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当天,和顶流复合   作者:阳春八月   文案   在球类运动中,有一个术语叫做“锋线”。锋线球员往往是整个球队中承担最重进攻责任的进攻手,最佳球员、世界第一身价、伟大的天才常常都在这里诞生。   他们拿着最高的薪资,受到后方球员的抵死保护,和敌对球员疯狂对抗到血泪交和,   要以绝佳的天赋和最年轻的身体素质留在这里,要以最完美的微笑走上世界瞩目聚光灯下的世界高台。   -   吴历有时候会觉得他和连雨止就像两条对抗的锋线,只不过,他是负责突破重重障碍撕破进对方锋线里的球员,要突破一个个后卫,才能摸到连雨止的衣角——然后裁判就会吹哨,警告他犯规了。   而连雨止,他在那些记不得面目者的抵死保护之下,淋着千千万万观赛者的欢呼热恋,轻松踏入本属于吴历的球门,脚踝轻轻一动,就又是一个全场闪光灯骤亮观众起立的进球!   吴历看不到那个球的轨迹,无论是什么样的轨迹,那个球都会飞速旋转,落入他的球门。   -   即使是两个阵营的锋线,也应当有交融一刻。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娱乐圈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雨止,吴历 ┃ 配角:2023.6.25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阴晴不定美貌攻&情绪稳定内敛受   立意: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去完成伟大的事业,不惧挫折 第1章 和顶流分手   在连雨止身边久了的场务都知道,他喜欢下雨天,但讨厌没完没了连绵不断的雨。   对待情人,他也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他惯要浪漫情调,爱得不生生死死几遍不罢休。可腻了之后,几句话不对的功夫,他就会写张支票,干脆利落分手,不给对方拖泥带水纠缠的机会。   此时,连雨止没骨头似的躺在酒吧沙发里,他头发半湿,叼着支薄荷烟,看起来没精打采。   他性子不受羁束,五官却生得精致美丽,眼尾秾丽微微弯起,白腻的面容透着淡红。在江南地区有句俏皮话,形容深眉高鼻的美人是红烧肉,而温柔多情面容淡如远山的美人是粉蒸肉。   连雨止就是两者中和了和,不那么惊心动魄,也不那么淡然如水,他漂亮得好像是最流行的整容模板,或者是放在柜台里昂贵又精美的奢侈品包——人人都想拥有,合时宜,也上得了台面。   来捧场的朋友有五六个,两个是阔少爷,给连雨止的电影投了大钱,该应承应承。   另几个是下部戏要合作的演员,都是脸和戏都过得去的花旦小生,若不是酒吧照顾隐私,轻易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不然必然要被记者杜撰些花边。   “哎!都说了不能进,你……”   然而,这酒吧的安保措施很快就被打了脸。   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年,竟然推开拦他的保安,径直走进了连雨止他们的包厢。   连雨止耳朵灵,听到动静,就懒懒抬眼。薄荷烟已经烧到了尾巴,在他干净美丽的面庞上,投下两圈橘红色的温暖光晕。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少年看着他,含泪质问。   连雨止说:“没开机。”   “你家里换了锁?”   连雨止眼睫往下垂,掩住不耐烦:“防贼。”   少年涨红了脸:“连雨止,你,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刘大少早就认出眼前的少年是新晋顶流白宜衣,也是连雨止上部戏的男主。   他连忙招呼酒吧的人把门关上。   这要是被拍了,够连雨止栽个大跟头。   连雨止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白宜衣本来是不死心,想求他一个怜悯的否认的回答,却没想到直接加速了分手,一时间面如死灰。   “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   这话一说出来,连刘大少都面露不忍。顶流肯定不缺钱,没必要死乞白赖跟着连雨止,这分明就是动了真心。   但他们这个圈子,哪有什么真心。连雨止是出了名的薄情,谁和他谈,都得做好心碎的准备。   果然,连雨止轻轻撷下烧完了的眼,懒倦瞥了瞥白宜衣,轻轻说:“没有。但我腻了。”   说完,连雨止站起身,双手插袋往外面走。白宜衣想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避开。   他看到白宜衣腰上挂着的美团外卖箱子,才恍然过来白宜衣是怎么闯进来的。   也难为一个大明星这么不顾形象,装外卖小哥都要见他一面。   连雨止难得动了点恻隐。   他倚在门边,借空调的风散了三分酒意,回头瞧了眼白宜衣说:“好好当你的偶像,长个记性,别想着谈恋爱了,娱乐圈像我似的人渣可不少。”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出了门,拒绝了酒保的搀扶,随手把这家酒吧加进了黑名单。   在街上散了散酒气,连雨止晃晃脑袋,想找个代驾回家。他一抬头,却看到面前硕大的屏幕上,正在放宝格菲丽最新的代言人广告。   那是个俊美的男人,配宝格菲丽的珠宝不仅不让人觉得修饰太过,反而因他沉肃冷凝的气质,显得沉稳大气。   同在娱乐圈里,连雨止就是想躲着,也总要见到这张脸几回。   每一回,连雨止都在心里嘀咕,这视频是不是ps过的,脸开了美颜吧,他跟吴历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帅呢?   连雨止刚想细细端详,找出视频ps的证据,突然胃部一阵绞痛,紧接着就是翻江倒海一样的反胃,头痛欲裂。   他抓住旁边吴历的广告牌,吐得昏天黑地,呕吐间生理性的泪水狼狈地流满了脸,再不复酒吧里的张扬。   副导演一接到他的电话,就紧赶慢赶照着定位开车过来。   一下车,副导演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连雨止,你踏马喝了多少!”   连雨止抓着他的手臂,被他扶进了车里。副导演低头导航最近的医院,顺便发微信让助理提前过去挂号。   看连雨止坐稳了,副导演才重新坐上驾驶座。   “电影马上要开机了,你这样醉生梦死的,让投资方怎么放心?连雨止,电影不是你一个人的产物,你能不能负点责,别像个……”   “像什么?”连雨止声音虚弱地问。   副导演激烈的语气停住,叹了口气:“电影先不说,你能把身体当回事儿?这是我来接你的第几回了?下次我要是半夜睡沉了没接到你的电话,第二天早上你是不是都凉了几个小时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连雨止揉了揉太阳穴:“没喝多少。镜头没灵感。”   前面有个红灯。   副导演停住车,忽然笑了笑:“没灵感?新戏演员长得也不错,你跟人家谈个十天半个月,不就有灵感了?”   连雨止不想搭理他了。   也怪白宜衣,谈的这几个月里,白宜衣每周都跑过来给他变着花样做饭,打微信电话督促他按时吃饭。   热恋期的连雨止乐意满足爱人的一切要求,所以虽然很困难,但习惯了昼夜颠倒的连雨止,还是逼着自己调了两个月正常作息。   以至于玻璃胃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一时间受不了他突然又重回两个月前的摧残。   连雨止按开窗户,让窗外的风和小雨,吹清醒了几分神智。   很多年前吴历也经常不让他喝醉,监督他吃早饭。   那时候连雨止还不是现在的大导演,才是个电影学院刚出来的学生,总有避不开的酒局。   有一回他在酒局里烂醉如泥,回到家的时候,手指颤唞得连门锁都打不开,只能瘫在门口,等吴历回来给他开门。   吴历回来的时候脸都黑了,沉默着把门打开,半背半扶着他进去,给他带了小助理做的饭,哄他吃了点。   连雨止酒意朦胧中更显得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兴奋,高兴地和吴历炫耀今天为电影拉到了投资。   吴历静静看着连雨止,半晌,才说需要钱可以和他说。   那时候连雨止和吴历大吵一架,然后恹恹想吐。吴历也不和他吵,就让他单方面地冷战,拿着个垃圾桶,给他吐。   他醉醺醺地跑到沙发另一边,吴历就把垃圾桶也拿到那边,蹲在他旁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想什么呢?”   副导演透过后视镜,看到连雨止正在出神,不由得问。   连雨止把车窗关上。   “没什么。”   如今回想,连雨止也觉得当时自己挺可笑的。   那时候年少气盛,总觉得吴历说可以给他钱,是看轻了他,他恃才傲物,自然觉得自己的才华价值千金,用不着吴历接济。   可是喝酒换来的投资,难道是冲着他的才华吗?   其实都一样,还不如吴历给钱。   “想自己错过了大金主。”连雨止看着闭上的车窗,轻轻一笑。   车窗上雨珠不停滑下来,倒映着他的脸,像是他的脸上也有水珠不停滑下来。   副导演嘟哝:“你还没赚够?要什么金主,你自己不就是现成金主。”   连雨止嗯了一声。◥   车子行驶进医院附近的停车位。   副导演扶着连雨止下车,顺手给他戴了个口罩。   没办法,连雨止在导演界也是偶像级,这张脸知名度不低,指不定就在医院碰上了狗仔,闹出什么风波。   小助理已经给连雨止挂好号。医生和往常一样,给连雨止确诊了肠胃炎,其他没什么大事,拍了个彩超,开了点达喜和胃药。   副导演报销了钱,让小助理去拿药,自己陪着连雨止坐会儿。   连雨止被消毒水味儿刺激得打喷嚏,整个人跟被拔了爪牙的老虎,顺便变成了大猫,恹恹坐着。   “男主还没定?”   副导演:“你先把身体养好再操心吧。选角导演那边还在挑,定下来会跟你说的。”   连雨止点点头,闭目养神。   副导演的下一句话让他睁开了眼睛。   “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下,RED的当红C位吴历最近在转型,演技也练得差不多,估计会接触一些剧本。选角导演觉得他人气高,形象也合适,就给他发了试镜邀请。要是能成,你们也组个局,认识一下。”   连雨止安静了半晌。   见他不说话,副导演便道:“知道你对作品要求严,放心吧,如果他演技不过关,人气再高也不会通过。”   连雨止摇摇头,失笑:“你们想什么,给他发试镜……他不会来的。”   副导演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他是当红大明星,我们电影也是人人抢着的好资源,你前不久才拿的金鸡奖最佳导演,这点信心都没有?”   连雨止沉吟一下,开口:“假设你有一个初恋女友,你们大学就认识了,你天天骑车送她,创业的第一笔钱都投给她发展,什么都听她的,容忍她阴晴不定的坏脾气,为了她跟家里断绝关系,时不时就要凌晨三点把烂醉如泥的她从酒局里背回家,三年不要命地创业存了五十万全都提出来给了她。”   副导演:“停,没可能。”   连雨止淡淡:“有可能。”   副导演:“我就是寡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   “然后你还惨遭无理由分手,”连雨止闲闲靠着医院长椅,“在她家楼下淋了好几天雨,才高烧进医院。出了医院再找她,才得知她搬家了。”   副导演脸色不好看:“我特么……”   “几年之后你功成名就,看淡往事了,前女友突然说她这里有个项目缺个人,让你过去面试一下。你去不去?”   副导演冷笑着一拍大腿:“我去个鬼!”   “那吴历为什么要来?”   副导演大脑宕机了十几秒,才憋出一句惊天音量的:“卧槽!连雨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电竞暂时没灵感,存得头秃,我真的不喜欢存稿可恶……   开个短篇解一下压,顺便继续存存电竞!!   连雨止是攻,重要的事说一遍。   这篇可能不会很长,因为是激情开文……   *   带一下预收《你这个年纪长不高了》,卡瓦一美强惨adc攻×护短队霸打野受 第2章 顶流自杀了   来人许多,黑压压脑袋密着雨后闷热的风,让人呼吸都不畅快。   连雨止低头给选角导演发微信的功夫,前面车又堵了。他不耐烦等,干脆开了车门,下车徒步穿过人群。   选角现场和文鼎广场中间连着,隔道远眺,两头都是车来人往。   选角导演正在微信电话里给连雨止指路,前面刺耳的鸣笛声却让人潮散开了些,这给了连雨止顺利穿过去的空档。   他抬头,看看是哪路神仙在江宁区鸣笛,给他大开了便利,却见是一排黑色小车。一群保镖装束的人,车上又有个衣着干练的女子走下来,向着车里说着什么。车里伸出一只掸烟的手,手腕上戴着只百利世。   人群里有粉丝,也有不少站姐,长枪短炮的场面,连雨止见过不少,但没有像今天一样,连连细雨中,还有全妆的女孩们打着小伞等待着。   看到粉丝举的应援手幅,连雨止忽然意识到车里是谁。   远处的金邻生活广场在重新装修,轰隆隆的声音透着压抑。连雨止感觉那轰隆隆的声音好像取代了他的心跳,在愈发紧锣密鼓加快,但是血液流动带来的不是情绪的热烈,而是一阵耳鸣似的晕眩。   他走进选角现场,选角导演亲自来迎他,满口慰问他辛苦了、敬业、亲自来监督选角云云。   连雨止这才感觉舒了口气,心情也明朗起来,跟着走到近处遮阳棚,坐下来,打量着等待试镜的演员们。   “都来了吗?”   选角导演道:“有两位没到。”   连雨止没问是谁,但选角导演已接着说:“一位是盛陈,他上礼拜爬山摔骨折了,现在医院调养。一位是吴历,他的经纪人说档期不空,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连雨止这才心下恍然。   原来吴历不是来试镜。这里离文鼎广场近,大概是大明星在那里有通告。反而让他惊鸿一瞥之中,方才起了荒唐的思量。   想也知道,吴历向来绅士客气,如今地位也是炙手可热,不至于要来大闹试镜现场,给旧情人难堪。   可连雨止心情并未因此变好。   接下来的试镜,他始终阴沉着脸。以至于选角导演惴惴不安,总担心是自己选的人都不够好,让大导演压着火气。   剩下的等待试镜的演员们也是心惊胆战。   但很快连雨止露出笑容来——因为卢洋来了。   小助理在旁说:“多亏是卢先生来了,连导才给个笑脸。不然这一群演员,都要给连导吓死了。”   卢洋的助理给周围一圈都发了冰奶茶,一时间一片道谢客气声。   卢洋说:“把你老板说得这样唬人。”   小助理笑说:“卢先生替我跟老板美言两句,我就不怕被扣工资了。”   卢洋知道他是客气话。连雨止身旁的人流水一样变个不停,换来换去,没有停歇的时候,就算他刚刚斩获新生代最具实力歌手奖,在连雨止这一帮前男友里也不够看。助理却是一直跟了连雨止七八年。   向连雨止看去,却见大导演又沉着脸,默不作声望着试镜现场,像是在认真思量哪个演员最合适,又像在远眺对面的文鼎广场。   “不好选吗?”卢洋坐到他旁边,轻声问他。   连雨止要卢洋再坐近些,卢洋也配合。他虚虚揽着卢洋肩膀,很亲昵似的抱怨说:“到现在试镜了五个,没有一个读得懂剧本。真是笨。”   卢洋应声说:“我怕是也读不懂你的剧本,你的要求太高。”   对于新欢,连雨止总有极大的耐心和包容,闻言连忙说:“怎么会,你若是看不懂,我讲给你。”   小助理侧目,心里思忖着导演这一句欢欣情热中的承诺出口,总不能真将男主的位置交给没任何演戏经验的卢洋——连导当然是愿意的,他张扬肆意惯了,这会儿只怕还觉得没有他调教不好的演员,卢洋就是下一个影帝苗子呢。   卢洋识趣说:“我更喜欢唱歌,演戏总不是我的专长。”   连雨止也不强求,闻言,便转头继续看试镜。   卢洋静静看着连雨止。   连雨止平素阴晴不定,对情人也是三分钟热度,开始得热烈结束得冷淡,唯独在电影的工作上,他似乎抱有永不被浇熄的热情。   平时一道菜不和胃口就撂下筷子,这会儿试镜了六个人都不达标,连雨止依然保持着最大的专注和耐心。   他昨夜大约没睡好,眼睫毛杂乱乱垂着,把原本就秾丽多情的一双眼,弄得更像洒乱糅杂的眼影盘,深又绮丽。   被他这么认真盯着,试镜演员们几分钟功夫都能出一身的大汗。   这风声鹤唳的紧张样,自然就更加达不到连雨止要求。   他昂着头,愤怒以一种孩子气的冰冷流露出来。即使眼前试镜的是偶像团体一位当红流量,他也毫不客气:“你是把脑子扔在家里了吗?”   被连雨止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那人脸上挂不住,不顾经纪人的劝阻,直接掉头离开。   连雨止却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又坐回去,抬抬手指,便是示意选角导演可以继续。   这么一通脾气,真让人心里惴惴。选角导演哪敢就这么直接继续试镜,只怕后面的演员更差,将连雨止彻底惹火了,就吩咐着先给大家发些绿豆汤解暑。   连雨止不管选角导演要怎么安排,发完了火,就又懒懒倒回卢洋那里,把玩卢洋胸口挂着的宝格菲丽项链。   “这牌子你又不代言,戴它做什么。”   卢洋尴尬一笑。连雨止最落魄的时候,也就是拍电影初期没得到家里支持,断了一阵子生活费,但名门公子出身,他自然不明白没背景没资历的明星的商业运作。   卢洋必然不可能接到宝格菲丽竞品的高端代言,但宝格菲丽的珠宝却可以让他在媒体和粉丝接机的饭拍中,和这个顶级奢侈品挂上勾,甚至搭个词条曝光出来。   卢洋刚才见连雨止雷霆一怒,整个试镜现场都噤若寒蝉,竟没一个明星敢顶撞,也不免害怕他。   但这会儿,连雨止又没骨头似的靠着他,像只讨牛奶的猫咪,全然没有一点脾气,他心里竟也跟着涌起不该有的热意,一阵一阵软下去。   明知道连雨止从前那些前男友有多凄惨,可只要这人露出一点点的温情,又有大把人飞蛾逐火似的往他身上扑。   连雨止靠着卢洋坐了一会儿,宿醉的头痛终于消解几分。他看到小助理背过身去接电话,便笑着伸手指去戳小助理的背,被背着抓住手,便挑眉:“松手。”   小助理这次却没和以往一样贫两句,直接松开放了他,眉头紧锁地听着通话。   过了一会儿,小助理转回身。   “白宜衣自杀了。”   连雨止没什么反应,倒是卢洋身体一僵,差点让连雨止从他肩旁滑下去,卢洋连忙伸手抱住对方。   小助理一看就知道连雨止是忘了:“白宜衣,昨晚来酒吧找你的那位。你上部戏男主凌霄的演员。”   提起上部戏的男主凌霄,连雨止才坐直身体,眼睛亮起来,轻轻哦了一声,说:“凌霄怎么了?我很喜欢他的。”   卢洋一时间浑身发寒,几乎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小助理却见怪不怪:“您昨天和他分手,他自杀了,现在还在抢救。”   连雨止又点点头,问:“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您现在回家吧。”小助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有人爆料他是被您渣了,为情自杀。您还无缝衔接了卢先生。再过大概十五分钟,记者们就会赶到这里。”   连雨止这才怔住,他点头,说知道了。   小助理见他不动,催他:“快走吧。”^_^   连雨止望着他:“所以我做错了吗?”   小助理一时没答,望了连雨止一会儿。   连雨止眉目偏向古典的柔美,继承自他家族中的一张丹描朱摹的脸,兼有东方的清丽和欧洲的深眉高鼻,冲突的两者偏在他这里糅合得如艺术大师的杰作。   小助理说:“不,您没有。”和往常一样,他对老板薄情的行为给予了肯定。   连雨止放心下来,才站起身,跟着匆匆上了车。   文鼎这边路今天格外的堵,连雨止也不急。他就不信那帮狗仔真有狗胆敢拦他的车。   他靠着车窗,忽地看到对面文鼎广场,有人走出来,一群人围着一个人,那个人戴着墨镜和口罩,但连雨止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他们不是很多年没见,昨天在广告屏和广告牌上,连雨止就见过对方。但是他们差不多有七年没说过一句话。   对方好像察觉到了这边视线,抬起头看过来。   连雨止忙摇下车窗,催促司机:“快走。”   到了家里,连雨止才把手机打开。   紧接着一个通话提示就跳了出来,白宜衣的名字在上面不断闪烁。   连雨止现在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烦,直接按了挂断。   用副导演昨天的话说,连吴历这样好的脾气,分手都能被他搞得像是决裂,可见上天是公平的,给了连雨止导演的天赋,也剥夺了他的情商。   但连雨止不这么认为,他自觉对过去每个恋人都付出许多,和他谈过的没有不赞他大方的,从此事业路都顺畅不少。   只不过他们总是纠缠不休,不让他体体面面客客气气地分手。   连雨止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被微信电话吵醒,他解锁屏幕,躺着看了会儿未接来电和新消息。   看到群里发过来的《连雨止新作暂停拍摄选角》的通知时,连雨止睡得昏沉沉的脑袋才清醒。   他意识到,这次似乎和以往分手不太一样。他好像捅了娄子。 第3章 不如卖给吴历   连雨止把手机扔到桌上,火气一阵阵地积攒起来。   可他坐了半刻,怒火像是吸饱了水的水宝宝,破了个口,眨眼就瘪了。   他怔怔看了会儿面前计算机上通知暂停拍摄的邮件,上面说他大约要被封杀了,再也拍不了电影了,那遣词用句分明都是公事公办,但连雨止硬是从里面看出几分得意——   任他往日再跋扈,如今也是个境遇凄凉的结局,再过两天,他拍摄的作品全网查无,谁会记得他是最年轻金鸡导演?   连雨止联想到被臣子们背弃   了的皇帝,大概也是这样枷铐在身出城受降。他们都觉得他的好日子到了头,再没有翻身之日,过往荣华都如云烟散尽,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连雨止心里一发狠,重新拿起手机,就把黑名单里十几个号码放了出来。   “连导。”   连雨止一听对面这语调就知道没戏唱,但还是压着脾气说:“小傅,最近有档期吗?”   对面静默了会儿,才笑:“连雨止。”   连雨止想到之前一分手,怕麻烦就将对方拖进黑名单的事,也不免心虚。但他身边的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他也镇定开口:“没有就算了。”   对方说:“有。但我和连导不是一路人,没有合作的必要吧?”   连雨止立刻就要挂电话,他绝不受这个气。   对方似乎也知道他要挂了,提快了声音:“你要真想解决这个麻烦,就去医院一趟……让白宜衣配合你公关。”   说着,对方又笑了:“你可真能耐,之前还是顾琛,这么快就走马换将,又多了个白宜衣?”   连雨止直接按了挂断。   他心里自然不愿意见白宜衣,他的事业都因为这个人毁了。但是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眼前困境,他肯去一趟。   连雨止出了公寓,鬼鬼祟祟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还是在路上被记者们堵住。   “连导,请问传闻你pua白宜衣导致他选择自杀,是真的吗?”   “听说分手后您给白宜衣发了恶毒短信,让他用死证明爱您,对这些传闻您有什么要辩解?”   闪光灯刺得他眼睛痛,那些记者七嘴八舌的质问,让连雨止太阳穴一阵阵刺痛。   这样脸色苍白无话可说的模样,更是落实记者们心中的猜测,他们把麦递得更近,几乎戳到了连雨止脸上。   他怒火中烧,已经快要发作,忽然远处一阵鸣笛声。   记者们转头,却看到是眼下正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吴历,被这边堵得不耐烦,正坐在车里。   记者们立刻蜂拥过去。   连雨止毕竟是导演,不是真正幕前工作,这次的话题度也是因为白宜衣。比起连雨止板上钉钉的黑料,还是巨星吴历那边难得的采访机会更吸引人。   但吴历没给他们机会,人群一散开,司机就驱车扬长而去。   南京这阵子下雨总是一阵一阵,出门时还闷热,这会儿在医院车站又下起雨。   连雨止打车到了人民医院。   他想通过白宜衣经纪人问出白宜衣病房号,却发现自己早就被人家拉黑了。   好在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刘少宁刚好经过,又和他有些旧情,领他上了电梯。   “谢谢。”   刘少宁正在低头翻看病历本,闻言抬头稀奇瞅了眼连雨止,说:“这可不像你,应该是我谢谢你不计前嫌肯让我这个纠缠不休的前男友带路吧?”   连雨止脸色忽白忽青:“你阴阳怪气的本事是长进了。”   刘少宁说:“多亏我有个好老师,就在我眼前呢。”   连雨止这一天碰了十几个软钉子,心里本就有火,这会儿一句谢谢就招来刘少宁这么多话,更是满心不解。   他真心实意问:“我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   刘少宁说:“恋爱的时候,再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恋人了。”   不等连雨止开口,刘少宁又说:“昨日还和你如胶似漆的恋人,第二天就拉黑你所有联系方式,连分手都是通过经纪人转达,原因只是腻了。换做是你,不恨吗?”   电梯门开了,连雨止不再搭理他这一通酸溜溜的话,径直往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刘少宁没说,分手那天正是他生日,他没指望连雨止记得,却给连雨止准备了对方一直期待的海洋馆闭馆一日一夜游。   分手的时候,也再找不到比连雨止更绝情的人。   敲了门,连雨止听到一声请进,就开门走进去。   白宜衣靠着病床正在看书,看到他走进来,微微愣了一下。   连雨止把买的水果和花束放下。   “希望你能配合我向记者澄清。”   白宜衣并不意外他的开门见山,便也直截了当说:“可以,只要我们能复合。”   连雨止本来看到前任这嘴唇干裂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闻言已消散得一干二净:“有意思吗?”   白宜衣说:“我知道对你来说电影最重要,你也绝不会和任何一个前任藕断丝连。只是这两个原则,对你来说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些?”   连雨止说:“做你的春秋大梦,白宜衣,你像不像个男人,分手就闹自杀,我都这样轻贱你,你还腆着脸要跟我在一起,你把自己当哈巴狗?”   白宜衣不理他这盛怒的话,将书页一合:“你可以拒绝。不过广电近来对劣迹从业人员抓得紧,你的电影,你以后的事业,怕是不好走。我也为你可惜。”   连雨止出门,将门摔上。   门口,刚走来的副导演被吓了一跳,看这架势,便明白了:“谈崩了?”   连雨止面无表情。   副导演了然:“他要和你复合?”   “我还不至于为了部电影卖身。”连雨止已恢复冷静,又露出往日平静讥讽的笑容,“他打错算盘了。”   副导演打量着他的脸色,估计他这会儿是真的已经镇定了下来,才说:“投资商撤资了,还要告你违约。之前试镜的演员都已经推掉了和你的合作,还有……”   “好了。”   副导演一听他语气又不太对劲,明白他已经在神经紧绷发作边缘,便咽下后面一句广告商解约和广电内部禁令的事。   连雨止本来昂着的头又微微垂下,他本来就白,在医院白惨惨的灯光下,更白得像从纸上撕出来的。好看还是好看的,但随时可能在一份份合同进碎纸机的声音里四分五裂。   他站定一会儿,收拾好心情,转过身,又要去打开病房的门。   副导演忽然说:“既然是卖身,卖给白宜衣不如卖给吴历,以吴历如今地位,甩你这些前男友八条街了。”   这句话可算是彻底触怒了连雨止。   副导演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的表情,连一贯白皙的耳朵都红了起来,他昨晚没睡好,眼里满是疲惫,现在更是充满血丝。   他咬牙说:“不如你去。”   副导演连忙哄他:“我嘴就这么没把门,你就当我放屁。什么白宜衣吴历的,咱们去跟广电闹,一天交三遍材料,烦死他们!反正你这也不是什么刑事犯罪,他们没道理封杀你,拿不出书面理由的。”   这一趟医院之行,不仅没有收获,还平白受气,一到家里,连雨止就头昏脑涨。   他在计算机前改了会儿剧本分镜,便乏力得手指也抬不起来,靠着椅背还是累得不行。他费力回想自己是招了哪路神仙,只能想到是在文鼎广场的时候,穿得太少,淋了点雨,一路奔波怒火攻心,才着了道。   连雨止给自己倒了点热水,又去冲了个澡,总算让头脑恢复清醒。   他又给投资商去了几个电话,虽然终于有人接了,但都是推诿之词。   九点四十几分,他终于放过自己,擦干头发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但是一会儿,他又□□得发疼的喉咙和胃部的疼痛闹醒,白着脸去倒了点水喝,顺便看了一眼时间,22:10。   连雨止又睡回去。梦里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游魂似的爬了起来,跑去客厅里喝水,手脚发软地裹着毛毯陷在沙发里。   他下意识又去看手机,如果已经睡够了,干脆起来继续看新电影的分镜草图。   白冷冷的屏幕上照出“22:20”的时间。   十点半,他又醒了一次,一睁眼,生理性的泪水就热热地涌出来。他去洗手间,镜子里一张脸难看得能去出演鬼片。   之后,每隔十几分钟就被迫睁眼爬起来的时候,次次都是满眼的生理性眼泪,连雨止一边干咳,一边喝了点口服液,又吃了药,从家里药箱东翻西找也没找出退烧药。   可能是这一天碰到吴历的次数太多,一向不喜欢回忆往事的连雨止,脑子里也迷迷糊糊出现了一点模糊片段。   他心里一下子安静了,喝完了最后一点苦得皱眉的口服液,倒回床上。这一次,虽然还是睡不安稳,却没再时不时翻身爬起来控制不住流泪。   *   小助理给连雨止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接通,急得像热锅蚂蚁。   刚好一辆车停住,摇下车窗。   “怎么了?”   小助理抬头,眼前竟然是当红巨星吴历,吴历手里夹着烟,平淡无波地看着他。   小助理连忙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吴历像是听了,又似乎在走神,等小助理说完,他才说:“走吧,去他家里看看。”   小助理脸色黯然:“但是连导回家肯定锁门……”   “我有钥匙。”   不管小助理惊悚的目光,吴历的经纪人已经给他打开后座车门。   小区各单元隔得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出乎小助理意料,门一拧就拧开了。连雨止竟然没锁门。   吴历径直走进卧室,看到床上被子拱成一团,坐到旁边,轻轻拍了拍。   连雨止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了开门声,心里提起警觉,从被子里露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眼睛还是紧闭着,嘴里却还在说梦话:“滚……”   吴历本来紧锁的眉头一顿,哑然。   “又是谁惹了你,生这么大的气。”   连雨止睡前回想起的那些过去的片段,似乎在梦里面重演。面目模糊的前男友连带被子,把他像个球一样抱到沙发,给他拿了湿毛巾退热。前男友简直是哆啦A梦,从口袋里变出各种他常用的药,包括退烧药。   他咽得不情不愿,吴历就说:“吃个药还不肯,一时的苦,能有现在难受吗?”   连雨止一天的气,在这时候都爆发出来,眼睛明明很干涩,但还是有生理性的水从紧闭的眼皮里流出来。   吴历:“谁把你惯的。”   连雨止梦里无名火再也压不住了,迷迷瞪瞪别开脸,把药吐出来。   过了会儿,吴历又说:“我给你带了草莓奶昔。冰的。不苦。”   可是老实吞了药,吴历又说:“你在发烧,还是别吃冰的。好全了再让你助理买。”   连雨止被这样连消带打地哄骗了,更忍不住一肚子气,几乎要被气醒过来,但最后还是头晕地又昏睡过去。   小助理看他这样熟练的连哄带骗,心中一动,低声说:“听说吴先生最近有意进军影视界……”   经纪人在旁笑了:“这是给吴历拉桃花呢,还是拉电影呢。”   小助理脸涨红了。   吴历抬头,瞥了一眼小助理,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你也是这样撮合的?”   小助理尴尬道:“   老板只是把心分成了很多份。”   吴历笑说:“看来他没和你说过,我和他是怎么分的手。”   小助理震惊之中,竟然也不意外。连雨止这作风,整个娱乐圈哪有他不熟的,只是这拉皮条拉到了老情人,饶是经过大风大浪,小助理脸上也挂不住:“实在抱歉。”   吴历说:“我和他发誓会出人头地,赚很多钱。他说再多也不如那个傅黎多,帮不到他,然后给了我一巴掌,”   吴历指指右脸,又笑了。   “他手都拍红了,让我滚,别像狗一样,让他看不起。”   小助理沉默。   他已经在左右环顾室内可以自卫的东西,防止吴历一下子怒火攻心,把连雨止单杀了。   但吴历还是好脾气地说:“我帮不到他,也没打算当狗,你另请高明吧。” 第4章 明码标价   见刘少宁皱着眉,连雨止说:“昨晚谢谢你,多亏你来了。”   刘少宁头也不抬:“是你的助理送你过来的。”   连雨止心中有些疑惑,一时间分不清昨晚的事究竟真的发生过,又或者只是个梦。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侧过身,靠在枕头边轻声干咳。   刘少宁坐在椅子上,写好单子,说:“好好住院吧,别仗着年纪轻不当回事……”   连雨止最怕他老学究医生训病人的口吻,不等对方长篇大论,就赶紧打断:“过阵子风头过去,电影就该开机了,住院太浪费时间。”   刘少宁说:“热搜上都是你的电影下架的新闻,还想着拍电影?”   连雨止哑然失笑。   下午,副导演带着花束来探病。   连雨止看着天花板上的医院人性化标语,说:“给吴历打电话吧。”   副导演一怔:“想通了?”   连雨止笑笑:“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求别人帮忙,也不会比求他更简单。”   一开始,吴历的经纪人没接,后面才匆匆接通。副导演说明来意,对方客客气气地说吴历赶重庆那边的通告,现在不在江苏。   副导演一听,就知道是借口,吴历在南京和宝格菲丽有个活动,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离开。   “……好的,如果吴先生有空,我再来打扰。”   副导演看向连雨止,连雨止笑了:“那真不巧。”   下过大雨的南京,街面还潮湿,空气里已透出闷热。   在文鼎广场,宝格菲丽的巨幅广告牌上霓虹光闪烁,和街上雨的水洼相映出一个彩光的世界。   许多记者举着摄像机,闪光灯不停闪烁。举着不同明星手幅的粉丝们,在远处等待接下班。   连雨止出事前,收到过宝格菲丽活动邀请函,这下派上了用场,顺利进了活动内场。   一些明星在宝格菲丽的签字板上签字,一些在和他们的设计师高谈阔论,还有一些坐在位置上,等待珠宝展。   吴历正和宝格菲丽本季度的设计师讨论新季主题,余光瞥到走过来的人,他的表情流露出细微的变化。   设计师难得见他有情绪外露,扭头一看,是那位最近经常上热搜的导演。   设计师揶揄:“他的脸很引人注目,对吧?难怪能让那么多人跳进火坑。”   吴历没说话,看起来并没有被这个玩笑取悦。他和设计师碰了碰杯,就转身往无人处走去。   连雨止踌躇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吴历放下酒杯,微微扬眉,是不太高兴的神气,像是没有想到连雨止会来见他。但他如今功成名就,做惯了绅士风度,便只是微笑:“连导,好巧,来看珠宝展?”   “听说你在重庆。”连雨止故意恶心一下他。   吴历大笑:“那我是被连导抓包了,没想到过了七年,连导心境大有变化,甚至肯来见我了。不过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我这个人,是为连导的宝贝电影?”   吴历多聪明,一看连雨止表情不自然,便明白被说中了,唇角笑意向下一撇:“听说连导正在医院,不好好调理身体,就算事有转机,怕是也拍不成功。”   连雨止心中一动,从这句话里听出些猫腻,便垂下眼睫:“如果不来找你,我不知道能有什么转机。”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吴历最见不得他这样。此时,吴历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漏了馅,没克制住那点情愫,就让连雨止抓住了机会。   他转着宝格菲丽送给他的一枚宝石戒指,“既然病着,还不在医院躺着?连导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人脉这样多,何愁没有转圜余地呢。傅黎不肯帮你吗?”   连雨止被他一激,果然忍不住:“你如果为难,直说就行了,我自己想别的办法。”   吴历和煦地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连导能装可怜多久,才这么几句话功夫,又要发脾气了。新闻竟然说你被打压了气焰,可见国内媒体报道不求实。”   连雨止也笑了:“媒体哪有吴先生火眼金睛啊。你知道我的来意,明说就太难堪了。”   吴历接过侍者送来的酒,没有看连雨止,“夏导的新电影造势已久,不知连导有什么筹码,能让我改而选择一个风评不好的作品?”   连雨止扬眉,不再说话,转头就要走。   吴历说:“等等。”   连雨止站定:“还有什么狗话要放?”   “……”   吴历平淡地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我和连导的渊源更复杂。这件事发酵了这么久,牵涉颇多,若要解决,花费人力物力都不少。连导总得给我个投资回报,我才好评估收益率。”   “除了电影分红,我名下的……”   吴历打断:“我不缺钱。”   连雨止慢慢说:“那你缺什么?”   吴历说:“我不喜欢逼人。如连导所说,明说就难堪了。”   珠宝展结束后,记者们蜂拥上来,咔嚓咔嚓给艳光四射的明星们拍摄。   忽然,有眼尖的记者看到了吴历,连忙凑上前。   记者们还没开口提问,就见吴历转过头,往里面轻声催促了几句,虽然是催人,语调却是温柔的,哪里像是平日里拒绯闻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态度。   他们瞪大眼睛,生怕错过这一手新闻,一错不错盯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连导?”   走出来的人,他们都认识。以细腻情感表达的镜头语言闻名导演界,更出名的是他继承于母亲的美貌。   据说拍摄处女作时,投资商看到对面的少年,当场就发了火,认为剧组把自己当成了沉迷美色的酒囊饭袋,副导演怎么解释这是他们的总导演,投资方都不信。   而最近,最出名的自然是他的桃色新闻引起的顶流自杀风波。除了白宜衣,昨晚又有一位较为出名的艺人站出来,讲述被他冷暴力分手的过往。   说来有趣,虽然导演更接近于幕后工作,靠才华吃饭。但踏入这行以来,似乎始终是他的花边绯闻热度更高。   吴历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连雨止平静道:“怎么会,是你别后悔才对,一毛钱都不用出,就能请动巨星公关出钱出力,我是稳赚不赔。”   吴历微笑:“那就好。”   记者们迫不及待开口。   “请问两位是在交往吗?   “两位对于白宜衣自杀事件有什么看法?”   “之前据传连导正和歌手卢洋交往,才让白宜衣伤心自杀,如今不过两三天,又多了新人?”   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连雨止的反应,却见他漂亮的脸上略带笑意,仍旧和以往采访中一样张扬耀眼,尽管病容显憔悴,但是眼睛里神采奕奕。   少年人的鲜活闪亮似乎通过电影永远驻留在他身上,令他一刻也不被世俗变得油滑世故。   他笑吟吟地反问:“我要有什么看法?自然是希望他早日康复,尽快回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_   记者们一时间也狠不下心为难他,便一股脑地去追问吴历。   南京上空的云层像是一团团绵羊絮,早上还是洁白的,放久了不洗就灰蒙蒙一片,快要下雨了。   闪光灯不尽闪烁中,如日中天的巨星微微侧头,毫不犹豫吻上身旁漂亮耀眼的青年。   昏暗的光线里只有这里被闪光灯打得明亮无比,灰灰的云层下,两人都俊美吸睛,简直让人怀疑是上帝派他完美的造物来了人间,霎时照亮这南京的一角。   刚下过雨,街上还是阴冷的调,这番现场热吻却让记者们都激动了起来。   等吴历放开连雨止,两人分开,记者们拍得仍意犹未尽。   吴历虚虚揽住连雨止的肩膀,温和开口:“我们去年十月就正式开始交往,不想占用公共资源就没有公开。”   “期间白先生不知内情,也追求过他,他当然不肯答应,谁料到白先生会想不开。”   这个消息砸得记者们一时懵了。   “去年十月?”   “您想说连导是完全清白受害的吗?这是把我们当傻子?”   吴历一笑:“我有什么理由编这个谎?如果我们不是恋人,我没必要帮他。既然我们是恋人,如果他真和白宜衣有什么,我又为什么要救他?”   记者们竟被问住,虽然感觉微妙,却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镜头前,两人都笑得滴水不漏。   吴历用众人听不到的音调,微笑着说:“这下可陪你当了恶人。”   连雨止漠然说:“剧本在九点前发到你的邮箱。”   吴历莞尔:“这样太没诚意。今晚我要去趟夫子庙,庆祝宝格菲丽在南京第一家开业,会入住君亭的商务套房。”   连雨止转头。   吴历仍是笑笑地看着他。   连雨止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不必这么急吧?”   吴历还是笑:“连导向来不怎么守信,我近来疑神疑鬼,总要收货了才放心。”   连雨止垂眼,变了刻薄的语调:“钱还没到账,我也放心不下。”   吴历微微疑惑的神气:“不是看剧本吗?你想到了哪里去。”   形势比人强,连雨止想着沉没成本,如今他和吴历在镜头前公开,既然下了决心,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他看向吴历:“那就有劳你的经纪人九点前把房卡送过来。”   吴历伸手替他整理好领口,轻轻碰了一下他有些憔悴的脸,语带怜惜:“那是小于的荣幸。”   连雨止假惺惺说:“那再好不过了。” 第5章 关系   连雨止性格要比吴历活泛,谁都喜欢他,他在外面   无往而不利,虽然名声不显,每日送到单元门口的鲜花巧克力却没断过。   他喜欢花,喜欢家里全是花的香气,喜欢精致美丽的事物,吴历就给他把杂乱的一地花束收拾好,把名片按摞扔进垃圾桶,鲜花都整整齐齐放进水瓶里。   连雨止看着开心,就会凑过去亲一下吴历。他嘴唇热热的,贴在脸上像是被花吻了一下,一点□□都不带。   老小区一到了夏天打雷刮风,时不时就要断电。居民们要摸黑去楼道的电路系统那里重新把电路打开。   可是连雨止不敢,他不敢接近电源,也死活不让吴历过去,只自我安慰到了天亮就会来电。   连雨止没待过这样的小区,不知道没人会修这边的电路,逢打雷下雨,大家都是自己摸黑下楼。   他自己害怕,也替吴历害怕,他脑袋里总是胡思乱想着被电成焦炭英年早逝的电影情节。   他和吴历待在一起,缠错着生长,长出一种舔舐依靠的感情。如果吴历死掉,他遇到了事情,又还能找谁呢?那可真是再无靠山了。   吴历抱着他轻声安慰,他要画分镜,吴历就去邻居家要了蜡烛,一只手握着他,陪他一同坐着。   等他画累了,吴历才轻手轻脚下楼,去拨开电路。   第二天早上,连雨止就会高兴地同他说,果然到了白天就会好起来。   连雨止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过吴历。   若说没有,每当遇到挫折仿徨时,他还会在梦里迷迷糊糊想起吴历。若说有,他和谁分手都没有和吴历那样绝情。   连雨止站在君亭酒店前台久了,他戴着口罩,本就引人注目,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犹豫不定。   前台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连雨止摇头,进了电梯。   到了楼层之后,连雨止走到房卡上的房间号,开门,里面却没有人。   旁边的房门打开,吴历从里面露出脸。   “来了?”   连雨止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房间?”   吴历说:“剧本呢?”   连雨止从背包里拿出刚改完打印好的剧本。   他骨相本来就显年轻,还背双肩包,看着简直像是刚毕业的高中生,也难怪前台担忧地看他好几眼。   吴历接过剧本,翻开看了看合上。   “早点睡吧。”   连雨止垂下眼:“你睡隔壁吗?”   吴历颔首:“还有点公事。你才发过热,好好休息,空调别打太低。”   连雨止:“那,晚安。”   吴历笑着点头。   坐在酒店床边,连雨止构思了一会儿电影的灯光,鼻尖忽然涌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闻了闻,循着花香走到落地窗边,看到地面和窗台都装点着许多亮丽鲜花,应该是刚从花房运过来,还带着露水,花香扑鼻,即使再坏的心情,也不由得上扬几分。   他刚来南京,不知道这边酒店服务这样的周到,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蹲下`身轻轻抚弄面前一盆风信子。   自从他成名后,性情一日比一日的阴晴不定飞扬跋扈,也好久没人送他花。他自己也懒得去花店,没想到在酒店房间里又像回到从前了。   连雨止难得睡了一夜好觉。剧组那边还在停摆,但是一大早,他就接到好几个电话。   前几天还态度冷淡的投资商又重新热络了起来,话里话外问他和吴历的事,很快又油滑地跳过话题,谈起要重新投资的事。   连雨止靠着椅子,手指拨弄着桌子上今早送来的各品牌方的邀请函,一张一张意兴阑珊地看。   “电影还不一定能过审上映,只怕让刘总投亏了钱。”   刘总打哈哈:“贤侄的本事我要是再信不过,那国内电影届的年轻导演,我还能信得过谁?”   连雨止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钱,但也不想虚与委蛇,谈定投资和合同的事后,就找了个借口:“我要吃早饭了,再说吧。”   刘总笑着说:“好好,连导和吴历先生早餐愉快。”   连雨止本想说这又和吴历有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懒洋洋站起来,走到洗手间洗漱,一夜好睡后,镜子里的脸多了几分漂亮血色。   人家凭什么不提吴历,这些品牌方又如雪片一样飞来的邀请函,打来电话的演员、投资、制片,不都是冲着这个名字。   和吴历合作,铺天盖地的曝光度有了,这么响亮的金字招牌,谁不想分一杯羹。   吴历工作室走高端路线,早就宣布一年里吴历只会接三部电影两个广告,以免形象曝光太多消耗了商业价值。   如今金马奖终身成就的夏导已经预约一部,第一个获得奥斯卡的国人导演和文艺片之王洛导,也在接触吴工作室。这最后一个名额,就落在了他这里。   夏导他们攀不上,另外两位也性格古怪规矩颇多,自然还是他虎落平阳好说话。   连雨止想通了,也不纠结了。反正吴历肯把这张名片给他消耗,他为什么不物尽其用?   他走出客厅,按着通话记录,又借着吴历参演的名义,忽悠了几个冤大头投资。一个小时之后,投资成本就超过了原定计划。   酒店的叫早服务来了,连雨止看了看带来的衣服,最终换了风澜的一套衬衣。   这是□□年前的款式,虽然放在当下仍旧好看,但连雨止带过来,当然不是因为连件新款都买不起。   他们分手之前,这是吴历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八年过去,连雨止早就不知道把这件过了时的衣服扔去了哪里,可昨天回到公寓,他翻了两个小时,特意翻了出来。   说是利用余情未了也好,算计陈年旧事仅剩不多的美好也罢,他现在的确需要吴历那么一点旧情。   早餐在楼下吃,吴历早就坐下,正在看行程单。看到连雨止下楼,吴历站起身,为他拉开椅子。   “你从来起得晚,”吴历将盘子里的溏心蛋切开,好像没注意到他的衬衣,“怎么今天这样早?”   连雨止说:“电话太吵。”   吴历将配好的早餐和水果推到连雨止手边,自己又另外去取。   连雨止没想到吴历是给他在忙活,有些惊讶:“谢谢。”   吴历似乎才注意到他的衬衣,微微笑了下:“你一向穿基础款也好看。不过我记得这件是八年前的秋季款,中午让小于打电话风澜,送一套他们本季的定制来来,你皮肤白,绿色那件最合适你。”   连雨止说:“新闻说你和风澜解约不愉快,看来是假的。”   吴历笑笑:“你关注我的新闻?”   连雨止不说话了。他感觉到和眼前的吴历交谈,不再像七年前那么毫无隔阂。   每说一句,都好像有一个陷阱在等着他往前走。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从不勉强自己。   吴历也不介意,淡淡说:“投资给你打电话吗?你这几天没睡好,他们不懂看人脸色。”   连雨止说:“我现在不想谈电影的事。”这让他越发有隐约不安。   吴历微微一笑:“抱歉。”之后,他果然不再提起这些。   吃完早饭,吴历就离开了酒店。   连雨止公寓那边被记者堵着,他干脆在酒店这边躲个清净,继续准备电影的事。   中午,他又倒头睡了会儿,听到敲门声,才困意未尽地起来跑去开门。   门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傅黎很规矩,即使门打开了,也并未往里面多看几眼,还和以前一样温文尔雅的模样。   连雨止先是意外,紧接着想起来吴历。如果让吴历知道傅黎过来,又要节外生枝。   “你来做什么?”他语气冷下来,声调懒懒,送客意思明显。   “不请我进去坐?”傅黎无奈打趣:“你拿我当理由和他分手,他功成名就后,可没少害我栽跟头。就凭这个,也该犒劳我。”   见连雨止没有念旧的意   连雨止没说话,转头往里面走。   傅黎跟进去,看到连雨止站在窗户边,正低头点燃一支烟。窗外天阴沉沉,烟的橘黄色火光在他漂亮面孔上忽隐忽亮,亮时是一滴滚烫的泪,暗下去就变成一粒黛青色的痣。   他拢着手捂住火星,不让空调风一下子扑灭,打了个哈欠:“你说的我知道,但没别的人可以帮我了。”   傅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放在桌上。   “这是我这边收到的消息,里面装着吴历的一些事。要不要看,你自己决定吧。”   连雨止:“说完了?不送。”   午睡也被吵醒,连雨止又犯起头痛,干脆不睡了,坐在椅子上看手机。   不一会儿,前两天刚拉出黑名单的前男友又冒出来。   顾琛:我看到新闻了   连雨止思索了一下,打字回:?什么新闻   顾琛: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多少都互相知道点见不得人的事。吴历不是什么好人。   连雨止惊讶:我是好人?   顾琛:……   顾琛被他打败了,无法反驳。   连雨止反手重新把这位来得太晚的前男友拉进黑名单。   怎么等他暂时脱离死立执的危险了,这些人才跑来告诉他,帮他的是个刽子手?   简直是不尊重他努力摆脱死刑的劳动成果。   “叮咚。”   门铃声再响的时候,连雨止一开门,小于送来的风澜高定都挂在门外。绿色那件格外好看。据说是设计师的隐退之作,灵动的剪裁和简约的线条巧妙与人体结构形成艺术性的化学反应。   他漫不经心看了会儿。   吴历既然乐于这样演,能从这样假惺惺的生疏亲密的关系里得到快乐,他当然没有不愿意配合的。 第6章 陷阱   “辛苦你了,下半年有机会一定合作,”吴历背对着他,“广电那里,希望你也多多费心,那个内部禁播,搞成短期的吧。”   连雨止垂眸听着,便知道吴历在说他的事。一时间,原本还有些急躁想让吴历签了合同的心,忽然不那么好开口了。   吴历听到脚步声,挂断电话,转过身,见他站在后面,便脱下西装外套,走过来披在他身上。   “中午也没有睡好吗?”吴历凝神看了会儿他眼睑下浅乌色,因为他皮肤薄白,一点点黑眼圈格外明显,边缘还泛着乌青色。   “嗯。”连雨止偏开头,不太   喜欢吴历身上的利群烟味。   他偏头动作并不明显,只是白皙下颌微微绷了些。但吴历还是察觉出来,便说:“我先去换件衬衣。你要来吗?”   这句话让连雨止心中警铃又乱响了起来。可是吴历这两天帮了他这样多,只是坐坐都拒人千里,似乎有些不讲信义。   连雨止便扬眉说:“行,你那里靠着湖,我正好想看看。”   吴历微笑:“刚巧凌晨那群闲人要去放焰火,我想你会喜欢。”   凌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又让连雨止沉默下来。   好在吴历只是这么一提,似乎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连雨止跟着他走进去,被他带到客厅沙发旁。吴历问了他要什么,他说手冲咖啡。   吴历看看他,去给他拿了瓶牛奶。   客随主便,何况人家眼下还是他的救命稻草,牛奶就牛奶吧。   连雨止刷了会儿手机,热搜上果然全是昨天吴历和他公开的新闻。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为他平反。   