个月恍恍惚惚,除却一次“误打误撞”,迟渊根本记不得自己与孩子有过什么接触。   还未接触过,差点就失去了。   陆淮即使晕着,手也下意识地搭在小腹,只不过两只手都伤得不清,另一只估计抬都抬不起来了,姿势瞧着便有点别扭,迟渊后知后觉,凤眸微微挑起,弯下身来帮陆淮调整好姿势。   他动作是这些日子练出来的轻缓,即使单手不太方便,却也没笨手笨脚地将人弄醒。   迟渊立在床边,凝视着那点让人心间放软的凸起,试探性地伸出手,咫尺之间却又顿住。   中途转换方向,他指尖扭过台灯旋钮,黑暗终于把沉寂一并侵吞。   是和“掩耳盗铃”差不多的想法。“光明正大”来摸怕是要让陆淮不高兴,他现在就算受得了那巴掌,也怕陆淮手疼。   于是在黑暗里盯着光影偶尔闪动才能看见的一点轮廓瞧,迟渊半晌才再度缓缓伸出手。   ·   “......怎么不摸......”   久未说话的声音十分涩哑,陆淮睡不安稳,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分彻底清醒,但对迟渊的感知却很明了,脑袋发沉,于是便问了这么一句。   迟渊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幻听,等醒过神,那只未染血腥的手已轻柔地贴合那弧度,甚至能感受到掌心处的微动。   这是......胎动?!   迟渊惊喜地睁大眼睛,不知为何屏住呼吸的同时眼也舍不得眨,但还算理智在线地咬紧唇,不让自己失声吵到陆淮。   他平复下情绪,从生命与生命的首次“会晤”的欣喜里抽身出来,回答着陆淮的问题:“怕你不高兴。”   陆淮敛眸,似乎想说些什么,随即慢悠悠地挑起唇,哑着嗓子道:“知道还不快点挪开?”   会伤人的鲜活好过死气沉沉的乖顺太多,迟渊情不自禁地眸中发亮,他笑笑,也没多留念,听话地收回手,他俯身前倾,离陆淮的脸近了些:   “为什么现在就醒了?”   “疼。”   陆淮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忍痛地皱紧眉。   迟渊眨眨眼:“好直白。”   ·   大概转移注意力比默默苦挨还是要好上不少。陆淮淡淡地“嗯”了声,没保持之前的缄默:   “实话实说罢了......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让我少管点闲事。”,迟渊稍顿了下,笑着继续,“所以连下一句回应都想好了,比如据理力争地同你掰扯‘闲事’的定义什么的。”   陆淮敛着眼睫,声音极轻而缥缈似雾:“我很少做能力之外的事,也不太认可无能逞强。”   这是意有所指地回答。   他当然拎得清孰轻孰重。不然就不会在感知到这个孩子可能会离他而去时那么恐慌,甚至厌弃于自己的自傲。   根据他对迟渊的了解,对方应该看出他想要将计就计,所以他直面了迟渊的怒气,也大致明白其中大多是针对于他的不顾安危。   陆淮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分寸这个词其实有太多的意外,所以他才会在察觉不对时放弃寻觅更好的时机,而是孤注一掷地用自我损伤的方式挣出来,只是他没料到,还有“螳螂在后”,以至于到了迟渊要是晚来一步就无法挽回的绝境。   所以他当时和迟渊对峙想的是什么呢?   不接受迟渊草率地判定,他是因逞强而莽撞,导致自己陷入危局;   不想要一句连安慰前缀都没有的话语,强迫他立刻改变与妥协;   不愿意自己明明就在恐惧和后怕,但示弱才能换取安慰。   ·   迟渊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很快便心领神会陆淮到底是什么意思,神情复杂地挑起眉。   他们两人说话总是转弯抹角,某些时候也可以浪漫化地解释为只有他们彼此能听懂的暗语。譬如他不着调玩笑后的试探,以及陆淮回应里的应答。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陆淮,声音低沉:“其实,我在想,我们默契成这样,多少应该担得起一声天作之合吧?”   陆淮掀起眼。   黑暗里就算隔得近却也不太能看清彼此的表情,陆淮想象不了迟渊说出这话的神态,他感觉自己牙齿张合,反驳的话语抵至唇边,打了个转。   他觉得有点热。   ·   迟渊说出口时就想到多半下一句要靠自己圆回来,他凌空用指节蹭了蹭夜色轮廓的边缘,心里喟叹但面上不显:“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异常么?”   凌秩提及到科纳恩那针药剂。有着令人兴奋、发热、“兴致高涨”且令人生幻的功效,并且那液体是会挥发的,摔在地上,有些许泄露,但好在挥发作用不强,再加之僵持时间有限,陆淮即使隔得近吸入并不多。   好在陆淮打翻了,不然要是扎进去,怎么可能受得住?   迟渊摩挲着右手指骨,想着凌秩说过要他多注意陆淮的情况,清醒过来后会不会发热,可以适当地帮忙纾/解。他知道陆淮面子薄,这要求断然是不会自己提出口,应该也不愿意他问得直接,所以他只能“旁敲侧击”地问。   ·   陆淮觉得身上的温度陡然变得灼人,他呵出气,觉得头开始发晕,抿了抿唇:“......热......”   迟渊心神一凛。   咬咬牙,也未经允诺就从翻身上床,贴着陆淮,掌心向内,贴心地护住陆淮的腹部。   “凌秩说遇到这种情况,让我和你尽量保持亲密接触。”,迟渊怕压到陆淮受伤严重的右手,小心翼翼避开后把人往怀里一拢,胸膛贴紧人的后背。   “温度有降下来一点么?”迟渊干巴巴地问,说是替人治病,他自己的“温度”反而是蹿上来了。这个动作之前也不算没做过,上回还偷偷摸摸的,但两方都清醒着,这个认知让他分外紧张。   ·   陆淮几乎是在迟渊贴近他时就绷紧身体,热意并不消减,烧得他发晕,以至于没让迟渊立刻滚下去,听着对方抵在耳畔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现在他还觉得些微口渴,喉结滚动着,他茫然地眨眨眼,感觉疼痛都不再尖锐。   他抿唇不答,迟渊自然而然地往更为“难以启齿”的方向想。   其实他耳朵也红了,了解凌秩所言的“解决”是一回事,亲自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他安抚似地摸了摸“垂涎已久”的孕肚,动作尚且算克制着。   陆淮感觉到迟渊俯在他耳边问:“......那我帮帮你?”   脑海霎时滑过一道清明。   瞬间明白迟渊接下来要干什么,但阻拦已来不及。   ......   眼尾薄粉如桃枝细蕊,水声泠泠似铮琮作响。   好似雪落温泉,融得干净。   仿佛指尖拨弦捻弄,就奏出悦耳华章。   ......   迟渊不敢放肆,安安分分地按照凌秩说的做完,就撑着身体退开。   陆淮背对着他,看不见神情,弄得他心里压着火还七上八下的。   ·   而经这么一遭,陆淮眼皮耷拉下来,他倦乏地阖眼,半梦半醒间听到迟渊的一声嘟囔——   “该是困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不是很甜!(超大声!)   最后一段,自行品味哈 第93章   凌秩走进房间时, 觉得氛围分外诡异,他稍微想想,被脑海里陡然蹦进来的画面弄得侧脸和耳尖发红,自觉没有比闭嘴更好的选择, 于是默默做事, 想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   多天阴雨, 今日适时放晴,阳光仿佛飒飒有声。   迟渊醒过来的时候,陆淮眉目染着困倦,睡得正沉,他目光落在陆淮脸上,很是凝视了会。想着昨晚陆淮频频的热潮,感觉自己替人纾解的指尖好似仍残留那温度,面容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但陆淮的情况与凌秩所讲的不太相符,迟渊单手拉开窗帘, 暗忖着怎么同凌秩说说, 眼睫垂敛,没有觉察到浮动的曦光,悄悄模糊了他的轮廓。   ·   渴得梦里寻水,费劲地想掀开眼,才发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陆淮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一面同自己的黏糊得睁不开的眼睛作斗争, 一面想喊迟渊给自己接杯水,但不知是不是入梦太深, 嗓子哑得根本唤不出声, 他皱起眉——   撩起目光的那瞬正见着迟渊周身溺于暖阳里。   垂眸沉思的样子干净美好, 有股说不出的少年气,陆淮眼帘将撩未撩,梦意残存,他兀自顿了半晌,恍惚之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醒过神时,有些记忆也跟着思绪一齐回笼。虽然是不太真切,但......   陆淮狐疑地弯起眉,反正大致是能琢磨出迟渊不太“安分”。   麻意随着尾椎骨上泛,牵连起某些隐秘的条件反射,他腰部微软,陆淮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右手固定着抬起困难,眼底才算是清明几分。   “......醒了......”   迟渊抬眼就与陆淮望向他的目光对视,他昨晚只顾着陆淮,自己的火还未消呢,此时瞧着陆淮悠悠转醒,眼睛水意朦胧的样子,舔了舔发干的唇瓣,磕磕绊绊地同人说话。   结果话音未落,就瞧见陆淮想抬手,迟渊瞳孔倏而放大,心狂跳狠狠彰显了把存在感,他几步并一步迈向陆淮才勉强控制住对方。   “怎么了吗?你现在手不能动?下手的时候那么狠,自己不知道情况?”   迟渊的话说的又快又急,陆淮意味不明地侧眸,抿紧唇线,别扭地吐出二字:“......忘了。”   他低头看迟渊与紧密地贴在他胳膊上的手,眉睫不易觉察地微微抖动。   ·   迟渊显然也是意识到什么,感觉自己退不好,但这么尴尬地一直和陆淮亲密接触,好像也不是很好。虽然这所谓的“肌肤之亲”根本与昨晚的不能比......   他试探性地瞧陆淮的神情,不知道对方对昨晚他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印象。顺着这思路,越想越不对劲,感觉指尖都在发热,他不自然地干咳声,转移话题道:“身上还疼吗?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陆淮不应,冷沉的眸子就这么直接地盯向迟渊的脸。   感觉到迟渊试探的目光,他索性抬起下巴,让人看得更彻底。   ·   这怕是完了。   迟渊把手往后撤,佯装未觉地扬起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故作坦荡地迎着陆淮视线,但也拦不住昨日喘息低语随着回忆倒带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响。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要往诡异的方向走,就在这时,凌秩推开门——   迟渊霎时站起身,往后挪一步,示意自己是在给凌秩让位置,陆淮幽幽地扫了迟渊一眼后,敛着目光,注意力似凝结在自己手腕上,一瞬不移。   左瞧右瞧,凌秩顿时心领神会。   他默不作声地开始替陆淮检查,昨天闹那么大动静,陆淮精神不太好也是正常的。但把身上的伤处顺次看了遍,凌秩看着陆淮因忍疼蜷起的眉宇,怒意逐渐上头。   “陆淮,你!”,凌秩是结结实实被吓得惨,他回想昨天每个场景仍是心有余悸,想数落人,竟然因为想说的太多而找不到词,“你气死我了!”   言简意赅,朴素动人。   闻言,陆淮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暗暗补着评价。   但怕凌秩真被自己气出好歹来,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么?”   凌秩气笑了:“你还想出多大的事?!”   提及这事,迟渊神情逐渐凝固,面沉如水。   确实,这事还没翻篇。   他可遭不住陆淮再来一次。   深吸口气把满腔烦躁压下去点,迟渊握紧手腕,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   陆淮的性格,他还没领教够?硬着说怕是能逆反到底,能听得进去他的话是纯属见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所熟悉的、根深蒂固的表达方式早就该改变,不然......   误会层层叠起,那怕他是真的要疯了。   趁着陆淮和凌秩交谈,迟渊走到柜台后把牛皮纸袋包好的日记本与录像带找出来,指尖抚平那皱褶,眸光闪过些许自嘲。   ·   安抚即将炸毛的凌秩,陆淮的余光则是不动声色地落在迟渊身上,情绪稍微有点复杂。   他不算什么好人,大多数想要但得不到的东西,最后基本会被他算计着归于己有。而迟渊,的确是他人生里最大的例外。   想要但得不到,但还是真心往里投,从未想过算计。他曾嗤笑飞蛾扑火,现在想想自己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同。   明白可能这辈子都没什么好结果时,也是一点费尽心思的想法没有,也可能是身心俱疲,想着放弃更好。   这是他给自己的机会,但仔细想想,几次三番地把迟渊往外推,又何尝不是在给对方机会。   他不会再遮掩自己恶劣的所有。   ·   如果,迟渊只是愧疚和征服欲作祟的话,能忍受这样的自己多久?   就算真的是爱......他有所保留和迟渊的全心全意不对等的话,会有好的结果么?   最后,陆淮轻勾唇角,他是否要再赌一次呢?   ·   ·   “别看了,眼睛都快粘到对方身上了!”   凌秩可能是怒气未消,胆子突然大起来了,他眼睁睁看着陆淮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忍不住腹诽道。   “你说什么?”   见陆淮微微眯起眼,凌秩霎时感觉后背泛起寒意,但脑子不知怎么又是一抽,瞧着正推开门要往这边走的迟渊,乐呵地笑几声。   “不错啊,迟渊,我正想夸你清理得还挺干净的!”   艹......他在说什么,怎么要把私底下要交代迟渊的事当着陆淮的面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迟渊震惊地睁大眼睛,眼见着陆淮神情淡淡转眼变成生人勿近的冷峻。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凌秩:“你!”   陆淮本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模糊揭过了,却被凌秩当着面提了这么一遭,他按捺着吐出口气,翘起唇看向两人:“解释解释?”   迟渊:......   ·   从来没有一个电话铃声像此刻一样及时。   迟渊看向来电人,他第一次觉得王涛二字十分好看,见陆淮朝他轻扬下巴,示意他先把电话接了。   “迟哥?你干啥呢!这么久才接电话,我有事要说!”   王涛大大咧咧的声音把僵持的气氛冲淡了,迟渊敛神应道:“没什么,你先说说吧。”   “我们不是按照你的推测去查了靠近港口的那几处地方吗?但......什么也没查到。”   迟渊适时点开外放,闻言,陆淮和他的神情很是一沉,目光对视间都看出彼此的疑惑。   “怎么会......”   “你先别急,听我说嘛。”王涛看着眼前不配合的科纳恩,重重敲了敲玻璃,“也不算是完全没查到,方霆那人挺精的,但肯定是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把转移的痕迹完全掩盖,这起码说明真的是有东西啊!”   寥寥几语,陆淮敛下眸,稍微明白了些。   科纳恩绑他而方霆知道这件事,他知情。毕竟那些人看他钳制住科纳恩,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但科纳恩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方霆的引导之中吧......   要不是他们加快寻找的时间,方霆掩盖痕迹不彻底,怕是线索就要完全断了。   线索所指的地方转眼一场空,不正说明了方霆他们没问题么?   算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箭三雕,是他算漏了。   “只能问科纳恩。”   “关键在科纳恩。”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意思相近的话。   见状,凌秩在一旁微地挑眉,似乎在说有意思。   迟渊和陆淮微愕,随即一齐瞥开视线。   对面王涛显然听见了,他压着嗓短促地笑了几声,接着说:“明白!但没想到科纳恩这小子嘴这么硬啊......感觉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嗯,那先这样吧。”迟渊虽惊喜于两人之间的默契,但陆淮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耗费心力,三言两语谈不出结果,反倒叨扰,他便径直要结束对话。   等王涛那边应了句好,迟渊把手机揣进兜里,眉目郁邑不过顷刻便散。   陆淮只抬眸瞧了眼大致情形,便明白迟渊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他头陷于柔软的枕头里,眉目半阖,显然是不准备再同眼前的两人纠缠。   迟渊默不作声地走近,看了眼陆淮,便与杵在一旁的凌秩对视一眼,示意对方跟他出去。   凌秩点头应好,又絮叨地嘱咐陆淮两句:“你小心着手啊,要好生养着,不然以后拿笔都费劲......”   他跟着迟渊往外走,突然转过头:“等等......”   陆淮掀起眼,看着凌秩紧张地舔了舔唇。   “伯母说她要来照顾你,还问我你的情况......孩子的事,怎么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宝:凌秩,你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凌秩:......想死   迟渊:嘿嘿嘿嘿嘿...... 第94章   这个问题稍稍有点超纲。   无论是陆淮还是迟渊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眼见着气氛又要往沉寂的方向走,凌秩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他容易吗他......这事是能避过去的吗?反正蒋旻辞已经同他说了这几天要来照顾陆淮,人家母亲要来照顾儿子, 他还能拒绝不成?   再者......凌秩的眼神扫过陆淮小腹, 现在月份小尚且可以随意扯理由搪塞, 之后月份大了,除非陆淮几个月不和蒋伯母联系,不然哪里瞒得住?但到时候棘手的怕就是陆擎了。   凌秩弯弯绕绕的想了挺多,迟渊与陆淮自然也不会少。   坦白是一定要坦白的。迟渊皱紧眉,几不可闻地讽笑了声,别的不谈,尽管他不愿意承认那个事实,但陆淮是否能顺利活下来都未可知。   若是......那时候他们该怎么向蒋旻辞解释,自己儿子说没就没?这早就不止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可此事该怎么开口合适?   陆淮和迟渊猝不及防地对视, 都看清彼此眼里同样的困惑。   他们大概是能承受坦白之后的所有后果吧。   ·   凌秩见两人视线越发胶着, 他思忖着向陆淮补充些信息:“蒋伯母说她明日事情就全部处理完了,要自己亲自来医院照顾你,你看......”   陆淮稍稍敛眸,素来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现在两只手都伤痕累累,不易动弹, 尽管有些微妙的不安, 但抚慰方式似乎也只剩下目光注视着腹部的弧度。他噙起淡笑:   “那就说吧。”   索性瞒不过去。   就是不知道他家蒋女士震惊过后,会怎样看待他和迟渊之间的关系。   陆淮眉睫微垂, 眯起眼睛, 回忆起几月前他们之间的一场谈话, 他妈妈明显看出了些什么,而他也隐晦地承认了。即使那时他们两人纷纷欲言又止。   感觉凌秩和迟渊略显震惊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陆淮半阖上眼,觉得困意又泛了起来,乏得很。   ·   迟渊喉结滚动,随即掩饰垂下头,之前特意为挡疤拨弄过来的头发发丝稍长,复杂的眼神盯向那参差的发尾,心口被涩又绵长的情绪塞满。   陆淮啊......   他攥紧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之前他大概也不会觉得陆淮的选择有什么吧......毕竟涉及生死,话总是好说得多,而蒋旻辞的性格他了解,大概是会依着陆淮的,只是说不定会心疼地日日落泪。   高三出柜,和陆擎大吵一架最后落下难愈的腰伤,这些证明陆淮同他父亲如履薄冰的证明,他从未了解过,要不是蒋伯母不经意地说出口......   迟渊不明白陆淮是如何这么轻描淡写做出决定的,他眸色暗沉下去,苦中作乐地自嘲,自己还有时间心疼陆淮呢,按照蒋伯母上回劝分的态度,知道陆淮因为他受了这么大的苦,估计他想赖在陆淮身边都难了?   见陆淮眉目困倦,眼尾恹恹地敛着,明白对方是困了,向凌秩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   凌秩目光促狭地见迟渊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这算是苦尽甘来了?陆淮同意坦白,算不算是给你‘名分’了?”   迟渊倚在墙边,敷衍地勾了勾唇:“你不懂他。”   见人情绪好像真的不对,凌秩:“什么啊?”   “孩子有名分了,我可没有。”迟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猜到陆淮心思的,但他们俩思维习惯是经年累月里揣摩思考得来的同频共振,除却彼此间争锋相对往往会错意,其余的倒是合拍至极。   闻言,凌秩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清明,最后甚至藏不住笑:“那挺好的。”   没理会对方的幸灾乐祸,迟渊低眸瞧了眼表,催促道:“你之前不是说还有事么?快说。”   “哦,其实也没什么。”,提及正事,凌秩明显正经许多,只是他神情稍稍有点古怪,迟渊疑惑地挑眉,就听到对方干咳几声:   “和陆淮有关,他现在......嗯,挺敏感的,但孕后期这情况都正常,毕竟孩子渐大,不仅抵的是他的腰......”,凌秩较为含蓄地表述着,“他清心寡欲惯了,可能面子薄,觉得自己难以理喻,所以你在旁边多帮忙纾/解下,懂的吧?”   迟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懂的,在凌秩殷切的目光下点点头——也就是说,昨晚的事在之后还会常常发生呗。   他眸色渐暗,想到哪“梅落薄雪,摇曳生姿。”①   凌秩交代完就准备走,其实要不是出科纳恩这事,他估计不会想到这。   要不是陆淮别扭,迟渊这人前科累累证明“眼瞎”,谁乐意提这事......   ·   陆淮其实没睡实,他手受伤不方便撑着腰,但孩子位置靠后抵得他陈年旧伤生疼。   主要是他这回事情闹大了,让他家蒋女士心安不下来,要亲眼盯着他,不然孩子的事估计可以一直瞒着,早一点的话,便是他不幸地死在手术台,迟些,他应该能亲口说。   还有陆擎......   陆淮觉得头疼,在脑海里选择草草揭过,准备顺从那罕见的逃避念头,便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   迟渊刻意把视线从陆淮的右手处移开。   生生弄折自己的手,一个“狠”字大概概括不了。   怕动静大把人吵醒,他走到沙发边坐下,顺带拿起那搁置一旁的牛皮纸袋。   将其揣在怀里,迟渊目光落在交叠的手上,才感觉四处乱飞的思绪有了相汇的支点。   “......你和我母亲见过了吗?”   陆淮嗓音低沉地发问,他侧过头,面向迟渊,只是迟迟不睁眼。   “嗯。”,迟渊没想到陆淮没睡,缓几秒才慢慢答道,“你当时在手术室里,伯母心情不好,我陪她聊了几句......她和我说了些你的事。”   “哦,想得到。”   陆淮不意外,他清楚他家蒋女士的性格。   “陆淮......”,迟渊嗓音突然变得有点哑,可能是镇痛和麻木终于随着时间偃旗息鼓,此刻他才感觉到,除却“只要陆淮醒来就好”之外的情绪上涌。   “嗯。”,好不容易没那么“剑拔弩张”,陆淮应了声,终于掀起眼,才发觉迟渊眼尾有些红,他怔愣着忘记要谈及的下文。   “你会害怕么?我只知道我当时快疯了......”,迟渊低声笑,可任谁也听得出那压抑着的苦,故而陆淮没打断,静静地选择听下去。   “我......”,迟渊滚动喉结,他撇开脸,“我当时在脑海里措辞无数遍,想着推开门后的场景,思考怎么不惹你生气,告诉你......日记本被我一页页粘好,录像带时隔多年虽有点难却也修复了......”   “但是吧,我不太敢开口,东西你早开口说不要,认定事便绝不优柔寡断,我自作主张,你不会喜欢。”   迟渊抱着牛皮纸袋的手不住地发颤,他艰涩地扯着嗓子一字一句道:“这些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抱着怎样高昂的情绪,拥有怎样的期待又如何在耳边一遍遍告诫自己,才推开那扇门——   而你不在。   身陷囹圄。   迟渊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没在此处多做纠缠,他撩起目光,视线却是散的并不聚焦。   “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介绍。”   ·   迟渊情绪浓烈得似今早直入的炽烈阳光,扑面而来,着实闪人眼睛。   陆淮想侧过脸。   好在迟渊现在没选择把牛皮纸袋中的日记本与录像带递给他。   他愣愣地想,所以现在他是要回答“嗯,我现在知道了。”吗?   陆淮抿住唇,眼睑低垂着。   ·   迟渊没想陆淮回应,他自顾自地说:“我看到你挺直背,桎梏着科纳恩,迎向那十余人的时候,从未那么透彻地理解过‘及时’两字......即使真的快要变成‘差一点’......”   “陆淮,我当时想,如果你注定要如此,我何必提心吊胆呢?不如拉着你一齐同归于尽算了......好歹心里有底,甚至还能同棺。”   陆淮:“我......”   迟渊哽住嗓子打断:“我真是挺害怕的......虽然我明白,谁又能比我了解你有多优秀呢?你合该运筹帷幄、永不俯首......”   陆淮眨眨眼,他能听出迟渊摇摇欲坠的理智悬于崩溃的界限上,只隔一步——   他眼睁睁看见迟渊朝他走近,弯下腰,与他对视,因此,瞧到那全然红透的眼睛。   “所以我们确实是像呢。”,迟渊半是感慨半是叹息,“我琢磨了下感同身受这个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可能调换一下,我以身犯险,而你赶来救我就能理解了吧......”   “陆淮,我想问问你,如果是那样的话......”,迟渊声音越来越低。   “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瞬,想拉着我同归于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嗯,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只可意会。   凌秩:我终是为你们付出了太多......   同归于尽是情话   我确信 第95章   同归于尽。   这大概是一句情话......   陆淮恍惚了瞬, 眼睑微微敛着,现出一片飘忽扑朔的影。   这句话理解起来有点奇妙,似乎无形之中做出了比较,然后列出一张从上到下的排序表, 以至于大脑能在危急时刻有条不紊地抉择优先级。   没参透这四字里到底裹杂着多少复杂的情感, 些微理解了眼前人仍然惊魂未定, 以此于此刻那惴惴不安都从眼睛里露出来。让陆淮囫囵得出结论——“解释”。   很稀奇的体验。   陆淮掀起眼,目光里带有理智思考过后的冷白钝感,有如千里霜河,沉淀于底的情绪静态着而一无可知。   他看向迟渊,视线好似有意无意地逡巡,从单手抱着的牛皮纸袋到迟渊神情复杂的脸上,错过即将对视的目光,陆淮淡淡地开了口:“不会。”   心里隐秘处的桎梏开始松动,他扯起唇, 看到迟渊眼眸刹那间的黯淡, 还有牛皮纸袋被捏紧时发出的轻响,才思忖着继续道:   “我会把人绑起来,对伤处施加更印象更为深刻的惩罚,却无法挣脱。我要一遍遍诱哄,威胁,最后得到那句含着泪, 含糊嗓音‘再也不敢了’的承诺。”   他刻意避过迟渊设定的“你”与“我”, 生生扯进来那个欲盖弥彰的“他”。   ·   声音鼓噪在耳膜,迟渊垂着眼睑, 讶异于自己理解的速度, 可能是之前琢磨很久的话起了作用, 因为种种预设,即使出乎意料,大概也能......触类旁通。   陆淮给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和清晰明了的态度。   同归于尽与否不再重要,即使“不会”二字掷地有声,然而后面的字字句句击人肺腑得多。陆淮在告诉他,我们在彼此眼中的分量已经不一致了,你是我随意可弃的“玩玩而已”,而我是你想求的“同归于尽”,这样不对等的关系里,你注定无法成为你自己,我坦白明了地摊在你面前,而你呢?仍然不愿意后退么?   这回的“玩玩而已”不掺假。   迟渊苦涩地抿直唇线,带着某种执念般不依不饶:“那这算是你给我的机会么?”   “我更愿意称之为消遣......”,陆淮挑了挑眉,目光澄澈至极,诠释着坦诚,“当然,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的话。”   迟渊深吸一口气,没理会陆淮话语里有意的轻佻,应道:“好。”   勉强算是得到允诺,他终于舍得把捧了良久的两样东西往人面前拿,迟渊扯出抹笑,问:“要看看么?”   ·   所想和所说都无懈可击,但陆淮目光落在那沉甸甸的袋子时,反应仍是慢了半拍。   可能是记忆越过时光只会厚重,他没有几月前的心境,好似也没有当初撕毁时的那份决绝了。   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一瞬,他避开视线,似轻描淡写:“不必,你随意留着吧。”   既然当初是选择送给你的。   “行。”   迟渊没劝,像是完全理解了陆淮之前那番话里所隐含携带的要求,指尖微蜷把递出去的东西收拢来。   是可以糊弄自己的表面和好。   就像与“完好如初”有别的“修复大半”。   -------------------------------------   “你的意思是......”   蒋旻辞几乎是难以置信,她先是看向低着头的凌秩,后是望向站在一旁身姿如松的迟渊。   但两人的反应有如复制粘贴般的静默,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就是如此。   蒋昱辞即使是在情绪崩溃时,依然是端庄得体的,她眼眶红了,但仍旧不让自己失态,努力消化着一切:“所以,这个孩子的存在让陆淮很危险,对么?”   “......嗯。”凌秩作为医生,自认为此刻还是自己站出来比较合适,即使他也无法面对一个母亲此刻难喻的哀痛。   “明白了......”蒋旻辞哑着嗓子,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着,克制自己的颤抖。   迟渊眼露担忧,他张合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凌秩惊呼:“伯母!”   蒋旻辞突而向前走了几步,狠狠扇了迟渊一巴掌!   ·   气氛顷刻间变得极静,连带着空调呼啦鼓风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蒋旻辞也就只打了这巴掌,便站直了身,任由眼泪簌簌而落,并不说话。   凌秩瞧着想上去求和,却见迟渊向他比了个不必的手势。   也是......害得人家儿子成这样,生死未卜的,挨一巴掌怎么了?   迟渊揩去嘴角的血,蒋旻辞这巴掌来得突然,他牙齿磕到舌尖,吞咽间还有股血腥味。   他垂着头,试探地喊了句:“伯母......”   蒋旻辞径直向前走:“刚才那巴掌,见谅。”   凌秩和迟渊明显一愣,扭头准备跟上,却见着她一顿。   “我知道这是陆淮的决定,也明白你们做出这个选择时,已经最大程度的为他考虑。你们瞒着我......”蒋旻辞哽咽着,有点说不下去,她微微佝着背,“但身为他的母亲,我还是会忍不住怨怼......请你们理解。”   迄今为止,她最过格的举动也不过是扇了迟渊一个巴掌。   已经算是克制至极了。   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给出无数个理由,也根本不可能把迟渊从这件事里择干净,她明白孩子间的你情我愿她无从置喙些什么,但她毕竟是个母亲......   按照时日来推算,这两孩子爆发冲突时,已经有孩子了?蒋旻辞噙着泪,她想,这几个月,陆淮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她缓缓闭眼平复情绪,就听到脚步声在耳畔响起。迟渊走过来搀人,好在蒋旻辞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松口气,小心翼翼地给人指路:“......伯母,是这边。”   蒋旻辞只紧紧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素来优雅端庄的女士失态也仅是一瞬,明白现在哭喊难过没用处宇岩风,甚至自己情绪不好还会影响到陆淮,故而调整着,深吸一口气。   走到陆淮病房前时,迟渊替人开门,还未用力就感受到蒋旻辞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稍稍使了点劲,他顺着力道泄劲。   上次被凌秩和迟渊一同拦回去,这还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蒋旻辞心里担忧,隐隐有些不敢直面。   迟渊顷刻间便明了蒋旻辞的意思,他低垂着眼睑,想要柔声宽慰,却听到她低着嗓子,轻轻问道:   “他是不是很疼啊......”   迟渊哑然。   ·   眼见着门推开。   不出所料见到他家蒋女士眼睛红得像兔子,还有往核桃发展的趋势,而迟渊搀着人进来,竟然也不算平静。   陆淮拧眉,侧目仔细瞧,就看到迟渊侧颊逐渐明显的巴掌印。   两人肩并肩站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上前他无奈先唤了声:“妈。”   蒋旻辞这才挪动步子,她直到陆淮拗得很,但看到那被固定的右手时,还是有点不可接受:“你这......”   “不是大事......”,他笑意盈盈地抬起下巴,有意在母亲面前卖乖,哄道,“只是看着吓人。”   “你根本就是完全没考虑到我!不然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里?”蒋旻辞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但到底不敢说话大声,她看着陆淮的脸色就知道这人状态不好,随即便柔了嗓音,“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不要忍着,你看看你......”   怕自家蒋女士说着说着心疼她到哭起来,陆淮弯弯眉梢,想握握妈妈的手,但还没有所动作就被刚刚忽略的迟渊钳住胳膊:“小心着点......”   陆淮挑起眉,到底没当着蒋旻辞的面反驳,他扭过头,想哄人开心,便轻声唤道:“妈妈,我很好,不用这么担心我。”他稍稍侧过身,把小腹送到蒋旻辞手边,“您要不要摸摸孩子?”   ·   很乖的一团,不同于陆淮偏低的体温,暖暖的,柔软得不可思议。   蒋旻辞的目光很快被吸引,不自觉地住声。她到底还是怕陆淮疼,轻轻柔柔地虚搭着,根本不敢真的接触,过了半晌,才紧密地贴在一起。   陆淮浅浅笑着,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迟渊看得心口泛软,不免有点蠢蠢欲动——他也想摸。   他指尖抵住掌心,消解心里的痒意,把目光从那处扯开。才发觉陆淮为保持这个动作腰部半悬空着,眼皮狠狠一跳,迟渊立即弯腰,拿过自己床上的枕头,动作轻柔又细致,彻底塞到陆淮腰后侧时,才松口气。   现在他和陆淮的姿势不可谓不暧昧。   他稍稍侧过头就能亲到对方的耳朵,忍耐着也只能垂着眼睑,小声提醒:“可以放松了......靠着舒服点,嗯?”   声音控制着只有他们两人听到,陆淮神色一松,卸去撑着的力气,目缀着微光,直到刚刚,他看到妈妈不抗拒这孩子时,高悬着心才终于放下。   “你们俩......”   蒋旻辞突然出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呜呜呜,我也想摸!   陆淮:......不给 冷漠JPG.   第二更估计六千,我看看十二点前能不能写完? 第096章 三合一   陆淮和迟渊神色均是一凛, 然而蒋旻辞话没说完,突然顿住,眼眸扬起,明晃晃闪过惊喜:   “淮淮, 动了!孩子动了!”   ·   即使是早已感受过, 但比起第一次的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触动, 此时确实是有力得多,他只有左手可以稍稍移动,这回还没等他纠结,迟渊就握紧他,贴在蒋旻辞方才放在的位置。   掌心被轻轻地顶了下,像是在同他击掌。   陆淮不自觉地扬起唇,璨若星辰的眼眸缀满笑意。   见状,迟渊看呆了瞬,才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手往后撤。即使他此时心跳如擂, 差点就在短暂失神中遵随意愿伸出手, 但还是保有一丝理智。   他可不愿意这个时候惹得陆淮不高兴。   谁料手腕被蒋旻辞抓住,他愕然地抬起眼。   “怎么?小渊不想摸摸么?往后撤什么呀,来,贴一起。”   本来胎动都是不连续的,遇到一次不细细感受都会忽略过去,偏偏这次极给面子。   陆淮垂着眼睑, 他不好拂蒋旻辞的意, 他想挪开手,算是给迟渊留出位置, 不然似乎太亲密了些, 却被蒋旻辞早有所料地牵住, 两人掌心贴着手背,没先感受到腹中轻微的动作,反倒是先听到彼此并不平静的脉搏。   一声、一声。   迟渊倏而扬起眉,狭长的凤眸在此时顾盼生辉,嗓音里难掩惊喜:“陆......陆淮!她/他在回应我!”   陆淮在愣了瞬后即刻回神,眉梢含笑:“嗯。”   两人间不太熟的疏离感终于少了一点点。蒋旻辞缓缓松口气。其实也不是不气,只不过她瞧见迟渊在一边眼巴巴地求和,自家儿子看似抗拒实则别扭的态度,她打的巴掌印还彰显着存在,也就不动声色地顺便推一把,不然一直僵持着算是什么事......   蒋旻辞知道陆淮不愿看她眼泪汪汪又担忧不已的样子,刚才还特意费心思逗她开心,她当然得遂陆淮的意,不管真实想法怎样,至少在陆淮面前,她不能再给对方造就另一层压力了。   蒋旻辞努力松弛自己紧绷的神经,待两位估计是首次如此亲密无间地一齐感受新生命的存在后,才斟酌着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你们俩......是怎么打算的?”   ·   陆淮面无表情地敛了眼尾那抹笑意,唇线抿直,好似强行转折的破折号。   明明蒋旻辞的问话轻声细语,所说的也是他们本该早考虑好的,但就是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陆淮从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抵触,他稍长的眉睫微微颤动,不可窥见心中顿起的波澜。   “还早......”,他扬起眉梢,慢条斯理地回复着,“不过我大致想了想,妈妈不用担心。”   这样的回答果不其然让蒋旻辞蹙紧眉,陆淮无奈地听着她不悦地反驳。   “我是问‘你们’,不是问‘你’。淮淮啊,你该明白妈妈的意思的。”   她瞧向迟渊,对方一改平常在她面前的自信稳重,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睛只顾着看陆淮。   哪里有两人的意思,她当然是看明白了,陆淮说什么就是什么,迟渊怕是不认同也得点头称好。   陆淮此时不吱声,瘦削的侧脸显现出一抹近乎锋利的淡漠,又让人想起深林处静谧的浅绿湖泊。   见状,迟渊打好的腹稿在唇齿间转了弯,惨淡地扯出抹笑,什么也没说。   ·   眼前两人一人装傻,一人沉默,蒋旻辞看得明明白白,索性把话说清楚。   “你们都敢告诉我孩子的事,就没想好怎么编好和彼此的关系来应付我?这不是件小事,陆淮。”,蒋旻辞到底不好直接怼着迟渊说话,但明显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给两人听的,“其实就是‘负责’二字,当然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不结婚、不确定关系、不彼此认真......这些,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俩现在这情况......”   “伯母!”,迟渊蓦然出声打断,他脸色略微苍白,“这事我们俩谈就好,陆淮还有伤呢,我们让他多休息会吧?”   眼见着蒋旻辞愈发激动,怕对方一不留神,真吐出伤人而不自知的话,陆淮面上云淡风轻好似不在意,但怕是心里会想好久。   这么一想,迟渊才前后不着地插话,他凤眸稍翘起,尽量藏锋而显得温温和和,但多少能瞧见那笑意里的勉强。   蒋旻辞看在心里,想着迟渊说的有道理,也就自然地打住话头,不准备提了。   “不用。”,陆淮眸中捎带起些微的促狭,弯起不起眼弧度,好似月初的月亮,冷感泠泠,“可以谈。这事确实早点说清楚好。”   可不是早就说清楚了么,他和迟渊的合同还在呢。瞥见迟渊眼中闪过的一丝明了,知道想起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   既然如此,如果要更周全,大概在里面加几条就好,只是,这个答案,蒋旻辞一定不会满意就是了。   “迟渊,这样吧,虽然我知道这很唐突,但......”,蒋旻辞此时不再是惯常在陆淮与迟渊面前的长辈形象,而是露出平日里项目谈判的气势,“我想你应该很愿意告诉父母你的爱人是陆淮吧?”   虽是反问的语气,但显然没准备让迟渊回答,她继续说着:“和你父母把事情说清楚,孩子的事可以稍后再解释。国内有些事毕竟不方便,我相信你们应该考虑过,就算是可信任的人只有凌秩,也可以一起去国外,先把孩子生下来。”   “人多眼杂,陆淮,不知道这几个月你用什么方法不走露风声,但你应该明白,很难瞒住。”,蒋旻辞语气有些严肃,“我不明白你们之间怎样的契约才有堪比‘结婚’的法定效益,内容你们俩定,但一定要有。”   很明显不是在商量。   陆淮想,即使深思熟虑之后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所以蒋旻辞也没问他们怎么看。   他蹙起眉,好笑似地挑起唇,刻意收敛的凌厉在此刻不动声色地冒出头。   “没这个必要,活着好说,但我要是死了呢?”   迟渊失声呵道:“陆淮!”   “有这种可能性,甚至还挺大的,不是么?”,陆淮不为所动,但见到妈妈痛苦地闭眼又有些懊恼,可他还是在缄默片刻后说下去,“我和迟渊之间有协议的,我现在还需要他,也只是需要。上面说好孩子出生之后,就断绝关系,但听完您所说的,确实不周全,那就再补一条吧,要是我死了......”   陆淮稍稍敛眸,脸上笑意不减:“孩子便交给迟渊抚养。”,他客气又疏离地看向迟渊,“这会麻烦你么?”   这话说的着实伤人。   饶是蒋旻辞,也只张张嘴,竟然没发出声音。直觉这两孩子和她预估的情况不太一样,心里暗暗叹口气。   ·   迟渊的目光沉得渗人,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陆淮没表现出半点不适,甚至还勾唇扯出抹笑,对视得自然又坦荡,就似真在询问迟渊的意思,在等对方的答案。   蒋旻辞有点不忍:“淮淮,你......”   “伯母。”,迟渊攥紧拳,生生把目光从陆淮身上扯下来,忍着满腔翻涌的情绪维持着冷静,他沉着声,“我出去一下,麻烦您照顾照顾陆淮。”   说罢,扭头就走,哪怕是蒋旻辞反应过来唤了几声也没丝毫停顿。   背影消失在余光之外,陆淮仍是没半点表示,他默默地垂着眼睫,只是方才完美无瑕的假笑此时没什么兴致维持了。   半晌才讥诮地扬起眼尾,十足地漫不经心。   他想,能猜到忍受不了,没什么意外,不是么?   “淮淮,你这是干什么?”,蒋旻辞贴在床边坐下,低声叹气,“把人气走,你开心了吗?”   陆淮侧过脸,只能瞧见唇角略勾的弧度,神情莫名而难辨情绪:   “您说什么呢?”   他试着活动自己的左手,明明伤的不是最重的,比强行固定住的右手好上不少,却锥心的疼,以至于他声线都有点难以控制地发颤,于是笑道:   “我只是问问罢了。况且,他也没说愿意......”   “他......”,蒋旻辞摇摇头,“你啊......”   陆淮无觉地抬起下巴,想,我什么呢?   我好的很。   -------------------------------------   车打着频闪,合上的窗户照印着周遭光影,集聚的末点些许刺到迟渊眼睛,他连避都懒得避,肉眼可见的颓丧。   他坐在车里,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时不时被人摁喇叭回神,才发觉过去了几个小时。   难忍怒气地冲出来,才感觉自己现在无处可去,一只手还残着呢,不好到公司丢人现眼,主要是他爸还和他拗着,现在还处于“谁都觉得自己不可挑衅”的拉锯中。而漫无目的地走远,他不安心,于是只能坐在车里。   手靠在车门声,指腹堪堪支着下巴,他眼底明暗闪过,却好似溺于死气沉沉的泥沼,掀不起波澜一分——他心里堵得慌。   从胸腔挤出声冷笑,迟渊半阖上眼,清隽的侧影满是落寞。   容他再缓会。   缓一会就进去,可以装作无事地继续在陆淮身边,他之前这些话也没少说,陆淮还能谈笑风生与他针锋相对呢,轮到他时就沉不住气了吗?   揉揉眉心,从喉间漫起的苦抵到有伤处的舌尖,于是满口讽刺。   陆淮那么问,糟蹋的心意又岂止只有他的呢?   他当时恨不得逼着陆淮把这句话咽回去,嚼烂了最好是连痕迹都不留下,然后克制再克制,对上对方那双“理应如此”的眼睛,他也只剩下推门离开这条路。   头往后枕着,他抿直唇线。   ·   “咚咚!”   有人敲车窗。   迟渊不愿理,甚至烦闷地背过声音传来的反向,扭大音量键。   成晔见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容易吗他?这爱情守卫人的角色还扮演得没完了?   好心好意地来安慰,结果迟渊根本不理他?太不礼貌了吧?不信邪地绕到另一边,又是敲响车窗——   没关系,他脾气好。   ·   看样子是自己不搭理,会没完没了下去,迟渊阴沉着脸降下车窗,看向成晔那张笑脸:“我自己静静能好。”   “哦?”,成晔装模作样地捂住嘴,还做作地翘起兰花指看表,“这样么?您都静静多久了,哦,只有四个小时呢!真厉害!”   “成晔。”,迟渊冷笑地喊了声名字,眸底淬着寒光。   “哎呀,别这样。”   成晔叹气着耸耸肩,让人打开车门让他进去。   “有什么好气的?虽然我不知道陆淮说了你什么,但人现在生病了,你就不能让着点?你本身就在追别人,还不允许别人给你冷脸?迟总,您这高高在上的身段能不能放一放?”   “不是这样......”,迟渊心想哪有这么简单,但成晔不知道陆淮怀孕这事,原原本本的对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他只能别过脸去,闷声道,“哪有这么简单......”   成晔嘿地笑了声,瞪圆眼睛随意地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总归不就是你觉得陆淮没那么喜欢你了么?觉得对方糟践你心意?或者是付出没见到回报?”,成晔一一列举着,就像是亲临过陆淮和迟渊吵架现场般气定神闲,“那怎么?难不成陆淮还因为你回心转意而感恩戴德啊?那可是陆淮!”   “陆淮现在能在他身边容下你,我都震惊得不行了。”,明明当时他还为迟渊“扳回一城”而庆祝,现在数落起来倒是把自己放到旁观者位置上,毫不留情。   “按理来说,陆淮是真心真意对你的吧?结果你误会了,误会了你还不当面撕破脸,你偏偏要玩弄人感情,等陆淮以为盼了好多年的两厢情愿终于来了,结果你捅了人刀狠的......”   成晔是后面和凌秩聊天才补全这些细节,他想想都缩了缩脖子,觉得惨。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陆淮这样的人是会暗恋的。要不是太看重了,容不得一点差池,珍惜得过头,也不至于当初看着你和方栖名在一起,什么都不敢说吧。”   成晔说着说着想摸出根烟,结果被迟渊冷冷瞥了眼。   “放下,他不能闻烟味。”   最近好不容易不吐了,他还没养回点肉,要是闻到烟味,怕又是要难受。难受后胃又不舒服,陆淮这人惯来会强行忍着,不把全副精力放在对方身上,往往不知道这人冷汗涔涔几轮。   迟渊眼神明显表示没得商量,眼见着成晔讪讪地掐灭烟,才挪开视线。   “生气归生气,你看你这不还是在乎么?”,成晔悠悠地叹道,“你脑袋一拍发觉自己实在爱得不行,离不开了,还不允许伤心的人试探试探啊?你不该最懂他吗?”   “嗯......怕是太懂了吧。”,迟渊落下眉目,轻声应着,“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会喜欢的是方栖名这样的,因为在他面前,没有压迫的感觉,似乎也不用永远保持警惕。”   成晔漫不经心地回应:“那是,还用你说,这不是事实都摆着么?”   “不止是这样......”,迟渊敛眸,仿佛在回忆,“我可能没跟你说过。”   “当时你们好像都在说我和陆淮是情敌来着?后来方栖名问我是不是对他有好感,我想想,得出的结论是不讨厌,然后他跟我说,他特别喜欢陆淮。”   “卧槽!”成晔感觉自己隐隐猜到故事走向。   “我也没怎么失落,想着这大概算是拒绝了,结果方栖名突然开始哭,说陆淮对他根本没意思,对他好一点,主要是觉得我喜欢他,想借追到他打击我罢了。”   迟渊说这些时神色淡淡,像是所说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听着,成晔吃惊这陈年旧事背后还有这隐情:“不会吧,你难道相信了?”   迟渊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笑:“当然不,我没这么蠢,只不过有点好奇方栖名编这段是为了什么。但他好像也知道我不信,所以把我喊去现场听了个清楚。”   他稍稍侧过头看向成晔:“你也知道羽毛球赛之后,我和陆淮关系自坠冰点,那几年所说的话大概都不超过十句,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找他。”   “你听到什么了?”   ·   门里门外,   屋内两人对向而坐,而他垂手而站。   话语你来我往,而他沉默至极。   ·   陆淮手撑在书上,眼镜被折叠在一旁,困倦地揉揉眉心,垂眸瞧了眼表,正想再看一会书,却不想有“不速之客”。   略带疑惑地看向方栖名,他最近听到些流言——有关眼前人和......迟渊。   “方同学,你找我有事么?”   方栖名进来却不说话,陆淮冷然开嗓,礼貌地问道。   “你喜欢迟渊对吗?”,方栖名直接开门见山,对方与平时那副温柔模样完全不同,嚣张地拂过陆淮桌面,拉过椅子,正好坐在他对面。   陆淮瞳孔微缩,半晌扯出抹笑,冷淡而锐利。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吧。”   “无所谓,我并不在意你的答案。”,方栖名宛如胜利者般后坐着,“毕竟,你这样的人,有谁会爱你呢?”   这样的恶意未免来得莫名其妙,陆淮只当作方栖名误把他当作情敌,所以想来他面前宣誓主权。   其实也算不上误会,如果他和迟渊的关系稍微和缓点,或许能担得起“情敌”这二字,陆淮垂落眼睫,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下。   他只觉得方栖名这样的行为无趣至极,于是懒得争辩,但瞧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瞥过视线开始收拾东西。   “你应该很讨厌我吧?那为什么要做出蛮不在乎的样子,就为了维护你那高高在上的形象与可笑的自尊?难怪迟渊对你厌恶至极。”   可能是被戳到痛点,也可能是“迟渊”二字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出现的频率过高,让他一贯平静的面具岌岌可危。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幼稚地来我这证明迟渊很在意你,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么?那你们随意好了,没必要在我眼前刷存在感。”   方栖名没料到陆淮会反驳,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愕然,但这样的反应不正说明了,他之前一直怀疑的是对的吗?   他眯起眼,耳朵朝门边侧了侧,突然放柔了声音。   “你是在贬低我的真心么?你会因为我而忌恨迟渊吗?”   陆淮眉眼捎起讥诮,他像是听到极为好笑的笑话,一字一句从齿缝碾过,嘲讽的意味浓到极致:   “真心?”   他停下收东西的手,眼里尽是轻蔑,又突觉自己没什么争执地必要。   反正,他和迟渊的关系,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互相排斥的两极。   “是的,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恨迟渊,见不得他过得好,甚至觉得我的名字与他放一处无异于贬低,你大可以选择和他在一起,我一定鼓掌、叫好,因为你们相配至极。”   陆淮再度拿起笔,他冷淡地瞧向方栖名。刚刚改变主意,他凭什么要走?这位没事找事的人不才最应该离开吗?   然而刚才嚣张跋扈的人却带着哭腔对他说:“你是在侮辱我。”   旷掉午饭的胃部油然升起一阵反胃,他忍耐着呵出口热气,才发觉自己大概是发烧了,陆淮这次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愿回。   “对,侮辱你,顺带侮辱能看上你的迟渊,你满意了吗?”   ·   明白了。   迟渊没听到方栖名的回答,于是自己轻悠悠地在心里补充了句。   他从方栖名那句“你在贬低我的真心”听起,到陆淮所说的“侮辱”结束,哑然失笑。   原来是他想的简单了,也是他凭什么那么笃定呢?明明他现在同陆淮的关系比陌生人都不如,遑论了解了。   既然如此——   ·   ·   成晔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误会吧......”   “你有没有问问陆淮为什么这么说啊?”,成晔晕了头,这怎么回事,不是暗恋么,“然后呢?然后你就真和方栖名表白了?”   “嗯。”,迟渊应道,“方栖名问我如果不那么讨厌他的话,能不能考虑和他在一起,还问我不会是因为陆淮才注意他的吧?”   “我否认了后面那句。”,迟渊自嘲般笑笑,“然后我们俩努力践行‘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这句名言,至少我是努力了。”   最后的结果不用说,成晔也知道,他嗤笑道:“那你们还挺会培养的,两年呢!”   “对啊,两年,陆淮在国外的两年。”,迟渊落寞地哑了嗓,突然不是很敢想陆淮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成晔呲了呲牙,感觉这往事还真是错综复杂:“我挺好奇的,方栖名跟你说他是被陆淮辜负了,他有点放不下,那你们是怎么相处的?”   “你也知道那两年我有多忙。”,迟渊试图去构建陆淮国外独处的两年,心头闷痛,索性借着和成晔交流转移注意力,“开始是我觉得他的状态需要调整,后来他说自己走出来了,我那段时间不正被我爸考察能力么?大概和他还没跟你们聚得多,也就时不时电话聊天。”   因为相处的少,所以没有矛盾,以为是没有爱意也能进行的细水长流。   “合着是纯精神恋爱?”成晔完全没想到。   狭长的凤眸眼尾恹恹压着,似乎盛着千钧情绪,迟渊苦涩地抿起唇:“所以陆淮问我低声下气是不是在方栖名面前学的时候,我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后后知后觉,这些话他大概在心里藏了很久。”   细细想来,所有他心动的时刻,陆淮应该眸光都在他没察觉的时刻黯淡了瞬。   可他从未注意到过。   迟渊无意识地摩挲下指骨,手上的两处牙印终于开始“张牙舞爪”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忽略已久的疼痛混杂着愤懑和言不由衷的苦——铺天盖地,潮起不落。   ·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无比窒闷,迟渊难以忍受,觉得一刻都多待不下去,他打开车门——   “诶!你等等!”,成晔眼疾手快地拉住迟渊。   “你干什么?”   “怎么?现在着急要上去了?不再静静了?”,成晔揶揄着,但瞧着迟渊情绪确实不高,便也很快打住,“你先别急!想好上去时说什么了吗?再者陆淮现在不在上面。”   “?什么意思?”,迟渊皱紧眉,听到成晔最后一句时,惊讶地张大眼睛,“陆淮现在是能随意动的吗?”   “有凌秩陪着呢!说是有检查呢!大概......”,他低头瞧了眼表,“还有一两个小时。”   要不是凌秩不在,他才懒得搭理迟渊。   “哦。”   像是卸了劲,迟渊复靠回椅背,眉宇间却是忧虑重重,瞧上去怠懒得很。   “你有想好说什么吗?”成晔觉得自己实在是操碎了心,侧头看向迟渊。   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成晔明白这种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不知怎么吐露的感觉:“既然没想好,不如和我去一个地方?”   “发泄发泄,也算不把自己拘在一隅中,说不定你就明白了。”   见迟渊神色间仍有犹豫,他宽慰道:“蒋阿姨不是在吗?还有凌秩呢,陆淮就算又做出什么决定,又能跑到哪去?你不觉得自己太绷着了吗?”   “......好。”   迟渊眸中流过细碎又轻盈的光华,他略微敛眸,颔首应了。   -------------------------------------   成晔其实也没想好去哪,但感觉自己再不拉迟渊一把,这人讷讷得能把自己逼死。   然后他们就停在了这里。   河堤上风很大,吹得人捂紧外套。   两边架着桥,桥身流光溢彩,似着上霓裳。这点比水墨鲜艳的颜色映在河面,仿佛为粼粼波光加冕。那贝壳内部的斑斓呈现在宽阔的河面上,只不过白壳的底色被黑夜所换,便为美好增加了静谧的修辞。   侧面的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着,倒是不远处的高楼户户灯启,便作为还能走下去的慰藉。   迟渊实际上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随着成晔下车,两人抵着冷风并肩走了一段路,却都不说话。   良久,散步的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成晔才呵出口白气:“你不问问我为啥选这?”   迟渊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可以自问自答,反正他不嫌尴尬。   “你忘了?这后面就是咱们高中毕业大家聚餐的地方啊!就那......”,成晔朝着那硕大的标志指去,笑着说,“我记得大家好像都朝班长你敬酒呢,你那天是醉了吧?”   迟渊实则没什么印象,但见到成晔面露怀念,也就顺着他的话语点点头。   “但你是怎么回去的来着?”成晔记得他是醉了的,不,更确切地说,是和迟渊玩得不错的没几个清醒的,只不过第二天他和其余人在楼上房间睡得横七八竖,没看到迟渊的影。   他当时还骂了——迟渊这货被灌成那样,竟然还能自己回去?   这样说,迟渊脑海里竟然闪过些许片段,零零碎碎的,好像是他在注视着什么,但拼凑不齐。   他止住脚步。   “不是你们送的我么?”迟渊拧眉问道。   “绝对不是!反正知道你家在哪的都和我睡在一处呢!等等......”   除了陆淮。   不止是成晔,迟渊也瞬间反应过来。   陆淮那清清冷冷的疏离样,谁敢让他喝酒。到结束,这人都还能清醒得重回高考考场再做一轮卷子。   链接处最重要的枢纽被补齐,那点零星片段,终于具象——   他那天晚上好像一直用余光瞥陆淮来着。   他这边热闹,成晔等人盘活气氛,吵得不行,而陆淮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吃东西,没人打扰他......可也没人同他说说话。   仅有的几句寒暄也是在宴会之前,更算不得上亲近。   迟渊不想拿正眼盯着陆淮看,可余光扫到却再也移不开。   所以没有推拒地饮下递过来的一杯杯酒,里面或许带有些许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较劲。   身边没人,你怎么就不能来找我说说话?是看不见我周围有多热闹吗?   大概是这样的想法,但当时的他还记着“羽毛球赛”的“仇”,所以这点异样情绪被遮掩得干干净净,直到今日,才算是稍微明白。   所以是陆淮送他回去的么?迟渊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些很重要的东西。   风猛地乍起,携带起回忆扑面而来。   ·   成晔也不知道为什么迟渊突然顿住,他有点无聊,就仰着头看星星,有觉得太累,索性就盯着河面看,看着看着,差点撞到某位只顾着埋头向前的人。   怎么回事?   ·   ——“陆淮。”   ——“你站那。”   ——“你也好讨厌,和陆淮一样讨厌。”   ——“他高高在上......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我......”   ——“我最讨厌他。”   ——“喜欢......”   ——“我的......星星......”   “étoile......星星......”   ·   成晔发困地揉揉眼睛,正想问问迟渊是抽的什么风,扭头却是被吓了一跳。   迟渊紧紧地抱住头,佝偻着背把自己团成团。   他几乎是立刻想起迟渊额头上那伤,之前凌秩就是说会有后遗症......这是后遗症出来了?他立即跑到人跟前想瞧瞧迟渊情况,握住人肩,才发现迟渊抱住头的力气大得惊人!   “原来如此......”   呢喃又模糊,成晔根本听不清,他就想看看迟渊现在状态如何,但他好说歹说,对方都没反应。   ·   之前一直思索不得的事,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曾那么自信地觉得“étoile”一定与自己无关;曾那么嫉妒过,是谁配让陆淮在自己身上留下不可磨去的印记 ;曾恬不知耻......求陆淮给他回答......   他怎么敢的啊?   记忆一帧帧闪过,十八岁的陆淮,十八岁的他。   陆淮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沉甸甸的爱意缀在眼眸,璀璨如漫天星河。   他清醒时,陆淮克制得极好的感情在他醉酒时展露得清晰无比。   笑意里的纵容,不厌其烦的回应。   他想起自己说讨厌时陆淮垂眸难掩失落;   想起陆淮声线颤抖地反问“为什么”;   想起那双粲然生辉的眼睛;   想起他情不自禁地吻了陆淮眼尾,是他亲口说的喜欢;   纹身的位置,与他用笔写下的那处严丝合缝重合在一起。   刻肤入骨。   他竟然全都忘了......?   ·   喉间涩得他只能流露出模糊难辨的哽咽,眼泪湿透了纱布,掌心,晶莹划过指缝,迟渊咬着唇。   ·   不止这些。   陆淮雪落眉睫时目不转睛地盯向他时,问出“真这么爱吗?”,到底有没有一瞬想过自己醉酒后那句泄于唇齿的喜欢?会不会期待他说出否定?   然后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出国的呢?那么突然地远走,又干净利落地和他、与他周遭的人断掉联系。   那两年该是有多难捱?多难捱啊......   陆淮那样内敛到极致的人,烙下纹身时,情感一定大过那无坚不摧的理智吧。   坚持留下一个他记得记不得的惦念,是用来哄骗自己么?   原来陆淮,也会选择自欺欺人?   不,迟渊苦笑着否定,是陆淮每每都会在有关他的事情上选择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他从来不愿仔细想。   意/乱/情/迷的那夜,起因是他不平于“纹身”背后隐喻的某个旁人能吸引陆淮的目光,所以放纵着欲念,可如果陆淮不愿意,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他甚至不太敢去揣摩陆淮那时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   迟渊想起方霆那恶心的话,他所要折断陆淮的傲骨,看人俯首。   他当时愤慨,在心里说下无数次顾全大局,才没动手让方霆把那肮脏龌龊的想法尽数清理干净——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折损陆淮骄傲最深,偏偏自觉无辜。   甚至仍觉不够,一次比一次,有意无意,伤得更多。   呵,多可笑啊......   ·   ·   “迟渊!”   成晔喊了几声,迟渊却完全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毫无反应,他最后近乎疯狂地把迟渊的手扯下来,却是被对方的模样弄得哑然。   惯来矜傲睥睨的眼睛盛起血丝,眼泪无知无觉地往下淌,浸透得眼眶红得可怖。   明明他与迟渊对视上,对方的目光却好似不聚焦,黑沉沉地,觑不见他半点身影。   “迟渊!你理理我啊!别吓我!”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成晔震惊地咽下口唾沫,他根本现在不敢松开自己圈住迟渊手腕的手,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选了个旁边有河的地,他觉得一不留神,迟渊估计能在这投河自尽。   艹,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前二十几年和迟渊玩到大,就没见到对方哭过,现在呢?怎么越来越失态,越来越不可控?   “étoile ......是因为我......”   细弱蚊呐。   成晔压根不敢错过,他贴着听,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和陆淮有关系,只能叹气着试图交流。   “迟渊?你先放松点好不好?不然我们怎么回去找陆淮啊?”   像是触发关键词,迟渊如墨的眼眸终于颤颤巍巍地捧起一丝微光——“陆淮......”   迟渊用力地掐着伤处,从令人窒息的壁垒里留出一丝喘息,他眨着眼,终于辨清楚眼前的人是成晔。   “你知道么?”   成晔见人终于有了反应,当然是忙不迭点头,他听着迟渊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被风吹得散落一地——   “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强烈地觉得,我有多配不上陆淮的爱......他要是遇不到我,该多好......”   “他真的......好苦啊......”   苦得我只是想想,都觉得他是怎么在时光的巇隙里找到那么点糖?然后一声不吭地坚持乖乖等着,等着我发现,等着我回头看他?   陆淮大概从未觉得这份爱意厚重,即使是十余年漫长光阴。   *   作者有话要说:   成晔:随便夸我,我知道我很优秀   迟渊:他说的对   陆淮:呵呵   ---------   好了,这个情节想好了,是双洁哦!!!   是不是很长!   小可爱们多多留评呀!不然我会以为我写崩了的!!!啊啊啊(崩溃大叫!) 第97章   “迟渊!你他妈!”   成晔简直怒不可遏, 抄起拳头就狠狠锤在迟渊脸上,妄图能把人揍得清醒点。   “所以呢?轮得到你在这可怜陆淮?是,我是不知道你们俩到底发生什么操蛋的事!但你既然这么对不起,你让人家走啊!你听陆淮的话别凑在人跟前啊!你只悔不当初!不停地恨自己, 有个屁用!?”   他承认自己此时口不择言, 但他刚刚就被迟渊那离奇的状态吓得不轻, 忐忑不安怕迟渊真出什么事,最后就听到这没有意义的废话。   不揍对方一拳,让迟渊在痛中清醒,怕是这人正常不回来了!   ·   迟渊迎面被狠砸,鼻下登时流出血,蜿蜿蜒蜒顺着下巴滴在衣服领口。他似乎无知无觉,没上手擦,面对成晔的怒吼没有其余反应,整个人依旧是失魂落魄。   仿佛山巅之上终年不化的雪, 霎时成晔觉得自己心口的火被扑灭, 零星踪影都没了。   墨色的瞳孔中压抑着岑岑死寂,迟渊望向他,僵硬至极地裂开嘴,冲他点点头:   “你说的对。”   既然双方要执剑列盾才能相爱的话,磨合带来的痛苦是甜蜜数倍,那不如给彼此自由的好——   即使我明白, 无人再似你与我相配。   命中注定的吸引背后是独一无二的代价。   因为彼此毁灭、遥不可及和不可得。   风暴最中央遮天蔽日的暗色, 累聚在眼底,持续地刮起飓风, 留下心悸的荒芜——再无所求。   ·   成晔在刹那间安静, 他捏紧手, 却终究没再给迟渊一拳。   惯来嬉闹玩笑的脸在此时静默,是旁人未见过的严肃认真。   他不敢抬眸去看迟渊那双瘆人的眼睛,于是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地伸手去拽人。   “你跟我走。”   他妈的,都疯了是吧!那好......多他一个不多。   ·   被拽着走了几步路,迟渊缓缓侧眸,凉意从漆墨瞳色里钻出来,是无声的胁迫。   然而成晔硬撑着没与他对视,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迟渊敛了眉睫,无焦点的目光落在河堤之下冰凉安静的河。   像是断定他此刻懒得反抗一样,成晔不管不顾地拖拽着他,迟渊扫过以诡异的角度扭着的手腕,只微地挑眉,一声不吭。   “你把刚才那没心肝的话再说一遍。”   成晔少有的硬气时刻,他冷冷注视迟渊,然而只得来对方沉默地垂眸。   “好,你一意孤行了是吧?”,成晔语气没有起伏,甚至意味不明地勾起唇,他意料之中迟渊的拗,所以下手也干净利落,“那你滚下河里好好醒醒。”   打不了在这打一架,他能有多惨?成晔早打定主意,用尽力气,径直往迟渊后背一推。   “要死不活?再让你这么要死不活的!”   “扑通!”   河水没过头顶,河面只不过是看上去平静无波,水流争先涌入他口鼻、眼眶和耳朵,形成透明而流动的玻璃罩子。   成晔推他入河前的声音完全失真,唯有“死”与“活”二字撕开岸上河里的一层界限——如雷贯耳。   他闭上眼睛。   不是寻死,他天生自私自利,共情弱,却有一副能让人信任的好皮囊和无师自通的遮掩手段。   活得风生水起,怎么会被水淹死。   只是这刻,实在是太安静了。   窒息的前一秒,肺部无论如何艰难地翕张都无法压出丝缕氧气,周遭嘈杂悉数离他而去。   他本应该痛苦。   是河流摒弃的光亮,他闭眼和睁眼再无任何分别,迟渊想,他只是在感受,感受没有口是心非的失去,感受死亡的胁迫。   陆淮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否也来到过这样的水底......   密不透风地淹没,难以反抗地溺毙。   迟渊倏而睁开眼。   是,他卑劣又低贱,就算知自己并非良配,“放弃”二字振振有声,他还是和陆淮在一起。   他要占着陆淮陈年的惦念、习惯性地恻隐和最为致命的心软,迈前、逼迫、索吻,然后得偿所愿。   因为他动了心,占有欲是他内里机扩下难以剥除的劣质品,与爱同重,他就要结果。   所以,绝不后悔。   -------------------------------------   成晔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他双手叉着腰,是下一步就要投身入河的预备姿势,瞧着吞没迟渊后再无任何动静的河面,他难以抑制地心慌。   艹,他要不是笃定迟渊不是这样没志气的人,就算是气到没理智,也不敢把人往河里扔啊?   不是,迟渊跟他来真的?   这得是多大打击,才能把一个“罔顾人伦”的野心家弄得为情爱寻死觅活的?   成晔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在心里默数三秒,要是迟渊还没任何动静,他就先打电话再跳进去捞人了!   三——   河面平静,黑夜倒映其上,比丛林深处悄无声息吞噬人的沼泽还要可怖......   二——   成晔头皮开始发麻,眼都不眨地盯紧河面,心里期盼着哪怕是冒一个泡呢?   可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颤抖地用鼻息泄出倒数,成晔发狠地咬紧舌尖,等不了了,他即将一个猛子扎进去——   哗啦的水响声,他愕然地睁大眼,身形僵硬住,头却下意识往河面瞧。   ·   迟渊手扭到不太能使得出劲,又由于他执拗着想要把濒死的痛苦感受到彻底,将自己耗得筋疲力竭才掀起眼,把自己从诡谲的吸力中抽出来。   他唇色煞白,头发湿漉漉地粘在冻得乌青的脸上,迟渊手握作拳死命抵住胸口,逼自己呛咳出方才吞进的水。   他看向立在岸边,被这一惊一喜弄得有点呆愣的成晔,勾了下唇,双目幽幽如烛火,总算不是刚刚的一片死寂。   成晔结巴地喊道:“迟.....迟渊?”   又闷咳几声,他轻描淡写地伸出手:“傻了么?还不过来拉我上去......”   是熟悉的语气,成晔总算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下薅到根能作为倚仗的定海神针。   他忙不迭地朝人伸出手,把人从他现在瞧一眼,都害怕的河面拽上来。   “就你这小身板,刚才不会是想去救我吧?”,嗓子被掐着把水吐出来,现下嘶哑得难听,迟渊浑然不觉,他眉宇桀骜尽显,星河张扬地映射于眸中,“你是不是忘了游泳比赛谁是冠军?”   成晔被吓出单程式脑子,一点不懂迂回婉转,直愣愣地回答:“游泳比赛一共三次,冠军你一次,陆淮两次。”   他说完发现迟渊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不明所以地望回去,就见对方剧烈地咳起来。   “啊,你怎么了?你全身都湿成这样了,别站在这吹风,我们快回去!”   见某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迟渊捂嘴压着咳嗽,缓慢调整呼吸,半晌后,低声笑了笑。   “确实如此......”   是我没意识到,他早就优秀到我余光中全是他。   不然,大概陆淮不用这么苦,我们就能相爱得早一点,更早一点。   ·   成晔着急到冒火,不是,迟渊他在那笑什么呢?但事情因他而起,只能闷不做声地推着人往车边走。   “你帮我个忙。”,迟渊撩起目光,凤眸恢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凌厉,不动声色地露出上位者地威势。   成晔些微有点底气不足:“你说说看嘛......”   这事其实他想得久了,他和方栖名在一起那天,陆淮除却祝福还给他送了对腕表。不是市面上见得到的情侣款,但在表的设计上,各种元素基本上都一一对应,相称相配。   他当时出于莫名的原因,把这份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礼物藏起来,既没佩戴过却也没扔,现在还放在他的贮藏柜里。   实在是过于精心了。他那时不懂,但把时间线拉到现在来看——   大概那里有陆淮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怕是这礼物从不是给他和方栖名准备的,而应当是他与陆淮。   迟渊苦笑地想,那时陆淮问他时,他要是真顺着自己逗人玩的恶劣心思否认,陆淮会不会明知毫无“胜算”却还是用那双不逊于万千风月的眼睛望向他,坦诚了喜欢?   原来真有两难的结果,任何一种他都不庆幸。   他承认,是陆淮沉默似雪,如今步步已知的局面。   他否认,表白心意的礼物应该也不会有用处,他应该会在短暂的呆愣后自以为握住陆淮把柄,句句不留情地直戳伤处......结果大概也不会比现在好。   “我贮藏柜在顶楼办公室的桌子右侧,钥匙在相框里,你帮我把里面的一对表取来吧。”   迟渊思路清晰地告知成晔,却见对方神情莫测地盯向他。   “怎么了吗?”他疑惑发问。   成晔笑了:“帮忙当然没问题,只不过表的话,你和陆淮现在这手谁能戴得上?”   语气里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你真的好多话。”   迟渊坦然接受成晔的戏谑,头枕在椅背,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他默念四字——“回心转意”。   -------------------------------------   陆淮第三次扫了眼身侧的手机,被设定长久不熄的屏幕可以直接看到时间。   蒋女士终于在他的再三劝说下决定回去,走之前还特意强调让迟渊在他身边照顾,但要他注意别如此尖锐地伤人。   其实他对这段话中的两个词感知都不确切,一个是“照顾”,另一个是“尖锐”。   可能他生来傲慢,不爱反思,所以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譬如现在,他也依旧认为自己下午那句面对迟渊的那句“会麻烦你么?”没有任何问题。   即使书页已经停顿半小时之久,未在翻动一页。   已经十点了。   陆淮缄默地垂落眼睫,用手边的遥控摁灭了室内亮如白昼的灯光。   ·   迟渊湿漉漉地就想往陆淮屋里闯,好在被“守株待兔”的凌秩强行摁下。   他靠近迟渊都被那对方周身裹着的寒意弄得一激灵,陆淮能受得住这?   成晔帮迟渊去取东西,以至于他兴师问罪的现在没有“犯罪嫌疑人”。   “你等等!这么冲进去你怕是嫌陆淮身体太好吧?”   确实如此,他身上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迟渊讪讪地止住步子。   凌秩无奈地叹气:“你怎么回事?弄成这样?”   迟渊沉默,他想来还是觉得这场面过于丢人,只糊弄着说:“不小心......陆淮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提及陆淮,凌秩注意力果不其然被分散,他皱起眉,声音有点沉:   “孩子还好,但是因为孕囊结构的原因对陆淮负担很大,这事是我早就说过的,然后按照研究结果来看,孩子不足月的时候,就得剖腹了。”   迟渊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安静地听着。   “现在陆淮是23周,我敲定的时间是34周......只是......”   凌秩犹豫着停顿。   迟渊了然地垂眸,八个多月,孩子算是早产,虽然各项检查都算得上健康,但到底能不能养下来......   没等凌秩继续说,他颔首,以一种近乎锐利地冷漠道:“按你的想法来。”   按陆淮能活下来的方式来。   凌秩听出迟渊的弦外之音,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但他又实在是不太好说些什么,只能苍白地安慰着:“不必那么悲观。”   “我当然希望他们都好。”   迟渊头顶着灯,立于光处,垂下的影子那样短却把他的寂寞拉得无限长。   凌秩突然就生出些许不忍。   “我先收拾收拾,陆淮还需要我呢。”   迟渊唇角惯性地翘起,他朝凌秩摆了摆手,就像这场谈话毫无阴翳般,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情绪的影子。   -------------------------------------   把头发擦干,迟渊拧开门,先入眼的是恍作台灯的长亮手机。   顿得有些久,他觉得眼球干涩才眨眨眼往里走,脚步放得轻,却瞧见被子微微动了动——陆淮转了下身。   ·   只是没睡着。   陆淮随意地扯过句解释,停顿半秒后掀起眼,瞧着蹑手蹑脚准备轻声上床的迟渊。   “不移床了吗?”   淡淡地开口,他看见迟渊背影一顿,缓缓转过来,应当是反应了会,慢慢地蹲在他面前,漆黑发亮的眼睛与他对视。   “是我弄醒你了么?”   陆淮罕见地凝视人一会,这几月他习惯于连余光都从迟渊身上避开,莫名起了固执,他没应对方的话,仍是重复道:“不把床并在一起了吗?”   ·   万般无奈地弯弯眉,迟渊想着陆淮果然没那么好敷衍,但现在一步不肯退要他回答的模样,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但又肚皮极软的猫猫。   他用锋利的爪子拒绝你靠近他软软的肚皮,却又好似带有那么点委屈,委屈你不迎难而上,难道猫猫他对你那么没吸引力?   心脏因为这个想象猝不及防地狠戳了下,迟渊低声道:“很想立刻就并在一起,但准备等你睡着后。”   “哦。”   陆淮无甚情绪地应着。   这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么?迟渊大胆揣测,没忍住笑,不过动作却很快,起身把两张床合并,随即翻身上床,只是陆淮身上有伤,他不好像之前一样把人揽入怀里。   ·   陆淮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从侧卧到躺平。   迟渊便又只存在于他的余光。   “下午其实,我没那么生气。”   耳畔传来对方的声音,陆淮只是静静地听,没有回应。   “然后成晔担心我情绪不好,就带我漫无目的地转悠,后来到了我们高中毕业时的酒店后边,那有道河堤。”   迟渊的声音不急不缓,轻轻悠悠地仿若涓涓细流淌过,几个关键词瞬间搭建起画面,陆淮眸光稍稍一凛,似有所感不止如此,他低声问:   “然后呢?”   “然后......étoile......”   迟渊准备坦诚地倾诉一切,却感觉到陆淮在听到“étoile”这个词时身形一僵。   那点心疼就这么漫上来,如溺水般扼住喉头,明晃晃地又涩又疼。   就这么急于说些什么。   “是,我想起来了。开始觉得那个场景里就我一个傻子,因为记不得,经年累月后人家反反复复念叨铭刻,但我就是没印象。”   “然后又明白,不对,应该是两个。”,迟渊沉着嗓音,眼尾缀着晶莹,或许是未擦尽的水滴。   迟渊没在这上面纠缠太久,他很快转变话题。   陆淮感受到身侧的目光灼灼,他现在的感觉不太具象,连带着迟渊的话语都飘得远。   听到“étoile”的这秒,似乎风就引过他身侧,眼尾的温度是烙下的吻,因为回忆过太多遍,所以很多本该忘记的细节都记得。   文字记下的本子被撕毁,但这样的记忆似乎很难被清理。   所以无法直面自己说出那句,毫无悸动。   但那又如何呢?陆淮勾起唇,敛眸浅笑着。   ·   “陆淮,我其实不止想起这些,但知道说多了你大概会打断我,质问我是否傲慢,是否高高在上。”,迟渊轻笑着复述陆淮冷冷眼神下的话语,把“在意”吐露得云淡风轻,“可爱就是爱。”   他也是忽然懂得。   迟渊沉在河里,眼前漆黑,五感封闭,但有些东西似乎就更加敏锐。   那么多年不曾说出口的心思,大概不爱也会感动?所以陆淮一年一年地积攒下来,没有对他吐露过。   骄傲如陆淮,应当万分厌恶得不到的东西用愧疚和弥补来获得吧?   其实他早就提醒他了,他也自诩为了解,但到底是此刻才抽丝剥茧,弄明白。   他该把喜欢早点说与陆淮听的,而不是去解释,他求和、让步与坦诚与愧疚、占有和感动无关。   “陆淮,但爱就是爱。”   “即使感动很多,难过很多,遗憾很多,但那些,只是为爱锦上添花的东西。”,迟渊笑得很温柔,他没有要求陆淮在此时看向自己,甚至不在意对方此时下意识地推拒——   “我们这样的人,好像不太缺爱慕与追捧,不会怜惜飞蛾扑火中的飞蛾,永远只会看向身边那盏同样耀眼的灯。”   这回他不要轻佻。   厚重要用厚重来配。   ·   陆淮感受到迟渊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眼神稍暗,还没出声,就听到对方哑着嗓音继续徐徐道:   “几分钟前王涛给我打电话,说科纳恩什么都没说,知道方霆利用他,把他当作一枚弃子,甚至听闻了他要是全部认下的后果,却还是置若罔闻般,无动于衷。”   陆淮讶然地挑起眉,思绪跳动,便忽略了这极近的距离:“有点没想到。”   “是知道把背后的事情说出来得到的罪罚会更重么?可科纳恩不该是这样隐忍温吞的性格,知道方霆这样对他,第一念头该是沉不住气地报复了吧......”   想要报复就会失去理智,那是接近真相的捷径,他和迟渊应当都是这么盘算的,但科纳恩的表现有点出人意料。   他竟然不明白为什么。   迟渊这回没扯其他的让他不要思虑过重,注意身体,陆淮眸光闪烁,终于用正视代替了余光。   “我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是王涛跟我描述后,我却有点懂了。”   迟渊有种娓娓道来的架势:“王涛告诉我科纳恩和方霆是情人关系。不过各玩各的,应当是没什么感情。”   “本来科纳恩情绪很激烈,语言间都有很多漏洞可以作为盘问的点,但再听闻方霆对他做的一切时都很平静,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傻了,所以无法理解我们话中的含义,但最后他给了一个反应——极轻极轻地讽笑了下。”   话至于此,陆淮眉睫颤动,有些明白了——   虚情假意,又或者还是有点真心呢?   他轻轻扭过头,几不可察地叹出口气,但不是因为科纳恩,而是觉得眼前这个局又陷入僵持的局面。   迟渊明显知道他意思,故而愉悦地笑了笑:“现在我们的信息算是共享了吧?”   “怎么?”,陆淮慵懒地扬起眉,“你是又想比一场吗?”   “当然不。”   迟渊拒绝地干净利落,他眉宇桀骜,陆淮抬眸望去,隐隐可见他们逝去的少年岁月。   “所以?”   他突然来了兴致,顺着话语接道。   “陆淮,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   作者有话要说:   也算是置死地方后生吧~他们两人现在终于开始明白如何爱对方了~嘿嘿 第98章   既然缺憾由此而起,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一点点补全。   ·   明月直入,晃悠悠地倾洒一地,陆淮稍敛眼睫, 却听到迟渊再一次问道:   “陆淮, 你愿意同我一起并肩作战么?”   愣神的一瞬间足够他想很久的事, 于是那些忘不掉的回忆从他未掩藏好的每个缝隙里张牙舞爪地伸出来。   ——“陆淮,我们做队友吧?”   ——“陆淮,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对手是我?”   两相对比,方知惨烈。陆淮垂着眸,脑海里满眼热忱的少年与厌恶决绝的背影重合在一起,他眼神夹杂着些许暗讽——所以,那又怎样呢?   不管今天这句“并肩作战”是不是迟渊的一时兴起,如果这算是另类的挑战,他只管接着就好。   于是迎上迟渊殷切的目光, 他勾起唇, 眸底是月光的澄澈,便仿若是真心实意:“好。”   ·   迟渊在陆淮良久的沉默里,忐忑得都能感受到自己上下乱窜的心跳。   要不是在这之前做出足够的心理建设,他大概会在下一秒表示收回自己的话,然后用笑匆匆揭过。   终于听到陆淮答应。   紧绷的精神蓦然松弛,迟渊弯起眉梢, 笑意从勾起的唇角满溢出来:“那等你身体好点了, 我们就去王涛那里问问情况?”   “嗯,不过现在也好, 方霆事没做干净, 警察那边应该能借此觉察出不对, 从而真正地重视起来。”   陆淮声线平平地补充,迟渊所说的与他想到一起,他们于此总是有无与伦比的默契。   所以“并肩作战”是件好事,他能预感到下面的事情会因此而事半功倍得多。   保持一个姿势久了,陆淮腰开始发僵,虽说近来那种若隐若现的疼痛从未好过,即使是习惯但有时还是难以忍受。   他皱起眉,但碍于两只不太能“自由活动”的手,即便是想不动声色地揉一揉稍微缓解,也有点难度。   “腰不舒服?”   大概得益于这些□□夕相处,迟渊现在能从陆淮的神色间辨明这人到底是不是在难受,这回没贸贸然伸出手替人放松,他用那只扭伤但尚还算是能动的手半支起身,就这么垂眸瞧着陆淮,低声问道:   “是不是很难捱?”   陆淮抿起唇,撩起薄薄的眼皮,目光自下朝上,眼底那份微凉撑起十足的漫不经心,他承认着:“嗯。”   不知道迟渊现在想干什么,但他莫名抵触少了几分,可能是双手被限制着降低了心理防线?知道最后要是真捱不了,还是要找迟渊帮忙。   “这样啊......”,迟渊拉长尾调,显得有点不伦不类,陆淮移开视线,好笑似地扬起眉梢,他定定地看向迟渊,等着对方下句话要说什么。   “碍于我的按摩服务收费较高,并且现在还是伤员,陆总是不是得给我点福利?”   迟渊眼眸粲然,这话在他入河之前是决计不会说的,但水进脑子,他大概变聪明了。   陆淮应该从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维护和怜惜,即使真被冠冕堂皇为“爱的呵护”,也让对方抗拒,那么这样呢?   可以回报的“帮忙”,是不是能让陆淮更容易接受?   ·   话说出口,身侧的手机因为电量告罄而沉寂地熄灭,在两人静谧的间隙里,莹白月光缓缓流淌。   陆淮视线落在迟渊脸上,蒋旻辞那巴掌应该是用力极了,故而现在印记红痕在侧脸格外明显,他目光微微一顿,下移却瞧见更为吓人的乌青,在唇角和鼻梁上,像是被人狠揍了拳。   声音不自觉地泛着冷意,陆淮皱起眉:“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迟渊本噙着笑,他还在等陆淮的回答,手都伸出即将搭在陆淮的腰腹——毕竟他怕对方硬气到底,他舍不得人真的难受。   谁知道等到这么一句。   在河里寻死的感受比一场揍要深刻太多,迟渊抛到脑后,忘记得彻底,现在经由陆淮的嘴提出来,他才后知后觉——成晔那人没留情还见了血,估计在脸上是有些痕迹。   “我......”   倒是不太好解释,迟渊在今夜的对话里罕见地哑了嗓。   “滚去擦药。”   见状,大致明白迟渊完全没把“鼻青脸肿”当回事,视线再度扫过那伤,陆淮心口无端升起烦躁,他别开脸。   耳畔的声音被压低,冷淡意味却浓,方才那平和的气氛又被打破,即使这话语被他默认为陆淮别扭的关心,迟渊不知道现在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   ·   然而迟渊还发着愣,陆淮烦躁地舔了下唇,半阖着眼,径直想侧过身。   腰很快被人托住,温热地掌心贴着冷硬的腰腹,只是转身的动作被强行暂停。   这时候反应倒是快了?   陆淮拧眉想着,语气不算很好。   “拿开你的手,刚才不还在要福利么?”   迟渊笑笑,算是坦然接受陆淮话语里的讽刺,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这不是想好了吗?”   陆淮挑眉示意迟渊接着说。   这时候可能不适合说真话,迟渊目光落在陆淮纤细白皙的脖颈,喉间滚动着连带着声音都喑哑。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手已经开始帮人揉着腰,见陆淮眉宇舒宇岩风展。   “陆总这么介意我这张脸,由于无论怎么磕惨,不碍我的眼,所以抹药这件事算不算是我帮你的忙?”   “迟渊......”,哪里想得到这话,陆淮气得睁大眼睛,他几乎咬牙切齿,“你随便......”   眼皮狠狠一跳,迟渊心道不好,他怕陆淮挣扎,单手扣住人腰,理智在此刻略微崩盘,他全然顺从本心,就这么低下头。   那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眼被怒意氤氲出水雾,不似寻常的平静,因缀满情绪而鲜活灵动。   迟渊闭上眼——   深夜里的“万籁俱寂”此时格外具象。   滚烫的唇瓣烙在眼尾,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堵在唇舌,陆淮愕然地张大眼睛。   他想,今晚引起的回忆似乎太多了点。   -------------------------------------   抵在身后的墙,迟渊双指夹着没有点燃的烟,帮助他冷静。然而他指尖颤抖,仍是止不住笑,于是由胸腔发出一声声彰显愉悦的闷响。   陆淮大概是被他的大胆惊到,所以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睫扫过他下唇,撩拨起一阵令人心软的痒意。   心猿意马。   陆淮阖了眸,于他这甚至可以被认为是纵容。于是他揽过人腰的手环得更紧,唇映在那眼尾处没有移开。   那日醉酒,忘却的不止是记忆,也有大概与此时相差无几的感觉。   此时纷至沓来,涓涓流过心间。   隔了六七年,终于......   ·   好在清醒得算快,也可能本身也就只停留了几秒,只是因为心里的满足而被想象得无限长。   