连雨止点进去看了圈,帮他说话的还有不少吴历的粉丝——毕竟吴历那么旗帜鲜明,若他竟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那吴历又成什么了,一丘之貉?   这样想,连雨止又低头开心笑了。   之前事发后第一时间就取关他的几个演员,想关注回来,却发现都被他拉黑了,一时间都是无比坐蜡。只能让他们的经纪人来接触。   没多久功夫,吴历换完了衣服出来,走到连雨止旁边,见他一直蹙着眉心,便问:“还是头疼?”   连雨止还没开口,吴历就伸手帮他按太阳穴,力度正好,还挺舒服,连雨止也不由得收起婉拒的话。   连雨止闭上眼睛,困意终于在这会儿再次涌上来,但下一刻,吴历一句话将他的困意炸得干干净净。   “中午怎么没有睡好,有人来找你吗?”吴历不经意地问。   连雨止立刻仰头看吴历,惊疑不定,想从吴历脸上找出一些对方已经知道的证据。但吴历眼底仍是温和笑意,面上略带关切,挑不出一丁点不对劲。   吴历抹过他眼睑下的乌痕,似乎好怜惜地说:“还是投资方?”   连雨止这才重新闭上眼睛:“是,有一些细节没有敲定。”   吴历大笑着说:“那他们太不懂怜香惜玉。”   连雨止没有看他,但知道他笑了。   吴历主动说:“先签合同吧,你来拟定好了。”   连雨止这才起身,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合同。   吴历笑:“原来是有备而来。”   连雨止原地等了会儿,吴历拿出两支钢笔,两人都签了字,一式两份,盖了章,摁了印。   外面的雨越发大,像是整个天地都成个大火炉,噼里啪啦地,空气闷热的火星子全集在了一起。   连雨止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没有昨天那么忧虑。他拿了一份合同,看上面两人摁的红印,莫名想到结婚证书上的印子。   吴历垂着头,很绅士派地问他:“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连雨止反问他:“我还有拒绝你的理由吗?”   然后吴历就低头吻下来,双手抓着沙发的靠背上层,将他整个人都圈住。初时吻得克制又温柔,只是密密地,不透一点缝隙,像是在耐心地蚕食。   连雨止说:“这些年你就学了这点吻技吗?”   吴历说:“你身体才好。”但是他的吻却加深了,从口腔到脖颈,在轻轻蜻蜓点水在他鼻尖额头。连雨止和好多人接吻过,他们有人吻技娴熟,有人青涩,可都没有现在这样意乱情迷。   理所当然地,他们滚上了床。   凌晨一点半,湿润润乱糟糟的糟糕的吻里,他们果然在窗台看到了湖边焰火。那些富二代大学生兴冲冲地举着发光棒,好热烈好漂亮的一夜。   吴历轻轻咬他的耳垂,说“你大学时候比他们还要热烈,还要漂亮”。   连雨止转头懒懒看吴历。吴历不让他脱掉那件风澜的衬衣,或许是为了假装他们还是七年前,这样才能对着这张脸尚有情[yù]。   “真的不恨我?”   吴历脸上热气烘出的红还没退去,但是看起来比他清醒,笑着问他:“为什么恨你?”   他们去洗了澡,回到床上,吴历抱着他,慢慢地抚摸他的背。他光着腿,半屈起来,手肘撑着膝盖,在看Pad上的文檔。房里只开了夜灯,昏黄颜色下,他修长的小腿像是羊脂玉一样雪白温暖,适合出现在电影里一帧。   吴历拿毯子给他盖好,又摸了摸他发汗的额头,说:“还没好全。以后也少喝冰,别像孩子似的,总要人挂记。”   连雨止从Pad抬起头:“以后?”   吴历一笑:“我总不能每时每刻都顾到你。你也要自己放在心上。”   第二天,天亮之后,吴历先去工作了。   连雨止到中午才醒,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切了几片面包配咖啡吃。   昨天打来电话的刘总,今天特意等到了下午一点才来电。   连雨止接起来。   刘总开口:“小连啊……”   连雨止意识到不对:“怎么了,刘总。”   刘总像是在为难,长吁短叹地,很快说:“你去微博上看看吧。”   连雨止挂断电话,打开微博,不用他费力查,热搜第一条就是吴历工作室声明。   白纸黑字红章,说明了吴历先生第三部电影已与夏导敲定二次合作。暂无再接打算。   好干脆利落。   连雨止再往下翻,是狗仔扒出了他和吴历大学时期一起骑自行车接吻的旧照。   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又和吴历所说的“去年十月交往”矛盾了。   粉丝们说肯定是吴历旧情难忘,才帮忙圆谎,吴历也是受害者。   连雨止细细将发布这张照片的63家媒体都看了一遍,分明都是和吴历工作室合作已久的喉舌,是吴历豢养的知更鸟,只要吴历轻轻煽动,就为他打开舆论的匣子。   连雨止一时间竟然异常地冷静。这几天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冷静清醒过。   他按着昨天的号码,又一个个给投资商和各路演员纸片人打电话。他们都接了,但都明显没有昨天热络。   谈起投资,谈起出演,也都是既不推辞,也不立即答应,只是掌在手里捏泥团似的滑不溜手地敷衍。   连雨止一时的气,便又全给他们拉黑了。可是今天,没人再千方百计拖经纪人来求他。   他冷冷地想着没有吴历又怎么样,一个白宜衣还真能绊倒了他?他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能真的被饿死?   可是与此同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他,他当然可以继续拍,继续从事导演工作,可是他再没有拿国内奖项的机会,国外有政治正确,如果给他颁奖,肯定也要受到社交平台剧烈谴责。   这和封杀有什么区别。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连雨止靠着窗户,看着昨天刚下了雨的路面,这两天为了忌口,他都减少了抽烟。百乐门早就抽完了,只剩下了苏烟。   他拢着手,感觉烟雾有点呛,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他就把咳嗽压在喉咙里,拿过了手机。   上面跳动的是吴历的名字。   他想发狠挂断,可是情势逼人,他还是接通了。   吴历开口便说:“今天中午,没人来吵你了吧?”   连雨止本想说拜你所赐,可是很快就意识到了吴历说的根本不是投资商。   他冷冷说:“你早知道了。”   吴历笑着说:“真傻。下回和人签合同,可不要留宿,还傻傻地把合同也留一夜,第二天还贪睡。”   他的语调简直是对情人的呢喃,可连雨止却是一怔,立刻起身去看拿回来的合同。   果然掉了包,可是签字画押还在。!   上面的条款,已全部更新成了触目惊心的不平等条约,完全是连雨止无法接受的条件。   吴历说:“怎么会恨你,我一点也舍不得。”   听他又说起昨夜情热时的小话,连雨止简直要杀了他。   吴历微微笑了:“连雨止,你说你这算不算,损兵折将啊?”   连雨止也冷笑了:“吴历,你不就是因为一个傅黎吗,这样正好,我正愁怎么躲着你见傅黎,还有什么顾琛,刘少宁,卢洋,现在不用瞒着你,我今天就一个个约出来,免得你以为睡一觉是多稀罕的事。”   吴历微微沉默了半晌,笑说:“好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通电话打完,连雨止疲惫坐回去。   下午,热搜上的主角又换了个人。   顾琛也算是出名的歌手了,一被狗仔爆料什么夜会美女,立刻澄清了是去玩密室逃脱时碰到的工作人员,还晒出了去年的消费记录和对方的工作证。   但是热度迟迟不下,澄清也被压在热门最底下。圈里人一眼就知道有人在搞他,可也没人敢管。   连雨止是在顾琛发来消息时知道这事的,他忙自己的事就筋疲力尽,哪有功夫管别的人。   “抱歉,连累你了。”   顾琛倒是很理解:“我何必和一条乱咬人的疯狗计较。”   连雨止想着吴历那风度翩翩的样子被人骂疯狗就笑了:“好在你立身正,他再怎么也抓不到你把柄。”   顾琛转而问:“你呢?要帮忙吗?”   连雨止说:“谢谢,需要会和你开口的。” 第7章 你能理解就好   或者他该低低头,但是他从来被人捧惯了,要他去逢迎,那怕比登天还难。否则以他在圈子里的人脉,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看着窗外面已经被太阳晒干的街道,今天之后,南京就不再有雨了,一股劲蓄着热。对面喊了他几声,他才挑眉说:“您有空了?”   对方笑了笑:“年轻人脾气大。”   连雨止说:“那么您有兴趣搭桥?”   对方低头翻看菜单,目光不经意地瞥他:“我和令父以前也有些交情,能帮肯定要帮。”   不等连雨止说话,他又说:“不过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付出才有回报的道理,贤侄一定明白。”   连雨止对上他的目光,便明白了,但还是优哉游哉微笑着说:“当然,我一定会全力完成这部作品。”   “贤侄何必装胡涂呢?”对方拉低了声音,有些不满:“叔叔嘴巴严,就算你陪我两天,又有谁知道?令父这些年卧病在床,令母又……”   一杯热咖啡直接泼在投资脸上。   连雨止把空了的咖啡杯一放,轻笑:“你是什么东西。”   他神情轻快,根本不在乎是否得罪了人,飞扬的眉目,让人移不开眼的明亮色彩:“滚。咖啡当我喂狗   。”   投资商抹了把脸,勃然大怒说给脸不要脸,一定找他算账。   连雨止都当耳旁风。   “什么算账?”   两人都一僵。连雨止没有动,只感觉到心里轻悄悄一涩。   那人从后面走过来,握住连雨止肩膀,像是调情。   “来喝咖啡,怎么不叫我。”   投资见连雨止表情僵硬,两人不和新闻不像作假。   可吴历笑眯眯的,脸上是半点不高兴都没有,状态亲昵有加地问他谈得怎么样,没有丁点分手多年的模样。   连雨止没有说话。   经过昨晚和今天,他对这个人的反复无常有了更清楚的认知,此时此刻,更不能确定是不是又一个陷阱,要让他在这里出糗。   吴历注意到对面投资商的目光,微笑着:“你们谈得好吗?”   就仿佛没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咖啡渍。   投资商哪敢在他面前犯浑,只能咬着牙挤出笑说正谈着。   “那就好,”吴历笑笑地:“他一同我赌气,就不接电话,微信拉黑,到现在都不搭理我。我太放不下心,才这样着着急急跑来,竟然打扰了你们谈正事。”   投资商这才明白,原来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分手多年早已决裂表面恋人,只是对情侣在拌嘴,才闹得风风雨雨。   他心里苦不堪言,嘴上却连说怎么会怎么会。   连雨止听着吴历闲闲和对方谈,第一次发现吴历演技这样的好,这样的自然。那一点对恋人任性的抱怨,语气里爱意满满的甜蜜,即使眼前是他们多年好友,也绝拆不穿。   吴历话锋一转:“你脸上的咖啡……”   对方哪还敢追究:“是我自己不小心。”   吴历笑笑:“那以后可要小心。”   说完,吴历转过脸,问连雨止:“你还谈吗?”   连雨止本来就要走。   到外面的时候,闷热的空气已愈发明显。   吴历给他拎着咖啡袋子,气定神闲地拉开车门,他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   连雨止轻飘飘地说:“你是算准了我非找你不可?”   吴历笑着说:“你着急什么?顾琛能帮你什么?只不过是几张媒体报道,你不喜欢,我叫人撤掉,重新写就是。”   连雨止说:“我们分手是不大愉快,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吴历本来还在笑,但看到连雨止目光,忽然明白他是真生气了。   既恨他这样高高抛起又接住似的把戏,也恨自己无能为力,进而从那张漂亮的脸上便透出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   美人灰心也是美人,反而有种拂花叶凄凄的美景。吴历饶有兴致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若是轻松解决了你的事,只怕连导就钱货两讫,一拍两散。”   连雨止说:“我不会。”   吴历笑笑:“上车吧,你站着累。”   等连雨止靠近,吴历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推进车,单手撑车门,俯身吻了吻他的脸,紧接着,才按住他肩膀坐好。   连雨止刚要把被亲的地方擦干净,吴历从西装里取出份文件,从车窗送进去。上面写着审批通过允许拍摄《symptoms》云云,用透明的袋子装着,纸背下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吴历没有坐到主驾驶,而是跟着坐了进来,然后示意一直安静等待着的司机开车。   连雨止拆开文件袋,把那薄薄的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遍,最后慢慢放回去。他抱在手里,感觉文件袋已经被捂热,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副导演他们。   最后,他才擦了擦被亲的地方,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   吴历看了会儿,就闭目养神。   他不问连雨止擦拭的动作,因为他本来就知道连雨止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他,这个动作也算不上什么。吴历若连这都忍不了,也忍不过这七年了。   既然连雨止要电影顺利拍摄上映,而他要连雨止留下来,那么各取所需。   连雨止刷微博,看到自己名下的作品已经全部解封,资金流恢复了正常。品牌方原本隐藏的转发也都恢复。   app上的风险讯息提示也消失了。   他心中连日的不安稍稍消解,但他不敢再信吴历,便一直看着手机,不停地浏览无用信息。   直到竟然逐渐有官媒转发了他宣传新作的微博。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网络通畅,刷新了几遍,转发区的名字都没有消失。   很快,国内电影协会官方和官媒都发博,用比较客气体面的辞令,隐晦表示已经调查过连雨止导演的个人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后吴历工作室就转发了,配文是“帮老板转的”。   底下粉丝翻译:合作暂无打算,但哥哥的嫂子是真的。   工作室又点了个赞。   吴历早就往实力派转型多年,粉丝群体也已经固定,大家只担心连雨止人品问题,这次大概是因为多方举报,竟然让官方主动调查了一番,出了个公告让大家放心。   底下评论除了少数黑粉抗议,还是祝福居多。甚至还有粉丝表示,既然连雨止不是那种pua渣男,那他导演的业务能力也很过硬,都是小情侣了,不演白不演。   连雨止心道别恶心他,他的镜头碰上吴历就会立刻爆炸。   连雨止侧过头,看了一眼吴历。不知何时,吴历也睁开眼睛,正在看他。   吴历说:“不付报酬吗?”   连雨止问:“你要什么?”   吴历神气闲闲,是惯常人前绅士的模样:“我推了两天通告,前天晚上一夜都在听电话,忙官方那边的路。要你一个吻,不算狮子大开口吧?”   如果放在昨夜,这句话就是一个调情的讯号。但是今日,连雨止看他好像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披着冠冕堂皇的皮,转瞬之间就可能让他辛苦付之一炬。   他用半天的时间教会了连雨止,原来国内媒体是跟着风向吹的,而这风向叫吴历。难怪他在业内火了那样久,竟然一点黑料都扒不到,越是人人夸赞,越是险恶得深不见底。   见连雨止沉默久了,吴历脸上笑意却愈发浓了:“家里有漱口水。”   连雨止这才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其实连雨止只是在走神,不过吴历既然这样有自知之明,他当然要赶紧落实。   吴历一点也不生气,还指了指嘴唇。   车窗外风景不断倒退。   连雨止头发有些湿,显得整个人面庞线条柔和了许多:“这是另外的价钱。”   吴历哦了一声,颔首问:“版号?”   司机目不斜视,顺便把上面照出亲吻中的两人的后视镜盖了起来,即使车后座亲吻的声音令人想入非非,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职业素养很对得起他拿得这一份高薪。   连雨止本来只想轻轻吻一下,结果吴历这回没有老老实实坐着等他,而是压住他加深了这个吻,害他措手不及,吻得气喘吁吁头晕耳鸣,脑子里只剩下“是不是换亏了”的计算。   吴历说:“我如今倒是明白你当年说的权势热眼了。”   连雨止心不在焉,吴历用一根食指抬起他的脸,微笑地说:“我要是早像你一样明白这个道理,只怕达到目的要少走二十年弯路。你瞧,现在我就要什么都有,再不像七年前了。”   连雨止讽刺他:“那要恭喜你。”   “谢谢,”吴历说:“连导也要记得今天,顾琛可没帮上你。是谁能帮你,你要记得牢一点。不然上午的小玩笑,说不定就成了真。”   连雨止说:“太印象深刻了。”   “总不会比连导给我上的课还要印象深。”   车子驶出主街道时,咖啡厅里那个投资也走了出来,他刚拿手帕擦干净脸,走到街上,就被一辆车上的人一把拉进去。   那辆车一路飞驰到了条没监控的无人小路,把那人扔下去,他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连雨止发现方向不是回家的路。   但吴历还是平心静气坐着,他把玩着宝格菲丽送他的宝石戒指,忽然侧过身,抓住连雨止的右手,端详片刻,戴了上去。⑦   指环刚好套上无名指,竟然一点也不漏缝隙。   吴历笑了:“看来我的记性很好,他们的工艺也不差。”   连雨止要脱下来,吴历开口:“你若是一点我的东西都不戴,他们也要怀疑我们是表面功夫。”   见连雨止顿住,吴历才微笑。   然后,连雨止就直接摘了下来,随手扔了下去。   连雨止对上吴历没了笑意的眼睛:“开机拍摄,戴着不方便。”   吴历说:“哦,那是当然,的确是这样。”   连雨止点头:“你能理解就好。”   吴历打开窗户:“男主你准备邀请谁?”   连雨止说了个名字,吴历颔首。之前的话题便像是沉入水面下了,轻轻揭了过去。   车子停在南京第一家宝格菲丽附近街道,司机去找停车的地方。   吴历拉着连雨止下车。连雨止不知道他的意图,只能跟上。 第8章 家庭   “更好的你们要飞去总部了,”设计师说:“我看连先生说不定很喜欢,应该让他来选。”   吴历笑了:“你深谙做生意的道理。”   设计师笑眯眯地:“连先生要是点头,您也得付钱了。”   说铱誮着,他就抬头去看连雨止。连雨止心不在焉,司机给他跑去买了柠檬水,这会儿他正慢慢喝着,透明的柠檬水,和宝石反射的光斑,落在他漂亮的脸上。   比起这里五彩斑斓的珠宝,他更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一经开采就令人移不开目光。   吴历对他说:“那颗你不喜欢,就自己挑一颗。”   连雨止不想和他多费时间,随便选了一颗看起来最大的。设计师就帮他包好,并让他们一个月后来取。   这次车子依然没有驶向酒店。司机在紫藤花缠绕的路牌左拐,经过环湖两面,就进了幽静的别墅区,进了空旷的停车区。   吴历下了车,为连雨止打开车门,扶着车顶免得他撞到头。   连雨止看到里面花团锦簇,百花争妍,喷水池24小时地洒着水,阳光落在花园里,一切都很温馨的模样。如果不是吴历带他来,一定会让他认为是午后在朋友家中的聚会。   连雨止走近之后,才发现酒店里的鲜花都是摘自这里。   “从前在一起时,我就很希望你不再收别人的花,”吴历噙着笑,“这个宏愿到了七年后,才算完成。”   连雨止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要回家收拾些东西。”   吴历颔首:“叫司机送你。”   连雨止坐上车,报了个地址。司机和他攀谈,说那   一带好像早就没人住。   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才停在一栋房子前。门口青藤爬了很多,窗户上都是灰尘。   连雨止取了钥匙,打开门进去,经过玄关,上了二楼。   虽然很多年没有回来,但一切都很熟悉。他从衣柜里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拿了点空白笔记本,最后从卧室里打开一个行李箱。   里面零零碎碎装的全都是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面又有一大半和吴历有关系。   他拿起那张两人毕业时一起拍的相片,擦干净灰尘,静静看了会儿,上面吴历沉静从容的模样,而他脸上是毫无顾忌的笑意,那鲜亮颜色几乎要冲破相框直刺入七年后的现在。   他家教从来严,却养成无拘无束的性格,要多亏了吴历帮他把一切摆平。   连雨止将东西都收拾好,提着行李箱出门。   司机尽职地等着,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连雨止在那个木扶手旁边,日光稀稀落落在他美丽的脸上,看起来好像他和这日渐腐零的老建筑才是一体。   再仔细一看,连雨止已经神情轻松地走下来,漂亮眉眼间都是鲜活神气,方才只不过是错觉。   第二天,电影选角重启。选角导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光速拍板了一堆演员。   连雨止笑嘻嘻地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吴历把小助理给他叫了回来,他坐在选角现场,既不给建设性的建议,也不安静,只会给选角导演添乱。也只有小助理能给他找点事做安分下来。   男主的演员挺规矩,给每个人都带了冰冰的绿豆汤,来了也不瞎跑,就坐在连雨止不远处,安安静静看别人试镜,揣摩学习。   连雨止撑着手,拿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绿豆汤,目光转悠悠地看着对方。   小助理说:“他是直男。”   连雨止:“你问过了?”   小助理噎住,过了会儿才说:“吴历能同意?”   连雨止也想到了这一点,踩踩小助理:“你打电话问问。”   小助理:“……还是算了吧。”   连雨止笑呵呵地:“我开玩笑的。”   小助理才放下了心,又听到连雨止说:“叫过来我给讲讲戏呗。”   男主演员不明所以地坐了过来,听到连雨止问他看过剧本了吗,他就点头。   “假设,”连雨止把一支笔竖在桌面上,“喏,这个就是你的女主角,你认为在电影的前中期,你对她是什么样的情感意象?”   演员毫不犹豫说:“初恋情怀。”   小助理见连雨止真的只是讲戏,不禁为自己肮脏的思想羞愧。   但没两句话功夫,连雨止就冷下脸,意兴阑珊摆摆手,让男主演员走了。   “怎么了?”   连雨止双手撑着下巴,脸上有些迷茫,显得本就漂亮的面庞多了两分孩子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副导演倒是看得挺清楚:“没恋爱谈,你的热情空虚了。”   连雨止:“呸,狗都不谈。”   回了家,连雨止去冰箱找到了冰可乐,躺在沙发上看平板,吴历还没回家,他就心安理得地在平板上浏览吴历的黑帖。   虽然是吴历黑帖,却老是有人提到他,这让连雨止有点不满——他们公开后,吴历才有的黑帖和黑粉,但是这些黑粉就不能专注吴历一个人吗?   吴历贴里一直提他,显得两个人绑的多死一样。   沙发上,手机叮铃铃地响起。连雨止以为又是吴历要加班晚点回来的报备电话,看也不看就接通了,继续刷平板。   “小止?”   连雨止下意识就把平板关上,拿起手机时,心里控制不住发紧,看了眼号码,是陌生来电:“……有什么事?”   “你最近又和小吴在一起了?”   “关你什么事?”   那一头声音严厉了一些:“你们如果是真心的,我们也不反对,但是七年了你们都没复合,你这边刚出事,你们就……”   连雨止心里微微一刺,紧接着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怒中的畅快,让他脱口而出:“猜到了还问吗,我和他睡,他给我处理掉这件事。怎么样,划算吗?”   那一边立刻失望挂断了电话。连雨止盯着黑屏下去的手机看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又打来了。他直接按了挂断。   他躺在沙发上,好久,忽然没了继续刷吴历黑帖的兴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在一瞬之间就把他打败了,以他的力量,短时间内完全爬不起来。   他安静地躺着,心想只要浪费掉这一个晚上,他会好起来的,会忘掉这件事。   连雨止闭着眼睛,手指又慢吞吞摸到了手机,拨号。   电话才响了一声,接通了。   “是我。”他说。   吴历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边声音嘈杂,吴历走出去,到了安静的地方,声音里带了笑:“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家里上网看网友怎么骂我,怎么会打电话?”   连雨止乐了:“你真有自知之明。”   吴历淡淡地笑:“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一点。不过你打来电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这里通告可能很晚,难道你想我早点回家?”   连雨止连忙说:“你最好一夜都不要回来。”   吴历笑笑:“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连雨止一时间回答不上来,说按错了理由太老土,可他还能有什么事找吴历。   “今天片场不顺利,”连雨止说:“男主前中期感觉揣摩不太对。”   “还是原剧本吗?”吴历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连雨止说:“他说是初恋,你觉得呢?”   “大概是像我们毕业那年去巫山玩,看到佛龛中的神女像,”吴历说:“完美无瑕,像个假人一样。于是想要看看,是不是被束之高阁的神女像,也会为人间滚下一颗热泪。”   连雨止噗嗤一笑:“你说得好像自己经历过剧本里的感觉。”   吴历也笑笑:“不是你要问我的吗?”   连雨止可不懂得找自己的问题,立刻说:“我随便问问,谁要你回答了?”   吴历说:“那确实是我的问题。”   连雨止踩着沙发坐起来,又把丢开的平板捡了回来。   吴历那边,经纪人在催他了,他特意又问:“打电话来,只是因为这个?”   连雨止说:“家里打电话给我了。”   吴历问:“吵架了?”   连雨止不说话。   吴历说:“我有个好办法。”   连雨止问:“什么办法?”   “你等我回来。”   连雨止说:“凭什么等你?”   吴历笑笑:“你要是累了,就早些睡。”   连雨止挂了电话,靠在沙发里,好一会儿还在想吴历要做什么,竟然真把先前的不愉快给忘了干净。   等门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就看到吴历在门口。   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南京夜色浓浓湿湿的,一路上都是白雾,将吴历西装也湿了。   “我挨了经纪人说,”吴历笑盈盈开口:“因为要早点拍完回来见你。”   连雨止跟他走出去,被他握住手指,便问:“到底去干嘛?”   吴历只是让司机开车,停车了,就牵着他下去。   连雨止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马车拖着,目的地也不知道,只急匆匆地赶路,唯恐到了十二点魔法就会消失一样。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圈子里一群人小聚,个个都带了伴,休息时间就在台子上打桌球。   他们玩得很纸醉金迷,不论谁输了都罚酒罚钱。   连雨止不会,怎么也打不进,一输就输了好多次。一晚上下来,有人调侃吴历是来酗酒发钱的。吴历就笑着和他说,一想到输的是他的钱,赔的是他的酒,是不是高兴多了。   连雨止这么一想,倒的确高兴。赢了开心,输了吴历的钱更开心。不由得赞叹吴历聪明。   吴历将烟熄进旁边的烟灰缸,别人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聚,他淡淡地:“带女朋友来见见你们。”   吴历想了想,又说:“他脾气大,少让他输。”   连雨止也喝了口酒,然后就让吴历背出去了。   吴历也没想到自己喝了这么半天,最后还是得背着连雨止下台阶,不禁边走边说:“你的酒量是没变过。”   连雨止晕晕乎乎和他嘀嘀咕咕。   吴历听不清楚,也不非要听,只是忧心地问:“你一会儿要吐吗?要不现在吐?”   连雨止看起来好安静好漂亮趴在他背上。吴历才放下心,背着他下了台阶,和司机一起扶着他上车。   然后连雨止才吐了。新车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吴历有些好笑,摸摸他的脸又有点心疼:“不能喝还喝?”   “吴历,”连雨止小声叫他名字,“分手。”   吴历的手还冰冰凉凉贴在他脸上,吴历的声音还是温和地,像是在哄小朋友:“不分。”   连雨止也不非要分,只说这么一遍,不答应就算了,又睡沉了。   吴历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西装后背汗湿了。   他脱掉外套,让司机开车回去,自己背着连雨止回家。 第9章 吃饭   吴历明明闭着眼睛,嘴里却发出声音:“早知道你精神这么好,昨天应该叫你自己走回来。”   连雨止便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倒打一耙:“你叫我去的。”   吴历伸手要抱他,他连忙坐起来,推开雪白的被子,跳下去把窗帘拉开了。   没想到已经九点多,太阳白辣辣的刺眼,厚厚的窗帘一被拉开,全都照到眼睛里,刺痛刺痛。连雨止低着头揉眼睛,吴历走过来要看,被他推开催促:“你快上班去吧。”   吴历说:“你还管我几点去?”   连雨止把眼睛揉红了一圈,看上去像吃了颗洋葱:“你不是要去上海的帛莎之夜吗,几点的飞机?消极怠工?”   吴历说:“记性真好,还没结婚,就替我记着呢。”   连雨止揉红的眼睛被太阳刺激得掉眼泪,他把窗帘重新拉上,嘴上也不服:“你不好好赚钱,我的电影怎么办?”   吴历走近了一些,伸手拭去连雨止脸上的泪痕:“怎么了?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的手机在响,连雨止看了一眼,是他的经纪人在催促。   连雨止摆摆手:“行了行了,太阳刺眼睛了而已,我要去片场,你赶你的飞机,谁也别管谁。”   吴历还想说什么,自动挂断的手机又亮起来。经纪人都快要急疯了。   帛莎是下半年合作的重点,这次委曲求全配合吴历改了时间,要是吴历再不去,怕是把人得罪狠了。   吴历只好匆匆洗漱出了门。   连雨止换了身衣服,打车到了片场,演员们都乖乖在上妆读剧本。选角导演知道他的脾气,不会给他选一堆刺头。   今天南京没下雨,这边就搭了个蓬泼雨,男女主演员在潇潇雨中相看泪眼,好不浪漫。   机位架了三个,来回地转,总算拍完这几秒钟镜头。助理们都跑上去擦头发递姜汤,却听到导演说要重来一遍。   男主演员利辰来之前就听说过连雨止的严酷,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才第一场戏,就要在雨里重拍三遍。   第三遍结束,他在雨中说话都磕绊了,隔着雨幕,去看站在监控器后的导演,只觉得好遥远,好冷漠,那么漂亮,又那么蛇蝎心肠。   导演在侧头听副导演说话,那副白净好看的五官微微扬头,像是舞台上举着小指挥棒的音乐家,有种盛气凌人不顾别人死活的美丽。   副导演劝说了两句,他们才终于听到导演沉吟一下发话:“行,就这条吧。”   利辰简直要在高压下对他产生强烈的感激之情。他接过助理的姜汤,经过监视器那里,才发现上面的泼雨车不太好用,不少水都泼这边,连雨止衣服也湿透了。   利辰一时嘴贱:“导演要姜汤吗?”   正和副导演头对头坐着,低头喝果汁的连雨止茫然抬头,然后找到了说话的利辰,瞥了瞥他,嘴唇微微扬起:“好啊。”   副导演笔都要捏碎了:“你……你……”   利辰没想到他客客气气答应了,立刻看向助理求救。助理一着急,连忙转身跑回去,从自己家工作人员团队里扒拉出一杯要回来,拿着吸管就送了过来。   利辰被助理一推,双手恭恭敬敬把姜汤送了过去。导演接的时候,又说了一句谢谢啊,声音很好听,手指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软软的。   副导演压低声音:“吴历能同意?”   连雨止喝两口姜茶就不喝了,放在一边,继续对下一幕分镜写写画画:“不是你叫我谈个恋爱找灵感?”   副导演瞠目结舌:“你,你不能跟吴历谈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   副导演摸了摸脑瓜:“咱们这电影不容易,你悠着点。男主人家是直男,你惹他做什么。”   连雨止生气了,把果汁也一放:“不是他跑过来问我喝不喝姜茶的吗?”   副导演:“……”他幽幽看了一眼利辰,心想确实。别人都知道躲着点连雨止走,怎么这小子经过火坑,还要往里面伸手试试温度呢,把这当暖炉了?   利辰被看得莫名其妙,只好抬脸对着副导演笑一笑。   副导演:“你瞅瞅,多根正苗红一小伙子……”副导演转头,看到连雨止竟然没埋头扑死在分镜上,而是在玩手机。   工作狂在片场玩手机,副导演这辈子都没见过,不禁好奇,探头去看他手机上的内容。   只不过是今天帛莎之夜机场那边的照片而已,帛莎也算是时尚圈的好资源,去的明星不少。   副导演心里感叹,连雨止表面渣,其实还是很有心的,你看,他这不就关注上帛莎那边了吗。   而连雨止打开微信框,给吴历的经纪人小于发微信,指名道姓要吃上海机场那边那个网红小吃。他在机场饭拍里看到粉丝拿着了。   小于:好的好的   连雨止贴心地说:也不要太早买,你们凌晨飞机才能回来,放太久了不好。   小于一时没回复。   连雨止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指使得太理所当然。   过了会儿,小于才回来解释:老板看到我在发微信,问了两句。   连雨止帮忙谴责:发个微信都要问啊,周扒皮。   小于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老板在看我们聊天。   连雨止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于:老板让我问问你,早上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连雨止:都跟他说了没事,你记得带那个小吃回来   小于:好的好的   一桩心头大事了却,连雨止接下来拍摄过程都顺利多了,除了少数调整了几次,其余基本一两条就过了。   中午拍完,剧组吃饭,小助理一路给大家发可乐,嘴上念着“连导发的”洗脑,给饱受连雨止半天摧残的工作人员博回一点好感。   小于:连导,你现在吃不吃那个网红雪糕杯啊?   连雨止:?吃   小于:我们在片场外面呢,车子不方便进来。   连雨止想说什么,又放下盒饭,把手机塞袋子里,没搭理副导演的呼喊,直接跑了出去。   副导演挠挠脑门:“咋了这是。”   拍摄基地的路七拐八弯,一路上能碰到两三个剧组,古装的现代的,都搭着蓬,确实不好进。   连雨止一走出去,就看到一辆黑色的漂亮轿车,低调地靠边停着。他双手插袋走近,小于摇下窗,把雪糕杯给他。   连雨止低头看看,又看看里面坐着的吴历,“你们……行程挺赶?”   小于笑笑。   “中午吃了什么?”吴历问。   连雨止:“盒饭,还没吃呢。”   吴历挑眉:“你那么挑食,愿意……”   连雨止笑了笑:“所以赶紧跑出来了。”   吴历不出意料的表情,打开车门:“上来吧。”   “拍戏呢。”   吴历瞥他:“吃个饭能花你多少时间?”   连雨止只好上了车。车里空调打得低低的,让他饿着肚子也没犯晕。   他边吃雪糕杯,边和副导演发消息。   吴历说:“就喜欢吃不健康的。”   他眼也不抬:“我愿意。”   吴历也不和他争吵,车子拐进南京一家餐厅停车场,熄火停车。   小于跑过去点菜,吴历和连雨止在后面慢慢走,吴历摸了摸他的手指:“好像瘦了点。”   连雨止:“一天就让你感觉出瘦了。”   小于点了两个官燕,又点了几道大菜,专挑摆盘精致又小还死贵死贵的点。   连雨止不禁问:“今天是谁的生日吗?”要这么宰人。   小于还是笑笑。   虽然花的是吴历的钱不心疼,但餐厅服务如此周到,连雨止还是吃了许多,他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半小时。   他一边给副导演发微信说快回来了,一边看帛莎广场。   微博上没有动静,没说帛莎之夜改期,也没有取消的动向,明星们今晚的装扮都透了出来,机场饭拍早就被刷新。   “你们要临时买下午机票回去吗?”连雨止说:“离上海近,不过这样太紧了吧。是南京又有临时通告了?”   小于笑眯眯地:“只是回来吃个饭而已。”   连雨止震惊了:“帛莎那边不让你们在上海吃饭?”   吴历对品牌方还没有任其被造谣,终于出声:“你早上怎么了?”   连雨止顿了顿:“哦,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因为这个回来的?”   吴历没否认:“真的没事?”   连雨止:“有,你应该在窗帘中间一层再加层挡光。”   吴历笑了笑:“好。”   连雨止吃完了,又惦记起他的片场江山,就催促吴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回片场。”   小于说:“片场方便参观吗?”   连雨止本想点头,又觉得不对:“都耽搁了这么久,还来片场?”◆   小于保持着职业微笑:“哦,这个,老板把帛莎那边推掉了,不去了。”   连雨止:“?是品牌方打架吗,宝格菲丽这边档期冲突?”   小于微笑:“没事,只是回来吃个饭。”   连雨止顿时感觉刚刚咽下的那杯柠檬水有点呛喉咙里了。   小于看了眼账单:“9013,老板。”   报账单的时候,颇有一种公报公仇的感觉。   连雨止依稀感觉,这顿饭应该不止吃掉了账单上的数字。但是既然吴历乐意挥霍,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第10章 蝉鸣   要他怎么回答?早上一时间情难自禁?或许吴历就是想听这句话,根本不是什么关心。   坐在回片场的车里,小于一直在打电话,不停给品牌方赔礼道歉承诺接下来的合作。   谈起失约原因,小于眼睛也不眨:“老板吃坏东西急性肠胃炎快死了。”   连雨止不禁佩服:“专业团队。”   吴历开窗点着烟。中午被太阳晒得像松奶酪的街道,热气滚着烟尘,他的侧脸和连雨止读书时在书上看到的大理石雕像一模一样,那时候老师教他们电影的艺术,教他们电影中理想美学的消亡,教他们美国往事中罗曼蒂克的镜头语言。   连雨止课上从没有细听,只有一回,他特别想处女作运用所有知识拍一次吴历。就是他们去看神女像的那一次。   他崴了脚,吴历背着他上山。他伏在吴历肩膀上,特别伤心,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爬山,他却错过了完整体验。   吴历蹲在他的面前,说他就是他的神女像,矜贵,高傲,没有一丝不完美的裂痕,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落在这里,没有任何缺陷的漂亮雕像。   他原本该永远高高在上,永不从枝头凋谢,却从千万人热恋的神坛走下。   神女像从此以后有了缺点,才给了他最美好的记忆。所以爬山不太完美,才是最圆满的旅途。   连雨止再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吴历是从小就有哄人的天分,那天他这么说完,连雨止立刻就心情大好,再也没为爬山的事难过。   不像现在的吴历,斤斤计较,嘴毒心黑,还敏锐,揪着他早上哭了一次就不放。   到了片场,连雨止一出现,各部门早都准备好了,很快就进入井然有序的拍摄当中。   男主今天的戏份很快拍完,场务很贴心地给他们尽量把戏份凑在一起,方便安排行程。   但是轮到了男二演员时,却迟迟不见人。   连雨止笑眯眯地侧头和副导演边看剧本边说话,看起来根本没有发火预兆。   让现场原本噤若寒蝉的众人,都略微松了口气。   吴历没去上海,还来了片场,不少人又好奇又激动。   “网上都在唱衰呢,”副导演没好气地说:“说我们成本太多了,收不回来。纯粹的甲方坟场,文艺片自嗨。”   连雨止不以为意:“自嗨怎么了。”   副导演恨铁不成钢:“好歹票房回个本吧,不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给你贴票房坟场的标签啊!”   连雨止掰着手指简单算了算宣发成本和拍摄成本,再加上给各大院线的抽成等等,“回本要一亿美元……你知道《霸王别姬》全   球票房才三千万美元吗?”   副导演涨红了脸:“通货膨胀了!”   连雨止笑呵呵地,他脱掉了外套,换了白T恤,刘海全都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睫又深又浓,挺翘的鼻梁像是用雪白粘土精心捏成,看起来又平易近人又学生气,被副导演说了也不恼。   “你那么凶干什么。”   副导演一脸懵逼:“我凶?”变天了,片场煞神竟然说他一个老好人凶。   男二演员这才从边上溜进来。连雨止一眼就瞧见了。   “哎!”他叫住对方,把手里的剧本微微卷起来,搭在手心里。   男二演员走过去:“导演?”   连雨止脸上的浓郁笑意忽然便散了,目光淡淡在男二演员脸上停留片刻,才说:“你可以滚啦。”   几乎在连雨止开口时,同一时间,副导演紧急救场:“小鲁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怎么迟到了?”   男二演员鲁深敷衍地找借口:“肠胃炎……”   连雨止眼睫凝着冷笑,声音还是笑笑地,刚吃完美味午餐还带着上扬语调:“把这里当你的养老支票?老胳膊老腿了拍不了就滚,别在这边浪费其他人时间,开机第一天就迟到早退,还不滚拖着浪费南京空气啊。”   副导演张了张口,就看到鲁深涨红了脸,丢下一句“早不想拍了,垃圾烂片”转头走了。   副导演抹了抹被鲁深喷了一脸的唾沫,转头看连雨止:“得,你想办法吧,临时找个男二演员来,能跟人家金马影帝相提并论的,你来,你来选。”   连雨止把卷起来的剧本重新摊开,低头继续看:“这是你们和选角导演的事。”   副导演咬牙切齿:“我也不干了。”   连雨止懵逼抬头。   副导演看着他侧脸上的圆珠笔墨渍和脸上挂着的黑眼圈,再想想他为了这部电影连清白都出卖了,心中又一软:“……开玩笑的。”   连雨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让场务重新排戏,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新的男二演员报道。”   副导演忍不住开口:“是你刚刚让鲁深滚的,他经纪人肯定坚称我们违约,片酬是不会退的,还要向我们索赔违约金和补偿他空出来的档期,请问请新演员的钱从哪里来呢,导演?”   连雨止:“……这是谁的工作?”   副导演:“肯定不是我的工作。”   连雨止理解地点点头:“那再招一个人处理这件事吧。”   副导演:“……”   副导演真的要崩溃了。   刚参观完片场回来,小于也看不下去了:“突然觉得老板你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吴历没回答,走过去坐在连雨止旁边。   连雨止正因为副导演的话不高兴,被吴历摸摸背脊就昂头:“你不违约还有那么多事吗?”   吴历挑眉:“你要按那份合同来,我也不介意。”   连雨止想起那份不平等合约,就冷了脸,不再和吴历争论,专心致志看剧本。   吴历看着他:“鲁深作为演员,还是便宜好用严厉不错的性价比款。你再考虑考虑。”   连雨止低着头做笔记:“我不要不敬业的明星。”   吴历摸了摸他嘴角,被他张开嘴咬了一下立刻收回手:“把心思挂在脸上,谈判可不会成功。”   连雨止转头,吴历笑看着他,连雨止憋出一个笑,然后很快就转为冷笑:“谁惯着他们。”   吴历想说你就一直被惯着,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个弯,没舍得说出来,甚至因为提前想到了连雨止会露出怎样的震惊伤心神色,而心里一痛。   “算了。”吴历叹了口气。   连雨止忽然转过脸,亮晶晶看着吴历:“要不你来吧。”   吴历失笑:“抱歉。”   连雨止不太理解:“没有档期吗?”   吴历噙着笑:“你是以什么身份邀请我?导演?还是前男友?”   连雨止忽然便明白了,他凝神看了半晌吴历,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看监视器里的视频。   他们现在只是利益纽带的结合,能拍下去这个电影,都要依仗吴历的东风。要念旧情,吴历已经帮了他的忙。要论旧恨,他可没有能偿还吴历的东西。   这两天实在是他大病初愈,有时候竟觉得他们还在热恋,可是错觉一过去,交易的事实就难以掩盖。   吴历看到他的表情,忽然便百无兴致,站起身,转身走出了片丽嘉场。   这时候,副导演才说:“你要把这几秒钟的录像倒带多久。”   连雨止还是看着监视器:“你少管我,赶紧给我找演员。”   副导演说:“能问吗,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手的?”   连雨止冷漠地说:“他太无趣了。我腻了。”   又是这句,副导演耸肩:“不出我的意外。每次都是腻了,我还以为吴历有不同呢。”   连雨止笑笑,他笑的时候脸上就有个深深的梨涡,显得特别温柔,看谁都深情。   “天底下分手,能有什么不同呢。”   副导演听了点头:“那也确实,大同小异罢了。”   晚上,因为男二演员没了,片场开了天窗,大家干脆都散了。   连雨止经过大学,发现保安大爷不在,心中烦闷,就溜了进去。   刚和吴历分手那两年,他好多次都会溜回高中,大学,甚至幼儿园,哪怕只是看着熟悉的设施,都能从中攫取到一些温暖。   不是没有害怕过,会不会碰上吴历。那两年,他还是个新人导演,吴历还不知道在天涯海角哪个无名无姓的地方,大家各奔各的无光前程,却偏偏都困在南京,就有了太多偶遇的变数。   他那时候是电影学院出了名的高材生,又是名门出身,人人都要拿他和他父亲比较。   他可不能辱没了父亲的名字。   他是依靠着父母才走到今天。   他太匠气了,根本没有电影人应有的灵气。   连雨止此时再回想,其实只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口角。可是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受到这样的评价,简直和宣判他的死刑无异。   一个大学作品就看得到匠气的导演,有什么未来可言?   军训跑步完,他坐在花坛的阴影里。   有人从后面经过,他也没有抬头。   那个和他同级的少年做完了教官罚的五十个俯卧撑,就去问同学借了包纸巾,放在连雨止手边。   “吴历,你在那里干嘛呢,回宿舍了。”   吴历回过头,看到那个在人群里白得晃眼像个瓷雕玉器的人,还是坐在学校栽种的漂亮鲜花的阴影下面,没有碰手边的纸巾,也不搭理任何人。   同学笑嘻嘻地上来勾肩搭背,被吴历推开。   “看什么?”   吴历问:“他是谁?”   “连雨止,”同学大声说:“连颂的儿子,你竟然不认识他!别看了别看了,那不是我们能搭话的……”   吴历抬头看南京的天空。连日夏的大雨已经停了,轰隆隆的雨声过后,只剩下静谧的天空和拖拖拉拉的蝉鸣。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连雨止还是拆开了那包纸巾。后来他听说吴历和他成绩一上一下地考进来,都被学校重点关照。   每次大课,他的导师都要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一起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老怪要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和某某青年才俊一起放上擂台,证明自己的教学理念更先进。   每次连雨止转过头,隔着大教室那么多黑乎乎的脑袋,要看到吴历,都很费劲。吴历就轻松多了,那个金灿灿的脑袋,就是到了叛逆期的连雨止。 第11章 安慰   今天选角导演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除了没心没肺的男主利辰。山里没外卖,他特意跑上跑下地爬山,给导演带了热奶茶。   连雨止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利辰的助理吐槽他卖好不是这么卖的,人家导演什么好的没有,用得着他这么大费周章,活脱脱一个显眼包。利辰只是笑一笑。   果然,到了下午,雨还没停,吴历那边就叫人送了热牛奶,向来有不外送规矩的岳蒲斋特意送来了打包精致的木盒。   副导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地:“岳蒲得提前一个月定位子,现吃都吃不到,他们家不是不外送的吗?这是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连雨止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保温箱里拿开牛奶,还有许多防寒防雨用品,一些日常药品,还有一副指套,刚好能让导演捂着手指还不影响指挥镜头。   连雨止让人把热牛奶和吃的都分了,翻了一会儿,拿出胃药吃了一片。   旁边,吴历的助理立刻默不作声拿出手机。   连雨止挑眉:“干什么?”   吴历助理说话滴水不漏:“东西送到了,给老板汇报一下。”   连雨止这才没追问,转头去盯机位,几个机位搞了十几分钟还没搬好,他不盯着也不放心。   吴历助理打完了电话,也没离开片场,像个石像一样杵在那里,工作人员吃了人家嘴短,不好意思问他,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连雨止看了就眉头一皱:“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吴历助理客气地开口:“谢谢。”然后搬了个塑料凳子坐下。   连雨止低头看剧本,山里昏暗的光线笼在他光洁俊美的脸上,他低声说:“站那儿挡光。”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男二演员的事还没解决,那边,利辰就在走山路的时候滑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的,腿都折断了,剧组随组带了医疗,简陋的包扎堪堪止住血,得去医院。   连雨止一言不发走过去,拿圆珠笔把利辰的脸抬起来,扒拉了一下他的刘海,看了看他脸上伤痕。总体没有破相,但是高清镜头下,眉骨和嘴角那么深的口子,什么化妆师也挡不住。   就算勉强遮住了,厚厚的粉底也不利于伤口恢复,怕是还会发炎感染。   利辰感觉连雨止的呼吸停住了,紧张地说:“对不起,我很快就可以……”   “可以什么?”连雨止冷冷地打断。   坐在远处的吴历助理都能听到连雨止发了多大的火,骂了差不多五分钟,整个片场都安静了,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连手里的面包都不敢吃出声音。   利辰还是伤员,硬是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副导演平时笑眯眯地,这会儿场务怎么推他,他都不敢凑到连雨止跟前去劝架,还被推急眼了,他扭头低声斥道:“让我上去送死啊?”   拍了一周,因为男二演员没就位,女演员那边有点事,几乎拍的全是男主戏份。如今胶片成本没有以前那么昂贵,可是连雨止拍摄手法还是   旧派,也不便宜。   现在,利辰是拍不了了,除非为他再停个把月,那是万万不能的,停一周的钱都花得如流水,哪来那么多钱等他。   副导演也是五内悲凉,再一想到微博上对他们剧组本来就看衰,心里的十分不服这会儿都成了悲哀。   连雨止骂了个痛快,也不再开口,自顾低头在手机上点点按按。   半晌,他摸了摸利辰头发,旁边的人下意识躲了一下,利辰倒是没躲。他看了眼头发底下的血,就撂开手。   “去医院吧。”   利辰不禁想问拍摄进度怎么办,一抬头看到连雨止脸色冷极了,在山里光线中从没有过那么冷那么雪白,像是尊水中的地藏菩萨,让人心里又畏又怕,阴阴沉沉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望而生畏的美丽。   他便不敢发问了。经纪人默不作声地来接他,带他上了车子去医院。   工作人员们安安静静地继续搬设施,群演低着头吃东西。只有副导演和场务他们知道什么也不用干了,坐在塑料凳子上。   连雨止看着监视器里面一帧一帧的画面,静静地,他心里有个天平,一会儿滑向等利辰,一会儿又滑向不等。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怒火的出口,气冲冲地开口:“都怪吴历毁约。”   