迟渊撑起身,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没忘记正事地开始替陆淮揉腰。   半晌,掌心下的身躯微微挣动,迟渊不敢抬眸瞧陆淮的神情,他低着声音,有点像在哄人的语气:   “由于福利已经收了,就让我‘服务到位’好不好?不然,陆总,会很亏。”   ·   陆淮眨眨眼,怒气来得迟缓,他气恼于迟渊还敢提“福利”,但或许是被一个“亏”字锁住思绪,他只轻轻挣扎下,算是默许地不动了。   ·   迟渊替人缓解不适,眼眸含笑地瞧了眼陆淮,觉得自己还是自觉出去比较好,所以他此刻站在了这里。   没点燃的烟在指尖打了个旋,迟渊指腹堪堪擦过唇瓣,感觉那瞬的触觉还残留其上——   他怎么也想不懂,自己是怎么忘了的?   “可惜”两字盘桓在心间,化作叹出声的几分惆怅。   他和陆淮都是向前看的人,即使纠结于过去,也会带着遗憾重新迈步。他敛了眸色,那压不下去的唇角终于被抿直,迟渊感觉自己该是平静得差不多了,再度推开门——   ·   ·   凌秩第二天例行检查时,就觉得气氛和平常不太一样,但他不敢直接问,算是学聪明了在一边默默观察。   昨天在聊天框里知道成晔把迟渊扔在河里,他幸灾乐祸地点了个赞,觉得成晔干得好。   迟渊这人就是得被治治。   然而现在他看着迟渊痴汉般地盯着陆淮看,虽然陆淮冷着脸,却也没像之前那直接开口让人滚,反倒是余光还略牵连地落在迟渊身上。   他感叹:啧,不一样了。   不过一夜,这进展是怎么如此神速的?   “凌秩......”   “嗯?!”,思绪乱飘的凌秩被陆淮这声唤回了神,他连忙聚神,回道,“怎么了?”   陆淮侧头看向迟渊,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过于,所以直接对视上,算是意料之中。   他眸光略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觉得他这张脸还能要吗?”   一语双关?   知道被骂,迟渊只能低头稍稍掩饰自己勾起的唇,防止有人“恼羞成怒”。   凌秩缓了会才意识到被问的是自己,他有点懵:“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就是说xql之间的把戏能不能别牵扯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特指他。   ·   凌秩见自己问话不仅没得到应答, 陆淮还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直觉告诉他——刚才那句话大概别有“深”意,决心还是别参与到这两人之中。   但显然陆淮和迟渊这对不令人省心的东西暂且还没准备放过他......   “我大概还有多久能出院?”   凌秩手上动作一顿,不明白陆淮为什么再提这件事, 他皱眉道:“......你不是才进来?这伤还没好呢, 就又想着出去作死?”   陆淮不为所动:“所以才问你时间。”   凌秩舌尖抵了下腮, 气得去看在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迟渊:“你怎么不说话啊?就不拦着他点?”   “他的事情当然由他自己决定。”   迟渊噙起笑,回得理所应当。   他置死地才悟出来的道理,总不能还没焐热就还回去。   就像他不喜被质疑,陆淮同样如此,他之前是关心则乱,总觉得陆淮是易碎品,却忘记这人棱角分明,即使明了碎掉是无法承载的代价,也不会想让别人替自己做选择, 换句话说, 陆淮有脑子,懂权衡利弊,关心和建议可以,但别妄想改变。   迟渊是通透了,凌秩则是一脸不解,他咬牙切齿地愤声说:“你是水进脑子还是被成晔一拳揍傻了?这话你也能昧着良心说出口?你们爱怎样怎样, 劳资不管了!”   他不爽地收拾东西, 给了陆淮一个确切时间:“右手别动,再养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之后看我消息来检查, 或者打电话让我去你家也行。”   陆淮掀起眼睫, 闻言思考了瞬, 颔首应道:“好。”   凌秩无奈叹气,又是看了眼毫无表示的迟渊,暗骂:瞧瞧迟渊这副“为虎作伥”的小人模样。但扭头时,脑袋莫名灵光一瞬,陆淮刚才那话估计是这意思?   “你脸上还是得擦擦药,看得出成晔下手挺重的,你等下到我办公室来取。”   盯着迟渊点了头,凌秩才边想边往外走,陆淮这人也真是......别别扭扭地关心,好在他是对方多年好友,不然谁能听得出来?   ·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事本身就已足够复杂,不想再把凌秩扯进来,迟渊刻意等人走远,才把疑惑问出口。   刚才见陆淮在听到“两三天”时,神情稍微不自然,就明白对方大概是有点想法,但他思索了会,却没怎么琢磨太清楚。   “我是觉得我们不必太着急。”   陆淮微微眯起眼,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   迟渊很快心领神会。   科纳恩这边情深义重,不愿意拉方霆下水,当然也不排除全数托盘而出后对他自己会更不利的考量,总之,想从一个半死心的人嘴里获得信息,按理来说应当是有点难度了。   但方霆知道么?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科纳恩和陆淮都是应该一齐消失干净的,只不过迟渊反应的速度快得超出他的预估,同时陆淮也没按他所想行事,不论怎么说,大概都有些与方霆的计划不符吧?   陆淮微讽地挑起眉梢,方霆那人生性多疑且贪婪自私,要是让他把希望寄托在对科纳恩“不说”的信任上,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在方霆眼里,科纳恩是什么?几夜/情的情人?不太顺他心意的合作对象?有勇无谋的废物?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或许都让他那颗极度紧张的心偏执地认为,要是提供给科纳恩更好的机会,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吧?   所以,先沉不住气的必定是方霆。   与陆淮想到一处的迟渊垂眸而笑,凤眸里满载着明媚,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所以,我们是不是得替人助燃一下?”   陆淮睨了他一眼,大概因为不必多费口舌而高兴,于是轻勾起唇:“那我先祝你玩得高兴了。”   最旗鼓相当的对手,当然也应当是最称心如意的队友。   我们将毫不掩饰对彼此的欣赏,理应给予对方最盛大的喝彩。   -------------------------------------   方霆焦躁地揉了把头发,他自己撤得还算是及时,但是科纳恩那蠢货......   他痛苦地闭上眼,头一次觉得事情发展超出自己掌控,大概,他真的不该让科纳恩去招惹陆淮。   但科纳恩放聪明点,就应该知道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自己,就算是迟渊他们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他,只要没有生气到完全失去理智,就该好好地闭上自己的嘴巴,而不对外泄露一个字。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方霆猛然睁大眼睛,在看清楚内容后,狠狠砸了下鼠标。   “艹,什么东西?”   来消息的是科纳恩他哥,那位所谓拥有贵族头衔,能继承几座庄园的......企业家?饶是buff叠得这样满,方霆眼中还是流露出些许不屑,辛莱恩和他是同类,但远比他冷血。   科纳恩作为他亲弟弟此时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呆着,对方却能发来封不冷不热地邮件,冷漠地表示让方霆管住他自己的嘴,同时继续不遗余力地催促他,快点解决眼前的麻烦,确认“发货时间”。   洋洋洒洒的内容,唯一提到科纳恩的那句是用来警告与威胁。   方霆嗤笑出声,仰躺在椅子上,双手叠在一起,抚住发烫的额头。   如果他不能脱身的话,难道辛莱恩能好过么?他都一无所有了,会害怕那点威胁?   辛莱恩可真是太天真了。   想着,方霆眸光略暗,他去抽右边抽屉,视线在其中逡巡了会,像是确认了那令人心安的东西还在,神色稍微放松,轻轻吐出口气。   当然,他也得承认,他同样是个人渣。   指腹缓缓摩挲过透明的胶质外壳,他冷沉的目光闪过一丝算计,倏而笑出声,任由椅子自然地旋了个圈。   万不得已地脱身之法,希望能没有用到的那天。   他瞥向窗外,顶层的风景还是如以往那般好,层层高楼立起,无声证明了他脚下的土地寸土寸金。   “咚咚!”   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敲门声,方霆眼神一凛,他不悦地呵道:“谁?”   他明明早就说过不让人打扰,怎么还会有人往他霉头上触?   “哥......是我......”   方栖名的声音细细弱弱,透过扇门传来,模糊不清。   方霆拧眉,心里起疑,方栖名来这干什么?但肩膀却不自然地松弛下来,潜意识里自然对默认安全范围之中的人放松了警惕。   “进来吧。”   他下达开门的指令,方栖名捏着衣角,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来找方霆,当然不是他的想法。   方栖名不明白明明他已经按照医生的要求好好治疗,但他的状态却颓靡得更快,让他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处在焦虑里,再就是安眠药失效,怎么都睡不着觉。   为什么会这样?   他感觉恐慌无比。他听从他哥的,决心好好养病而不是拖着这幅人憎狗嫌的模样凑到迟渊身边去,免得更惹人厌烦。   可是,他的病怎么像是完全不见好呢?   他不想成为一个疯子!   自从他那精神病的母亲去世后,他就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他什么都听方霆的,但现在他竟然生出种念头......或许,方霆并不想治好他?   方栖名对自己这个想法胆颤不已,他咬紧唇,尽量不让自己往这个方向想——因为倘若真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反抗。   悄悄地抬头看了方霆一眼,他的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地发散。   今天迟渊来找自己,他当然是惊喜得不行!但他考虑到哥哥现在和迟渊之间的关系,生怕自己说错话给方霆带来麻烦.....于是坐在迟渊对面时分外坐立不安。   好在他见人之前吃了镇定剂。   迟渊其实什么也没同他说,两人很是沉默地对坐了会,等到一杯饮品完全喝完,这场对话理所应当地走向尾声。   他嗫噜着唇,仍是不甘心地想问,迟渊能否原谅他,捏着手即将问出口的瞬间却看到迟渊侧眸,像是看到什么人,极其粲然地笑了笑。   他突然就问不出口。   冥冥中感觉那位占据迟渊视线的人是陆淮。   他没有转头去确认的勇气,只能低头喝完最后一点咖啡。   他的状态似乎平稳许多,想到陆淮竟然也没有其他的感觉,只是眼睛酸涩着,但满腔的憎怒已然全数消失了。   他怔怔地坐直身体,看向迟渊,也是直觉,告诉他对方有事要提。   最后的最后,迟渊递给他一个U盘,脸上是客套礼貌的笑,和迟渊面对所有陌生人的一样。   方栖名讪讪地接过,听到迟渊说。   “希望你能帮个忙,把这个U盘交给方霆。”,迟渊眸光略沉,“我不太能联系上他。”   “当然你拒绝也没关系,我......”   “我会!”他应得很急。   ·   ·   “你想什么呢?!”   方霆喊了方栖名几声,对方呆呆傻傻没有任何反应,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哥......”   方栖名抬起头,从衣兜里掏出某样东西,但使用四肢极不协调,于是现在找寻的动作看上去很是别扭,方霆看得直皱眉。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吼道。   “......迟渊,他要......他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渊:我学聪明了,lp说什么我应什么,来扛伤害就好 第100章   余光扫到那熟悉的车牌号时, 迟渊先是愣了半秒,才不动声色地敛眸轻笑。   随即又是皱起眉,他虽然开心于陆淮能来,但按照凌秩的建议, 对方现在最好是安安分分地躺着。   再看向方栖名时, 没有那种等待猎物落网的气定神闲, 他微微向后靠着椅背,目光掠过霭霭沉色,径直说出目的,在最后还委婉地表示:“如果你不愿意......”   方栖名答应得很急切,在对方忙不迭点头时,迟渊瞥见他眼底浓重的青色,瞧着好似很久没睡过觉了。   他提步欲走的动作顿了半秒,迟渊视线仍聚焦于窗外陆淮所在的那辆车上,话却是对方栖名说的:“你看上去......状态很糟。”   ·   陆淮侧过头, 稍微能动的左手将搭在腿间的毛毯往上提了提, 绒毯在小腹前层层叠叠垒着,让人颇为有安全感。   遮挡那并不太明显的隆起本质也是为了保护,当然......陆淮也不能否认,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稍稍有点怪......   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时间,他眼尾微地上挑,捎带几分嘲弄, 这是还要叙多久的旧?   不过整整两年呢, 如此......亲密无间,甫一见面, 的确是有很多话说吧?那他也大概也不必等了, 本来也就是——   多此一举。   “我们去下一个地点吧。”   陆淮收回目光, 悠悠地说道。   “啊?好的,陆总......”   自从上次的事后,迟渊就把自己的助理拽过来顶替他“特殊时间”的司机,陆淮不置可否,也就让迟渊折腾了。   现在觉得不太对,他听见人答应,却没什么实际举动。   他拧起眉。   “那个......我们不再等等迟总了吗?”,顶着陆淮不怒自威的气势,助理心颤,这是什么差事啊?虽然领两倍工资,但是他真的感觉很危险啊!然而即使有点怂,他还是拎清了,小心翼翼地替迟渊争取时间。   陆淮斩钉截铁:“不用。”   “可......”   “我回来了!”,迟渊扬着笑,打开门却瞥见陆淮冷淡的神色,还有自己助理一脸“欲言又止”,他当机立断地先钻入车里,“怎么了吗?”   没人应他。   只见陆淮朝前轻抬下巴,示意快点离开。   ·   迟渊想了想,但又觉得自作多情。只能垂眸暗含无奈地笑笑。   但其实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走之前何必多说那么一句呢?总不能真的心怀恻隐吧?最多不过几句感慨——也就大半年没见,什么事都好像不一样了。   既然都认定自己同方栖名没什么关系,事情就根本扯不到恨那里去,想想方霆那心狠手辣又满腹心机的模样,对待方栖名,或许更多像是对陌生人的提醒。   但想起走之前方栖名突然亮起来的眼睛,迟渊还是觉得自己那句话大可不必。   ·   见人上了车后便保持沉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陆淮半晌后侧过脸,眼睫垂落地瞥向窗外。   “我可以认为陆总您是特意来等我的么?”   下定决心不再搭理,偏偏厌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淮语气淡淡又极为简洁地回道:“合作伙伴。”   “嗯?”迟渊没听明白。   咬了下牙,他扯出抹客套得体的微笑,把句子拉长:“我只是谨守合作伙伴尽量步调一致的前提,只是没想到迟总会误会。”   此话一出,车厢里突然沉默。   助理现在些微有些后悔,他是为什么能忘记在迟渊进来时把挡板升起来的呀?大佬们“刀光剑影”的辛秘是他能听的么?   ·   回应他的是,迟渊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陆淮不堪其扰地扭回头,话语带刺:“迟总方才不还‘谈笑风生’么?现在是无话可说了?”   “没。”,迟渊即刻否认,他低声解释,“哪里来的‘谈笑风生’?只不过在想你自己说合作伙伴要步调一致,那为什么刚才要催人走呀?”   迟渊问话问得直白又表面无辜。听到这话,一面提醒自己赶快摁下挡板一面偷听的助理指尖微顿——哇哦,刺激。   眼见着陆淮目光连带着脸色都冷沉下来,迟渊适时给出台阶,顺便铺起红毯。   “不过我确实太耽误了,竟然用了半小时,你是不是等得太累?”   迟渊低低问着,自问自答间似乎有些哄人意味,他拿出刚才打包的甜点——多问句话哪里会等那么久,只不过想到陆淮出来不可能完全是为了等他,那么就只能是因为不得不亲自出面的工作了,怕等下某人忙起来加上胃口不好忘记吃东西,给陆淮先垫点。   “牛油果软曲奇,低糖的。”,迟渊递给陆淮,“还有茉莉花茶雪贝,不过这个有点冰。”   “店员推荐了这两款,毕竟凌秩嘱咐过,我没敢买太多。”   迟渊皱眉把那款雪贝往后撤了点,他知道适当吃没关系,但还是觉得这款等一等的好。   ·   打开盖子,还能感受到那刚出炉的香气,陆淮低眸看那小巧精致的曲奇,神情微微一变。   “你......什么时候点的?”   他问得略带犹豫,却发觉迟渊从包里拿出医用的湿纸巾干干净净地擦干净手,不解地侧过头,那枚曲奇就这么抵在他唇边。   迟渊笑着回他:“先尝尝?因为怕冷了不太好吃,就走时才点,稍稍等了会。”   姿势有些亲密,陆淮定定地垂眸,半晌后张嘴咬了一口。   迟渊笑着看陆淮神情,问:“味道还可以么?”   “还行。”   淡淡的甜味飘在唇齿间,陆淮眉宇略微舒展,他抿直唇线,“......我可以自己吃。”   “嗯,好。”迟渊没强求。   就目光柔柔地瞧着陆淮左手不太灵活地捧着半块曲奇到唇边。   ·   挡板在不知后座两人哪句对话时升起,助理现在真是眼观鼻鼻观心,他那“杀伐果决”又“腹黑阴险”的迟总呢?和今天后面坐着的妖怪是同一人?   -------------------------------------   其实没敢想陆淮会同意让他进会议室,本来他准备在旁边休息间等的,但陆淮朝他瞧了眼,他便同手同脚地跟进来了。   也就十来人,算是高层有实际权力的核心团体,一眼扫过去,迟渊大多算认识。   他自觉地坐在陆淮的右侧,不顾其余人面面相觑又惊讶的眼神。   “你坐左边。”陆淮言简意赅,他撩起目光示意迟渊换一侧。   虽然右侧确实有人,但陆淮也是在其余人面前肯定了迟渊能坐在这里。   陆淮看向众人,淡声道:“开始吧。”   ·   会议内容迟渊并不是很想听,而右侧空位一直没人来,他想分散注意力就只能用余光偷瞄陆淮。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陆淮身前的弧度较平常小了些。   本来源于位置靠后,起伏就不太明显,也就平躺着时能瞧出些端倪,陆淮今日在外面套件宽大的风衣,基本就能遮得七七八八,而由于孕早期确实没把人养好,腰身现在也是纤细的。迟渊自我安慰,大概是真的不太明显。   负责人一个个走上去,PPT上的关键词换得人眼花缭乱,迟渊被这将近一小时的时间磨得心气都平了——他知道正常,但想到陆淮现在这身体状况,他便难得有些焦躁。   看陆淮身体向前倾了倾,迟渊猛然挺直背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是喝水么?这里。”   本来是想熬点雪花银耳汤带着,但考虑到糖分摄取要控制,便只是装了些温水。   迟渊把早已冷透的茶移到一边,换成保温杯,丝毫没觉察到从他出声开始,会议室里便倏而安静下来。   ·   陆淮微地挑眉,想想还是接过,随即冷声说了句:“继续。”   看进度大概还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结束,他抿了口温水,低眸勾了下唇。   毕竟两月没来公司,事情积攒这么多无可厚非,他尽力调整放轻呼吸,试图能坚持得久一点。   听从凌秩的建议,没抗拒迟渊的接近后,腹痛好似确实可以忽略,但腰上负担只会越来越重,之前不好挨,现在更是。   他挺直背,除却眉间蹙起,整个人显得无比冷静,就好似一台无比精密的仪器,高效运转着处理程序。   ·   硬撑。   继续硬撑。   迟渊眼底划过一丝暗讽,却是什么也不能说,就这么散发低气压,幼稚地妄图以此胁迫——他从没这么觉得开会麻烦。   可这轮不到他置喙,以陆淮的傲气怕是在他站起身,还未“指手画脚”前,就被呵令滚出去了。   于是只能舔舔唇,冷脸坐在左首位上,目光淡漠地瞧着自己的手。   再他又一次用舌尖抵腮时,终于听到陆淮喊了声暂停:   “先休息二十分钟,企划部那个方案现在修改下等最后再上来讲一遍。”   陆淮发话,其余人即使困惑这情况从未发生过,也不敢说什么,趁着休息,也晃悠出去活动活动。   见人散去,迟渊终于吐出口气,他离开椅子,半蹲在陆淮旁边——这个高度比较适合他替人揉腰。   只是他掌心还未贴近就被陆淮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疑惑地抬起眼。   陆淮垂着眉睫,声线发沉:“......水没了。”   闻言,迟渊动作一顿,他直觉不对,却只能依言站直身:“渴了?”   陆淮觉得胸口憋闷,缓缓才听见迟渊的声音,反应得有点慢:“......嗯。”   “那我出去。”   随着这话,脚步声渐远,陆淮略微抬起头,似松了口气,他左手移动着后移——   “陆淮......”   *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猜猜一猜!(叉腰JPG.)   来推推预收《钓系万人嫌上线了》~   宴闻琛宿醉后醒来,发觉自己穿成了一本豪门狗血小说里的万人嫌炮灰攻。   原主是彻头彻尾的弃子,存在就是为了给病秧子哥哥当予取予求的“急救包”,被父母当面诛心说活着无用,却还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能博得几分关注。   甚至毫无自知之明地以替身身份挤在正牌攻受间。最后攻受以素人身份参加恋综,收获一大批cp粉,而他演员事业刚起步,就被冠以“小三”声名狼藉投河自尽。   啧,整段信息里,只对“攻”这个字稍微满意的宴闻琛冷声笑了——不把原主的惨全数奉还,算他白穿。   按照剧情发展,现在他应该偷溜进正牌受崔惟的房间,表明自己愿做哥哥的替身。   宴闻琛饶有兴致地摩挲过偷来的房卡,与一脸嫌恶的崔惟四目相对。   片刻后,他敛眸不解——就这货色?   俯身相近,感受到对方身形霎时僵住,他悠悠地勾起唇却没掩住眸里的冷冽,恶意地用发丝蹭过崔惟耳尖,在对方心口猛跳时又轻蔑地抽身离开:   “你的房卡。”   解决完“前任”,撩起目光,却发现身侧一人不动声色地看完刚才一出戏。   对方风度峻整,仪态上佳,还有一张让人目眩情迷的脸。   他微眯起眼,这个还行。   沈清濯需要个联姻对象,比起那些无脑却贪婪的菟丝花,他更看好那日所见不掩恶劣的宴闻琛。   宴闻琛答应前提出要求:“炙手可热的权势,璀璨生辉的星途和无所碍的自由。”   他不置可否: “那你能带给我什么?”   “符合你要求的婚姻以及......整个宴氏。”   正合心意,沈清濯颔首。   某日宣传新剧——   小黑子们跳脚:   #宴闻琛耍大牌还不敬业,背景咖也能红?   #抢人角色,删改戏份,封杀!   #众叛亲离!迟早被金主抛弃的人渣!   宴闻琛:无所谓,我会打脸。   奖项问鼎,星途坦荡,同时宴家垮台,伤害原主都下场惨烈。   只是,他确实要和“金主”离个婚。   碰巧见美人出浴。即将分开,他顺从内心付诸实践,只是——   他不是攻嘛!?   后来在修复情侣间情感裂痕的综艺——《爱人错过》,没看到撕bi反而被迫欣赏“沈宴热恋”的众网友:6   在最开始传言他们迟早离婚的谣言里,   沈清濯早表明心意:“他拥自由的风入怀,不可能松开。” 第101章   迟渊顺着陆淮想把支出去的心思, 走到门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秒,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   陆淮果然有事瞒着他。   这个认识如今已经很难让他感受到意外,竟然有种类似于“尘埃落定”的诡异感觉。   于是他无意识地扯起唇, 看着陆淮动作缓慢地收回手, 冷汗涔涔掀起眼看向自己。   这几天还算融洽的气氛, 在此刻冷沉得像是从未发生过,压抑得空气都凝滞。   不知什么时候,会议室就只剩下他们俩个。   陆淮费力地小口呼吸,看见迟渊理智至极地转身合门,顺便落了锁,他微微阖闭着眼,将刚才动作的左手搭在身侧,无力地蜷起指尖。   其实,也不算是瞒。   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拓下一片阴影, 他抿直唇线, 高度绷紧的神经在稍稍放松时,便会有疲乏感泛起,陆淮不甚清醒地想,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反正除却难受一点,也不会其他问题, 事情结束, 迟渊都未必能发现。   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他身侧。他想抬头, 被人力道不算重地摁了摁发顶。   迟渊半蹲下来, 没说一句话, 脸绷得很紧,凤眸狠戾地敛着,陆淮能感受到他明显忍着火。   他张口欲解释,可能后知后觉真的觉得有几分理亏,竟然没发出声音,任由迟渊的手探向他后背。   ·   触手不是温热的肌肤,而是不算柔软的某种材料,迟渊目光暗了几分,他抬眸看了眼因略微无所适从而侧过脸的陆淮,只感到心口闷窒。   摸索到那排暗扣,迟渊压抑怒气,也没问陆淮,一颗颗解开。   把束/腹带拽在手里的时候,迟渊饶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也气得咬牙,死命克制才没让自己开口就是质问。   身体健康的孕妇在怀孕时都不敢用这种东西,陆淮?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迟渊甚至不明白,陆淮到底是怎么想到这玩意的?   “解释解释......”   气得嗓子喑哑,迟渊捏着束缚带的指尖不住地颤,他控制自己保持心平气和。   ·   无奈地半阖着眼,陆淮不知道该怎么说。腹部的束缚卸下,多少还是让人好受些,他舔了舔唇,唇瓣现在总算呈现病态般灰蒙蒙。   “我......”   “陆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说出口,迟渊揉揉眉心,随即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又是心疼起来。   要什么解释?他难道不清楚么?   用束/腹带是为了怕别人看出来,这款背部后的设计那么坚硬,应当是托着腰,是陆淮担心自己撑不下这三四个小时。   这人刚才连揉腰的动作都克制得死死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出弱势的一面,又怎么会被允许?   深吸一口气,他把束/腹带折叠起来收好,准备把这件事揭过去不提,拿好水杯,迟渊转身闷声撂下句:“我去接水。”   却被人拉住衣角。   ·   等反应过来时,迟渊已经因为自己的动作停下了,陆淮稍稍敛眸,因还没想好说辞而沉默半晌。   “你饶了我吧......陆淮。”迟渊声音低哑地轻声说,“我不会还给你的。”   竟然还能听出些莫名的委屈。   陆淮微地挑眉又有点哑然失笑的意思——他没想过拿回来,他沉吟片刻道:   “其余时候我不会戴,今天是特殊情况。并且我选的是最宽松的......不会伤到孩子。”,话到此处,陆淮停顿几秒,犹觉不够地补充了一句,“刚才只是想支开你,我稍微松一松,喘口气。”   这样......应该是解释吧?   陆淮咬唇,眸底隐隐闪过几丝茫然。   既然说完了,他不再拉着迟渊衣角,却猝不及防地听见对方反问:   “那你疼吗?”   陆淮神情一怔,眉睫略微垂掩着,不自然地摩挲过指尖。   ·   迟渊没想到陆淮会拉住他,也根本没料到对方会认认真真地同他说这些,火气被悄无声息地浇灭,心疼如烧不尽的野草被陆淮轻声细语的几句弄得满溢出来。   陆淮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这样,先阐明原因目的,再辨别利弊,最后定论,只是从来不考虑自己。就像刚才那段话一样,解释必要性,然后表示自己考虑过后果,只是一点自己的感受都不讲。   难道不疼吗?难道“疼”这件事不重要么?   听到最后陆淮说要松一松、喘口气的时候,迟渊眸色深沉地凝了下,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就如此轻易地概括自己的难受了吗?   ·   “......疼。”   陆淮被迟渊堪称“目光灼灼”注视着,犹豫片刻后,坦诚地回答。   然后他就发觉迟渊闻言后垂着眼尾,仿佛即将要淌落眼泪,心下一惊。   “你......”   怎么回事......   怕人真的会哭,陆淮嗓音里夹杂着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温柔,语句抵到唇齿便不动声色地咽下。不明白迟渊陡然的情绪低落,但他试图宽慰:   “但疼是很正常的,也就较平常略微激烈了点,不严重。”   然后就瞧见迟渊抿紧了唇,眉头蹙紧。   不明所以,陆淮眨眨眼,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   迟渊调整着呼吸,才没让自己那么难受。   他落荒而逃般侧过脸,沉声道:“我去接水了......”   看着迟渊遮掩般匆匆离开,陆淮眼底闪过促狭笑意,他单手把衣衫拢紧些——没了束/腹带,果然是明显许多。   陆淮垂眸注视了会,有点明了迟渊刚才为何如此。   是心疼么?心疼他?   眸底挣扎掠起复杂情绪又被主人强行摁捺下去,陆淮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第二轮会议开始,右侧那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迟渊瞧着对面只差把脚搁上桌的王皖之,想到让陆淮受伤的“罪魁祸首”之一王桉,不由地面沉如水,但碍于陆淮在这,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压住心思,持续放空自己。   其实刚才他在休息室里拿了个靠枕,但自顾自地拎来后,也明白陆淮不会答应垫着。   指腹摩挲过保温杯瓶面,迟渊偷瞄陆淮几眼,知道对方正忍着疼却又无计可施。   只能盼望这些人能语速快点,效率极高地解决问题,别让陆淮呆在这陪他们耗。   但王皖之很明显不想让他如愿。   三番五次地制造出动静打断别人说话,思绪刚进入破题点就被他发出怪声岔开。   完全不能理解王皖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迟渊濒于爆发临界点,要是王皖之再作死一次,他估计能直接当着众人面把对方拎出去。   ·   陆淮倦怠地掐紧掌心,王皖之一惊一乍得让他头疼,但他只是抿直唇线,没做任何表示。   类似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无论如何王皖之都是没资格坐在右首位的,但是一个人狂妄自大时往往会让冷静的对手收获意外之喜。   陆淮用余光瞥了眼王皖之,因此,他毫不意外王皖之的任何举动。   从对方迟到开始,到现在自以为拥有权柄而放肆叫嚣,除却要忍受那智障行为,倒也还好。   上次的事他依然存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父子同心”的可能性比较大,即使协议在前,恨也做不得假,可总有蠢货觉得自己能同时获得两方利益。   冷谲地挑起唇,陆淮神情莫测。   ·   又是一阵咳嗽。   “王皖之先生,请您出去。”   迟渊已经准备起身,却听到这么一句,他跟随声音望去——就坐在王皖之后一位,带着金丝眼镜,一身精英装扮。   先前没注意,这才发觉对方于他而言有点陌生。   迟渊几不可察地皱起眉。   王皖之算是逮到机会“大放异彩”,扯着嗓子喊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看样子是用不着他拎人了,迟渊不着痕迹地往陆淮那边贴了贴。   陆淮正好整以暇地看戏呢,他倒是很好奇林烨会怎么处理。   林烨是他国外同学,能力卓然,为人......倒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陆淮一般都喜欢放人在近处打量,真是十足的傲慢。   “我当然是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但您呢,王皖之先生,您又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的呢?陆总竟然把部分管理权下划给我,如今还没收回去,我认为我就有责任来将无关之人撤离会议。”   文绉绉的一大串,迟渊本不欲细听,偏偏听到那句“部分管理权下划”,他神色一凛。   再度落在林烨的视线便有多了几分打量。   陆淮这么信任他么?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位人物?迟渊心里百转千回,他侧眸去看陆淮,发觉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林烨瞧。   迟渊不自觉地攥紧拳。   ·   说道理和王皖之这样的人当然是行不通的,除非真的一点脸面都不要,很明显林烨做不到。   明知做不到还站起来,是为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表衷心?   陆淮稍稍敛眸。   他当然是不会让不明不白的人为他做事,只是试探。   王皖之向外骂的话越来越难听,林烨被羞辱而狠狠攥紧拳,这时候他应出于“爱护人才”的心进行调停,不然或许得威严尽失呢......   陆淮想得清楚,但只是噙着笑,并无任何动作。   然后他掌心被塞入水杯,讶异地挑眸看去,迟渊神色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陆总,喝点水吧。”   他实在看不出林烨这人有什么好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吭哧吭哧 第102章   睨了眼迟渊, 陆淮撤回手,就着对方举着的姿势,漫不经心地低头咬过吸管。   神色淡淡的似乎真没别的心思,只是简简单单地喝水, 只是眼尾翘起, 仿佛一把撩人心魂的钩子。   距离被陆淮主动拉近, 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迟渊顿觉有点遭不住。他略显狼狈地错开眼睫,喉结滚动了下,他恍惚间想,陆淮这样是不是在哄他?   这个想法甫一入脑,什么林烨和王皖一全数消失得干净,他视线全被陆淮染着水光的唇瓣占据,连带着收回水杯时,意识都未拢回来。   ·   咽入温度适宜的水, 陆淮未侧眸, 就借着余光扫到迟渊安静地把盖子合好,然后就双手十分爱惜地捧着,方才内敛的怒气这会好似眨眼间就消散了。   迟渊乖巧捧杯子的模样实在罕见,陆淮眸中不自觉染上笑意,连带着再度打量林烨与王皖一的目光都柔和几分。   这两人剑拔弩张有会了,但偏偏没一人先动手, 言语里对冲的怒意也逐渐开始削弱攻击力——大概是没词了?   陆淮挑眉, 不甚在意地继续观摩这场“战争”,尽管其余人纷纷噤若寒蝉地垂着头。   ·   林烨忍不住咬牙, 他掌心起了一层汗, 想着估计在争执刚起的时候陆淮应该就会站起来主持大局, 对方怎么会容忍如此荒唐的局面发生呢?可陆淮就静静地坐在一边,从始至终就连淡笑的表情都没变。   难不成还真要打上一架?   他抚了把眼镜,视线落到王皖一身上,对方那浮夸的怒气已经不太能维持住,尽管不知所谓的嚣张还是从那纨绔子弟的内核里漫出来,看起来仍旧欠打得很。   林烨正犹豫着,余光却扫到陆淮亲昵地贴近迟渊,那姿态怎么也越过了好友的界限了,先前递水杯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若真是那种关系?也如此明目张胆么?   林烨一时走神。   ·   欣喜有如海浪,一浪一浪地奔涌而来,连绵不息。迟渊在心里再三论证了“陆淮刚才的举动就是为了哄他”,现在才短暂清醒——陆淮有意纵容事态发展的原因他不清楚,但他现在却是真的很希望眼前两人能打起来。   到那场面,这会也就差不多该散了,他就能把人带回去好好休息,方才陆淮就挺不舒服的,现在面上端是云淡风轻,但怕实际是更难捱。   于是迟渊作出和陆淮一般无二地看戏姿态,心里却盘算该怎么“火上浇油”,却不想有人把矛头对准他。   似笑非笑地掀起眼,他看向林烨——   王皖一早就攥紧拳,他向来情绪化,突然克制起来还是分外艰难,同人一来一回的逼逼叨叨,他有意讽刺:“在场不相干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林烨你这傻逼就盯着我了是吧?”   这句话正合林烨的意,他刚琢磨出些许不对,现在连忙抓住时机,义正辞严地看向迟渊,用词是很客气,但细想会发觉带刺:   “不用你提醒,我当然会质疑迟总为何能出现在这里。现在,迟总,您能当着大家的面解释解释吗?”   他又看向陆淮,很是恳切道:“陆总,公事和私情可绝不能混为一谈啊。”   ·   真是怪会给人扣帽子的。   陆淮看戏的心思顿时被敛尽。他讥诮地弯眉,眸光冷沉如寒冬长河,掠起的情绪都纹丝不动地一一冻住,凛冽地威势逼人。   “这样......”   他意味不明地叹道,随即点点头认可林烨的说法:“有道理。”   “所以你想怎样?”   陆淮仿佛很真诚地提问,要向林烨求取解决方法。   林烨舔了舔唇,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现在因为牵扯到陆淮和迟渊两人,场子彻底静下来,连王皖一也见势不对地抱臂立在一旁,没再不知死活地贸然出声。   ·   迟渊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了会,随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本来他准备自己解决的,但陆淮先发声,他也就安分地享受着对方的维护,甚至能思维放空地随意乱想——他现在是一点醋意也没了,迟总很是严肃地对比了自己和林烨,总觉得自己无论是从外貌和能力方面都比对方优秀,于是理所应当地作结,林烨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呵,要是成晔在这,高低要骂迟渊一句恋爱脑。   ·   “说不出吗?”,陆淮姿态慵懒地摩挲过指尖,唇角勾起只是眼神淡漠,“林烨你不必顾虑,毕竟我很相信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在我不在时代为管理事务,你要敢直言才对。”   语气是一贯的平淡,话语里还将林烨捧得高些——现在林烨是不得不说了。   “我......我觉得还是将迟总与这位王先生请出去的好,毕竟是陆氏内部的会议,外人甚至是对手企业参与进来,难免让人诟病。”   林烨本意是为试探,现在却有点骑虎难下。   ·   闻言,陆淮略微垂落眼睫,稍想了想,他看向迟渊,瞳色淡淡地捎带些许漫不经心和几缕并不分明的揶揄。   “你要为自己说点什么吗?”   这是不准备玩了?迟渊思忖着点头,侧眸对向林烨,陆淮和他逗人惯来慢条斯理。   就算大半的会议内容都故意忽略了,但毕竟他这几小时还在场上坐着,记点基本信息还是不太难,迟渊轻声问道:“既然你如此得陆总赏识,应当是业务能力极其精湛吧?一定得是要细心栽培的人才。”   象征性地问问,没准备让林烨回答,迟渊在对方犹豫地张嘴时,不紧不慢地继续:“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不然林副总怎么能说出‘公事’与‘私情’这样荒谬的质疑来?”   “会议内容里着重谈论的城北开发圈项目一直都是我们迟氏和陆氏合作的,包括等下需要商榷的方案也与此有关。我难道不应该坐在这里么?还是说,您对此毫不知情呢?”   迟渊指尖轻轻地敲击桌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道理的确是这样,但实际上“城北”那项目基本是迟氏和陆氏一方一年来,在总规划下,年末互相交代交代就差不多了,倒是真没必要来开会,但迟渊愿意来,谁也没理由说些什么。   最后的语气略微有些咄咄逼人,迟渊还斤斤计较林烨刚才所说的“信任”,见人把戏台子搭在他面前,怎么可能还注意委婉。   当然,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无论“公”还是“私”,他和陆淮都将永远并列且不可分。   ·   让迟渊说句话,却不想把林烨接下来的戏给毁了,陆淮意兴阑珊地垂眸,想着他大概明白林烨这个“变量”到底是为谁服务的。   即使因为这出闹剧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但眼下情形显然不适合再进行下去,陆淮打算另找时间,眼看林烨此时哑口无言并且被迟渊暗怼了句“失职无能”,他收回目光面向众人:   “今天就先这样,散会吧,大家都辛苦了。”   然而陆淮叫住一直抖腿的王皖一:“你留下。”   已经起身的迟渊面露疑惑,又讪讪坐回去。   ·   房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三。   王皖一脸上还是那趾高气昂的不屑,他不耐烦地说:“什么情况?不是会开完了吗?”   “开会的名额是你自己要来的,但你应该心知肚明我们真正要谈的事是什么。”   陆淮眉眼倦恹,也没废话:“王桉回国了。”   “我知道!你上回不是说了吗?但不是废物到没把人带回来?约定没实现,你不会是想毁约吧?”提起这件事王皖一就来火,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他小声咒骂,王桉这老家伙在保命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   陆淮还没有所表示,先听不下去的是迟渊,他凤眸凌厉如刃,不收敛冷气盯人时总让人生出退意,王皖一不自觉收了声,仍色厉内荏地强撑着:“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不就说的事实么?”   看着王皖一伸手指他,迟渊低眸笑笑——他一直觉得对于这种人,让对方乖乖听话的方式是付诸武力——   “咚!”   □□撞击桌面发出闷响!   陆淮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移了移位置,不太意外迟渊会出手。   因为换他而言,也是一样。   不过,他拧眉想,就是动静大了点。   ·   迟渊直接抓住对方那指指点点的手,手臂悍利地肌肉绷紧,狠狠一拉,便在王皖一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往前拽得身体前倾。   迟渊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果断地伸出右手,压迫感极强地用手肘砸向王皖一的后颈,把人以脸摔桌的方式死死地压在桌面上。   不怎么费力地制住王皖一的挣扎,迟渊冷声问:“能管住你的嘴和手么?”   ·   先前是想试探,但王皖一和林烨的配合实在过于漏洞百出,他前后联系想想,能把这两人都拢在一起的人,结果便很清晰明了。   陆淮起身,慢慢地走近。   所以也就没继续客气的必要了。   “不守约的是谁呢,王皖一。”   迟渊侧眸瞧陆淮,觉得他神情淡漠地好似尊玉佛,仿若摒弃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内化,表面上什么痕迹都瞧不出,但他就是有种感觉,陆淮此时不太开心,他眨眨眼,蓦地也跟着难受起来。   “说吧,我挺想知道陆擎答应你什么了?”   陆淮后知后觉自己迟钝,能比他的承诺更有效力的,也就只有陆擎了,先前对方突然让他针对迟渊着手做的项目,就已经足够反常了,只是那段时间事情太多,他搁置着倒有点疏忽了。   现在想想,陆擎似乎真的挺恨他的。   那么,林烨又是怎样的身份呢?陆淮垂眸静静地想,眉睫在灯色之下拓出一片阴影。   ·   愣住的不止是林烨,还有迟渊。   他听到“陆擎”二字时明显怔了怔,半晌后不小心咬到舌尖才算是反应过来。   “陆淮......什么意思?”   这又关陆伯伯什么事?从蒋旻辞那里他知道,陆淮和他父亲关系不怎么好,还是陆淮因他出柜这事导致的。   可他明白陆淮从不会无的放矢,忍不住目露担忧。   ·   陆淮只是静静地看着惊异的王皖一,把自己的猜测坐实了七七八八——原来真是如此。   司机怎么会突然背叛,若是陆擎下的命令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他敛眸,意味不明地挑起唇,继续逼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那么我换一个吧,林烨在整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可能是旧伤的原因,他站直没一会,腰背便扯得生疼,让他皱起眉。   迟渊在一旁看得分明,他更为用力地把王皖一摁向桌面,随意扯过风衣的腰带,将对方的双手缚住,打了个结实的死结,便把人丢到一边。   “艹啊,你能不能轻点!”   没理会王皖一的鬼叫声,他着急地走近陆淮,想替人揉揉腰,陆淮两只手伤都未好全,就算想自己来也有心无力,只是他刚刚伸出手,就被避开。   陆淮眉睫细微地颤着,低垂着不让人看清他的情绪,看见迟渊落空的手,他抿了抿唇,吐出一字:   “脏。”   刚用手制住王皖一,他嫌脏。   迟渊瞬间明白陆淮的未尽之言,尽管刚才陆淮躲避的动作让他有些许失落,但对方现在终于愿意跟他解释。他厌恶地看了眼王皖一。   好在在凌秩长期教诲下,他包里不止带了保温水杯还有医用湿纸巾。   听到窸窣声响,陆淮撩起目光,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酒精味,迟渊抽出几张,仔仔细细从指尖到掌根都认认真真地擦拭遍。   “......条件有限,将就将就?”迟渊眼巴巴地望向他。   ·   碍于王皖一在场,迟渊所做的也有限,揉腰估计还是会被拒绝。他无奈地叹口气:“这人不值得你站着问。”   