吴历助理呆呆抬头,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老板。   副导演想说这都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怎么利辰受伤都能怪上吴历。   可是连雨止越想越觉得这无名火发得很有道理。   要是吴历不毁约,他们一定没这么倒霉的运气。要是吴历不毁约,投资怎么会这么捉襟见肘,连等一等利辰住院的停工钱都拿不出。要是吴历不毁约,他也会吃早饭,现在就不会一阵阵胃痛,低血糖涌上来的感觉几乎让他发抖,只感觉只要一弯腰就会止不住地呕吐。   这怒火越攒越多,如果吴历现在出现,他几乎要咬一块肉下来。   副导演一看他表情不对,立马跳起来去翻药箱,又拿了一板胃药几块糖一板止痛药,跑过去:“你要哪一个?”   连雨止白了他一眼,气咻咻拿了糖块和胃药。   副导演呆头鹅似的站了一分钟,才挠挠头说:“要不我们也去医院吧,反正也拍不了……”   这时候,吴历助理走过来,把手机往前递:“老板电话。”   连雨止没有要接的意思,微微昂着下颌,他安静了下来,因为身体实在不好受,懒得再发脾气。   什么胶片成本,停工负担,演员空缺,他什么也不想管,他累极了,只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直到积攒起重拾一切的力气。和吴历说话,也太累了,他不想说。   吴历助理就开了免提。   “胃还疼吗?”吴历也没问他这些麻烦的问题,单刀直入。   连雨止一听,狐疑看了眼吴历助理,怀疑是自己拿走胃药那会儿,对方就打了电话通风报信。   吴历助理很商务地冲他微微颔首,“老板说您不用说话,他问就可以。”   连雨止听得想笑,他不回答,那吴历问他有什么用。   “片场那边,”吴历沉吟了一下,搁在一边,转而说:“你先去医院吧。我这边路况有点麻烦。”   连雨止抱着片场的暖水壶抵着胃,懒洋洋听他在电话里念经,倒也不是很烦。他知道吴历今天应该去了无锡,但是听着电话,这一刻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度过。   过了会儿,吴历开口:“你现在能走过来吗?”   连雨止一怔。   但吴历没有再多问,挂断了电话。   淅淅沥沥的雨在山里越来越密,副导演给连雨止打着伞,又从小助理那里要来一件薄大衣给他披着,他还嫌热,小助理只好在旁边给他扇风。   副导演说他架子比主演还大,说着说着,却见他目光往前面看,就跟着扭头。   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穿着Xbox的涂鸦外套,牛仔裤,是前天刚上了杂志封面的眼熟打扮,从密密的山雨和树枝里一上一下走过来,一路上的山路不太好走,车子上不来,他干脆没打伞,提着盒子,单手拎着袋子,后面的经纪人被他落下好远。   副导演看懵了,第一反应是那件几千块的外套被树枝这么划拉成一件破烂,品牌方不让他赔钱吗,损害品牌形象。   经纪人追在后面,声音远远地:“无锡那边还有两个半小时,你还有半小时待这里啊,车子爆胎扔那儿已经拉去修了,一会儿坐小李的车走!听到没有!”   那语气活像是怕吴历半小时后还不肯走,声线都气得抖起来了。   现场工作人员在傻傻地看着他们时,吴历已经看到连雨止了,虽然没精打采的样子,漂亮的脸也有些苍白,但是没少喝水,嘴唇还是湿润的,抱着个暖水壶,还在支使小助理用力扇风。   看到了人,吴历反而放了心。   连雨止抬头盯着他走到面前,嘴巴还鼓着,应该是因为含着糖块。吴历给他看带来的小蛋糕,算是投了连雨止所好,他就喜欢这些垃圾食品。   等连雨止吃完了,吴历才从最底下端出鸡汤。这中西搭配的组合让连雨止跟见了鬼一样。   但是吴历坐在这里盯着,连雨止只好以喝中药的勇气喝掉了半碗。吴历也没逼他,揉了揉他湿润的鬓发。   “不是送了吃的来吗。”   吴历助理及时告状:“他没动,男主演员送他的奶茶也没喝几口。”   吴历挑了一下眉:“送奶茶?”   吴历助理本想绘声绘色说一下那个小狐狸精是怎么上上下下送奶茶勾引导演的,但是吴历瞥过去,示意他不用说。   反倒是连雨止嗤了声,淡淡地问:“眼线呀?”   吴历除了某些时候,平时脾气一向不错,闻言只是说:“你多心了。”   半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经纪人一只手拿着辞职信,另一只手拿着车钥匙,已经等在旁边,随时准备递一个出去。   吴历站起身。   连雨止突然看了他一眼:“你衣服不用换吗?”   经纪人抢答:“到了地方再换。”反正一定得把人送上去无锡的车,不然这边再有个头疼脑热受委屈的,他们今天的工作也可以停摆了。   连雨止一时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怔怔看着吴历,说了一声“哦”。   吴历低头看着他。   连雨止想和他说男主演员走个山路都能摔进医院,还不如他,想说一周里花的钱全都白费了,想说他们还没有找到男二演员,因为没人有勇气顶替掉已经官宣过的鲁深。   他们现在的关系,什么也不适合说。可是人的冲动总是让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有那么多不该说的话想说。   “再见?”连雨止看着他,挑眉问。   吴历突然走过去,蹲下来吻他,他坐在矮矮的凳子上,被亲了也没有反应,只是慢慢抓住吴历的外套。   吴历亲得没有以往那么急,温柔又细致,像是在给搁浅的鲸鱼清理缠绕的海草。   所以连雨止还能亲吻间隙突然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其实都怪你。”   吴历亲够了,从还幸存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塞进连雨止手心里面,握住他的手指,帮他握紧。   “鲁深的事我让媒体朋友曝光了他以前不敬业的事,晚上应该就有演员会主动联系你们剧组。”   “哦。”连雨止看着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医院那边我问过了,利辰伤势还好,没那么严重,最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工作。前期耽误的时间和成本,就当我付了,好不好?”   其实电话里不用连雨止回答,吴历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要他点头,说好。   下山的路,吴历的助理被连雨止一起塞进了他们车里赶出了剧组,吴历也救不了助理,只能无奈坐视不理。   胃药起了作用之后,连雨止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只觉得当着片场那么多人亲了那么久,丢了好大的面子,气得再也不想见到吴历团队的人。   小于从车里探出头:“连导,无锡那个什么鼋头渚的银鱼馄饨你要吗,我们明天回来,放保温箱里应该来得及。”   连雨止:“……好。”   副导演左右看看,不禁说:“你们搞什么交易情趣啊,直接复合吧,我出份子钱,吃席我得坐主桌吧?”   连雨止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开口:“我跟白宜衣复合可能性都比和他大。”   副导演不信:“虽然你们分手是有点……我看吴历也不太在意啊。”   连雨止低头收拾设备,七年前的事顺着今天的山雨,又慢慢开始泛起刺痛,他安静地收拾好,就指挥现场工作人员搬机位。   副导演还来劲了,不罢休地问:“不吃回头草肯定是对的,但如果是吃了长生不老的人参果,吃一个也无妨啊是不是?”   连雨止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西红柿塞他嘴里:“来,你吃吧。” 第12章 裂变   他有一次心情好,和小助理说过他的家乡,那是苏州某个小城。   苏州的雨要比南京大多了。   那年夏天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新闻都说明年收成可能不好,但是连雨止出生那天,整个江苏的雨都温柔地停了。   他的妈妈给他起名连雨止。很多名门出身的导演身上都有一点放不下`身段的矜持劲儿,拍农村像是在拍阳春白雪,拍乡镇像是在拍伦敦风景。   吴历一开始以为他也是这样,他的设备那么昂贵,一帧一帧不得拍得像画报一样吗。每次在食堂里打饭,大家都正常吃,只有他这个不要那个不吃,挑食得要命。   有一回学校里举办了比赛,有人斥资几十万搭了个世外桃源,他却背着个包直接下了乡,回来的时候人瘦了还晒黑了一圈,还得了流感,可是他的眼睛亮极了,像个小孩子抓紧心爱的玩具,抱着摄像头不放。   他的选材也敏[gǎn],他拍了下乡,那个朦朦胧胧的岁月在他的镜头里,褪色,枯萎,又重新鲜活,那些血和汗的青春,那些发黑的墙垣。   因为拍得太投入,他连饭也不吃,外卖放了一天变质了他才匆匆忙忙吃两口,维持身体机能,倒在水稻田边上,还是当地好心奶奶给他送到村里卫生站打了瓶葡萄糖。   他感动得掉眼泪,吴历他们刚好有课题在那里做,就看到他坐在田梗上。他在学校里总是高高在上,不容易接近,名门贵公子的做派,像个小王子,那时候却眼泪汪汪。   那感觉就好像看到了泥塑成的神女像突然土崩瓦解,泪痕从上面一根一根滑下来。即使是放在高处供人们瞻仰的神像,也会为了红尘掉眼泪的。   他拍完就回了学校   。吴历和同学也去看了比赛评选,第一名的同学拍了文物修复,振翅欲飞的钗头凤,古朴肃沉的青铜鼎,沉甸甸的五千年历史和辉煌的人类文明,拍得真的好看,镜头真的明亮又漂亮。   他不停鼓掌,边鼓掌边流感未痊愈拼命咳嗽,手拍红了喉咙也咳哑了,他开心得像是和同学交换自己最得意的玩具。   他的作品得了三等奖,灰沉沉的镜头在成本有限的屏幕上放得不太清晰,那时候连雨止还不懂这些,越暗的镜头成本越高,他拍得那么用心的作品,放上去就糊掉了。   他笑嘻嘻地上去领奖,下来就偷偷擦眼睛。吴历不想看了,但是同学对后面其他人的影片还兴致勃勃。   他撑着下颌坐在席间。后来他好久好久没有再使用大量暗镜头,一度有人觉得他是电影界的光污染。   连雨止和吴历刚在一起的第一年,连一起出去逛超市买菜他也会好开心,超市的推车好大,装一个他都够了,走累了他就坐下,吴历推着他往里面走,他抓着吴历的外套就是安全带。   他们一起去吴氏子公司的商城,值班经理认出来吴历,吴历就淡定地说“那打折吧”,连雨止笑得弯腰,吴历就在他耳边小声说“等回家了就麻烦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连雨止从书房里冒出头,跑到房间里坐在床边,吴历睁开眼睛,也没被黑暗中的他吓到,坐起来拉开台灯。   他们半夜一起出去吃烧烤,连雨止总是不好好坐着,要靠着吴历坐。   吴历就一边给他剥龙虾,一边往里面坐一点,给他挪出位置。   这个坏习惯养成后,在他们分手的七年以后,连雨止还是习惯靠着别人坐。可是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其实好多事在最开始就会显露端倪,比如在一起两年,他们谁也没提过见家长,吴历父母在上海,连雨止家在苏州,大学在南京,离得那么近,却没回去过。   那时候他们还相信学校育德楼上那一句“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他们相信这天下最美好的所有的事,都在俯拾之间,轻易就能取得。   一直到第三年,他们在鸡鸣寺看雪,连雨止被小面辣得吸气,吴历已经不再像第一次一样手忙脚乱,问店家要了水端给他。   他脸被呛得红红的,然后突然抬头盯了一会儿吴历,蹦出一句“要不要去我家呀”。   再过五十年,吴历也记得那个晚上,连雨止穿的是圣诞节时候买的白毛衣,戴着红色绒球球的毛线帽,长款的呢子大衣是吴历的,买大了,一直掉到连雨止的脚踝。   他一边喝水吸气,一边揉脸,把柔软手指放在面碗边取暖,说:“来吧来吧,苏州很漂亮的。”   连雨止亲自监督吴历买了比较沉稳的新衣服,还有中老年人喜欢的礼物,他们坐了一个小时的高铁,票钱是208元,一下了车站连雨止就嚷着不认识了迷路了,要吴历带路。   吴历看着路标,一边导航一边牵着他,他左顾右盼地找周围有没有好吃的,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大喊吴历。   见面之后一开始也是顺利的,连雨止虽然不算被惯大,但是爸爸很疼爱他,见了吴历一起抽了支烟,就下厨做了一桌菜。   后来谁也不信连颂和吴历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这两个名字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是古板守旧的老导演,一个是最受批评的流量造就的天王巨星。   但是那天真的挺好,连雨止不喝酒,看连颂和吴历一杯一杯的,忍不住吐槽他们才是亲父子,把连颂气得又多喝了一杯。   连雨止还抱着连颂的相机拍了好多照片,一开始只有爸妈和吴历,他仔细一想这不行,赶紧叫妈妈给他按镜头,最后吴历又帮他和爸妈拍了几张。   去年他们下乡学生活动,弄破了衣袖,妈妈让他们脱下来缝好,洗了晒在阳台。   离开苏州之后,连雨止就催着吴历。吴历带他去了上海,吴爸爸和吴妈妈也很客气,连夸小止长得好看,还把吴历丢家里自己解决午饭,带着连雨止出去玩,逛了上海那条有名的老街。   然后双方父母就见了个面。   连颂一看,对面这是三十二年前□□爸爸的老吴家的儿子。   吴爸爸一看,对面是四十年前逼着奶奶离开文工团的人的后代。   一顿饭没吃成,白费了五千块的席面,花掉了连雨止和吴历两个月给人家写代码攒下来的钱。   两个人只好躲躲藏藏地又跑回南京,租了个房子,过年也都不回家了,靠在一起煮火锅。   那两年的春晚特别难看。   连雨止抱着促销打折的薯片抱怨:“你能不能叫你妈妈给广电打电话换一下春晚风格,不要怕人民说话,要和群众站在一起!”   吴历在厨房里给他煮小馄饨当夜宵,闻言抽空探头看了两眼,给出评价:“确实不好看,让她请你爸爸来导。”   连雨止笑嘻嘻跑进去抓了把面擦他的脸,吴历怕汤溅出来烫到他的手,赶紧关火。他们都知道是开玩笑,这样消解了过年孤孤单单的氛围。   那时候开始,连雨止没那么喜欢吃东西了,他本来很挑食,但是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两人又还是学生,自然要节俭再节俭。吴历也接外包接得很频繁,什么色情小广告网站的外包都来者不拒。   两人的导师还以为他们两家双双没落,都灰头土脸的衣服破了还不知道缝补更换,一度想给他们申请补助。   连雨止可要面子了,红着脸梗着脖子一指吴历,说是吴历在做毕业样本参考调查,补充稀有样本。   导师还把吴历骂了一顿,说他就知道搞些华而不实的数据,把人家小连都祸害了,赶紧滚回来继续实验论文。   毕业后,连雨止梦想中名帖纷沓而来的处女作没拍成,他只能从助理导演做起来,连着两三年没有什么成绩。   当年不如他的同学已经声名鹊起,成了新锐鬼才导演,他还是安安静静浮浮沉沉。   媒体可坏了,非要写他是名门里出了庸才,说连颂花了二十年培养出一个绣花枕头。   而吴历放弃了当初选专业时候的雄心壮志,选择了钱多事多的岗位。   连雨止在酒局里喝了酒回来就吐,吴历回来得晚,习惯了进门开灯拿垃圾桶拿药。   再后来吴历被安排到偏远的地方工作了半年。他们心照不宣是什么原因。听说那里饭也没有,只能喝点米糊糊,路也没有,还经常地震,治安又差,工作又累,还经常调去防洪赈灾背一天的重物。   不过电话里,吴历总是笑眯眯地说很快就能回来看到连雨止了,连雨止偷偷掉眼泪,在电话里发一下脾气就不发了,因为怕被吴历听出来流了眼泪。   那就是他们恋爱的最后一年。   吴历回来前一周,他们还在打电话讨论今年圣诞节怎么过,是去学校外面的重庆炒面呢,还是去图书馆旁边新开的麻辣烫呢?   吴历工作辛苦了,可以多吃十块钱的!   然后连颂夫妻就来了,拖着行李箱要连雨止回家。连雨止跑出去住在同学家里躲了两天,晚上电话里吴历很担心,怕他被欺负,连雨止笑嘻嘻地说爸妈才不会打他。   尤其连颂,纸老虎一个,片场里大吼小叫的,一回家面对妻子儿子,就只能端茶倒水了。连雨止不小心烫坏他的领带若干,还开坏了他肉痛了三年才买的车,他都只能说“没事,下次加油”。   连雨止高中有一阵子迷上了球星,连颂这个老古董哪懂这个呀,连雨止都不爱跟他说话了。连颂就把那些西洋名字记在纸上,一把年纪了熬夜看凌晨三年的球赛,到处托人打听,背那些稀奇古怪的足球术语,可算是把这些西洋人记住了。   一和吴历讲起这些事,电话里连雨止都乐不可支。   到了第二天,连雨止才知道昨天他们要他回家,是因为爷爷知道了他和吴历的事,脑梗住进了医院。老人家本来就有高血压,气得住进了疗养院。   连雨止回了家,连颂没有说他什么,妈妈给他把行李箱里破掉的衣服都缝了缝。房间里是过去三年里,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有他一直想要的相机,和他第一次面试时拿不出手的正装。   第二天,连颂开车去机场拿上个月托人给连雨止买的球衣和新相机,期间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就在高架上出了车祸。   邻居阿姨经过看到了,赶紧给连雨止打电话:“你爸爸在这里啊,你别担心啊,已经打120了!”   那天连雨止想了很多。   小时候他发高烧,连颂一辈子被人家说是铁血导演,结果在医院里抱着他哭,比他还要像小孩子。   输个液扎针,连颂明明害怕,还是要盯着看,怕他的血管太细,怕扎痛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代扎。   媒体和外界给他压力,可是连颂没有过,连颂甚至没希望他成为导演。因为他喜欢,所以连颂早早就退隐江湖不拍了,免得人家以后总要提起来连雨止的爸爸是他。   连雨止就是他自己,不需要当谁的附属品。   连颂想让他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可是这几年里,他和吴历待在一起,家也不回,跑前跑后地,因为吃得少,食管细,差点动手术。酒局多,工作熬夜频繁,一身的胃病,吐起来就犯低血糖。   连颂如果知道,一定要心痛死了,说不定还会和他大小声。   连雨止总是想,等他功成名就了,连颂管不了他,就只能吹胡子瞪眼接受了,到时候他可以给连颂买很多酒。   进手术室前,连雨止抓着连颂的手,连颂说不了话,只是死死看着他。   连雨止便明白了,木木地说:“你出来了我就给他打电话。”   连颂没死,只是手术室里没醒过来。   连雨止抱着相机,在急诊室外,他不知道该找谁,手指却已经先一步按到了吴历的号码。   那天吴历就要回来了,南京的雨也快停了,重庆小面换了个大的店铺正在装修,他们不用纠结去哪家了。   电话里,吴历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不对,一直问他发生了什么,反复让他等他回来。   连雨止盯着脚尖,他来的路上打不到车,自己又没有驾照,鞋子上全是苏州这两天连天大雨的泥泞。   这双鞋是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吴历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好爱惜,别说下雨天了,平时出门逛街都舍不得穿。   他慢慢地把鞋尖上的泥巴一下一下地蹭掉,才慢慢地说:“吴历,分手。”   *   “其实说出分手的话很轻松,一点也不难,”坐在剧组下山的大巴车上,入夜了雨还没停,连雨止搅着奶茶里的珍珠,和小助理说:“你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小助理:“一般人也没有多试几次的机会吧……”   连雨止想了想,说:“那就一个人私底下多试几次   ,反正我第一次就会了,只要不怯场,把对面说得哑口无言就行了。”   小助理叹气:“这种经验……”   连雨止咬着吸管昂头:“有什么不对吗?”   小助理噎住:“没有。”   不一会儿,连雨止就忘了刚才的话,专心致志刷微博。一个热搜骤然蹦到他眼皮底下。   #多个影评人唱衰《熄灭》#   熄灭是他前年的作品,今年才拿到了版号,还没上映,只送去了电影节小规模放映过一段时间。   连雨止狐疑点进话题,被一大篇标题是《中国电影被毁了》的影评糊了一脸,通篇中心思想大概就是——纸醉金迷充满铜臭味的二代导演来毁掉中国电影了! 第13章 断桥   连雨止在风格上深受国际导演影响,家里的书籍都来源于此,两相融合就成了他绮丽烂漫又忧郁的独特镜头语言。许多人抨击他导演风格太消沉,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而陆轩新在第六代导演风格下脱胎而出,力求新变,走的是文艺商业片路线,唯美画面与人文感情相辅相成,银屏谢幕之后仍令人有沉思感悟。   这几位影评人和他关系不算恶劣,只不过更喜欢陆轩新的风格。当然,背后估计也有营销公司的推动。   小助理看到了又急又气,虽然这电影是跟白宜衣拍的,现在看来有些晦气,但是这也是连雨止的心血之作,就这么被扣上一顶大帽子,挂在热搜上挨骂,谁能忍得住。   连雨止看了几篇影评就关掉了手机。   他深知和影评人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性,国内电影发展的过程中,影评人和电影并非永远相辅相成,有时候,一篇引起热潮的影评也足以彻底埋葬一部不差的影片。   所以他不能像平时一样不客气地怼回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他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收到小于的消息,说他们凌晨的红眼航班回来,就干脆让副导演开去了吴历在南京的公寓。   连雨止坐在吴历的书房里看了会儿书,11点的闹钟响,他准备把书放回去,却在书架二层摸到了一个东西。   他感觉有些熟悉,就拿了下来。连雨止看着手心里那个小盒子,没有打开,手心里出了层薄汗。   门口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连雨止忙将盒子放了回去,顾不得有没有放正位置,就匆忙走出了书房。   吴历进了门,先走到客厅倒了两杯水,脱掉了外套挂在置衣架上。他往里面走,见连雨止趴在卧室床上,湿润的头发还没吹干,睡衣上印着小猪佩奇,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   吴历不想打扰他,便站在外面静静看着。   但是连雨止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划屏幕的手慢了下来,心里还惦记着复原书房书架上的盒子。   吴历打量了一会儿连雨止,才说:“小于给你带了东西。”   连雨止转过脸。明亮的灯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那双眼睛还和七年前一样,像易打碎的玻璃。   吴历隐约间也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但是连雨止很快礼貌和他点头说了谢谢,他笑了笑:“不客气。”   见连雨止抱着被子,吴历在墙上的空调控温上按了下,把温度打低了点,才转头往书房里走。   小于自己没上来,银鱼馄饨放在保温盒里,静静躺在桌上。   连雨止刚好饿得有点眼花,坐在桌边边吃边看手机。   影评的事已经在热搜上消退了热度,大众毕竟没亲眼看到电影,自然兴趣不大,还不如白宜衣宣布复工的事更让人在意。   自从吴历帮他澄清后,白宜衣始终没再解释。毕竟和白宜衣相比,大众更愿意相信吴历不会拿风评开玩笑。   馄饨有点辣,连雨止随手从桌上两杯水里拿了一杯喝。他忽然想起来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他懒得煮水喝,家里又没有饮水机,就要吴历煮好了倒两杯给他凉着。   等他做好了准备工作,在床上躺够了,就能直接喝到温度正合适的水。   那时候吴历总是无情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他就懒洋洋靠着吴历,把新到手的书放在吴历手上,连翻书都不想自己动手,靠在吴历肩膀上看。   公寓里有饮水机,热水凉水混混就能喝了,连雨止不明白吴历为什么会倒这两杯水。   不过连雨止一向看得开,想不通就不想了,直接喝完水回房间。   经过书房,他忍不住往里面看了眼。吴历站在书架前,把那个盒子拿了下来。   连雨止心里一跳,赶紧回了卧室。   他趴在床上听了会儿歌,蓝牙耳机声音开得低,浴室那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盒子不用打开,他七年前就见过里面是什么了。   连雨止懊恼自己急匆匆放回去,也没细看有没有放对位置,耳机里的歌半死不活地,让他的心情也半死不活了起来。   门被敲了敲。   连雨止侧过脸,见吴历洗完了澡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漂亮的袋子。   连雨止问:“有什么事吗?”   吴历将袋子挂在把手上:“那天宝格菲丽的宝石做好了。”   连雨止走过去,把袋子里的盒子拿出来,他以为会是戒指,但设计师为他做成了一款流光溢彩的男士项链,细细的链条上打磨了花纹,在靠近宝石的内圈镌刻了他的英文名字。   连雨止忽然想起来哪部电影里男主也送了女主这样一个项链,他连电影情节都忘光了,却还记得当时吴历坐在他旁边,他连电影院的可乐都没有喝,一直盯着银幕,表现出认真学习电影的模样。   其实谁在初恋面前都希望自己很完美。好在他早已经不在意了。   吴历早就见过无数次他最狼狈的样子,所以他才那么不想见到吴历。   连雨止压住不受控制的回忆,淡淡地说:“太高调了。”   吴历缠了两圈,系在他手腕上。他腕骨很漂亮,挂着再华丽的链子也不失色,反而像是珠宝商大屏幕上面的宣传画,有种珠光绚丽的感觉。   吴历目光凝着他,说:“今天你好像又有点不高兴。本来打算明天给你,但还是想今晚送给你。”   连雨止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盒子被挪动过,敷衍地回答:“没事,早点休息。”   吴历视线在他微皱的眉头和不太好看的表情间划过,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你也是。”   连雨止看着吴历去了对面卧室,就关上了门。   连雨止想着他们这样的关系是不健康的,等电影拍完,他就和吴历提出来,一起早点解脱。   想着想着,他就迷迷糊糊抱着被子睡着了。   半夜连雨止被噩梦惊醒,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卧室灯被关了,只有桌边一盏小猪佩奇小夜灯发着幽幽的光。他靠在光源旁边,空调出风口的声音让他的心宁静了下来。   他把手腕抬起来,漂亮的宝石在夜灯的幽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   吴历帮他戴上的时候,两人不可避免碰到了手腕和手指,温热的体温早已经褪去,但触感似乎还留存。   连雨止把链子摘下来,抱在手里压在脑袋下面又睡得沉沉。   第二天,连雨止看了天气预报。到了片场,他才表情阴沉下来。   副导演:“我早就说了让你开机仪式烧三柱香宰头烤乳猪。”   连雨止冷漠:“当时才出白宜衣的事,还开机仪式,我有功夫应付媒体吗?封建迷信!”   副导演呵呵:“不封建迷信的下场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两人在临时搭的雨棚下面斗嘴,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在吃早餐。   下这么大雨,山路不好走,大家就在山上等着雨停。谁知道这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迹象。   天一冷下来,穿得凉爽的演员们就有点受不了了,窝在保姆车里瑟瑟发抖。   连雨止和副导演商量了一下,让工作人员准备了点姜汤红糖水挨个送过去。⊙   他自己也冻得够呛,本来就白皙的脸上,只有鼻尖和眼睑下通红,简直像是动漫化里用喷枪小心晕染出来,让副导演扭头看了好几眼。   连雨止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在催下山。工作人员耐心和他解释现在下山很危险,他也不好意思老是烦人家,悻悻抱着平板看电影。   副导演凑过去一看,像连雨止这么自恋又恃才傲物的家伙,果然看的是他自己的电影,放的是《熄灭》。   在电影节上,《熄灭》放映之后就得到了很多影业公司大佬肯定。   唯一的麻烦是太过于阴郁的结局既不适合贺岁档,也不适合国庆节,分不上大票仓的羹。简而言之,赚不到钱。   连雨止看到一半,就叹了口气。   副导演:“又怎么了?”   “感觉又爱上白宜衣了。”   副导演一脸便秘:“你想点好的吧!”   连雨止关了平板,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他太容易一瞬间的激情上头,就陷入情爱的欢喜,一看《熄灭》,他又想起这部电影的种种,白宜衣饰演的凌霄是他这两年来最喜欢的角色。   就是演员本人给他带来了一定心理阴影。   副导演幽幽道:“你立字据,你不会跟利辰谈恋爱。”   连雨止装没听到,转头问跑过来的工作人员:“跑这么急干什么?”   工作人员一脸惊慌:“下山的吊桥……”   三分钟后,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着被大雨下的滚石冲断了一根缆绳的桥。   副导演觉得可以趁着现在过去,两边石墩看起来很可靠。   连雨止认为他是网上的事故视频看得太少,这么经典的死亡画面都毫不敏[gǎn]。   副导演:“那你说怎么办?”   连雨止:“等救援。”   连雨止还想说什么,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来电铃声一闪一闪的,“吴历”的名字也一闪一闪。 第14章 公主抱   吴历听完之后,匆匆说了句“原地别动”就挂断了。   深夜,连雨止他们在避雨的地方吃面包,感叹人生无常,就见吴历跟着救援队跑了过来。   夜色里憧憧灯火很显眼,吴历从那一团团火光里穿身而出,他走到连雨止面前,连雨止抬头,就被他抱住了。   下午的时候,撑不住疲惫,连雨止就已经小睡了一会儿。梦里面他已经一次次梦到了吴历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他了,感情全都丢在了梦里,这会儿就有点酝酿不出来。   他拍了拍吴历肩膀,干巴巴地仿佛领导视察工作:“哇,你是飞过来的吗,这么快!”   其实连雨止心里还有点比较,梦里的吴历是白天踩着七彩祥云来的,一来天空就亮了,整个剧组都震惊地抬头看着。和现在这个普通的出场方式,有点落差。   想着剧组的人,连雨止回过头去看,却见他们和梦里一样满脸震惊。   连雨止不禁怀疑他们是自动触发式npc,只要吴历一来,他们就是这幅表情。   吴历什么也没问,拿出带来的小蛋糕。   连雨止心中天平瞬间倒戈了——这个吴历没有七彩祥云,但是有小蛋糕。   他一边吃小蛋糕,一边跟在吴历旁边走,吴历拿外套罩着他,来得匆忙,连伞也没带。   副导演走过来,本想把伞让给连雨止,见状眼珠一转,咳嗽一声又转身回去了。   连雨止深觉这人莫名其妙,拿着伞在他面前炫耀一圈就走了。好在现在雨小了,不然他非得跑过去抢来,让副导演知道做人不能太张扬!   后颈被摸了摸,连雨止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一抬头,就听吴历问:“没受伤?”   连雨止摇了摇头:“没有。”   吴历脸色好看了些。连雨止感觉他表情有点臭,不太敢问他,只好打开手机里的周公解梦网站,严肃地打字。   吴历随口问了句“在搜什么”。   “梦里面梦到自己只穿了一只鞋是什么预兆。”迷信连导终究没有逃过导演定律——对一些迷信做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下午几个小时断断续续的梦中,他在山里面碰到个小摊,本来想买个纪念品就走,但小摊愣是让他看看一双物美价廉的鞋。他几番推拒,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只被自己穿走了。   然后吴历就踩着七彩祥云来了,看到他只穿着一只鞋,二话不说就抱起了他,云彩飘啊飘他们就下了山。   梦里面连雨止没感觉不对,醒了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东西像是昭示什么厄运。这两天流年不利,他都想查查黄历了。   吴历靠近了看:“查到什么?”   连雨止乐了:“接下来两天财运很棒!”他继续往下翻,下面的说法基本都是吉兆,还有分析恋爱的,说耐心等待就能成为夫妻。   反正怎么看都是好预兆!   吴历问:“查这个做什么?”   连雨止随口就把下午的梦说了一遍,还不忘信誓旦旦说:“梦里我都哭了。”   所以他梦里被七彩祥云感动哭过了,情绪用完了,现实里看到吴历来了比较淡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吴历可不可以把梦里的感动当成现在的来勉强用用。   吴历望着他,忽然笑了。   连雨止正奇怪这人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笑,就被按住外套兜住头,视线里乌漆墨黑一片,然后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自己走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忽上忽下,连雨止突然发现下山的路有些陡。   吴历低声说:“别动。”   连雨止怎么能不动!“剧组的人肯定都在看,放我下去。”   “你又看不到他们都在看,”吴历逻辑流畅:“有什么关系?”   连雨止被他说服了。   而且纠结起另一个问题:“那七彩祥云呢?”   这次换成吴历沉默了。   连雨止很理解,又领导视察工作地拍拍吴历肩膀:“毕竟你也是个凡人嘛。”   吴历:……这种理解他好像不需要。   连雨止把兜在头上的外套抖了抖,双手撑开来挡在两人头顶,两个脑袋为此凑近了点。   连雨止呆了呆,不知道为什么,就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吴历的脸。   吴历侧过脸看他。连雨止僵硬地回看吴历,小声提醒:“看路。”   下山路上,连雨止又想起来那天拉开窗帘,阳光刺进来,他眼睛刺痛眼泪流下来的早晨。   其实他只是想起前一夜跟着吴历去打桌球,所有人都带着女伴,女伴输了就要全场派钱,那样纸醉金迷。他一边想,吴历不是这样的人,一边又被吴历哄到了。   虽然隔了七年,但是好像吴历一出现,就能发动技能,又把他拖回了七年前。   连雨止慢慢把外套裹起来,想把自己缩小躲进外套里面。听到吴历说:“挡眼睛了。”   他才发现外套放得太低,遮住了吴历的视线,赶紧又撑开来举高了一点。   “看不见你都能走这么稳?”   “因为抱着你,摔了就麻烦了。”   连雨止感觉这句话是在说他麻烦,闷闷不乐不说话了。   吴历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这会儿大家都急着下山,也没问他为什么又忽然不高兴。   到了山下已经凌晨两点,来不及回家,大家就干脆在附近酒店休息。   山下酒店的设施比较简陋,热水要放一会儿才出来。吴历给连雨止先放好了水,见连雨止已经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   手腕上还挂着昨夜的宝石项链。在剧组的时候没见到,应该是回了酒店之后才翻了出来。   其实这一天的行程很赶,他下了飞机就跟着进山里,经纪人和助理本来也跟来了,只是追不上他。当时只是焦心如焚,这会儿才感觉到累。   但是看着连雨止双手垫在山下酒店的木桌子上沉沉睡着,像是学生时代午睡的模样,吴历又只觉得这一刻美好。   大学的时候,连雨止正在看一部热播的现偶剧,吴历一向对这个没兴趣,只是陪着他看。   里面的剧情和主演全都忘个干净,只记得大学时代分手的男女主两人重逢后又在一起,看到旧时的照片背面写着时光安稳,岁月静好。   彼时吴历只觉得中国电视剧已经完了,拍的都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骤然回想,脑海里却也只剩下这一句话。   这一天本应该更惊心动魄一些,不应该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七年前就是这一天,他们分了手。   连雨止在电话里简单宣布,然后再也不肯见他。   他从边远地区历经磨砺回来,终于说服了父母,却遭逢这样的变化。   那时候,他还得知前不久连颂给他爷爷通了个电话,爷爷看在他和连雨止的事上接了,之后就气得住了院。   一件件事情纷沓而来,竟然比两个人待在一起不回家过年的时候还要累。可是最让吴历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的分手。   父母和他的争执,爷爷的失望,断卡,哪怕是断绝关系,他都绝不肯和连雨止分手。可是电话里那句话就那么轻松出口。   他跑去连雨止楼下,那几天下了大雨,他站了好久,进了医院没两天又跑出来,却得知连雨止已经搬家。   趴在桌上,连雨止又梦见了分手后再次和吴历见面那天。   应父母介绍,他和傅黎一起去了商场,傅黎谈吐得体,彬彬有礼,他们不算相谈甚欢,但也气氛不坏。   但南京的圈子就这么小,他们在那里见到了吴历。   连雨止匆匆要走,傅黎就付了钱让他先去餐厅等他。   夜色渐晚,连雨止开车回到家,看到吴历喝醉了坐在他家的楼道口,很安静地睡着。   连雨止停好车,走过去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吴历忽然睁开眼睛,喊了他一声。   他忽然便明白,这样拖拖拉拉不了结,只是两败俱伤。就像母亲说的,越拖越是缠缠绵绵阵痛。   吴历如果回家,如今一定已经功成名就了,吴父吴母会给他们唯一的继承人提供最好的前途,无论他要从政还是从商,一定都是一片坦途。   他心中发了狠,在吴历要拉他的手时,打了吴历一耳光。   吴历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用了最大力气,手都因作用力生疼,他咬着牙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像狗一样,让我看不起。”   说完他就站起来,要往家里走。   在他身后,吴历说,这几年确实让他吃了好多苦,以后他会赚很多很多钱,他会出人头地,他一定会让他过得好。   吴历只是重复着他会赚很多的钱,混乱的语言,像是一时间失去了组织的能力。   连雨止背对着他,眼泪滚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开口:“再多也不如傅黎多。我喜欢他,你别找我了。”   后来连雨止清理自己的卡的时候,才发现以前的一张卡里,曾经被吴历转过五十万。那应该是吴历那几年里工作的全部积蓄。他想转回去,却发现吴历已经把以前的卡全部销户。   趴在桌上,梦里面,连雨止睡得有些不安稳。   吴历没有吵他,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空调气温打得不高不低,倒了两杯水放在床头,才走了出去。   七年前的事,吴历不想再纠缠。七年过去了,不论连雨止当初是因为什么分手,其实都没关系。   钱,权,利,如今他都已经有了。无论哪一种,最终连雨止都要选择他。   睡梦中,连雨止又被噩梦惊醒过来,毯子顺着他坐起身滚落下去。   他怔了半晌,才意识到是梦,慢慢回过神,看到桌上水杯压着张纸条。   连雨止把水喝了,翻开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是吴历的字迹,大意是他可以出演《symptoms》,让连雨止不用再忧心电影进度。   连雨止心想,原来他以为自己梦里皱眉是因为电影的事。这样也好。   黎明的曦光已经透过窗帘将要照进来,南京又下起淅淅沥沥小雨。 第15章 交易的一部分   他的多愁善感只在昨天的分手纪念日生效,今天又恢复了往日里桀骜跋扈的模样。   “有什么事?”连雨止抱着手,也不上车,就在车窗外问。   吴历本来在看行程单,一听他声音,才抬头,讶然看了眼他。   他分明带笑,飞扬的眉眼虽然洋溢神采,却带着距离,好像是这几日的温存令他心生了警惕,不能不防备。   吴历见他没带项链,也没有问,只是淡淡说:“去见人。”   “谁啊?”连雨止又问,看起来是不问出答案就不上车了。   吴历看了他半晌,他也就沉默了半晌。两相僵持,还是吴历先妥协。   “姜纪武。”   连雨止这才拉开车门上了车,他昨夜睡得不好,坐下就闭目养神。   今天吴历没叫司机,自己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到连雨止闭着眼,就放慢了车速,免得道路颠簸。   连雨止没睁眼,但忍不住催促:“开快点吧。”   吴历平静说:“不着急,姜先生还没下飞机。你吃早餐了吗?”   连雨止没说话,吴历也不再问,转了个弯,带他去买早餐。   姜纪武这个名字,在演艺圈里不算陌生,   一篇影评就把文艺片无冕之王洛导一部电影埋土里了,下一篇又让一个票房毒药艺人的电影起死回生。   国内电影发展得踉踉跄跄,以至于网上风评有时候如此关键,电影过硬质量要紧,宣传和风评更是不可或缺。光靠着自来水,早就在市场上行不通了。   同档期的《花吃》取得版号临近上映,这两天宣传吹风正猛,稳稳压他的《熄灭》一头,还不忘踩他一脚风格腐败充满铜臭气。   连雨止的脾气,早不耐烦了。   《花吃》导演陆轩新是他同行,他们当年在学校里也算是点头之交。后来毕业,陆轩新借着东风成为国内新锐鬼才导演,那会儿连雨止正落魄,两人也是各走各的独木桥。   谁承想还能在七年后再因为电影闹成这样。连雨止想也不想,早就把以前同学录乱加的陆轩新微信删掉。   他惊讶的是,吴历贵人事忙,还能注意到网上的影评舆论风波。   “姜先生有空见我?”连雨止委婉地问。   没记错的话,这个老影评人难啃得很,哪个导演编剧投资方找他说两句好话,都要被他赶出来。如果是临近上映档期的电影,他甚至压根不见主创团队的人。   连雨止还记得当年连颂一部电影上映,想请姜纪武喝酒,被人家拿把扫帚赶了出来。   吴历说:“他刚回国,要见见朋友的。”   连雨止一笑,脸上一个很浅的涡:“我和姜先生没那么深的交情,要是到了地方他拿扫把,我可下不来台,只能挂不住脸走了。”   吴历从后视镜里看他。车里静了片刻,才听到吴历说:“有什么可担心,我带你去,他也同意,就你成日想法多。”   连雨止心知肚明吴历是怕说破了徒惹他尴尬,恐怕姜纪武并无见他的想法,只是受了吴历胁迫。   否则前几日影评人集体围攻他的《熄灭》时,姜先生要发话早就连夜发了。   到了姜先生家门外,吴历去停车。门是开的,门铃上贴着今日告示“免敲请进”,连雨止走进去,姜纪武放下报纸,起身和他握手。   “连导果然是年轻有为,难怪吴历先生非要我见见不可。”姜纪武笑呵呵地,一上来就说明了来意,果然和连雨止猜的大差不差。   吴历收起车钥匙走进来,从冰箱里顺手拿了点东西,一边说:“既然你们忘年交,我就不打扰了。我给带了早餐,你们边吃边聊。”   连雨止没想到吴历不一起,忍不住在椅子上回头,只看到吴历在冰箱那边捣鼓什么。   他虽然在车里阴阳了两句吴历,也不至于就让吴历此刻如此狠心丢他跟姜纪武尬聊吧?   一回头,只见姜纪武脸上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张,和连雨止四目相对,一老一少只觉逃避可耻但有用,不觉都心生退意。   吴历把买的早餐放下,转头就走。   姜纪武:“我下飞机的时候用过早餐了。”   吴历哦了一声:“您是顺带的。”   姜纪武沉默两秒,不说话了。   连雨止跟着安静,不一会儿,他手机亮了。   屏幕上是吴历发来的消息。   吴历:要我来吗?   这四个字一出来,连雨止又被激起该死的胜负欲,淡淡回了个“不用”,抬头看向姜纪武:“姜先生,长话短说……”   “其实前段时间电影节我没来得及去。”姜纪武同一时间也开口。   两人的声音重迭在一起,又同时安静下来。   “您先说吧。”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连雨止性格被激起来,忽然不太怕这个老头了,又开口:“您别客气。”   姜纪武苦着脸,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非得见临近上映期电影的总导演,只能回答:“所以连导的电影我还没看过。若是连导得空,不如先将成片发给我看看,又或者等到点映之后,我再作赏析讨教。”   他话说得很客气,一是因为吴历表面上走了,实际就在隔壁偷听。二是刚才连雨止的表情,也让他想起来吴历平日里的作风,两人神色简直如出一辙,都是客气又不让人拒绝。   连雨止沉思了一下,说:“那不如现在就看?”   姜纪武呆住了,一时有老泪纵横的冲动。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后生比吴历还难应付,竟然能对他老人家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连雨止已经把U盘拿出来:“用您的计算机还是我的?”   事已至此,姜纪武闭眼:“家里有投影屏。”   电影全场120分钟,但一直到四个小时后,两人都没出来。   吴历有些担心,发了几条信息,连雨止都没回。   到了中午,连雨止才出来。姜纪武执意留饭——虽然只有吴历准备的清汤面。   连雨止欣然同意。   吃完了饭,吴历送连雨止回公寓,见连雨止表情轻松,才放下心。   “我想你们都喜欢电影,单独聊聊更方便,有我在场恐怕拘束。”   车上,吴历解释自己临阵抛下连雨止的行为。   连雨止想了想说:“谢谢。”   吴历安静少顷,才微微笑了:“这不是交易的一部分吗?”   连雨止恍然,难怪今天吴历这么给面子,他还以为吴历是旧情难忘发了好心,把姜纪武都给他抓来公关营销了,原来还是为了那个交易。   这么算来,连雨止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本领,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而吴历还好是当了明星,要是从商,能把他爹兢兢业业创下的商业王国糟蹋得倒欠银行五千万。   停好车,吴历把公寓钥匙抛给连雨止,连雨止刚要去开门,忽然听到吴历在背后问。   “你打开过那个盒子了?”   连雨止住步:“什么盒子?”   吴历沉默片刻,笑了笑:“姜老先生都怕我,你倒不怕我。”   连雨止想了想:“那你太不尊老爱幼了。”   吴历看着他,好像真无话可说,一打方向盘踩了油门开车就走。   连雨止打开公寓门,才看到那天书架上的盒子正摆在桌子中间,确保他一进来就能看到。   吴历的心思他不想猜,他将盒子拿起来,又扔回了吴历房间。   既然吴历知道他动过了,那他索性不演了,他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盒子。   也不想看到里面的戒指。   吴历回来后,也将盒子重新收了起来,没再给他添堵。   一周后就是《熄灭》的试映会,连雨止这两天连新片的拍摄工作都搁置了,利辰出院他也没工夫去看望,一心扑在《熄灭》的宣传上,人都瘦了些。   吴历看得也不知道哪里不顺心,一连好几天对《熄灭》都看不太顺眼,话里话外都是说宣传工作用不着这么拼命。   连雨止对此的理解就是:吴历他一个屑明星懂什么电影,对宣传工作不重视也很正常。坐享他们导演累死累活成品的家伙都是这样子的。   吴历被他气得微笑:“你这话说出去,再没有明星和你合作了。”   听了这话,连雨止才顿声。   试映会当天,《花吃》却临时宣布同天试映,还召开了记者发布会,一时间抢光了所有风头。   媒体采访时,连雨止说不出话,还是副导演及时抢过了话筒圆场。   其实他不是说不出,他怕开口就想骂陆轩新。■   当初他毕业之后走得不太顺利,他的导师爱才之心甚重,动了人脉花了不少钱,给他早早准备了好几个好本子,他却全不能拍。   这些本子烂在他手里,他也觉得可惜,就让导师转手卖给了他同期的陆轩新。   之后他籍籍无名那几年,去电影院看了当时已成新锐导演的陆轩新拍出的成品,果然是六代导演气息满满,深受某位名导风格影响。   连雨止心里,那个本子其实是拍砸了。他也懒得当面说这位同行的不好,高高兴兴拍自己的片子。   这会儿也很纳闷陆轩新究竟是吃了什么药,非要和他这部新片对着干。   据他所知,陆轩新的《花吃》原本是今年国庆节的档期,硬生生在广电那里一路绿灯地审批,就是为了和他的《熄灭》正面撞上。   这不是有病吗? 第16章 热爱艺术   过了会儿,他就觉得他真该死啊,《熄灭》也是他的崽,他怎么可以这样。   于是副导演眼睁睁看着他拿着两个早翻烂了的剧本来回换,也不知道到底看了点啥。   【人在《花吃》试映现场,好激动,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楼主好强!是媒体吗!想问问隔壁的《熄灭》试映那边人多不多啊】   【隔壁我没去看,不过看那边停的车,应该没达到他们的预期人数】   【楼主真委婉,我早就说了陆轩新和连雨止比就是降维打击,二十一岁毕业的时候陆轩新已经是最佳新人导演了,连雨止呢?别拿连雨止后来的奖项说事,陆轩新拿这奖的时候连雨止还在剧组帮后勤呢。】   楼主显然是业内,不太想站队,连忙制止:【要吵出去吵,别在我贴里骂连导哈,连导那边我也很感兴趣,只是时间刚巧撞一起了,我也很遗憾】   这句话一说,外面立刻又冒出来几个讨论今晚试映的贴。   陆轩新当初在校内电影大赛中,拍摄的《文物修复》就拿下一等奖,稳压连雨止的《下乡》一头,毕业后两人的职业轨迹更是天差地别。   其实大部分人心里都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嘴上客气说一句齐名的年轻一代领军人物。   【在线:我陆轩新大好男儿岂与你江南连雨止齐名!线下:连导连导下部戏考虑我哥哥/姐姐吗?】   【楼上连吹收收味,哪个粉丝不给偶像舔本子,连雨止没能力拍还收那么多本子】   【连雨止一个年轻金奖导演被你们说得跟一无是处一样……夸张了吧,他最多是不如陆轩新,   有些烂片制造机导演和编剧粉丝,在这里浑水摸鱼踩什么呢。不会以为把连雨止踩下去,自己就是陆轩新以下第二人了吧?】   【我也觉得过了,连雨止没他们踩得那么差。】   【行,连雨止毕业至今拍的电影包括未上映的,《青年警官故事》《七日之期》《熄灭》《symptoms》,   除了《青年警察故事》走了运碰上了影帝影后双料带飞拿了个奖,其他的要商业没商业,要文艺也没业内认可,到底哪里值得吹成陆轩新之下第一人了?】   另一边,南京。   姜老先生最近身体不适,一直在家里面休养,试映会的邀请也   全部推辞。家人们都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   广电领导班子的老领导杨女士很关照他,也为儿子那天贸然去拜访姜先生的事表示了歉意。   杨女士一辈子没拿权压过人,谁知道在儿子这里翻了船,生怕是那天的事把姜纪武气病了。   谁知姜纪武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许多,笑呵呵道:“小吴虽然个性比较强硬,眼光还是不错的。”   “我估计啊他那天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才没了分寸,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免得埋没了一部好作品啊!没想到,小吴也是一个爱电影的好孩子。”   杨女士有些疑惑,但听姜纪武语气里的喜爱不像作假,也就没再多管,又认真慰问了几句才挂断。   旁边,姜纪武家人听了不由得好奇:“是什么作品,难得听你这么夸谁,上映了没,我到时候也带小亮去看看。”   姜纪武瞪大眼睛:“小亮就别带去了,小孩子哪看得懂!别打扰真正爱电影的人欣赏人家的艺术!”   家人无语:“到底哪部啊,小亮是不是您孙子!”   姜老先生想了想,估计家里人也没听说过这么冷门的文艺片,说道:“熄灭,没听过吧?让小亮到时候在家里看,熏陶熏陶。”   家人不服气:“谁没听过?网上都吵翻了,是你老了,跟不上年轻人。”   姜纪武笑呵呵地:“哎,我老糊涂了,这种好作品,现在的年轻人也是有欣赏眼光的,怎么可能没人注意。不过有什么可吵的呢?难道是有人将它和万导斩获奥斯卡的《香江夜》做比较?要我说,两部都是好作品!不必争高下!”   家人:……   试映会现场。   连雨止接到吴历电话,就走出去接通。   “还好吗?”吴历开口。   “没事,”连雨止漫不经心,“前几部又不是没碰到过,他陆轩新也不是头一个这么干的。要打擂台就打吧。”   吴历那边有点吵,他好像一遍走出去一边打电话,说话间有轰轰的风声,语气也淡淡的。   “杨女士不让我找陆轩新的麻烦。”   连雨止立刻说:“我也不要。”   吴历沉稳笑笑:“我猜得到。既然你不同意,就算了。”   连雨止听他那边风声很吵,不禁担心:“你不会边开车边打电话吧?”   吴历淡淡:“我不是你,没你那么不要命。”   连雨止心知他还在不爽这阵子为了《熄灭》自己昼夜颠倒只睡两三个小时,也不搭话茬。   吴历也不说话。   通话里只有呼呼风声,可谁都没挂断。过了会儿,吴历才特意问他:“我要听实话,真的没事?”   连雨止一下没忍住:“本来白宜衣拒绝配合路演宣传就够呛,还来个憨批非要跟我对着呛,说好的周公解梦的财运呢?”   吴历笑了笑:“封建迷信不可信。”   连雨止也惊讶自己憋了一天的火这会儿破了功,干脆不装好人了:“我偷偷去电影节看过他那个《花吃》,跟他前几年的比都差远了,真不知道他都在捯饬什么。”   吴历一时间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笑,“你倒敢在我这里说同行坏话。依誮以前不是说,这行很麻烦,不能乱说话?”   连雨止得意冷笑:“你刚刚说要找陆轩新麻烦被杨……被台长阻止,我可录音了,各拿各的把柄。”   吴历叹了口气。   连雨止忽然便又兴味索然:“想不到吧,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阴险狡诈,网友说得对,根本和陆轩新不在一个格局上?”   吴历那边传来滴滴声,又是一阵说话声。   连雨止要挂断时,才听到吴历说:“刚刚开车打电话被交警查了。”   连雨止:“?”   大概是在缴费,吴历把卡拿出来递出车窗,而后才平静开口。   “我只是觉得,你一定碰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觉得陆轩新能和你相比。”   连雨止被他说得耳热:“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吴历没说话。   连雨止也不是非要这个回答:“你开车这么着急做什么?谁刚刚讽刺我不要命?”   吴历竟笑了:“你是没良心。”   连雨止:“我又干了什么?”   这时候副导演追出来,给他挤眉弄眼地示意什么,连雨止说实话,一点都没看懂,只看出来副导演在快乐发癫。   大抵是被陆轩新和白宜衣气疯了罢。   他刚要挂电话,又听吴历说。   “我是怕了你,有时候聪明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有时候又傻。陆轩新既然没给你留情面,你又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这边解决了再给你打电话。”   圈子里谁不怕吴历,他这样的家世,谁得罪了他,第二天就消失得没踪影。他却说怕他,这当然不是真怕,可听着更像是惯怕了他。   听着奇怪的同时,又有种隐秘的情感湿湿热热温暖地倏地破土。   连雨止只觉得他这通话没头没尾,挂了之后,就转头问副导演:“什么事?”   副导演这会儿心情也平复了一些,激动说:“来了好多媒体和影评人,听说是广电内部年度优质青年作品名单里加了咱名儿,他们来捧捧场,你说我们这什么运气……”   连雨止眉头微蹙:“我都叫他不要帮忙。”   原来吴历刚刚说的“解决”是这个意思。可他明明说了。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取得的胜利,他宁可不要。   副导演完全不知道连雨止在不高兴什么,只是喜滋滋继续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知名影评人姜纪武发了微博帮你说话,还说会来试映会现场来看。他这么德高望重,之前看衰的几个影评人全都灰溜溜把影评删除了。”   连雨止压根没听后面这段话,只是低下头,打开手机,把吴历的微信和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副导演人逢喜事精神爽,忽然看到他这动作,大惊失色:“这!”   连雨止没解释,把手机关机,扔给了副导演,双手插袋进了试映现场。   副导演哪敢关机,直接重新启动,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陌生来电,忙不迭接通:“喂?”   那一边,吴历听到他的声音,直接挂了。   副导演:“……”   怎么了,他就这么不值得聊吗?听他说个“喂”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网上,因为姜纪武的微博,讨论的声音里逐渐有了变化。   而南京,在楼下等着姜老先生上车,担当着送人到试映现场司机的吴历,握着手机静静沉思。   姜纪武:“想什么呢?七点开始,时间紧迫啊!”   吴历微微皱眉:“突然被拉黑,会是什么原因?”   姜纪武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这小年轻被女朋友拉黑了,搁这儿神伤呢。   他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点事?是女朋友重要还是艺术重要?”   吴历细想了一下,才发动车子。   “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姜纪武:想不到吴历也是热爱电影的同道中人!以前是我狭隘了!   吴历:究竟为什么拉黑我?   ——   晚上六点,吴历:拉黑就拉黑吧,无所谓。   晚上十点,吴历:拉黑我不能给个理由吗?   凌晨两点,吴历:(百度“对象生气拉黑的原因一般是什么”)   清晨六点,吴历:(打电话问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黑进微信解除某个账号对另一个账号的拉黑)   早晨八点,吴历:(打电话问中国移动,为什么他打一个号码打不通,再不帮他解决他就投诉了)   为什么是八点——中国移动人工客服八点上班。 第17章 对峙   开头黑白哑剧的创意令观众席屏息凝神。   距离那个黑白影片的时代已经很远,但通过导演精妙拍摄手法运用,彩的颜料和黑白画面交迭,在短短几分钟就将观众感官代入进影片中朴素困苦的生活环境。   参加过电影节的人很快就发现,这和《花吃》的开头竟然如出一辙!   两位年轻名导不仅选择了十分相似的题材,连拍摄手法都撞了,难怪陆轩新突然提前了《花吃》的档期,恐怕是担心如果在连雨止之后上映,会降低他的评价。   观影者们全神贯注看完了120分钟的影片。   灯光重新亮起,许多人想找连雨止寒暄,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不见人影。   吴历和姜纪武说了一声,起身走出了放映厅,在二楼窗台找到了连雨止。   连雨止咬着根烟,橘红色的光圈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灭,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把透明的窗户打湿。   他在低声通电话。   “嗯,要上映了。”   那一头似乎问了关于陆轩新的事。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这令他原本有些锋锐攻击性的漂亮五官,忽又流露稚气,短短的头发乱乱落在两颊和额头,他把烟熄掉才说:“让他们闹吧,我不怕这个。”   沉默。   吴历不再原地等着,走过去正要说什么,才听到电话里传出人声。   “之前的事……抱歉。”电话里是有点耳熟的声音。   连雨止听着窗外面的雨声,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城市的灯光一盏盏如同人目,连成一片。   “没关系,不过如果你能来配合路演和宣传,我会很高兴。”他语气淡淡,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先前的嫌隙。   只有吴历看到他睫毛不耐烦地上抬,像是要看别的地方,连手机屏幕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又是很久沉默。   “你真的和吴历在一起?”   “试映会很成功。”连雨止开口,刚好和对方声音同时出来。   连雨止没想到对方还这么关心自己感情问题,语调彻底冷下来:“这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对方却不死心:“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可以配合你澄清,但你不要因此受他胁迫,谁都好,为什么是吴历?”   连雨止好像要说什么,吴历不敢再听下去了,只怕连雨止会一口答应,便走上前,对着手机说:“说完了吗?”   对面听出他的声音,忽然不再说话。   屏幕上亮着的是白宜衣的名字。吴历从未觉得一个同行如此讨厌。   连雨止抬头,倒没在意吴历过来,只是对着白宜衣说了句:“你明天有通告,早点休息。”   对面听了这句话,似乎有所触动,又畏惧吴历在旁,只匆匆说:“路演宣传我会来。”就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连雨止靠着窗台,看外面的雨景,当吴历不存在。   吴历噙着冷笑:“自杀闹那么大,他被雪藏了,哪来的通告?”   连雨止莫名:“你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吴历顿了顿,转头:“连导倒是恩怨分明,他将你拖下泥潭,你还记得试映会后打个电话。我又犯了什么忌讳?”   连雨止只觉得这人七年不见竟然满口谎话,明明答应了他不动用那些权力,下一秒又在广电行了便利。或者根本没在意答应过他什么。   “拉黑过,放出来了。”他懒得和吴历争执,先前的教训他还记得,不想和吴历正面对峙。   吴历立刻说:“那把我也放出来。”   连雨止:“……”他转移话题:“你来就为这个?”   堵到试映会来让他解除拉黑?   吴历摇头:“送姜纪武先生来,”他笑笑:“路上堵车,我急着送人过来解围,驾照又扣三分,你一点都不记好,只记仇吗?”   窗台灯光雪白,和楼下悠长一长条车灯交相映,他站在灯光最足处,西装的凌乱和匆忙之下打反的领带都明显。往日里他一贯是绅士派彬彬有礼地问他,这会儿却顾不得了。   虽然吴历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了连雨止,但眼前境遇,也让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得罪厉害了,只能搬出姜纪武试试。   “承你的情,”连雨止看着他,“但广电内部名单是怎么回事?”   吴历微愣:“什么名单?”   连雨止见他眼中困惑,不能作伪,沉默片刻,就拿出手机,把黑名单解除了,转过屏幕给吴历看。   吴历解决了眼前大难,才又恢复往日神气。   他微颔首,问连雨止:“我送你回去?”   连雨止在心里猜测还有谁会这么帮他,却也想不出来,摇摇头:“我要在这里走一会儿。”   吴历点头,忽又沉默,问:“你没喜欢过白宜衣?”   “为什么这么问?”   吴历说:“你特意说一句他明天有通告,大概是觉得他正当红,怎么也能撞得上,还能让他念你的好,记你的情。”   连雨止笑着,没反驳。   “不过他被雪藏是你没料到的。你一向聪明,不直接叫他来配合宣传,只说他来你会高兴,就是明知道他旧情未了,故意给他点希望又叫他受折磨。”   吴历说到这里停住,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你那天来找我,说如果我不肯帮你,你想不到别的路。背地里只怕早就找过了一圈人,最后才想到的我,却说得像只肯让我帮忙,仿佛是我沾了光。”   连雨止眨眨眼,挑眉:“何必把我说得这么坏,我早就让你看破了,对白宜衣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学的你。温存之后还能杀伐果决地操纵媒体喉舌,是我学也学不来的。”   “这个旧账是要翻到五十年后了?”吴历有些无奈似的。   连雨止浮起个笑,他笑的时候只要不是骂人,总很讨人喜欢的,那个小小的笑涡就像拿铁里被戳破的小奶泡,转眼就陷下去,让吴历一下放松了警惕,就听到他说,   “话不要说得这样绝,你还不一定活到七十,我也不一定一年后还和你在一起。”   吴历恍然一年后是《symptoms》拍完大功告成,交易到期,“过河拆桥还是你的作风。”   连雨止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喜欢的。”   “什么?”   大概是夜深,二楼的灯被楼下灭了,忽只剩下楼下车灯的光,两人脸都在夜色里面,只有眼睛亮。   “我喜欢过白宜衣,”连雨止注意着吴历表情变化,却没有停住话头,接着说下去:“要不是他,我拍不了《熄灭》,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那你的眼光太差。”吴历脸上微笑淡了。   “何必把自己也骂进去。”   吴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双手插袋已走出去了。   电光石火间,吴历忽然便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喜欢过他。   或许是大学的时候,或许是某一剎那。   可是分手那天话说得那么狠绝,叫吴历一时间不敢相信,开门追下去,楼梯道的感应灯重新亮起来,下面却空空的,没追上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的,纵使真有过真情,至少也是七年前的事。   吴历要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利群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连雨止最讨厌利群烟味,早就给他全拿走分给别人了。   他忽然就有些烦。   既然是交易,凭什么管他喜欢什么烟?他都没觉得百乐门的水果味小孩子气。   一楼放映厅。   下了楼梯到了一楼,连雨止才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血液流动引发的耳热脸红一时间降不下去,只觉得眼黑目眩。   他靠墙站了半晌,才把刚才对峙乱糟糟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从重逢开始就怕吴历,刚才的对峙现在回想还会冒冷汗。这种怕又和别人怕吴历不同。   别人怕吴历,是怕吴老先生商界的地位,怕杨女士在仕途温柔无情的作风,怕吴历如今舆论场上无往不利的手段。   他怕的却好像是七年前那个自己。   那个少年飞扬,从不畏惧来路灰暗,也绝不灰心的身影。如今只要一点点挫折,都能将他打败了。   他像个早就消费完青春的迟暮之人,再遇到当年那样跨越不了的大山,只觉得灰心,摔倒了也不能立刻爬起来,需要身体积蓄起重新站立的勇气。   七年前那一箭从没有杀死谁,却一直在黑暗中,悬在他的头顶,吴历一出现,就撕扯来光亮,把那箭锋照得雪亮,随时要刺透他眉心。   他不能不讨厌吴历。   试映会何止是大获成功,副导演在一楼找到连雨止时,简直眉飞色舞。   姜纪武病中都要来赴他的电影试映,已经令整个电影界都大跌眼镜,回去之后,姜老先生竟然还写了一篇影评。   不全是夸奖,但谁都看得出姜纪武对他的喜欢。   这不免让人觉得,连导在娱乐圈走得实在太顺利,历任绯闻情人都功成名就还往火坑里跳,连这么德高望重的电影人都着了他的道。   “人人都知凌霄挥金如土到头来只得废纸一张,却不见俗世英雄逢对手正道沧桑,自万导一曲《香江夜》在洛杉矶技惊四座,秦导隐退,国内电影已逾十年再无辉煌之姿,如今雏凤清鸣幼虎出山,其势不可挡……有人说,国内电影完了。看完今天的试映,我想说,能培养出这样的年轻导演的土壤上,业界完蛋的日子还早得很!”   副导演巴拉巴拉给连雨止念完姜纪武的影评,心里替连导美着,却见连导本人正在出神,完全没听。   “……想什么呢?”副导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之前网上唱衰咱们的贴都熄火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多不要脸……”   “我想去趟医院。”连雨止打断了他:“这里你来主持。”   副导演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神情,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点头:“利辰刚好也多休养了几天,今天出院,要不也去慰问慰问?替我给连导带康乃馨。”   两人都知道,这个连导当然不是连雨止。   连雨止闷声说:“你自己带。”   副导演看他表情不太对,说:“好,我过两天去探望。要不要小助理陪你去?”   连雨止丢下一句不要,就转头走出了大楼门口。   不一会儿,吴历也从二楼走了下来。副导演见他走过来,想起连雨止拉黑了他,心中不由得紧张。   但吴历只是问他借了烟和火。   看着吴历开依誮打火机时脸上的表情,副导演莫名觉得心里凉凉的,怀疑是自己的烟入不了人家的眼,不禁问:“这烟吃不惯吗?”   吴历淡淡说:“利群确实不好闻,戒了。”   副导演:“……”这也不是利群啊。⑨   他懂了,吴历就是单纯看不惯他这种凡人,说个“喂”就被挂电话,递个烟还碰上这种事,谁能为他发声??   作者有话要说:   鸽鸽发疯文学:舔狗日记,7月21日,晴,昨天我偷看了一天你看别的作者写文,所以才断更了,你们互动的很开心,我给你发了200多条消息都发不出去。你说你不会收藏作者转头就收藏了别人,晚上你发了条动态说没有人爱你,我小心翼翼评论了句有我在,你就变成私密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对不起我不该打扰到你的。求求你再给我一次当你的鸽鸽的机会吧。   ——   吴历小剧场环节   吴历:既然是交易,又不是我老婆,管我抽什么烟?   吴历:但我是自愿认为烟味不好闻所以戒掉的。   *   “他喜欢我(嘴角上扬)(内心脑补)(准备薄唇张开轻吐出你点的火你自己灭等等霸总语录)”   “但是七年前(顿住脚步)(嘴角下撇)(下楼随机抽取一个副导演折磨一下)” 第18章 丧钟   他坐在灯暗下来的病房,微垂着眼,漂亮的下颌轮廓一般溶溶在夜色里,只能看清靠近夜灯的侧脸,因为很白,即使在黑暗里也像细瓷一样。   有时候,刘少宁会觉得他的确是一样被摆放在高阁中的漂亮瓷器,虽然有过被失手摔下的痕迹,却不减损丝毫风采。   刘少宁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在医院里犯了低血糖,刘少宁查房时发现,扶他去休息室里坐着。   他微微抬头,暮冬的日光将他的脸照得十分明亮,那一刻刘少宁才看到他脸上的眼泪。   此时病房里,连雨止没有拒绝刘少宁的帮助,看着对方帮忙照顾连颂,连雨止淡淡地说:“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刘少宁看了看他:“因为吴历?”   他向刘少宁笑了笑,神色很平静,和以前提起时的表情全然不同。   刘少宁还记得他们在一起时,医院休息室的电视放到吴历的广告,他都会调台。那种奇异的执拗,好像一个小孩子弄丢了心爱的小熊玩偶就再也不要看到相似的玩具。   刘少宁没有问他变化的原因,只是照流程量血压抽血,在病历本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看不懂的字符,就把笔和本子往里面一扔,双手揣进白大褂。   “吃晚饭了吗?没吃要不要跟我去食堂?”   连雨止答应下来。   他们穿过医院走廊,一路上护士医生都会和刘少宁打招呼,也会有人好奇地看他。不过医院里什么明星没见过,禸体凡胎都会流血生病,自然也不多惊奇。   刘少宁去打饭,他就自然地找了个位置等待。过了好一会儿,连雨止才想到或许他应该自己去排队,而不是让刘少宁代劳,毕竟他们分手了。   不过坐   都坐了下来,连雨止不打算假惺惺地再装模作样。   刘少宁打了四菜一汤回来,又给他拿了瓶冰水。连雨止道谢。   刘少宁笑了:“谢?”   连雨止当做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耐人寻味,低头吃饭。   他不喜欢青椒,但公立医院食堂里不让浪费粮食,墙上还贴着光盘行动的标语。他有点犹豫,刘少宁看出来,让他把青椒挑出来给他。   连雨止又说了一句谢谢。   其实一句谢谢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连雨止也只能谢谢他。   拍《七日之期》的时候,正是他和刘少宁热恋期,即使拍摄过程再苦,他都要跑到医院里见刘少宁。   当时拍摄地离南京开车都要两个小时,他冒夜过来,眼睛下面黑眼圈浓得像熊猫,待在刘少宁他们科室等,都会在椅子上睡着。   刘少宁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说,见到的话,拍电影的时候会更有热情。   刘少宁从未理解过他,但仍然爱他。就好像喜欢一个神像背后的影子,明知道那泥土塑就的神像并没有表面完美,可是当手触碰到泥像上的洼点,反而像是发现了隐秘一样加深了爱意和欣喜。   盲目的热恋,进而饮鸩止渴无底线的容忍。刘少宁从来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只有这一次意外,确实像父母所言,摔得有些狠,头破血流。   食堂,刘少宁看着连雨止埋头吃饭的脑袋,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连雨止也不想了解对方的心路历程,吃完了饭,就站起来回病房。   他走到利辰病房里,利辰已经睡了,又被他的开门声音惊醒。   他说了声抱歉,但脸上毫无歉意,走过去,给利辰倒了杯水递近。   利辰受宠若惊。   连雨止眼睫一眨,打量着利辰,从口袋里摸出两支百乐门水果烟,问:“抽吗?”   利辰笑了:“我还是病人。”   但利辰还是要了一根,连雨止又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火。   利辰垂眼看着崭新打火机里面油正旺,火苗窜得老高,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橘黄色高高尖尖的火苗把连雨止整张脸都照亮了,简直好看得不讲道理。   烟点燃了,利辰下意识就吸了一口,满口腔烟草的清香,他感官上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涨红了脸。   连雨止很有经验地凑过去提醒他,“这里有爆珠,捏碎就会有水果味。”   那神情明亮又孩子气,像是在和一起逃课的玩伴介绍街机游戏的不同玩法。   利辰照他说的咬碎了爆珠,果然有丝丝凉意混入,令人精神一振心旷神怡。   他看向连雨止,只看到连雨止翘起的笑意,和片场那副冰冷嘲讽的态度全然不一样,心里不免有战战兢兢的欣喜。   “我很喜欢这个味道,”连雨止说:“只是很难买。我喜欢的东西总是很难得到。”   利辰说:“我总觉得没有什么是您得不到的了。”   连雨止向他笑笑:“你早点回剧组。”   利辰转移了视线:“好。”   连雨止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说:“我很喜欢《symptoms》这个本子,无论如何都想把它拍好。所以在片场可能对你们有些苛刻,希望你不要怪我。”   利辰心里些微的抵触情绪此刻全都消散,只剩下感动:“怎么会。”   连雨止转过头看他,脸上笑涡浅浅的:“那就好。”   利辰不禁问:“我听说《symptoms》的本子,导演和另一家工作室争了很久,甚至推掉了金牌编剧的橄榄枝。”   连雨止轻飘飘地说:“是啊。”   他没有再和利辰多聊,说完了晚安,站起身回了连颂的病房。   连雨止伏在父亲病床边,小夜灯的光微微弱弱,照着呼吸机和病房里的各种仪器。他心里很安静。   刚分手那几年,他真的害怕在南京遇到吴历。   人海茫茫的,他设想过很多次两人在某个马路边突然狭路相逢,正是红灯,两两对望,然后车流滚滚,下一秒对面的人就不见了。   可是他们从未真的面对面偶遇过。即使连雨止冒最大的勇气去他们去过的面馆,也从未看到过吴历。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发现遇不到吴历之后,他开始有了别的想法。   刚开始那两年很艰难,被突兀抛进红尘里面,身边谁也没有,再也不能听到父亲的电话,圈子里人来人往都难相处。   他好几次坚持不下去,只有喝醉了情绪才会渐渐安定下来。他在医院开了好多药来抵抗那种痛苦,最后体检大感不妙,狠狠心逼着自己戒了药物依赖。   傅黎被他分手后,很不留情面,他在圈子里就更举步维艰。他从没有想过回家,和家里断了联系,只是每个月来看望连颂。   只有在连颂的病房里,看到连颂还活着,他才能让自己短暂地从急促的痛苦中抽离出来,然后陷入很安静冗长的悲伤。   那些被忽然袭来的痛苦压倒的时刻,他不能让自己想下去,他只能转移注意力,他想着如果吴历在这里,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他这样痛苦。   那些久久失眠想着种种最坏的可能性然后静静泪流满面的凌晨,他不能放任自己做情绪的傀儡,他要想到吴历,想到吴历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吴历说人生总是不完美,可是因为缺陷才完整。   然后他就能和眼前的一切困难暂时握手,即使难以和解,他也可以爬起来,继续去接触难搞的投资商,去拜访待价而沽的编剧,去忍受种种。   他不能让自己一直去想是不是自己害了连颂,他不能沉浸在那种尖锐的痛苦里,他不能当个废人。   傅黎报复他也没关系,酒局灌酒也没关系,他逼着自己相信,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不舍得看他这样,一定会拉着他站起来,离开这里。   吴历这个名字好像成了一个因为一定见不到,所以也一定不会被戳穿谎言的镇痛剂,他可以以此来坚持下去,就好像溺水的人明知道靠不到岸边,所以自欺欺人地想,如果有人救我。   哪怕全世界都说他放荡形骸阴晴不定,都觉得他难相处,都说他江郎才尽,都觉得他继承自父亲的才华全是空谈,可是吴历一定不会这么想,至少还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见不到吴历,吴历也无法反驳他。   可是这种止痛有时候也会失效。   有一回投资商的饭局,他看到有人在抽烟,抽的是利群,在朦胧夜色里面,那人低头点烟,轻轻将烟灰掸掸,一点也没弄脏领带,烟雾将那个人笼着。   他走过去,说你好,我是连雨止。对方惊讶抬头,笑着和他握手,告诉他,他叫顾琛。   酒局过半,顾琛在他旁边侧过头,忽然小声笑着冲他说,投资商其实是秃头,头顶是假发。连雨止不信,顾琛就抛下一句等着,跑过去给投资商敬酒。   不知道顾琛是怎么做的,一个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开酒,不小心就碰掉了投资商头顶那顶黑亮的假发,满场闹哄哄的,投资商捂着头跑进了卫生间。   人堆里面,顾琛抬起头,遥遥冲他露出一笑,那神情好像刚才这样惊险一幕只为了给他证明。   那个投资商这段时间很难缠,连雨止早就烦了,这会儿解气之余,也觉得好笑。顾琛走过来,把烟分给他一根:“抽吗?刚刚看到你一直在看着。”   连雨止笑着接住:“谢谢,不过我不大喜欢这个烟味。”   顾琛视线直勾勾望着他,忽然说:“刚才就觉得,你笑的话会很好看。”   连雨止只是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然后顾琛说:“我送你回家吧?”   一来二去,两人就开始交往。   和顾琛交往的时候,他拍出了《青年警察故事》,获奖无数,从此名声大噪。   他很喜欢顾琛的爱,他也喜欢顾琛。他们交往的时候,他好像被装进了属于顾琛的爱塑成的世界,然后就可以暂时忘记难以抵抗的悲伤。⑧   他一半漂浮在空中,一半沉下来,用自己的痛苦和快乐,去完成产生筷感的电影。他拍摄两个飞扬的少年,跑过街市穿过人群,以为前途光明,那匡扶正义的理想之路只等他们去开拓。   那一把枪没有射杀任何人,只穿过七年后背弃梦想的那个人的心脏。大反派完美地谢幕,主角却没有完成观众的期待去享受属于他的巅峰与高光,而是站在原地,为少年时代的好友垂泪。   他就是背弃了理想的那个人。   连雨止将反派死掉的一幕放在最后拍。   那天阴沉沉地,下了很大的雨。即将杀青,剧组里人心浮躁,窃窃私语。   拍完之后,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年来的快乐就到此为止了。   借助着这种短促的头脑分泌筷感的激情,他将这所有的热恋情感都投入进这一部电影里面。   电影杀青,他和顾琛也完了。   他没有骗吴历,他真的喜欢过白宜衣。如果没有一次次吸食这些爱的余热,让自己陷入盲目爱恋的热情,拖着已经成为愧疚和懊悔容器的躯壳,他没有办法活下来。   只有偶尔的空隙容他喘熄期间,他才会想到,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他这样活。   事实上他的运气不太好,吴历终于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他自欺的壁垒。   七年的茍延残喘骤然都被撕裂,丧钟响了,他才听到余音。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条作话实属你我有缘,我决定端着碗抓着小连到你家蹭饭!这是什么!(夹一筷子)小酥肉!(小连嚼嚼)这是什么!(夹一筷子)炖羊肉!(小连嚼嚼)这是什么!(夹一筷子)爆肚丝!(小连嚼嚼)这是什么!(夹一筷子)大肉包!(嚼嚼)这是什么!(夹一筷子)虾饺!(嚼嚼)好吃!(眼睛发光)(再夹一个)这是什么!(夹一筷子)青椒!(小连嚼嚼)呸呸!(灌可乐)   ——   可恶我节奏太慢了还没写到发现真相,让我下章再努力一下 第19章 情敌   夜色里面,连雨止和往日片场和媒体面前飞扬跋扈的模样不同,整个人淡淡的,咬着百乐门烟,黑色的西装外套懒洋洋搭在肩上,像是已经放下了什么。   傅黎本想走,可是却不由自主走过去。   “怎么不留在试映现场?记者朋友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要问问您老人家现在哪里,方不方便接受采访呢。”   连雨止抬眼,望了望他。   沉默直到傅黎以为他不想回答,才听到他开口。   “找你做什么,我们又没关系。”   傅黎笑意一收:“我给你的文件,你看过了吗   ?”   连雨止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关于吴历的那份,摇了摇头。   傅黎语气不由得带了些迫人的急躁:“为什么?你相信他?他……”   “相不相信有区别吗?”连雨止打断,“我需要他帮忙,所以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傅黎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头顶雨丝还在淅淅沥沥打湿面前南京的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亮到了绿色,有对面大学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穿过,经过他们。   “你知道,”傅黎声音低沉下去,“我不会是比吴历更坏的选择,如果你愿意重新选择一步。”   连雨止回过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微笑神色打量了他半晌,才道:“忘了吗,我们分手的时候,你可没少纠缠。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那吴历……”   “分手之后他只纠缠了一次,就没再出现过。”连雨止轻描淡写地:“相信这次交易之后,我们也能和平解决。”   傅黎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重新笑了:“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么祝你好运。”   “谢谢。”连雨止立刻响应。   傅黎看着他穿过马路,披着西装,越过人群和细密的小雨,半湿的头发乱得带两三分颓靡,越走越远。   傅黎抬头看了一眼,这里是环陵路,不远就是钟山国际高尔夫。位于附近的小区,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住在那里。   连雨止到家的时候,灯开着,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空调打的常温,离门很近,不至于被吹得头晕,温温的很舒服。   他脱掉湿了的外套,挂在置衣架上,才过去吃饭。   吃完饭,他将碗放进水槽,看了一眼仍然关着门的书房,才回了自己卧室。   连雨止从抽屉里拿出那天傅黎给自己的文件袋,看了少顷。   他将文件袋拿出去,放在客厅靠近门口的柜子里面。即使有一天吴历发现了这个文件袋,想必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并不打算做什么,无论吴历有什么目的,七年前意难平也好,闲得无聊找点乐子也罢,或者报复,他都不打算知道。   他也不想了解现在的吴历。   就让电影正常拍完,让这场交易早点结束。对他们两人都是解脱。   放好之后,连雨止走到客厅,把灯关了,回过头,却看到书房门不知何时开了。   他一怔,再转头,就看到吴历坐在阳台那里,阳台的灯昏黄,周围静静地,没有声音。   阳台地上已经有两个酒瓶,隔着这么远,也能闻到酒味。   连雨止不知道吴历是发什么疯,转身往房间里走,却看到客厅桌子上,放着他以前住过的小区房子的过户文件。   那还是和傅黎在一起的时候。   连雨止看了会儿,手指触摸着过户文件上面的地址,忽然明白了吴历今晚又异常的原因,但他神色淡淡,直接回了房间,顺便把门锁上。   既然有人这么喜欢把他每天的行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找苦吃,他也没有解释的理由。   就像即使傅黎告诉他吴历目的不纯又能怎么样呢,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条路。   吴历是一个不出现就永远不会被戳破的谎言,但他出现了,现在这个谎言醒了。   而试映会上的好评发酵到网络上,一个个之前沉默的影评人、业内和记者都表示十分看好《熄灭》的成绩。   原本受关注的《花吃》反而隐隐有口碑下滑的架势。但毕竟还没有正式上映,所以一切都还能控制住。   大量观影人下场,也让关于连雨止和陆轩新的争执愈发激烈起来。   有人翻出旧账,直指连雨止几部电影拍摄期间的暧昧对象都不一样。   警察故事期间的顾琛,七日之期时候的那个医生,再到熄灭时期直接跟男主演暧昧不清,男主演事后自杀更是让这条花边新闻变得轰动。   “他的才华或许的确耀眼,但是人品问题也不能忽略吧?你们见过几个这么渣的?”   “白宜衣住院这么久,他去看过一次?除了小粉丝,谁相信他没跟白宜衣谈过。如果真没有的话,白宜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跟《熄灭》的宣传?”   这些言论在网络上争执不休,只有一件事没有争议,《熄灭》获得了大部分业内电影人的承认,其中包括连雨止的导师,第二代电影人万野易。   这让第二天早晨起来的连雨止心情非常不错,一边吃早餐一边刷微博,难得大赦天下,随手解除了微博黑名单里好几个账户。   算是给那个周易解梦还愿了。   不一会儿,眼尖的网友们就发现了猫腻。   很快,一小时更新一次的热搜榜换了血。   #傅黎关注#   #顾琛关注连雨止#   #洛新新连雨止#   #夏梦 连雨止#   ……   最后,白宜衣重新关注连雨止的热搜冲到了最前排,也让昨晚还在奋力为他怒骂连雨止渣男的网友傻了眼。   “……上面谁说要证据的,谁说白宜衣不跟路演宣传是因为连导的……连雨止到现在都没关注他,他这一会儿取关一会儿关注……”   似乎是发现了网络讨论,很快,白宜衣又取关了连雨止。   三分钟后,白宜衣给连雨止最新一条宣传电影的微博点了个赞,又关注了连雨止。   又取关了……   直到一个小时后,白宜衣重新关注,这一次没再有奇怪的动静。   网友们已经被他乐到了,并且贴心给他补全了心理活动。   “偷偷关注连导——发现连导没关注自己——无能狂怒取关——给连导点个赞,提醒连导——发现连导还是没回关,无能狂怒再次取关——偷偷重新关注……”   “啊啊啊阴暗爬行的样子活灵活现!”   连雨止压根不知道网上这番动静,因为他刚吃完早饭,就被吴历拉去附近的钟山国际高尔夫球场。   据吴历所说:他这段时间昼夜颠倒还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需要运动增强体质,免得老年后身体不好。   连雨止本来不想去,吴历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了句,是不是怕高尔夫打得没有他好。   连雨止这该死的好胜心,当即就去换衣服,然后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心里全是要给吴历一点小小的高尔夫国家队选手的震撼。   等到了球场,连雨止握着球杆,陷入了迷茫。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连颂觉得高尔夫是资本阶级的腐朽气运动,压根没怎么带他练过,他唯一会的招式是大力出奇迹。   不远处,服务员端着小甜品和饮料经过。连雨止心中灵机一动,准备悄无声息靠近过去,让自己在这里坐着吃一上午甜品。   然后衣服就被什么玩意儿扯住了。   他回过头,吴历挑眉:“连导应该不喜欢临阵脱逃?”   连雨止:“……”   吴历握着他的手,带他调整了姿势,淡淡的雪松冷调环绕在清晨草土湿润的高尔夫球场。吴历看他差不多适应,才松开手,让他重新试试。   吴历一松手,球杆在手里又开始不太对劲起来。   连雨止只能将这归结于吴历是腐朽的资本主义子弟,深受资本主义腐朽气熏陶,玩惯了这个。   而他,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当然和资本主义的球杆水火不容!   连雨止握着球杆,打出一球。   “这次稍微好点。”吴历点评,然后很绅士地问他:“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带你打吗?”   连雨止侧头,视线里多了些怀疑:“为什么?”   吴历很坦诚:“因为光是调整姿势,似乎帮不到你。”   连雨止:……好了是他多嘴问这一句,平白给自己的自信带来打击。   高尔夫球场里不止他们,好几个老总,包括金大证券的申总也在锻炼,虽然大家都很体面没有直接围观,但若有似无地,都投来视线。   吴历轻声教他抓球杆的时候什么时候轻重,然后从后面环抱着他,握住他白皙的手腕,一杆入洞。   金大证券的申总忍不住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吴先生和连导也来打高尔夫,公开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们……”   连雨止竖起球杆:“我们是朋友。”   吴历看了他一眼,才慢慢说:“申先生误会了。”   申总有点摸不清这小年轻在玩什么情趣,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笑呵呵地说:“别装了,你吴历什么时候这么耐心教过谁打高尔夫,那天我电影部门的表叔叔跟你谈解禁连导电影的事,才看到你稍微在球场上让着他一点,可没见你上心。”   吴历笑容有点绷不住:“申先生和我也想打两杆吗?”   申总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是来放松的!”   吴历:“那怎么还不走?”   连雨止趁着他们说话,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了服务生那里,取下了蛋糕和饮料。   吴历回头瞥瞥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再叫他过来打球,自顾自打了几杆。   连雨止正在对比两种哪个更好吃,还是家里楼下那家味道更好,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一口甜品就噎在了喉咙里。   吴历此时却也看见了,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向他淡笑说:“你想见的人来了,不去打个招呼?”   连雨止喝了水,想想昨晚才见过,吴历也知道,有什么好尴尬的,就抬起头要答应,但对上吴历眼神,他又改了口。   “你自己去吧,都是明星,你跟傅黎比较有话题。”   这和那天在姜老先生那里,吴历找的借口如出一辙。吴历愣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   “什么话题?交流被你分手的心得?”   连雨止这次是被水呛住的,咳嗽得弯下腰,不停摆手。   吴历还怪心疼的:“你怎么喝水也能呛?” 第20章 明谋   连雨止索性站起来。   就算过去见傅黎,不高兴的也不是他。   吴历喜欢试探,就让他试探够。   傅黎那边,看到他们过来,就停住打高尔夫的动作,抬头道:“有何指教?”   “难得看到你在这边打高尔夫,”吴历说,“很巧。”   傅黎侧头,先看了一眼连雨止,才说:“经纪人说我最近需要锻炼锻炼,才符合下部戏的要求。”   吴历哦了一声,微笑说:“他们总有这些怪要求,拍到一半还有要增重的,要是完全听他们,谁也拍不好了。”   傅黎:“的确,我也就是来玩一玩。”   听到这里,连雨止有点沉默不下去了,对这两个人的交谈充满了谴责:“这都是为了拍摄效果!”   傅黎忍不住又微笑看向他。   今天他看   起来好多了,眼睑和耳廓也多了些血色。傅黎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对除了电影以外的东西全都漠不关心。   能在高尔夫球场见到这样的连雨止,傅黎是意外的。   而吴历已经笑了:“你可真爱生气,不这么说,难道还要傅黎先生常来这里?他一看就不是熟悉高尔夫的人。”   话里话外,已经把三人亲疏远近分开了。他和连雨止是一道的,而傅黎是要客气对待的。   傅黎不知怎么,倏地开口:“我虽然不算精通,倒也技术不错,可以和吴先生讨教一下吗?”   吴历看了看他,目光淡淡的,并没有傅黎以为的挑衅亦或是嫉妒,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下战书,懒得回应亦不在意:“你有心,可惜我没空指教。”   连雨止对傅黎说:“得了吧,你的高尔夫技术确实不如吴历,何必自取其辱。”   话里,是毫不掩饰的熟识和亲昵,不忘关心傅黎不要惹了吴历,倒像是吴历多么可怕。   吴历没有看他,没有说话。   傅黎却蓦然笑了起来,轻快地说:“是啊,你知道我,我对这些一向没有天分。”   吴历不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傅先生慢慢打,我先送他去片场。”   傅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冲连雨止眨眨眼睛。   连雨止和吴历离开高尔夫球场,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见两人出来,连忙打着伞迎上去。   司机先是给连雨止拿了吴历交代的热牛奶,才又给吴历打开车门。   吴历扶着车顶,免得他撞到头,等连雨止坐进去,才跟着坐了下来。   司机给他们关了车门,就去开车。   吴历说:“怎么从小于到司机,都不像我雇的经纪人和司机,倒成你私人的服务了。”   司机:……不是你让我干的吗?我是怨种。   连雨止灌了两口热牛奶,感觉胃舒服多了,心情不错:“你可以叫他们别做多余的事。“   吴历笑了笑,重复:“原来是多余的事。”   下一刻,吴历就靠了过来,要吻下来。   连雨止想侧脸躲开,却听到吴历轻描淡写说:“电影。”   连雨止便明白,刚才球场里那句话,口嗨爽了要付出报酬。他乐于为一时的痛快付出点代价。   这个吻比之前要凶狠得多,不是温柔的碰触,几乎窒息,在唇齿入侵的紧密压力下,鼻尖因为缺氧几乎出现腥气。   吴历手挡着连雨止的头发,防止他撞到车窗,连雨止整个后背都抵在车门边,密密的吻像是骤雨。   司机一直平稳开车,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后座的动静,直到后面彻底安静下来。   连雨止先开口:“你应该知道,我和傅黎交往过,我了解他很正常。”   吴历轻飘飘跳过这个话题:“作为你和我来高尔夫球场的酬劳,你想要什么?”   “参演《symptoms》吧。”   吴历侧过头,看着他。经过刚才的吻,两人的脸都有些红,他的额发略微汗湿,眼睫上翘,鼻尖微微泛红,几乎躺靠着后座,明明说话时没任何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可爱。   吴历微笑地望他:“这个之前已经答应了,换一个。”   连雨止说:“就这个。”   之前吴历的确答应了参演,但那是一时对他心软,并不是等价交换。   连雨止想着交易结束以后,他们毕竟还是会分开,算清楚点比较好。   吴历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没有变,平静的神色下隐着惊涛骇浪,语气却温和:“抱歉,如果刚才球场的事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连雨止想起来,两人分手的那个晚上,吴历也对他说过对不起。   即使吴历并不知道对不起他什么。   连雨止轻声说:“为什么道歉?只是打个球,我还没那么难相处。”   吴历望着他,坦然承认:“我也不知道,但看到你,我总觉得对不起你。”   连雨止侧开脸:“宛平南路欢迎你。”   吴历靠过来,又吻了吻他,这一次只是吻了他的脸和额头,温柔得不象话。   “其实我知道,”吴历说:“但我不能告诉你。”   任谁对着年少时因为钱权分手的初恋,总有一种深深的愧疚。那种对不起他的心情,根本不受理智阻拦。只要看到他,万种柔情,涌上心头。   即使冷静如吴历,也有受其支配一瞬。哪怕这是错误的选择。   连雨止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吴历微微笑:“是吗?”   连雨止信誓旦旦:“色字头上一把刀!”   吴历:“……你倒很明白自己的优势。”   连雨止:“我就知道!”   车子停在片场外面,早晨九点,雨下得还不是很大。   连雨止正要下车,忽然又回过头,看向吴历:“晚上见。”   吴历心中微震,抬头,连雨止站在雨中,神情逆着光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他在微笑。   如果吴历有了解过他那些前任,就会知道这是连雨止每次新电影拍摄期间的惯用伎俩。   吴历下了车,白茫茫雨中,连雨止却已经窜来窜去消失在片场人群里面。   吴历靠着车,摸出烟点燃。他低头时倏地笑了。   他看清楚了诡计,但这是明谋。   就像球场上对抗的锋线,无论连雨止选择什么样的轨迹,那个球,最终都要落进他的球门。 第21章 滑冰   虽然《熄灭》前期宣传劣势,但这阵子他和白宜衣的事风风雨雨,再加上吴历,势头竟也追赶上不少。   连雨止翻来覆去,决定起来走走。   用副导演的话来说,他这个年纪,他怎么可能睡不着?肯定是在片场不够累!多动动就好了!   晚上九点,连雨止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想出门吃点夜宵,就被吴历的车拦住。   吴历摇下车窗,悠悠看着他,把烟按灭才开口:“朋友滑冰场开业,你如果不来,我就早点把票送人。”   白天才跟吴历约好了晚上见,这会儿不好再推脱。   即使不去,往后也少不了和吴历见面,还不如滑冰。滑冰不比散步有趣?回去睡它个十个小时。   连雨止客气笑了笑:“那就打扰了。”   他和吴历一个出生在苏州,一个在上海,谁也没见过几次雪。要说高尔夫他确实不行,滑冰还能输给吴历?   抱着这样的想法,穿上冰刀鞋,连雨止还信心十足,直到上了冰场,扶着栏杆不敢动,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吴历不行,不代表他行。   就算是两个人一起颤巍巍站在冰场最外围,这叫双输。他的面子都被丢尽了!   这种后悔的念头,在看到吴历穿上冰刀慢悠悠滑进冰场,神色轻松时,达到了顶峰。   吴历噙笑打量他半晌,不说话,也不动,抱着手臂。   连雨止嘴硬:“这里风景好。”   “是吗?”吴历立刻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连导果然对美学有与众不同的角度。”   连雨止一言不发,弯腰就要把冰刀脱下来跑路。吴历立刻滑过来,握住他的手臂。   冰场里温度很低,吴历一开口就有白雾涌出来,“你这样很危险。我牵着你。”   连雨止将信将疑地把手交给他,被他拉着慢慢站起来,往冰场中心慢吞吞滑,时不时因为冰场上别人留下的坑洞胆战心惊。$$   吴历倒退着,看不见后面的路,滑得也很流畅,不时提醒他看前方。   “其实一个人滑最有意思,被牵着控制方向,体验不到滑冰的乐趣。”吴历说。   连雨止:“我不需要乐趣。”   一句话把吴历堵得哑然失笑。   “你怎么这么怕。”   连雨止哽了一下,转移话题进行抹黑攻击:“平时你就是这么骗女孩子来滑冰拉小手的吧?”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吴历。提升自己不一定会快乐,但诋毁吴历会。   吴历噙了笑:“如果面前这个算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认。”   连雨止想说什么,吴历却忽然松了手。   虽然脚下没失平衡,但连雨止还是骤然吓了一跳,依然向前倾倒,还好吴历又及时滑过来,拉住慌乱中的连雨止,半抱着他,稳住两人脚下的冰刀。   惊魂未定之下,连雨止一时间想不起来对吴历质问发难,头脑一片空白。   吴历紧紧抱着他,低温空气里,说话之间,雾气跟着浮起来,在两人靠近间隙。吴历微笑,抱怨似的,   “看来今天我是松不了手了。”   连雨止咬牙:“你再松手一次。”   吴历倒是想,但连雨止抓得太紧,简直把他当成救生艇上扔下来的缆绳,他只能安慰:“没事,我喜欢牵着你。”   连雨止小时候第一次学自行车,连颂也在后面悄悄放了手,他一下子就摔了下去,伤心瞬间控制不住。   其实没有摔痛,他伤心的是在他一心一意相信身后的人永远不会放手的时候,猝不及防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来他才明白,如果连颂没有放手,也许他一直也学不会自行车。   连雨止心里做好准备,想要松开吴历的手时,吴历却忽然握紧他的手。   连雨止一直把吴历当成滑冰场自助学习缆绳,此时此刻,有一种缆绳突然成精了死死揪住他的复杂感觉。   他抬起头,在冰场过于明亮的光线里,吴历俊美的脸上微微笑着,视线正一瞬不错地凝视着他,五官轮廓因笑意柔和下来。   “在我的家教课程中,只有一项我从来没有及格过。我们站在盒子上,向后倒,七八个同学会在后面接住你。这一课叫做信任。”   连雨止露出同情目光:“这你都及格不了?”   吴历笑了:“因为我没法信任他们任何一个。除我以外,所有人都顺利过关。”   连雨止本想趁机嘲笑一下,但考虑到现在自己的手还在吴历那里,迟疑了,最终选择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没事,我不会笑话你这点小缺陷的。”   吴历静静看着他,却在他低头时,才问,   “你为什么拉住我的手。”   连雨止一惊,又看向他眼睛,却只看到他眼眸被冰场冰的浮光照得雪亮,像是早已经洞若观火。   “在我向你伸手,要牵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相信了我?”   连雨止没办法回答他,因为他自己都忽然问不出答案。   他和吴历不同,如果让他去完成那个课程,他一定会很快通过。他总是容易相信人。   吴历低声问:“连雨止,为什么?”   可是如果现在冰场里拉着他的是   傅黎,是顾琛,他真的敢将手交给对方之后,就不管不顾,不再害怕吗?   箭在弦上,连雨止不能不回答他了,他的表情都是僵的,牙齿缝里却挤出一句:“因为我爱滑冰。”   吴历笑了,牵着他继续往中心滑,到了冰场中心,绕着场地慢悠悠地转圈。   冰场里没有风,冰凉的空气令两个人头脑都清醒冷静。   连雨止终于想到了完美的理由,正要开口,吴历却已经说。   “将你冰场上的安全交给我,让我今晚牵着你吧。”   他的语气像个骑士,彬彬有礼,温柔得令人无法拒绝。   连雨止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理由就这么被硬生生塞回去。   他怀疑吴历是故意的。   