陆淮这次没拒绝他的接触,沉默地坐到王皖一对面。   迟渊想起自己之前拿来的靠枕,给人垫在后腰处才几不可察地吐出口气。此时他才真的有思绪来想想陆淮为何会突然扯到陆擎。   ·   全程王皖一都没停止过谩骂。他唾弃地想,陆淮和迟渊这对狗男男,真是恶心死了。   “陆淮,劳资告诉你,劳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什么不会对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陆淮眸中闪过嘲讽,“你确实和陆擎有关系,而林烨,你应该只知道自己要配合什么吧?也是,我那自负的父亲应该看不上愚蠢的你。”   “你!”王皖一不认这愚蠢,他狠命地挣扎了下无果,只能堵着气。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认识陆擎!”,他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   “我只是觉得有趣,王皖一。”   陆淮弯弯眉,他语气很是平静:“你为什么会帮陆擎呢?明明你该清楚,我答应你能把王桉带到你面前,也一定有能力做到。”   “所以,是嫉妒么?”   ·   迟渊的手搭在陆淮的肩上,有点克制不了地颤,他眼里明晃晃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可除非陆淮愿意,不然他除却站在陆淮身边,就只能这样静默地盯着人看,看陆淮怎么把所有失控的情绪收捡好,又是怎样强迫自己快速冷静着解决问题。   ·   眼见着王皖一因自己的一句话沉静下来,陆淮觉得如今的自己似乎很是多愁善感,他根本没有与对方“谈心”的必要。   王皖一对王桉肯定是恨的,对王桉不告而别,对对方逍遥快活却给自己留下一大堆烂事,对所谓父亲形象一夜之间倾塌,而保护伞撤了自己却难成大事。   不强大的内心很容易因为这打击而扭曲吧。   当陆擎找他时,王皖一第一反应大概率不是所谓报仇和什么劳什子契约精神,而是——哦,原来你陆淮也是个被自己亲身父亲抛弃的可怜人啊!   这和他王皖一有什么不同呢?   凭什么他高高在上,自己却要看他脸色行事?   凭什么陆淮能体面周全像是拥有一切,而他一无所有?   凭什么他们差不多,自己只能从他手里讨要承诺,讨要东西?   这不公平。   他得把陆淮拉下来。   这时候,“报复仇人”这点似乎没有“同为可怜人但对方要比自己更不如意”的想法更重要,况且,答应陆擎,他就能看到陆淮沦落,不再不可一世,而他们的位置将彻底调转。   惺惺相惜只适合良善之人,大多数人即使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心里想的仍旧是比较。   陆淮几不可察地笑笑,不欲多言,他撑直身向外走:“把他扔出去吧,免得玷污这个地方。”   闻言,迟渊极快收拾好东西,凤眸凛然地觑向王皖一,沉声应道:“好。”   -------------------------------------   一番折腾坐回车里,陆淮脸色发白,进餐时间因为王皖一搅和早就过了,迟渊只叹自己有先见之明地让陆淮垫了点东西。   “有什么想吃的么?”   明白自己现在最好是别提有关陆擎的任何事情,他得给陆淮自我消化的时间,于是果断地扯过别的话题。   陆淮摇摇头:“还不饿。”   但是他随即神情微凝,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迟渊眨眨眼:“哟?难为陆总这么关心合作对象。”   看得出对方是故意逗趣引他开心,心尖微软,陆淮眼睫抖动,静默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   “嗯。”,他侧开脸,小声地补充了句,“不是合作对象......”   迟渊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王皖一那傻逼长时间的噪音折磨弄得耳朵出了故障,不然怎么能听到陆淮说出这种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陆淮对他助理说道:“去迟氏边上那商业城的中餐厅吧。”   陆淮就像是随口一提,神情平淡至极,只余着迟渊讶异地抬眸,恍惚间,他听到助理笑着搭话,并不清晰:   “陆总,您对我们公司周边真了解......”   按理来说,公司旁边的餐厅是最容易吃厌的,即使迟氏员工福利好,员工食堂菜品丰富,也碍不住有人想花钱吃外面的。对于迟渊而言,吃饭这件事往往和“对付”二字等价,要找出什么特别喜欢的确实挺难,但他对陆淮刚才提及的那家的确是情有独钟。   那家中餐厅其余东西倒是没什么称奇的,只是其中的煨汤极具风味,让他念念不忘。   他低垂着头,低声问道:“......陆淮,到那去要点什么......”   看到陆淮抿直唇线,迟渊突然想到,有的时候“错过”这个词,很是直观地能让你感知到所谓“遗憾”和“哀伤”的情绪,但是一个词饱含的含义再多,你看到“它”时有多少情绪涌上心头,实际上,都不如有人用一个个事实提醒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错失的细节而感知得更彻底。   陆淮怎么能这么好,好到不经意的一个事实展现在他面前,都让他感叹对方远比他所想的还要爱他。   “......排骨煨莲藕汤......”   陆淮眸色深深,终究还是应了,约莫几秒后,他错落眉睫补充道:“如果没变。”   其实他没打算坦诚,只是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一些桎梏松散,理智躲闪着让感性复位,一些自己忘却的细节,刻意省略的关心就这么脱口而出。   和一页页被粘好的日记本一样,原原本本地回来,即使有些残缺,但永不可能不存在。   ·   被迟渊勒入怀里的力道惊到,陆淮下巴搁在对方肩上,眼眸罕见地有些许迷茫。   他记得他的上一个念头是——今天信息量些微过载,但他有自信能处理好。   现在却只被迟渊急促又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头脑发白。   “陆淮......”   迟渊的声音瓮声瓮气,小声地喊他名字。   他莫名觉得听起来有点可怜,好似朝主人摇尾巴的小狗要是没得到回应时便会立刻无精打采,所以他不轻不重地回应了声“嗯”。   ·   今天的陆淮对他格外心软,强硬而又抗拒的姿态被卸下,迟渊明白缘由,所以心口疼得他死死屏住呼吸才觉得好上几分。   他满腔爱意堵在喉头,每一声每一句都在对陆淮说“我好爱你啊”。   但是对方才乐意搭理他,这件对陆淮来说算得上要耗费心力的“麻烦事”,而明显陆淮此时消化的事情更棘手。   迟渊默不作声地咽下,仗着陆淮没推开他,蹭了蹭对方的颈窝:   “我会跟着你,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他把“永远”藏在里面,把“宣誓”装扮成情话。   被炽热的温度拥住,陆淮神情稍霁,紧接着比蹭了蹭,耳畔响起迟渊的声音,他微地愣了几秒。   “你最好适可而止。”   陆淮镇定下来,推开一直贴着他不知收敛的迟渊,挑了挑眉。   短暂的温情时刻结束,迟渊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温度,略微留念地咬咬牙,但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扭头看向有几分紧张的助理。   笑得异常灿烂,只是声线泛冷:“陈助理,让我们来回忆回忆挡板该怎样升起来呢?”   因某无良老板不能抱lp,而被迁怒的助理果断升起挡板,并且表示:6   但他会涨工资。   ·   “需要我帮忙查查林烨么?”迟渊一秒变正经。   陆淮因某人幼稚行径弯起的唇还未收回去,淡淡地睨了迟渊眼:“怎么?是我的人比迟总的差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干净小猫咪陆宝给恋爱脑狗狗发来拒绝摸摸消息。   --   贴个广告哦~   破镜重圆的酸甜预收《可我有点太强了(娱乐圈)》   嘴硬心软淡漠狼崽攻x钓系美人大野心家受   选秀中高位出道,然而成团不满一年就单飞,宋景辞顶着“背刺”的骂名,从内娱人气TOP变成营销号都懒得关顾的“查无此人”。   前队友瞿知深获金曲奖升到热搜第一,宋景辞作为“过世cp”里的另一位,在评论区蹭了波“意难平”和“糊咖快滚”的流量。   本来宋景辞以为他和瞿知深时隔多年的再次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偏偏收到一档综艺节目的邀约,导师里坐在C位的,正是瞿知深。   翻红机会难得,但要碰到关系或许已经升级为仇人的前任,他要还是不要。   宋景辞敛眸,眼睫落在侧脸的阴影好似静谧的湖泊:   “当然得要。”   第一次录制结束,宋景辞站在过道里,眼里倒影着窗外岑岑夜色,叫住了想漠视他的瞿知深:   “不叫声哥哥吗?”   瞿知深脚步一顿,神色依旧冷静自持,他甚至没有瞧所谓的故人一眼:“我不知道背叛者都如此恬不知耻。”   闻言,宋景辞眼尾上扬,似觉得有趣般笑意不减:“这算是恨?”   “你不值得。”   瞿知深厌烦至极地抿直唇线,提步欲走,而下一秒却被宋景辞抓着领口抵在墙上,他垂眸便能瞧见那灼灼美人眼——曾骗他至深。   他听见对方笑着问:   “你不喜欢我了吗?”   看向宋景辞眼底晦暗沉沉,他没有推开。   #过世cp再度同框   #瞿知深给宋景辞S卡   #宋景辞舞台之神[爱心]   明目张胆地利用,心甘情愿地沉湎。   “瞿知深,那你呢?你还要再度踏进我的陷阱么?” 第103章   助理在无良老板的驱赶下“委屈”地来到呈对角线并且距离最远的另一桌, “含泪”独自进餐。   ·   迟渊看着陆淮慢条斯理地饮下碗里最后一口汤,还没等他再盛上一碗,就见陆淮扯过纸巾。   这就可以了?迟渊瞧那几乎较自己大约只有十分之一的进食量,隐隐觉得头疼。   斟酌着词句, 他轻声试图商量:“要不再吃点?”   陆淮悠悠地撩起目光, 眼眸倒影着暖暖灯色, 但仍是果断拒绝:   “等会还有事......”,他捎起促狭笑意,顿了顿才继续,“吃得太多会使思维迟钝。”   迟渊微愣,随即笑了笑:“怎么还带内涵我的?”   某人因为怕注视陆淮时间太长,影响对方那本就不好的胃口,故而选择低头吃东西,减少抬头次数,结果还被嘲讽了?   闻言, 陆淮弯了弯眉, 整个人似乎终于愉悦些。   鼻腔里几不可察地挤出个“嗯”,他敛眸径自站起身:“我们走吧。”   ·   原本以为开会就是今天最后一件事了,迟渊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叹了口气,但显然陆淮想把事情一起处理。   他无奈地勾起唇,大概是他现在太没事业心了?   陆淮之前就敲定要去看看科纳恩, 既然付出了代价, 肯定要见见效果。   他先是联系了王涛,得到对方允诺后就直接确定了时间。   思量之前所得的信息, 陆淮眸色渐渐暗沉, 他蜷起指尖, 无意识地揪住手下的布料,一股粘湿的潮意无端泛了起来。   白日里好天气,现在却飘起小雨,密密麻麻地,如针线缝制着细网,笼住四起的寒意,让月光照得清清泠泠。   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陆淮掀起眼,迟渊眉宇间澄澈的温柔就这么撞进他视线。   他听见迟渊问:“会不会有点冷?”   温热的掌心贴上来之前,他还没感觉,现在才觉得指节处略微有点僵硬。陆淮眸光闪烁着张开嘴,就见着迟渊皱眉地从身后拿出毯子,妥帖地盖在他腿上,连带着边角都紧密掖好。   “......倒也还好。”   迟渊眼尾上扬,似被气笑了,他微微眯起眼,尾调拖长:“还好?”   “你不发出声音的话,我还以为自己握住的是冬日新雪。”   ·   嗓音略哑,明显压着火,迟渊本来以为陆淮这人多少知冷热,却不知这人想起事情来简直屏蔽周遭。他听到雨滴拍打车窗时惊觉,伸出手结果触及到一片冰冷。   他记得凌秩还说过陆淮怀孕体温会偏高,就这么个偏高法?   陆淮他到底能不能多在乎下他自己?   脑子里情绪转过一轮,一句也舍不得说出口。   迟渊自顾自地生着气,手上却还是细致地替人把堆起的毯子铺平。   于是车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骤雨掠过掀起的声响落入耳畔。   陆淮很是怔了会,他抿直唇线,若有似无的凉薄从眼尾透出来,好似一片澄净由静谧的湖泊。   他垂眸看了眼弯腰的迟渊:“既然捂不暖,何必费力气。”   ·   前面的挡板早就升起来,迟渊在感知到冷的瞬间就打开暖气,现在暖意如流水汩汩而出,悄无声息地充盈。   动作一下顿住,迟渊抬眸瞧陆淮的神情,对方只是侧过脸,眼尾恹恹地垂着。   迟渊有点想咬舌,他该好好说话的。   捋平最后一丝皱褶,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腰,回应了陆淮的意有所指:“谁说捂不暖,何况我乐意。”   陆淮矜贵地轻抬下巴,侧脸于半明半昧中,不置一言。   -------------------------------------   王涛朝坐在副驾驶的成晔流氓似地吹了个口哨,被人朝头扔了瓶牛奶。   成晔嗤道:“傻逼。”   闻言,王涛眨眨眼,笑着说:“哟~今天我的好儿子怎么这么大脾气?是事业失败还是情场失意啊?”   “你踏马能不能盼着我点好?”,成晔怒骂一声,“他们怎么还不来啊?我都饿了......”   把吸管插进瓶里,王涛咕噜吞咽口,微地挑眉。   其实他还挺想知道迟渊和陆淮现在到底怎么回事的。之前迟渊那“英雄救美”呢,就随便个人看到那状态,都绝不会怀疑要是陆淮真有什么事,这人会跟着殉情。之前不还生死不论地要一决高下么,现在怎么就同生共死的情意绵绵了?   啧,他挺想吃瓜,馋。   但要是问成晔这不就是直接被拿住了吗?他又有点纠结。   但是男人都犯贱嘛,所以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他今天收到陆淮的消息后,手都抖了抖——什么叫大佬的威慑力啊?陆淮能那么狠地对自己,就为攒得一丝生机,这常人可比不上。然后他就在称谓上很是犹豫了会,到底是喊\"陆哥\"好呢?还是怎样?   最后他选择最为客套的“陆总”,反正按他来看,上回迟渊凑那么前,陆淮都懒得搭理,估计是没把人追到手。   看成晔在副驾驶上像片被风来回吹的落叶“翻来覆去”,感觉对方能蹭秃噜皮,他好心提醒:“你够了啊?就不能耐心等等?应该是快到了的......”   他说着向远处眺望了下,但是蒙蒙细雨,天色极暗,连辆车的影子都没有,约莫是觉得太无聊了,王涛看向成晔,犹豫了会还是问道:“陆淮和迟渊发展到哪一步了?”   关键实在馋得不行。   成晔今日状态极低,这样让人喊“爸爸”的大好机会,也懒得争取,语气懒散地说:“还能怎样?迟渊这方要死要活,陆淮那边‘闲庭信步’,十分的不动声色......”   “诶!来了!”   王涛见成晔倏而眼睛放光地撑直,大喊了声,他顺着望过去——还真是,这难道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的神奇效应?   ·   看陆淮和迟渊分别从两侧开门下车,王涛和成晔结结实实地这两人气场冻住。   不由地对视眼,什么情况?   “王涛?”   陆淮走到他跟前来,王涛对其压迫力感觉得更为彻底,克制住自己往后仰的欲望,扯出抹笑应道:“嗯嗯,我是......”   “在外面说什么?不嫌冷?王涛,赶紧进去。”   不知什么时候,迟渊走到他旁边,他尾音还没落到地上被人呵得直接烟消云散。他偷瞄去看,只匆匆扫过侧脸,就见迟渊步履不停地掠过他。   面前还杵着陆淮呢,王涛咳嗽几声,觑见陆淮脸色沉了,心道两人吵架,拿他做“祭品”?   连忙笑着跟人说:“那个?陆......陆淮?我们进去说吧,别站在外面了。”   陆淮颔首。   他转头看成晔,结果这人一早就没影了。   ·   等王涛打完招呼,进屋时迟渊和陆淮中间隔得距离能至少塞入三个他。但谁敢站呀?他见成晔贴在墙角,默默地挪过去。   ·   迟渊当然是想靠近的,但陆淮进来时,目光根本就不落在他身上。好嘛,能预见贴近得来的只会是嘲讽,他本着别让陆淮动火和费口舌的心,自觉地站远点。   他呵王涛,就是想让人快点进来,冷雨下有什么好说话的?不过语气似乎......是有点重?   迟渊小心地瞧陆淮脸色,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但陆淮没搭理他。自从进来开始,透过那层玻璃看科纳恩,对方一直伏在桌子上,时不时抬下头,视线一动不动只看同个地方——对面墙上的挂钟。   比起之前的任何时刻,现在的科纳恩都显得更为狼狈。   陆淮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终于在成晔和王涛无法忍受这寂静的前一秒开嗓。   “他一直这样么?”   王涛终于逮到个机会开口,忙不迭应和:“诶,科纳恩自从知道可能是方霆设计他时,就一句话都不往外说了,每天就是发呆,问他话,唯一有点反应就是对人冷笑,反正是一点有用信息都不说。”   思忖着,王涛继续补充点别的:“方霆最近没什么动作,平静得有点不正常,但时间还长,找出些蛛丝马迹应当不难。”   听王涛说完,基本上和自己已经了解的差不了多少,陆淮沉默会,说出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我想和科纳恩聊一聊......”   “啊?”王涛愣住,下意识看了眼迟渊。   成晔不是说陆淮生病还没好么?什么情绪起伏不能过大?反正噼里啪啦地交代一堆......他现在脑子里“易碎品”就和“陆淮”等价,他看了眼对方仍包裹着的右手,不太敢答应。   何况,迟渊脸都黑了。   “我的事情,你看迟渊干什么?”,陆淮撩起目光,似笑非笑地挑起唇,“我记得是可以的?”   被抓包的王涛:“我......”   ·   “不行”两字是被迟渊狠狠咽下去的,今天陆淮所受的刺激也太多了点吧?要是科纳恩又说什么呢?   但他不干涉陆淮决定,这是早就说好的事。   迟渊抿直唇线,下颚线绷得有些紧。   见王涛接不上话,他索性接过,他看向陆淮:“我能和你一起进去么?”   陆淮视线定定地凝在他脸上,他不退不避地迎着,随即见对方敛眸,算是无声地同意。   “......好!那你们抓紧时间。”   见状,王涛长舒口气,这不就行了?不要问他啊!   ·   陆淮推开门,不偏不倚地坐在科纳恩地对面。没管迟渊是不是跟着进来。   他指尖轻敲桌面,没第一时间把仍旧埋着头的科纳恩喊醒,耐心地等待,仿若蓄势待发,要将猎物一击毙命的猎豹。   王涛和成晔贴着玻璃看,叹道:“这么看着陆淮比迟哥攻啊?我还真挺好奇......”   知晓实情的成晔也这么觉得,但他不敢附和,也不敢指明什么叫“为爱做零”,只能岔开话题:“你能不能正经点?”   ·   约莫过去三分钟,科纳恩的脑袋终于动了动。   迟渊抱臂坐在一边,他舌尖抵着腮,沉默不语——他不插手,不过是制止意外发生,他当然相信陆淮的能力。   指尖连续又缓慢地敲击声停了,就好似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从细小地颈口滑落到底下的尖顶,象征着时间告罄——与此同时,科纳恩抬起他的头。   陆淮撩起目光,淡漠与人对视。   ·   科纳恩本来只是想看看时间,即使他耳边早就响起不同以往敲桌子的脆响,但他也懒得看——原来真的换人了,还是陆淮。   原本死寂而不见光的眼睛燃起一簇火,他紧紧地盯住陆淮。   这反应已经比过去几天里科纳恩搭理人的总和还要激烈了。   王涛和成晔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含义:有戏。   ·   “......陆......陆淮......”   太长时间没说话,科纳恩张合嘴几次都没发出声响,现在好不容易能吐词,当然是显而易见的难听。   随即他侧过头,不太意外地看到迟渊,露出抹诡异至极的微笑:“迟渊也来了啊?”   迟渊不置可否地回敬冷笑,真是懒得分出半点注意力。   “嗯......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但你们的朋友没告诉你们,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么?”   科纳恩像是被陆淮刺激到,他淡绿色眼睛里泛起怨毒的光,发癫似的大笑,摇摇头火速否认自己上句话。   “不......我可以说......”,笑声戛然而止,科纳恩收敛面部所有表情,目光锁在陆淮身上,“如果陆淮你......”   “啊!”   迟渊不听都知道后面是什么污人耳朵的恶心话,他面沉如水地站起身,直接扣住人喉咙——正巧覆盖陆淮上次留下的伤口。   听到科纳恩的惨叫声,迟渊嫌恶地甩开手,他只是稍微碾了碾伤处,并没用力,他低声威压着:   “你们这种人,是想好之后再说话很难么?”   ·   直到现在,陆淮还未开口说任何一句。   并未对迟渊的突然暴起有任何意外,他垂眸捻弄指尖,又意兴阑珊地看向对峙的两人,呵了句:“可以了。”   迟渊一言不发地往后退,这回他甚至不愿坐下,站着一副快战快决,别浪费时间要随时走人的态度。   科纳恩疼的时候喊,现在人一走,有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咧开嘴:“迟渊,你真的好小气。”   他恶毒地低语道:“你可以不让我说出口,但你能阻止我、我们这些人怎么想么?这些脏乱的想法,污秽的视线,就是会贴在陆淮身上呢......你要全都警告一遍吗?”   ·   “啧......拳头硬了。这傻逼是真会恶心人啊!”王涛撇着嘴,即使知道科纳恩不能揍,但他非常支持迟渊出手。   “这人怎么跟疯了一样?”成晔点点头附和,又嘟嘟囔囔地说了句。   ·   闻言,迟渊却不似刚才那样直接动手,他立在原地,眼尾尽是讥诮,他本来不欲与科纳恩这样的人费口舌,但有些话现在说正好:   “我知道陆淮有多好,他当然值得很多人喜欢和爱,所以我一点不怀疑,他身上会凝聚别人恋慕的目光、数不清的赞美表白和孤注一掷的爱。”   迟渊侧脸冷酷至极,他挑起唇,不咸不淡地继续:“你们这些人谈爱,太过讽刺。所以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我从来都不需要警告,如果是正常的喜欢,理所应当,至于不正常的......陆淮自己就可以处理,轮不到我。”   陆淮又不是依附人的菟丝花,更不是在他这种平庸笼子里关注的金丝雀,对方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其他人对自己的冒犯。   “科纳恩,你的脖子是不够疼么?”   说罢,他再也不准备吐露一句。迟渊静静地站在陆淮的身后,看着对方永远端正挺拔的背影。   ·   科纳恩在听完迟渊的话后,有一瞬极其安静。不过转瞬就弯起唇笑出来。   神情诡异,如果不是五官异于常人的深邃好看,估摸着谁看都像是个疯子。   “科纳恩,别装了。”,陆淮敛尽眸中的讶异,他眸若点漆地注视着科纳恩,发出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装疯卖傻的,更不体面。”   他不紧不慢地掌握着场上的节奏:“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同我说,一直保持沉默就好了,做出这幅样子又何必。”   陆淮实在是太平淡,平淡到任谁也看不出科纳恩曾差点让他受那么重的伤,甚至于让人觉得暗中窥伺觊觎的畸形爱恋也不值一提。   “陆淮!你就不恨我么?!”,意识到这点的科纳恩忍无可忍,他终于不再是那疯癫模样,恨声道,“我对你做出那些事,你不恨我?”   他不断索问着陆淮为何不恨他,语气悲切到像是把“恨”换做了“爱”。   “当然不。”   陆淮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他眼睫半垂着,端地是一派云淡风轻。   这三字才真正斩断科纳恩的理智,他眼睛发红,却是看向迟渊,不住地念叨着:“我知道......我就知道......”   “你对谁都没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在意任何人!陆淮你没有情感,比我还要变态!傲慢得眼里没任何人,谁也不能牵动你一丝一毫的情绪!”   一声一声诘责。   出于不同的人口中,倒分外熟悉。   眼睫扫落一片阴翳,陆淮勾起唇,他甚至能推出下句是什么——   “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   他自嘲地想,真好笑,好似“爱”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对迟渊的爱估计是你臆想出来的产物吧?你以为模仿地在乎他,爱他,你就会是个正常人了?”,科纳恩不如他所想,叫嚣道,“迟渊,你醒一醒!你不过就是陆淮逗乐的狗!他捏造不存在的情感,说什么爱你,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罢了!”   陆淮的眸色冷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听听迟渊怎么答。对方说不定真如科纳恩所说的这样想过呢?   他应当看看迟渊口口声声的爱到底会不会动摇。   但他掀起眼,那静谧的湖泊卷起波澜万顷,早就不平静了。   很奇怪,他承认自己自私又冷漠,承认自己大概就是会得不到爱,承认每一句刺向他的剑尖,只是他......   “科纳恩。”   极冷的声线呵出自己的名字,科纳恩发热的心脏在此刻从天灵盖彻底凉下来,他突然就止住了声音。   “收起你的胡言乱语。”   陆淮危险地眯起眼,话语里仿佛透出股悍利的血腥气。   “迟渊于我,还轮不到你置喙。”   ·   迟渊准备科纳恩再多说一句骂陆淮的话,就把对方的下巴卸掉,却不想——陆淮会生气。   之前内敛至极的情绪,在此时倾泄而出,只是,提了他的名字?   迟渊愣了半晌,随即就被巨大的欣喜攫住,他看着陆淮,忍不住微笑——   的确如此,陆淮的所有情绪起伏,都与自己有关。   每个人眼里的陆淮,都是冷静的、理智的、强大又坚不可摧的。他就像是堵高墙,墙面上是单一的色彩,所有人都越不过他,有些人拿过彩笔,妄图在这面墙上留下痕迹,留下斑驳色彩,最后都是无果。   他从头至尾都是陆淮的特例。   他不用彩笔,不用颜料,这面墙从头到尾,落到他眼底的都是城堡全貌。   只有他能看见的全貌。   迟渊敛眸,顿觉百感交集。   你看啊,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不爱他了,却还是会维护他。   那些射向自己的冷箭丝毫不顾忌,反倒是一句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的话,就能让他开口反驳。   迟渊弯起唇,他半蹲着,用自己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科纳恩。   不允许陆淮侧过脸。   他盯着人笑:“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担心这样的谎话我会信么?真是......好不信任我。”   “傻子才会信你不爱我。”   陆淮被强迫与迟渊对视,他看着人眸中细微的光,全是珍重。   “可陆淮,我向来聪明得不行。”   迟渊笑着问他:“但是,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   “......我从未把你当过......”   仿若被蛊惑般,陆淮沉默了会,轻声道。   “不,才不是这句。”   迟渊轻扬起头,他笑意里夹杂着心疼,他叹着说。   “这个时候应该说,我爱你。”   在陆淮微愕的视线下,迟渊还是没忍住,他稍稍垂眸,声音很小却又是无比郑重地重复了句:   “我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卧槽......”   王涛没忍住惊叹:“可以的啊......”   瞧瞧迟渊的神情、姿态、还有这诚心实意地表白, 这还能不是爱?   拜托,这怕是爱惨了好吧?   他砸吧下嘴,细品了下,扭头去看成晔——还不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呵, 王涛略带嘲讽地收回视线, 这厮不是了解的比他多吗?也不过如此嘛......   ·   审讯室里仿若时间静止。   陆淮低眸瞧着迟渊, 一言不发。而科纳恩竟然也没在这时刻选择发疯,他神色流露些微的难以置信,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眼也不眨。   实在是太静了。   以至于不管迟渊刚才的声音多么小,那句略有点颤抖的“我爱你”还是精准无比地落到他耳朵里——   避无可避。   陆淮无所适从地垂下眼睑。   迟渊第一次表露心意是欺骗,说的响亮又大声,甚至游刃有余地朝他微笑,那次他选择了相信。   第二次是知道他的日记本,这次很狼狈, 没有微笑, 甚至还哭了,磕磕巴巴的,用嘶哑地嗓子重复着,他冷眼旁观,吝啬地给出二字“轻佻”。   之后有很多次类似的表达,但迟渊都克制着不再当面对他说。换成很多流露爱意的细节, 他不是感觉不到, 还有实在想说出口时有关“爱”的别名,只是不再直接说“爱”。   再就是今日这次了。   迟渊没有那么轻松, 也不似那天那样恳切, 声量很小, 可能是有点害怕被他听见,再次奉出那句“轻佻”。   那么他呢?这回他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陆淮眼底闪过几分挣扎,不过倏而就被掩尽,好似寻常般平静无澜。   ·   其实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哪里都乱套除却是彼此。   而他们甚至刚才还在心照不宣地冷战。   偏生这句“我爱你”再也等不了,就这么从嘴里溜出来。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所有人,陆淮,是有人爱的。   即使他知道,这无需证明。   他只是有太多太多的私心,他想做最爱的那个,他想成为陆淮唯一会选择的那个。   看,他如此,野心勃勃。   ·   迟渊在这不算久的岑寂里掀起眼,陆淮神情罕见有些空白,显然是被他“直抒胸臆”弄得有点懵。   心里轻轻叹气,他扬起笑,本来他便不是让陆淮为难的啊。   想说些什么把那句揭过去,毕竟那个讨人厌的科纳恩还在身后呢,迟渊煞有其事地想,那还是正事重要?   “我知道。”   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陆淮回神过来,这三字的回应已然掷地有声。   看着迟渊惊喜地睁大眼睛,他张合着嘴,找补的词词句句被拖拽入深湖泥沼,不见踪影。   说了就说了罢......陆淮垂落眉睫,微地蜷起指尖。   ·   迟渊眼底粲然,明媚得连那常年积累的凌厉锋芒也化作藏不住的喜色。   因为这句“我知道”,他勾起唇,特别地想得寸进尺一下。   他稍侧过头,不咸不淡地睨了科纳恩一眼:   “我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迟渊试探地伸出手,指腹浅浅擦过陆淮的唇瓣,而陆淮只是垂眸瞧他,并未躲。   于是得寸进尺的心被这份纵容落到实地。   ·   一句“似曾相识”勾起的是三个人的回忆。   但是耿耿于怀的“étoile”已经有了解释,摔掉的蛋糕他还会为陆淮做无数回,那些对方从未吐露的心意,现在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每日想想都酸涩发胀。   迟渊眉眼含笑:   “我记得我当时问你,陆总也会像这样和竞争对手接吻么?”   语气沉沉,目光里的缱绻情意珍重传达,他看毫不遮掩地看向陆淮:“现在还是竞争对手么?陆总要不要考虑换个回答?”   ·   算不上鬼使神差,陆淮只是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有太多次“阴差阳错”,相互误会,计较着同样地计较,却偏偏要用完全相反的话语来刺激,相互作用着,都不约而同地以为对方不会疼,却不想永远较劲地是——谁更能忍。因为认为于对方“无关痛痒”,而他们是既定的败者,却也要强撑着,装作那般毫不在意。   于是他与迟渊对视,回望过去,就像接住了对方那颗鲜活发烫的真心,他噙起笑,答道:   “是爱人。”   从来都是。   ·   这三字振聋发聩。   迟渊深呼吸才堪堪压下去自己鼓噪雀跃的心跳,他看向陆淮,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即使克制——   他听见心底的声音:去他妈地克制。   “所以,陆总愿意跟爱人接个吻么?”   回应他的是陆淮含笑地注视。   ·   “我的天哪!”   王涛直接伸手扒玻璃,溢于言表地兴奋。   “这这这......这是我能看得?啧,迟哥是真的会!我错了,我刚才不该有那么离谱的质疑,我还从没见过陆淮这样呢......”   他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堆,却发觉成晔没接话,心里疑惑,不会吧?这还能没反应?   舍不得错过这劲爆的场面,王涛吝啬地分出点余光瞧那成晔在干什么——   “傻逼才只用眼睛看。”   成晔冷哼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啧啧作响,顺便怼人:“陆淮这样能给你看见?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都不知道迟渊现在能有这进度,是怎么挽救......”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见王涛眼巴巴地望过来,成晔保存好视频,表示:“那我能告诉你?”   王涛:......   ·   即使王涛和成晔那么夸张,其实就只是一触即离而已。   可就只是唇齿相依的几秒,迟渊都紧张到手心出汗,连眼睛都不敢闭便往后撤。   被陆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要接吻的人是他,但到头来不敢真轻举妄动的也是他。   舔了下发干的唇,莫名觉得嗓子在冒烟,迟渊避开陆淮的视线,干咳声站直,面向一再被震惊而现在有点哑口无言的科纳恩。   “咳......”   “你闪一边去。”   陆淮在迟渊发出单音时便悠悠开口,总觉得对方现在头脑不是太清醒,没有自己靠谱。   “科纳恩,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背叛的。”   他淡声说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仅仅是个方霆,大约不值得你这么失魂落魄吧?”   被切中心思,科纳恩瞳孔紧缩了下,他细微地发着颤,选择了低头不答。   刚才让对方说了那么多毫无意义的话,现在正好全数还回去。   陆淮微微挑眉,眼尾是薄薄的一层讥诮。   在见到科纳恩之前,其实他并不觉得对方会因为自己就多说些什么,但科纳恩反应过大到出乎意料,于是撬开嘴应该就简单多了。   ·   确实不止是方霆。   其实有些真心的确是无知无觉地付出的,他也以为那只是简单至极的身/体/关系,在日子平淡过的时候,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他觉得自己会更喜欢陆淮,但追溯源头又何尝不是知道方霆那心思之后呢?   听到被方霆设计与背叛时,他内心深处迸发的感情,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明明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怎么撇下对方乃至于是让方霆作为“替罪羊”,也根本没一点良心不安。   他明知彼此的信任如此薄弱,却还是在方霆背叛时吃了一惊。   可悲的是,他不仅意识到这点,也认识到即便如此,他好像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轻易地拉所有人下水。   开始不说,的确和方霆有点关系。   可科纳恩很快意识到,这事中一直没被提及也无任何知道的第三人——他的哥哥辛莱恩。   作为他们那样的家族,说亲情便有点过于可笑了。原本诧异为何派自己来这的疑问在刹那间明了,他哥哥嫌他碍事了。   所以方霆所做之事的背后未必就没有辛莱恩的帮忙。   他不能说,是因为一旦真的牵扯到家族的利益,所受到的责罚一定比现在难以忍受得多,而辛莱恩谋划这么久,现在势力一定大半都划归在他之下,他要想回去有活路走,就该闭嘴。   科纳恩没那么蠢。他想得清清楚楚,知道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   方霆一直都借着星河那块地产同他哥进行着“古董交易”,也就是说着好听,本质上是走私文物,辛莱恩的艺术展也只是为了挡人耳目。   而事情之所以走到这步,也都是源于方霆这蠢货贪心不足蛇吞象,挑唆着王桉要将星河全数抓在手里,然而陈郢又不是省油的灯,人家早看出王桉背后有小动作,先准备了一手。   虽然没直接成功,但方霆此时还有机会补救,然而很遗憾地是碰上陆淮看中星河项目,一来二去,基本上便断送了之后的“生意”,而好死不死,王桉在走之前遗漏了份客户名单,“货”在发出去之前不翼而飞,事态就变得紧急起来。   “客户”有时也不是客户,而是无法招惹的麻烦。   科纳恩实际上也没参与多少,知道的就这些。   他看着陆淮,其实没人知道他有多不想让陆淮如愿,可早就说了他没那么蠢。   知道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不告诉警方是因为他无任何庇佑,就算辛莱恩因此而失去势力,家族还在,他终究要回去,会遭遇什么?但陆淮和迟渊来了......   或许有第三条路,他不必再回去,事情结束后也能有所庇佑......主要是,伤害他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买卖不亏,可以说。   ·   科纳恩神情几度变化,隐隐有松动迹象。   陆淮和迟渊对视一眼,知道转机来了。   嗓音发哑,科纳恩目光沉沉地看向眼前两人:“我说,但是要做个交易。”   交易既然不是同王涛他们做,就必然与自己有关,陆淮稍稍敛眸,想了想,顺手摁住不悦的迟渊。   “可以。”   科纳恩乜笑着:“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吗?”   “因为我觉得你会聪明点。”,陆淮有些猜想,但他不动声色地笑笑,“难道不是吗?”   “你要保证我的安全,我的意思是,我不要被押送回去,并且在我服刑结束后,我也要留在这,不回去......”   科纳恩肉眼可见的恐惧,嗓音发颤,他不断强调着“安全”两字。   陆淮淡淡地收回视线,觉得同自己想得大差不差,让科纳恩犹豫的果然不止是方霆,还有他那所谓的家族,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有么?”   科纳恩嗫噜着唇,摇了摇头:“你可以叫相关的人进来了,我现在就说。”   ·   真是完全没想到!王涛惊喜至极,他狠狠地拍了身边成晔一巴掌,表示:“陆淮太牛了!哈哈哈,我跟你说,以后我就喊他陆哥,和迟哥在我心中的地位同等重要!科纳恩终于要说了......看我怎么把方霆那孙子抓住!”   成晔狠狠吃痛:“卧槽......王涛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兴奋地摩拳擦掌,不顾成晔痛呼,嘿嘿一笑:“哎呀,抱歉抱歉!实在是开心......”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带人进去做笔录了,留下成晔抽着气对着他背影怒目而视。   不过?成晔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臂,觉得自己十分应该去医院一趟,这么想,王涛也没那么惹人厌?   -------------------------------------   事情全然解决已经很晚了,科纳恩交代了方霆的犯罪事实,但因为方霆那厮阴险狡猾并且实在算不上相信他,还有些细节需要继续地探寻。   当然这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他们才真正从这复杂的事态中抽身出来,算是知道了前因后果。   出来时迟渊把衣服披到陆淮的身上,其实距离停车的地方也不算太远,可他们谁也没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陆淮踩着地上斜斜的影,沉默地往前走。而迟渊就在与他并肩的位置,寸步不离。   很少有这样不剑拔弩张、暗流涌动的静谧时刻,甚至连带着身边的每一声细响都是温柔的。   今天的事情有太多“逾距”,譬如第三句“我爱你”、审讯室的那个“吻”和他未经思量所说的“爱人”,但好像又都是可以接受的......   陆淮勾起唇,侧眸瞧向迟渊。对方明显比他紧张得多,不知暗暗舔了几次唇,他微微眯起眼,觉得很有趣,迟渊刚才不是表现得很张扬么?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不知分寸”四个大字,现在就“颤颤巍巍”一副不敢过分的样子。   他眉梢上扬,好似漫不经心道:“我饿了。”   “嗯?!”,迟渊真是感觉心脏在那打滚,身上热度降下来后,他终于深刻体会了遍刚才“情不自禁”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他拿不准陆淮的态度,话语在喉间反反复复掂量,然后陆淮就主动对他说话了,这应该是没生气?   “那想吃什么吗?有点晚了,但我知道有家私房菜馆还开着,味道很清淡,或者是些别的什么?”   他替陆淮拉开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室。因为不知道到底要在科纳恩身上耽误多少时间,所以就先让助理先回去了。   陆淮脚步一顿,掠过迟渊,在对方明显懵了的眼神下走到了副驾驶位。   见状,迟渊先是一愣,然后低声轻笑了下,迅速地钻入车里——   原来是这样啊......   ·   陆淮也不明白为什么迟渊能这么开心,他见人抿着笑手握住安全带却没点开车的意思,无奈地弯起唇,提醒了句:   “不走么?”   其实除了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他还想起另外的事,譬如多出来的那盒糖是迟渊送的,还有打翻在地上的蛋糕。   那天迟渊难以置信的眼神他还记得,只是当时没多想,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他就算敢猜也觉得没必要了。   可有点想知道。   陆淮几不可察地捻弄着指尖,撩起目光,澄澈的月光洒在眉睫侧脸,是他少有的温柔直白:   “那天你来找我时拿的蛋糕......”   迟渊闻言眸色微沉,没想到陆淮会问这个,他咬了下牙:“什么?”   “是你亲手做的吗?”   陆淮这回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说得清楚,他就这么看着迟渊,平静得像是自己早就知道结果般。   “......是。”迟渊顶着这样的视线,沉默半晌终于答道。   的确没什么好避讳的,但这是太小的一件事了,他总觉得没必要提。   “我想吃,一模一样的。”   果然如此。陆淮垂眸,他抿直唇线想,只可惜他们俩都没看出来,他那时的感觉没错,其实只要再确定点,他就表白了,估计也就没之后那些事了吧?   他认真地看向迟渊,等待对方答应。   ·   迟渊第一反应就是说“好”,但是摄糖量这事紧急地跑到他脑子里,极快地拉响警报,以至于让他犹豫片刻。   “先去吃那家私房菜?我还不太熟练,要做好久的。”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真听不懂我意思?”   陆淮轻声调笑,眸底夹杂着些许促狭。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的迟渊,把刚才那句话再度在脑子里一字一句嗟磨了遍,总算反应过来。   重点是蛋糕,更重点地是一模一样啊!   关心则乱的某人错失说情话的好时机。   “我......”   “好了。”,欣赏会迟渊懊恼的表情,陆淮噙着笑打断,“我明白的。”   见迟渊还是想解释,陆淮只能掀起眼,轻描淡写地表示:“是真的明白,收起你那可能会腻人的话,我等着吃蛋糕。”   迟渊只得紧紧闭上嘴。   ·   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有点玄妙。   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迟渊一面全神贯注地开车,一面竟然开始冷静分析陆淮刚才所说“爱人”二字的含义,结果就是,他很想问出口:“这个爱人作数么?”   猛烈的惊喜果真是会让人胆怯啊,迟渊略微暗淡地垂眸,浅浅地笑了笑。   他没问,但陆淮却在想。   回答应该在迟渊低声的“我爱你”之后。   他没回答“我相信”也不是“我也是”,而是“我知道”,因为他也在犹豫,也在担心。孤注一掷的赌局输得太惨烈,没办法让他不顾忌。   既然思量得到,就有了站在原地继续试探的理由。   可他和迟渊好似都不是这样的人。   有时及时止损,却也有时候执拗地要去撞南墙。   而迟渊......应该不是南墙吧?   腹部轻微的触动和稍稍重击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陆淮眨眨眼。   他支颐侧眸去看身边疾驰而过的夜色,焦点却始终落于迟渊倒映在车窗的影子。   他想要结果。   ·   两位各怀心思,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人说话,可能都知道自己要吐露言语的分量,想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都说了,他们很默契。   那家店离这很远,因此仿佛有很多时间来给他们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渊终于下定决心,就算是被否认又怎样?他又不是没被否认过,人怎么越活越胆小了?   他余光偷瞄陆淮,却是一怔。   