滑冰馆闭馆半小时后,连雨止和吴历跑出去,后面跟着保安大爷的念叨。   夏夜空气闷热,从冰场出来,被热气扑了满脸。   吴历坐进车里,开车回家。   城市路边只剩路灯光,万家灯火都熄灭。经过便利店,吴历下车去给他买牛奶。   连雨止埋头又开始看《熄灭》的电影票房和评分。   陆轩新他们前期宣传太声势浩大,点映之后,许多抱着高期待进入影院的观众,都给出十分失望的评价,甚至低于电影本身成绩。   《熄灭》反而借着这股风,稳扎稳打地正在积蓄风评。   第二天,吴历结束掉所有工作,也来到了片场。目前只剩下男配角色空着,吴历也不挑,坐在片场就安安分分看剧本。   连雨止负责拍利辰这边戏份,副导演他们拍吴历。   分A组B组拍摄是影视界常使用的手段,没想到今天却出现了意外。   连雨止没细问,只知道副导演生了半天闷气。   “让他生吧,”连雨止正烦心地跟编剧交流着,闻言摆摆手:“他可以哄好自己的。”   因为吴历的加入,《symptoms》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明年夏天,已经有三个电影节和观影会提前发来邀请函。   由于不是主演,所以也没有人问吴历为什么突然反悔,拒绝了夏导合作,将第一部电影留在了《symptoms》。   这很明显,不用问,除了连雨止这个名字,难道还能为了别的?   电影讨论组好几个热贴同时飘着。   “直接开喷,陆轩新你在拍什么烂东西,《花吃》是你的水平吗?烂俗剧情配十年馊情怀,这饼真干,我吃不下。”   “刚看完《熄灭》,观影体验比警察故事更好,能理解8.3评分,甚至感觉低了…”   “理性讨论《symptoms》是否能成为明年夏季戛纳电影节黑马?”   来来回回都是陆轩新和连雨止的话题,陆轩新粉丝憋了一口气,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不久之后,《花吃》电影工作人员质疑《熄灭》不公平竞争影响市场环境,将电影组的路人讨论挂出来,认为这是连雨止购买的营销套餐。   网上一时掀起惊涛骇浪,不少网友对于这种工作人员下场撕逼行为直呼精彩。   回家的车上,连雨止打了个哈欠。   “你今天在片场惹副导演了?”   吴历:“没有。”   连雨止:“那就是剧本问题?”   吴历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一开始不想接这部电影的原因。”   连雨止恍然大悟:“因为它的剧本会让你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男主背着女主上山,女主低头对菩萨祈祷的时候,男主转头看女主。载女主穿过街巷,一起面对世俗,一次次不肯放弃地敲门。   还有那个盒子,那个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戒指。   无一不是连雨止和吴历过往的复刻。   连雨止也觉得很巧,于是坚持买下这个剧本。   那天把剧本带去酒店给吴历看,连雨止就在思考这算不算把同人文带到正主面前。   而男二剧情就更妙了,在女主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女主,只要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女主尽一切努力活下去。不过,最后女主还是在绝望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服用药物过量身亡。   后面的剧情虽然搭不上边,这走投无路伸出援手,却和现在境况异曲同工。   吴历会怎么演?   连雨止突然产生了兴趣,打开微信,戳戳副导演:下午录像我把把关,发来看看。   副导演先是发了一连串省略号。   副导演:下午他没演。   副导演:他把编剧叫过来开了个会,又把女主叫过来协商了一下……总之我管不了他!   连雨止缓缓发出一个问号:怎么了,他把你塑料凳子抢了?   副导演:他娘的把女主结局改了!改成开放式了!他根本不懂BE美学!   作者有话要说:   吴历:同人文是吧,我还演败犬男二是吧,我直接忽悠编剧改结局。 第22章 间隙   到了游乐场,连雨止站在摩天轮下面,看着吴历支开其他人:“这算不算公费私用,二人世界?”   吴历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来,一时间沉默震耳欲聋,半晌才说:“合理分配而已。”   云霄飞车上,周围人都在尖叫,他们头发飞扬,被风吹得凌乱,眼睛都睁不开,隔着座位戴着墨镜口罩接吻。连雨止眯着眼举着手机,拍了一张像素模糊得看不出人形的照片。   即使是这样一张照片,吴历也保存了下来。   下去之后,连雨止坚决不肯再玩刺激项目,但是吴历很感兴趣,他只好又跟着去了鬼屋。   不出意外,走到一半他已经只能被吴历扶着往前面推了。吴历趁机牵了他一路,他都没意识到。   手拉了,额头亲了,接过吻,去了游乐园的许愿池投了硬币。连雨止心想,应该够了。如果一定要耗尽热情才算分手,应该够了。   旋转木马上面都是父母带着小孩子,身为一个成年人,连雨止不好意思上去。   不过看看吴历,他还是把口罩往上拉了一下,确保不会被认出来,就视死如归地坐了上去,顺手把吴历一起拉下了水。   所有项目都结束之后,天就快要黑。   他们并肩坐在游乐场的水滩边,橘红色的夕阳把云彩喷薄成漂亮的粉色,像是连雨止每次点烟时脸上的光晕。   吴历忽然说:“这两天,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连雨止缺听懂了。连雨止心里微微一跳,竟然忽然又觉得难过。   明明已经想好了今天之后,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这一刻,依赖的惯性还没从身体里褪去。   他微笑地看吴历:“怎么了,不够开心?”   吴历看着他,一天里脸上淡淡的笑意忽然消失,半晌:“你有事瞒着我。”   连雨止叹了口气,靠过去,懒洋洋卧在吴历身上,夕阳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远处有孩童嬉戏的声音,一切都很温暖。   “有什么是你查不出来的?”连雨止说:“我和傅黎见个面,你当天就能知道。我能瞒你什么?”   他的脸在夕阳的暖光里温柔而平静,玩了一天的疲惫在脸上平铺开来,今天的黄昏像往日一样寻常。   吴历渐渐放下心,伸手轻轻落在他的眉骨,他笑着闭上眼睛,睫毛在吴历手心下面微微颤动,像是蝴蝶。   过了一刻钟,连雨止慢慢坐起身:“你先跟剧组的人回大巴车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吴历不疑有他,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就站起来走向其他人汇合的地点。   连雨止低头,打开被轰炸一天的微信,迫不及待把一直在给幽怨地问他们“玩得开不开心”的副导演拉黑。   世界清静了。   剧组大巴上,司机师傅数了数人,就坐到了驾驶座。⑨   吴历正在回复品牌方,一抬头,车子竟然已经开了。   连雨止没来,但整辆车的人竟然都没有要等的意思,一瞬之间,吴历已经明白,这是连雨止安排的。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蒙在鼓里。   他怔了一下,站起来刚要说什么,车就颠簸了一下,惯性迫他坐了回去。   旁边的场务见状,向吴历解释:“连导一向不怎么跟大部队,估计还有什么事。我们回去等他就行。”   吴历声音却冷下来:“停车。”   全车人都看向他,就好像动物园里的鸵鸟一齐转头,看着唯一一个游客。   吴历:“停车。立刻。”   车上剧组人员都不敢说话,司机师傅也碍于他的目光,在前面一条路上停了车。   车门一开,吴历就立刻下去。   顺着小路,他往回走,游乐场建在郊外,路上全是杂草,分不清来时方向。他只能凭着直觉,不停地往前走。   大巴车行驶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   吴历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又看到了游乐场入口。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整个游乐场里,比白天冷清不少。天空已经有一轮月影。   吴历绕着游乐场,按照白天游玩的路线,又找了三圈,几乎把整个游乐场翻遍了,洗手间之类的地方也没放过。都没翻出连雨止的人影。   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打电话一直是拒接,外加手机自带的快捷短信“我在回来路上”。   吴历似乎终于相信,连雨止是真的打车自己回去了。   吴历原地站了会儿,脸上没任何表情,转头走出游乐场。   在吴历身影消失之后,连雨止才咬着烟走出来,坐在草丛边的花坛。   连雨止没有立刻站起来,他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垂眼看着那几条拒接来电,直到手机自动熄屏。   就在手机黑屏的剎那,来电提示又响了起来。   吴历的来电。   连雨止习惯性挂断,又顺手发去一条快捷短信,让吴历放心。   他拍了拍手上泥巴,漫不经心抬头,却看到吴历就站在前面门口,握着手机,正静静看着他。   连雨止一时间没有能做出反应。   吴历却已经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呆住了似的,只能怔怔看着吴历。   好久之后,吴历才说:“回去吧。”   整个游乐场此时都在夜色里熄灯,不见五指。云层遮蔽了星光,游乐场设施都在夜色里黯黯。   好像吴历就一直在那里等着他,等着他抬头。好像他这样大费周章,要彻底忘掉的七年前的情分,紧追不舍。   连雨止说:“你回来做什么?”   在大巴车上,有一个念头在一瞬间击中吴历,让他将这两天的点点滴滴都回望一遍,霎时间心中雪亮,那个念头。   “我没有找到你。”吴历淡淡说。   在看到连雨止出现的那一瞬   间,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在门口站着,看到连雨止出现,他越来越明白。   连雨止坐在草坪里,打开手机,打开未接来电。   那一刻,连雨止的脸上分明没表情,可是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似的,手机的光将他的脸照得蓝幽幽。   那个念头简直呼之欲出。   如果他像连雨止安排的那样离开,七年前的一切,只剩下他死死地记得,不肯忘记。连雨止又要搅乱一池春水,然后不告而别,这样任性,肆意,不顾他人感受。   他已经这样洞悉他的秉性,却没有丝毫办法。   “你弄丢了什么,都一定要找到吗?”连雨止笑了:“我很讨厌分手的场面,虽然我们并不在交往。”   吴历看着他,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吴历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可吴历没有阻止他。   连雨止说:“这两天的模拟恋爱很尽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拍《symptoms》了,你帮了我太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但只是为了电影而已。”   吴历听着他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你对《symptoms》居功至伟,就像顾琛对《青年警察故事》。不过短暂的激情总有褪去的一天。对吧?”   吴历看着他,脸上神色不变,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   两日来所有画面历历在目,从那天连雨止下车,对他笑着说晚上见,到滑冰场里那个意外的拥抱,毫不犹豫的伸手。   再到今天,连雨止问他,有什么不高兴。   这一切都不像热恋中的连雨止,吴历终于想起来像什么。   像是伸出顽劣的孩童伸出丝线操纵提线木偶。   像他的前任前前任,被他无休止地满足着要求,而他从恋情中汲取激烈的回响,全情灌注入他伟大的电影中。   然后就激情消磨,利落分手。连雨止和他七年前的分手并没有这个流程。   如今吴历却进了温柔的陷阱,被摆了一道。   吴历冷冷笑了笑:“我并不是顾琛,恐怕当不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连雨止也扬起笑:“还是要谢谢你的。”   吴历拉着他走出游乐场,夜色中,除了他们,只剩下三三两两游客呼喊同伴的声音,就好像水滩边离群的鸥鹭。   冰场上,吴历只看到连雨止毫不犹豫轻易信任,将手交给了他。   此时此刻,两人在夜色路边等着车子来接,吴历发现出了游乐场的一路上是他没有放开手。抓得这样紧,令连雨止皱眉。   “小于开车这么慢?”   “你冷吗?”   夜风有点大,连雨止摸了摸手臂。   吴历脱了外套,挂在连雨止肩膀上。连雨止转过头想说什么,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走远了几步。   吴历看清楚他手机屏幕上来电的是“刘少宁”。   打完电话,连雨止回过去,小于的车已经停在不远处。他走近,见吴历神情更冷漠了。   等他坐上车,小于才开车。   吴历突然笑了:“一定是很重要的电话,投资商吗?”   连雨止感觉到这对白有点熟悉,似乎就是他和傅黎见面之后,吴历就骗他签合同那天的对话。   他侧目看吴历铱誮。吴历表情如常。   连雨止故意说:“是。”   吴历说:“这么晚了,他们还搅人清梦。”   小于没听出两人的刀光剑影,还在嘟嘟囔囔:“老板,连导,你们饿不饿啊?要不先去吃个夜宵啊,反正你们住一起,送回去方便。”   连雨止说:“辛苦你送我回我原先的公寓。”   吴历:“不用听他的。”   连雨止叹了口气。   吴历看他。   连雨止说:“看到你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是范柳原。”   吴历微微点头:“哦,我记得是个悲剧。”   连雨止说:“现在不像了,毕竟范柳原是个绅士。”   吴历大笑,转头看车窗,淡淡说:“送他。”   小于默不作声开车,兢兢业业当打工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你偷偷来看我写文,别的鸽鸽不会生气吧?哎激情开文真快乐,竟然还有小天使喜欢我的醒脾。小天使,咱俩一起度过7月26日这个特别的日子,别的鸽鸽知道了,不会吃醋吧?小天使,你给我留评论,别的鸽鸽知道了不会啄我吧?别的鸽鸽好可怕,不像我,只会咕掉小天使,让小天使不用翻那么多页。   马上送吴历一些小小的医院惊喜和真相 :-P 这是我最后的波纹! 第23章 医院坦白   换成任何人来处理,都没办法做得这样狠,这样了无痕迹。   一向不使用社交媒体是陆轩新的人设,他也确实没注册过微博,这一次,连他都注册了个账号,为团队里的工作人员不经调查污蔑同行道歉。   连雨止打开微信,就看到陆轩新发来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就是道歉。   连雨止直接通过申请,发了个小狗竖起耳朵“我在听呢”表情包。   陆轩新那边冒了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才发出一句:“不好意思。”   连雨止知道这位老同学就是这么个恃才傲物不乐意道歉的性格,这会儿怕是被按头来的。至于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也只有吴历能让舆论消弭得如此不露痕迹。   到了片场,连雨止看到整个片场已经处于工作之中。他们已经买了这一片三个月的使用权,这会儿却有其他剧组的人在。   小助理走过来,表情有些难看:“是《红良》剧组的人,不好得罪。只能暂时共享了。”   《红良》是内地和港资合拍,里面的水确实很深。   之前对面拍摄时候没来,应该就是因为吴历交代过。昨天,吴历估计彻底收了手,不再将整个剧组都放在羽翼下。   连雨止没有搭理这件事,正常拍摄,编剧过来和他讨论剧本,他看了看修改的地方,只是把女主结局修改成开放式。   编剧解释:“吴历老师说了,最近广电抓得紧,原结局太负能量,到时候肯定会被打回来重新改,耗时耗力。”   连雨止冲她笑笑:“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编剧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快乐。   “真的可以吗连导?我选你!”   连雨止:“哦,他母亲是广电领导,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还是信他吧。”   编剧用沉默表达打工人被耍的不满。   连雨止今天拍得很赶,几乎没给演员们留下休息时间,无缝衔接。   因为他晚上要去趟医院,昨晚刘少宁给他打电话,说连颂的病情有变化。   但傍晚,副导演讪讪走过来,目光闪烁地说投资商想和大伙吃个饭。   连雨止皱眉:“多久?”   副导演:“大概两三个小时吧。”   连雨止这才点头,两三个小时之后也就晚上七点,还来得及去医院:“行。”   投资商酒局是难免的事,哪个导演哪个剧组都碰到过。《symptoms》一开始没碰到,是因为吴历的态度,但是昨天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吴历不至于要他们故意为难,这些只是其他剧组都经历一遍的事。   直到进了包间,看到吴历之前,连雨止都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吴历坐在中间,几个投资商正在恭维他。而他微微含笑,单手夹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神色冷漠。   刘总眼珠一转,看到连雨止进来,立刻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可算把连导盼来了!咱们这剧组啊,我最佩服的就是连导,今天得敬连导一杯!”   连雨止客气了两句,刘总已经一杯干了。   连雨止挑了个离吴历远点的位置坐下来,和女主演员挨着,面前的小甜品餐盘还最多。他感觉这位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从他进门,吴历就没看他,也没把烟熄了,就像他们真的只是导演和剧组演员的关系。   听了刘总的话,吴历才微微笑问:“你佩服他什么?”   刘总就那么说点奉承话,借花献佛,瞎几把夸夸讨好吴历,谁知道吴历还刨根究底。   刘总这万贯家财都是继承自父母,他自己有限的脑容量此时运行过载,也没能憋出个理由,微胖的脸上已经满头大汗。   吴历还是笑着,只是神色有些淡:“电影圈还是少点阿谀奉承吧。”   刘总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对,竟然还得罪了吴历,脸上冒汗更多了,不敢再说什么,笑哈哈地又喝了一杯酒为自己鲁莽赔罪。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又热络起来。除了吴历和连雨止,都被劝酒。副导演还算能喝的,喝了几杯脸都没红,让旁边的投资商另眼相看。   “为了庆祝我们女主演前天拿了最佳新人奖,敬她一杯!”   连雨止本来在埋头吃甜品,闻言,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   是个房地产小开,这会儿笑呵呵给女演员敬酒。   连雨止伸手挡了一下,给旁边女演员拿了果汁放桌上。   小开看向他,他挑眉,面不改色:“白小姐酒精过敏。”   房地产小开脸色不太好看:“一杯酒都不喝,太不给面子了吧……”   女演员感激地偷偷看了他一眼。   连雨止给她倒果汁,小声说:“不用管他们。”   房地产小开表情越来越不好看,可是碍于吴历在场,只能忍一时之气,默默坐了回去。   吴历将烟搭在桌上,熄了。   他看着连雨止和女孩低声说话,圆桌上,他们就坐在对面,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吴历忽然淡淡开口:“刘总做局,滴酒不沾的确不太尊重,这一杯我敬刘总。”   说完,他就把面前一杯酒喝完。   刘总哪敢让他敬,连忙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连说谦辞。   房地产小开咳嗽一声:“吴先生都喝了,白小姐,这一杯我……”   一边说,一边向连雨止投去得意洋洋的目光。   连雨止直接把他倒给女主演的那杯酒推回去,一力降十会:“不好意思啊,她酒精过敏。”   吴历将袖口卷起,重新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酒,淡漠说:“酒精过敏的确不能喝酒,你就别纠缠白小姐了。”   房地产小开闻言,只好有些挫败地放弃。女主演员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房地产小开不服,话锋一转,“谁挡的酒谁来喝,是刘总组局的规矩吧?”   刘总有些犹豫,悄悄看了看连雨止,不确定吴历的意思,打着哈哈:“这个,确实是有,不过…   …”   “那就只能如此了。”吴历话说得太快,桌上谁也没反应过来。   刘总心里暗骂年轻人不会看场合,这会儿吴历还坐这儿,怎么敢找连雨止麻烦,还害得他老人家下不来台。   他勉强堆起笑:“今天咱们就是聚餐啊,不谈酒桌文化!”   小开不乐意了:“刘总,话不能这么说,来了总要守规矩吧?”   刘总:“……”憨批别和我说话。   桌上其他人酒酣耳热,也跟着起哄,要来敬酒。   连雨止抬头,撞上吴历含笑的目光,那笑容和荧幕前一样温和,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即使对上连雨止的视线,吴历也只是似有些疑惑地笑了笑,向他轻轻耸肩,一副“我什么也没干”的神色。   视线却没移开,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因为吴历的默认,刘总也不做恶人制止其他人了。   连雨止也笑了笑:“行,那我就喝一杯啊,我酒量一般。”   吴历叫来服务生,说了句什么,服务生出去给连雨止倒酒。   小开却说:“不用麻烦服务员,我给连导倒酒。”   说着,他就倒了一杯推过去。   刘总侧过头,见吴历脸上还是淡淡笑着。他又转过去,看连雨止。   连雨止喝完了酒,大家都鼓掌,副导演已经有些微醺,分享经验:“哎,喝这么快容易醉。”   刘总白了一眼这醉鬼,笑着转头去看吴历,却见吴历这会儿没了笑意,皱眉望着连雨止。   直到这会儿,服务生才端来吴历交代的那杯白酒,看了看桌上众人都醉得不成样,就放在连雨止他们旁边。   连雨止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看了眼手表,六点半。   坐在旁边的刘总见状,把边上那杯服务生端来的酒拿走,免得一会儿又出事,他端着也不象样,干脆自己喝了。   才喝一口,刘总表情就变了。   他看向吴历,吴历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依然落在连雨止那边。   刘总把酒杯放下去。这里面压根就是白开水。   想着想着,刘总竟然出了身冷汗,不敢再去看吴历,闷头吃菜喝酒。对那个不懂事的房地产小年轻在心中报以同情。   到了七点,桌上散局,大家都醉醺醺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要开车没喝酒,出了门还能装出斯文模样。   刘总也带着醉意,低声在车边和吴历说:“哎,你看今晚这事儿闹的,下回可不能让那小年轻来了……”   吴历虽然一晚上一直在喝酒,除了身上有些酒气,神态还是自若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没事。”   刘总还想说,吴历已经转过身,副导演和连雨止一起出来。   小助理开车,想把连雨止先送进车里,却听到前面声音。   “我来吧。”   小助理抬头,见到是吴历,夜色中,衣香鬓影的人堆里面,他扶着连雨止,周围吵嚷嚷,连雨止低声和他说:“你先回去吧。”   小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办,扭过头看副导演,副导演靠在车边,抽着烟:“导演醉了,让吴历送吧。”   吴历伸手接过连雨止,扶着他走过去,司机下车来帮忙打开车门。   南京夜景亮晶晶的,夏日的夜晚,一些大型商超还很热闹。在红绿灯堵车的时候,连雨止下车吐了。   他恢复了点清醒,说:“去人民医院。”   吴历原本在轻轻拍他的背,闻言脸色淡了些,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司机点了点头。   一整个晚上,吴历都在喝酒,这会儿却看不出丝毫醉意。连雨止有些晕车,吴历还能充当个靠垫,用手臂和外套让他斜靠着。   他不说话,连雨止醉意这会儿上来了,正难受,也不想说话。   经过红绿灯,连雨止才说:“把我放医院那儿,你直接回去吧。”   吴历淡淡地道:“不方便?”   连雨止点了点头,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吴历打开车窗,让空气进来,半晌,才说:“刘少宁?”   连雨止没听清楚,嗯了一声。   吴历了然笑笑。   连雨止以为他是同意了,下一刻,面前的空间骤然狭窄,吴历一只手撑着靠背,迫使他只能抬头看着吴历,窗户进来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   黑暗中,吴历的眼睛竟然亮得骇人,表情那么冷静,完全看不出喝了一夜酒,开口时还是笑的:“连雨止,你当还是七年前吗?”   连雨止醉意醒了些,心中一时涌起千般情绪,最后只是转开脸,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店铺灯火光,平淡说:“你喝醉了。”   吴历扳过他的脸,激烈地亲了下来。   司机刚穿过一个路口,前面绿灯,但只有几秒钟,后面的车子都在不耐烦地按喇叭,有司机探头出车窗大骂,深夜的所有人似乎都在混乱中,交警一直在打手势。   连雨止抓着吴历的肩膀,恨自己指甲修剪得太干净。即使指肉在吴历肩背上陷得再深,也留不下血痕。他想在接吻时咬吴历,就被吴历仿佛未卜先知似的,轻轻捏住了下颌,动不了牙齿。   重逢以来,吴历一直那么绅士客气,亲吻也要事先问问他,上床更要大费周章,就这么不过分踏进他的底线,止于交易范围的距离线外,从未有过越矩。   连雨止都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真的放下了七年前的烂账。   在震破耳膜的后面的车辆的喇叭声里面,吴历终于放开了他,司机开车冲过红绿灯,两人都被惯性压倒回座背。   连雨止扬起的手腕被吴历紧紧抓住,吴历单手给他系了安全带,叫司机就近停了车,打开车门下去。   车门被重重关上。   昨天游乐园里,连雨止让自己狠心不再受七年前的感情牵绊,他留了两天时间来和吴历重新温存旧情——顾琛,白宜衣都是这样,只要他消磨尽了热情,再放不下的感情也会被磨平。   可是吴历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今天一天里,陆轩新道歉,酒局,送他,根本都是吴历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要他认识到,如今他是仰仗他才留在了娱乐圈里,他不能再像七年前一样半路甩掉他。   车窗外面的风吹得他头痛,他按了关窗,声音令司机侧了侧头,像是想问他有什么需要,可是半晌,司机没有说话。   连雨止转过脸,原来是吴历回来了。   夏天夜黑的格外晚,这会儿天边还带着一点赤缇红,吴历开车,带进来外面一阵热气和人群吵嚷的声响。   车子一辆辆停着,里面的人一个个等着。提前打开的路灯照出半空中细屑和灰尘。   靠着的车背是定制刺绣套,上面一阵一阵密密的线忽然冷起来,原来是刚才压在上面的眼泪发凉起来。   吴历把车门带上,坐下来,俯过身看他,表情淡淡的,又忽然凝住。   吴历将刚买来的牛奶放在连雨止手里,对司机说:“去人民医院。”   连雨止拆了牛奶包装,低着头喝,酒精引发的胃部不适缓解了好多。吴历忽然伸手,擦掉了他下巴上一点眼泪。   “让你去见他,可不能再哭了。”吴历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   “你看错了。”   吴历笑笑。   他喝完一盒牛奶,靠着椅背发呆,吴历又拿出一盒,他看了一会儿,继续拆包装,喝牛奶。   吴历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车子行驶在南京的路上,步入人民医院附近的路,两道的花斜斜密密,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一直不太了解你,”吴历说,“那天你来找我帮忙,我正找宝格菲丽的设计师,问他能不能复刻一部电影里的项链。”   连雨止想起来,那天宝格菲丽活动的现场,吴历的确在和一位设计师说话。   吴历说:“大学时候,有一次看电影,主角就送了这样一条项链。你当时看得很认真,连可乐都没有喝。我还以为你喜欢。”   连雨止难得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你喝醉了。”   吴历又笑了:“他一说打好了项链,我就推掉了通告,跑过去拿回来。那天你心情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把项链送给你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不喜欢。”   连雨止忍不住转过头看他,他的确是这会儿酒意才上来,整张脸都红了,但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一点不像自己喝醉了就格外上脸。   他淡淡地又重复一遍:“原来你不喜欢。”   车子终于停在人民医院外。   深夜的医院依然有不少人。   连雨止开门下了车,他在夜风中往里面走了几步。台风就要来了,风太大了,他几乎迈不动脚步。   吴历正要让司机开回去找停车位,车窗忽然被敲了敲。   连雨止跑了回来,夏夜里面,他的脸在路灯下明亮美丽,隔着车窗,他说:“你跟我一起过去。”   吴历怔了一下,微微笑道:“方便吗?”   连雨止撇了撇嘴:“不太方便,但你不想来吗?”   进了医院,连雨止先给刘少宁发了微信,不知道为什么,刘少宁一直没回复。   他熟门熟路地找电梯,上了三楼,找到神经科,绕了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加护病房外面。   吴历一直跟在后面。   连雨止推开门,病房里的床却是空的。   他大脑一时间空白了一瞬间。   看到连雨止表情不对,吴历立刻走上去,想握住他的肩膀,可是在碰到之前,又改成了虚碰着他的背。   “怎么了?”   连雨止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摸出手机,一遍遍打刘少宁的电话,再打微信,全都接不通,他就发短信。他一刻也没办法冷静,只有刘少宁接通,才能消解他的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历已经拉着他坐在医院的长廊,吴历没有说话,就看着他一直打刘少宁的电话。   头顶医院的光白的刺眼,把连雨止照得苍白。他乌黑的头发这段时间没有剪,有些长,散乱落在脸上的影,明明头发和脸是黑白的颜色,却因此显得秾丽。   他深深地咬着牙齿,几乎没办法说话。   吴历在和他说什么,他却没有听到,拨号给刘少宁的通话依然无人接听,忙音声在他耳膜里大得刺痛。   吴历本来想说如果要找刘少宁,可以问问医院。但连雨止始终没有回应他。   见状,吴历只是把手垫在他身后,然后单手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通讯簿。   他通讯簿里号码太多,都没备注,只有最上面置顶着一个“连雨止”。   往日里很少是他主动联系人,这会儿怎么也翻不到人民医院院长的号码。   连雨止   不再打给刘少宁,安静坐着。他好像又回到七年前那天,他等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头顶白炽灯照得人发冷,走廊里只有他在等。   他不敢再找刘少宁,他怕那个七年来的梦魇竟然在今晚成真。如果是那样,他不要知道。   他抓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吴历握住他的手,还是止不住颤唞。   如果那天是他开车送连颂,可能根本不会发生车祸。可是那时候他情绪太低沉,根本注意不到连颂离开。   吴历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再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他。刚才吴历不知道是给谁打了电话,很快屏幕就亮起来,吴历看了一眼,直接摁了关机。   走廊里安静下来,连雨止才平静下来。他意识到逃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已经逃避了七年,也没能解决和吴历的问题。   “我们去楼下问问吧。”他和吴历商量说。   吴历说好,目光落在他平静的脸上,没放过任何情绪的变化。他从没有见过连雨止这样失态。   因为那个刘少宁吗?   连雨止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终于发现自己被吴历紧紧握着手,单手抱着,他想要坐远点,吴历却握得更紧了。   吴历温暖的气息令他缓了口气,现在不是七年前的手术室外,他也应该有面对一些事的勇气。   这时候,三楼的电梯叮地一声开了,刘少宁扯下口罩,刚结束工作一脸社畜疲惫,吊都不吊后面跟着的院长,走过来就皱眉说:“谁找我?”   他这边刚结束工作,还没喝上一口咖啡,院长就紧急call他,说卫健委的领导亲自来电,叫他们医院的刘少宁医生去一趟,三楼有人找不到一位病人正着急。   刘少宁一身正气地就上来了,刚打算表达一下自己理想不会受该死的权力玷污的,谁都管不着他,结果一上来就看到连雨止坐在长椅上,怔怔地看着他。   刘少宁一下子忘了自己来时的不爽,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连雨止还没说话,吴历就已经开口:“你的手机是摆设?”   往日里吴历大多数时候都带着微笑,很少有现在这样绷不住火的时候,他不能问连雨止,看这人这副状态外的样子,心中就涌起无名火。   刘少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机关机,歉意对连雨止说了句“抱歉”,才看向吴历。   这人他在新闻上看到过不少次,也知道是连雨止最近的绯闻对象,刘少宁压下心里微微不爽,对着连雨止说:“找连颂吗?转普通病房了。跟我来吧。”   连雨止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跟上了刘少宁。   被无视的吴历在听到连颂这个名字时微微一怔,院长已经走过来:“原来是小历啊,来医院怎么……”   吴历点点头,算打过招呼,追上前面快要走到拐角的连雨止。   连雨止心脏跳得很快,快走到普通病房那里时,他才说:“为什么转病房?”   刘少宁回过头,露出个笑:“你要谢谢我才行。”   连雨止有点着急:“谢谢你,所以为什么?”   刘少宁被他这样一催,耳朵红了,普信地感觉他在跟自己撒娇,咳嗽一声:“我可是神经科天才医生,之前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没提前跟你说。这两天病人有些反应了,我想你知道应该会高兴。”   不等他接着说,连雨止已经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吴历本来也想跟进去。   刘少宁没理由拦着他,只能不爽地自己瞎寻思。吴历却顿住脚步,转了个身,面向刘少宁。   刘少宁:“你好呢,看望病人这边请呢,不用让院长来抓人呢。”   吴历:“我想知道连颂怎么了。”   吴历忽然不敢进去。他怕看到连雨止伤心。他从没想过连颂病了,更不敢想这件事持续了多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连雨止应该和连颂还像他离开时一样。连雨止电影可以拍得顺风顺水,连颂虽然表面严厉,其实对连雨止根本就是溺爱。不会让连雨止像在外面一样吃苦。   可如果连颂病了呢?   刘少宁沉吟了一下:“这位病人是七年前转到我们医院的,因为一次意外……”   “哪一天?”   “这我哪记得,七月份,夏天,下了大雨。再具体得去翻档案了。”   一个小时后,连雨止出了病房。刘少宁已经下班回家了,只剩下吴历在外面等他。   连雨止走过去:“走吧。”   吴历和他走进电梯里,看着电梯楼层一层一层降,忽然说:“连雨止。”   连雨止有点困了,可能是因为那两盒牛奶,也可能是因为情绪起落太激烈,这会儿说话没什么精神,但他知道吴历要说什么了,直接开口:“你没有对不起我。”   吴历被猜中心思,也没有继续说。过了会儿,他才问:“分手那天,连颂出事了,是吗。”   连雨止没有开口。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连雨止快步走出去,医院外面停着很多的车,连雨止分不清哪一辆是他们来时的车,他像是在一个迷宫里,到处都是黑盒子,他是被关在里面的一只小狗,撞得有些迷糊,找不着离开的办法。   直到有人从后面追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他才卸了力气,茫然地蹲下来,小声说:“你车呢?”   吴历没办法回答他,因为此时此刻吴历一向稳定的情绪也濒临失控,只能紧紧地用手臂抱着他,像是要把这七年抹平。   连雨止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象征性拍了拍吴历手臂。   吴历说:“这么多年,你没有回过家吗?”   “2017年春节前的冬天,你为什么在医院里掉眼泪?”   “连雨止?”   连雨止说:“你不要问了。”   吴历顺着他低声问:“为什么?”   连雨止养过小狗,连颂说小狗刚来的三天总是要叫的,只要不理它,它以后就不会再叫。你越是哄它,越是焦躁不安地担忧地盯着它,它越觉得难过,往后怕是没完没了了。   但是小时候的连雨止忍不住,一听到小狗哀哀地叫,他就光着脚偷偷跑出卧室,穿着睡衣,把小狗抱起来,一遍一遍地抚摸,倒牛奶给小狗喝。   “因为你用这种语气问我,”连雨止低声说:“简直像要为我心痛了似的。”   他微微笑道:“我从不觉得这七年可怜,你也不要这样想。”   吴历紧紧扣住他的腰,感觉到连雨止渐渐松懈靠在手臂里,听到他平淡的语气,那种平静却像是凌迟前的宣判。   他再次吻他的时候,一边吻,一边叫他的名字,   他一遍遍地低声喊他的名字,连雨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一遍遍地吻他,湿热的呼吸像是浴缸里热水渐渐浮过了脸颊,令连雨止微微闭了眼睛。   连雨止睫毛微微垂着,在脸上投下一圈小小的影。   夏天的夜晚蓄着闷热,台风要来了,于是雨后的空气也带着细微的风。   连雨止倏地感觉到了疲倦,好像这种疲倦一直压在他的身上,只是之前他麻木地没有感觉到,直到现在,才如同潮水般骤然袭来。   然后土崩瓦解。   “那天我去找你,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关机了,我想让人gps定位,但是他们说这样触犯法律,我想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我想要查,可是什么也没查到。我去找你,你和傅黎在一起……我看着你们逛了很久,一起吃了饭。我等他走了,我想和你解释……”   连雨止想说你连定位犯法都能忘,想说关机就是不想接你的电话,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吴历终于停住,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只是紧紧地抱着连雨止,不再说话。   连雨止终于开口,断断续续,有些颠三倒四地,去回答吴历。他咬着牙,几乎要逼自己克服那种不想说出来的本能。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一切。   七年的遭遇,七年的浑浑噩噩的人生,他依赖上镇痛药物戒断时的痛苦。   他在手术室外的孤独,他缴费,独自走出去,他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心痛,他那样放荡形骸,也不再有人拉住他。   如果吴历在,一定会带他离开。在牌桌上,在酒局上,在电影经历黑幕时,在2017年所有人期待跨年,而他在病房外停着医生说连颂病情加重需要持续观察时。   他用这句话骗了自己七年,他要一个人爱着他,就像岸上抛下来的一根绳,将他紧紧绑在人间。   吴历又吻下来,缠绵的,温柔的,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细密的吻,像是清理鲸鱼身上的伤口,不断地,只是触碰嘴唇,都让人战栗。   脸上湿润起来,分不清是谁的眼泪,还是错觉。   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会带他离开。   司机见他们久久不来,已经找了过来,见他们的模样,一时间有点踌躇。   吴历温柔地和连雨止说了什么,半抱半拖着他进了车里。   连雨止突然小声说:“我要吃草莓圣代。”   吴历立刻答应,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连雨止。   连雨止真怕他这时候还能回过神来,反驳一句“晚上已经吃了很多,明天再买”。   好在吴历只是沉默了一瞬,就开门下车去买了。   连雨止思索,这会儿如果是副导演,肯定急着载他回去,买个鬼的草莓圣代。所以他在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能想起来要坐吴历的车,很有先见之明。   这会儿已经家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副导演莫名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在惦记自己。   吴历回来后,司机才开车送连雨止回家。   送到的时候,连雨止已经吃完了一个圣代。   吴历给他打开车门,垂眼看着他:“还有两个明天再吃。”   连雨止表面答应,拿钥匙开了门。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松懈地躺在沙发上,正准备把另外两个也一起吃掉,却感觉沙发触感有点凸。   连雨止低头,原来是昨天晚上等车的时候,吴历给他披的那件外套。   他把圣代放桌上,准备把外套丢洗衣机里,却摸到口袋里一个硬|物。   连雨止摸出来,是那个戒指盒子。   他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漂亮的戒指,没有宝格菲丽的那枚珠光宝气,放在夜光灯边,有种静谧温柔的美丽。   八年前他还和吴历在一起的时候,吴历曾经把戒指藏在生日蛋糕里,那是第一次求婚。他还吐槽了应该放在过年的饺子里,然后做个标记,舀给他,   偶像剧里都这么演。   吴历说放在饺子里他不一定愿意吃,放在蛋糕里还安全。   七年前分手那天,他蹲下来,看喝醉的吴历,然后放了狠话,还有一耳光。那天晚上,他也是要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放在他们同居公寓里的戒指,又被吴历放回了他的口袋。   连雨止把外套丢进洗衣机。   昨晚他真的想好,他再也不要和吴历这样纠纠缠缠,吴历一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洗衣机运作的声音很轻微,和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夹杂着。窗户外面已经有隐隐雷声,预示着又要下雨。   连雨止终于想起来,这是那部曾经在1997年取得全球票房18亿,轰动世界的电影,《泰坦尼克号》的情节。   愚蠢的富二代将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放在大衣里,将大衣披在了美丽的未婚妻身上。   吴历一向对电影不感兴趣,这是个巧合,但是连雨止喜欢这样的巧合。   他把那串项链从抽屉里拿出来,和戒指盒子放在一起。连雨止想了想,决定听一次吴历的,把圣代放进了冰箱里面。   洗漱完已经很晚,连雨止倒头躺进卧室里,竟然没有失眠,很快就沉沉入睡。   还没睡几个小时,电话铃就把他吵醒。   连雨止把手伸出被子,在枕头旁边乱抓,抓住手机,才眯着眼睛接通电话,看到时间才5点32分。   副导演那边也是宿醉蔫蔫的语气:“导演,剧组要突击查一下消防,趁着人没来,我们去提前检查一下?”   连雨止迷迷瞪瞪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在被子里眯了一会儿,在自己又要睡着之前,他艰难爬起来,跑过去拉开了窗帘,然后就看到了窗外噼里啪啦的大雨。   整个城市还处在晨曦朦胧的灰蓝色中,晨雾升腾在中间,将底下的街道笼得半遮半掩,暴雨倾盆,窗台不停滑下雨水,连雨止住在23楼,厚重的云层几乎像是贴在窗户上。   这下连雨止是真的清醒了,精神微振,想起来副导演说了什么玩意儿,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们剧组防火还算严的,倒不怕查。但是这个档口,总觉得是有人没憋好心。   连雨止打开微信,不管刘少宁醒没醒,发了个早上好,又补了一句“我今天晚上还来”。   刘少宁秒回:“不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连雨止想了想,把聊天记录截了个图,转发给了吴历。   他想到冰箱里还有两个圣代,心情好了一点点,走出卧室,到了客厅,打开冰箱。   连雨止看着断电的冰箱,和里面全融化了的圣代。   副导演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连雨止语气差了许多:“别催了,我马上过来。”   副导演:“哎,怎么说呢,赶紧来吧……我就知道《红良》那帮人要作妖。消防同志已经来了,连导你赶紧啊。”   连雨止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他很快心生一计:“你把吴历也叫过来。”   副导演:“?为什么不是你叫?”   连雨止:“你叫的话,那种凌晨五点被电话吵醒的怒火更强烈一点,他到了现场起的作用更大一点。” 第24章 颁奖   两人进去之后,里头已经差不多完事儿了,除了火灾自动报警系统坏了以外,其他设施都正常。   连雨止面色不变。他没记错的话,前天那玩意儿还好端端的,他听了会儿训,转过脸,寻思吴历怎么还不过来。   下一刻,吴历就开门走了进来,拎着两个早餐袋,整个人衣冠楚楚,领带都打得很整齐,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早。”   连雨止看了看自己,雪白短袖衬衣,百搭工装短裤,主打一个扛得了相机下得了泥地。   这才是在剧组该有的样子啊!   查消防的同志走出来,似乎认识他们,点点头:“连导,吴先生,不好意思啊,这边也是按规章办事。”   连雨止慢慢转桌上面的笔:“理解,处罚怎么说?”   “罚单吧。”   副导演就跟过去交罚款了。   吴历把早餐袋搁桌上,“就为这个叫了我来?”   连雨止:“副导演叫的。”   吴历笑笑,也不揭穿:“监控坏了,不过我大概了解情况。”   连雨止坐下来,吃早餐,“你准备怎么办?”   吴历沉默了一下,才说:“结梁子对你电影评奖可能有影响。但如果你想,我也能让他们滚出去。”   连雨止欣然同意:“那我暂时不要奖了。让他们滚吧。”   吴历微微笑:“脾气真大。”但他猜到了,所以来的路上已经处理完了。   到了中午,《红良》剧组的人果然没来。只有几个后勤过来把东西灰溜溜搬走了。   大家互相私底下一问,才知道他们昨天拍戏的时候,把火灾自动报警系统弄坏了,害得连导赔了几千块,都义愤填膺。   在国内电影发展中期,香港电影一度是国际舞台上耀眼的明珠,这其中离不开香港电影土壤的历史原因。   那个年代,有演员被迫演烂片,也有因为一个明星被掌掴发生的火并,许多艺人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却也诞生了许多名留青史的经典电影。   直到如今虽然洗白,里面的水却还是浑的,轻易没人想蹚。   内地和港资合拍的《红良》,里面的资本颇多,盘根错节,大家激烈愤懑了一个下午,就不再讨论,免得引火烧身。   吴历那边处理,《红良》剧组虽然被撵出去丢了脸,却也没敢发作。   连雨止本来应该继续拍利辰,但是副导演强烈抗议之下,他只好和副导演换了组。   他卷起剧本,不高兴地到了B组,刚好看到吴历从化妆间里走出来。   《熄灭》男二是一个富二代形象,连雨止打量了一下,很满意,化妆师干得不错,把那种资本主义腐朽的气质表现得很到位,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该被吊路灯!   吴历一出来就感觉一道怪怪的目光在打量自己,顺着看过去,就看到连雨止站在不远处,灯光设备在他脚边。   剧组里各种东西堆得一团乱,他就站在乱糟糟的区域内唯一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宽大短袖的白衬衣松松垮垮的。   他本就毛羽未丰,套一件大一号的白衬衫更显得像只小鸟,正在兴致昂扬地在片场里左顾右盼。   难怪那么多投资商都怀疑他拍电影的决心,不敢轻易为他下赌注。   吴历想着,走过去,就听他兴致勃勃语气戏谑地说:“挺适合你的,这角色。”   吴历看了看,见副导演没来:“你来拍?”   连雨止一边走进来一边说:“对,我稍微比之前的副导演严格一点,你认真点。”   一个小时后,吴历才知道“严格一点”是什么意思。   连雨止在监视器前气得要命:“卡!”   女主演员快落泪了,扭头条件反射地说出“不好意思”。   连雨止满意了:“对,就是这个表情。”   NG16次才让导演觉得ok,整个B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女主保持住自己此刻纠结痛苦的心情,在action之后立刻念台词。   连雨止立刻开口。   “停!”→   女主演员已经麻了,女主助理跑上前给她水杯,给她安慰加油。   连雨止:“不是你。”   他目光炯炯看向吴历,纳闷了,“你最爱的人这些年这么痛苦,你就这个表情?”   给了两位演员两分钟时间调整,连雨止才重新开始拍这一幕。   这一次连两分钟都没坚持下来,连雨止已经受不了喊了停。   连雨止什么也没说,转头出去自己喝水冷静去了。   工作人员们心有戚戚,灯光师已经瘫在椅子上,双目有些无神。   连雨止站在饮水机边,扪心自问,究竟是他拍的角度不对,还是这一幕剧情需要改。   女演员是最佳新人,吴历起码也是被夏导认可了的演技,两个人加起来NG18次,这不应当。   是他的问题?连雨止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不要怀疑自己,要指责他人!   连雨止当机立断,给编剧发微信:过来一下,有一幕你写的有问题,改改。   最近两天刚被吴历追着改结局,一天只睡五小时的编剧:?   一天的戏拍完,整个B组的人走路都是飘的。他们好像不是在挣208一天,而是在挣卖命钱。   而A组离开了荼毒,和副导演其乐融融。连雨止看了就心里微妙不爽。   回家路上,吴历买了奶茶回来,连雨止等在车里,依然是精神昂扬,丝毫看不出在片场反复折磨人的疲态。   吴历将奶茶塞给他,看到他还在看白天拍的片段。   连雨止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好在一周后,金像奖开始评选,吸引走了连雨止的注意力。   连雨止嘴上说着“不要奖项了”,实际上自从金像奖正式官宣,他就时不时打开手机瞅一眼,片场摸鱼次数肉眼可见增加。   这一次金像奖最佳影片入选的一共有17部电影,包括《七日之期》在内,还有香港去年的票房冠军《晚钟绝唱》。   网上争议很大,大部分认为最佳影片归属应该在《晚钟绝唱》和《二次伤害》之间,这两部电影一部讲述了战争时代凄美壮烈的爱情与家国情怀,另一部则探讨了当今社会上层出不穷的网络暴力事件。   【这两部谁拿最佳影片我都服气,其他的电影就老老实实陪跑吧,别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尽管网上基本都是这个舆论风向,但收到金像奖邀请函之后,连雨止还是订机票去了,顺便拉上了同样收到邀请的吴历。   共襄盛会,还能跟自己欣赏的电影人碰面,大部分电影人和演员们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现场名流云集,星光熠熠,从入场就开始不断有记者闪光灯追逐。   全场气氛在吴历和连雨止入场时又攀上一个新高度,甚至有人想冲过去提问,好在安保到位。场外还有不少的粉丝。   主办方请了知名影后颁奖,而连雨止作为导演,和明星们在不同区域,周围是和他差不多的年轻导演。   一个个奖项逐渐揭晓,离最佳影片越来越近,现场气氛也越来越焦灼。   尤其是最佳影片候选的几位导演,被荧幕拍到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虽然大家都认   为应该在《晚钟绝唱》和《二次伤害》之间诞生,但难免有人心存希冀。   只有连雨止心情还算放松,网友这一次说的没错,晚钟和二次都是很经典的奖项电影,如果没有撞在一起,应该两部都能拿奖。   他虽然渴望获得认可,但也不会接受不了别人的优秀。   七日之期相对来说,并不符合金像奖一贯以来的基调。他瞄准的也并不是金像奖。正如网友所说,他是来陪跑的。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拍B组剧情拍得他压力很大,得出来和前辈们交流一下,究竟是不是他的拍摄手法有问题。   台上,影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函,露出微笑,卖起关子:“那么接下来是我们最佳电影的颁奖,究竟花落谁家呢?晚钟绝唱……还是二次伤害?”   直播里弹幕滚动得看不清字,许多网友都在刷两部电影的名字。现场收到票的少部分粉丝也在捧场给面子地呼喊。   两部电影的导演面对镜头都还算沉稳,只是脸上难掩期待和激动。   而连雨止低头玩手指被镜头现场抓获,赶紧尴尬地坐直,露出对同行获奖的赞赏而不失尴尬的得体微笑。   雪白灯光不停地照射在观众席,候选导演们都僵硬着身体,连雨止心里在思量这颁奖多久结束,他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取经。   “连雨止导演的《七日之期》!恭喜连导!”影后笑容可掬地开口。   镜头飞快跳到了连雨止那边,他惊怔表情一览无余,而他旁边的其他导演也脸色微变,改了个方向,冲他恭贺。   吴历表情也微微变化,看着连雨止走上领奖台。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白衬衣的内衬,漂亮的领带,染了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在聚光灯下像个小王子。他脸上既没有获奖的欣喜,也没有感到愧不敢受,没有任何表情,从影后手中接过话筒。   “能够得到这个奖项我很意外,多谢主办方的厚爱,”在厚爱两个字上,他加重了语气,随后微笑着说:“国内电影如今欣欣向荣,向智导演的《二次伤害》和柳荣导演的《晚钟绝唱》都值得我学习,这个奖项不止属于我,也属于国内所有为拍出更优秀的电影而努力的导演。”   吴丽嘉历略微放下了心,他刚才还担心连雨止一时气盛,像平时一样说了什么太狂的话。虽然也不是不能摆平,但这里人太多了,他怕现场出现不可控情况,给连雨止造成伤害。   颁奖典礼结束后,主办方还准备了庆功宴。之后,记者们也迫不及待想要采访今晚的胜利者和失败者。   明星们先退场,只有几个知名的被记者拖住了不放,吴历正好也不想走,顺势留了下来,敷衍着记者提问,等着连雨止他们出来。   终于,几个导演陆陆续续走出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最佳电影是晚钟的。”   连雨止顿住脚步,柳荣导演也刚好在这时候走出来。   另外几个无关导演都是一脸尴尬,不想加入这个战场。   其他粉丝似乎也被这句话激起勇气,小声为自己喜欢的明星饰演的电影鸣不平。又或者是鼓励经过的其他导演,表示没拿奖不是他们的错,是主办方太趋炎附势。   连雨止烦躁地松了领带,正要快步走过去,这时候却有影迷跑过来要他签名。他顿了顿,还是停住脚步,忍着气,在周围的议论声音里,接过笔低头签了两句祝福。   影迷犹豫着开口:“我觉得七日之期也很好。”   连雨止压下烦躁,冲他点头:“谢谢。”   他的确性格比较张扬,但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不至于没脑子。这个奖颁得明显有问题,就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根本没人认可这个奖,即使以后拿出来,也不会增加他的荣誉,只会让他其他奖项也受到羞辱。   原本《七日之期》风格和九月份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很契合,十拿九稳,这下,恐怕即使拿下金狮,也会被人议论黑幕。   这一看就是《红良》那些资方的报复手笔,明捧实贬,泼脏水的一贯招式。   连雨止还发作不得,他的确抢了柳荣好不容易有机会拿的奖,即使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这会儿他如果跑去请教别的导演,恐怕也没人会真心和他交流。   就在这时,记者们围着的地方突然让开,吴历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庆功时的烟,冲连雨止扬了扬,“恭喜你,《七日之期》拍得非常有趣,我家里人看了都觉得设计精妙。”   周围声音都安静了,吴历的家世并不是秘密,换句话说,上面和专业人士也很喜欢。   信步穿过人群,吴历终于走到连雨止旁边,他还是带着人前的微笑:“相信它在其他电影节也会获得佳绩。”   周围其他导演都回过头侧目,粉丝们也不再开口。吴历粉丝生怕有人又闹起来,连忙抢占先机:“对啊,我奶奶看了七日之期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我姨妈看了七日之期终于决定跟姨夫离婚了,现在和小奶狗绝赞恋爱中。”   其他人也不敢当着吴历面说什么,一时间,竟然就这么看着吴历拉着连雨止直接走出了会场,记者们都没敢拦。   到了主办方给吴历准备的休息室,连雨止表情不太好,吴历才低头,又顿住:“可以亲吗?”   连雨止还在思考呢,吴历就吻了下来,模模糊糊在他耳边说:“别多想了。”   强制打断连雨止使用脑子!   亲完了,过了会儿,吴历才抱怨:“我才知道原来明星和导演还分两片位置,刚才整个颁奖典礼我都没仔细听,只想看你。”   连雨止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参加这么多届不知道?”   吴历微微挑眉:“我为什么要关心别的导演坐在哪里。”   连雨止:……   花言巧语,绝对是花言巧语吧?   “刚才……”连雨止沉默了一下。   “哦,要谢谢我吗?那回片场少NG几次,让我一次过?”吴历立刻说。   连雨止一口拒绝:“不可能!”   吴历笑了:“这么坚决?”   连雨止慢半拍反应过来:“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伤心。”   吴历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要觉得你会伤心?”   休息室里灯光明亮,周围很安静。   “在他们看来,柳荣好得不得了,可是在我看来,十个…一百个柳荣也比不过你。”吴历还认真地临时换算了一下单位。   连雨止批评:“这个就是公私不分了。”   吴历像是被他打败了,哑然失笑:“我不能是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给出我内心的真实评价吗?你不能戴有色眼镜看我。”   连雨止哽住,他好像确实不能剥夺吴历的正当评价权利,哪怕吴历这么光明正大徇私。   明知道吴历在故意宽慰他,他竟然也受用。果然人一旦听了好话,这辈子就只能听夸夸了。吴历是在害他!   吴历望着他,雪白的灯光下,他神色好看多了,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也放松下去。吴历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吻他,让他想不起来任何事,再也不要露出刚才那样皱眉的表情。   “连雨止。”   连雨止莫名又被连名带姓地喊,看向吴历:“又怎么了。”   吴历伸手,轻轻落在他额头,然后落在耳廓,像是在耐心安慰一个小朋友,可是语气却从未有过的坚定和严肃。   “在你让我处理《红良》剧组的事之前,我就猜到你不会退让。”   “今天也一样,无论评委们怎么看待,其他人怎么非议,你都不要退让,奖项是主办方的决定,不是你的意志。”   一个奖项,否认不了他的才华和光芒。如果觉得不公平,应该去找主办方的麻烦,而不是对着他宣泄。   他应该高高在上,被人崇拜他的禀赋奇才,而不是对着一群分不清状况的人低头,降级和这荒谬的阴谋讲和。   如果眼前这双眼睛再添三分张扬,表情再多十分棱角,才是七年前的连雨止。吴历的手指微微收紧,克制着情绪,“我现在倒宁愿你当时在颁奖台上口出狂言。”   连雨止笑了笑,没在意:“我知道。”   吴历淡淡说:“如果再有下次,我看到你因为他们的错误买单,这个颁奖礼明年也不用办了。”   连雨止:“……本来就没多少奖你不要乱说!”   吴历这才微微笑:“刚才怎么不拿对我的态度去骂他们。”   连雨止:“……下次一定。”   吴历思索了一下,感觉:“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他果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第25章 结局风波   连雨止进入按部就班的医院剧组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戴着遮阳帽和墨镜,T恤短裤站在大学林荫道下面,指挥大家搬道具和机位。   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但学生们还是站满了二楼,还有人爬墙上。   连雨止瞥一眼,那边就乱糟糟响起一阵骚动。他嫌弃地皱眉。   有学生举着手机,也不拍那边的演员们,就冲着他拍。手机像素模糊,只能看到他摘下墨镜,白皙漂亮的腕骨放在桌上,正低头翻看今天的剧本。他的眼睛很漂亮,在日光下浅浅的像玻璃珠。   他好像察觉到有人在拍,抬头,一下子撞上手机镜头。即使隔着老远,也一瞬间照亮了画面。   学生忙不迭拍下来。   连雨止想走去喝退一些人,却被副导演扯住后腿。   “学生们也是好奇,连导你以前也是学生……”   “我可不像他们一样。”连雨止立刻撇清关系,微扬头:“我在校成绩一直是第一,从不像呆头鹅一样爬墙上。”   《熄灭》已经快要下映,在这一个多月里,它在暑期档取得了9亿的成绩,同时入围戛纳电影节和柏林电影节,交出了文艺片票房的完美答卷。   金像奖那天的风波,网上没流传出任何传言,只有几个评委引咎辞职的一封公告,隐约能窥见其下的波涛汹涌。   连雨止统筹着现场拍摄,手机忽然亮起,是浏览器推送的新闻,标题起得无比夸大,瞄一眼就大概知道是一个房地产小开嫖娼被抓的新闻,判罚重得令网友们吃惊。   “收工了!”场务带着剧组外卖过来:“各位老师辛苦啦!”   连雨止走到旁边树下荫凉,暮夏凉风习习,继续玩   早上没玩完的消消乐。   他在被窝里就要通关了,结果吴历进来要早安吻,等亲完消消乐通关时间已经结束。再来一把时间也来不及,吴历就载他来了片场。   一向热爱工作的连导,第一次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些游戏时光。   “Beat the game!”   边上,小助理听着不断响起的游戏通关提示音,打着扇子乘凉。   中午,两个热搜引起连雨止的注意。   #连导快去拍电影#   #《勇敢之心》招标#   连雨止看着第一个话题,感到十分迷惑:他本来就在拍呀!   他点进去上网冲浪。   原来是他之前《熄灭》路演宣传的视频被人翻了出来。   还有人给他建了超话,万人血书要他和吴历拍个电影,他作为演员的那种。   而另一个话题,是上面的重点项目《勇敢之心》正在物色导演和演员,竞争很激烈,掐架上了热搜。   连雨止正在刷微博,吴历走了进来。   小助理一瞧,嚯,这脸色难看的。他连忙咳嗽一声,提醒连雨止。   连雨止抬头,“你来了,坐。”   吴历摇头,把手里的一打照片放在桌上,随意翻开来。   桌上都是连雨止各种照片,冲印质量一般,但仍能看出他的五官轮廓。   “哪儿来的?”连雨止心里有了猜想,问吴历。   吴历淡淡笑,神色有些冷:“学校里收缴的,卖十块一张。”   连雨止虽然猜到应该是上午那些人拍的,但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卖钱,一时也跟着义愤填膺:“十块一张?怎么不去抢?他们不能自己拿着手机过来拍吗?”   吴历被他说沉默了。   连雨止把这些照片拢了拢,扔到旁边垃圾桶里,随口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被他抓到还好,谁让那些人这么倒霉,被吴历抓获,估计是跑不了一顿批评教育。   吴历平淡说:“送派出所了。”   连雨止:“……你不怕他们发帖骂你?”   吴历不甚在意:“凭他们吗,闹不开。”   三个字,换成连雨止沉默,半晌才说:“男二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你,就是那种吊路灯的气质。”   说到这里,连雨止想起副导演跟自己说的事,“你下午还是在副导演那里拍对吧?副导演让我跟你先对一遍戏。”   吴历闻言抽出剧本,放在桌子上,翻到下午的戏,抽开椅子坐下。   连雨止补充:“我只能负责念台词。”   真不知道副导演怎么想的,他的演技就是没有演技,和他对戏有什么帮助,他只能讲戏。   “这一幕,是男二学生时代逃课,被老师叫到教室外面去罚站,女主帮老师把作业抱回来,刚好经过走廊,”   连雨止翻了翻吴历剧本,很快想起来这是哪个剧情,循循善诱地讲戏,   “其实你早就喜欢她了,从第一次看到她在花坛边的那个下午开始,这时候你们还没有经历后面那些事……”   在酒店那天看了剧本,吴历就知道自己接这个电影会很棘手。面对这些剧情,他没有办法不想起过去的事,因此在演绎中,他很难把自己代入进去。   他怕故事成真。   随着剧本中的字映入眼帘,一幕幕早已经压下的记忆,如同骤雨中划过夜空的闪电,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在大课教室外,吴历单手把外套挂在肩膀上。   那个金灿灿的脑袋在教室里昂着头,听那个无聊教授讲电影的变迁史。吴历都听得头疼,但那个人竟然还很着迷似的。   那天室友提起导演系那个小金毛,说他收了许多人的花,滥情又花心。吴历站在洗手池边,随手把毛巾扔向室友。   他轻嗤,转过脸:“你了解他吗?将来成为明星,你也要这样背后议论同辈导演?”   室友敢怒不敢言。   ……   “吴历?”连雨止把剧本抓起来,不高兴地拍了拍吴历手臂:“你怎么不对戏?”   吴历表情平静,一点看不出他刚才在出神:“抱歉,你刚刚念到哪一句?”   两人重新把这段对了一遍。   连雨止惊叹:“你状态这么好,副导演还让你提前来对戏?”   连雨止怀疑副导演是看他在片场玩消消乐,故意给他找点活干。   连雨止往后翻了几页:“这段也试一下吧。”   这是吴历一直没拍完的一幕,是女主走投无路的时候给男二打电话。吴历情绪调整得一般,当时连雨止就没往下拍。   连雨止沉思了一下,模仿电话声音响:“嘟嘟嘟。”   剧本中,男二任萧刚醒过来,声音里带着疲惫,“喂”了两声,没听到对面的声音。   任萧目光突然清明:“是你吗?”   连雨止看着剧本上写的啜泣,清了清嗓子:“呜呜呜。”   真的是她?   任萧来不及多想,立刻开口:“你在哪里?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连雨止看了看剧本:“任萧……”   任萧翻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抓起外套和钥匙就往外面走。   “你在哪里?”   “在原地不要动,等我。”   连雨止没打断吴历,翻到下一页,是男二抱着情绪崩溃的女主,女主在绝望中说出了离开的原因,还有和男主遭遇的痛苦。   连雨止才念到一半,感觉自己念得很没有感情,他有点无奈,抬头想看一眼吴历的表情。   吴历一直看着连雨止。   他说:“那天在文鼎广场,我知道你们在选角,也知道你会去,所以我答应了宝格菲丽的现场活动。”   连雨止合上剧本:“不对戏了,不对了,你就这么演,没问题,他不给你一遍过肯定是他的问题。”   连雨止抓着剧本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吴历的剧本,只好又转回去,要把剧本还给吴历。   吴历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顷刻笼罩,这一刻连亲吻都煽情。   一幕幕画面飞车一样电光火石划过,他好像在失控的列车上,连下一站会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在亲吻里拼命换气。   七年里在岸上掉的鱼鳞,流的血,以一种缓慢的流速,在渐渐愈合。   下午的拍摄顺利得出奇,副导演非常满意,认为是自己计策奏效,试图再复刻一次吴历的成功,让连雨止再去教教利辰。   不等连雨止拒绝,吴历已经抬眼淡淡看了看副导演。   副导演不明所以:“只是对戏啊……”说着说着,又扭头看连雨止:“你嘴怎么红了?”   连雨止无视他,走过去和剧组其他人招呼:“开机了,这边。”   次日,墙上的和楼上围观的学生都少了很多,估计是吴历的意思。   而连雨止也终于收到了威尼斯电影节的邀请,评委们对他的《七日之期》很感兴趣。   就在连雨止备案的时候,网络上一段偷拍视频以飞快的速度火了,点击量很快破了千万。   拍摄角度虽然明显是偷拍,但很清晰,正是连雨止他们在南京拍戏时候的一幕。▂   当时开机没几天,他们先把女主绝望自杀的那一段结局拍了。剧情倒着拍在电影圈很正常,主要是为了配合行程。   偷拍视频挑的角度很唯美,南京的大雨和外面街道上樱花簌簌,女主演台词念得温柔空灵。   网友们没想到这电影还没拍完,连这种片段都能透出来,八成是出了内鬼,惊天大瓜。   主演粉丝们都在呼吁大家不要传播,吴历粉丝战斗力极强,直接跟发视频的营销号对骂,把营销号骂禁言了。   但人都有好奇心,这段视频很快就上了热搜榜。   深夜十点,整个剧组排查了一遍,也没抓住谁是偷拍的人。   连雨止抓了抓头发,心情烦躁,不想再找了,把圆珠笔扔给小助理,扭头就要去找吴历。   编剧姑娘心有余悸:“还好我们交上去备案的结局改了,不然网上闹这么大,被人举报一下直接完蛋。”   连雨止顿住脚步,目光忽然冷静,他转过身,对副导演说:“先不要和其他人说吴历改了结局的事。”   副导演反应过来,一笑:“行,这人真蠢,也不提前问问。还好我们提前改了。”   小助理在旁边提议:“要不加把火吧,引蛇出洞,买点水军帮他多引导引导,然后我们再下场辟谣表示我们的结局是阳光开朗开放式。”   连雨止点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狐疑看向小助理:“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小助理:“刚刚吴历老师这么说的,而且他已经做完了。”   连雨止:!他就知道! 第26章 甜甜   连雨止没在片场等太久,吴历那边就通过网上发博的ip地址抓到了人,单手拎着衣领,一路抓到连雨止这边。   “不是内鬼,是那天借用器材的。”   吴历说着松手,让那个人站直了自己说。   那人本来还想反驳,抬头看到连雨止坐在面前,雕像一样雪白的脸上没有笑意,困倦和冷漠爬满眼睛,令他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他嘟嘟哝哝:“……我没有恶意的,就是觉得好玩儿,随便发的。”   吴历挑眉,要说什么,连雨止却站起身,走了出去,经过吴历时抛下一句“你来处理吧”。   吴历微怔,转头看着连雨止离开。夜色中,年轻的导演背影清瘦,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吴历才移开视线。   那人动了动肩膀:“我可以走了吗?”   吴历一脚让他坐回去,眼都没抬:“老实点,警察一会儿来接你,你就安安分分做笔录。”   这两天,吴历逮捕偷拍卖钱的家伙,往派出所里带,都快成编制外的阿sir了,这会儿简直带了凌然正气。   好不容易处理完,吴历刚要脱身回家,又被副导演抓住,编辑了个声明发出去。   副导演很满意:“还得是你们这些官宦子弟,这小公文写起来一套一套的。”   吴历面无表情,他成年后就没在家里待过,“我可以走了?”   副导演:“帮忙转发一下吧。”   面对吴历冷极了的视线,副导演吓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反应过来,嚷嚷说:“我告诉连导,你不配合……”   “转了。”吴历转过手机,把微博界面露出来。   副导演不敢再说什么,看着他离开。   连雨止坐在客厅里看电影,外面花园里流水淙淙,刚好这时候吴历停车声音传来。   他赶紧把没吃完的冰淇淋藏进冰箱,刚走出客厅,就撞上吴历目光。   “这么快?”连雨止颔首:“没什么事我先回房间了。”   吴历叫住他:“明天上午剧组空闲,跟我去个地方。”   连雨止条件反射:“我不打桌球了。”输太多,他心痛!虽然花的是吴历的钱,但那可是钱啊!   吴历微露出笑:“不是桌球,你再要去,他们也不愿意陪你玩了。”   连雨止撇嘴,只要不是让他打桌球就行:“去哪儿?”   “紫金花园。”   连雨止神色微凝:“那还是打桌球吧,这次我努力赢一次。”   吴历凝睇着他,没有回答,像是端详神龛里的神像一样专注:“你今天不开心。”   连雨止不意外吴历能看出。吴历好像一直挺聪明,大学那会儿他一上高等数学就头疼,抓着书挡在脸前面,在桌底下偷看摄影学工具书。那个老教授一叫他回答问题,他就看吴历,吴历每次给的答案都正确。   经过这七年,吴历简直变态了,跟个探照灯一样,这几个月来,把他照得仔仔细细,一览无余。   一点点情绪的变化,也要被刨根究底,然后当成个大事一样解决。   “没事,只是…”连雨止刚说话,吴历就微微皱眉,不过没打断他。   连雨止这才想起来他们上周约法三章,不开心不能说没事,临时改口补救:“我以为是内鬼,还在想是不是我之前骂哪个家伙太狠,叫人记恨。”   “现在水落石出了。”吴历说:“但即使真是内鬼,责任也不在你。”   连雨止笑笑:“对,不用你来教我。”说着,他转身回了房间。   连雨止坐在床边,打了两把消消乐,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应当。   虽然他并不是因为怕担责而坐立难安,但吴历毫无疑问是好心。   他在门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拧开门把手,决定把冰箱里的冰激凌拿出来吃掉,顺便把另一个给吴历。   出了门,客厅里的灯却还开着。   厨房里面叮叮咚咚的,简直像在被打劫,连雨止穿着睡衣,好奇探头去看,被吴历按着头推出去。   连雨止挣扎:“我可以分你一个冰激凌,给我看看吧。”   吴历扬眉:“看什么?”   “我已经看到了,”连雨止信誓旦旦:“是一个骆驼形状的蛋糕!”   吴历:“那特么是小鹿。”   连雨止不信:“你自己看看那是鹿吗?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骆驼!”铱誮   吴历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去,一指桌上那个半成品:“看到这两个角了吗?”   连雨止细细打量:“这不是树枝吗?沙漠里顶着两个小树枝的骆驼,好神性哦。”   他满意地拍拍吴历:“我们电影里可以加这一个这种空境,哇,观众看不懂就会觉得贼拉酷炫,特别深奥。所以什么时候可以吃?”   吴历:“……”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连雨止得到答案之后,就去客厅等待。他想了想,从冰箱里把两个冰激凌都拿出来,把客厅空调关了,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刚好从沙发可以看到外面的夜空星星。   做完这些,吴历还没好,他就又打了两把消消乐。最近消消乐他就快要通关,连雨止打算换个游戏玩,但应用市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这时候,吴历走出来了,蛋糕底下堆了好厚的面包,上面有可可和奶油。融掉了白巧克力,在上面歪歪扭扭塑了个小鹿。   “之前错过了你的生日,今天回家刚好看到蛋糕店,就进去学习了一下。”   连雨止拿勺子吃了一口:“挺好吃的,你学得还挺快。”   吴历忽然说:“不生气了?”   连雨止装傻:“什么?”一边把桌上的冰激凌推向吴历,试图压过此事不要再提。   吴历见状,笑了笑,但还是说:“我知道你不是害怕承担责任,但是事实上剧组大家很崇拜你,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跟着你这么久。如果有内鬼,我的的确确认为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为此不高兴。”   他这样耐心分析,倒让本来还有一点气的连雨止不好意思起来:“吃了我的冰激凌就不准再提了。”   吴历痛快答应:“行,今天晚上你也不能再不高兴。”   连雨止刚要点头,忽然发现了限定符:“今天晚上?难道不是天天?”   吴历望着灯光下面他的脸,略微尖的下颌苍白清瘦,唯独两颊有一点肉,因为正在微笑,陷出一个梨涡,灯光也没有他眼睛明亮。   吴历伸手,下意识捂住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才说:“比起你装作高兴,我倒希望你把不高兴都摆在脸上。只要不要太频繁。”   连雨止扒拉了一下,未果,吴历才放下手。   凌晨,外面又刮风下雨的,吴历才发现连雨止把阳台门开了,他走去关上,至于挂在外面的连雨止的白衬衫,眼看着已经淋透了,吴历干脆地关门。   吴历转身回到客厅,连雨止已经倒在沙发上面睡着。   他本来就是穿着睡衣跑出来,鞋也没穿,挂在沙发上面,像个大玩偶,倒哪里睡哪里。吴历拍拍他,本意是想叫醒他去房间里面睡,他却一歪头,靠在吴历手臂上面了。   吴历无情地把他的脑袋推开,他又靠过来,腻腻地靠在他颈窝,温热的呼吸均匀平和,像是怀里抱了只安静下来的刚断奶的小狗,除了温热气息感觉不到其他动静。   吴历便不想推开了。   反正他睡得这么沉,也不会知道。   他手臂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拢开连雨止脸上的头发,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才把人抱去卧室里面。   把没吃完的蛋糕冷藏,收拾了客厅餐盘,把冰激凌垃圾扔去垃圾桶,吴历打开自动洗碗机,让流水漫过餐具。   做完这些,吴历才去看了看连雨止,他还是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瓷白的脸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有种不见天日的病态,可是眉毛舒展,便从中见不知世故的天真。   吴历想摸出钥匙锁门,却从口袋里摸到了蛋糕店送的小礼品。   他给的太多了,蛋糕店教完他,心里过意不去,又用店庆送他一袋礼物,大概以为他是要回去做给女朋友,袋子里都是口红和指甲油之类的东西。   吴历刚要扔掉,忽然又顿住,他把房间里的灯关掉,走过去把床头小猪佩奇小夜灯摁亮,借着夜灯幽幽的光,他把小礼品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叮叮咚咚地,倒也没吵醒连雨止。   吃完不洗澡就算了,开了阳台门还忘了关,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睡觉还直接倒在沙发上,要不是他在家,明天就能收获一只新鲜出炉的感冒连雨止。   吴历在心里数落了一遍,最后心安理得,目光落在连雨止垂落在床边的手,微微一顿。那是骨节分明又漂亮的一只手,手指纤长白皙,只有指腹有搬摄像头的薄茧。   确实不适合收拾餐盘洗碗。   但是要吴历就这样走了,回自己房间去睡觉,吴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情愿。   他目光落在旁边礼品袋里倒出来的东西,心中微微一动,带着点坏心思,抓住连雨止垂在床边的手指。   不洗碗的话就要记住这次的教训。   连雨止迷迷糊糊感觉到了危险,手指挣扎了一两下,小刷子就擦进了他的指缝,看着那纯黑的颜色,吴历犹豫了一下。   然后更加坚定不移地抓住连雨止的手,固定住,在夜灯下面,像是雕刻微雕模型一样,专注耐心地一个个指甲盖涂抹上去。   虽然有厚有薄,还有些流溢到了指甲缝里,但是吴历看得很满意,终于舒了口郁气,走出房门,把门关上。   次日。   连雨止迷迷瞪瞪被闹钟吵醒,才想起因为设施维护,今天上午不用去片场,他没什么精神地在洗漱间洗漱刷牙,刷到一半,他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着自己右手上面黑乎乎的玩意儿,大惊失色,放下牙刷牙膏,漱了口就走出去。   吴历正在吃早餐顺便看新闻,听到他走出来,头也未抬:“醒了?”   平时吴历这种样子,连雨止只会觉得他是淡定,这会儿却怀疑他是不敢抬头的心虚。   “你昨晚的蛋糕下毒了?”   吴历这才抬头,略有些疑惑。   连雨止举起右手:“毒都蔓延到指甲了!都发黑了!”   吴历唇角不由得浮出一丝笑意,又很快压住,一脸担忧严肃:“是吗?应该是昨天你忘了关阳台门,着凉生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说着,他就放下早餐,抓起外套和车钥匙,一副准备去开车的样子。   连雨止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算了,我刚刚在洗漱间看了一下,这个毒好像可以被水洗掉。”   吴历淡然地点头:“那就好。”他又坐回去,继续低头看新闻。   连雨止转身回去继续刷牙洗脸,走到一半,连雨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吴历一只手捂着脸,忍着没笑出声,看到他竟然回过头,才骤然变脸,又恢复了淡定担忧的神色。   连雨止:“……你在笑什么?”   吴历:“我想起了高兴的事,你今天要跟我去紫金花园。”   连雨止一听这个名字,抬脚就走进洗漱间,啪地关上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逃避。   吴历也敛笑,打开微信,看到上面最新的回复“带来看看”,他没有回,直接关了手机。 第27章 连颂   门口的保卫科似乎认识他,但按惯例依然查了查证件。   连雨止和他通过电梯上了17楼。这里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电梯锁,只有用特定的门禁卡才能直达。而高层向下却不需要门禁卡。   第一次来的时候,连雨止问   过吴历一共有多少层。   电梯门徐徐打开,已经有人等在那里,又查了一遍证件,才将他们放行。不过那人认识吴历,看了眼连雨止,笑着说:“怪不得吴老师还肯回来。”   不等连雨止反应,吴历已经拉住他往里面走去。   也许是这里新来的实习生嫌两道太寡淡,平日里都黑着的两边显示屏正挂着明亮的电影海报,有《熄灭》《二次伤害》《下站》等等。   不知道那位看到他的电影海报就这么大刺刺挂在这里,会是什么感觉。当然,以对方的气度,应该也不至于在意一个小辈。   他们停在走廊最里面的门外。   吴历本来要敲门,却听到里面的通话声,隐隐约约在说《勇敢之心》招商敲定的事。   他直接推门进去,淡淡开口:“不是说叫我带人来面谈吗?其他人都有推荐候选的资格,不该临阵变卦吧?”   连雨止措手不及,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想往回走都没办法,只能压低声音:“吴历!”   吴历这才松了手:“要不先去等候室……”他本意是让连雨止躲远点,别被他们这边硝烟牵扯进来,等他解决了再叫连雨止过来。   杨女士却已经放下电话筒:“来了就坐,也不是别人。吴历,你平素冷静,怎么这种时候总是昏头?”   因为她第一句话,吴历没反驳,却也没有像在姜老先生家里一样,直接离开让两人私下谈。   吴历干脆也坐了下来,平静道:“要谈什么,刚好让我也听听。”   连雨止看向杨女士,才发现杨女士也在看他。   “坐吧,”杨女士说:“《勇敢之心》的项目,不只是你,陈导夏导他们也来过,还有个叫陆轩新的年轻人,和连导应该是同届。我想听听看连导你个人对这部电影的想法。”   《勇敢之心》改编自老一辈军旅题材作家竹中生的封笔之作,整个故事在网上是公开的。因为很多年前就有传言说会拍,所以在校时,万教授就让他们几个学生闲暇时看过原作。   这部作品绝非只是电影的意义,即使他们收到的内部消息不多,也绝知其中非比寻常。所以国内数得上名的导演几乎都来过。   连雨止没料到吴历是为此和他来,虽然没有腹稿,但他向来脑子转得快,回过神便已经开口:“其他导演是怎么说的?”   杨女士转了转笔,挺平易近人:“夏导说这是一部军旅文艺片,可以着重拍小说中的人文情怀段落,他擅长挖掘人性高光。陈导来后吟了一首诗,其他什么也没说,”说到这里,她似乎有点无语,   但她还是摇摇头,继续说:“至于小陆导演,他和夏导观点一致。我们目前决定采纳,选择夏导。但如果你有特别的想法,我们也会让夏导加入你的独特构思,片尾会给你加一个特别感谢的位置,放在总导演后面。”   这已经是很给面子的说法,大概杨女士也不想和吴历闹得太僵,才退让到这个地步。   在她说话的空隙,连雨止已经打好腹稿:“可我认为并非如此,夏导一向以商业风格与暴力美学着称,他这一次想要拍个文艺的人文情怀?有人会相信吗?”   杨女士挑眉,微微笑了笑:“他是你的前辈吧,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好高骛远。何况,他给我的预算很低,我了解过你前几部电影的投资成本,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我说的这种合作方式。”   连雨止没有坐下,此时他站在17层落地窗的日光背后,金色的头发软软垂下,眉眼却扬起,充满了和往日不同的自负。   “1997年,《泰坦尼克号》校准了商业大片和文艺作品的区别,它的票房影响力和衍生而来的经济效应,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它开启了电影界的巨额投资时代。当年,也有不少人说——就这样的电影,哪里值得2亿?”   说到这里,他笑了,有种孩子气的骄傲:“可是历史已经告诉我们答案。”   “一向清高的奥斯卡也向它屈就,14项提名直逼《彗星美人》,学院派们的贬低丝毫没有影响它名留影史。”   杨女士双手交握:“这就是你的回答?”   “女士,这就是我的回答。”连雨止已经准备走了,还好没坐下,不然这时候再站起来被轰出去太没气势,太丢脸了。   杨女士低下头,将转着的笔握住:“行,明年七月空出时间,拍摄周期大概需要一年半。两周后签合同,叫你的助理来就可以。”   连雨止呆住了,他抓了抓头发,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扬眉:“没问题,女士。”   直到走出去,吴历才说:“刚才真好看。”   他们进了电梯。   连雨止:“什么?”   吴历微笑:“电影史的课我全逃了,本来也不是你们系的,只不过想和你上课而已。你刚刚说的我没怎么听,只觉得你刚才很好看。”   连雨止可听不得这种贬低电影史无聊的人。但他们大学时候,他去听吴历他们那边的课是一头雾水,吴历好歹还能偶尔帮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做一下导演课作业。   他想了想,得出结论:“毕业后你就荒废了。”   吴历随便他诋毁,兴致勃勃说:“我妈估计也没听,看你真好看,又那么自信,寻思夏导那个老古板确实规矩太多,而且国家最近希望多推出各行各业的新生人才,你正合适。”   连雨止终于回想起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都没有准备好!夏导肯定说得比我完备!”   吴历沉默。因为涂指甲太有意思,他就忘了和连雨止说一声,一直到进门也没想起来。   他一向冷静,但杨女士说得对,有时候他的确定力不够。   这天之后,过了大概一周,医院传来消息,说是连颂醒了。   虽然在刘少宁提醒下,他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连雨止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激动。   他没有告诉吴历,独自驱车赶到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连颂正躺在病床上,房间里开着电视。   阳光透过拉开的窗帘,落在房间里,清风徐徐,即将入秋,天气不冷不热。   连颂正在专心看今天的晨间新闻,和以前一样,手旁边还放了个茶杯,不过里面没有茶,只是白开水而已。   听到护士在让他躺回去,他还挺有精神地反驳说坐着恢复快。他靠着枕头,艰难地坐,但他总算维护住以往的自尊心,倒表现得很轻松似的。   连雨止眼泪涌出来了,他觉得难为情,别开脸,在门外面擦干净,可还是止不住地流出来。   护士看到他,忙招手:“来,来吧,刘医生交代过的。”   连雨止拎着水果走进来,护士给他们关上了门。   连雨止坐着削水果,连颂时不时问问他这段时间电影拍得怎么样,又说他瘦了,还要他下次把拍的电影拿来看看。   连雨止低着头,头发阴影垂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说:“你要看的话现在就能看。”   他说着,拿出手机随便打开一个视频网站,开了个vip,搜了《青年警察故事》出来,把手机放在连颂那里。   连颂那时候还没这么方便,视频网站也是在十年前国家一剧双星的政策之后,才迅速崛起,这会儿他看得惊异。   连雨止喂他吃了水果,才问他手能不能动。连颂听了沉了脸。   连雨止知道他自尊强,这会儿也不想和他吵,低下头接着削水果。   连颂忽然问:“你和吴历分手了吗?”   连雨止一时不察,刀锋刺破了手,血一下子涌出来,染红了苹果。   连颂吓得连忙要叫医生。   他放下水果,跑去洗手,把水池的水开到最大,冲了很久,直到手指上那道伤口被水泡得肿胀发白,水流从鲜红到清澈。   他想起来自己过去想不开,也曾知道割开血管放在温水中,血就不会止住。这一点小伤口都把连颂吓成那样,如果让连颂知道,他还敢这样想,怕是要闹个几天。   连雨止感觉手不痛了,才拧住水,回到病房里面。   连颂虽然在看《青年警察故事》,表情却沉着。   连雨止看着他,又感觉眼眶开始热,但这一次他忍住了,淡淡地说:“我晚上再来。”   他临时跑出片场,都没和副导演打招呼,这时候该回去负责。任性一次两次也够了。   连颂点点头,忽然说:“你和吴历没分手,是不是?”   连雨止有些疲惫,他想说已经分了,可是话到喉头,又咽回去,他这一刻很想念那只小猪佩奇小夜灯,没有缘由地,可能是因为在那里,他做过好多莽撞但不后悔的决定。   “你今天才醒,我想你们都不方便,所以没叫他,”连雨止垂眼,“晚上我叫他一起过来,看你。”   连颂气冲冲地:“那你们都别来了。”   连雨止说:“行,你体谅我这段时间片场累,我心领了,那我们明天来。”   听到他说累,连颂才闭嘴,不说话了,但表情还是沉沉。   连雨止出了门,才把一直打电话过来的副导演电话接通。   副导演迫不及待地开口:“刚收到消息,威尼斯电影节在下周开幕,机票已经订好了!”   连雨止微微皱眉。下周的话,刚好和签订《勇敢之心》的时间撞上。 第28章 威尼斯电影节   一开始是《七日之期》的男主角陪在他的身边,水上的威尼斯丽都岛美得目眩神迷,他们坐的游艇穿过紫粉色的晚霞,涟涟波光,倒映着水天。   岸上几盏灯光,许多人穿着泳衣穿过沙滩,零星火光,只为夜幕点缀,像是黑色丝绒长裙上面摇晃的钻石项链。   连雨止他们到了之后,天色已经半昧,有几个女孩过来要签名,以为他是来参加电影节的某国明星。   副导演打趣问她们他的名字,她们转了转眼珠,喊他sweetheart。   连雨止听了,就签了个sweetheart。女孩   们笑得前仰后合,说一定会看电影节的直播,找到他的名字。   男主角陪他拍了到意大利的现场照片,一路舟车劳顿,转头就回酒店睡觉。   女主角演员和他在威尼斯丽都岛的餐厅用了餐,这里两边砖红房子中间,还有银练似的一条水,时不时有人划船经过。   连雨止很快又独自一人坐在水边,他把小助理留在国内,去处理《勇敢之心》。而吴历被连颂拖着,要明天才能来陪他。   一水之隔,对面的大屏上面突然放映起入选的几部影片的预告片资料和精剪。连雨止目不转睛,心中暗暗吸气,他这两年竟然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影片。   他是个自恋狂,喜欢不停地回过头去看自己的电影,却错过了同行们百花齐放的盛景。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把这次入选的所有电影都看一遍。   对面影片上缓缓浮出电影的名字,是兰斯洛特-加龙省导演的《父亲》。   “我也很喜欢这部电影,你是连雨止导演吗?”   连雨止回过头,一个金发碧眼的意大利人用流利的中文向他开口:“我看了你这一次入选的电影,拍得真有意思。”   连雨止有些困惑,和他握了握手。   “你可以叫我Lin,”意大利人说:“我是评委会邀请来颁奖的嘉宾,也许你并不认识我。”   连雨止低头,外面信号有点不好,他现在才收到吴历的微信。   吴历:我应该快到了。   意大利人疑惑地喊了他几声,他才抬起脸,微微笑了一下:“好的。”   如果现在是傅黎顾琛那几个人这么搭讪,他一定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是对面毕竟是个天性热情的意大利人。   连雨止没有贸然猜测。   “你喜欢这里的海吗?”林说:“你在这里坐了很久。我看到你一开始和一个男孩在一起,后来是一个女孩,因此我不敢上前来。还有那群姑娘们,她们对你的称呼真有趣。”   连雨止抿了抿唇,站了起来,他眼睫微垂,显露出一些冰冷刻薄的玩味。   这家伙明明连那是他的男女主演都不知道,还敢说看过他的电影。   “你要去喝杯咖啡吗?”   “你想一掖情?”   连雨止不客气的话让林脸色通红,但林很快开朗地笑了笑:“我只想吻你。”   连雨止不耐烦了,转头就要回酒店。   夜风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笼罩清醒,他看到夜幕之中,吴历走过来,隔着老远,停靠的车灯的光照亮房子下一小片地面。   意大利人还在喋喋不休:“为什么不可以?你有固定性伴侣吗?没关系,我们仅限今晚……”   话还没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拳,踉跄地仰倒在地,发出哀嚎。   连雨止拉住吴历还要打下去的手臂,弯腰瞧了瞧这个不太走运的意大利人,他扯起袖子,露出正在走针的手表。   “仅限今晚?”   意大利人眼睛一亮,没管得上旁边的吴历,不怕死地点了点头。   连雨止笑了,屈起瓷白指节敲敲手表,   “意大利要比北京晚6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十点,在我们的国家已经凌晨四点,天亮了。过时不候,你也可以滚了。”   意大利人越听越懵逼,最后沮丧起来。   连雨止这才和吴历回岛上提前订好的酒店,迫不及待问起国内的情况。吴历表情平淡,看不出情绪。   意大利人看着他们走远,才微笑起来,低声自言自语:“期待明天见到你。”   酒店下是一整面墙的花,簇簇姹紫嫣红,轰轰烈烈摧拉枯朽似的一直开到门外面,上面还有许多电影大师的签名卡片。   作为全世界第一个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历史悠久,深受世界各地电影爱好者们的追捧,它以“电影为严肃的艺术服务”为宗旨的前提之下,也放开怀抱,拥抱那些独特拍摄手法的新导演。   即使年轻导演们尚有不足,只要艺术性和创新性得到认可,一样可以走上最高殿堂。   “拍好了吗?”连雨止凑过来,看吴历手机里面的照片,他站在花墙下面,和经过被抓壮丁的电影人威尔逊合影。   吴历还拍了好几张只有他在画面内的照片。   连雨止还算满意,并且发了宏愿:“回家我要在家里也弄一个这样的墙。”   吴历开始思忖花园里那些花够不够用。   酒店里面,空调冷风徐徐,落地窗外是整个小岛的灯火与昏沉沉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不时有刚到的导演明星和工作人员们在外面走动。   吴历和他温情地吻了一会儿,就都卧在柔软的床上。他点了烟,水果味在爆珠被咬碎后溢散,他目光飘远,吴历微俯身,克制地隔着衬衫亲吻他,一缕头发落在他的脖颈,动来动去,有点痒。   天明时分,整个丽岛热闹了起来。   许多购票赶来的学生已经在挑选自己喜爱的导演,观看他们的电影。   这一次连雨止对这部电影是养精蓄锐剑指金狮,宣发上面很到位,看的人不少。   《七日之期》讲述了一个black帮的变迁,和意大利本地黑手党的历史契合。   盛会当天,《七日之期》就虏获了一半评委的心。剩下的评委只是挑剔他太年轻,或是挑剔这片子太绚丽炫技,不够平实。   不出意外,台上,意大利人林笑着念出金狮奖最佳影片《七日之期》,同时,同行的女主演也拿下了最佳女主角。   女主演先上台去说感谢词。   连雨止把没喝完的饮料让吴历帮忙拿,先去边上接了个电话,是小助理打过来的。   “跨国电话?”连雨止接通:“什么急事。”   小助理焦急开口:“《勇敢之心》公布导演之后,好多人在暗示有黑幕,而且,而且那边……那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连雨止顿了顿,才说:“那就让网上传,我还怕这点舆论?”   小助理说:“但是昨天我去的时候,和我交接的并不是杨女士,而是她的副手。我没看到合同。现在导演已经公开了是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连雨止又沉默了一会儿:“你没有问吗?”   小助理没有立刻说话,半晌才说:“问了,但杨女士希望你能和她通个电话,亲自协商一些细节之后,再签合同。”   “那我不拍了。”连雨止看到台上女主演已经在尽量帮他拖时间,感谢词引经据典,说出花来了。   小助理呆了一下,才说:“不行的,这可是《勇敢之心》啊,要是临时罢工,会被记名单吧……以后别的电影怎么办。”   连雨止抓了抓头发,眉毛耷拉下来:“不拍也不行?”   他那天在杨女士面前只是想尽量不丢了面子,并不是多么渴望这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任务。   上面女主演的发言已经完毕,意大利人林目光直直投向他。   他镇定自若,说了句“那让她打给我吧”,挂了小助理的电话,在众人目光下,他走上去。   掌声雷动。   在场的电影人都已经看过他的这部电影,即使不欣赏他的风格的人,也能认可他的实力。   林夸张地给他来了个贴面吻,才把奖交给他。他放下有些沉重的奖杯,握着话筒,准备先致辞,旁边的翻译也同步跟着他的声音。   发言快要结束时,手机不合时宜又响了起来。   接?还是不接?   掌声越来越热烈,身后的大屏幕交错着《七日之期》的种种画面。   全球直播中,连雨止看向台下的吴历,吴历还帮他拿着饮料,对上目光,吴历还以为他是紧张。   镜头跟着给到吴历。年纪轻轻拿下三大顶奢品牌的娱乐圈太子爷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不言而喻,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连雨止在这插曲中抽空接了个电话,全球直播的镜头紧追不舍,他只能说一个“好”字,就挂掉了通话。   台下为他欢声雷动,有人吹口哨,也有影帝对着镜头露出敬佩的表情敬业地鼓掌。人们都为他庆贺。   连雨止放下话筒,抱起奖杯,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他怕再晚走一步,又会举棋不定。   获奖当天,连雨止没有在丽岛停留,坐轮船,转机,直接回到国内,继续有条不紊的工作。   许多人夸奖他是对工作负责,不因为获奖而懈怠。国内也将他捧上神坛,最年轻首获金狮奖的导演,报纸上无数溢美之词涌来。   只有吴历不知为何,从那天开始,就失去了和他的联络。   电话不接,家也不回。只有在片场里能碰见,但这一次彻底换成了副导演跟拍吴历。   吴历简直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几次想拦住连雨止,都被利辰用各种理由搅黄了。   连雨止在片场时只谈工作不谈风月,否则他一定以为利辰又成了他的入幕之宾。   他叫花匠做了一面花墙,花墙做完的时候,已经十月份。但连雨止依然没有回复他的任何消息。   连雨止坐在咖啡厅里,撑手听着对面天花乱坠地鼓吹自己的剧本多么精妙,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这是吴历教他的,无论心里多么轻蔑,脸上都不要表现出来。如果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就笑,吴历说,谁也不会拒绝微笑时候的他。   “听起来真棒,”连雨止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有机会我一定合作。”   说完,他就叫来服务员结账。   走出咖啡厅,小助理亦步亦趋跟着他。连雨止看到街上下着小雨,就叫了辆出租车,小助理呆头呆脑地也跟上来。   连雨止瞥瞥他,没说话,只是笑。等出租车开向连雨止现在住的公寓,听着导航,小助理才疑惑:“怎么是这里?”   他本来和连导顺路!   连雨止:“我搬家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起来。   连雨止不看都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换了三次手机号,次次还能被这家伙找出来。   小助理已经见怪不怪导演最近经常不接电话,但连雨止这一次接通了。   “吴历?什么事。”   吴历没想到会打通,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半晌才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伯父?还是傅黎?又或者丽岛那个意大利人?暂时别因为   这些和我冷战,明天片场,我们当面谈好吗?”   “不要影响电影拍摄。”连雨止说。   “当然不会。”吴历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连雨止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以后也不要来医院了。”   吴历察觉到了危险,没有同意:“为什么?”   连雨止看着出租车外面风景不断倒退:“我想了很久,既然我们分开七年也可以各自过得好,不如以后就做朋友。”   吴历捏紧手机:“连雨止。到底为什么?我不相信是因为那个叫林的家伙。”   连雨止敏锐察觉:“你调查了那个意大利人的名字?”   吴历哑口无言:“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连雨止不放过,“像是傅黎和我见一面,你就要满城风雨,那次医院里的刘医生,不一样要被你调查得清清楚楚吗?”   吴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稳定,但声音依然渐渐沉下去,他一时间找不到思考的头绪,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连雨止翻旧账翻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他慢慢开口:“我改。”   小助理总觉得车里气氛压抑下来,隔着听筒,他也能听出那一头吴历的变化。平日里吴历看起来冷漠,其实涉及到连导都很好说话,此时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流露出从所未有的焦躁和愤怒。   连雨止说:“刚毕业的时候我觉得天下之大,前程都在俯拾之间,别人越要拦着我的事,我越要去做。