陆淮已经睡熟了,头靠在颈枕上,眼睫随着起伏的呼吸轻轻颤着,清醒时疏离冷漠的铠甲脱落下来,让人止不住心软。   也是,今天折腾这么久,脑力和体力消耗都挺大的,他都有点累,何况还怀着孩子的陆淮?   他只是不说,从来也不说。   想到此处,迟渊眼尾的笑意稍落了些。还有段距离,他担心人着凉,在路边停车位停下车,准备给陆淮盖上毯子。   从后座上拿过,迟渊动作轻柔,怕把人吵醒,半支着身,头堪堪擦过车顶,他将闪人眼睛的车内灯关了。   他俯下身来——   陆淮也不明白为何此时会醒来。   光线暗到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轮廓,只能注意到仍然发亮的眼睛。   陆淮伸出手,揪住迟渊的领子,没让人撤回去。   他挑起唇,感觉到迟渊紧张地绷起身体,落下了个并不“浅尝辄止”的吻——他想好了。   唇齿不算激烈地相撞,迟渊在呆愣一秒后迅速反应过来。   这次绝不可能浅尝辄止。   缱绻情意从相近的动作和不肯闭合的眼睛里漫出来,扑了彼此满怀。   一点点索/取,一点点给予。   呼吸挤出胸口,止步于唇舌。   于是,密不可分。   ·   气喘吁吁地松开时,车内灯适时而亮,陆淮平静着呼吸,目光与迟渊对视——   *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甜的话愿意给撒娇打滚卖萌的作者一个机会么!看看孩子专栏的文吧!预收真的很好看的!!! 第105章   “迟渊, 我能再信你一次么?”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但陆淮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迟渊,我再信你一次。   迟渊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要开灯。   上次黑暗里,彼此互相试探, 他信誓旦旦, 把真心讲得漂亮坦荡, 实则满满都是假意,但陆淮信了他。   既然上一次,黑暗挡住了戏谑和嘲弄,那么我们今天就亮些吧。   四目相对,真心相抵。   神情无法作伪,也就再也欺骗不了彼此。   “......能。”   意识到这一点,迟渊应得嗓音发颤。   听到这句极轻却又无比郑重的“能”,陆淮轻声笑了笑:“好。”   那就再信一次。   但这回没有比赛,大概也就没有输家?   他抬眸看向迟渊, 眸底澄澈清明, 因时间积淀的种种顾虑好似烟云,在此刻散尽,只有最初那抹心动依旧。   -------------------------------------   院子里的花草不知何时被侍弄起来了,隔着窗外看那明明艳艳生机勃勃的模样,心情都不自觉好了些。   陆淮右手还不太能动,只能把书放在膝上。他左手翻动着书页, 由于句子有些冗长, 倦意泛起来,索性眯着眼沐浴在阳光里。   回家有几天了。   听到细微声响, 他侧眸去瞧, 迟渊正端着果盘走过来。   “是困了吗?”迟渊见人眼睛都不太能睁得开, 偏要转过头来看自己,联想起抱着小被子睡迷糊还不忘掀起一条缝观察外界的猫。   软乎乎的。   “刚才有点。”   仰头被塞了个草莓,陆淮模糊应着,他由着迟渊把膝上的书拿到一边,自己则调整着身后的靠枕,纵容着迟渊打量的视线落在他隆起的小腹上,似想起什么问道:   “凌秩他们有说什么时候来么?”   自从搬回来之后,也或许是因为距离预定的手术日期越来越近,凌秩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每天絮絮叨叨,基本要对迟渊耳提面命的地步,反正对方怎么想怎么不安,一定要求要来看自己。   陆淮也就只能答应好友的请求。   迟渊继续乐此不疲地进行投喂,想想应道:“我刚才和凌秩发消息他没理我,不过应该快了吧?我记得他从不迟到。”   闻言,陆淮似笑非笑地睨了迟渊一眼。凌秩确实是从不迟到,一般是压线。   想到这里,他拉过迟渊的手想看看时间,却发觉对方不知什么把惯用的那只表取了,现在腕间空荡荡的,他有几分疑惑:“你表呢?”   一谈到这件事迟渊就很紧张。   他那天不是摆脱成晔帮他把表取回来了吗?然而取回来是取回来,都三四年了,他知道人家心意了,也不能直接就给陆淮吧?   他想有仪式感点。   最关键的是,他还得仔细解释,在陆淮心里,这表是他送给自己和方栖名的礼物,估计认为他们都一齐戴过了,这不是很膈应?然而事实上,他当初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收拾得好好的,可以说,除却帮忙的成晔,也勉强算是只有他和陆淮知道这表的存在。   所以他藏在心里,没想好怎么说。   陆淮看迟渊舔了舔唇,似不好开口的模样,极缓地皱起眉,适时响起铃声。   “我去开门。”   舒了口气,迟渊站直身去给凌秩开门。   ·   凌秩手上有太多东西,很难想象刚才是如何腾出手来摁的门铃的,迟渊帮忙接着部分:“怎么拿这么多?”   “......怕你们缺。”   凌秩也很难解释,他最近焦虑值狠狠上升,本来也只是想登门拜访带点礼物,但是也不知怎的,推着车出来的时候基本满了——他还毫无印象。   随意扯了理由,凌秩环顾四周:“陆淮呢?”   “我带你去。”   迟渊把凌秩带来的各样东西放在柜子上,拍拍手就往陆淮那走。   ·   考虑到凌大医生的焦虑,陆淮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让人看全面。   “我真的没事。”,陆淮就差在凌秩面前转一圈了,他无奈地勾起唇,“不用这么紧张。”   凌秩勉强点点头,他坐在一旁椅子上:“你最近没事了?”   他是怕陆淮不在他跟前又“醉心”工作,而迟渊这人......凌秩冷笑,不太好说。   “嗯。”   闻言,陆淮神色略淡。   陆擎莫名给他施压,想收权,他也没怎么考虑。反正他现在没心思跟对方对峙,当然,关键是陆擎要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一切他都可以掌控。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随便好了,也让他趁这个机会把站队的人瞧清楚。   陆淮支颐转移话题:“吃水果吧。”   ·   迟渊是知道陆淮那边情况的,但对方不说,就代表不需要他插手。   免得多管闲事坏了陆淮计划。   但还是些微有些心疼。   迟渊瞧见陆淮低垂的眉眼,情绪又丝毫不外露的样子。确实不太明白陆擎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隔阂而如此对待陆淮,还是说从未在意喜欢过?   “你们应该知道方氏的事吧?前些日子给你们找麻烦的是方霆?”   迟渊一边泡茶,一面应道:“嗯,王涛跟我说了进展,但现在事情应该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也就没多关注。”   陆淮点头示意赞同。   凌秩突然就有点踌躇,他这是说还是不说呢?   “有话就说。”,陆淮支颐用手拨弄着杯壁,眼神都没看向凌秩,“别支支吾吾。”   “哦......所以你们是都不知道方栖名了?”   陆淮稍微掀起眼,从容淡定地吐出三字:“不知道。”   然后他似是想起什么地噙着笑,瞧了迟渊一眼,补充道:“我的确不知道。”   迟渊瞬间明白这意有所指,但他是真的完全不了解,他舌尖抵住腮,觉得凌秩多少欠点脑子。   “听说方霆把事都推到他头上了,然后出具了精神疾病证明?反正挺复杂的,但方栖名哪里有脑子干得出那事......”   凌秩有点唏嘘,他想方栖名被亲哥哥这么算计,惨得让人同情。   “拙劣的手法。”,陆淮眸色渐深,他的确没想到方霆竟然早有这样的打算,“也就给自己争取了几天时间,证据没那么容易被隐藏。”   “对。”   迟渊不敢发表过多意见,但他还想到另一件事,如果方霆借着方栖名挡些时日,不也就意味着他现在还没落网吗?   谁知道这疯子能做出什么事?而且让方霆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厦倾倒”,费尽心思得来的一切付诸东流,最恨的人一定是他和陆淮......   迟渊拧紧眉,无意识地掐紧指尖,有些不安。   他抬眸瞧向陆淮。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互动呀~ 第106章   在即将与迟渊对视的前一秒, 陆淮收回视线,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眉睫低敛着。   明明阳光和煦,却好似突然冷场。   凌秩迟钝地哆嗦下, 后知后觉他在这两人之前似乎不应该提到方栖名?他先是瞥了眼陆淮, 又瞧见迟渊不算太好的脸色, 可是他要是现在道歉也很怪啊......   他到底刚才是为什么要提这么一嘴的?   “那个......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凌秩尝试开口,“我不过是刚刚恰巧觉得感慨......”   “嗯?你没必要解释,凌秩。难道有谁会在意么?”   陆淮挑起唇,语气平平淡淡。只是撩起眉睫,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迟渊。   这意有所指?凌秩琢磨着,果断地选择闭嘴,不过陆淮现在愿意搭理迟渊了?他狐疑的目光开始在两人之间打转,心里突然涌出个猜测——和好啦?   “嗯。”, 迟渊神色间略带几分无奈, 他应道,顿了顿转向凌秩,“你随意说。”   立场肯定是要表明的,他会对方栖名的遭遇叹口气,但若说在意倒是不会。刚才微微走神是想到了方霆那疯子的危险性,却不想是被陆淮误会了。   思绪在误会二字上停留几秒, 迟渊眨眨眼, 没忍住扬起眉梢,所以刚才算是“吃醋”么?   “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凌秩十分应景地往嘴里塞口瓜, 但他真不是八卦, 和好之后让迟渊“配合”不也更好些么?他好根据情感进程来调整下他的计划。   “算是吧。”   “对啊!”   两人同时出声, 陆淮的答案模棱两可,迟渊则是带有些炫耀的迫不及待,凌秩暗自发笑,故意拖长尾调打趣:“哦~”   陆淮微地抿直唇线,现在迟渊正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瞧,明显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他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就感觉某人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他身边来,扯了扯他刚整理好的袖口。   “这么勉强的么......”   “不然?”,陆淮撩起目光,夹杂笑意地反问,“你想要什么?”   迟渊压低嗓音,目不转睛地盯向他:“想要的都可以说吗?”   陆淮不置可否地抬起下巴。   ·   “好了,你们两个。”,凌秩自觉自己不是来吃狗粮的,虽然他们看上去十分养眼吧。   关键的确是有些事得商量。凌秩的神情变得严肃,他之前和陆淮谈过提前手术的事,但有些细节不还是没考量好么?所以陆淮也没明确给他答复,而迟渊的态度则早就向他表明过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以陆淮意见为主。   “陆淮,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跟我国外的老师交流,而前天他回复了我邮件。”   提及这件事,陆淮和迟渊目光均是一凛。   “他是支持我想法的。我昨天把细节处仔细想了想,又结合他意见进行修改......”,更多的有关专业技术方面的,在场只有凌秩清楚,于是他便只谈可行性,“手术成功的概率......和之前差不多,百分之六十吧。”   说到这,凌秩低头苦笑,他不太敢看陆淮和迟渊的表情。   他当然是想让成功的概率高一点,再高一点,但......这世界上最痛苦又最常见的事大概就是无能为力吧。   “挺好的。”   陆淮打破沉默,他噙起笑,眼底漾起温柔。身侧的迟渊抿着唇神情沉闷,他将人拉近些,对方却还是没什么反应,没像平常给予他积极反应。   “这概率已经很高了,你们不至于这样。”   气氛低到谷底,陆淮轻声安慰着低头不语的两人。   “陆淮......我......我只是觉得......”   凌秩这几日焦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到达顶点,他嗓音颤抖着,几乎濒临崩溃边缘。   “我知道。”,见状,陆淮叹了口气,正措辞时他手腕蓦地被迟渊抓住,对方眸若点漆地看向他,又很快移开脸去,只是紧紧握住他手,一言不发,他顿了半晌,“凌秩,你已经很好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自责,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最开始知道我怀孕时,我就觉得眼前是死路,你做了这么多,甚至把面前围堵的高墙凿出道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口子,已经太过于了不起了。”   陆淮垂落眉睫,眼底是盈盈笑意,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于真心:“我是说真的,百分之六十的概率,是太出乎意料又令人惊喜的结果了。”   “谢谢你,凌秩。”   “陆淮......”凌秩哑了嗓子,想要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涌至喉间,终究是在听到陆淮那句“谢谢你”时,安然落入心底。   “别再焦虑了,不然我才要担心。你不是说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是一位医生的必备素养么?”   陆淮淡笑着,试图把凌秩身上的担子卸下些。他倒也不是真的无所惧,死亡,或许不会每时每刻让每个人心生惧意,但于任何人,总归是存有一段时间的威慑的。   他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事想很久了,担心与害怕无济于事,他又从不是一个会白费力气的人。   顺其自然地接受。   当然,他明白,死亡这件事总是自己先看透的。   直到看见凌秩郑重地朝他点头,陆淮才稍微转移视线——迟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久了。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移过来,迟渊扯出抹笑,问他:“现在你想好要怎么安慰我了吗?”   陆淮挑了下眉,被话语中的“安慰”一词取悦到,于是他眯起眼,轻笑着回答:“你也会需要我安慰么?”   “需要......很久之前就需要,需要过很多次。”,迟渊伸出手,指腹温柔地蹭过陆淮的脸,完全不顾忌凌秩在场,着急要剖白自己,   “袒露心意之前,我每一次在你面前的耀武扬威,都是在讨要安慰。”   “比如羽毛球赛你没来,我气势汹汹质问了你,不欢而散后,其实我在你家楼下站了好久。当时想你要是不敷衍地同我解释,我就原谅你......”   迟渊低垂着眼睑。   “有次全年级只有你写出那最后一题,我当时想要是你不在我面前炫耀,或者是低调点,我高低要和你握手言和,偏偏你给我递了本导数分析......”   “回国时没抢我项目,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结果转头就打我脸,明明当时我都想好要怎么和你述说思念了......”   明明是“控诉”,陆淮扬起的唇角却没落下过,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细节和心理活动被迟渊亲口说出来,所谓的回忆似乎更为完整点。   “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   “嗯......”,迟渊“恬不知耻”地附和,随即他低声道,“但要是你现在安慰安慰我,就都一笔勾销了......”   -------------------------------------   其实站在如今的时间节点回头望,会发现好多事,他们自负于自己能力时,好像永远自信彼此更多,无论怎样针锋相对,角逐胜者,但他们早就把“完美”二字赠予对方。   讨要安慰不过是说辞而已,迟渊想,他要的是陆淮独一无二的特例,从来都是。   比如此刻,他只是想问问,问问陆淮,你明白我对失去你这件事,到底有多惶恐不安么?   所以四目相对,让对方一览无遗自己的心思,他剖白,他说,我要安慰,我要讨要承诺,狗屁道理在此时我学不会体谅,我只要听你说,是的,你不会离开我。   陆淮懂。   “迟渊,接吻么?”   他抬眸,清澈的眼睛里只有迟渊一人的影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知道迟渊朝他低下头。   凌秩早在他们开始交流的时候离开,于是四周无人,静谧无声。   这个吻干燥又热烈。   陆淮手搭在迟渊的后颈,微微用力,把人朝自己这边带,像是要杜绝掉对方一丝走神的可能。   唇齿交缠着,激烈得好比胸口激荡的心绪。   短暂地松开,迟渊眼尾是红的,陆淮却扬起笑,他问:“一个够不够?”   安慰够不够?   彼此心意知道得太晚,但能不能不要遗憾?理智嚣张地霸占脑海中间,让百分之六十标红之后,无法忽视,于是给不出“一定”的承诺。   但,我可以给你的,全无保留。   “不够......”   迟渊嘶哑着回答,他捧起陆淮的脸,眸底是沉甸甸的深情,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够......”   你要知道我向来贪得无厌。   唇齿相抵,陆淮几不可察地轻笑了声,喃喃自语般:   “确实不够......”   “我们合该各自心怀鬼胎,然后纠缠一生......”   对于我们而言,从来就只有百分百的输赢,没有百分之六十的合格,事事都要到最完美才合称。   “陆淮......”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窗外瓢泼大雨。   林烨听到门铃声, 诧异这鬼天气竟然还有人找他?缓步挪到门前,看到淋了满身雨,很是狼狈的方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几秒后, 还是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   林烨咬唇, 自知自己语气不是太好, 但是对于他来说,方霆的确是不速之客,深深感觉自己没立即把人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怎么?林烨你现在拥有陆擎那颗大树,就想把离开我们的船了?”,方霆声线阴冷,他发梢不断滴水,已经染湿了脚下的地毯,“怕是想得太好吧?”   方霆完全不顾忌林烨那层比薄纸还透的面子,径直往里走, 环顾四周, 故意坐在了林烨起身前的位置。   “方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林烨面色铁青,他快步跟在对方身后,“我该还你的,还科纳恩的, 不全都还清了吗?我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你都步入这等境地了,还想拉着我共沉沦?”   闻言, 方霆嗤笑出声:“你不会以为陆擎真靠得住吧?”   “就算是不喜陆淮, 或者是听你这个私生子挑拨几句限制了些陆淮的权力, 但有真的让对方‘伤筋动骨’一次?”   果然太安逸的生活会让人变得愚笨,林烨当年怎么说也狠狠算计过他,虽然最后失败了,可现在却连这么简单的情形都看不清楚,到底是蠢成什么样了?   “陆擎那狐狸,一方面觉得陆淮不受控,一方面觉得你废物,他恨不得抱着权力去死,只有你以为他是在对你好。”   林烨怒吼:“你闭嘴!”   ·   蒋旻辞和陆擎听说当年也是爱过,但生性浪漫的艺术家和精于算计的商人,本身就很难有共鸣,即使互相吸引,但吸引并不能逾越鸿沟,最后不欢而散偏偏又被商业联姻绑在一起。   不知道两人到底有没有试图修复过关系,反正从陆擎对陆淮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伤得狠了。   林烨比陆淮要大一岁,据说他母亲和陆擎在一起的时候,正好是陆擎和蒋旻辞的分手期,当时两人据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但很显然两人都没什么能自己做主的权力。   ·   “恼羞成怒了么?”   屋外暴雨如注,方霆看着林烨生气,自己反而是平静下来,他现在反正是很难全身而退了,也不知道科纳恩跟陆淮达成什么交易,即使他早有准备,却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现在正在等辛莱恩那边的消息,如果那边也决定放弃他,放弃这条巨大的利益链,那要不了多久,他就该束手就擒了。   “方霆,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从我这出去。”   方霆敲桌子的指节轻微一顿,面容逐渐变得阴鸷。   雷雨交加,背后的湿腻感粘附在脊背上,林烨被这个眼神冻住,突然就忘记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说陆擎知不知道你欠了很多赌债?”   “我他妈已经还清了!”,林烨暴起,他目眦尽裂地狠盯着方霆,气得手抖,“如果不是你算计我......我......”   “算计你又怎样!”   方霆语气阴冷,毫不在意林烨的怒火:“你做了就是做了,追寻前因后果就为了让自己良心稍安点,也难怪你永远斗不过陆淮。”   “你要只是为了羞辱我,现在就滚出去!”   林烨几乎要疯了,陆淮陆淮,永远都是陆淮!他始终想不通那个好似没有人类感情的恶心同性/恋到底有哪里好?   方霆这傻逼都被对方害成这样了,提及陆淮名字的时候,眼神竟然还是死性不改的痴迷!   呕!真让人恶心!   “你真是有趣......”,方霆冷冷地瞥向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把你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是抬举你。”   他施施然把手放在一边椅子的扶手上,眯起眼,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林烨厌恶地移开目光,他捏紧拳——如果他不是忌惮,早就让方霆这死变态滚出他视线!   “......我的确有件事要你做。”   “先说好,违法犯罪的我不干。”,林烨对方霆轻蔑的表情气得咬牙,但他又不得不低头,“其余的,我还要仔细考虑之后再决定答不答应你。”   “很简单的。”,方霆神情坦然,“并且你特别容易做到——让陆淮和陆擎见一面。”   方霆眼神里闪烁冰冷的弧光,让人联想起毒蛇淡黄又死寂的瞳孔。   这个事情他当时听的时候觉得分外荒谬,毕竟方栖名那疯子的话,能听几分呢?但是,他现在都这样了,信一信又怎样?   总归是要让对方付出些代价吧?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倒挺想要看看陆擎会怎样对待自己像怪物般,会怀孕的儿子......   至于迟渊,这人有告诉过迟家那两位自己爱着的、为之出柜的人是陆淮么?   窗户严防死守着狂风骤雨,两相碰击,而造就巨大的声响,“啪!”地一声激荡而开。   -------------------------------------   “必须要去么?”   迟渊神情很是复杂,不懂为什么陆擎会突然喊陆淮过去。生死悬一线时没任何关心,几个月不联系也没见对方多问一句,现在风平浪静却要见面,怎么想怎么讽刺。   “不然呢?”   陆淮低垂着眼睑,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拿着陆氏的‘生死存亡’当幌子,我要是不去,不也惹人怀疑么?”   他伸出手,向迟渊讨要束腹带。   “你最好是给我。”   迟渊犹豫着,他还记得陆淮上次疼得冷汗涔涔,况且现在和凌秩定下的日期也就只隔不到两周,意外总是少出的好。   他咬牙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陆淮在他面前总是很避讳有关陆擎的事,他也明白自己不该掺和。   可,真的不放心。   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唇,仿佛真的按照迟迟渊的说法考虑了下:“所以呢?你和我一起去,我丝毫不遮掩么?如果他暴怒,你就不顾这么多年叔侄情谊?”   那样的场景有些滑稽,陆淮垂落眉睫,唇角勾起:“虽然我觉得告诉陆擎也没什么,毕竟这对于他而言会是一桩极大的丑闻,就算真被其余人发现,说不定他还会帮我压下呢。”   他扬起眉梢,表情愉悦:“所以,他除却生气,什么都做不了。”   “陆淮......”,迟渊觉得呼吸受滞,他无奈地把束腹带递过去,“这不是丑闻,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会威胁到你生命,会让你难受,我真的无比热爱这个奇迹,我甚至在想,如果这个奇迹选择了我,会不会更好点。”   看陆淮撩起卫衣下摆,迟渊走上前去,俯在人耳畔说道。   闻言,陆淮愣了几秒,迟渊有点太敏锐了,他眨眨眼,控着束腹带,面上的冷冽突然散却些。   他煞有其事地“嗯”了声:   “那下回你在下面。”   “好。”,迟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哪里来得及思考“上下”,他看着陆淮孕期都不见臃肿的腰被束紧,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秒,“要不要松一点......”   陆淮放下衣服,最难受地当然是他,先是艰难地呼吸,才觉得那陡然升起的疼被缓过去,带着气音回复:“不了......这样刚刚好。”   不被陆擎看出来当然是最好,所以谨慎点未尝不可。   迟渊仍旧不放心:“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也不可以么?”   见迟渊还没打消这个念头,陆淮微地敛眸,叹气道:“你是多想认领,你就是那位和我纠缠不清的人呢?”   “况且,直觉告诉我,在场的还会有另一个人。”   陆淮尝试着走几步,额间起了细汗,但为了不露出端倪只能强行忍着,他拂掉迟渊试图托着他腰的手。   “你是说林烨?”,迟渊虽然按照陆淮的话没调查,但他能推理出来,甚至......听到陆淮这句话时,对林烨的身份有些微的猜测。   “明知故问。”   陆淮睨了迟渊一眼,感觉自己适应得差不多了:“我走了。”   “别跟过来,我可以。”   迟渊的脚步应声停止。   是,陆淮多聪明,早就猜到他不会听话。   苦涩地笑笑,迟渊望着陆淮的背影越走越远。   陆淮的顾忌他都明白,他跟过去除却缓解自己的心焦确实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如果真的遇到意外,但凡是他到达陆淮身边能提前一秒呢?   ·   “喂?”   他正心烦意乱,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令他不悦地皱起眉。   “迟渊,你快点回来!你爸出事了!”   他妈妈的哭腔分外明显,有些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刺破他耳膜,迟渊脑袋有瞬空白——什么意思?   “你爸在手术室急救!迟渊!儿子!你快回来!”   迟渊捏紧手机,事情过于突然,他立刻使自己镇定下来,安慰道:“妈,你先别着急,别哭,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就到。”   阴云密布在天空,空气已经能拧出水来,可接连几天的大雨今日却迟迟不落,就像是在酝酿——   吊足人兴趣,然后在不期然的时刻,倾盆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所有。   陆淮和迟渊在不同地点抬头望天,他们手里都没拿伞,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在转念之间忽略得彻底,只留下思绪被折起的小角,初现端倪。   两辆车于道路之上相背而行—— 第108章   一路疾驰。   迟渊站在门前, 深呼吸几次,勉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下颌线紧绷着,眼睫重重阖上又再度睁开,推门而入。   迟母低头小声啜泣着, 她一时之间没有发现迟渊的到来, 因为哭得太久, 眼眶些微有些红肿。   迟渊见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手搭在人后背上,温柔地安抚着对方情绪,他轻声发问:“我来了,别哭。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爸他现在情况如何?”   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家儿子,迟母那股说不出的委屈又再次泛上来,她小声哽咽道:“我......”   因为太久没说话而嗓音发哑, 迟母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迟渊起身给她接水,抿了口之后差不多理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抬起那双略红的眼睛,看向迟渊:“你......你是不是和陆淮在一起了?”   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问,迟渊皱起眉,却是无比坦荡地承认:“是。我爱他, 非他不可。”   迟母低垂着眼睑, 瞧神情也并不是很意外,只低低地又问了句:“那之前出柜......”   “出柜是我自己的决定, 和他无关。”, 迟渊知道母亲要问什么, 没等人把话说完就打断,随即他拧起眉,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我爸是因为这件事?”   迟母好似仍然沉浸在他的答案里有点恍惚,反应半晌才接话:“大概吧......”   不过她很快就把迟渊拉近些,像是害怕儿子会对自己的回答而感到压力,又补充道:“也不全是,你爸最近在吃降血压的药,估计是情绪不太稳定,医生刚才出来说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她拭去眼泪:“我啊......只是太害怕了。”   丈夫突然进医院急救,医生还神情焦急不敢给她一个保证,任谁都会有些六神无主。   她拍拍迟渊的手背,安慰儿子也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迟渊静默地陪母亲等着,直到医生出来,向他们微笑,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安稳落地。   “没什么事了,病人主要是太劳累还不按时吃降压药,又遇到情绪大起伏......家属等等就可以进去了。”   “好......谢谢医生!”迟母登时站起来,连声道谢。   迟渊扶母亲坐下,转身和医生详细了解情况,确定父亲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后,才长舒口气。   知道还得等等才能进去,迟母现在得到医生“安全无恙”的保证,表情轻松不少,感觉迟渊神经仍紧绷着:“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现在要走啊?”   “是有急事。”,迟渊揉揉眉心,眉眼恹恹地垂着,“不过我等会进去确定父亲没事了再走。”   陆淮那边不知道情况怎样,他一想就心慌得厉害。   “那个......迟渊啊,我是支持你和陆淮在一起的,你也别担心你爸那边,他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也总会想通的。”   迟母替儿子整理好衣领,柔声表示:“你幸福就好。”   “妈妈......”,迟渊没料到母亲会说这么一番话,瞳孔微微睁大,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他紧紧地拥抱住母亲,“谢谢你。”   迟母早就想通了。最关键的是,陆淮多优秀啊,她还担心陆淮看不上自家儿子呢!想着,方才因为过于担心而混乱的思绪逐渐清醒,她总觉得哪里有点蹊跷:   “陆淮现在在哪呢?”,说着,她从包包里翻出手机,调出自己收到的消息,递给儿子看,“这是我收到的,你刚才到这,我不是问你吗?就是觉得你父亲大概也看到了,说不定晕过去就是因为这事......所以问你的时候......的确是有点......”   当时着急找迟渊确认,多少还是带点怨气,不过迟母涵养极好,知道这样不好,会给孩子带来心理压力,立马就清醒过来找补。现在知道迟父没事,那点想法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觉得事情不太对,便立马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告诉儿子。   眼见着迟渊神色沉得快要凝出水来,她连忙道:“是不是陆淮有什么麻烦呀?你说话!”   “......不是大事,您别急。”   信息里是陆淮和他的几张亲密照,看得出来对方不敢离得太近,所以画质很糊。迟渊只是冷笑,他和陆淮才和好多久?感觉仅有的几次算得上亲昵的接触全被人拍见了,这样的关注程度,今天掐好点放出来,一句“意外”怕是解释不清楚,多少是有预谋的......   迟渊头脑清晰地分析着,迟父生病住院这件事估计是布局者的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他爸在知道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把他喊到跟前来质问,目的是为了把他和陆淮分开?   舌尖抵住腮,迟渊摁熄屏幕,他不懂,难道是单冲着陆淮么?借由陆擎的手?   他仔细思虑着,再经过科纳恩的事情之后,他和陆淮谨慎又谨慎,绝对不可能任由这事再出现第二次。   难道陆擎真会丧心病狂到伤害自己亲生儿子?所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妄图对陆淮造成实质性伤害?   忽然,迟渊整个人僵住——孩子......   要是陆淮能怀孕这件事暴露......   方霆那些人难道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么?不,不对,如果已经明确知道并且掌握证据,绝不可能是现在这阵势!不若说,他们是在借陆擎来确认!   “妈,我得走了!”   迟渊一面想着,一面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   阴云笼在顶部,远看这幢楼时就能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压抑。   陆淮低垂着眼睑,不合时宜地想,从小到大,他都对这里没什么好印象。   地址是在他上楼之前变的,其实他应该在收到陆擎消息时就立马调头回去,而不是真的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到这里。   大概他还有些不很实际的希冀?   陆驭艳风淮觉得有几分可笑。   不过倒也没失去理智到底牌尽失的地步,陆淮看了眼与迟渊的聊天框,消息早就编辑好,只等他手指一动发出去。   说实话,这种可信赖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陆淮微微眯起眼,在想到迟渊时唇角不自觉扬起,周身的凛冽似乎化开,带了抹不易觉察的温柔。   他目光射向那扇訇然而开的门,眸色沉沉。   ·   “磨蹭什么呢!”,陆擎神色严肃,看着陆淮闲庭信步般踱进来,胸口未灭的火越燃越旺,“不成器的东西!”   “嗯,你说的对。”陆淮噙起笑,弧度未变一分一毫,没等陆擎刺耳的下一句,径直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当然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开门见山吧。”   陆淮好整以暇地捻弄指尖,矜贵地扬起下巴,像是想起什么略带嘲讽地轻笑出声:   “若说起不成器,我觉得林烨比我更能担得起这三字,您觉得呢?”   陆擎面沉如水,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文件袋里打印出来的照片扔到陆淮面前:“你好好看看。”   拍得不错,陆淮宛若看写真般将一张张照片铺开,心里只有这一个评价,他抬眸瞧见陆擎勉力克制自己不要动火,挑了挑眉:   “我是和迟渊在一起了,并且再多说一句,我从头至尾喜欢的就是他。”   似乎犹觉得刺激不够,陆淮掀起眼,淡淡道:   “你要是想要我们分开,或者继续说什么恶习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就还是留给自己慢慢消化吧。毕竟你现在管不了我了,不是么?”   “你简直!”   陆擎气得声线颤抖,最终还是攥紧拳忍回去。自从陆淮进来他就在观察对方,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相信那样荒谬的谣言,但......那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亲眼所见般——   但话又实在问不出口,关键是他与蒋旻辞前些天打过照面,对方当时给陆淮打电话,他听得清楚,可是其中的内容却让他听不太明白,可要是与陆淮怀孕这件事联系在一起,竟然诡异地逻辑通畅......   他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里,根本不敢往这个方向想——怎么可能呢?男人怎么可能怀孕?那得是多畸形的变态?!   就算有,那也绝不能是他陆擎的儿子!   不想弯弯绕绕,这个困惑在旁人提及时转变为慌乱并升至极点,就好像有无数的人指着他的脊梁骨,嬉笑声与怒骂都鼓噪于他耳膜——简直让人无法容忍!可询问的话又怎么直白的说出口?   他只要稍稍往那个方面想想,就觉得五脏六腑都会被自己呕吐出来......   陆氏是他好不容易抢来的心血,有现在的成就都是他呕心沥血倾尽所有的成果,如果陆淮真是那样,他绝不能允许陆氏因对方而遭受舆论的袭击!看着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被毁掉!   ·   陆淮眼见着陆擎的神情逐渐变得阴鸷,眼睛向外凸起,眼白突兀出来,很像无聊恐怖电影里向人索命的厉鬼!   他突然有些心理不适。   “您还有什么事么?我本是为了公事来的,要是您只想谈点别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陆淮站起身。   “站住!”   陆擎没达到结果怎么可能罢休?这个事情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他厉声追问那发出匿名消息的人有什么证据,对方沉默不语,可难保下一次会不会直接爆到公众面前,而不是他的手机里......   听到这声厉呵,陆淮感觉腹部一紧,他低垂着头调整呼吸缓解。他本不该理,然而向前的脚步竟真因为这句话顿住。   他转过身,面向莫名暴怒的陆擎,突然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深沉的疲惫。   其实他对陆擎真的有很多问题,之前觉得不问出口也没什么,毕竟他也没必要把所有伤人的东西都剖析得明明白白。   只是近来在他面前提醒的人多了,加以解读的也多了,竟也会让他午夜梦回之际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陆擎这么的......厌恶他?   小时候说服自己那些严苛的要求只不过是对自己更高的期许,后来无论是什么,都会遭到陆擎的不理解与否定,甚至于对方在面对他人优秀赞叹自己时,也会立刻冷下神色,说一句“锋芒毕露”......   凡此种种,陆淮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记得,甚至于有些画面仍历历在目,比摆在他面前的“写真”要鲜活生动太多,以至于无论他怎么思考,都很难为陆擎找到一个理由。   所以最为简单直白地也就是,陆擎讨厌他。   蒋旻辞和陆擎的关系在他懂事之际便明白,主要这种所谓“辛秘”,谈论的人实在太多。   蒋旻辞对他很好,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极少在家里待,陆擎则是更忙。   陆淮仔细回忆起来,那段不怎么能称得上愉悦并且每日进行自我反思的时光里,迟渊亮眼得不行,对方定时定点地过来挑衅,他当时懒得搭理,觉得迟渊真是幼稚,但是碍于对方长得还行,陆淮从也没想过赶人走。   后来得益于迟渊坚持不懈地较量,又源于陆淮还真让对方赢过几次,胜负欲不知不觉地被激起。他终于开始正视,入眼的是迟渊沉甸甸的珍视。   说珍视可能太过,只是那种执着于你、对方向来睥睨傲慢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却仅仅倒影自己身影的感觉实在太好,他终于开始加入这场长达十几年的游戏。   陆淮垂敛眼睫,稍稍从回忆里挣出来,他已经疲倦于陆擎周旋,也根本不想再把自己陷入童年里想不出的怪圈中。   大概是人生的新起点和名为死亡的终点因为各种机缘巧合重在一起,形成不由他抉择的岔路口,他特别想做个了结。   于是他问道:“我其实一直很想问您,为什么如此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敌视我?”   他目光清泠泠的,倒不是真在讨要一个答案,反而更像是代替那个年幼的自己问出口,根本也不在意回答。   陆擎罕见地哑言。   他有很多理由,很多可以完全不用考虑是否刺伤陆淮而说出口的理由,但是被对方直接这么问出来,他却懵了。   他听到陆淮所说的“敌视”。   陆淮其实同他真不太像,他年少时被长辈评价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汲汲营营,难成大器,而他那惊才绝艳却早死的大哥则是心胸宽广,目光深远,对方镇定自若的模样和陆淮特别像。   但他并不算太讨厌自己哥哥,会有嫉妒和不解,可对方永远优秀得那样轻松,让他除却更加努力然而却更加挫败之后,有时连愤懑的情绪都上懒得产生。   他安慰自己,流水不争先,挣得是滔滔不绝,想着自己只要不断进步,迟早那些落到哥哥身上的褒奖有朝一日,他也能得到。   可是他没等到那时候。哥哥在胜利之后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超越的机会,死了。   这种情绪很奇妙,好像心口的大山终于搬走,再有没有人你一看见他就自惭形秽,不过,这座大山似乎永远也不能搬走。   它变成自己得到夸赞之后的一声叹息,变成他犯错时看到他人欲言又止时,会止不住地想,会诘问自己,大概如果哥哥活着的话,会比自己好太多?   这座大山什么都没做,但却无处不在。   陆擎说不清自己一味地压迫陆淮是为了什么,可能是想为年幼的自己出口气,也大概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势不容相似之人的挑衅,谁在内心都有处不容侵犯而旁人看上去莫名其妙的隐秘之地吧?   也可能有点蒋旻辞的原因。说实话,他的确怀疑过陆淮不是他的孩子,也想过检测,毕竟他与蒋旻辞的关系,有这样的猜测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   但他一直没去。这件事就像是他反复凌迟自己的钝刀,好像他只要没看到结果,就可以永远保留这样的可能性。他就可以对陆淮发泄自己的不满,就能让自己的良心稍微的心安理得点。   因为他清楚,答案早就不重要,从他产生怀疑开始,从他讨厌陆淮游刃有余又清高的模样开始,结果没有意义,反倒衬得他像是连儿子都会嫉妒的变态。   所以,他会更喜欢林烨,亦或者说他看起来更喜欢林烨,大抵是因为对方同他一样愚笨。   蠢有时候也挺好的,没那么聪明,就看不出他的色厉内苒,也看不出他高高在上的自负背后经年累月累积而成的自卑。   与之相比,陆淮实在是聪明得过分。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聪明,因为他平庸,所以才更想让优秀位居平庸的下风。   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呢?陆擎笑出声来,眼底是深重的讽刺,他看向在这种时候仍然镇定自若的陆淮,讥讽道:“我也不明白......大概你从就不是任何人所期待的存在吧?”   ·   陆淮轻而缓地撩起目光,听见陆擎的答话,眉睫颤动下,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问自己,这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么?   大概。   反正终归是有了答案,所以他礼貌地朝陆擎点点头,扬起抹得体的微笑,认真地低眸想想回道:“很好,大概您之后可以不用面对了。”   “你什么意思?”陆擎皱起眉,不明白陆淮在说什么。   “断绝关系吧,毕竟人年纪大了,还是少给自己添堵。”,陆淮捻弄指尖,仍是笑着,“由于我存在是既定事实,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这样。”   “况且,我相信林烨一定会满足您所有要求的。在体谅人方面,他或许比我强很多。”   陆淮站得久了,腰有些撑不住,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扶了下,额前浮起一层冷汗。   “就这样吧,看起来我们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提步向外走,却被怒火攻心的陆擎上前一步狠狠一拉。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陆擎怒不可遏,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能拿捏住陆淮,可对方总能轻而易举地踩在他底线上,不断地挑衅他,激起他怒火,本人还永远波澜不惊的模样。   陆淮被生硬地往后一扯,一时没准备,不堪重负的腰让他痛哼出声。   陆淮伸手搭在小腹上,作无甚疗效的安抚。他还是束得太紧了,现在动作稍微大一点,就闹腾起来,让他唇色发白。   “......你?”   听到陆淮那声极轻的呻/吟,陆擎所剩无几的理性归位,想到仍然困扰自己的疑惑,他惊惧的目光落到陆淮的手背上,对方微微弓着腰,瞧上去很是难受。   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如惊雷炸开,陆擎抿直唇线,听到自己声线在发颤:   “你不会真是个能怀孕的怪物吧?”   ·   陆淮挪步到墙边,背向后抵着,堪堪喘匀呼吸。   他眉眼满是讥诮,一瞬不瞬地盯紧神色仓皇的陆擎:“您说话,真有意思......”   即使他真的很好奇陆擎知道他怀孕之后的反应,就算那句“怪物”无比清晰的入耳,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认。   此刻起,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里绝不止是有他和陆擎。   “如今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了吗?您就不觉得荒谬?”   “别给我打太极,陆淮!”,陆擎恨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坦白!蒋旻辞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知道什么?”,陆淮背后冷汗涔涔,表面却依然云淡风轻,他眸色沉下来,“您怕是失心疯了吧?不然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陆淮言辞笃定,冰冷的声线刺激得陆擎清醒些,他咬牙再度扫视几遍陆淮手捂住的腹部,那里没有任何端倪露出来,远远看上去,没有丝毫隆起,很是平坦。   但他疑心未消,主要是他确实听到蒋旻辞与陆淮对话的内容,字字句句在他脑海里,框定可能性。   “你把衣服撩起来......”   陆擎扶额,沉声说道。   他要看一眼。距蒋旻辞同陆淮通话已经将近两月,如果果真没有任何痕迹,那就说明匿名消息是无稽之谈。   ·   陆淮没动。   他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下,终是一团空气,找不到任何可以依仗的点,只是他眉目冷冽,丝毫不见内里疼痛的肆虐翻涌。   “您是在说笑?”,陆淮矜傲地扬起下巴,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什么时候‘我要剖开肚子才能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凉粉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他缓上来气,不欲再与陆擎再做纠缠,迈步向外走。   然而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林烨耳机里响起方霆的威胁,不情不愿地走进来。他真是不理解,为什么陆擎和方霆都像是疯了一样,咬定男人能怀孕?这种想法不得抓进精神病院里?   陆淮都那么说了,就让人走呗!还一定要证明,要什么证明?真是有够离谱的。   但方霆还在耳机那端疯狂大骂,要让他进去,他迫于威胁,只能不情不愿地推开门。   正对上陆淮锐利冰冷的目光。   “哟......父子来全了?”   陆淮僵硬地扯起唇,他看着死死堵在门边的林烨,讥笑道:“你确定不让开?”   “林烨!你不用怕他!”   陆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   迟渊紧张得手心出汗。   他是在到达陆氏门口时看到的陆淮消息,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下,陆擎突然转换地点,还不足以说明他或者策划这件事的人居心不良么?   他心急如焚地瞧了眼时间,踩下油门。   到达十字路口时,他敏锐地注意到有一辆白色小车一直把控距离跟在他身后。   迟渊皱起眉。   十字路口是人流量和车流量最大的路段,迟渊安全起见地停下来等红绿灯,没有抢那间隙里的几秒。   阴沉的天气使得眼前的色彩都不明亮,而是晦暗又沉闷,就好似世界只是一张黑白照。   迟渊再次注意身后那辆车,距离隔得远,他看不清坐在主驾驶位的人,他倒是希望自己是担心过度,根本就不存在这档子事。   在凝滞的空气里,来电铃声清脆又响亮。   迟渊敛眸去瞧——王涛。   “嗯?”   连接上耳机,迟渊缓慢地启动车辆。   “怎么了吗?”   ·   王涛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梳理有关方霆的犯罪证据,方栖名那一看就是被用来挡枪的拙劣手法哪里能真的骗到人?   事情梳理到一半,却得到消息——方霆被跟丢了。   说是进入卧室后整天整夜都没出来过,怕对方畏罪自杀,伪装成物业敲门却也没任何动静,一直掂量着被打草惊蛇,没立刻进门寻人。   等了会觉得实在不对劲所以来问他,最后得到的消息是里面没人!   没人?方霆现在精神状态估计和疯也没差多少了?顶着这么大精神压力还觉得自己肯定能逃脱成功,最后即将被现实当头棒喝,王涛都不敢想方霆能做出什么事!   还是得通知陆淮和迟渊,这两人肯定是方霆最恨的,让他们多加注意!   “迟渊,你和陆淮最近多注意安全,方霆他......不见了。”   “什么?!”   迟渊没收住那声惊呼,他大脑罕见地空白半秒。   “迟渊?你那边......”王涛捏着手机,可能是信号不好,他没听到迟渊的回话。   “轰!”   话未说完,从手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   “迟渊!”   -------------------------------------   林烨由于陆擎的缘故,腰板些微挺直些,不再在意陆淮是怎么知道他和陆擎关系的,他直面向对方——   陆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肉眼可见的虚弱,即使周身气势骇人,却也掩藏不住对方那下一秒似乎就要晕厥过去的状态。   “我不让。”   林烨微笑着恶心人:“弟弟,你就听父亲的话吧,父亲也是担心你啊。”   “谁是你弟弟?”,陆淮眉眼中的戾气似乎要溢出来,他能听见陆擎逐渐逼近的脚步,索性侧身,一起面对这两人,“我不答应,所以你们要强行来么?”   陆擎面露羞赧,自觉不得体,但这丝神情转瞬即逝:“我只是想确认,既然你也认为这件事不可能,那么让我看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呢?陆淮,不要让我动手!”   “我拒绝。”陆淮寸步不让。   他面向两人,即使腰疼得有些站不直,整个人仍是强势又说一不二的:“我的身手你们知道,所以体面点,不要逼我动手。”   他看了眼自己还未卸下固定的右手,冷冷乜笑了声:“要试试么?”   陆擎不知道陆淮伤的来历,但是林烨由于和方霆的关系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明白陆淮的狠厉,内心不自觉地开始发憷。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骨折断的人,若说是动手就绝不会是空口说说而已。   况且国外课外实践,他与陆淮是同学,看见过陆淮把挑衅自己的白人三招之内卸掉胳膊摔在地上,拿实力,就算对方现在伤了只手,林烨还是觉得胆寒。   他悄悄瞄了陆擎一眼,心里已经有些退缩了。   “反了你不成!你敢和我动手!”   陆擎确实怒气上头,外人在场,他哪里能纵容陆淮同自己叫板?!   陆淮掀起眼,目光冷冽至极: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   ·   “还是我来吧。”   听到声响,未见其人。   “啊!”   林烨背抵着门板,只感觉自己被狠狠一推,踉跄几步却没稳住,径直向前扑去,即将脸着地,在陆擎着急忙慌地动作下,勉强被对方揪住衣领。   迟渊强行推门而入,他闷不做声地站到陆淮身边,低声问道:“我来迟了......你还好么?”   陆淮的神情在听到迟渊声音时就松弛下来,此时看到人站在身边紧绷的精神顿时放松,他抿直唇线,选择实话实说:“不太好......”   “那我们走。”,迟渊牵起人手,目光从林烨和陆擎脸上扫过,“以后收拾,不迟。”   ·   不理会身后两人的叫嚣,陆淮勉力撑着走了几步,他费劲地紧抓住迟渊的手臂,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挺直背,直到完全消失在陆擎面前。   眼前起了层雾,陆淮没逞强,他轻扯了下迟渊袖子:“迟渊......我好像......走不动了。”   抓紧袖口,陆淮却触及到一片黏腻,他陡然从疼痛的间隙清醒一下,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从迟渊出现起,空气中就弥漫的血腥气。   他制止迟渊的动作:“你怎么了?!”   “小伤,不碍事。”,迟渊把胳膊往后遮掩,轻声哄道,“你现在最重要,我之后和你慢慢解释好吗?我们先去凌秩那!”   ·   王涛的话引起他警觉,故而在左侧大车不顾红绿灯向他撞来之前,他就敏锐地觉察出不对。   对方车速极快,好在他反应迅捷,最后只是撞到一旁的绿化带,那辆车却和他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白车相撞。   好在当时路上没什么车,没造成更加严重的连环事故。   迟渊胳膊被碎裂的玻璃伤到,他短暂的晕眩几秒,推开车门时,看到小车车主被撞飞二十米远——是方霆,当场就没气了。   而那辆突然失控的大车,车主身上没什么伤,但因为剧烈撞击昏厥过去,已经被后面赶来的王涛带去医院了。   迟渊根本等不及处理,匆匆赶到这里。   这事离奇又复杂,他不明白方霆为什么跟在他身后,之后又想实施怎样的报复,可人已经死了,这样的疑惑也无人能替他解答。   他垂眸,陆淮眼神有些涣散,迟渊咬牙直接将人塞进车里,吩咐临时被自己叫来当司机的成晔:“去凌秩那,快点!”   -------------------------------------   周遭又是拿熟悉的白色。   医院手术室前总是充斥着那种说不出的压抑绝望,而同时它又常常有这人世间最动听的喜极而泣和惊呼庆幸。   只是,在灯熄灭之前,医生摘下口罩的那瞬间,人的心神总会在两个极端之间反复摇摆。   迟渊麻木地站在门前,身边的人去又来,他一丝感觉也没有。   凌秩在看到陆淮的那瞬眼睛通红,之后就是他一生再也不想第二次瞧见的慌乱景象。   “情况不好,手术提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凌秩用呼叫器喊来人,他眼睁睁瞧见陆淮鼻腔被塞入氧气管,白衣服的人围住他,随后在散乱又有秩的脚步声里,陆淮被推进手术室。   那扇门,那扇横亘在生死界线边缘的门——在他眼前重重阖上。   凌秩之前同他说过很多,他们有过很多次背着陆淮的谈话。他们谈到陆淮的辛苦,红着眼睛句句都是不舍却连那个最坏的结果都不敢提,但是现实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   他们知道这次手术九死一生。   陆淮迟迟没给他任何承诺,也曾在他一次次提出解除那份孕初期的合约时选择闭口不谈,对方远比他清楚,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从不代表成功,而百分之四十的失败却只意味着死。这件是件百分百的事。   陆淮说不爱他时,他有想过很多办法把人留住,他装可怜,把委屈摊在陆淮面前企图让人心疼他,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怎么让陆淮看见他这颗真心,学着如何表达爱,如何理解陆淮所要的,他尽力去弥补那些时光中的遗憾,想着后面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里,只要陆淮原谅他,他会和对方去做些什么。   很多很多有关浪漫遐想还未实践过,明明他和陆淮是情人节都不太记得的人。   这些构想有的他直接做,还未做的他没提,怕作为遗憾无限被放大,说到底是他懦弱。   他只是很清醒的意识到,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那个谁都不敢提的事实成真,他就真的失去陆淮了。   那时候无论他再怎样挽回,再如何剖心自白,陆淮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迟渊眼眶布满血丝,他却不敢眨,一瞬不瞬地盯紧眼前手术室的门,就好像他一直等,等的姿态够虔诚,他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之前总不能理解别人失态,不懂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痛哭流涕,不明白有人乐意掀开自己的伤疤,不明白悲喜这种明明最该遮掩的事却总有人想说给世界听。   但经历过才发觉,失态的人是无觉的。   冷静是他对抗敌人的钥匙,他总是镇定自若,故而一直所向披靡。现在才发现......只是没到那份上。   为之痛哭流涕的人比此刻周遭的世界重要,掀开自己伤疤只是在试探痊愈,悲喜应该遮掩,可是河水会决堤。   他做不到冷静。   也根本无法冷静。   ·   迟渊在这站了多久,成晔就陪了多久,他试图拖着迟渊去上药,他从王涛那知道,对方这伤看着其实就挺严重的,最不济也得先打一针破伤风。可他先是同人说话,迟渊没有任何回应,无论他轻声细语还是怒骂出声。   他准备硬生生拖人走,直到把手放在迟渊胳膊上,才发现对方肌肉一直紧绷着,蓄势待发。整个人僵挺挺地立着,仿佛在此生根并且盘桓已久的大树,根本就拽不动。   除却这些,迟渊面容无比平静,而成晔看着他却莫名来了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逐渐明白,这不是平静而是死寂。   如果陆淮出不来,迟渊就一动不动地枯死在这了。   意识到这点,他再也没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地站在迟渊身边,陪人一起等。   他可能无法与迟渊感同身受,但他明白无论什么时候,等待都是种煎熬的事。   ·   凌秩唇色发白,被助手喂了口葡萄糖水,只大概休息了两次吐息,便睁开眼继续动作,汗水从额间滴落,他精神高度紧绷着,好像和指尖的手术刀融为一体。   只有面对,不可能后退。   凌秩目光如炬,带着对医学的虔诚与热爱,带着好友对自己的信任,精准无比地下达每个指令。   焦虑过很多个日夜,也双手合十祈祷着奇迹,但回归现实里,依靠只能是他实践后积累的经验和扎实的专业知识。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诉说着无声的煎熬。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于是唇齿厮磨,再不可分   “迟渊......”   蒋旻辞姗姗来迟, 她得到消息立刻就从国外赶了回来,现在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态,她仓皇地抓住身边的人, 磕磕绊绊地问道:“陆淮他还好吗?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迟渊被她扯得一个趔趄, 涣散的瞳孔终于聚拢些, 只不过还是盯着眼前那扇门,表情仍旧是木然的。   蒋旻辞见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亲密之人的生死真的对人而言是件极难为接受的事。饶是一向冷静的她,在此刻除却落泪,竟然也没了宣泄的方式。   她不住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成晔早就陪迟渊站得唇色发白,看着蒋旻辞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心有不忍,他通红着眼睛拉住对方,算是替迟渊和陆淮安慰:“阿姨, 你别慌, 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陆擎是什么畜生!他怎么能把陆淮逼到这种地步啊?!”   蒋旻辞换了口气,仍旧觉得心疼难耐,她捏紧拳,简直难以置信。   蒋旻辞的情绪实在过于激动,成晔只能不顾迟渊, 把人拉到一边, 小声又细腻地宽松对方心情。   ·   ·   迟渊听不到这些动静。   他就像被玻璃罩子罩住,隔绝在世界外, 他有感知, 拥抱陆淮时沾染的满手血, 那么冷,冷到他细微地抽搐着,咬紧牙关还是觉得这股凉意沁入四肢百骸,搅动他心脏不得安宁。   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是有声音的。   一记记重锤随着一秒一秒的溜走在他心口处狠狠地砸下来,弄得支离破碎,都拼凑不起完整一块。   他好恨啊。   他好恨呐......   ·   摇摇欲坠的光影终于敛尽最后一抹余晖。   迟渊吞咽下被尖牙咬出的满口鲜血,滚烫的血液入胃腹,好似烈酒,好似毒药,一点点洒在他五脏六腑。   迟渊背终于没那么挺直,他佝偻着,眼角不自觉地渗出泪来。   他单膝撑在地面上,不住地干呕着,好似有人掐住他喉管,要将皮囊之下裹住的所有东西往外拽,抖动抖动就能掉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灵魂。   成晔回头看到这一幕时简直目眦尽裂。   “迟渊!”   他几个跨步走到人身边,想将对方扶起来,结果被迟渊赤红的眼睛骇住,僵直在原地。   ·   其实陆淮之前拉过他谈话,他当时还想着对方到底是什么病,让凌秩和迟渊都愁眉不展的,他问出口时,陆淮只是笑笑,没多说些什么。   随后对方问了他一个问题,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成晔摩拳擦掌本来准备回答一下自己对国际市场和经济前景的看法,硬生生被这个看似很青春疼痛的问题逼回去了。   他能有什么看法?想想,自诩为恋爱大师的他,只能发问道:“你呢?”   陆淮好像也确实没想让他回答,沉吟片刻后他开口:“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所谓执念,也不过就是一抹自己揪着不放的念想,只要想通过后,也就和其余的,完成不了的愿望一样,没什么不同。”   “如果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时间场合慢慢,他还有很多年的光阴,病痛会侵袭身体,会让大脑变得迟钝,会让人忘记或者说不得不忘记很多细节和事情,所谓的不可替代也就因为那些东西的丧失而失效。”   成晔本想问是哪个“他”,在对视上陆淮的眼睛时却又突然明了——迟渊。   陆淮早就想过自己会死。   “话说,这个想法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随着声音响起,他看着陆淮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应该没到不可替代的份上......”   “如果......”,陆淮看向他,没把这句话接下去,而是话题一转,“你记得多陪陪他。”   他当时不敢替迟渊应前句“不可替代”,现在他掌心下迟渊的肌肉已经开始痉挛,他看着对方神情间难以言喻的痛苦,咬紧了牙关。   ·   “迟渊!你冷静点,你要相信陆淮,也要相信凌秩!”   成晔没有办法,只能拼尽全力地对人吼,想让屏蔽周遭的迟渊能听进一言半语的。   没想到有用。   他看着迟渊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他,沉甸甸的,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迟渊对他摇了摇头。   ·   陆淮意识未消之前凑近他耳畔说了句话——“我爱你......”   轻缓又细微,他浑身颤抖,望向陆淮的眼睛,对方第一次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意,仿佛要将他溺弊于其中——可他从没有像那一刻,那么不想听到陆淮对他说爱。   太像是......道别。   那一刻,他甚至自私地想要不给回应,他想让陆淮还留有听到他回复的念想。靠着这点念想,陆淮是不是就会抓住?从那百分之四十的死亡里走出来?   他不懂。   陆淮从来只用模棱两可的话回复他,不坦诚地告诉他爱,也从未直白地泄露那些“蛛丝马迹”,他以为陆淮是在等。   却不想是这样的等。   他好想问,问问陆淮,到底是存有怎样的心思?   是觉得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所以不合时宜又着急忙慌地说出那三字?   还是用彻骨的仇恨施以报复,要让他误以为自己得到,随即再头也不回地离去?   最后他嗫噜着唇,凝视于陆淮愈加涣散的视线——他做不到那么自私,他还是舍不得陆淮等。   “我也爱你。”   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以“我爱你”作为我们故事新的开篇,不要是道别,好不好......   ·   护士出来时,病危通知单是蒋旻辞签的。   成晔挡住迟渊的视线,把那张单子以及“病危”两字遮挡的严严实实,但他还是感觉到迟渊蓦然静默了。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一直一直,好像他余生只剩下这一件事。   成晔不忍地闭上眼,不敢相信如果陆淮真的没出来,会是怎样的后果......   ·   ·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忐忑以及各种情绪的轮番爆炸里被无限延长,度量再也没有意义,成吨成吨的百转千回塞满宇宙的各种角落,最后都落到那盏“手术进行中”的灯上。   啜泣由不可控变得小声,之后几乎趋近于死寂。   钟表的形状在眼睛里变得越来越远,直到眼前只剩下白白的墙面。   只有疲倦的神经不断地,不断地收紧,在等着一个时刻——尽数断开——   灯终于熄了。   迟渊站起身来。   ·   凌秩拖着虚浮的步子,他高度集中的精神终于在此刻崩溃,以至于如果不是其余人搀扶住他,他便即刻要软倒在地上,所有情绪在一秒之类在他脑海中走过,他干哑着嗓子,不太能发出声音。   可对视上迟渊赤红的眼睛,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答。   可这算什么回答?   ·   陆淮的情况和构想中的完美形态不一样,要达到理想里的摘除很难,只能说预料过。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也的确如此。   孩子很快便被取了出来,将将三十二周,一出生就被养在保温箱里,尽管命运多舛,但好像情况算好。   之后一切便变得混乱不堪......   凌秩现在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他张合着嘴,努力使自己像每次手术出来时通知家属般,把事实告诉迟渊:   “活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可发出声才明白自己出口就是哽咽。   他问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算是希望么?   现在他看着迟渊,想问同样的问题。   凌秩清晰地听到自己内敛的泣音,听到蒋旻辞崩溃的哭声,可眼前的人,离他最近的人,只是静默地站着,如里面躺着的陆淮一样安静。   “迟渊......”   他干巴巴地喊道。   “他会醒的。”   “他一定会醒。”   成晔从未见过迟渊如此狠厉的一面,不像是对爱人殷切的期盼,如果忽略到渗血的眼睛,大概更倾向于在废墟里重塑信仰后,如若达不到,就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不像是要陆淮醒来,而是在对自己说——我会把他抢回来,哪怕要入阴曹地府的地狱。   迟渊攥紧拳,他说过爱我,就要陪着我。   ·   ·   陆淮被转移到重症病房,脸色苍白透明,他巴掌脸笼在呼吸罩下,那根细长的管子,纤细单薄却好似系着两个人的命。   迟渊只敢站在外面,透过那扇很小很小的窗户,深深地凝望着,谁都知道无人能劝得了。   ·   情爱到底是多陈词滥调的东西,它是凡夫俗子周而复始的烂俗戏剧。   迟渊和陆淮大都对这种东西接受无能,甚至于有些“不屑一顾”的意味,他们从来都看轻“爱”的力量,对所有的不理智压入箱底,用锁尘封。   可偏偏,都在此栽得最惨。   但栽得大概不是“教人生死相许”,而是彼此。   ·   迟渊给陆淮的期限叫“一定”,凌秩下的论断从另一层含义解释称为“无期”。   迟渊细细琢磨着陆淮不醒来的原因,后来有了很浪漫的说辞,因为这个说辞,他能克制住自己的崩溃,容忍自己把仅存的理智用来体面和有条不紊,稍稍把注意力从陆淮身上分开些许。   大概,是陆淮等过他太长时间,那样长的时光里,对方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陆淮这人向来有仇报仇,迟渊想着对方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噙起笑,或许他自己也得把“等待”一分一秒地还回去,陆淮才会满意。   没有回应的爱人好像森林深处的泥潭沼泽,你看不到希望,却被吞噬得越来越深。   为此,迟渊稍微发了短暂的疯,他恶狠狠地威胁:   “陆淮,现在醒来的话,我还能给你留几个人教训。”   “陆淮,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在陆氏的人全都策反!”   “陆淮,你要是不睁眼,我就把这个利润巨大的项目独吞了?那时候迟氏就一家独大,你得好多年才能追得上......”   “陆淮,你不是很介意输给我么?你要是醒来迟了,变得一无所有,就只能依赖我了......”   ......   他的威胁掷地有声,但动手时还是有所顾忌,于是缓了再缓。   前一天伏在地上呕吐到直不起身的人,第二日突然西装革履地状态极好。   成晔看在眼底,很是惊诧了番,以为是陆淮醒了,却被迟渊揪着去了公司。   他看着迟渊先是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毕,再从善如流地摁断老迟董的电话,接着制定起迟氏未来发展计划,甚至于如何拓展原本不着急的国外业务都纳入其中,然后开了六个小时的会议,把所有项目都揪出来,分析讨论,拆解重组,效率快到令人发指。   最后直接就下午敲定的项目,和远在S国度假的合作人建立联系,准备直接通宵订机票和对方见一面,成晔闭眼再睁开,看到迟渊手边的三杯咖啡,连合同都草拟好了。   从瘫痪的废铜烂铁变成了不止不休的永动机。   成晔在一旁都看累了,却不想迟渊没准备休息,他跟着对方第一次踏进陆家。   迟渊考虑到陆擎得留给醒来的陆淮解决,面对对方觉得之后的时光过于无趣而抗拒睁眼,所以只草草收拾了番林烨。   首先把林烨境外赌/博,并且最后无力还债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扔在陆擎的办公桌上,什么也没说,给足陆擎反应时间后,扬长而去。   然后干净利落地抢了林烨正洽谈的几个合作,比起和陆淮的针锋对决,实在是不要太轻松。   反正迟氏看不上的扔个成晔做,看得上的本来就要抢,陆淮没醒过来,他顾忌什么?   然后高速运转的某人在“五年规划,十年展望”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除去帮股票跌到没影的方氏起死回生,然后让其比肩陆迟两家之外,很难再找到别的事做后。   缄默不语。   ·   即使被那么多事填满,用各种词汇去代替“不可替代”,迟渊觉得自己还是抵不过想念,还是坐回到陆淮床边。   他三个小时高效能处理完很多事情,也可以如同雕像凝望着陆淮的侧脸。   可是三个小时可以转换,陆淮在他心口造成的缺憾严丝合缝地想造个一模一样的,大概只能把他迟渊回炉融了。   当他做完所有事情,看到陆淮那瞬间,第一句想说的话是:“陆淮,我有好好做事,事情完成了,才来看你。”   我依旧强大,坚不可摧,可以被任何人信赖。   我仍然骄傲,桀骜不驯,能轻易吸引所有人视线。   这样才是你爱的我,对吗?   可是没有对手的我,有点孤独。   当然,比起交锋,我更爱同你并肩作战。   迟渊低眸轻吻了下陆淮的眼睑。   一个月、一年、十年,你到底要我等多久呢?   ·   ·   再后来,从重症病房到普通病房,一个月转瞬而过,孩子从保温箱出来,迟渊只低头看了眼,便让蒋旻辞将孩子抱回去了。   本来应该有满月酒的,可看着迟渊愈发内敛,也愈发冷沉的气质,蒋旻辞将话不动声色地吞了回去。她知道迟渊并不是不喜欢,只不过即使现在心神都在陆淮身上,再分不出别的了。   ·   蒋旻辞抱着孩子走后,迟渊低垂着眼睑,轻声对陆淮说:“你有没有很气?我知道你要是知道我这么对待孩子,名字没取,满月酒也不给办,甚至都没抱抱他,肯定会特别生气。”   “所以,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迟渊近乎于恳求。他其实一直没哭过,陆淮呆在手术室生死未卜时,眼角的血比泪多。之后推出来,凌秩告诉他,陆淮可能醒不过来时,他不愿哭——会一切安好,他不必哭。   但现在,胸腔里的思念似乎达到饱和状态,要从虚无缥缈的气体凝结成可滴落的眼泪,让他抿唇时,能大致咂摸出些许咸和涩。   “不醒,他就没人爱了......”   他想勾起唇,但失败似乎轻而易举,迟渊埋首于洁白的被上,他怕眼泪沁湿被单,用掌心小心翼翼地承接着,宛若呢喃般:   “我也就没人爱了......”   颓丧和消沉一股脑全冒出来,扼制住他咽喉,捂住他鼻腔,连带五感都消减,一起要求他沦亡。   可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同陆淮重复,也是在向自己重复——   “我爱你。”   如果礼尚往来,如果争锋相对,如果势均力敌——陆淮,你睡这觉之前同我说的“我爱你”,我是回应了的......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回应我?   ·   再后来,迟渊终于把自己作到胃病住院,感受到这个器官在身体内痉挛抽搐,成晔费老大力气终于把人拽去看病,怒骂都堵在喉间:“迟渊,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别这样半死不活的?”可又悉数咽回去。   因为迟渊没有。对方严谨又精准地进行着每一天,睁眼、工作、和陆淮呆在一起、闭眼,以此一天一天。   然后成晔咽下苦涩,正对上好友痛得失焦的眼睛。迟渊好像张合嘴说了些什么,成晔没听见,他稍微凑近些——   “我终于知道你当初有多疼了......”   并非不自我爱惜,只是想感受得彻底,似乎只要足够痛苦,就能够为这段等待赋予价值和意义,也就只有如此,“等待”与“等待后一定会苏醒”才能荒谬又合理地画上等号。   ·   再后来,半年了,孩子还是没有姓名,连个小名,迟渊都固执地不让人取,就只能“乖乖”、“宝贝”和“喂”连换着叫。   迟渊开始写日记。   他曾一小块一小块地将陆淮的日记拼凑在一起,现在以此为模板,每个字都熟稔,想要把日期都对应,似在回忆又似在遗憾。   他一页页地写,逐字逐句地模仿当年的自己,想要严丝合缝上陆淮的所有等待,也充实自己的等待。   他还是没有播放第二次播放录像带,这个东西坏了之后就只有陆淮知道里面的内容,修好之后,他可以成为第二个,但是他固执地想要同人一起,或者不必如此麻烦,他可以听听陆淮该如何解释。   他去进行了趟婚前财产公正,把厚厚的文件垒起来时,听说老迟董想先断绝父子关系,以此迟氏之后能不姓陆,随后在看到孙子上,彻底闭上嘴。   他甚至开始筹备婚礼,以此作为威胁——“陆淮,你该不想我成为婚礼上孤单凄惨的新郎吧?”   最后的最后,迟渊只是在等陆淮醒。   ·   在凌秩即将要找心理医生,好好看看迟渊是不是生病了的时候,那平稳的仪器终于发出一声堪称悦耳的响动。   欣喜若狂和喜极而泣,迟渊于两者之间,落荒而逃。   他该怎样才能相信,这不会是一场空欢喜呢?如若这真是陆淮对他的又一次戏弄,真是空欢喜后,他该如何从覆灭里再度拾起自己的骸骨,再次重塑成钢筋铁骨,然后告诉陆淮——“是,我一直没让你失望的,活得不错。”   太难了。   迟渊在河堤上吹了一晚上的夜风,吹到他恍惚间看到亲吻陆淮的自己,和那宛若标记的“étoile”。   他实在是太想念了。   字字句句拼凑足够多的画面,想象中的圆满将现实的残缺衬托得丑陋不堪。   迟渊怅然若失地触及眼前的幻境,却无法笑出来。   他看着陆淮眉眼里的希冀,看着对方遥遥站在场外为他的胜利庆贺,看着对方只身一人在国外,看着陆淮是如何下定决心纹身......   他看着那一帧帧幻影,泪流满面。   幻影中的陆淮鲜活,有回应,可是他无法揽入怀里。   电话铃声如惊雷般传来的时候,迟渊正站在河边,不知是不是成晔当时踹他下去的位置,但是愈看愈觉得自己该重复一次。   好在陆淮真的舍不得。   迟渊威逼利诱太多次,但是不知有意无意,每次都避开他自己。   他谈及很多他们争抢过的东西,他误以为那是陆淮在乎的。   后来他想,他大概也是舍不得。   舍不得陆淮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会,自己却轻而易举地让对方“可能”失去自己一次。   连这种“可能”都不可以。   听到成晔的声音,在这片黑夜里激烈又辽远,他望向滚滚而过的流水,看着自己悬空的一只脚——   “迟渊!陆淮他醒了!”   醒了?!   “醒了!”   ·   骗人的。   ·   成晔知道自己这样做,特别容易被处于不稳定的迟渊掐住脖子,一起撞墙,所以他把命和凌秩绑在一起。   凌秩用医学手段得出确切结论:陆淮快醒了。   成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后来想了又想,哑然失笑——   如果陆淮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迟渊,肯定会失望的吧......   如果迟渊没能让陆淮在第一眼看见自己,该是多遗憾啊......   所以想让陆淮的失望少掉一分,也很希望迟渊的遗憾不要多上一桩。   成晔最后还是保住了“命”。   ·   心有灵犀般,大概是一人不想再失望,还有一人不愿再遗憾,在迟渊到达床边的那秒,陆淮睁开了眼睛。   他没能发出声响,但是这句话如雷贯耳。   陆淮说:“我爱你。”   不是道别,是新的篇章。   迟渊为了补足陆淮欠自己的回应,没有回应“我爱你”,他只是紧紧拥抱住对方,带着哽咽,带着哭腔,带着这些时日的等待——   “我......好想你啊。”   ·   我们太久没见。   ·   ·   陆淮轻松地养病,养病期间凌秩和成晔轮番作为“迟渊爱情故事”的讲师,好好叙述了番迟渊在他没醒的日子里,到底是怎样“痛不欲生”、“思之如狂”,又是如何“隐忍克制”、“吞咽血泪”。   陆淮听得有趣,一桩桩记下,看向迟渊眼神含着促狭。   再后来,听到孩子没名字时,单方面开始了冷战,结果推开门看到孤零零,眉间孤寂仿若落雪的迟渊时,又心软了。   小名取好叫“水水”,原因是“淮”与“渊”都是水旁,大名为在两位总裁翻完几本字典后,在Excel上反复删选,最后最后用了最开始他们土得根本没列入表的名字——陆迟。   属于是把两位爸爸的名字很好运用在一起。   两位爸爸的私心昭然若揭,准备敷衍“水水”的话术也已经准备好,这样以后学写自己名字,学写家长名字的时候,高效率的赢在起跑线上。   水水喝着奶,对忽悠自己的大人慎重地点点头,有这么两位当家长,成晔扼腕——这孩子被忽悠的日子应该还很长。   ·   ·   陆淮修养好出院那天,迟渊没来。   倒也是正常,他们的工作强度,大概很难解决长时间的腻在一块。   陆淮看着积压的工作,突然想到蒋旻辞慎重地告诉自己,要和陆擎离婚以及陆擎......对他的道歉。   他对离婚这件事欣然同意,只不过陆擎的道歉,他不准备接受。   既然是陌生人了,何必还用“道歉”加深纠葛呢?   他扫过几页明显带有迟渊特色的文件,明白自己工作大概已经被对方先处理了一遍,于是十分放心地往旁边一搁,不再浪费精力。   车辆驶入夜色,陆淮望向周围的场景,才知道司机的“阳奉阴违”。   睡了那么久,其实现在看周遭世界都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淮下车,站在记忆里重复过无数次的河堤,看向迟渊饱含爱意地对他笑。   他眨眨眼,明白对方大概是想起来了。   陆淮走到迟渊身边,眼睑敛着:“想起来了?”   “嗯......”   迟渊罕见地有些局促。   陆淮打量着。   河堤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河水依然像是贝壳流光溢彩,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很悦耳,还有夜色——   星星闪耀明亮,落在眼底铺成璀璨星河。   回神时,陆淮手中被塞入一本日记。   【2xx3年,晴朗   我一直很想明白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2xy3年,雨——来自未来的回答   他很爱你。你所处的现在便是。】   陆淮翻下一页。   【2xx3年,阴   他是拒绝和我当队友了么?我难道要因为他而怅然若失么?他快点来跟我解释!   2xy3年,晴朗——来自未来的回答   傻逼,他为你出柜受伤了。没错,未来的你,会因此痛哭,你,也很爱他。是最够格的对手,也是最称职的队友。】   【2xx9年,大雪   他送了我一对表,情侣款,可是是定制的,是凑巧么?但陆淮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方栖名在一起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转身时陆淮眼睛有点红,他是在难过么?   2xy3年,阴天——来自未来的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求证,这对表是不是他当时用来和你表白的,但是应该是没猜错。我现在很庆幸,庆幸当时因为莫名的原因,选择把表私藏。   这世间从没有凑巧,都是因果可寻。】   .....   陆淮静默地翻过一页页,句句是回应。   他的日记是含蓄的指代,是隐晦的爱意,是细节暗藏,情绪难辨。   迟渊的日记全然相反,他表达着,宣泄着,字字句句都足够清楚明了。   “陆淮。”   闻声抬头,陆淮看着迟渊紧张地抿起唇,手腕带着当年自己送出去的那块表,和他当初想象的一样,确实很配。   他被人执起手腕,戴上那属于自己的。   “我语言贫瘠,思维混沌,人格不完善,灵魂污浊不堪,或许我应该立刻选择一块土地,作为我百年之后,抑或者意外发生之时,埋葬遗骸的场所。”   “但我依旧恬不知耻,该死地想要把那点隐秘的念想告诉你,你是我精彩的描述,是我清明的头脑,是我完善的人格,是我清新无垢的灵魂,于是我从腐朽的棺材托举起燃烧的火焰,不需要那寄居的场所,因为得以栖息。”   “陆淮——我爱你。”   迟渊字字句句,流露于真心,泄露于唇齿,真真切切,就像要剖心自证般,绝不作伪。   “这样的场合,只有手表么?”   陆淮挑起唇,眉目盛有澄澈的爱意,比莹白的月色还要轻柔。   “还有戒指。”   迟渊眉睫闪着晶莹,他拿出戒指,全部出自于他的设计,一笔一划的图纸还在他口袋里。   噙着笑,陆淮接过,从里面挑选了自己更喜欢的,把另一只给迟渊戴上。   “这就是我的回答。”   两只指环终于到了对方手中,严丝合缝。   ·   炽热的唇如愿吻上那双缀满星辰的眼睛,时光与时光的剪影似乎贴合在一起——   当年醉酒的迟渊意识清醒,看清了陆淮眼底你令人沉醉的闪烁,并非是倒映的星河,而是只对于他沉沉的爱意。   于是遗憾被消解,横亘了中间错过的那些年。   ·   ·   这个吻炙热滚烫,将薄冰融化成垂落的泪滴,一点一点——   陆淮低着眼睫,瞧见迟渊锁骨被衣服掩住的纹身,清晰明了的“étoile”。   那段过于漫长的等待里,迟渊感受到了陆淮纹身的契机,爱意是难捱时间里的良药,若是没有回应,那么疼痛彰显存在,目之所及便可作支撑。   ·   “我爱你。”   “我爱你。”   至此,我们爱意吐露与回应一对一吻合。   眼睫盛着泪滴,陆淮抬头吻住对方的唇瓣——   于是唇齿厮磨,再不可分。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大家想看什么番外的可以评论提呀,我可以挑着写哒! 第110章   陆淮虽然是醒了, 但凌秩表示一定要定期检查,好好调养, 最重要地是不能“劳累过度”, 显然是双重含义,他面无表情地同迟渊强调。   迟渊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表示自己了解。   “了解?你最好是,陆淮你自己也注意, 别太纵着了。”   凌秩冷哼了声, 话语中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迟渊他怎么就是攻呢???   感觉凌秩和迟渊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自己身上, 陆淮淡笑地点头应道:“好。”   随即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略显委屈的迟渊, 抿唇思索会, 又补了句:“那就稍稍纵着。”   别太纵着意思就是可以稍稍纵着。   凌秩:......   凌秩:陆淮, 你别太爱了。   受不了两人这小情侣热恋期的甜蜜氛围, 主要是他还停留在陆淮和迟渊剑拔弩张的时候, 场景一下子转换的有点快, 凌秩觉得接受无能,皱起眉,就把迟渊和陆淮往外面推。   “你们快走吧,好吧?快点快点!别在我跟前碍眼!”   走之前还不忘秀恩爱,迟渊伸手环住陆淮的腰, 将人半揽入怀里,轻声笑道:   “好,马上走。”   ·   两人从医院出来,同乘去公司, 半点避嫌心思没有——实际上是迟某人死活要求要一起, 并且完全忍不住自己炫耀的心情,巴不得送陆淮去公司时, 自己也能跟着上去“嘘寒问暖”,在众人面前狠狠刷波存在感。   迟渊表示:対不起,lp实在太好,我没自信。   某人请求的方式也分外幼稚,想着陆总向来信守承诺,某人晚上抵/弄的动作毫不留情,哄着人眼尾飘红、神思混乱的时候答应。   事后在陆淮犹豫着想拒绝时,还委委屈屈地同人说:“......你反悔了么?反悔也是可以的......我知道这事是让你为难了......我......我没关系的。”   说完,还冲陆淮微笑,努力证明自己是真的“没关系”。   成功让陆淮改变主意,顺带忘了计较某人昨晚的“落井下石”。   真真应了凌秩那句——“别太纵着他”。   ·   坐在车上,陆淮瞥了眼得意之色藏不住的迟渊,忍不住也勾起唇。   其实也能理解,他和迟渊都算各种定义里的忙人,能见面的时间基本被工作挤占,要不是蒋旻辞借着“离婚后孤单寂寞”的理由抱走水水照顾几天,他们两个估计“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想要抓紧一切时间在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   ·   车内音乐声轻缓,就着背景音将今日工作流程微地梳理遍,陆淮嗅到咖啡的醇香,侧眸就见迟渊轻轻把杯子放下,他轻挑起眉,问:“我的呢?”   迟渊神色有些为难,却没忘把手里的咖啡往身后藏。   迟渊谨遵医嘱。凌秩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注意事项,他一字一句全都记得——咖啡与酒,没一个是能入陆淮口的。   “嗯?”   将迟渊的动作尽收眼底,陆淮敛了笑,尾音稍稍上扬些。   迟渊舔着唇,见陆淮眯起眼,眸光闪过若有似无的威胁,心道自己也应该把“咖啡提神”这事戒了。   “......你不能喝......”   不动声色地把挡板升上去,迟渊一面说着,一面试图去牵陆淮的手。   本意也只是为了逗人,陆淮“哦”了声,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冷意从眉梢透出来。   迟渊轻啧了声。   悄悄蹭了蹭陆淮的掌心,见対方没明显的抗拒,迟渊敛眸笑笑,朝人又靠近点,低眸瞧见陆淮脖颈处的红印,隐约觉得牙痒。   “陆淮......”   迟渊嗓音略哑。   陆淮微抬起头,下一秒温热的吐息靠近,他眨眨眼,算是允许了迟渊动作。   唇齿依存,舌尖抵住上颚,鼻尖又嗅到了苦咖味,他头向后仰着,被人紧紧地托住头,攻势愈发凶。   陆淮揪住迟渊的领子,他手还未好全,迟渊余光扫到,到底顾忌着,没舍得人用力,基本上顺着陆淮力道移动。   迟渊稍一分神,陆淮从相抵的唇齿间泄出声轻笑,抓紧机会“掠夺场地”,感受到対方的呼吸漏了拍。   气息紊乱着,却显得更加暧昧。   陆淮稍撑直身体,眸中缀着明晃晃的笑意,撤出时,尖锐的牙尖在迟渊唇瓣留下印记。   满意地瞧见迟渊吃痛地蹙了下眉,他扬起唇,落到迟渊耳朵里,既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邀请地问道:   “还来么?”   闻言,迟渊瞬间绷紧身躯,用动作作为回应——“攫夺”而上。   本想浅尝辄止,现在好像不太能抽得了身了......   在接吻的间隙,陆淮不期然地想,大概这也算是在尝到了?   ·   勤勤恳恳开车的陈助:......   