所以我和你在一起,谁劝我也不肯。可是如今回想,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真的值得吗?”   小助理听得心惊胆战,只觉得这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刺得见血,让人没来由心慌。   可连雨止还是说:“爷爷病了的时候,我想过要为你坚持一次。这七年来,我和傅黎交往分手,他还知道找我的麻烦,给我的剧组闹得鸡犬不宁。我想过如果你知道,一定不会是这样。”   “可是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吴历立刻想要解释:“那是因为我……”   “是因为什么不重要,”连雨止怕他说下去,怕这一意孤行的勇气又半途而废,“如今我已经没有再为谁坚持的勇气了。我们都不是学生,各有各的事业。既然我爸不同意,那为什么不能放弃?”   说完,他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小助理:“对,对面是吴历老师?”   连雨止点头。   小助理沉默了半晌,艰难开口:“要不我先去夫子庙给我们电影烧个香吧。”   连雨止困惑,不过也没阻止,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小助理看着连导,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连导是真的不太了解平时鸽掉吴历的品牌方的下场。   他不愿意破坏连导的这一点清澈的愚蠢,憋出一句:“我信佛。我爱烧,多烧,天天烧。” 第29章 工具人卢洋   连雨止内心浮现出一句霸总文里经常出现的话:我想逃!却做不到!   吴历摘下外套,裹在他的头上,小雨淅淅沥沥,周围行人越来越少。   虽然吴历戴着口罩,但附近就是便利店,连雨止还是怕一会儿道路堵住,给交警添麻烦。他拉着吴历躲到旁边拐角里面。   连雨止抓着肩上的外套,扭头看吴历:“有事吗?”   吴历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有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连雨止笑了笑:“行。”   “关于电话里那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我当年查过,但是什么也没有,关于你七年的痕迹。一切都很正常,看起来,你过得很好。我没办法再看下去你和他们的热恋,你和刘少宁在一起后,我就没有再让人继续调查。”   “这无法弥补我这七年的缺失,但是我会极力地去补偿,我会查清楚。”   连雨止还是笑眯眯地:“是我误会了,可是你也不需要解释,你不是必须要解释这些。我们分手了啊。为什么要解释?就算我的人生糟糕极了,为什么你非要拉我出来?”   吴历看着他,目光久久没移开,像是在问他,也好像在问自己,低声说:“是啊,为什么?”   连雨止小声说:“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该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这的确是错误的?”   吴历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眉毛耷拉,看到他脸色平静,看到他眸光闪烁,喉结紧张地滚动,他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可以涂抹上自己的痕迹,可无论吴历教他多少次,他都无法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在这方面,吴历本该是个好老师,他却是一个笨学生。   吴历伸手,慢慢按住他肩膀上快要滑落的外套,颇有些传销组织哄骗人的温柔。   “他们说是错误的,而我会告诉你,这是正确的。你会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   连雨止毫不犹豫:“相信他们。”   吴历:“……”   吴历沉吟了一下,换了种说法:“我今天心情很坏,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吗?”   连雨止沉默不语。   吴历低头,隔着口罩,侧着亲了亲他的脸和嘴唇,他也没有动,他怔怔站着,肩膀上的外套因为被雨打湿变重,脸上濡湿的感觉却侵占了感官。   吴历紧紧抱着他:“你相信我。”   连雨止听到有人经过,不由得又紧绷起来,他说:“你的妈妈不同意,我的爸爸也不同意。你不知道拍电影有多麻烦,我想了好多办法,可是又有什么用。审核部门一句话,整个项目都可能流产。你不知道。我没有那样的勇气,你就当我市侩,我看不到这条路的希望。”   他说:“电影节那天,你的妈妈给了我很好的合同,我立刻就答应了。因为我不想和全世界作对。我一直是这样活着,我唯一和人对抗过的,是电影学院的老师说我应该进艺人演员系,但我非要选导演系。”   连雨止终于在这个吻之后,找回自己的正轨,他声音淡淡地,轻飘飘地说:“我想这就是不合适。”   吴历安静地看着他,他低着头,在小巷拐角的小雨里面,他金灿灿的头发更像是墙上一束漂亮的金色玫瑰,被印在这狭窄逼仄的墙角。   “我坚持不下去。”连雨止咬牙说。   “原来杨女士找过你。”吴历有些恍然,他低声说:“可他们早就管不了我了。你不要受任何人牵制,做你想做的事,更不需要在乎他们的想法。电影,你拍。没人能动。”   连雨止惶然直视着他,口不择言:“你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七年前是那样,七年后就当是我有求于你,可是你如今为什么又做出余情未了的样子?”   吴历望着他,四目相对,雨云覆盖了天空,四下昏昏沉沉,只觉得两双眼睛冷冷相照,像海面上轮船撞上巨大的礁石,一时火光四溅。   “如果我是真的余情未了呢?”   吴历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听起来格外不冷静。   仿佛有道闪电瞬间劈断了船锚,让整艘轮船都划向失控。   连雨止从未碰过这局面,他极力压住飞快的心跳,一字一句地,简直像在对自己起誓:“我不要再做错任何一个选择,你的人生是不断的飞机加法游戏,怎么做都是满分答卷。但我是一个个选择题。我相信我现在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吴历说:“只要你说这一切的的确确出于你的意愿,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你的愿望,这样会让你高兴。我会遵守。但那是真的吗?”○   他伸手,手指拂过了连雨止的眼睫,眼底划过难掩饰住的心疼,但还好连雨止垂眼,没有看到。   “我只要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连雨止没有办法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他低着头,几乎有些情绪失控:“就是这样。你遵守吧。”   吴历低声说:“好。”   有一件事,连雨止说得不对。他的人生并不是一张满分答卷,上面每一行都潦草,只有在遇到连雨止之后,才变得完满。   七年里,他找不到插入的可能,七年后,他才趁虚而入。但即使是这样,一纸合约也注定没法约束任何东西。   在他怆然的眼睛里,他只有败退的可能。他这样的神通广大,面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之后,在片场里,吴历果然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电影拍得很顺利,连雨止和小助理凑在一起看剧本,从果茶换成奶茶,从冰美式变成热奶茶,时间飞逝,《symptoms》的拍摄也到了尾声。   连雨止照常去看连颂,连颂有时候会问起吴历为什么不来了,连雨止无语:“人家来的时候,你也没给过好态度呀。”   连颂一下子皱眉:“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你妈能同意吗?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懂我的苦心。”   连雨止低头整理病历本,他垂着眼睫,苍白的脸上表情淡漠,把所有的病例单都夹好,他把病历本放回抽屉。   “没什么事的话,我晚上再来。”   连颂打量他的表情:“晚上叫吴历一起来吧。我要考考他电影史,看他在学问上是不是能和你沟通良好,毕竟你当年这门学科可是全校第一。”   说到这里,连颂又有点得意翘尾巴。   连雨止笑了笑:“他本来就讨厌这门课,而且他也不会来了。”   连颂勃然变色:“什么意思?你们分手了?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大有如果是吴历提的分手,他现在就拄着拐杖过去打一顿的意思。   “我提的。”   连颂这才表情缓和下来:“那还好。小止,你还有没有喜欢的同学啊?男同学也可以啊,你也到了差不多该谈个稳定的……”   “工作忙。”连雨止站起来,“我晚上再来。”   连颂吹胡子瞪眼:“拍个电影,而且就快拍完了,有什么忙的?我当年就是在片场追到你妈的。”   连雨止二次无语:“我还需要追吗?光是这个医院里,抽屉里等我打电话的名片都成打。”   连颂被重创了,说不出话,摆摆手,意思是让他赶紧走,不想看到他这个儿子了。   连雨止摇摇头,走出门,   心里想着连颂是越上年纪越听不得实话,他刚走出来,就看到门口的花束。   他弯腰抱起来,摸了摸花朵,还很新鲜,上面还有露水。送的人应该才走不远。旁边还挂着一个小熊形状的巧克力蛋糕。   连雨止把蛋糕小透明盒解下来,打开门,把花束丢进去,“送你的。”   圣诞那天,《symptoms》收工。杀青宴上,利辰喝哭了,不停嘀嘀咕咕什么“我喜欢你”,连雨止叫副导演记得给人家准备醒酒汤,就出了门。   街道上挂满圣诞节亮晶晶的装饰,连雨止驱车速度放慢,欣赏着街边商店的挂饰。他忽然在一个路灯旁边看到了卢洋,停下车,摇下车窗,喊了对方一声。   卢洋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到是他,神色有些变化,慢慢走过来,叫了声“连导”。   连雨止微微笑地看他:“以前可没有叫得这么规矩。”   卢洋苦笑着说:“我还以为连导早就忘了我。”   连雨止看了看他,穿得挺厚实,那串不符合他气质的宝格菲丽项链已经不见了,便说:“你不走偶像派歌手路线了?”   卢洋惊讶地看看连雨止:“当然了,吴历回来了,我直接换赛道,现在公司让我拍平面杂志。不唱歌了。”   连雨止眉头一动,没有因为吴历这个名字被提起流露出异样情绪,只是说:“是吗,看来平面杂志薪水不多。”   卢洋有些尴尬:“连导怎么知道?”   “不然你起码会挂个肯奈尔的机械手表。”连雨止还记得这人当初一趟飞机换一个大牌戴的行为,在一起的时候他出于对恋人的尊重,忍着不吐槽,这会儿可忍不住了。   这是什么暴发户行为。   卢洋挠了挠头:“哈哈,我在攒钱,攒够了再去买。”   连雨止:“……嗯。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哦,圣诞了,再过几天就该年假了,我准备趁着现在还没高峰期,先坐高铁回去,在等车。”   连雨止叹了口气:“外面这么冷。你上来吧,我今晚没事,送你去高铁站。”   卢洋有些感动,但仍有犹豫:“吴历老师不会……”   “我们分手了。”连雨止淡淡说:“上不上来?你要不愿意,我就走了。”   卢洋连忙点头,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他倒是识趣,坐了后座,没坐副驾驶。   这会儿连雨止也不希望有人坐在自己旁边,太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吴历老师……”   “卢洋。”他没什么情绪地喊。   卢洋愣了:“啊?”   连雨止揉了揉眉心:“……没什么,你说吧。”他为什么要跟这家伙认真。   卢洋这才抱怨:“公司让我转型我也理解,吴历老师一回来,跟上面直接呛上了。班子领导要做冬奥委会的主题曲预热,他直接对出了个回馈粉丝的歌,热度压爆了。其他歌手也是饿死得尸横遍野,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   连雨止笑:“虽然我们分手了,但还算和平分手,在我面前说坏话,我可不会附和你。”   被戳穿了心思的卢洋讪讪一笑:“也不是说坏话吧。这事大家都在说,还有那天他进了紫金花园,有人说里面都摔桌子了,他愣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现在谁敢招惹他啊。谁惹谁倒霉。以前还说他脾气好,这下暴露本性了。”   连雨止:“你现在就是在说坏话。”   卢洋迷惑:“啊?有吗?”   连雨止:……   他就不该指望一个在他面前提他的前男友的人,有多么高的自觉性。   到了高铁站,连雨止把卢洋放下去。   卢洋兴高采烈挥手:“连导再见,提前祝你过年开心啊!”   连雨止淡淡笑着点头:“好,你也是。”   圣诞节第二天,连雨止本来想睡个懒觉,他昨晚送完卢洋,睡得太晚,困得要命,却迷迷糊糊被电话声吵起来。   接起电话,是他大学时候的恩师万筹。他的起床气散了大半。   万导还中气十足地:“小止啊,你现在待片场是不是不去外景啊?怎么声音有气无力的?缺乏锻炼!今天来老师家里,你师娘要给你包饺子吃!”   连雨止:……   任何人只睡了两个半小时被叫醒都会虚弱。   他压了压跳得发痛的太阳穴:“好,我就来。”   他喝了点咖啡,开车到了万导家,在外面看到另一位老教授时,连雨止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等他把车开到停车位,看到旁边已经停着的一辆车,表情更是千变万化。   连雨止拔了钥匙下了车,长腿一迈走过去,万导笑呵呵地冲他点头。   “小止来啦?你于老师他的得意门生也来了,哎,人呢?”   万导扭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于教授淡淡笑着向连雨止颔首。   万导也不管了,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学生,他走过来拍拍连雨止肩膀,先是把《熄灭》和《七日之期》夸了一通,才领人进去。   进去之后,两位老师也没看到吴历,一时间都有些疑惑。   连雨止淡定地进厨房,帮师娘一起包饺子。如果吴历在这里,他可能确实要临阵脱逃。但吴历自己跑了,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时候,外面客厅传来声音。   “万教授,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要去补拍个镜头。”   万筹刚要答应,于老教授就皱了眉:“你不是推了最近的通告吗?电影也只接了小连的,能有什么要补拍?欺骗师长,出去了不要说是我的门生。”   吴历有些尴尬:“老师,我真的有事。”   万导已经不爽了,抓着人就往厨房里一扔:“装什么,不就是拿了个金曲奖,你于老师当年教过的巨星多了去了。包饺子,都帮我老婆包饺子。”   吴历手撑着门,打死不肯踏进厨房,背对着厨房:“我帮万教授打扫二楼卫生。”   万导迷惑:“额,也行。”   吴历头疼。他答应了连雨止不出现,但是于教授今早叫他过来,压根没说会叫来连雨止。   他临时鸽人失败,只能先待在二楼,再想想办法。   “小止,这个饺子包太满了,会露馅的。”师娘说。   连雨止回过神,打开来重新包。   师娘忽然神神秘秘地说:“我看新闻啦,就是那个壹周刊,他说你们在交往啊,所以我特意叫老万把老于也叫过来,让老于把小吴也叫过来。怎么样,还是师娘照顾你吧?”   连雨止:“……”他哑然,只能低头笑着说:“新闻都是胡说的,师娘你别信。”   师娘立刻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转身就去沙发里拿出手机。   连雨止莫名有些紧张,眼皮狂跳。   果然,下一刻,师娘就举起手机:“来,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在宝格菲丽那个会场外面接吻的照片?这鼻子这小脸这头发,不是你小子?化成灰我也认得!”   万导好奇:“小止谈恋爱了?谁啊,我看看。”   于老教授虽然淡淡地,但也走了过去:“年轻导演成家早一点也好。”   连雨止立刻扔了手里的饺子,跑过去抢师娘的手机,师娘躲了一下,他有点着急:“师娘!”   师娘这才把手机给了他:“跟你老师还保密。”↘ 第30章 圣诞节   连雨止有时候抬头一下子就撞上吴历目光,都要怀疑对方是一直在看他。那目光晦涩难辨,令连雨止心绪复杂。   万导一直鞭尸他早上电话里有气无力的声音,不是他们导演系学生上得山区下得泥地的艰苦作风,是被连颂那小子带坏了,学了纸醉金迷的风气。   吴历皱了皱眉,淡淡说:“他昨晚睡得晚,教授不该这么早叫他。”   连雨止筷子一顿,几乎不敢抬头。   万教授这辈子没被学生这么当面反驳过,喝了二两酒,有点呆呆地看着吴历,像是蒙了:“我不该叫他?”   吴历无视于老教授的眼神暗示,说:“对,早点放他回去补觉吧。一会儿他还要疲劳驾驶。”   连雨止悄悄看了一眼吴历,却见他正看着万导,眉头皱着,显然是强忍到现在才说。实际上从自己来了之后,吴历恐怕就想说这段话了。   万导张了张口,可眼前这位不是他的学生,他不太方便训。他看向老于。   于老教授淡淡道:“年轻人早点起来锻炼是好事。你万老师也是好心。当年你没少蹭人家的课,现在倒大小声起来了。”   连雨止感觉现在回到了大学时候,他和吴历经常被这两位叫上去一起答题,就像武林高手的弟子也要分个高下。即使他们压根不是一个系。   吴历低头吃饺子,吃完一个才说:“我本来也不爱听电影史。”   万导怒了,师娘也劝不住他了,他一指吴历:“当初你小子可是来得最勤的,就落过一两节吧?现在说不爱听?是不是要说我讲得不好?”   连雨止隔岸观火,只要万教授不训他,他最爱看万教授训学生,有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快乐。   吴历继续吃饺子,又吃完一个:“是讲得不好,还不如连导当时做的笔记通俗易懂。”   连雨止懵了,拿着筷子的手都僵住,不知道话题怎么到了自己身上,面对着万教授怒火中烧的眼睛,他急中生智:“因为老师讲得好,我笔记才记得全,记住了老师的滔滔文采。”   万教授气得头痛,直嚷嚷饺子吃不下了。吴历倒是很快就吃完一碗,又要去盛。   万教授:“……”   于老教授也很犹豫,以前在学校,吴历好像没这么爱吃啊,当时还是小连比较贪吃,校外美食一条街,个个店主都被他混熟了。   师娘走到厨房,接过碗。   吴历说:“我自己来吧。”   师娘不给:“老万跟你说话你都忙着吃饺子,这么好吃?”   吴历不回答。   师娘看了眼里面,忽然笑了:“因为是小连包的?”   吴历还是笑,不回答,转移话题:“我自己来盛。”   师娘说:“你可别后悔,我刚刚看到小连在一个饺子里放了个硬币,我特意在形状上面   做了记号。”   吴历立刻收回手:“麻烦师娘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幸运饺子肯定是给万教授的。如果换成待会儿连雨止过来,八成是黑幕给那个老头子了。   还好他吃得快,还好师娘疼他——他上了老头子这么多课,叫声师娘也不是不行。   餐桌边,连雨止撑着手听两位教授讨论当代电影人不如他们那一代的能吃苦,他又被拖出来鞭尸。   “就像小连啊,他起个早,你看看,他的演员都要跟我呛声,将来要是上山区,那个条件艰苦,澡都不能洗,吃住行……”   “他又不是没去过。”吴历端着饺子出来,重新坐下。   万教授牙痒痒,不说话了,闷头吃饺子。   连雨止心中一动:“老师,你吃完没,我帮你盛。”   吴历筷子一顿,心道果然。   连雨止又慢悠悠看了眼吴历,很快转开目光:”应该也没多少了,干脆我端过来挨个分了吧。”   万教授没好气:“这么着急,是不是急着走?得留下来洗碗。”   连雨止微笑叫屈:“饺子是我包的,怎么还要我洗碗啊,师娘你不能惯着老师。”   师娘立刻踢了一下万教授凳子:“给小连道歉。”   连雨止趁机去了厨房,把剩下的饺子端了出来。   师娘夹五个,于老师夹五个,给他自己夹五个。他看了看剩下的饺子,心里一沉,在万教授椅子旁边犹豫起来。   万教授举着碗昂着头,见他到了自己这里就迟迟不动:“??怎么了,我不配吃你包的饺子?”   连雨止恢复了笑容:“没有。”说着,他给万教授也夹了五个。   吴历闷头吃饺子。他不在乎,他无所谓,反正幸运饺子已经在他碗里,连雨止想黑幕也黑不给那个老头子了。   想着想着,他还是对万教授有点不爽。叫连雨止起个大早过来包饺子,怎么会有这种老师,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学生。   连雨止已经走到他后面,什么也没说,把盘子里剩下四个饺子倒进他碗里,就转头回了座位。   吴历拨开那四个饺子,专心致志寻找幸运饺子。把一开始碗里所有的饺子吃完,最后一个他才吃到了硬币。   师娘故作惊讶:“小连包的幸运饺子怎么在小吴这里?”   万教授酸溜溜地看了看吴历,又看了看连雨止,也不好意思直说为什么连雨止不做个标记给自己。   于老教授人淡如竹,对这些不太在意:“小连的好意,你要谢谢人家。”   吴历看向连雨止,只见连雨止表情也像是很惊讶似的,淡淡向吴历点点头:“运气不错。”   吴历心想人工的运气怎么不算运气呢。总之他是吃到连雨止的饺子了。   连雨止低下头,吃师娘专门给他准备的虾仁。   吴历也准备把剩下四个饺子吃完,就直接离开,等他走了,老头应该也不得不放连雨止走。然后他再回来洗碗。   吃到第二个,吴历又咬到一个圆形硬|物。   桌上目光都看向他。   这次万教授是真的坐不住了:“小连!”为什么包饺子不做记号!   连雨止有些懵逼,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是又解释不出,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老师我给你重新包一个。”   万教授本想点头。   吴历把那个饺子皮翻过来,在背面看到了用红糖做的记号。   万教授:“我不吃了。”   连雨止有些尴尬:“我没注意……”他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师娘:“师娘!”   师娘:“我做的是形状记号,我一看你就是要黑给老万,老万一把老骨头了吃什么,当然是给你的……”   万教授二次强调:“我不吃了。”   连雨止感觉这顿饭是一秒钟也吃不下去了:“我给老师包十个。”   万教授回过味来:“做好了记号,你还能忘了?当时在我椅子旁边,就是发现盘子里就剩一个记号饺子了,不知道要给我还是给那小子吧!”   连雨止真拿这个老顽童没办法:“老师真的误会了,我太忙了,记性不好。”   师娘立刻说:“别搭理他,小连,你吃完就回去睡觉。这老头子最近闲得慌,看你对他脾气好,逮着你没完没了的,我一会儿就骂他。”   吴历也微微笑着说:“是啊,万教授怎么还跟我一个小辈抢饺子吃。”   师娘寻思这小子好像有点太嘚瑟了,挖走了他们的小白菜,这会儿还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少说两句。”   万教授冷眼瞧着,也不想配合这俩人演戏了,痛心疾首:“圈子里谁不知道导演系才子和老于弟子在一起了,要不然我能叫老于过来吗?我就是没有想到啊,小连你以前很尊师重道的。”   连雨止被当场戳穿了谎言,他本来就脸皮薄,一下子耳朵都红了:“我们分……”   “你找他麻烦做什么。”吴历吃完了才抬头,慢条斯理地说:“叫我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您老的电影版号没拿下来吗?特意把他也叫过来,就是吃准了我没法拒绝他吧。”   万教授:“本来是想吃顿饭聊的,但是你把我的两个幸运饺子都吃了,我不想跟你谈了。”   吴历没有多说,只是道:“我叫人帮忙加快审核进度。”   他垂了眼:“只这一次。我最近和那边关系也不大好。”   连雨止悄咪咪竖起耳朵,想多听点,但吴历就说了这么一句,没再往下说。   万导虽然满意了,但嘴上还要贫两句:“要是小连的电影呢?我听说《symptoms》刚拍完,版号就加急下来了?是你……”   吴历把汤喝完,端碗去洗:“他不一样。”   连雨止吃完了虾仁,师娘送他出门,他本来以为吴历会追出来,可是吴历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里头洗碗。   师娘笑眯眯说:“小连回去记得把这几个幸运香包挂在床头,来年电影才有好运气!”   连雨止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旁边的万导看出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当年那小子老是来导演系蹭课,你一直看他,我就知道。换成一个女学生那样看人家的话,我八成已经叫起来调座位了。没想到千里蚁穴毁于一旦……”   连雨止老实说:“这是真的误会。”他当时只是也不爱听老万的课,又经常因为成绩突出被老万点名回答问题,只能眼神求助吴历。   但这话说出来的话,万教授估计能郁闷一天。老于的得意门生说他的课不好就算了,要是导演系天才都觉得无聊,他就该自我怀疑了。   其实只是连雨止对部分电影史不感兴趣。   他也去过吴历他们那里蹭课,作曲老师最严格,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保证不睡着,至于听懂就难了。   有一回那个老师难得要点学生回答问题,所有学生都低着头,连雨止也低着,只有旁边的吴历没反应。但那老师天生反骨,偏偏不点吴历,张口就是:“哎,那个金头发的学生,你来解答一下。”   连雨止看着黑板上的五线谱,露出为难的表情,想低头去看吴历。   那个老师立刻说:“不准请教同学。”   他干脆摆烂:“哆啦咪发。”   老师:“?你说什么?”   连雨止寻   “中止符。”   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位同学,我们在学中慢板还有和弦。”   其他学生都忍不住笑了,有人笑着说:“老师,你别难为人家了,人家是隔壁导演系的,小情侣蹭蹭课而已。”   “家属?”老师镜片后的目光犀利了起来:“谁的?来了也不好好听课?要负起责任的。”   吴历有点无奈地举起手:“我的。我负责。”   老师语重心长:“吴历同学,你平时学习任务重,但也要把家属的音乐知识抓起来,以后你给人家写情歌,你旁边这位小同学连谱子都看不懂,是不是就少了一次浪漫的机会啊?”   连雨止耳朵通红,在同学们的笑声里,他决心下半节课好好听。   刚坐下去,吴历就塞给他一盒牛奶,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看不懂谱没关系,你早饭怎么没吃多少?我拿书帮你挡着。”   连雨止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就在书后面喝起了牛奶。   后来有一回颁奖典礼,他遇到当年的作曲老师,老师一眼看到了他,开口就是:“哎,谱学得怎么样啦?”   那时候他和吴历早就分手了,老师也就提了那一句,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 第31章 喝酒   连雨止本想推掉,可又想到二月份《symptoms》可能就要定档,若能在人才济济的A大得到肯定,想必会是比路演更佳的宣传。   他一个人去,实在畏惧那些唠叨的教授,就拖上副导演,就此和A大谈定。   在合同上,连雨止从来是粗心大意的,只有吴历那一次给他上了一课,他这次才捧着那一沓纸细细地看。   上面全是术语的权利与义务,他倒看得努力,只不过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了。   等他醒来,副导演瞥瞥他,叹了口气,那口型像是要说他睡在这里,连雨止连忙说:“我看了,没问题。”   副导演露出个为难表情:“有人要我告诉你,13.3的条款找人重新看看。他还说,这么冷的天,要睡宁愿回车里开着暖气睡。”   连雨止怔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其实片场里,他和吴历那样各自躲避,连利辰都能看出来,何况是副导演。   副导演收起合同,拿起车钥匙:“走,我送你回去。”   连雨止却说:“去KE酒吧。”   虽然他有一阵子没去过酒吧,副导演也不意外,只道:“你不是把那家酒吧拉黑了吗?”   连雨止什么也没说,他把桌子上的笔一支支收好,就站起身双手插袋下了楼。   可他还没到楼梯尽头,就在外面便利店外看到一个人。   连雨止早该知道的,既然副导演提起,想必他   就在不远处。   那人手里有一点橘红,是在买烟。   副导演从后面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带他往车库走,一边说:“我早看出他小子不是什么好人,没事儿,我最近帮你物色了几个娱乐圈新红的……”   连雨止轻笑:“那我该谢谢你?”   副导演抬手:“哎,谈谢就感情淡了!不如请我喝酒。一瓶白兰地换一个名片怎么样?”   连雨止看他打开车门,弯腰坐进车里,才说:“抽屉里放不下。”   副导演悻悻去开车。   连雨止侧头看着车窗,“你也用不着想着法安慰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副导演从后视镜里看他,他神色平淡,车窗外夜景,在他漂亮的眼睛里不断倒退,冬夜的城市街道,路灯光照得地面雪白。   KE酒吧的酒保还记得连雨止,上来就止不住道歉,连雨止笑呵呵地,并不提当时的事,只开了卡座,和副导演开了两瓶白兰地。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喝了半杯酒,还是没提起精神,就伏在桌上发呆。他眼眉黑而清,白皙的脸在灯光下血色明显,即使挑了个偏僻位置,也时不时有人侧目。   要不是副导演在旁,都怕他喝醉了被人带走还毫无知觉。   他喝酒总是很安静,这几个月因为胃病,医生要他戒烟戒酒,从此做个好男孩,找个好人就……总之就是弃暗投明。   他本来坚持了几个月,今晚又没忍住心痒。   副导演酒量好,喝了几杯还精神抖擞,看他才半杯就倒,就露出嘲笑表情:“这样还喜欢来酒吧。”   连雨止不理他,问酒保要了吸管,慢悠悠喝杯子里烈性的白兰地。   副导演不忍直视,坐远了一些,和他坐在一起,怕被认为是过来带小孩子的。   “叮铃铃…”   吴历踩灭了烟,随手接通了电话,低声说:“喂?”   “你好啊小吴,你是在南霞路附近吧?连导这边喝醉了,你能不能送他一下?我也喝了酒,不方便。”   吴历没意识到自己手指收紧:“在哪里?”   KE酒吧的酒保一抬头,看到门口不知怎么围了许多人,道路堵塞了,不方便他们酒吧招揽生意,急忙走出去。   却看到一辆车在不耐烦地鸣笛,人群好半天才在安保努力下分开一条狭窄的路。   酒保羡慕地看着那辆车,思忖自己要打工多少年才能买一辆时,车里的人走了下来。人群又有些骚动。   吴历直接走进来,就看到副导演在招手。   “哎,这边。”   吴历一眼就看到连雨止伏在桌上,已经睡过去,酒意上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红,酣睡得好像孩童。   副导演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戴口罩就来了。”   吴历冷冷道:“你带他来喝酒?”   周围已经有人侧目,都在往这边打量。副导演无奈道:“他自己要来。”   吴历一言不发,走过来试着扶连雨止,但他睡得沉,毫无反应地往下滑,吴历干脆抱起他。   吴历转头要走,看到连雨止皱着眉,大概是这会儿酒后的难受劲儿上来了,他顿住脚步,转过头。   副导演莫名其妙就被踢了脚凳子,不稳摔了下去,罪魁祸首身形却还纹丝不动,毫无歉意地走出门。   虽然是连雨止自己要来,拖上的副导演。   但连雨止提议,那叫兴趣丰富多彩,热爱生活敢于尝试。副导演竟然不拦着,其心可诛。   吴历把后座放平,让连雨止能躺得舒服点,随手按开暖气。   连雨止很快睡成一团,吴历从后备箱拿了毯子,本来想好好盖上,但连雨止迷迷糊糊睁了眼,清亮的眼睛和他对上。   吴历不知怎么地,手就缩了回来,改成把毯子抛在了他身上。   连雨止低低发出疑惑的声音,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把毯子抓上去了一点。   吴历目不斜视,坐进驾驶座开车:“我进不去你新家,你钥匙带了吗?”   连雨止没回答。   吴历又问了一遍,才确定他是又睡了过去。   吴历握着方向盘,过了会儿,才淡淡说:“那我送你去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吴历扶着连雨止下车,到前台开房。前台压抑着激动八卦的表情,登记了证件就给了他房卡。   进门后,他先去打了点热水,拿毛巾给连雨止擦了擦脸,看连雨止没有醒来迹象,他才坐了下来。   “这样不算出现在你面前吧。”   手机一直在响,吴历直接关机,站起身要往外走,突然听到里面一阵响动,他顿住脚步,不知想到什么,拿了个空垃圾桶就走回去。   连雨止果然迷迷瞪瞪从卧室里跑了出来,蜷缩在沙发上面,极力靠近空调暖气。   吴历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说人在面对太大的痛楚时,会无意识模仿婴儿在母体中的蜷缩姿态,来抵挡外界的压力。   但此时连雨止只是喝醉了很难受。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已经熟门熟路靠上去,找到了垃圾桶的位置,但干呕好久也吐不出来,他才眯着眼睛恍然想起今天太忙了,空腹喝酒。   吴历慢慢抚摸着他的背脊,从肩膀到后背,看他平静了下来,才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喂给他喝。   看他睡梦中又恢复了安详,吴历一直极力攥着的手指一时间竟然无法立刻松开。   吴历把房卡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吴历还是心中难安,从走廊里折回来,叫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出示订房记录,解释自己把房卡忘在了房间里面。工作人员帮他用□□开了门。   他走进去,打开卧室门,果然看到被子全堆在床角,连雨止睡得心安理得,毫无声息。   吴历皱着眉,给他把被子重新盖好。这会儿冬夜凌晨能有零下几度,又湿又冷,酒店空调没什么大用。连雨止这么睡,明天起来恐怕就要咳嗽个不停。   吴历才站直身体,被子又被他抓开了。   大学的时候,吴历也是某次暑假发现了连雨止这个坏习惯,纠正了几年好不容易纠正好,这才七年,又恶习复犯。   吴历又给他重新盖好,这次几乎盖过了他的半张脸,让他不能一下子踢下去。   吴历站着没动,就这样静静等着他再继续作乱。   但连雨止一下子好像又自动纠错了回来,睡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皱着的眉毛也舒开。   吴历又等了一会儿,才真的走了。   A大交流会当天,竟然下了场大雪,整个城市一下子积了一层白,情调浪漫。   车子却半路熄火,对于连雨止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好在A大的学弟学妹来接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在雪里冻太久。   连雨止扫了一圈,来的人不少,他们那届的青年才俊几乎全来了,都聚在一起聊天。   一看到他,就有人此起彼伏打招呼。   连雨止没有寒暄,转身往有暖气的楼里走。   进去之后,竟然是隔壁系的毕业学生们在叙旧,就他一个导演系的格格不入。他有些尴尬,想转头出去。   “哎,这不是那个,中止符吗?”   连雨止转过头,说话的果然是那位老师,这么多年过去,老师还是精神抖擞笑眯眯的模样。   周围的学生不知怎么都笑了,私下交头接耳。   “原来在和弦课上说中止符的是连导。”   被唐突爆料黑历史,连雨止也面不改色,向着老师微微点头。   这一片都是娱乐圈里的明星,要么就是将来要进圈的,不说大火,也在许多热门剧中演了不少角色。要说这些人不认识他才奇怪。※   连雨止很快想到一件事——吴历大概也会来这里。他没和老师多聊,转头就走了出去。   副导演看到他回来,立刻走近,神神秘秘说:“你猜谁来了?”   连雨止不吃这套:“爱说不说。” 第32章 做绝   大概是照顾他和吴历的关系,导演系的位置和那边挨得很近。   顾琛从那边走过来,和他碰了碰杯。他甚至没有坐直,就那样象征性举了举杯,任由顾琛弯下腰来迁就他。   “没想到你会来。”顾琛笑着说:“你猜今天有多少人是收到了你要来的消息,才临时推了通告。”   不用顾琛说,交流会一开始,连雨止打眼一扫,场内都是熟面孔,要么是合作过的,或者是哪次颁奖典礼的老相识。   他就知道校方估计没想让他占了学生宣传的便宜,也拿他的名字做了交流会的宣传。   金色的发丝泼散在黑色椅背上,他把酒杯放在一边,对上顾琛惊讶的目光,敷衍说:”戒酒。”   顾琛笑了:“谁劝得了你。”   连雨止抿唇一笑,并不回答。没有谁劝,只是那天听副导演说他喝醉,是吴历送他去的酒店。他便有了极大的决心,非戒了不可。   顾琛喝了口酒:“你接了《勇敢之心》?”   连雨止嗯了一声。   杨女士给他的待遇出人意料的好,简直称得上吴历那次骗他的翻版。但这些有代价。连雨止付得干脆利落,就好像从未留恋过。   顾琛看着他:“还听说你和吴历分了手。”   连雨止轻声说:“你的消息是灵通。”   他特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就是为了不受人注意,清清静静躲完今天,结果顾琛一来,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不一会儿他周围的座位就多了许多人。   顾琛显然也注意到,微微一笑:“选角是在国内选吧?要我推荐一些吗?”   连雨止慢悠悠坐直,但没一会儿又靠了回去,他不想费力:“我有选角导演。”   顾琛说:“新男友人选呢?”   周围的人都又是脸红又竖起耳朵,谁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又忍不住偷听,一时间四下都是静的,静得出奇,简直把他们都在等连雨止说话的心思写在明面。   离得远的人,很快也从同伴微信消息里得知了状况,饶有兴致地观望。   A大的教授们黑了脸。   连雨止在学校的时候还算是省心的好学生,模样俊俏又礼貌,导演系出了名的严格,他也能收获全A成绩和教授们的赞不绝口。   那会儿系花还追过他,老教授们甚至有撮合之心,转头人就跟吴历在一起了。   他是A大导演系成功的范本,光辉的成绩履历,漂亮够   走进名利场也不怯场的长相,若抹掉刚毕业那时的空白,便称得上完美无缺。   如今又越过名导们拿下《勇敢之心》的项目,更是让A大导演系借此东风狠狠出了风头,被官媒采访宣传了好几次。导演系教授们争着说当年教过他的往事。   再多的导演系才子恃才傲物心高气傲,对他也大都怀有当偶像的崇拜。   明星们希望和他合作。媒体们指责他换绯闻对象如流水,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比较,绯闻对象不如他漂亮又才华横溢,到了分手还要连导给分手费,究竟谁更吃亏些。   他就这样在一群狂蜂浪蝶里懒看花丛,给过几个首肯,允许吻他。   顾琛自觉是比不过他的前任前前任,却偏偏在他和傅黎分手后,借着一支烟和他搭上话,抢占了先机。   这会儿顾琛半真半假地问他,试探他对吴历是否真痛快放下,也不乏私心。   连雨止拿起边上酒杯,喝了一口,才向顾琛笑笑,慵懒冷淡地说:“好啊,你帮我选。”   这样放荡形骸,令老教授们皱眉又难以直言。竟然在交流会现场出现这样的事,更叫人觉得他而今是太放肆了。   顾琛脸上笑意却消失。连雨止的意思是,他是再也不会和他复合,甚至叫他来帮他挑拣新情人,好尽快死心。   “你说真的?”   连雨止回敬他的半真半假,也笑笑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顾琛心都凉了半截,周围的目光却都飕飕从连雨止转向了他。   连雨止喝完了酒,搁下酒杯,提前离场。   A大交流会虽然不准媒体进入,架不住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晚上九点,连雨止要选新恋人的消息就上了热搜第一,赤红色的爆字撤都撤不下去。   让导演系的老头们直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圈子里浮躁不定,媒体如蝇逐腐肉,不关心今天《symptoms》的放映进展,尽知道报道这些花边消息。   偏偏就是没人说一句连雨止的不好。好不容易有个年轻教授吐槽了一句把娱乐圈当他的后花园,就被同系苏老教授打电话“和蔼”谈心,在苏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下删了评论。   连雨止回去补觉,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不停响的手机,眯着眼认出来电的是小助理,按了接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   他出门一趟冻出了感冒,睡了三个小时被吵醒,一下子头疼狠了,说话都带着鼻音,拿手机都觉得累。   “热搜了啊,”连雨止半闭着眼睛,皱眉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撤了吧。”   小助理颇有些控制不住对渣浪的愤怒:“热度太高了,渣浪现在不让买撤。”   连雨止想了想,既然挂了一晚上,吴历该看到也看到了,“那就算了。这不也是给《symptoms》的免费宣传。”   小助理沉默了下:“……重点是这个吗?”   连雨止眯着眼,想起什么,立刻说:“对,差点忘了,你让电影官博运营发个微博,蹭一下热搜。”   小助理呆了:“什么??”   连雨止用被子抵着脸,声音有点哑:“微博文案就写娱乐圈知名渣男新作《symptoms》二月上映,大家记得买票写评论喷他。”   小助理被他气得说不出话,默不作声挂了电话。   连雨止本来还想打回去,但是忽然尖锐起来的头疼让他躺了回去,他咳了两声,感觉像是一咳起来就窒息,忍不住把空调打高了一些,室内暖和起来,他才觉得舒服了点。   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电影官博,看到官博运营姑娘果然发了微博蹭热搜,但文案只写了“连导新作《symptoms》,主演@吴历@利辰@白珏……二月上映,期待起来~”   连雨止叹了口气,这真是个毫无新意的模板文案。   他没了兴趣,仰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关机继续睡觉。   顾琛那边却被他折磨狠了。   还真有不少人给他微博写的工作邮箱发邮件,毛遂自荐要给连导做情人。   顾琛压着火看了一遍,虽然有那么几个确实长得还不错,也不看看他们配不配。   他知道连雨止大概率是开玩笑,这会儿只想把这份折磨转嫁,直接把这些邮件和照片的截图转发给了连雨止。   三小时后,连雨止看到微信收到顾琛的消息轰炸,看也不看直接拉黑了对方。   而后他才点开那些截图。   有些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也有些是不出名的模特博热度。连导心有戚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想着不努力,睡他就能一步登天的话,他这里早被学弟学妹们占满了。   他当然没当真,坐起身的一瞬间,熟悉的头疼又袭来。他面色不改,起床去洗漱。   手机响起,他刷着牙接了,按下免提。   对面却是杨女士的副手,问起他和吴历的情况。   连雨止本来想好好说,但刷着牙心情逐渐因为头疼烦躁,一言未发挂断。   他凭什么应付这么多和他无关的人。《勇敢之心》他接了,自然会好好拍。要他和吴历从此两看相厌,也不能只有他这一头努力。   看吴历最近和杨女士还有吴老先生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自己怕是都焦头烂额,却指望他能把吴历劝好,同时还能分手得干净利落。   他们自己不用出一点力吗?全凭他把吴历往那边推?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逆反心理上来,连雨止低头擦了把脸,走回卧室,蹲下来拉开二层抽屉,随意抽出两打用橡皮筋绑好的名片。   另一边,杨女士的副手懵逼了。   他是代杨女士传达歉意,威尼斯电影节上不该暗示他们分手。还有七年前连导和吴历分手之后,杨女士为了他们两个以后能各自安好别互相折磨,贴心帮忙锁了连雨止那边的消息,不让吴历再去骚扰人家。   这件事说到底,弄巧成拙,也是造成他们七年不见面的原因之一。   如今看吴历这掀桌的架势,杨女士头痛不已,应付不了,只好又来劝他们复合。   谁知道连导话也没听,直接把电话挂了。   杨女士一向果断,既然吴历这么狠,她也清楚再这么下去,要么他们闹成整个圈子里的笑话,要么就是接受他跟连雨止。   早接受晚接受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尽早实行作为二位母亲和岳母的权利义务。   既然强拆不开,吴历又时不时给她和老吴找点麻烦,光是经济损失都让他们皱眉。   杨女士这会儿便寻思着先让副手打电话慰问慰问,卖个好,给点资源合作,也算发出一个接受他们在一起的讯号。   但是,副手完全没想到,连雨止误解了他的意思,甚至往反方向理解了。他想再拨打过去,连雨止的号码却一直处在通话中。   副手急得焦头烂额。   连雨止把打完的一沓名片放到一边,又拆开一沓,皮筋在他手指上弹出一道红痕,他顿了顿,电话才忽然急促响起。   是刚才杨女士副手的电话。   连雨止撑着太阳穴,面无表情看着电话自动挂断,对方竟然又打了过来。   他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一时有些心虚,忍不住拉黑了对方来逃避。   拉黑完,连雨止好像进了安全屋,又理直气壮起来,随意抽出新一沓里面的一张名片,按上面的号码拨通。   “你好,我是连雨止。”   对面惊喜的声音和前面68个如出一辙,让连雨止连证明自己身份的环节都省了,直接开口:“明天九点,香江横店那里我会进行剧本《千钧一发》的选角,希望你能来。”   对方有些迷茫:“可我是歌手,连导。”   连雨止皱了皱眉,翻开这一沓名片盒背面的备注。◢   没错啊,都是要和他一夜之欢的号码,并没有勤勤恳恳事业心后辈啊。   他直白了些,语气有些随意:“明天九点过来横店,看到附近没人,你就戴好帽子口罩进来,别让记者注意到。”   对方明显也看了那个新男友热搜,惊疑不定,不确定他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小声说:“连导,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连雨止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念了出来。对方感动不已,当即答应。   连雨止见状,开始沉思。对方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镜子里,年轻导演漂亮的脸因为头疼感冒有些苍白,眉骨优越白皙而深,睫毛浓密,下意识皱着眉。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   喜欢他的脸不好吗,喜欢他是找罪受。   连雨止打了一天电话,嗓子都复读哑了,才把抽屉里三分之一的名片打完丢掉。他也不强求,关上抽屉。   第二天醒来,头还是细细疼着,连雨止不耐烦了,叫小助理送了止痛药过来,然后开车去香江横店。   横店那里的异常早就被嗅觉敏锐的狗仔们注意到,人出奇地多,而且都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帽子,有些人身边甚至跟着好几个助理,一看就是圈里大腕。   狗仔们正疑惑他们云集香江横店所为何事,就算是有什么大片要选角,也不必遮掩得这么严实,墨镜口罩鸭舌帽,就差防毒面具了,生怕被看到一丁点面目似的。   等连雨止的车驶入,联想到前天晚上的热搜,狗仔们隐隐约约,悟了。   #香江横店连雨止#的热搜以极为迅速的热度登顶第一,久久不下。   娱乐圈不少人都上线吃瓜,超话里名人上线动态一个接一个地弹。   横店现场有人见此状况,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还是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连雨止也很意外,没想到会来这么多。狗仔们差一点就堵住了他,还好他经验丰富,直接从侧边走了进去。   他进了为他预留的宽阔的房间里,坐在绿幕下的椅子上,倒真的像是来选角的。   外面戴着口罩的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在等着下定决心。却有一个人不耐烦了,推开旁边同样捂得严严实实的助理,直接穿过栏杆走了进去。   栏杆两边赶来的记者们立刻啪啪啪啪狂拍,虽然看不到脸和头发,但是光是身形和衣着就够他们猜了。   一时间,热搜上又涌起好几个关于这个神秘人的身份猜测,许多身材不错个子高的流量明星都被拉出来猜了一遍。各家粉丝纷纷抓狂,怒骂连雨止扰乱娱乐圈。   吃瓜路人狂喜乱舞。   顶流和待爆们的黑粉浑水摸鱼。   但还真被他们猜中了。   连雨止看着门打开,走进来的人随手扯下口罩和帽子,还没摘墨镜,连雨止就认了出来。   正是被称为偶像剧男主演员天花板的明星夏池暄。   也是现在热搜上大热猜   测选项的其中之一。   他走进来,抱着手臂,看着连雨止,冷笑:“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私人约会?”   连雨止淡淡敷衍:“现在不就我们两个吗?”   这句话倒是真让夏池暄好受点,他冷冷道:“我够资格吗?可以让外面那些滚了吧?你总不至于真要一天见完?”   连雨止颔首:“你说得对,但我忘了他们号码了。他们等不耐烦了自然会走。”   夏池暄:“……”   连雨止感觉止痛药药效上来,他有点困,但当着这人面打哈欠的话,感觉对方会爆炸。   他只能忍着,伸手,原本意思是握个手认识一下。   夏池暄犹犹豫豫,好半天才走过来,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亲吻了一下。   连雨止睡意一下子醒了,冷眼打量着夏池暄的脸。   他不说话,夏池暄也不说话。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连雨止轻声问他。   夏池暄不客气地冷漠道:“不然我来干什么?为了挨助理和经纪人的骂,被外面的记者当猴一样围观,像个笑话在两边的闪光灯里光明正大走进来?这就是你说的别让记者发现?”   连雨止摸了摸鼻子。他就是问问,这人脾气真差。   他冷冷看着夏池暄,像在考虑着什么。   夏池暄看不懂他的眼神。明明是他打来的电话,这会儿他眼神里不化的坚冰,和痛楚似的表情,却像是他才是受强迫心不甘情不愿。   好像面前的不是整个娱乐圈里难得模样好看人气高的明星,而是豺狼虎豹。他要答应的不是情人的温存,而是自杀的协议。   他静静看着,半晌,才说:“我大概给不了你什么好剧本。电影和电视剧壁太厚,即使分手,你也不缺钱吧。我帮不了你什么。”   在夏池暄耳朵里,这话简直就接近羞辱。以他如今在圈子里的地位,还需要连雨止给钱和资源?连雨止以为他是为了这些来的?   他差一点就要转身就走,可是连雨止脸上疲倦难过的表情令他一动不动。   连雨止见他不动,漂亮的眉毛微微抬起,轻声说:“那好吧。”   夏池暄看到连雨止闭上眼睛,他如果这时候还不懂暗示,就太傻了。   他屏住呼吸,站起身,低下头。   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连雨止微微蹙眉。   今天闹得够了吗,够告诉所有人他和吴历分手的决心了吗?   杨女士的副手也不再打电话了,是不是终于高兴满意了?   夏池暄顿住。   他伸手,拭掉连雨止脸上还没彻底滑下去的眼泪。睫毛被濡湿,却仍旧没睁开。   他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夏池暄简直暴躁起来,他以平生最大的耐心压住火,但带着火星子的话还是一句句往外蹦:“你把今天的事当成游戏?无聊了打打电话,反正不会成真?是我在逼你?”   连雨止睁开眼:“不是。