陈助:只要我够认真,我就不知道自家老板在和隔壁老板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而保住小命,避免被“杀人灭口”......   ·   陆淮觉得迟渊惯是会得寸进尺的,实在是觉得热,他把黏黏糊糊的某人推远点,嗓音喑哑:   “......够了。”   迟渊目光眷恋地落到陆淮殷红的唇色,“厮磨缠绵”了会,舌尖舔了舔尖牙,勉强是扒拉自己远离一点,然而食髓知味,贪念上涨,就像同人打商量:   “能每天在陆总这讨个早安吻么?”   言辞恳切,语气正经。陆淮低眸扫了眼,含笑地朝人勾手:   “迟总是想以后都迟到?”   他好整以暇地理着袖口,嗓音略显戏谑:“一个吻,能消得下去?”   ·   要命了。   迟渊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陆淮眉眼染着促狭,漫不经心地看向他,举止之间矜贵又撩人。   他喉结滚动着,敛眸稍微缓缓。一向“早到迟退”并且工作向来认真负责的迟某人觉得这个班也不是非要他亲自去上,瞬间理解为何“君王从此不早朝”,自觉这种混蛋事,他到过去,或许也不是做不出来。   瞥了迟渊一眼,陆淮轻轻叹气,声音低且温柔地提醒:“回神了。”   ·   ·   迟渊今天当然也是有正事。   求婚当日流程稍稍有些不受控,很多事他还没来得及说,陆淮出院后比他忙,凌秩还时不时强调要定期检查,后来也没找到合适机会。   仔细想想,合同还是要到公司看比较好。   陆淮看着迟渊同自己一起下来,微地眯起眼,随即觉得対方大概没“丧失理智”到“胡闹”的地步,就只问了句:“有事?”   算是听之任之。   迟渊点点头,然后扭头问道:“陆总能为总裁夫人专门开个房间么?”   陆淮撩起目光,迟渊神色十分无辜地盯着他瞧,“总裁夫人”这四字说的坦坦荡荡,毫不羞赧。他无意识捻弄着指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被取悦到,颔首表示:“如果你想的话。”   迟渊撩拨的心思上来很难只说一句就结束,陆淮被黑色西服衬得身形修长,面容冷峻又瑰丽,他站在人身边,轻声问:   “是那种离陆总特别近的、抬眼便能瞧见陆总工作的侧脸,并且可以只要想,随时可以接吻的地方么?”   迟渊的目光过于具有侵略性,唇齿磕碰在“吻”字加了重音,却不像只想止步于这点亲密,反倒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般。   陆淮现在终于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说谈恋爱影响工作效率了,迟渊这就是活生生例子,这幅模样让陆淮稍微反思——昨晚难道迟渊没尽兴么?   眉目凛然几分,陆淮敛去笑意,微微抿紧唇线,沉声道:“好好工作。”   迟渊:......   #lp太爱工作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与陆淮并肩出了电梯,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迟渊从善如流地“登堂入室”,总裁夫人的房间大抵没有,但是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倒是可以被满足的。   陆淮打开电脑,拉开抽屉,发现自己的几袋茶和咖啡都不翼而飞,略微思索,抬眸就见到迟渊歪头対他笑。   心底了然,笔尖抵在纸页,无意识地滑动,他低眸看表——两人情侣腕表和戒指自从求婚成功起就没摘下来过。   陆淮进入工作状态,神情淡漠,看向迟渊薄唇轻启:   “给你十分钟,要是真闲得慌......”,他思忖着“威胁手段”,停顿片刻,“我也可以贡献点,让迟总最近多加点班。”   针针见血,真是拿捏痛楚,迟渊眨巴眼睛,把自己准备好的合同摆在了陆淮面前。   “股份?”   陆淮扫过标题,指尖摩挲过纸页,发觉迟渊已经在页尾落款。   “唔......”,觉察到陆淮神色不太対,迟渊解释着,“你要是忙不过来,也可以雇佣我代为管理。”   “这算什么?”   陆淮不悦地皱起眸,没搭理迟渊哄人语气里的逗趣。他不喜欢迟渊这种类似于“歉疚”的感觉,说实话,他并不认为也不想迟渊认为自己付出得多,当然也并不需要恍若“弥补”的举动。   声线不自觉冷淡,他指尖扣在合同封面,眸色暗沉。   “就知道你会误会......”,迟渊叹了口气,玩笑似地开口,“陆总就不能当作我的‘嫁妆’么?”   见陆淮神色未缓和的迹象,他认认真真地解释:“不是你想的‘补偿’,我该是多糟践你,才觉得这种东西能弥补?”   他眼睑微垂,想到陆淮濒死的情景,手指仍是止不住颤,迟渊掩饰般勾起唇,缓声道:   “这事是很久之前想好的。我之前很在意‘唯一的対手’这个身份,也曾害怕自己一着不慎就失去你的注视。于我而言,势均力敌是描述也是要求,我怕我不够优秀你就兀自掀棋盘,那时我和其余人在你眼里就没了任何不同。”   “我当时不明白嘛.....”,迟渊无奈地蜷起眉眼,只是提及却依然觉得可惜,“现在不一样了。大概是——”   “被你爱着的我,有恃无恐吧。”   対视的眼神盈满赤诚,陆淮眉睫细微颤动,听见迟渊继续低声笑道:   “所以一定要给我手中的东西加点含义的话,是我赖以信任的、与你交锋的‘武器’,但是已经有更好的,能让你看见我的方式,就不很重要了,倒是特别像‘我不自知爱你’的证明。”   两人対视着,能清晰无比地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被缱绻爱意包裹着,清澈而透亮。   “......说完了?”   陆淮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虽然迟渊“花言巧语”一套套的,听得很悦耳,但他又不是真的“色令智昏”。   眼见迟渊点头,陆淮低眸瞧那需填写他名字的空白处:“确实看出你无心工作了......”   虽然迟渊把股权转让给他,可占股最大的还是迟渊他爸,何况他操心陆氏都不够,要是实权当然还是在迟渊手里,也就讨了个名字好听罢了。   这东西,除非他和迟渊分开,那时候还能有点用处。   ·   但他与迟渊不会分开。   ·   签上字,见迟渊明显舒口气,陆淮睨他一眼,斟酌词句地补了句:   “心怀鬼胎......”   迟渊倒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这一纸合同寓意同戒指没什么差别,但比戒指可牢靠得多。讨人欢心是其一,自己还什么也没失去。   迟渊视线从陆淮的眉眼下滑,从喉结到紧致的腰腹再掠过那双颇有曲线的长腿,目光烫得好似要融化陆淮身上手工裁剪极其合身的西服,瞧见带有暧昧痕迹的肌理:   “怎么办,又有点想吻你......”   主要是陆淮在工作状态的禁/欲状态过于勾人,迟渊眉眼垂落着,觉得凌秩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   “拿好,慢走不送。”   陆淮支颐淡笑,动作却“无情干脆”,把合同轻轻一掷,将其抛在迟渊怀里,下达逐客令。   “好好工作。”,陆淮再次强调一遍,眯起眼打量迟渊故作落寞的背影,又在末尾补了句,“不要加班,我们,早点回家。”   “回家”从唇齿间说出时,陆淮似能感受到这两字的暖意,忍不住眉睫弯起,与略显惊讶的迟渊两相対视,听到対方那声毫不犹豫的“好”。   ·   果然只有爱情,能让热爱工作的事业er不push进度。   -------------------------------------   今天是情人节。   虽说情人节年年都有,但是细细算来,这还是陆淮和迟渊在一起之后正儿八经的第一个。   対于这件事,陆淮和迟渊都不算是很熟悉。   实际上,要不是现在有了彼此,大概率“情人节”三字在他们印象里都是单人慢步街头时,散乱在地、随处可见的玫瑰花。   而两位都是有仪式感的人,必然不会草草了之地随便糊弄。   但是対于两位凡事都要计划的人,随大流地度过大概是不能容忍的,当然不管他们计划的多好,首先是他们不会忘记日期的标记,并且当天他们都能腾出时间。   为了避免后者的情况出现,两人并未商量地开始了忙碌的一周,连着三天没见面后——陆淮后知后觉,他都快忘记迟渊炙热鼻息缠绕他后颈的温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错误决定,为了一天而牺牲掉他们的日常,并不划算。   于是陆淮看了眼还剩下的工作,确定已在临近下班的时间点,果断地选择推开,确定了迟渊还在公司忙,便打算去接人。   嗯,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次。   ·   粉霞褪去,夜幕的漆色逐渐弥漫天幕,光影变化着,于是周遭景物便镀了层神秘色彩。   陆淮从走进大厦时就觉察出些许诡异,按照惯例他应该先到前台表明身份,但他还未说话就瞧见面前两位対视一眼。   “迟总现在在开会,您直接去办公室就行。”   陆淮微地挑眉。   対方却以为他不满意,连忙补充了句:“不过您要是直接进会议室也是可以的,我立马去问问迟总现在在哪......”   没料到事情越发荒谬,陆淮制止住対方拨打内线的举动,他现在还真是很好奇迟渊到底跟公司的人说了什么。   “不用.....别打扰他,我自己上去就行。”   ·   好在电梯直达,没再碰到令人尴尬的情况。   迟渊的秘书和助理他都认识,现在估计都跟着迟渊开会,没瞧到人影。   陆淮大致打量了迟渊的办公环境——其实和他差不多,虽然多年“竞争”,但优秀的习惯大多类同。收回视线,陆淮正纠结自己坐哪把椅子舒服呢,目光却在迟渊亮起的电脑屏幕上微微一顿。   这个界面实在是跟整个房间都不太搭,陆淮本没有窥探迟渊隐私的想法,但耐不住视线稍微停顿了两秒。   #情人节新谈   置顶的第一条就是:想问问大家有什么新方式庆祝情人节么?   陆淮対数字比较敏感,发觉热度还挺高。他只是诧异迟渊竟然也会看这样的帖子,虽然他最近也在纠结这件事。   从左上角的图标确定了这个界面是公司论坛,陆淮准备起身的动作微妙的一顿。   联想到方才看到的奇怪反应,直觉告诉他,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论坛需要输入员工的入职ID——一般印在工牌上,这点的存在让“匿名吐槽区”看起来不靠谱极了,看着界面和陆氏员工论坛的设计,基本一致,两人深爱极简,拒绝花里胡哨的配色。   想想还是没用迟渊号子直接看,陆淮试探着用姓名与身份证号登入,进入的十分丝滑。他下意识瞧了眼右上角的权限等级——还挺高。   论坛里帖子数量不算少,迟氏员工待遇高福利好,虽然老板卷但不要求员工陪着,理想型工作地点,吐槽区变成八卦区,进去就能看到飘红置顶的帖子——“不得不说的‘死対头’二三事”。   标题就很营销号。   陆淮一面打开迟渊账号的浏览历史,一面翻起这回帖数上千的神贴:   LZ:为了被boss看出来,我就用C和L代替了(ps:很重要,本故事纯属虚构,切勿上升真人)   1L:笑死了,lz着若有似无的求生欲!说真的你还不如说原名呢,起码证明你很勇!   2L:楼上此言差矣,咱们还是要给boss留点面子嘛~当然最关键的是我觉得C绝対不会闲到来论坛翻帖子。   ......   陆淮噙起笑往下滑——大概发言的人不会想到,不仅C看过这帖子,L也瞧见了。   LZ:不要歪我的楼!咳咳咳,开始讲故事了!大家都知道C和L两个人一直不対付嘛,反正就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但是谁知道这两人只是用“恨”来表达“爱”呢?(流泪表情)   23L:呃,等等,不是还有F吗?lz是忘记了吗?   LZ:哎呀,别管他!我的帖子我做主!况且我不是说过吗,本故事纯属虚构!   LZ:步入正题——C就是黑皮汤圆,那种表面黑腹更黑的,同谁都能有亲和力地忽悠,并且很快达到自己目的,实际上凶的时候要人命,压迫感十足!谁懂!咳咳,然后L是冰皮月饼,対外面冷心更冷的,从始至终疏离感都很强,可以说是运筹帷幄相当冷静,气势强且惜字如金。   你们想想就这样的两人,但是C会在L面前演绿茶诶,就那种委屈巴巴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还是会很听话的,真的”类型,时不时靠出神入化的茶艺要求与L贴贴亲亲,关键是你们敢信么?就L那眼睛不眨看人灭亡的“冷面阎王”,居然就纵容着!要抱抱给亲亲,要亲亲给......咳咳,不可描述。   28L:好会形容,你是做文书工作的吧?当作同人我是可以的,但你别告诉我是纪实啊,我的世界观会坍塌的!   29L:那这么说L不就是我们的“总裁夫人”了?我决定帮忙宣传,一定给我们L至尊级别的享受!   LZ:28L懂不懂什么叫匿名?不许扒!然后我继续了,据可靠消息C会做饭,并且做得还挺好的,甚至因为L喜欢吃甜的,还盘了家甜品店,强调下,只対L一人开放的。可是L不是有段时间身体不好吗?就吃不进去很多东西,你们谁看过C哄人啊?那声音......柔情似水的啧啧。C还天天换口味,为了让L多吃点,只要有时间,饭点基本就给L送餐去了。   身价最高的外卖小哥,还甘之如饴的。   43L:C果然恋爱脑石锤!呜呜呜,我真的好爱啊~   LZ:双向奔赴啦!还有还有,不过这个是C的好友无意间透露的,嗯,不保真。你们想想L,反正我是觉得他比C要理智多了,然后还是那种扣子都要系到最顶部的人,但是他会把C纹到自己身上诶!确实有纹身,我见过!   67L:我记得C也去纹身了的,店还是我帮他找的。   68L:楼上你是不是暴露的有点多了?这是为了八卦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啊,感动~   LZ:再分享一件,分享完要去工作了。   也是我听来的。L冷傲又矜贵,说实话,我想不出他发火是什么样子,感觉他该対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结果吧,有个智障说话很难听挑衅当时在生病的L,L根本懒得搭理的,虽然那人之后越骂越凶,L依然很冷静地刺激対方失控,结果智障提到了C,知情人的描述是“那一瞬间感觉冬天都来了”,L就生气了!说是最后还是C吻L,才克制住情绪~   107L:绝美爱情啊!我都能想象出C和L说:“别气好不好?我现在很想亲你。”那种场面!   199L:我误入啊......但感觉好真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   1023L:最新消息,C戴婚戒了!   1082L:[图片]偶尔拍到的L哦,嘿嘿~倒是也不用猜了,大家直接莽!   1083L:懂。   1089L:懂+n   陆淮跳过那密密麻麻的刷楼,翻到最后一页,就看到某人顶着管理员的红标,相当高调地回复了其中询问“是不是真的”的那一句:真的。   言简意赅,但是炫耀感扑了满脸。   然后某人还紧接着补充道:帖子我置顶了。   -------------------------------------   迟渊冷着张脸推门而入时,陆淮正坐在他位置上。听到动静,陆淮好整以暇地掀起眼,与面色冷凝的迟渊刚好来了个対视。   “你来了!”   略微惊讶,迟渊眸底的郁气消散,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不少,走到陆淮跟前:“竟然没人通知我......”   拜读过置顶帖的众人:咱就是说,您要不要看看您这恋爱脑是不是绝症?还是听“总裁夫人”的比较保险......   陆淮轻轻“嗯”了声:“你忙完了?”   “差不多吧......”,稍显困倦地揉揉眉心,迟渊走到陆淮背后,自上而下地把人圈在怀里,声音很低,“大概还要熬几天......”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几天我要陈助送到你那去的午餐味道还行么?”   明明刚才连续地交代了半小时,口干舌燥,他想着最近几天能动手绝対不再多说半句话,但在看到爱人的那秒,倾诉欲就这么不自觉地漫出来。   最近挤不出时间但又放心不下的事早在脑子转了八百遍,但他们也就闭眼前和睁眼后能见彼此,还都累得不行,那时脑子都是钝的,除却迷迷糊糊间跟彼此接个吻,基本算是没见过。   “嗯,今天想早点下班。”,陆淮微微抿紧唇,在斟酌词句,“午餐很好,但更喜欢你做的。”   罕见的直接表达情绪,迟渊想今天怎么惊喜一重接着一重的,他挑起唇,撩拨的心抑制不住:“所以......”   “所以,我很想你。”   陆淮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他微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瞧清迟渊眸中一闪而过的明媚和唇角勾起的弧度。   “这个姿势......”,迟渊嗓音发哑,“很适合接吻......”   “那就吻。”   陆淮勾起人脖子,稍稍用力向下压。   “为什么要犹豫?”   这一幕实在是太让人心动。指腹蹭过陆淮的侧颊,缓解着自己蹂/躏対方唇瓣的冲动,迟渊深吸了口气,半阖上眼,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一抹殷红:   “你别招我......”   ·   那怕是不行。   陆淮想起论坛里対他的描述——冷静镇定是真的,但是“一意孤行”也是真的。且后者往往胜于前者,尤其是在面対迟渊时。   他没搭话。   迟渊只感觉自己趔趄着向前,陆淮迎上来,眼尾覆着薄雪,携着若有似无的促狭,但吻却炙热激烈——   迟渊闭上眼:去他的,现在克制才会死。   两个强势的人接吻也都是“攫取”姿态,陆淮身下的椅子不堪重负的“吱呀”了声,谁也无暇顾及。   ......明明可以每天都是情人节。   ·   来送文件的秘书,牢记迟总说的紧急情况,直接进,于是没敲门。   他抱着东西,神情十分自然地推门——   !这是我能看的?!   第一眼:陆总被迟总压在椅子上亲!   刺激!   行云流水的退出动作前再看一眼:是陆总主动揽的迟总脖子!迟总占据高位还这么小心翼翼?   更刺激了!   秘书干净利落地关上门,突然有种今天能提前下班的感觉。   ·   “有人来了。”   陆淮稍喘口气,松开対迟渊的桎梏,轻声提醒。   “不管......”   迟渊舌尖抵住腮,倾身靠近——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   -------------------------------------   但情人节当然还是要过的。   迟渊工作之余看了那么久帖子,不太理解自家员工的“创新”想法——这真的不是猎奇么?   一个说情人节应该去祭拜,都带着见祖宗了,这真心实意的不比什么空话的海誓山盟好?   还有一个表示过节去酒店实在太俗,爱他就要带人去图书馆——没有什么比知识的分量更重!   他怀疑这大概是整蛊用的。   还是楼里的一句质问最实在——“楼里发言的你们是不是都没対象啊?”   不管有没有,这么走一遭大概也很难继续下去。   ·   日子闷声不响的到了当天。   陆淮收到迟渊消息的时候有些愣神,除却亲手设计的礼物,他还准备了些其他东西——不可描述的那种。   后者是他问了凌秩、成晔后“总结归纳”的,他想着,略微羞赧地抿紧唇,觉得应该算是惊喜?   “我马上下来。”   陆淮先回复消息,就拿起礼物盒子下楼。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在対方的脸上轻微地顿了秒,随即就瞧见迟渊有点无所适从地抱着怀里的一大捧玫瑰。   娇艳欲滴又馥郁生香。   “嗯......情人节快乐。”   陆淮接过被赠予的花,表情似笑非笑,不过眉目舒展着,明显愉悦。   “你......”   “能别说俗套么?”,迟渊适时插话,略有些紧张的揉搓指腹,“虽然——”   “还行。”   含笑打断,陆淮想着房间里用作装饰的玫瑰花瓣,觉得他们两人“半斤八两”,实在没什么资格互相嘲讽。   闻言,迟渊勾起唇,通过车窗拿出盒子,有些迫不及待地递给対方。   “现在就送礼物么?”陆淮把袋子稳当地放在迟渊掌心。   “迫不及待想看你戴上。”   同时打开盒子时,两人发觉彼此的确是默契。   陆淮看着手链,弯起的眉睫细微颤动。   幽绿的宝石镶在中央,和他手腕深青的纹身相得映彰,手链的设计很特殊,当两条聚拢似乎就能瞧见汇聚的星河,单独来看却更像是唇印,当戴在手腕时,亲密地吻印在“étoile”上——是花了心思的。   而他给迟渊准备的也与纹身有关。   除却锁骨那处印刻,陆淮也觉得迟渊的脖颈很漂亮,略显束缚的choker有种隐秘的性/感。   “心有灵犀。”   明显被惊艳,迟渊笑着感叹。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陆淮摩挲过手链,冰凉触感让他愉悦地眯起眼,尾音微地上扬:   “但......不止如此。”   ·   ·   按照陆淮的指示到了酒店,迟渊想到自己后备箱里刚取回来的东西,觉得他们会再一次“不谋而合”。   两人各怀心思。   各进了间浴室——   迟渊用浴巾擦干说,从一大堆东西里拿出绳带,自我束/缚地绑紧了手。   之前陆淮那句“让他来”玩笑话他还没忘,今日便是想让人称心如意的。   还准备了其他东西,由着陆淮挑选,迟渊坐在椅子上,听浴室里的水声,旖旎场面在脑海中十分生动。   嗓子发渴的紧了紧,他突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绑得时间太早,该先去喝杯水。   恰好卡在锁骨中心的链子因体温上升而被熨烫发暖,迟渊敛眸平复呼吸,却还是能听见那沸反盈天的心跳声。   啧——   陆淮手握在扶手上,浓密的眼睫簌簌抖动,他怀疑当时答应的自己多少有些鬼迷心窍。   镜子里的人身着高开叉款式旗袍,收好的腰线衬着紧/致腰身。   但穿都穿了,陆淮咬牙,走了出去。   ·   “陆淮......”   迟渊难以置信地唤出名字,嗓音低沉喑哑。   屋内的灯光变暗,好似黑色的薄纱,笼在他们的发顶鼻尖,暧昧又胶着。   陆淮掀起眼。   他没想到迟渊竟然把自己绑着,但转念就明白対方心意,忍不住噙起笑——   他们的配合......挺好。   ·   迟渊炙热的视线实在无处可藏,陆淮莫名就觉得羞赧褪去不少,他踏着月色走近,脚踝还有未擦净而滴落的晶莹水滴,在莹白光影似珍珠闪耀。   摄人心魂。   他垂眸迫使迟渊抬眸看他,指尖划过他赠送给対方的项链,见人喉结滚动。   “这个样子是要任我处置吗?”   迟渊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腕。   ......   浓云掩月,花香馥郁,鲜艳的“玫瑰”开满铺展,簇簇盛放,在今夜摇曳生姿——   我们相爱,心意相通,亦将年年如此,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长~大家多多互动呀~   后面真不是故意不写的,主要是害怕(瑟瑟发抖)感谢在2023-04-06 02:30:59~2023-04-12 14: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桂花团子 20瓶;糖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如果我们早就相爱   正值盛夏, 烈阳灼灼。   迟渊简单地收拾好东西,面色因为运动后略微发红, 他拧开杯子喝了口水, 背后的窗户有明媚的阳光透过,将少年颀长身形投递的剪影无限拉长。   浓密的眉睫稍稍垂敛,迟渊用毛巾敷衍地揉脸,顺便同成晔发着消息。   迟渊:我这边结束了, 来找我。   距离高二暑假结束还有两周, 学校以迎接高三为由组织了什么素质拓展......迟渊想就觉得好笑, 不过是变相地提前开学罢了。   塞入只耳机, 迟渊无聊地翻班群消息, 身为班长又顺带把学校通知强调了遍。   成晔说要在开学前聚一聚, 他应该了, 所以现在他要等对方过来找自己。   等的时间有点久了, 迟渊不耐地皱起眉, 不出所料地看到群里大家纷纷“怨声载道”,突然他指尖顿住——   陆淮?   ·   陆淮出现在班群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人怎么有空发消息了?   迟渊站直了些。   不过群里刷消息的话实在太过,陆淮那条很快就被刷下去,他刚才看到对方名字时略微惊讶, 一时之间竟然没看清。   费劲把消息翻出来,迟渊拧起眉,恍惚间想到他好像和陆淮这假期完全没联系过。   之前住得近还要维系表面关系,抬头见面要打招呼。   上学期末他和陆淮尝试提前高考, 本来也就是试试, 都没怎么准备。有趣的是他们每门分数都不太一样,却总分一致。好在两人放到高三总榜上第七并列, 因此,稍稍让这假期的“火药味”没那么浓。   正想着呢,迟渊瞧见屏幕低部的红点——好友申请。   ·   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拉黑的......   陆淮看班主任给自己发的消息,视线在“顺带同迟渊同学说一下”上凝视几秒,觉得自己要是说跟同窗五年的同学没联系方式,可能会不太好。   被设置无法发起临时通话,陆淮给迟渊发送了好友申请,没什么反应,却转眼就见迟渊在班群里通知全员看通知。陆淮挑了下眉,在整片刷屏的消息前@迟渊:   通过一下,有事。   ·   陆淮等待期间又把通知内容——全文2427字,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在阅读到1239字时,发现迟渊通过了好友申请。   迟渊:?   陆淮目不转睛地继续读,特意字字句句研究,甚至还揪出些错误,帮忙修改了几个标点符号。   两分钟过去,迟渊舌尖抵住腮,看着毫无回应的聊天框,第一反应是陆淮在耍他。   可陆淮没那么幼稚。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陆淮删了的。迟渊掀起眼,目光里带着不爽,差点把成晔一声“迟渊”严严实实堵了回去。   成晔租的车还停在路边打卡计时呢,他心想不能跟钱过不去,于是迎“难”而上地站在人面前:   “迟渊!快走!王涛都订好位置了!”   “嗯。”   迟渊漫不经心地应着,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还记挂着陆淮的回复——他就活该搭理......这人最是容易让人心绪不宁。   成晔在身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迟渊沉在自己思绪里,觉得奇怪:明明这四十多天都没想到过陆淮,可对方只要稍稍入了他视野,似乎就能无孔不入地占据他脑海,并且很难扔出去。   啧。   心情更糟了点。   ·   相较之下,陆淮颇为气定神闲。他先是处理完自己的事,期间还去楼下替蒋女士浇花,待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把班主任的嘱托原原本本地转述给迟渊。   迟渊整个聚餐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在王涛和成晔相似一眼,纷纷产生“他们迟哥不会是谈恋爱了”的疑惑下,终于瞧见陆淮发过来的消息。   陆淮:班主任让我通知你两件事,一是高三开学第一周我们俩要作为优秀代表上台演讲做动员;二是他希望我们能一起参加由隔壁一中举办的砥砺杯,为学校争光。   就这?迟渊面色冷凝着,几乎被气笑了。   他还以为......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他以为什么?   迟渊摁着屏幕,抿紧唇线而略微失神。   在一旁看热闹的成晔、王涛:哇塞!?迟渊这表情,难道是被分手了?   ·   陆淮看着“输入中”几次变化,屏幕却还是空空如也,大致能猜到迟渊此刻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   历时三分钟,迟渊冷冰冰地丢出句“哦”。   敛眸稍想了想,陆淮解释道:“今天碰巧与班任谈事,不然他应该是准备明天再通知的,但既然与我说了,也就省得麻烦,委托给我了。”   迟渊发出了第二个“哦”。   他现在心神还牵扯在前面的问题里,状态略微恍惚,只能给出“嗯”或者“哦”这样的回答。   视线在消息框停顿良久,陆淮目光里闪过若隐若现的温柔,指尖敲打着,斟酌来去变为三字——   “明天见。”   ·   看到这三字时,迟渊一下子被拽到现实的地面,有些飘飘然的眩晕,因此他本来只能处理为“嗯”的回答硬生生变成了回应:“明天见!”   甚至是感叹号。   虽然想撤回的欲望十分迫切,迟渊却觉得方才萦绕在胸口不散的窒闷感些微放轻,连带着眉目都愉悦起来。   完全笃定迟渊恋爱了的成晔、王涛:这一定是又和好了!呀!分分合合正常!   总算是察觉身边两位注视他的目光过于热切,迟渊视线落到面前看戏的脸上,疑惑地发问:“你们?”   在两人极其一致保持沉默的态度中,迟渊也没纠结太就,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如果你们被人单向且随意地删了联系方式,会怎样?”   成晔抢答:“那得看是什么人......要是一年半载我都想不起联系一次的删了就删了呗,我也不知道。”   他咽下口唾沫:“不过要是我认为还比较重要的,一声不吭地删人,我怕是很生气,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迟渊下意识地把情况与成晔所说的对照,眉睫颤了颤。   “不过嘛......”,成晔手搭在王涛肩上,神情坦然,“如果关系是特别特别好的,不用联系方式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估计是舍不得生气......”   成晔脑袋里自动浮现出隔壁班班花,觉得自己没先道歉就很克制了......   迟渊眸光闪烁,半晌手机在掌心打了个转,笑道:“出息......”   “哎呀,不过要是加回来之后他给我发消息,我还是会象征性地晾一会的!”   “晾一会?”   那陆淮方才的不搭理......   迟渊下意识舔舔唇,站起身来同成晔和王涛道别:   “明天就相当于开学,我还有东西要收拾,就先回去了。”   成晔和王涛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明天见是吧?好的好的,一定要好好‘准备’。”   不敢太放肆,咬字间重了些,他们却瞧见迟渊的脚步微妙地一顿。   成晔、王涛:?   -------------------------------------   第二日时针刚刚指向九点,新高三一级的还没在假期综合症里睁开自己惺忪睡眼,就从学校的操场中央,风风火火地被转移到“深山老林”。   “不是吧......这回玩真的?”   “还好我防止意外地做了planB......”   “很好,这不直接和我手机电脑说byebye?”   ......   高三,就是要有恨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的勇气,所以美好的一天从吐槽开始。   他们班人少,刚好塞到一辆大巴里,左右都是熟悉的,一点不尴尬,所以气氛算得上活跃同时也因为人少,只要不过分就不会觉得吵。   迟渊在一边听得好笑,他向来人际关系不错,大家随意谈及个话题一般都把他带进来掺和遍。   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几句逗乐的话,一面用余光偷看陆淮——这人昨天亲口说的“明天见”,到现在他们却还没跟彼此打过招呼。   眉宇间浮现微妙的不爽,迟渊攥紧拳,就好像他没回复那句“欣喜雀跃”的话似的。   他勾起唇又是附和周遭地笑两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余光瞧见陆淮静默地坐在靠窗位置,眼见着就要拿出本书来读,迟渊暗自咬牙,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略显突兀地站起身。   ·   陆淮昨日扫到迟渊的回复,挑起的唇角就没压下来过。连带着想了想对方估计懊恼几遍,甚至纠结过要不要撤回,笑意就止不住。   毕竟,末尾的感叹号实在太不像迟渊了。   由于他把条例的字字句句研读地过于认真,所以选择了本书作为娱乐项目,关键他昨天翻到一半,想着先看完。   由于迟渊在社交中如鱼得水,打招呼让人联想到昨晚的不悦似乎会降低某人愉悦感,陆淮就没选择上去打扰,直到书页上覆起阴影。   他身边是空位,迟渊理所应当地坐在他身边,换位置过程相当自然。   迟渊松散地掀起眼,视线刻意避开陆淮,朝那边的几人扬了扬下巴:“不是说无聊想斗地主么?加陆淮与我。”   陆淮目光含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某人要为自己出尔反尔的话负责。”   迟渊置之不理。   “哦。”   没去问“出尔反尔”指代的是什么,陆淮坦然接受安排,把书页合上。   “我们不是四人么,谁赢谁下场换另一人。”   规则简单不用说,草草规定下上场顺序,一摞牌被放在迟渊面前小桌板上——也就不可避免地导致陆淮在拿牌时会碰到他手臂。   带牌的那人叫曾信,曾靠着运气闭眼蒙对所有英语选择题,听说家里面是算卦的,大概是有buff在身上。   另外一个是乔乐,人如其名,主打地就是开心。   第一轮曾信抽到地主,最后四张牌揭开时,陆淮和迟渊才对运气这件事有了较为确切的认知——双王加两个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曾信也没想到运气能好成这样,朝身后两位拱手,乐呵地收好牌。   迟渊和陆淮下意识对视,在瞧见对方脸时,又有些不习惯地很快错开。   迟渊咳嗽声,不知为何来了紧张,转移话题道:“......所以我和陆淮一队.....”   曾信理着牌,闻言就笑:“对,一对~”   陆淮眼睫微微垂敛,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if线还没写完,先放一点出来   推推预收:《可我有点太强了(娱乐圈)》   选秀中高位出道,然而成团不满一年就单飞,宋景辞顶着“背刺”的骂名,从内娱人气TOP变成营销号都懒得关顾的“查无此人”。   -   前队友瞿知深获金曲奖升到热搜第一,宋景辞作为“过世cp”里的另一位,在评论区蹭了波“意难平”和“糊咖快滚”的流量。   -   本来宋景辞以为他和瞿知深时隔多年的再次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偏偏收到一档综艺节目的邀约,导师里坐在C位的,正是瞿知深。   -   翻红机会难得,但要碰到关系或许已经升级为仇人的前任,他要还是不要。   宋景辞敛眸,眼睫落在侧脸的阴影好似静谧的湖泊:   “当然得要。”   -   第一次录制结束,宋景辞站在过道里,眼里倒影着窗外岑岑夜色,叫住了想漠视他的瞿知深:   “不叫声哥哥吗?”   瞿知深脚步一顿,神色依旧冷静自持,他甚至没有瞧所谓的故人一眼:“我不知道背叛者都如此恬不知耻。”   闻言,宋景辞眼尾上扬,似觉得有趣般笑意不减:“这算是恨?”   “你不值得。”   瞿知深厌烦至极地抿直唇线,提步欲走,而下一秒却被宋景辞抓着领口抵在墙上,他垂眸便能瞧见那灼灼美人眼—   他听见对方笑着问:   “你不喜欢我了吗?”   -   看向宋景辞眼底并不单纯的晦暗沉沉,他没有推开。   -   我明目张胆地利用,看你心甘情愿地沉湎。   “瞿知深,就算如此,你还要再度踏进我的陷阱么?”   愿意骗你,当然是喜欢你。   -   阅读须知:   1.嘴硬心软淡漠狼崽攻x钓系美人大野心家受   2.双向奔赴,但前期受以利用为主   3.受后期事业起飞,万人嫌变万人迷,非完美形象   感谢在2023-04-12 14:29:03~2023-04-15 20: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桂花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衣 5瓶;阿漓、A?任紫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陆迟联盟”之间的旖旎气氛, 很快就因为永远无法战胜地主而宣告破裂。   “不是,我就不懂了, 我怎么又跟你一组?”   迟渊终于忍不住。他甚至在想, 难不成真因为曾信这天选之子随口揶揄的“一対”,把他和陆淮给绑死了?   不必吧......   闻言,陆淮反唇相讥,语气里冒着寒气:“我终于明白同不会配合的人合作, 有多么让人难受了。”   迟渊作为他的上家, 实在是糟糕透顶。   他们俩从第一局上场到现在, 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下去过。换言之, 乔乐和曾信两人一直轮番上场, 并且每每都能抽到地主。   乔乐看到牌的瞬间就开始笑:“哎呀, 这牌让我怎么打嘛!明牌都输不了啊!”   关键是他之前自习课每次斗地主拉迟渊一起, 就没赢过——迟渊这厮总算牌!显然是他当娱乐局, 而迟渊拿他娱乐。   今天可算是让他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不得嘚瑟回来?   “迟哥,你今天不行啊,怎么就一蹶不振了呢?等下,我先出个牌......”   乔乐装模作样地精挑细选,被一旁观战的曾信狠狠拍了下肩, 不耐道:“你能不能快点,别耽误我上场!”   迟渊、陆淮:合着你们俩真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你小子别催!我这不是想增加点悬念么?不能让这两位太没游戏体验啊?”   乔乐一脸为难地出了対二。   迟渊深呼吸,舌尖抵住腮轻笑了声,没忍住飚句脏:“你TM会出牌么?”   陆淮神色也微地凝滞, 即使抿住唇线没说话, 但乔乐匆匆扫去,品出来那表情应当和迟渊是同样意思。   “没办法嘛, 已经是最小的了!”   乔乐无奈摊手,表现得分外无辜:   “认命吧!两位!在绝対的运气面前,实力不值一提!”   曾信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向绷着脸的陆淮、迟渊叹气,表示不要“垂死挣扎”。   陆淮和迟渊都属于记性极好的,算牌也准,基本很少输。除却陆淮有时候运气实在背了些,迟渊在双重加持下能称得上句“百战百胜”,就按照这两位心气高的,能允许自己输成这样,也是难以想象。   但曾信觉得他和乔乐今天运气好得还真是不太正常。   砸吧砸吧嘴,就已经看到乔乐王炸收尾,而此时就迟渊孤零零地扔出张二,还是乔乐把顺子拆了给他们喂了个三。   啧,曾信视线扫过面沉如水的两位,竟然觉得非常精彩。   可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提议:“要不?我们别打了?”   “不行。”   陆淮与迟渊异口同声。   曾信眼睛左右移动,看两位不约而同地皱起眉,随即纷纷抿紧唇,继同时说话之后又非常有默契的沉默。   他洗牌的手顿了顿,决定同场面一齐保持静止。   ·   确定迟渊不会开口,陆淮眉梢冷冽地开口:“继续,谁废谁别来。”   迟渊一听就笑,他轻抬下巴:“‘非常’有道理。并且就你们俩轮流当地主。”   说着他侧眸瞧陆淮:“好好看看‘输’到底是谁的问题。”   陆淮颔首:“如你所愿。”   目睹“刀光剑影”的乔乐和曾信:我们是该配合呢?还是该配合呢?   但是运气这事真的很难控制诶!   事实证明,两位孤狼玩家在胜负欲的驱使下还是能够配合的。   曾信为了给面前两位一个赢的机会,选择观战——别人的运气好不好另说,他的运气就是实力,并且一向非常稳定。   乔乐手中的牌吧,也不算恢复正常,只是说没刚才那么逆天了。曾信在一旁看着,觉得陆淮和迟渊配合得好,还是能有“一线生机”,显然这两人也意识到这点。   迟渊顺利阻断乔乐出牌,敛眸回忆了下刚才出掉的牌堆,他侧头瞧了陆淮一眼,拆散自己的优势打法,给陆淮喂牌。   陆淮抿出来了,略微讶异地撩起目光,正巧听见迟渊别扭又故作自然地撂下一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配合......”   唇角不自觉扬起,陆淮强势地牌权控在自己手里。   “要不起......”   乔乐摇头都摇麻了,眼睁睁看着陆淮一手从十五张出到四张,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五张牌,竟然开始紧张的手心出汗。   赢太多了,眼见着要输,得做心理建设。   快乐斗地主即将离他乔乐一去不返......   然后陆淮就相当大方地送了他一张五,乔乐发誓他从未觉得陆淮的声音如此亲切!   “二!”   乔乐气势如虹,大小王都出了,他三带一之后每每收尾!他沉浸在自己构想里,完全没发觉迟渊噙起笑。   “炸了。”迟渊抽出四张。   乔乐都准备继续出了:“什么?!”   然而迟渊没理他。他侧眸不动声色地扫了陆淮一眼,将一打牌中唯一一个対子抽出:“対四。”   在乔乐紧张兮兮地注视下,陆淮放下対二,并且顺势撂下最后张牌——三。   “已经是最小的了?”   陆淮掀起眼,语气极淡地重复了乔乐得意忘形的话,迟渊在一旁听着没忍住笑出声:   “可算是赢了......”   曾信拍拍乔乐的肩,表示安慰——往好处想,赢了也就可以不打了。   然而迟渊笑吟吟地把洗好的牌放在他手里:“一盘怎么够?起码要扯平。”   这局胜利后这两人明显是找到配合的节奏,再加上运气这东西辜负他们太久,终于回来了点,反正就算曾信输换乔乐,乔乐输换曾信,这两人虽没下过场但没再输。   直至车程结束,陆淮刚刚好放下最后一张牌:   “看来在绝対的运气面前,绝対的实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迟渊鼓掌赞同:“说得好。”   输麻了的曾信、乔乐:呵,有必要这么记仇?   ·   刚才斗地主的时候,迟渊坐在陆淮旁边没觉得不対,现在不说话也没事干地单单坐着等下车,他突然有些不自在。   视线落到过道里,余光却部分粘在陆淮身上,从耳垂、颈线到突起的喉结。迟渊眸光微微凝滞,他在想陆淮是不是也因为觉得不自然,所以才扭过头去看窗外?就如同他侧向过道一样......   这个想法当然不能说明任何东西,却无端地让迟渊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带着窗外的喧嚷声都小了。   ·   “终于轮到我们了!”   乔乐和曾信一同起身,觉得坐这一路人都僵了,转身却瞧见陆淮和迟渊一动不动,一个望天,另一个瞧地。   乔乐、曾信:???这两人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嘲讽他们嘲讽得还挺起劲,现在又“老死不相往来”地互不相识了?   但乔乐很实诚,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只是平等地关心每位同学罢了:   “你们愣着干嘛呢?不下车啦?”   曾信只觉得窒息,他连忙推了把乔乐的头,催促人快点往前走。   陆淮和迟渊两人匆忙地站起来,不可避免地撞到対方,又纷纷顿住。   迟渊是坐在稍外面的,他不出去,自己也出去不了。陆淮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眉睫几不可察地轻颤着:   “那个......”   “嗯。”迟渊立马心领神会地向外移着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车门,没想到班主任带着渔夫帽冲他们微笑——但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迟渊动作放慢,就被対方塞了把钥匙。   “恭喜你们,条件最好的两人宿舍,归你们俩了!”   班任笑眯眯地拍拍迟渊的肩:“我宿舍分完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班长,之后如果有突发情况,记得好好处理哦!”   迟渊攥紧钥匙,正想说些什么,班任便把背影対向他,走得飞快。   呵,迟渊咬牙把钥匙收下。   陆淮目睹全程,眼见迟渊难得吃瘪,轻笑出声。被迟渊瞥了眼才稍稍收敛——   不过他好像要与迟渊住在一起?   陆淮略微敛眸,情绪像是张揉皱的白纸,空有痕迹却无内容。最后也就化为了一句话。   “走吧......”   他迈步跟上人群。   -------------------------------------   宿舍环境意外地还不错,看得出学校也不纯是让他们来遭罪的。   吃苦这东西,可以有但别过度。   陆淮把东西收拾好,钥匙安安稳稳地放在中间的桌子上,被落入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他定定地看了会,几不可察垂落眼睑。   “咚咚!”   迟渊作为班长,又因为班主任过于不靠谱,召集几人去拿生活用品之类还有要求领取的统一着装,一一分发完。   他垂眸瞧表格最前面,并列两名字上不出意外一点痕迹没有。   迟·任劳任怨·抱着两人份的大堆东西·渊只能用脚踹门以造出些动静让陆淮帮他开门。   门很快就从里拉开,与陆淮対视,迟渊思绪发散地想着——这十天他真得与陆淮朝夕相対了?甚至対方的床距离自己的不过三十厘米,刚刚能站一人......   陆淮也不知道面前的人又在想什么入神,拎着这么多东西,手腕都勒出红痕了,无奈地叹气,从人手里接过些:“快点进来。”   他背过身,眉睫重重掩下。他怕迟渊别扭,本来想把两张床距离扯开点,可宽度就这么多,他确实移动了但也就是从三十到三十五厘米,并不明显。   双双把领取物品放在桌子上,两人面面相觑。   “咳,现在休息吧。”,迟渊首先受不了地撇开脸,他低声道,“晚上就要开始训练了。”   “嗯,那你快点把行李收拾好。”   陆淮说到这微妙地一顿,随即状似自然地补充道:“需要我帮忙么?”   “啊?”   迟渊略微讶异,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从近来的冷战到余光里陆淮的剪影,以及这句类似握手言和的“需要我握手言和么”?   他本来应该不屑又轻蔑地回以打量,贯彻冷战到底的想法,断然拒绝。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曾信那句“一対”弄得心魂不宁,或者刚才两人配合胜利多次稍稍破冰,抑或者是他罕见地看清対方眼底澄澈清明,真的并无挑衅......   反正迟渊找好了许多理由,朝陆淮点点头:“......需要。”   陆淮垂落的眼睑掀起,顿了会,他挑唇笑笑,应道:“好。”   ·   ·   暮色开始四合。   迟渊站在最前面管理班级集合,陆淮遥遥望着,视线里有抹说不出的温柔。   站在他前面的乔乐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他自觉和陆淮关系经过下午应该变得亲近点,就毫无负担地同人搭话:   “陆淮,你在看什么啊?”   乔乐也跟着往那边看,张望半天没看到什么奇特的,说着没等陆淮回话,还怼了怼曾信:“信~你看看呢?我没看见好玩的啊?”   曾信大仙似地做了个入定动作,万般嫌弃地表示:“哥哥,你能不能安分点?”   “不能!”   陆淮发现乔乐很快被曾信吸引了注意力,两人闹成一团,把敷衍的回答不动声色地咽下,不过也因此警惕地把视线扯回来,部分分在眼前混乱场面上。   动静这么大,迟渊除非是瞎了才看不见,但瞧到陆淮饶有兴致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没即刻上前制止。   咳,教官还没来呢,现在闹一会就闹一会吧。   迟渊把队列编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走到陆淮身后——他们差不多高,合情合理。   “这么高兴?”   陆淮早觉察到他过来,听见声音也没惊讶,噙着笑扭头:“嗯,觉得他们......”   此时曾信又给了乔乐一拳,他眨了眨眼,斟酌词句地说道:“挺有活力。”   这个评价?迟渊轻笑出声。   不过还是多少顾忌他们班的纪律,他伸出手拍了前面两人的肩,乔乐和曾信“乖巧”地定住。   “迟......迟哥?”   迟渊言简意赅:“闹够了就停。”   “好嘞!”   ·   没了乐子看,四周好像太静了,迟渊舌尖抵腮,不动声色地侧眸瞧了陆淮一眼。   対方此时敛了笑意,纤细浓密的眼睫盛起莹白月色,丝缕透过罅隙倒映在眼底,配合着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他呼吸不自觉地凝滞几秒。   然后他眼见着陆淮侧过身,目光毫无阻隔地落到自己脸上,缓缓上移,随即対视在一起。   唇瓣发干,迟渊正想着如何,就被站定在队伍之前的教官帮忙解围。   教官冷酷着张脸“一连?”   迟渊迫不及待地上前回答:“是。”   教官点点头,依然面无表情:“你是?”   “一班的班长。”迟渊从容不迫。   一班人数很少,然后女生和男生又分开列队,所以有部分二班的补进来才堪堪凑够三十人,二班班长不在里面,领头的自然就是迟渊。   “行吧......今天是第一天,我们就简单点越野跑个三公里吧?”,教官不容商量地下命令,感受到迟渊顿时冷冽的气势,他皱起眉,“怎么?你有意见?”   这语气......迟渊正欲说些什么,却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是陆淮。   稍有延迟质疑声此时响起。   “怎么回事?下马威啊?素质拓展变成军训也没直接上来让人越野二十斤三公里吧?”   “这么晚了,这还是山里,跑着迷路谁负责啊?他负责?”   “不理解,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   “闭嘴!”   教官陡然加大声音,把你一言我一句的“反抗”压下:“怎么这么多屁话?不愿意?”   他吼道:“不愿意可以,跟我来!”   ·   教官带着他们来训练场:“不愿意越野,那跨越障碍应该满意了吧?叽叽歪歪的,和你们呆在一起真特么浪费我时间。”   “不乐意您也可以向上级申请。”   陆淮声音清冽,极其清楚地越过前面几排人到了教官耳朵里。   迟渊用指腹碾过自己手腕,还残有热度——这人拦着他,结果自己先沉不住气?   “谁说话,站出来!”   陆淮没有片刻犹豫地往前走,却不想迟渊跟着。   教官肉眼可见的脾气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対第一次见面的他们有如此深重的恶意,当然这也不需要他们弄清楚,毕竟対方的态度也决定他们的态度。   “你跟着出来干什么?”,教官刚才就觉得这班长是个刺头,当然眼前这位冒得更快,“你说的话?”   “不是。”,迟渊坦然否定,然后他上前一步同陆淮并肩站在一起,话语转折:“但我非常赞成这位同学的说法。”   乔乐开始吹口哨:“不错啊!迟哥讲义气!”   闻言,曾信幽幽地在旁边说:“的确,我还以为他上去落井下石的。”   乔乐:......   乔乐没忍住:“你真阴险。”   “多谢夸奖。”   教官被迟渊这句话激得面色铁青,他胸膛起伏着,似乎想要破口大骂,结果被陆淮冷静如雪态度把火浇灭得干干净净。   “其实,您不必觉得我和迟渊是在挑衅。”,陆淮有条理地开口,“如果代领我们让您不乐意并且严重到觉得是在浪费生命的话,我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是避免这种情况。”   陆淮回忆进入基地时匆匆掠过的信息:“至少我觉得您为难我们以此抵消‘不乐意’,并不算好办法。这里仅仅是优秀教官就有三十六位,而我们高三年级不足一千人。精确来说——”   “只有三十二个连。”,迟渊自然地接过陆淮的话,“当然,我们知道您并不在优秀教官之列。”   “我们这么计算的意思是,就算我们每个连都必须由优秀教官接管,也有剩余的优秀教官,也就是说您教我们这件事不具有不可替代性,同时如果您真的非常不愿意,也理应能找到接替您工作的人。”   陆淮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而您作为教官,个人情绪参与进工作里是非常不专业的。”   “你!”   两个人配合默契,说话有理有据的同时也夹杂几句奚落,让教官满脸凶相却不得不把火憋回肚子里,一颗想要发难的心只能收敛。   看热闹看得十分得劲!乔乐虽然还知道捂嘴笑,但笑声实在是穿透性极强,让曾信不得不提醒:“你能不能克制点?教官为难不了迟渊、陆淮,想弄你还不容易?你这队列里笑这么大声,有错在先啊!”   乔乐心道有道理,干咳几声控制住笑,忍不住感叹:“他们真勇!不过他们怎么知道基地有三十六位优秀教官的?还有啊,陆淮就说那几句话,迟渊竟然能如此顺畅的接上,并且明白陆淮意思诶......”   曾信瞧见乔乐一脸深思的样子,还以为対方能得出什么优秀结论,就听到——   “啧,怪不得他们斗地主运气好之后能赢回来!”   曾信:......   曾信扶额:“你说的対。”   ·   游刃有余地解决暴怒的教官,陆淮和迟渊淡定地回到队伍,两人默契地対视一眼又同时收回视线,唯有蜷起的指尖稍稍能透露情绪。   教官负手而立,神情严肃道:“我知道你们个个牙尖嘴利不好対付!没关系!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训练内容就是跨越障碍,没有休息,你们给我们练到响铃为止!”   队伍开始骚乱,他怒喊:“镇静!谁允许你们说话的?!我知道你们又有人要冒头了!但严厉是我的教学风格!严格要求,対你我都好!”   他冠冕堂皇地强压下抗争,冷笑地朝陆淮与迟渊抬起下巴:“也别挑了,就你们俩位先开始吧。”   迟渊面色些微凝重,陆淮瞧见大致明白対方在担忧什么。   他和迟渊算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毕竟是两人幼年时争锋相対,首个选择都是把武力值点满,跨越障碍之前玩跑酷时也遇见过,算是有经验,故而这対于他们来说不算太难,更何况他们対自己的学习能力有足够的自信,多练习几次一定能无比流畅。   但是対其余人而言,在无人演示的情况下绝対容易受伤,就算格外注意大概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这还要算大部分人能完成的情况。   这教官是觉得自己丢面子,想用这方式逼他们低头呢......   可绝无可能。   目光投向训练场上,视线一一扫过障碍点,陆淮已经在想改以怎样的姿势通过最好,他対迟渊轻声说:“我们别着急慢慢来,也让他们能看清楚。”   対于陆淮猜透自己心思,迟渊此时竟然不觉得意外,他郑重地点点头,朗声喊道:“同学们,跨越障碍是有难度的,我和陆淮等下会试一遍!等我们成功后,会动作放慢些进行演示,我左他右,你们要看清楚,没看清楚会重来!安全问题最重要,我们都要认真谨慎!”   随即他朝陆淮比出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   许久没练过,生疏是自然的。陆淮第一遍就认真确定各处细节,希望能尽早发现问题,而迟渊也是差不多方式,只不过更莽点,决定靠多来几次完善。   两人动作流畅,跳跃矮墙时仿佛身轻如燕,看上去十分轻盈。   陆淮手攀住高板边缘,登地起跳,先迟渊一步越过高板跳台。   迟渊紧跟其后,动作果敢利落,于云梯之上轻松一跃!   他们频率基本一致,同时到达高墙。   ·   乔乐在边上看着都觉得自己是观众,只想鼓掌:“哇塞!牛啊!帅死了!”   “你看看教官那脸色青的......”,乔乐忍不住乐,“他不会以为他那点小心思我们看不出来吧?!想让我们低头,门都没有!”   曾信到底是成熟点,他虽然支持陆淮和迟渊,但也有些担忧:“嗯,爽是爽了,他们俩估计得累死,等下肯定场子到处跑,又要帮我们规整动作,还要指导我们通过。”   “咦......好惨。”乔乐耸耸肩,看着陆淮和迟渊各种高能,竟然被曾信三言两语挑起対“强者”的心疼。   曾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认真看。”   ·   两人顺利地来了一遍,刚才虽两人没比赛的意思,但还是可以比较下,毕竟谁哪个障碍动作更优化,就用谁的。   经过反复三四次的教学局,那教官已经被完全边缘化,想插话也无法融入。   他们俩几乎快挥汗如雨,才保证每一人都看清楚,并且心里有了套动作要领。   给陆淮递水的时候,迟渊才琢磨出不対劲:“陆淮!”   第三组正式开始,他贴近些冲人喊了声。   “嗯?”陆淮用手背擦过下巴处的水,眨着眼应道。   “你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他是觉得陆淮刚才有动作不自然来着,虽然依然标准,但速度有些慢了。   闻言,陆淮抿紧唇,下颚线绷紧:“还好。”   他腰有伤的确不能过于劳累,但现在也只是酸胀,问题不大。   迟渊脸色顿时沉下来:   “还好就说明有伤。”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关心过度,情绪也来得莫名其妙,陆淮怎样什么时候关他事了?   “......腰有旧伤而已,今天顶多算劳累。”   今天气氛太好,陆淮不太想让対方生气,主要伤的确不用隐瞒,要隐瞒的是背后的原因。   怔愣几秒,才觉察到腰腹的温热,是迟渊的掌心。   陆淮讶然地撩起目光,迟渊发梢还在滴水,他自己估计也差不多。水雾覆着対方五官,更添冷峻,此刻眼尾垂落,瞧着像心情不太好。   “......是这疼么?”   手是鬼使神差伸出去的,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贴在陆淮腰部,迟渊深吸口气平复呼吸,索性就按照本心来。   “差不多......”   陆淮也只好装作一切自然的样子回复。   “那等下第七组跨越高墙时我举着,你稍微休息下。”   第七组有位“重量级”人物,负担太大。陆淮明白迟渊意思,也没推拒。   “行,你多小心。”   分开后,才觉得自己心跳声没那么张扬,张扬得沸反盈天。   两人心里涌现同样的想法——所以迟渊/陆淮同我刚才的感受是一样的么?   所以那意味着什么呢......   ·   ·   陆淮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没完全放心。   迟渊帮忙扶人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   重量级其实劲也挺大,关键是自己太重,所以每个攀爬任务対他而言都无比艰难。   迟渊单手帮着支撑,同时还帮人指导动作。谁能想到重量级上面那位同伴竟然手滑了!而重量级现在还没使劲正在调整动作!   意外发生!   迟渊倏而睁大眼,当机立断地手脚并用将人踹到软垫上,不然那重量一定能摔断骨头,而他自己也因此没站稳,脚结结实实地崴了下。   “迟渊!”   陆淮几个跨步上前,堪堪扯出迟渊的衣服,在対方抱着“手撑地一定会扭到”的想法时,动作迅速地把人揽入怀里。   迟渊脑子宕机了一秒。   不是,陆淮怎么......   “我......我没事......”   他语言系统有些微的紊乱,关键是耳边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过于闹耳朵。   迟渊话音未落就看到陆淮蹲在他身前,伸手检查他的脚踝。   陆淮是真的心疼了,任谁都很难接受喜欢的人在眼前受伤。脚踝果然是肿了,由红变紫,他语气都不自觉沉了:   “疼么?”   其实真不怎么疼。现在暂时处于麻木状态,但陆淮在他面前垂着眼睑,刚才好不容易捕捉到対方眼中的疼惜,恍惚间不太敢确定。   陆淮心疼他?   不是紧张和关心,而是饱含这些又隐隐越界的心疼......   “疼。”   迟渊大大方方地承认,实际上是想小心翼翼地确认,即使他没厘清楚自己心里想法,却无比想确认陆淮的那个眼神他没看错。   陆淮抬眸看他一眼,嘴唇颤抖着很明显是在克制:“......还能走么?”   还从未见过陆淮这样,迟渊的心脏被某种情绪涨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他勾起唇问道:“陆淮,你在心疼我啊?”   陆淮哑着嗓子:“......嗯。”   ·   ·   晚训提前结束,陆淮喊来乔乐和曾信扶人之后,就不见了。   随便打发了两位,迟渊稍忍着疼,还是能行动自如的,简单地洗完澡,他躺在床上。   从幼年时期和陆淮接触的每分每秒开始想,一直想到刚才陆淮抬头望他时的眼神。   他好强陆淮也是,两人常常不対付,対输赢总有执念,但迟渊扪心自问,如果対方不是陆淮,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似乎就能因此平和许多。   可能开始确实是棋逢対手,可现在対于他而言,在赢之外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东西——   他到底是在渴望胜利,还是在渴望每次战胜陆淮之后,対方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的眼神呢?   陆淮是个情绪太淡的人,淡到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没有区别,可他迟渊偏偏想做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这样的想法,可以来自于势均力敌的対手,但绝不止于此。   陆淮是喜欢他的么?那么他呢?他的感情是怎样的?   ·   陆淮站在训练场上。   风吹动皎皎月色,连带着他眸底的微光也跟着浮动。   他刚才怎么就那么坦白了?   关系刚好点,不会就要因此而疏远了吧......迟渊一定能猜出来他的心思吧,一定。   陆淮笃定地想。   事情进展太快了,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冷战,看対方还是偷偷用的余光,现在却能好好说几句话,甚至于......互相关心。   他轻叹口气,知道逃避不算什么好办法,可以被拒绝但他总不能愚蠢。   慢悠悠地往回走,推开门,屋里一片黑。   他摸索着洗漱完毕,想着迟渊应该是睡熟了。   他躺在床上,试图放空自己,却感觉到属于另一人的温度。   迟渊把三十五厘米悄悄移动成了二十五厘米。   伸手过去只要対方回握就能牵着。   屋子里太暗了,能溜进月光的窗子早被他关好,迟渊甚至严严实实地拉近窗帘,就好像怕少年赤诚的心意被外界觉察到。   ·   陆淮犹豫了会,终于牵住。   迟渊的声音登时响起:“陆淮。”   四周安安静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声音。   “在。”   “我发现件事......”,迟渊的声音很轻,但很真挚,“但得出结论并不草率,我想了很多东西加以论证,并且无比确定自己这个发现真实而可靠。”   “陆淮,我喜欢你。”   陆淮讶异地扭头,而迟渊坚定地继续:“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   陆淮很难说明自己此时的感受,他张合嘴,却没发出声音。迟渊也没有催他,反倒是开了个玩笑:   “身为成年人,答案都这么深思熟虑么?”   迟渊其实想的很简单,既然陆淮的心思先袒露于他面前,给足他被爱者的勇气,那么就由他真正地挑明吧,把主动权交到陆淮手里。   虽是这么想,他掌心还是紧张到发冷,和陆淮握在一起的时候才稍微回暖。   “......好。”   陆淮侧眸,虽眼前触及的是黑暗,但他知道迟渊就在那个地方,他是如此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我们,在一起。”   从明白自己心思开始,他就一直在准备这个问题,连同着回答。   有过很多次半途而废的表白,也有很多次欲言又止。   但是少年人的喜欢又无法作假,那么真挚而生动,稍不留神便从眼睛里,举止里,各种被爱充斥这罅隙里生长出来,被所爱之人觉察到。   于是长夜漫漫,终有回应。   少年人同样回之于沉甸甸的真心,眼底的赤诚和裸露的期待。过往岁月里的纠缠在此时终于有了最精准的定义——名为羁绊。   羁绊层层加深,留下鲜明的刻度,年年岁岁,没有错过。   幸好,年岁尚早,于是我们可以好好相爱,慢慢到老。   略去所有的阴差阳错,也省掉一人対另一人的心灰意冷,没有大起大落的跌宕起伏,但平平淡淡,多的是没有那么多苦楚的十余年,不会再有日后失而复得但仍会存在的永久遗憾。   我们明明可以这么早就相爱。   陆淮支起身,距离再次缩短,他紧紧扣住対方的手不放,目光灼灼看向迟渊:   “男朋友。”   封住唇舌才能让胸腔里鲜活跳跃的心脏安分地工作于体内,迟渊因陆淮喊得这句径直探出身,为心脏安全身体力行——   成为男朋友的那刻起,让我们接个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钓系万人嫌成了白月光》   宴闻琛宿醉后醒来,发觉自己穿成了一本豪门狗血小说里的万人嫌炮灰攻。   原主是彻头彻尾的弃子,存在就是为了给病秧子哥哥当予取予求的“急救包”,被父母当面诛心说活着无用,却还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能博得几分关注。   甚至毫无自知之明地以替身身份挤在正牌攻受间。最后攻受以素人身份参加恋综,收获一大批cp粉,而他演员事业刚起步,就被冠以“小三”声名狼藉投河自尽。   啧,整段信息里,只对“攻”这个字稍微满意的宴闻琛冷声笑了——不把原主的惨全数奉还,算他白穿。   按照剧情发展,现在他应该偷溜进正牌受崔惟的房间,表明自己愿做哥哥的替身。   宴闻琛饶有兴致地摩挲过偷来的房卡,与一脸嫌恶的崔惟四目相对。   片刻后,他敛眸不解——就这货色?   俯身相近,感受到对方身形霎时僵住,他悠悠地勾起唇却没掩住眸里的冷冽,恶意地用发丝蹭过崔惟耳尖,在对方心口猛跳时又轻蔑地抽身离开:   “你的房卡。”   解决完“前任”,撩起目光,却发现身侧一人不动声色地看完刚才一出戏。   对方风度峻整,仪态上佳,还有一张让人目眩情迷的脸。   他微眯起眼,这个还行。   -   沈清濯需要个联姻对象,比起那些无脑却贪婪的菟丝花,他更看好那日所见不掩恶劣的宴闻琛。   宴闻琛答应前提出要求:“炙手可热的权势,璀璨生辉的星途和无所碍的自由。”   他不置可否:“那你能带给我什么?”   “符合你要求的婚姻以及......整个宴氏。”   正合心意,沈清濯颔首。   -   某日宣传新剧——   小黑子们跳脚:   #宴闻琛耍大牌还不敬业,背景咖也能红?   #抢人角色,删改戏份,封杀!   #众叛亲离!迟早被金主抛弃的人渣!   宴闻琛:无所谓,我会打脸。   奖项问鼎,星途坦荡,同时宴家垮台,伤害原主都下场惨烈。   只是,他确实要和“金主”离个婚。   碰巧见美人出浴。即将分开,他顺从内心付诸实践,只是——   他不是攻嘛!?   后来在修复情侣间情感裂痕的综艺——《爱人错过》,没看到撕bi反而被迫欣赏“沈宴热恋”的众网友:6   在最开始传言他们迟早离婚的谣言里,   沈清濯早表明心意:“他拥自由的风入怀,不可能松开。”感谢在2023-04-15 20:46:03~2023-04-18 03: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水水一直觉得自己的成长经历十分坎坷, 就比如现在——   屋外雷雨交加,银白色的闪电划破苍穹, 像是要把无边的天幕扯开道口子, 把轰隆轰隆的声响尽数砸下!   水水紧紧抱住自己的小枕头,努着嘴不知该哭还是不该哭。   刚才,他踮起脚,去拧动爹地和爸爸卧室的门把手——但锁了, 还锁的结结实实, 完全不因为他的努力而动摇分毫!   又是声惊雷!水水一哆嗦, 小短腿颤了颤, 差点摔坐在地上。眼眶开始蓄积眼泪, 他把头埋在小枕头里, 委屈巴巴地开始喊:“爹......爹地!爸爸!”   “呜呜呜, 水水害怕......”   水水小声抽泣着, 眼泪糊在白嫩的脸上:“让水水进去......”   ·   迟渊是被暴雨雷鸣吵醒的, 其实陆淮睡眠比他浅,但对方今晚怕是被折腾太狠了,眼尾还湿漉漉地飘着红,现在这么大动静也只是蹙起眉,应该还睡着。   克制住指腹去蹭对方眼尾的欲望, 迟渊温柔地替人盖好被子,起身把窗户关好,顺带拉紧窗帘。   往后走的时候听到门外似乎有声响,迟渊扯过件衣服披上, 是水水么?   一开门就被小团子扑到腿上。   水水不管鼻涕眼泪就往他爹地身上蹭, 刚才紧紧抱着的小枕头也不要了,扔在身后抛弃得彻彻底底。   迟渊眼疾手快地捂住水水的嘴, 不让人嚎啕出声,把人提起来抱在怀里,才发觉宝贝眼睛都哭肿了,也不知道杵在外面多久,好在现在天气不算冷。   稍稍心疼了下,迟渊低声哄道:“宝贝不要哭啦,爸爸还在睡觉呢。”   “是怕雷声么?”,他抱着水水,一面往外走,一面轻声细语地问,“爹地在这,和水水在一起呢,别害怕了好么?”   水水听到陆淮还在睡,乖巧地止住哭却不想爹地要带他出去,离爸爸越来越远,闹腾着要从迟渊身上下来。   水水:呜呜呜,我要爸爸!   “先洗澡。”   迟渊无情镇压,迈着长腿走到稍远一点的浴室。水水哭得有点埋汰,虽然还是水灵灵的小可爱,但他是不会允许水水这样去钻陆淮被子的。   想也知道陆淮会惯着。   调好水温,把试图苦恼的水水放进浴缸里,迟渊掀起眼,把袖子往上叠,不咸不淡地喊道:“陆迟。”   被叫大名,水水嘟起嘴,不太情愿地乖乖按照迟渊的意思浮在水里,圆滚滚的肚皮露出来——应该是半夜偷吃不少零食。   迟渊笑着摇头,但到底是考虑到水水半夜被“拒之门外”,应该是委屈狠了,没径直揭穿,替人抹层泡泡。   水水拿着小毛巾使劲擦脸,看着他爹地俊逸的侧脸,想用小拳头砸人的心愈发迫切——但他没胆子,所以把力气都用在自己身上。   爹地真凶!还是爸爸好!爸爸眼睛超好看,注视他的时候温温柔柔,看他这么委屈,一定会吧唧地亲他一口,而不是把他扔到浴缸里洗澡!   水水狠狠地把毛巾摁到水面下,整张脸都被擦红了,谁料迟渊抬眸看他一眼,指尖捏着他脸蛋,笑道:“洗的不错,挺干净的。”   水水:更生气了!   迟渊哪能看不出这小东西想的什么?他愉悦地眯起眼,小孩气鼓鼓的小脸蛋真好摸。   水水那双大眼睛几乎和陆淮一模一样,但鼻子唇形却像极了迟渊自己,按照凌秩的话来说,瞧一眼就知道是他和陆淮的孩子。   不过这性格不知道是随了谁,毕竟他小时候可不像水水这样会怕打雷,那难道是陆淮么?   迟渊仔细用浴巾将放弃抵抗的陆迟裹住,帮人擦干净水,脑海里回忆起小陆淮,小脸冷淡着,别说害怕了,估计下一秒能和你好好探讨雷电是如何形成的。   陆迟还挺会撒娇,迟渊觉得勉强也算是“进退有度”,他抱着刚洗澡完还热乎乎的崽崽往房间里走,同人说道理:“想和爸爸一起睡的话,要乖哦。”   “爸爸已经很累了,不要太闹腾将人吵醒,不然......”,迟渊见水水埋头在他颈间,一副“休想让我听进去”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就把你半夜偷偷起来吃零食这件事告诉爸爸。”   水水猛地抬起头,这回表现得相当乖巧,小手紧紧攀住迟渊浴袍的领口,朝人甜甜一笑:“嗯嗯,我一定安静睡觉。”   迟渊腾出只手摸了摸水水的头:“要说到做到哦。”   陆淮不允许水水养成不健康习惯,主要是对身体不好,水水最怕陆淮不高兴,迟渊拿捏的轻轻松松——他又不是不知道水水那几个藏零食的据点,不告诉陆淮是一件事,他来管又是另一回事。   可怜水水,在线被骗。   ·   陆淮在迟渊走进来时就醒了。   他倦怠地睁开眼,看着迟渊单手抱着水水,估计浴袍是被孩子揪散了,领口大开还能看到他留下的绯色痕迹。   “醒了?我吵到你了?”   迟渊把水水放到床上,凑近陆淮轻声问道。   “没......”,陆淮摇摇头,伸手把水水揽在怀里,敛眸稍作提醒,“你衣服。”   衣服怎么了?迟渊低头去看,视线触及到几处暧昧痕迹,于是了然地系好衣带,遮掩得严严实实。   此时暴雨已经歇了,雷声减弱,倒是呼呼而吹的风声明显些。   陆淮捏着自家崽崽莲藕似的手臂,瞧见水水一直抿着嘴,眉眼恹恹地耷拉着。   “宝宝,怎么了么?”   水水眼睛眨两眨,就差要把泪花挤出来,让陆淮心疼得把他搂紧。   “爹地......爹地......”   迟渊闻声走过来,递给陆淮一杯温度刚好的水,终于如愿以偿地用指腹微微压了压陆淮眼尾。   “陆迟,我怎么了?说话别吞吞吐吐。”   陆淮由着迟渊动作,低眸瞧水水委屈地撅起嘴但眼睛滴溜溜转,轻声笑了笑,算是明白了——不过他乐意宠着。   “是想让爸爸为你做主么?”   陆淮直接给水水递台阶。   “没有......爹地很好......”   话虽是这么说,水水倒瞧着比刚才还委屈,迟渊知道这小崽子又要作妖,想将人从陆淮怀里拎出来,却被陆淮睨了眼。   “这样啊......”,陆淮话是对陆迟说的,噙起笑撩起目光看着迟渊,“那让爹地一个人去水水床上睡吧。”   迟渊:!!!   水水则明显兴高采烈起来,把脸埋进陆淮怀里,瓮声瓮气撒娇道:“爸爸最好啦~”   “陆淮......”迟渊觉得他也要开始委屈了。   “怎么了?”,陆淮佯装未觉,浅笑地抬眸对视,“晚安。”   水水撒娇这套炉火纯青,见风使舵也算精通,现在主要是展示“打巴掌后给甜枣”:“爹地晚安哦!明天就不打雷啦!水水可以就自己睡啦~”   只占着爸爸一天,他绝对不赖在这!主要是晚间零食活动在爸爸怀里不太好进行,他是懂权衡利弊的。   迟渊舔了舔唇,勉强勾起唇道:“晚安。”   看着水水高兴快溢出来的背影,迟渊勉强从年月犄角旮旯里想到自己的“茶艺”......   ·   陆淮拍着水水的背,软软一团,连呼吸声都轻轻的,明明上一秒还兴奋着,现在就沉沉睡着进入梦乡了。   他半阖上眼,听见门开合的声响,随即腰间就覆上一片温热,轻缓地替他揉着。   意料之中,此时意识才终于安心落地,陆淮闭上眼,睡意渐渐漫上来,如此时的拥抱一样,把他裹住。   睡着前,他感受到额头被吻了下,耳畔响起低沉又爱意缱绻的一句“晚安”。   -------------------------------------   摊在陆淮面前的有两样东西,一份是陆迟同学的成绩单,另一份是利润上百亿的项目。   大概是陆迟那份成绩单实在过于“令人惊骇”,陆淮深吸口气,看着上面的数字,微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太明白陆小迟是怎么得到这么多零分的。   迟渊也算是同时看见,名次那一栏的数字有点大,他这辈子都是小于等于二的个位数,完全不能理解。   两位父亲决定提前下班,好好解决孩子的问题——   一年级,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水水小时候活泼可爱,是路过的陌生人看见都恨不得抱过来亲一口的程度,关键是他还挺会撩人家,动不动就姐姐、哥哥的喊。凌秩还说过,是和他两位大魔王父亲完全不像的小甜心。   但那也就持续了一两年而已,现在就是翻版小陆淮,神情冷淡,克制镇定,但又不止于此。陆迟伪装能力大概是跟他爹地“修炼”的,只要他想,能和瞬间变脸地同任何人交际,温和健谈又举止有度,这招在长辈面前使用得尤其多——就是说,被陆淮和迟渊两人养着,双面魔王·进阶版指日可待。   陆淮和迟渊前脚后脚到家,推门前还互相对视了眼,深觉要不他们俩先交谈交谈,然后做个反省?   但陆迟正在客厅玩数独,对两位父亲提前下班也并不意外,微笑着同两人打招呼:“爹地,爸爸。”   在迟渊和陆淮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后,陆迟低头注意力集中地快速填完最后几个空,才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拾好:   “我认为我们即将要进行一场谈话,对么?”   迟渊见崽崽奶气未脱又故作严肃的脸,就想好好拢在怀里揉一揉,他托起腮,在先谈话还是先玩儿子两件事稍稍犹豫了下,选择把陆迟刚才玩的数独调出来。   他相信陆淮和他是同样的态度,再者这件事并不重要。成绩、名次抑或是荣誉,这些东西他和陆淮一抓一大把,但实在没必要要求陆迟做到同样的事。   着急回来,想要谈话,关键是他们比较关心陆迟这么做背后的原因,在意他是否快乐。   “爹地,那是我的玩具哦!”   陆迟在他们面前并不掩饰情感,本来他面向的是陆淮,余光扫到迟渊“不规矩”动作,不太开心地提醒道。   “嗯。”   是彩虹数独,迟渊大致不到三分钟便放下了,勾起唇认真问了句:“这需要动笔算么?”   陆迟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   “别理他。”,陆淮低眸瞧了眼,安慰陆迟道,“你爹地解数独其实不算快,印象里他好像没赢过我。”   陆迟板着脸问:“那爸爸你动笔么?”   “动笔怎么可能比爹地快?”陆淮讶异。   陆迟:......你们猜我为何不再是小甜心。   谈话工夫,迟渊从小抽屉里拿出异形魔方,指尖灵活转动将其复原好,然后摆在陆迟面前,噙起笑:“你要玩魔方么?这个你爸爸好像没赢过我。”   果然“斗争”从未停止,陆迟面无表情地推开面前的两样东西,冷笑道:呵呵,争强好胜的男人们!   虽然是实话,但陆淮与迟渊也真的只是逗一逗,回归正题。   “所以现在可以谈一谈了么?”陆淮把屏幕推到陆迟面前,上面是空白的答题卷——也就解释了零分的原因。   迟渊凝眸打量:“你是不想写么?”   “我写了的。”,陆迟一本正经地表示,他手指滑动屏幕,认认真真地滑到页码尾端,“你们看。”   “已会”二字就写在页码尾端,不仔细找确实看不清。   愣几秒,陆淮微微扬起笑,倒是迟渊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题目我都看了,都会。所以我觉得没有动笔的必要。”   陆迟严肃地表示:“老师也说过不要在会的题上耽误时间,但我认为很有道理,这个已会标记我看过了,是不合格的题目。”   “你说的对。”   迟渊主要是在反省自己上学时怎么没儿子这么聪明,但他觉得这件事是他能干出来的。   他赞同地点点头,猝不及防地同陆淮对视,对方眼底的揶揄明显。   哦,是的,他没做这种事的主要原因是陆淮,当时忙着争第一呢。   陆淮敛眸稍稍想想,他并不怀疑陆迟的能力,但这件事有利有弊。确实会的题不用写,可以节省时间,但题目有陷阱,人生中很多事也一样,有的人会在尝试的过程中把难题想简单,或者把简单的题想复杂,这事本也无关于能力,两者都是问题解决过程中的必经之路罢了。   “陆迟,你确定你会的题目就一定不会出错么?”,陆淮声线很温柔,他斟酌字词,“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把‘已会’作为标记,或许也可以增加些别的规则,比如我非常赞成你不愿浪费时间的想法,但在节省时间的背后,我们也该保证质量,你说对么?”   迟渊看陆迟随着陆淮的话思考,沉吟会补充道:“我觉得不妨这样——每道标记已会的题目,一定是你确定不会出错的,你后面要是犯错,可以给自己增添些小惩罚。”   “我就是这个意思。”   陆淮认可迟渊的说法。其实惩罚也不是必须的,两人只是举例说明自己的决定,要承担责任。平常这种期中月测的确可以采用这样的方法,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但到不得不写的大考,如果在“已会”上出错,是否意味着对自己的定位还不够准确呢?   多加这层考量,也使得陆迟在标注“已会”二字时更谨慎。   这些话不必多说,陆迟能明白,他支起下巴思考了会,就对两位父亲点点头:“好。”   陆淮与迟渊一直都给予他足够的尊重,陆迟很享受这种平等交流的感觉。   事情差不多解决,陆迟突然又想起件事:“老师说下个月要父母参加亲子运动会,你们谁去?”   ·   关于陆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两位父亲这件事,迟渊和陆淮从头至尾就没有任何隐瞒,在陆迟懵懂期就用通俗的话解释,现在稍长大些,在陆小迟基本明白些生物学知识后,他们就邀请过凌秩从专业角度解释明白。   陆迟当时只说了一句话:“这么说来,我是个奇迹。”   所以两位更是从不避讳。   不过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下公开也的确困难,陆迟聪慧也基本能理解。   所以陆迟直白问道是哪一位陪他去。   “当然你们都工作忙的话,也可以不去。”,陆迟对这种活动没兴趣,他从自己包里抽出张表格,上面写的计划,字写得很规整,“运动会那几天正好与这个展览撞了,而我更想去看展览。”   陆淮和迟渊充分尊重他的决定,没多看就点点头:“老师那边我会去请假,不过你看展览需要我们陪么?”   “不用,奶奶说会来接我。”   这个结果在陆迟意料之中,他说出自己的安排,便心满意足地收好迟渊递过来的卡:“奶奶说你们最近想旅游,我非常支持,并且觉得完全不必捎带上我,祝你们周年快乐!”   陆淮微愕,随即又敛眸笑笑,揉了揉儿子的头:“都算好了?”   “这叫有远见。”陆迟顺从地依偎在陆淮怀里,顺带拒绝迟渊的捏脸,即使没拦住,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话——唔,爹地真的好皮!   迟渊边捏着陆迟的脸,边提议:“陆迟,我发现一项极其适合你的兴趣爱好。”   陆淮撩起目光,眼底浮起几分了然。   “要试试围棋么?”   “好玩么?”陆迟认真问道。   迟渊把屏幕调到围棋入门,放在陆迟面前:“自己研究,想好告诉我。”   陆迟皱起眉——他不是还没答应么?   就看到爸爸被爹地十指紧扣地握住手,双双站起身。   “我和你爸爸约会去了。”   迟渊径直撂下句话,和陆淮一齐向外走。他这么早回来,不能只解决孩子的事吧?   短暂失神后,陆淮哑然失笑,倒也没拒绝。   陆迟:......这几天可以着重找成晔叔叔套一下八卦了......但他真不怎么相信他爸爸会暗恋爹地......有够离谱的。   -------------------------------------   陆迟第一次同人打架。   恰逢他爹地和爸爸百年难遇的冷战期。   陆迟站在老师办公室里,旁边比他矮一点的小孩仍在哭。   他突然觉得心烦意燥。因为对方先动的手,他嘴角被那人用拳头砸破了皮。   恩怨或许积攒了一些,但实际上陆迟只认识那小孩的脸,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似乎叫宇宇?   班任站在他面前,要求他给宇宇道歉,陆迟突然觉得好笑,眼底铺着与年纪不太相附一层薄冰。   难道谁哭的惨谁就越对么?什么道理?   “我拒绝。”   “陆迟你能不能别拗着?你看看你把人家揍得多么惨?”   班任作为成熟的大人,一时之间竟然也被陆迟的气势赫住,他因此色厉内荏,故作不耐烦地要强迫陆迟道歉。   宇宇哭得更大声了。   陆迟被吵得头疼,他不懂为什么班任不能认认真真地解决问题,如此敷衍地连前因后果都不问。   “他惨么?”,陆迟反问,身姿如松站得笔直,“那也是他自找的。”   不计后果地冲动动手,之后却没能力战胜别人,爸爸告诉过他,这类人都是蠢货。   感觉到自己情绪激动了点,陆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思考。   迟渊本来已经到了,但他站在外面,突然犹豫了瞬——他想看看在双方家长都没有到的情况下,陆迟会怎么解决问题。   深吸口气,陆迟不畏惧地迎向比他高的班任。他动手自然收敛了,爹地教他的搏击手段,如果全都用了,宇宇现在估计哭都哭不出来。   他拿出手帕擦干净自己唇角的血,一字一句逻辑清晰地开始说明事情经过:   “我承认和这位同学之前就有过争执,但是我从来没有主动冒犯他,甚至在后续他故意挑衅的过程中,我一直都保持不搭理的态度,这点我周围的同学都可以为我作证。”   “当然就事论事,不谈之前为何争论。今天这件事的起因在于他突然冲上来给了我一拳,并且骂我是‘怪物’。”,陆迟毫无波澜地吐出这个词,冷冷地看向班任,“您有被骂过怪物么?”   “他先动的手,并且有继续动手的架势,我得承认我自保中也有不理智因素作祟,所以动作并未克制。但我只后悔没打的重一点,毕竟他哭声真的很吵耳朵。”   最后一句终于展露出些孩子气,甚至能听出些许委屈,迟渊本在“怪物”二字时,神情极致冷漠,准备推门而入,但陆迟话未说完,他只默默记下,等会再好好对峙。   班任没想到陆迟这小孩能把事情讲得这么清楚,他觉得难办,粗声粗气地表示:“你看,你不是承认你打伤他了?那你就跟宇宇道歉嘛......”   “小孩子,这点仇等下就忘了。”   “老师,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记忆力很拔尖。”   迟渊几乎被气笑,他冷眼睨过站在一边假哭的小孩,脚步不停地站在陆迟身边:   “水水,爹地来了。”   “唔,还是更想要爸爸。”陆迟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鼻尖很酸,别扭地不让迟渊看自己。   当然明白这不是真的嫌弃,迟渊笑笑,眸中却全是心疼,陆迟这是委屈了,委屈之后想撒娇,却又跟他爸爸一样要面子。明明他来了就很高兴,偏偏要说只想让陆淮来。   “哦?他马上到,我们一起等他好么?”   迟渊微弯下腰,笑着看陆迟,手摊在人面前,等陆迟自愿把手搭上来。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陆迟状似不情愿地去牵爹地的手,脸依然绷得紧紧的,“你不过借着我的名义见爸爸罢了!”   名副其实的小傲娇,连奶音都出来了,迟渊笑了笑,却不禁怀疑他崽崽刚才是怎么跟老师对峙的。   “......对,我的确是想见你爸爸。”迟渊虽是记着要哄孩子,但还是实话实说。   陆迟咬牙:果然,他爹地就是如此恶劣!   “迟......迟先生?”   班任看了遭父子两人的亲昵,但听两人对话却不是太明白。什么爹地、爸爸的......   他懒得再想,现在见陆迟父亲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而宇宇的家长还没来,他上前同人打招呼。   “您要不要去看看宇宇的伤?不是我说,陆迟小朋友下手真的是太重了......”   “重么?”,迟渊揉着陆迟的小肉手,听到这,终于舍得分给这个所谓班任一丝注意力,“可我觉得打得挺好的。”   陆迟说的清清楚楚,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就算是此次打架也是对方先动手,他还心疼陆迟嘴角的伤呢!   在他听到“怪物”两字时,就已经不能心平气和了。   见班任被自己一句话噎住,他不耐烦地收回视线,眼尾挑起讥诮:“要不看监控吧,至少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还是说,您嫌麻烦呢?”   迟渊气势未收敛,压迫感极强。关键是他心情也不好,陆淮还因为自己这回去医院洗胃,却瞒着他这事情,同他冷战呢。   正想着,就听见敲门声。   班任连忙道:“请进!”   ·   陆淮和宇宇父母一前一后进来。   宇宇父母一见到儿子肿得像猪头的脸就怒不可遏地开口指责:“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小孩啊!看看,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赶快道歉!”   陆淮置若罔闻,他凝视着迟渊仍有些许苍白的脸,终于同对方说了近日来的第一句话:“你作死么?从医院跑过来!”   陆迟理智地选择退出“战场”——不然他很有可能因为自己脸上的伤而受到爸爸怒火的余波,即使中心还是对准他爹地。   迟渊全然没把陆淮透着寒气的话当回事,他甚至眉睫颤抖着,笑得十分满足:“终于看到你了。”   不过半秒,迟渊的声音倏而低落,若是凌秩在这,一定会感叹迟渊这幅样子和陆迟委屈巴巴的时候一模一样。   迟渊“小心翼翼”地上前搂人:“陆淮,我好想你啊......”   他不是不知道这几天留院观察,陆淮虽表面跟他冷战,却会在半夜来看他。可是偷偷注视和光明正大地看是不一样的。   他是真的很想他。   陆淮避开的动作顿住,他站在原地由迟渊抱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迟在旁边看得分明,他爸爸目光登时就温柔下来。   陆淮放柔声音:“迟渊,你几岁了?”   “再抱一会。陆迟又不是自己处理不了......”   陆迟:......   就是说,爸爸你要不继续和爹地冷战吧,我支持你!   毕竟是来处理纠纷的,他们也没胡闹多久,陆淮见迟渊状态明显不好,呵令人坐着,视线在陆迟嘴角的淤青上停留了好一会。   “您好,我是陆迟的父亲。”   陆淮神色冷淡,他好整以暇地面对面前破口大骂的父母,眼底是浓浓的嘲弄。   “原来是同性恋!呸!真恶心!怪不得养出来这种下手歹毒的畜生......”   陆淮掀起眼,内里是霜雪冰封。   对视一眼,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觉得我们最好是谈论该怎么解决问题,您要是再管不住嘴,医院见面可能也是不错的选择,您认为呢?”   语调又轻又缓,其中威胁意味很浓,宇宇父亲铁青着脸,咽下未说完的话,另起话题:“道歉并且赔偿!我们很忙,没时间和你在这乱扯!”   陆淮没搭理他,侧眸去看迟渊:“监控录像呢?”   “刚到手机里。”,迟渊噙着笑,“现在发给你了。”   迟渊先于他到这,而他相信对方同自己的处理方式是一致的。   “我们一起看一下吧。”   陆淮目光冷冽地射向面前三位,包括看上去并不想负责任的班任。   ·   宇宇先是兴高采烈地跑到一个女生面前,但看得出来女生很冷淡,一直都没搭理他。垂头丧气的宇宇回到座位,狠狠锤了下桌子,他焦躁地揉着头发,之后似乎忍无可忍,冲到陆迟面前。   陆迟皱起眉:“你有事么?”   他的书被宇宇压着,他看着书页的皱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又来了。   宇宇没回答他,一拳头直接打在陆迟脸上,满脸愤怒。   一拳得手,他还想来第二拳,嘴里开始咒骂:“恶心!怪物!”   陆迟虽开始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下,他侧手撑着桌子,看宇宇面目狰狞地扑过来,他歪头躲过,从眩晕中醒过神来,目若寒星,毫不犹豫地反击。   宇宇被他掼在地上,周遭的小孩在短暂的惊讶纷纷聚拢来,隔得近的开始尖叫!   “陆迟!陆迟!快住手!”   ......   陆迟压着宇宇不让对方动弹,他尝到嘴角的血味,眉目陡然锐利。   没收力地还了几圈!他感觉自己的指骨发疼,此时理智回笼,他由着身边人将自己拽起来,没再继续。   ·   看完监控,事情就变得很清楚了,方才嚣张的宇宇父母现在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开始觉得尴尬。   才五六岁,这孩子怎么还追人家小姑娘呢?被拒绝还不乐意,去找陆迟麻烦。   宇宇气得想咬人,他看着淡定的陆迟,把假装的眼泪擦干净,生气地吼叫,口无遮拦:“陆迟就是怪物!他连妈妈都没有!连个《我的母亲》的作文都写不出来!怪物!怪物!”   陆迟神色一变,已经攥紧拳头想上前——他不允许对方在陆淮面前说这种话!   迟渊压根没想拦,他舌尖抵住腮,脸上的笑意敛得干净,要不是前面站着陆淮,他大概是会和陆迟一起往前。   “陆迟。”   陆淮抓住自家崽崽的衣领,语气有些无奈,随即他就感受到肩膀被人揽住,侧眸发现迟渊直起身,站到他身边。   “爸爸......”   陆迟眼睛都委屈红了,低声地喊道。   “乖。”   陆淮轻哄着:“你手不疼么?”   “因为无关紧要之人的一两句话生气,是不是太不值得了?”,陆淮声线很淡。   安抚完陆迟,陆淮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宇宇的父母已经捂紧孩子的嘴,僵硬地笑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呵,所以不用负责么?”   陆淮眉眼染上冷冷的讥诮,他反问,伸手打断对方的辩解:“道歉和赔偿吧,我的要求也简单。”   陆淮通知秘书来,牵着陆迟的手往外走。   而迟渊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   “爸爸......”   陆迟撒娇要抱抱。   陆淮当然乐意哄,缓缓蹲下,让陆迟像小时候般把头埋在他颈窝。   “我想你应该不屑要他们的道歉?”   “......嗯。”   迟渊站在一旁,目光温柔。他突然想到件事,陆迟那班主任似乎并不合格,这点小事没必要打扰陆淮,他垂眸发消息,联系转班。   随后他也学着陆淮蹲下,他让陆迟抬起头,笑着问:“陆迟,你是什么?”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陆迟含着水汽的眼睛略微发懵。   陆淮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眉睫稍稍垂敛,转瞬便明白迟渊的意思。   “我......”   陆迟脑海中闪过很多答案,却又一一否定,他抬起眼与迟渊对视,有看了看爸爸。   他一向聪明,眼睛发亮地回答:   “我......我是个奇迹。”   “对,你是奇迹。”   迟渊和陆淮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   晚霞如织,天光橘黄,未来揉进云朵里,而我们相伴,一直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