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夏池暄止住声音,半晌才说:“那我可以亲你吗?我推了广告来的。”   “可以。”连雨止说:“是你自己停了下来。”   夏池暄慢慢俯下`身。   下一秒,门被人暴力踢开。   还没彻底低下头的夏池暄被人抓住头发,往旁边绿幕上掼,一个踉跄摔了下来。   连雨止没敢睁开眼睛,在心里狂吐槽杨女士连拖住吴历都做不到,怎么还要催他。   他不敢看,但吴历冰寒的声音还是不容他回避地刺入耳膜。   “连雨止。”   连雨止指望着吴历看到夏池暄愤怒不已被气跑,沉默不言。   “不睁眼?那你一辈子别睁眼了。”   吴历抓起他的手,就把他强行带了出去。   夏池暄一脸懵逼地爬了起来。 第33章 争执   结果吴历压着火,直接就把连雨止塞进后座,重重关上车门,   小于悻悻要去开车,吴历却坐上了驾驶座,微信转了小于两百,丢下一句“去打车”,就开车离开。   小于一瞬间感到惊悚了。   连导不会有危险吧!   车里无形的硝烟味浓烈,吴历开了车窗,让外面冬日冷风吹灭了怒火,极力让发热的头脑冷静,可开口还是不稳:“你还要不要你的职业生涯?”   连雨止没料到他开口说的是这个,淡淡笑着说:“我怎么了?我选角啊。”   吴历本来还想跟他好好解释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后悔刚才那样吓唬他,听到这句话,吴历踩了油门。   车速快得吓人,连雨止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么刺激的车,他紧紧抓着车门,给自己系紧安全带,心里一边盘旋着车祸自救小知识,一边晕乎交警怎么还不过来拦车。   这车开得跟心虚的在逃嫌疑犯有什么区别!   开车的人脸色却很冷静,就好像在疯狂飙车的不是他,因此表情才能冷静地抽离出来,一路开到了落霞路的偏僻商铺外。   吴历踩下剎车。   “你还知道怕。”   连雨止抓紧了安全带,心想他肯定得惜命啊,不然连颂能把他骂死。   吴历从储物层拿出几份文件,丢到后面座位:”这是从前天开始,认为你不适合担任《勇敢之心》总导演的。”   他又随手拉开车窗前放的箱子,哗啦啦倒出来十几封信,都是厚厚的信封。   “这是昨天你疯狂打电话,广电收到的举报信。我只拿回来这几封,还有几百封电子件躺在那里,要把你彻底封杀。”   连雨止咋舌,明明昨天电话里都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还有人举报。   人心不古,连他这个单纯的老人家,都有人来骗。   吴历转过身,看向他:“这是你想要的吗连雨止?”   连雨止干脆靠在座椅背上,对上吴历强行压着心痛的目光,笑了笑:“你凭什么管我?”   吴历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因为一时争吵彻底把人逼得不回头,可是此时此刻,连雨止根本不给他正常交流的机会。   “我和小夏谈得正高兴,你闯进来就算了,还打人?”连雨止慢悠悠地说:“媒体朋友都见证了,你可抵赖不掉。你问我是不是要断送职业生涯,那么你呢,是准备好退圈声明了?”   吴历心道,这都是他故意在激怒他,他不能上了连雨止的当,好让连雨止顺心遂意毁了他自己。   吴历开车门,一下没能拉开,直接踹开下去,在商铺外面边点烟边打电话。   连雨止靠在车窗边静静地看。   吴历忘了锁车窗,他很容易就把窗户按开。   吴历神情焦躁,但说话的时候还是滴水不漏带着笑的,好像很悠闲似的,对面提起连雨止今天的荒诞,他却轻描淡写得仿佛对方太小题大做。   白宜衣的时候,只不过有那么点舆论声响,连雨止自己却是沉默的,大众讨伐一阵也就熄了火。   这一次,从A大现场对顾琛说那些放荡形骸的话开始,再到那么多人聚在横店外被他耍了一通。   连续三天三夜的热搜,得罪之多,舆情之大,连雨止模模糊糊并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只觉得轻松,畅快,好像终于报复了虚空中的什么,可是心始终落不下去。   夏池暄要吻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看到他的结局,所以心一直被一根细线紧紧提着,要等着被细线剜心那一刻才能掉地。   直到吴历闯进来。线才松开,爬在信号塔上的心才慢吞吞爬下来。   连雨止撑着脸靠在窗户上,听着吴历一个个打电话。一根烟点完,又点了一根,吴历的语气也从冷静变愤慨。   离得太远,连雨止听不大清楚,只从只字词组拼凑出,吴历在斥责那些人借题发挥。大概因为吴历语气太激烈,电话那头竟然直接挂了。   连雨止还从未见过吴历被挂电话,除了被他挂。他呆了呆,唇角上扬又很快下撇。   要是他的话,这个时候已经气得拉黑所有人,冷战全世界,孤立整个娱乐圈。   吴历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抓了抓头发,才又重新开始打电话。这一次,他的神情也平和了,说话很温和。   连雨止想起来小助理心有戚戚焉地提起吴历,又想起卢洋那天提起吴历的惧怕,听说吴历连紫金花园的门禁卡都拿不到了,怕他进去又和领导呛声,又奈何不了他。   可是现在,吴历温和的语气简直要比任何时候都耐心,慢悠悠给他编织出一个今日在香江横店的理由,绝不是对方口中的所谓情色交易。   若非连雨止是当事人,都要被骗了过去。   吴历挂掉电话,觉得自己冷静得差不多了,踩灭了烟转过身,就看到连雨止两只手撑着下颌,正在看他打电话。   吴历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好看吗?”   连雨止顺口说:“挺有趣的。”   吴历不理他,坐回车里,开车。   连雨止好奇地问:“解决了吗?”   这么快?   吴历生命体征稳定地回答:“还没有。”   连雨止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麻烦啊。   “那我不拍了吧。”他按关了窗户。   连雨止正准备靠坐回去,吴历却又停了车。   吴历没有回头,平稳地问他:“这是你真实的意愿吗?你不想做导演了?”   连雨止靠在座椅上:“嗯。”   吴历熄了火。转过身来,隔着车座,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是吗?”   对着吴历明亮的眼睛,连雨止眼眶渐渐红了,他咬牙,想要维持气势,可控制不住战栗的声线让他一开口就暴露彻底:“你别管我。”   吴历伸手,想要碰他,他侧头靠在车窗。   吴历落了个空,也不在意,像是回想似的,慢慢说:“只要你再说一次,你不想拍电影,我就不管了。”   连雨止最受不了激将,就算心里在痛苦里翻腾,却还是立刻要开口:“我……”   “我记得,”吴历打断了他,不让他往下说,不容他开口地说:“很多年以前,有人喝不了酒还要去拉投资,一回来连钥匙都找不到,吐得昏天黑地   眼泪满脸。那时候,我说过吧,他要投资,我可以给他,他就算累了,选择放弃拍电影,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初是谁跟我说,他的才华价值千金,用不到我来接济。是谁跟我说他哪怕放弃和我恋爱,也要拍一部属于他的故事。是谁在酒局里犯胃病爬不起来,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死了,让我背去了医院还不肯低头?”   吴历看着他不停掉眼泪,终于连反驳自己也做不到了,竟然也不觉得痛快。   吴历也咬牙说:“你现在告诉我,你终于要放弃这玩意了,你以为我会拦着你?那就放弃吧。”   说完,吴历直接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放在一边,继续开车。   “停车。”连雨止好艰难挤出这两个字。   吴历置若罔闻。   连雨止发了火,踢他的座位:“停车!”   吴历踩了油门,淡淡地说:“你闹吧,大不了就是车毁人亡,媒体报道也是双双殉情,我很乐意。”   连雨止终于知道被吴历气得挂电话那人是什么感觉:“你现在是非法限制人身……”   “哦,你也说了,我都打人了,竟然还在乎这个吗?”   连雨止被堵得没话说,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头疼。”   他怀疑止痛药药效被气得提前过去了。   吴历冷冷说:“那你疼着。”但油门却踩到最底,几乎在路上飙车往医院开。   车子飞快驶过,外面风景不停倒退,终于到了医院里。   吴历本来抱着手臂,听到他老实和医生交代头痛了三天,才咬紧牙关:“你还知道喊痛?”   医生瞪吴历:“大小声什么?啊,吵吵什么?出去等着。”   连雨止自觉是找着了权威的靠山,又忍痛笑眯眯看吴历。   吴历都不想说他这没来由的赌气,和他置气,仿佛也被跟着带进沟里变成六岁小孩。   吴历冷静出去缴费。   连雨止吃了药,在空调暖风里很快睡了过去。吴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迷迷糊糊在往旁边找被子,无所适从的手。   吴历竟然也不生气了,认命地弯腰把被子重新拉起来,塞进他手里,他终于安心下来,闭着眼睛手脚并用铺好被子又睡成一团。   吴历看了眼时间,走出去。   医院不远处的咖啡厅,快要打烊,吴历给了些小费,才让他们勉强同意再多开一会儿。   顾琛早就坐在里面:“我还以为你要迟到。”   吴历坐下:“你要说什么?”   要不是因为连雨止这件事和这人有牵扯。吴历还真懒得来一趟。不管顾琛有什么关于连雨止的事要说,关于他们的甜蜜过往亦或者是坏话,吴历都不想知道。   顾琛喝了口咖啡,倒挺有自知之明:“小止没和你提过我吧。所以我要从头说起?”   吴历:“……”但他查过,“提过一点点。”   这次顾琛沉默得久了一点,像是在组织语言,好半晌才说:“其实我以前很羡慕你。”   顾琛回忆,一边靠在椅背:“你们认识得早,还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别露出那种眼神,不信吗,觉得好笑?” 第34章 顾琛   唯独那个金头发的年轻人频频看他,或者说,是看他手里的烟。   过了会儿,那个家伙就走过来。   顾琛和他交换姓名。他表情一直淡淡的,明明是很好看的模样,偏偏露出很疲倦似的神色。   其实顾琛是认识他的,傅黎的恋人,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不高兴的表情?   这世界上所有的难关,在他的眼睛里都该自己溶解掉,不给他任何阻碍负担。   顾琛买通服务员,去碰掉那个投资商的假发。而后悄悄在他耳边说,“那家伙是个秃头。”   他终于笑了,那种看着顾琛惊奇的神色,让顾琛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超级英雄,又或者伟大的魔术师,这一刻得到最尊贵的客人的肯定,从此以后都死而无憾。   顾琛递给他烟,他却摇摇头:“我讨厌利群。”   他说得笃定。让顾琛都不由得怀疑之前他一直在看自己的烟,其实是自己的错觉。   酒局散后,顾琛送他回家。   本该那么绅士的事,可顾琛忘了自己喝了酒,只能步行送他。   可是连雨止倒像是很有兴致,笑着背着手面对着他走。那明亮的眼睛,令顾琛确信,只要向他表白心迹,就能获得首肯。   半路上,他们找到了共享单车,顾琛就骑车送他。他坐在后座,表情有点放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琛想一鼓作气,趁着此时表白,便问他在想什么。   他轻声说:“大学也有人这样送过我。”   这话听起来太暧昧,顾琛本来十分的把握,只剩下五分,脱口而出:“傅黎吗?”   他抬头笑了笑,那神气明亮平静:“你很了解我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扭过脸,不再回答顾琛任何问题。   送他到了小区外,他下了车,发现门卫已经睡了,要进去只能翻墙。   顾琛就踮脚让他踩着,好让他能顺利翻过去。   他轻盈跳过墙,夜色晚风路灯光里,回过头,看了顾琛一眼,似乎要说什么。   这种话顾琛怎么能让他开口,连忙抢在了他前面:“我明天还来找你,好吗?我最近档期都有空。”   其实根本没有空。但是顾琛怕他后悔。   他笑了笑:“好。”   顾琛约他出来,坐摩天轮,他低头沉思,似乎又在想以前了,顾琛就拉着他下来,再不让他细想下去。   看电影总可以了吧?   电影院里,他的确专注认真,全情投入地去学习影片中的拍摄技法。   可是一出了影院门,顾琛把围巾解下来围在他脖颈,他弯着眼睛一笑,顾琛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其实不必说出来,”顾琛低头说:“但我确实想知道,我和他相比谁更好?”   他昂头,不假思索,那样温柔:“你好。”   顾琛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他说不喜欢利群烟味,顾琛就换了一种烟。   顾琛事事迁就了他,可他反而越来越冷淡。   终于有一天,他抱着计算机,侧头看顾琛,说他接下来要进组拍《青年警察故事》,陪不了顾琛。   顾琛说他可以来负责制作这部电影的曲子。   他歪头一笑:“我请不起你。”   顾琛:“我不要钱。”   他也没有给肯定答复,只撒娇似的,笑看着顾琛:“再说吧。顾琛,我觉得你最近有点烦。你应该有很多工作,对吧?”   顾琛这才放弃。   他从不拒绝顾琛亲他,可是每次亲吻,他总是目光放空,淡淡的表情就像这并不是有情人快乐的事,只不过是履行义务。◆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才会响应。即使如此,也让顾琛感到欣喜。   《青年警察故事》开拍后,他几乎把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耗在电影上,仿佛拍完这部电影即死也可以,他不在乎身体怎样枯竭,只是全心全意地去完成自己的伟大事业。   有时候,顾琛看到他都感到害怕,再不能和他争吵,只能哄着他睡觉吃饭,除此之外,连亲吻也没有了。   后来好多人说,《青年警察故事》是连雨止为他拍的,只有顾琛心里如明镜,没有他,还有李琛赵琛,谁也一样,只要能让他感觉到爱恋,重焕新生。   在连雨止提出分手之前,顾琛已经感受到自己深深的退却之意。只是始终舍不得说。   是不是他还不够优秀呢?连雨止只是安慰他,其实他压根没有做到那么好?才永远要被对比一个早就被连雨止甩了的人,永远得出不够的结论?   只要连雨止能说出哪里不够,他尚有信心去撞个头破血流,可连雨止只是笑着淡淡看着他,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为什么还要一遍遍问。   顾琛的勇气终于被消磨殆尽。   《青年警察故事》杀青那天,下了大雨。顾琛去片场接连雨止。   连雨止还是和往常一样走来,弯腰轻松地坐进他的车里。   他回过头,静静看着连雨止,然后说,我们走回去吧。   连雨止没有拒绝,笑嘻嘻地说那要有伞才行。   顾琛打着伞送他回家。   路上,竟然还有个支着挡雨蓬的飞镖小摊贩,奖励是各种迪斯尼玩具。   连雨止兴致盎然,去玩飞镖游戏,顾琛身上的现钱输光,只能拿出银行卡,摊贩却摆摆手,表示只能收现钱。   连雨止回过头,微微笑看顾琛,说他已经很高兴了。   他笑起来丝毫不作假,顾琛终于也松了口气,心中侥幸地想,纵然是今天就要分手了,总算他也给他带来过快乐。   那时候吴历已经如日中天,摊贩放的电视里也闪着吴历的广告,隔老远,模模糊糊。   连雨止瞥过去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悠然地说:“我们回去吧。”   顾琛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味来。   “究竟要怎么做才够?”   连雨止转过头,很疑惑地看顾琛,并不说话。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过吗?”   连雨止平静地说:“顾琛,这个问题你问过好多遍。”   顾琛这一次却不肯再让他轻轻逃过了,紧抓不放:“只有三遍吧?你一次也没有回答过。”   “你是要分手吗?”连雨止立刻说:“顾琛,是吗?”   顾琛神色在昏暗处有些模糊,语气忽然不那么温柔,咄咄逼人起来:“你要我怎么回答?是顺了你的意,告诉你是,正好给你一个一刀两断的理由。还是告诉你不是,然后等着你来给我判死刑。有区别吗?”   连雨止笑了:“怎么没有区别,前者会让我轻松点吧。”   顾琛终于也勉强扯出笑:“那我可不能如了你的愿。”   摊贩在看他们。连雨止好面子,往前面走,顾琛打着唯一一把伞,只能跟上他。   “既然你不高兴,”顾琛说:“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连雨止似乎玩累了,没有回答他。   “你没有眼泪吗?”顾琛看着他,要看看是不是到分手,眼前年轻的导演都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永远不会看到他天塌地陷。   连雨止似乎笑了笑:“顾琛,原来你要看我哭啊,这多么简单,你只要说你这一生一世都非我不可了,绝不让我有分手余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琛终于站定:“我们分手吧。”   连雨止往伞外面走。   顾琛追上去,把伞塞他手里,第一次抛却了绅士风度,恶狠狠地说:“我尽了力,是你要我死心。从此以后我是要忘掉你了,再也不挂念你。”   连雨止如释重负,甚至鼓励他:“你能这样想,对我们两个都很好了。”   顾琛惶然地看着他:“我到底差在哪里,你至少要告诉我。”   连雨止安慰他:“你很了不起,这样年轻就拿了金曲奖,怎么会差,今后你就会发现,比我好的人还很多。”   这样了不起,也只可做到知己。   连雨止当然骗了他——顾琛不能不这样觉得,因为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能对谁心动。   顾琛一开始恨的是傅黎,可后来某一次见到傅黎,他才知道他竟然连该恨谁也晕头转向,难怪连雨止甚至懒得敷衍他。   傅黎那时冷冷地说:“我救不了他。谁能爱他,要彻底抛弃了自己,谁能做到呢。让他抱着电影溺死好了。”   可后来,傅黎又忍不住帮了他。   咖啡馆里,已经在准备打烊。   顾琛放下了咖啡。   “我想他并不开心,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恨傅黎,当然也恨你,”顾琛说:“但现在只恨自己。”   咖啡馆渐次熄灯。   顾琛仰头靠着椅子,怀恋似的微笑着说:“有时候我会想起来那时的事,如果我没有说分手,或许现在他早就接受我了。”   这时候他的神气不像是已功成名就名享世界的歌手,不带一点傲气。   吴历站起身,结了账。   顾琛说:“今天的事他准备怎么办?”   吴历没有和别人讨论的兴趣,没有回答,直接走了出去。   他打开车门,才发现刚才听的过程中,手心已经攥出血痕,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驱车回医院。一路下着雪,将整个城市全都覆成雪白。   连雨止还睡着,吴历坐在旁边,拢开他的头发,忽然发现他又有很久没有剪头发,发丝披散在枕头上,和很久以前他们相拥而睡时,竟也没有什么差别。   吴历终于发现,隔了七年,原来为他心痛的感觉一分一毫也不能减缓。压迫而来的窒痛,和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重合,越来越大。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连雨止。今天白天的争执好像已经过去了很远,外面天地都雪白了。   吴历低下头,在他闭着的眼睛上亲吻,手指抚摸着他的脸的轮廓,并不介意吻醒了他。   但是连雨止,紧闭眼睛,装作没醒。 第35章 意大利   连雨止边刷牙边沉思,那么他前天的做法,岂不是自掘坟墓,难怪昨晚吴历一气之下,把他亲得晕晕乎乎的。   连雨止从来没有和吴历说过杨女士的电话,但是吴历猜到了,因此这阵子原本一直在忙着解决这事。   结果连雨止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吴历只能转头压消息,来晚了一步,还差点看着夏池暄亲下来。   连雨止将心比心,吴历此时一定是怒不可遏,于是他贴心避开吴历来的时间,自己悄悄离开了医院。   难得休假的时间,连雨止拉着小助理一起去逛街。   小助理很扫兴,每次连雨止想尝试什么东西,小助理就开口揭穿骗子的骗术,并拉住连雨止教育一番:“这都是央视十年前科普的骗术了,导演你要多看科普。”   连雨止的微笑快绷不住:“你是出来玩的,还是出来肃清市场的。”   小助理客观指出:“难道不是导演你一直被骗,我才不得不……”   “带薪休假变无薪休假怎么样。”   小助理闭上了嘴。   接下来,小助理闷闷不乐看着导演被各种不入流的骗术套路,偏偏导演还乐此不疲,被骗得很开心,随手扫码刷卡。   看小助理欲言又止,连雨止瞥瞥他。   “导演,你下次出来玩不要带我了。我会心痛。”   连雨止笑眯眯把刚买下来的木雕小马也放进小助理手里,“不行,得有人帮我拿东西。”   小助理眼含热泪,既然逃避不了命运,那就去面对命运!   连雨止眼睁睁看着小助理撸起袖子,和骗子们讲起了价,那愤懑不已舌战群儒的模样,让骗子们以为他受害极深,纷纷心虚不已,一时作鸟兽散。   小助理气势汹汹:“人呢?来啊!继续给我们导演展示那些玩意儿啊!还有传教的,你的信仰这么浅薄吗?不给我们导演传了?这就跑了?”   连雨止双手插袋,轻飘飘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别喊了,我的脸都被你喊丢了。”   小助理回过头,淡定打量了一下:“导演,你的脸还是漂漂亮亮的,没丢。”   连雨止叹了口气,从他手上拿走了唯一一个小木马,才说:“剩下的送派出所吧,这里面差不多四万五,同一个诈骗团伙,金额够了,还传乱七八糟教。”   小助理立刻炯炯有神转回去,然后说:“可是人都跑了……”   连雨止抱着手臂:“吴历在后面,估计一直铱誮盯着呢,你去问他。”   小助理:“??”   连雨止以为他不敢:“或者你把东西给他就好。”   连雨止早就发现吴历一直开车远远跟着,考虑到吴历平时那么喜欢追根究底,那些骗子的数据,应该就像傅黎他们一样,已经躺在吴历邮箱中了。   这就叫物尽其用,帮国家打击犯罪。   小助理只是没想到吴历在,回过神来就一挥手,雄赳赳气昂昂跑过去打击犯罪了。   连雨止低头把玩小木马,期间还碰上一个影迷来要合照。   过了会儿,小助理悻悻回来:“吴历老师说他没注意。”   连雨止:“……”   这片市场老年人居多,所以骗子也基本是往老年人的养老金上使劲。如今电诈盛行,这种骗一笔就换个地儿的也不好抓。   连雨止也不强求:“那你把这些处理掉,扔了吧。”   小助理抱紧:“不行,四万五,我就是天天泡水喝也要喝完。”   连雨止一笑:“行。”   小助理看在他大病初愈,忍不住提醒:“也逛了一天了,该回去休息了。”   连雨止微笑:“谁以后要是嫁给你,怕是要被管得生不如死了。”   小助理:“……”好心被当驴肝肺!   《symptoms》的路演现场,所有人都到了。放映影片之前,记者先有序进场。   连雨止平日里没有答记者问题的习惯,记者们都知道吴历回答得滴水不漏,自然都找上了连雨止。   “连导,你觉得片内女主最后喜欢谁呢?她的结局是不是网上猜测的那样?”   “连导,听说拍到一半你有想过换男主?”   连雨止拿起话筒,刚组织好语言,就有人催促起来。他简单回答之后,直接躲到了后面,干脆让记者们找不到他。   于是吴历也变成众矢之的。   突然,有人说:“能不能让连导演一下女主,然后副导演男二。”   连雨止唐突又被揪了出来,扭头看一眼副导演,心里充满了不情愿。⊙   虽然这种环节,很多路演都会有,但为什么会祸害到他们导演身上!   吴历忽然开口:“我觉得不大好。”   连雨止期待地看过去,等着演员们自告奋勇,救他们两位不幸导演于水火之中。   记者立刻问:“为什么呢?”   吴历自若说:“男二的演员不是我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玩笑缓解了气氛,这件事就被揭过去,进入了下一个问题。   接下来的问答环节,有记者眼珠一转,要看向连雨止,吴历已经接过话筒,笑着开口:“要问什么吗?”   记者便向吴历发问。   连雨止挂机在旁边无聊了,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游戏。   不一会儿,一个人坐在他旁边。   “消消乐通关了?”   连雨止挑眉:“早就,你在看不起谁。”他看向旁边,是吴历暂时抽身走了过来。   “我见过顾琛。”吴历说。   连雨止神色复杂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哦,他肯定说我坏话了。”   吴历笑笑,没有回答。   他说:“问题都解决了,我想要一个奖励。”   连雨止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让你帮我。”   吴历颔首:“所以你不答应也可以。”   连雨止看着手机屏幕里因为无操作而死亡的角色,心痛地送了点礼物补回好感度,“说来听听。”   “那天你打电话的所有名单。”   连雨止在手机上点点点过剧情,闻言就笑了:“你怕我再来一次?”   这时,路演现场忽然熄了灯,原来是开始放映影片了。整个场馆都安静下来,黑暗中,大屏幕渐渐亮起。   众人都不再说话,连雨止也关掉游戏息屏。他专注地看向屏幕,忽然听到吴历开口。   “不怕。”   “只是对比一下是谁又想泡你,又巴不得你掉下神坛。”   连雨止转过头,谴责他:“你连骗子都不看,能不能干点正事。”   吴历百口莫辩。他不是故意放跑骗子,他那天确实没注意。   “你太高看我了。”吴历说。   连雨止还在和他冷战,他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怎么可能注意到那天的情况。   影片放映完,现场一片掌声,连雨止轻快地走上台。后面的采访基本都是赞美。   吴历摸出打火机,却没有拿出烟。火光一簇亮起来,隔着很远,刚好亮在台上的连雨止身上,就好像他把连雨止放在银质打火机上面。   明亮无比。   二月份到来的同时,春节也快要到了。   点映和一众春节档贺岁片撞在一起,院线能给出的排片率很一般。   即使《symptoms》已经在送映国内电影节时取得不错的成绩,即使有吴历加入,但归根结底,这是个不那么大团圆的片子。   第一批点映的成绩不容乐观,但口碑却在各大评分网站爆炸。93%的9分以上好评,在以严苛着称的D站得到了8.9的高分。   上一部上9的国内电影是奥斯卡那天的《香江夜》。   国内媒体都在到处找连导,想给他道喜时,却翻遍整个南京也不见他人影。   上映第三天,口碑带动票房开始逆增,几乎翻了第一天的三倍。如此惊人的成绩,只有上世纪末的感动一个世纪的电影曾经达成。   当记者们焦头烂额地找人时,连雨止已经走下甲板,来到美丽的意大利。   他带的行李不多,手机也没电了。不过连雨止不在乎,他早就和小助理副导演他们说过打算出去旅游,也不担心有人找他。   意大利是个美丽的国家,也是许多电影题材的摇篮。留名影史的《教父》三部曲讲述的正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故事。   连雨止早就想来玩一圈,只是前几年事情缠身,他也不太愿意留出休息时间去虚度浪费。   曾经有人说科波拉导演代表作不够多,不该在影史排名中力压那么多名导,但三部教父足以令他以一当百。   连雨止相信《symptoms》同样是值得他放手的作品,即使他不在国内,《symptoms》依然会稳定飘红,取得它应得的一切成绩。   街道上,被许多电影取景仍不减损美丽的天使之城,因为又有轮船靠岸,许多人都在岸边等待着亲人朋友。   扑鼻的玛格丽特花香带着凛冬的冷冽,甜香漂浮在上空空气,将阴云密布下的城市氤氲得梦幻朦胧。   连雨止不想太引人注目,但他一走下来,许多视线都向他投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脸庞。   他快步离开。   也没有发现有人悄悄跟上了他。   当连雨止从剧烈的后颈疼痛和浓烈柑橘香气中醒来,看到几个黑西装的人在打牌。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吴历干的,怒火还没涌起,就听到他们嘀咕了几句意大利语。   “嘿,他醒了。”   “别忘了,头儿说我们不能对平民动手。”   “谁对他动手了,我们只是想拉他入伙。”   连雨止:“那我拒绝,你们会放了我吗?”   对面惊异:“你会说意大利语?”   只会一点点。   连雨止镇定:“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老实说:“不会。”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连雨止微微颔首:“那我入伙,松绑吧。”   对面被他说得一愣一愣,走过来给他解开绳子,美滋滋地说:“由你来拍宣传片,我们扩收人数肯定很快就能超过西部帮派。”   连雨止本想趁着松开的时机逃跑,但对方一边说,一边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小心走火。”   对方抬头,对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看起来十分阳光:“不会。我们很正规。”   很快连雨止就知道正规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面前桌子上那份申请加入书,他恍惚以为自己在填入职表。   连雨止问:“为什么是我?”   男孩又冲他笑了笑:“你的《七日之期》在意大利很火。”   他拍《七日之期》的时候,可没有真的想让自己真的经历一次黑手党血拼。   对方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开口说:“放心吧,你不会有危险,拍完我们就送你离开意大利。”   接下来两天时间,连雨止一直用需要准备来拖延时间。   第三天,对方把他带入一个房间里,请他看幻灯片。   一开始放的是世界前百巨星的数据,里面甚至有吴历。后面就是他们帮派血拼的一些血腥数据,像是威胁。   “有灵感了吗?”   连雨止没有表情:“我看上哪个,你们都能抓过来?”   对方信心满满:“当然。”   连雨止:“……我还需要再考虑三天。”   “一天。”   对方看着他美丽的脸,和那双黯淡的眼睛,终于松了口:“好吧,一天半。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   连雨止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他谁也不打算拖下水,拖延时间也不过是希冀有人能发现他身陷囹圄,有机会获救。   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况。   连雨止皱起漂亮的眉毛。   他只后悔没有留在国内看完首映再走。   他短暂想到了吴历,然后思考。   吴历这会儿不会还在纠结他路演说的话,在国内打击诈骗犯罪吧? 第36章 重新追求(正文完结)   美丽如刘嘉玲,因拒绝黒帮拍摄,也被人绑架,被殴打后拍照。   脾气古怪的大导,也要夹缝里求生。   燃烧弹,软禁,枪杀,抢劫,恐吓信,层出不穷。   连雨止曾听老师万导说,在拍《香江夜》之前,万老先生曾经被人用碎玻璃片扎过,只因为他不愿意为黒帮拍指定影片。   甚至在《香江夜》剧组期间,万导也曾半夜遭遇绑架。   这些过去岁月里的往事,多年以后,都在天王巨星们口中一笑谈起,或是当做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说出口。   如今大浪淘沙,1992年的反黑活动的惨烈结局令人不忍卒读,但那段时光终究是过去了。   连雨止一边吃刚送上来的鲑鱼,一边沉思。   黑手党会不会讲规矩一点呢?应该不至于那么粗暴吧?   曾经梅艳芳因不愿向黒帮低头遭遇掌掴,紧接着另一个黒帮大佬就为红颜冲冠一怒,将那人疯狂砍到重伤,并在医院将之枪击击毙。   这样血腥暴力。或许他也会得到一样的下场。   曾经看过的电影史,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晰浮现在脑海里。连雨止吃完鲑鱼,擦了擦手,淡淡站起身下楼。   电影史很长,即使他天赋异禀,也学了很久。每一次万教授讲到潸然泪下,讲到国内电影的几次覆灭和重生,其实连雨止感触并没有那样深。   万教授曾经问他:“如果有一天,是你站在那个位置,有人拿着枪,指着你的头,拿好了剧本定好了演员,只要你拿钱听话拍戏。”   “如果是你,也会答应的。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拍出更多、更伟大的作品,这才是真正的对中国电影的贡献。一死固然痛快,可什么也没了。”   时隔多年,连雨止终于能回答导师这个问题了。   他拍完了这一生想拍的所有,所以没有遗憾。   即使死在这里,也只会为他留下的作品增添光彩。   外面的男孩看到他,立刻凑上来:“你要出去逛逛吗?或许看看风景,有利于你寻找合适的演员和灵感。”   连雨止目光坚定:“我不打算选任何人,你也不用逼我了。我并不怕死。”   如果睫毛不要抖那么厉害就好了。   男孩吓了一跳:“唔,你不愿意也可以说啊,我们再抓一个就行了,这点事怎么就能说到死这么严重。”   连雨止:“……”好吧,他刚在房间里打好的腹稿没用了。   男孩也不生气,说:“你确定你不愿意?我们会给你很多钱。”   “当然不愿意。”连雨止说。拍了这个他的职业生涯一生有污点,他的其他作品也会被牵连下架,他疯了才会为了钱干这种事。   对方耸耸肩:“那么好吧。我来是告诉你,我们其实选好了演员。”   连雨止在心里为对方默哀:“谁?”   “是个和你一样的中国人,也许你会认识。”   “吴历?”   对方点头。   连雨止挑眉:“你们要请他来?”   男孩信心十足:“没有人会拒绝我们的诚意。”他哀怨看了一眼连雨止,显然对于对方的拒绝十分不满。   虽然说清了拒绝之意,但连雨止没被立刻放走。据说是怕他走漏消息。   他本来就是为了旅游来,对方既然让他出去逛街,他就正常地出门,只不过要在几人跟随之下。   几天后,连雨止看到对方脸色很不好看。   “你们请到吴历了?”连雨止笑眯眯问。   男孩没好气地说:“别提了,连电话都没打通,这可是国际长途。”   连雨止:……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办法。所以只有他这个冤种自己送上门被抓了是吗?   “我们头儿来了,你快进去躲着。”男孩好心提醒他。   不过提醒得有点晚。   连雨止已经看到一个人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来。对方绿色的眼睛微带笑意,竟然是林。   林看到他似乎也很惊讶,走了过来:“连?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清前因后果之后,林笑了笑:“那就辛苦你在这里等一等了。”   或许是因为林的缘故,接下来他们的会议,连雨止得以旁听。   他看得出男孩确实很有诚意,好不容易打通吴历助理的电话,立刻抓起他写的邀请稿让中文翻译官念。   吴历助理生疏道:“抱歉,吴历老师近期没有去意大利的计划。”   男孩嚷嚷:“我们是意大利第二黑手党,他只要出镜两分钟,就会得到整个意大利的崇拜,和用之不尽的金钱!他会富可敌国!”   中文翻译立刻传译。   吴历助理还是彬彬有礼说:“不好意思,和吴历老师计划有冲突……”   “我们可以等他空下来!”   吴历助理毫无停顿:“我们是指形象上的冲突。我们国家没有一位演员老师会答应这种事。”   男孩灵机一动:“那唱歌总可以吧?宣传片主题曲怎么样?”   吴历走进办公室,看到助理一边打消消乐一边敷衍对面的人。   “没兴趣。”   电话那头,吴历声音冷漠,似乎是要挂断电话。   坐在远处的林忽然目光闪了闪,冲连雨   止道:“连导有认为合适的人选吗?”   连雨止:“……”这种时候他肯定不可能说话,便没有出声。   他有些拿不准林的意图,是要故意走漏他在这里的消息吗?那他被救援概率会大大提高吧。   电话另一边,吴历助理忽然迟疑着开口:“额……会,会给很多钱对吧?”   男孩眼睛一亮:“是的!我们绝对能够给出令他满意的报酬!”   吴历助理硬着头皮周旋:“但是,吴历老师比较爱惜羽毛,你们的宣传片肯定也很重视,不会瞎拍吧?”   这就是意动了。   男孩骄傲道:“当然了,我们请来了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导演!”虽然对方已经拒绝了他们。   吴历助理吸了口气:“是,是谁呢?”   男孩刚想说,林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就沉默了下来。   对面,吴历助理故作镇定,但掩不住急切:“詹姆导演?先说好,没拿过三大奖的导演,吴历老师肯定不会合作。”   男孩急了:“当然拿过!前不久还来参加过……”   参加过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颁奖典礼。   后半句,不用他说出来,电话两头的人都帮他补全了。   林扶额,无语地看着男孩:“这是中国的激将法,你上当了。”   电话另一端,吴历沉稳开口:“开拍时间?”   林说:“明天。”   “航班来不及。”   “我相信你会最快速度来的。”林说:“先把定金打给你。”   连雨止皱眉。一旦真的收了钱,到时候只要一查户头有黑手党交易流水,恐怕什么也洗不清了。   吴历淡定地报了卡号,然后说:“地址。”   林报了码头位置:“到时候会有人来接。”   连雨止没想到吴历会突然答应下来,甚至还收了钱,他怀疑他们打的根本不是吴历电话。   或许只是给他演的一出戏,让他认为国内有人已经答应了他们,他答应也没关系。   这份侥幸心理在第二天下午就被打破。   由于连雨止打了一晚上游戏,第二天他睡醒走出去时,吴历已经站在楼下,四下随意打量。   吴历微微笑着向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连雨止:“……你还挺着急拍。”   吴历打量他气色甚至比在国内还好:“看来他们没虐待你。”   连雨止心虚地摸了摸鼻梁。每天鲑鱼海鲜刺身冰柠酒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他要自由!   当天晚上,在某个大楼,吴历出席了黑手党宣布筹备宣传片的仪式。连雨止在台下,看着周围鼓掌的人都穿着黑西装,心惊胆战,沉默不语。   吴历接过别人敬的酒喝了口,淡定得让人怀疑他在国内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灰色产业。他端了盘甜点,走向连雨止。   连雨止再三犹豫,还是在内心的挣扎下拿起甜点。   “我看到后面有温泉,要去看看吗?”吴历低声问他。   连雨止没精打采:“我没兴致。”   吴历看着他:“虽然现在处境不大好,但我想你出国是想玩得开心。一整天只能打消消乐,不是你的初衷。那为什么不跟我去看看?”   连雨止本来还想拒绝,但最终被他说服:“好吧。”   不知道吴历怎么办到的,那些人竟然放行让他们去了后面的温泉水池。   巨大的棕榈树环绕,水雾蒸腾,模糊了人的视线。   寒冬的天气,连雨止趴在泊泊的温泉水中,整个人都被水浮着,精神也得到了放松。   吴历见到有人进来检查,也没有变色:“带些甜点和牛奶进来。”   黑手党:……莫名其妙被当佣人,早知道不来了。   送来东西之后,他们就头也不回走了。之后没人再进来。   连雨止安逸地让自己放空在水雾里,短暂忘记了不愉快,他听到吴历说:“你相信我吗?”   连雨止没有回答,他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万一这些人反悔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英年早逝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幸。   他转过头。   吴历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来。   端详他的表情,的确没有刚见面时那么紧绷,吴历问:“怎么了?”   水汽蒸腾里,年轻的导演头发湿润地往后梳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白皙挺直的鼻梁两边微微红,经过几天吃饱睡睡饱吃,不像片场时那么高压,他原本苍白瘦削的脸多了一点肉。   他抿着唇,那点孩子气更显得冷静:“我们做吧。”   他这样下定决心,几乎像要割肉喂鹰一般视死如归。   吴历只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着他:“喝完牛奶睡觉。“   连雨止:……   第三天,拜吴历所赐,再加上林给他特殊优待,连雨止在这里待遇水涨船高。   “真是失礼,把您安排在这种地方,请跟我来,换个更好的住处。”   连雨止扒着门:“为什么?”   对方弯腰,态度很谦卑:“您不应该和这些低贱的家伙住在一起。”   旁边,黑手党男孩懵逼地走出来,莫名被自己人言语攻击扫射了。   连雨止看向外面车边,吴历微不可查地向他点点头,他犹豫了。   连雨止想起那天泡温泉时,吴历问他的那句话,最后还是跟着走了下去,坐进车里。   “以后您会住在金茂9楼A区。”对方微笑着向他开口:“直到一年后。”   “一年后放我走?”连雨止敏锐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模糊空白。   对方笑而不语:“一年后您会离开金茂大楼。”   连雨止:“活着还是死着?”   对方表情绷不住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到时候您会知道。”   那就是凶多吉少。   他幽幽看向吴历。吴历很淡定地看回他,模棱两可地开口:“只能这样。”   连雨止也没有后悔太久,他就知道相信吴历没有好下场。   到了地方,他下了车,才发现这里是城市中心一栋漂亮瑰丽的建筑,甚至能看到喷水池和纯金的天使像,高耸的雪白柱子上雕刻着创世七日的故事。   耗资颇巨。   连雨止像是随口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对方这次回答得很痛快:“您有了足够的价值和担保人。有人愿意零片酬出演我们的宣传片,98分钟,我们给出的条件就是您可以待在这里,直到一切结束。这里很安全,连火并也不会波及。”   对方似乎还要给连雨止展示此处的安保系统,但连雨止摆摆手:“我不想看,也不想住在这里。”   “抱歉,”对方笑了笑:“除此之外,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一切条件。或许你会喜欢这里。”   连雨止干脆直接看向吴历:“我不喜欢欠人情。”   吴历淡淡:“你没有欠谁。”   连雨止扭头看向日光下漂亮的巨大雪白建筑物:“我要是死在这里……”   “你也不会死。”吴历笑着看他:“之前不是还很有勇气,说不怕死吗?”   “请进去吧。”司机催促。   连雨止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只好跟着里面迎来的人走进去。   建筑物里面很安静。安保系统复杂,他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闪烁的红点,看起来很让人不安。   “一层是各帮派犯过错的杀手,或许他们会让您感到不舒服,他们实力顶尖,才免于一死。如果他们让您不快,您可以让他们不要出现在您的视线里。”   连雨止微笑:“哦,我这么厉害?”   “您在9层,有权决定惩罚9层以外的任何人。没有人能侮辱您的尊严。”   对方微微躬身,优雅温柔。连雨止注意到其他人看对方的目光都很忌惮,便收起打探消息的心。   “怎么称呼你?”   “请随意称呼。”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   “好吧八戒。”   对方表情不变。   大概因为他们一直用中文交流,经过的人大概以为他听不懂意大利语,看了眼连雨止,低声笑着和同伴调笑:“在外面时,这样的我睡过十个。”   连雨止立刻说:“八戒。”   八戒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靠近过去,单手把那人揪住,摔在地上,而后按在连雨止面前。   “您的惩罚。”   看连雨止略带犹豫,八戒估计他没干过这种事,主动向他举例提议:“您可以让人割了他的舌头,或者在他的大腿上挖三个洞。虽然您不能直接杀死他,但是在这里,他很快就会病故吧。”   连雨止:“……”   果然很血腥暴力,之前的几天岁月静好都是错觉!   八戒仍然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等着他的指示。   “在他嘴上划一刀。”连雨止收回原本想说的耳光惩罚,硬着头皮换了个更狠的,好让自己不要白得太过显眼。   八戒笑容不变,但连雨止总觉得他眼里有些遗憾。他抽出匕首,干脆利落在惨叫的那人脸上下手了。   做完这一切,八戒回过头,看到连雨止往后面退了几步,便又微微弯腰:“为您的尊严效命。”   连雨止不合时宜想起在香港颁奖礼那天的事,那天顶着全场沸议,吴历拉着他穿过人群。对他说,不要低头,不要退让,不要和他们讲和,不要磨平骄傲。   他忽然有些明白,吴历为什么一定要送他来这里。不只是因为这里安全,能让他撑到救援。   在这里他不需要看那些家伙脸色。   他面色复杂点了点头,走进透明升降梯中。八戒跟着他进来。   “您在9层绝对安全,您可以放心……不管等待谁。”   “我为什么可以有这样的权力?”   八戒侧头,看着他白皙的侧脸:“送您来的人没有说吗,您为我们带来了非常惊人的利益。”   连雨止烦躁地说:“你们的宣传片什么时候拍?”   八戒保持着微笑:“抱歉,这是我的权限以外的事。”   连雨止好奇:“那你的权限内有什么?”   一个月后。   无形硝烟悄悄飘满了意大利这座城市。一番拉锯之后,终于见了结果。   连雨止和吴历在意大利的消息,甚至没有传出去。一切都被按死在了萌芽里。国内甚至还在热火朝天宣传着《symptoms》票房进入文艺片影史第二。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车低调驶入,还有一些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的人走进来。   不一会儿,吴历也   走了下来。   他回到这里,在八戒的领路下,接回连雨止。虽然晚了些,但他已经准备好了哄人的说辞。   结果就是,   吴历看着在三层指挥三层黑手党们演戏的年轻导演。   有个黑手党已经ng了79次,泪流满面:“把我杀了吧。”   连雨止眉头一皱,白皙的脸也跟着皱起来:“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没毅力啊,来,这是我亲自让八戒给你们写的剧本。你再看一遍。”   八戒面不改色,走到那人面前,作势要抽出匕首。   那人立刻收起眼泪站起来:“我演,我演。”   连雨止顺着八戒,看到了吴历,怔住,好半晌才说:“你是进来通知我一起吃断头饭的?”   既然他进来的价值是因为吴历,那吴历也跟着进来了,岂不是说明他们都要gg。   吴历轻描淡写略过了这段时间凶险的刀光剑影:“饭就不吃了,我来接你回国。”   他看了看周围面露喜色的黑手党们,确定了自己这段时间隐藏的成果还算卓有成效,应该没让连雨止在这里受委屈。   “看起来你在这里比国内还要如鱼得水。”   毕竟国内还有法律可以约束他。   连雨止听到回国,指了指旁边两三个人:“这几个还是演技不错的,我要带……”   “免谈。”八戒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特么的他们跟吴历都谈崩了,他为什么还要听连雨止的话:“赶紧走!”   连雨止嘟嘟囔囔了句小气,跑到吴历旁边。   吴历终于想起来刚才连雨止负手站在众人面前,八戒过去帮他教训人的画面像什么了。   像是殿下有别的狗啊不是,骑士了。   吴历神色复杂地看向八戒。   回国的航班定好后,一切又恢复井然有序。   连雨止原本打算老实跟着回去,但是听到吴历说连颂已经知道了此事,他立刻坐不住了。   用头发想也知道连颂肯定会唠叨训他一整年!   连雨止决定拖半个月,等连颂的怒火消散再回去。   因此他报了个平安,就毫不犹豫提着行李,延长了自己的假期。   当他在街头再次碰到林时,他第一反应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但林叫住了他:“喝杯咖啡吧。这里是首都闹市区,没人能动你。”   咖啡馆里,林笑着说:“其实我原本对电影没兴趣,是威尼斯电影节那天,你让我对这个从未涉猎的领域有了热情。”   连雨止搅拌咖啡。   “你这次对我们的印象很坏吧?”   连雨止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林失笑:“既然你拍了《七日之期》,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们没那么坏。”   “电影只是美化的历史,”连雨止冷冷说:“为了艺术的美丽,我有时候或许也美化了有些恶徒。我对你们的了解仅限《教父》而已。”   林望着连雨止:“你说得对。”   他似乎终于释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黑手党的起源,曾经是为一个无辜的少女向法国士兵复仇。可是演变到如今,却变成了滥用私刑、暗杀、妨碍司法公正的犯罪组织。为了复仇,私自执行法律,不是正义的借口。”   连雨止放下咖啡,拿出手机,打字。   林疑惑:“你在干什么?”   “记下来,下次拍。”   林怔了怔,失笑:“电影就这样占据你大半时间?一分一毫也不能分给我?”   连雨止记完,抬头:“说完了?我走了。忘了说,你们绑架的行为,可谈不上正义。”   回到旅店后,连雨止本打算将今天的见闻写在日记上,方便以后拍电影时拿出来激发灵感。   但他下楼买个可乐的功夫,就被人围住了。   吴历看到他完好无损,仍未彻底放下心:“你跑什么?”   连雨止穿着毛衣,站在意大利街头的雪地,被吴历逼到街角路灯下,只能说:“我暂时不想回国。”   吴历几乎要笑了,可还是沉着脸:“我会逼你吗?”   连雨止想了想他之前的前科累累:“那可说不一定。”   吴历:……   “鉴于你这次在意大利带我逃出魔爪,”连雨止默然,“也不是不能相信一次。”   吴历叹了口气,拿过围巾裹住他的脸。   “我已经听了顾琛说过的版本,关于你还没有告诉我的事,除了连伯父,还有你。关于或许我已经查到,但你还没有告诉过我的,你所受的委屈。你愿意给我一个你的版本吗?”   意大利飘着歌声的雪夜,吴历低下头,近乎亲吻地靠近他,好像要借此给他力量。   “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连雨止往旅馆走,吴历就跟在他后面。他最终没有走进去,只是沿着雪路走。⑨   “杨女士已经和我解释过,还送了我礼物。”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哦,是什么?”   “一个开光菩提吊坠。”   “你应该说她不够有诚意。”   连雨止差点就说了出来——因为杨女士说等他们结婚再送更正式的礼物。   他又说起连颂。   “连伯父是很着急。他臭骂了我一顿。应该不会再骂你了。”吴历淡定地说。   好半天,连雨止终于找不到话说了,扭头看吴历。   “我抽屉里有许多名片,投资商,或者资本,但那些并不是出于赏识,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我无法坚持,迟早要打出那个电话。”   “那他们那天被你晾在外面也是活该。”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或许他们会认为,我只不过选择了比他们更好的,没有什么区别。”连雨止撇嘴。   吴历笑了:“没有人会那样想。”   香江横店那天,他宁愿是他和那些老古板低头,也不想连雨止和他们多说一句话。他们的权力阶级已然分明。   连雨止心想,说起这些,他竟然觉得很平静,就像真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聊天,那些痛苦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吴历走上来,拉住他:“要撞路灯了。”   他裹着围巾,一点也不冷,但还是把手塞进吴历口袋里,小声说:“我以为说起这些我会不开心。”   吴历看着他的动作,伸手抱住了他:“那我陪你。”   连雨止:“……倒也不用。”他现在很平静,就像是喝完了一杯热茶,在和朋友兴致盎然讨论新的剧本。   吴历叹了口气:“现在如果向你表白,成功率会很高吗?”   连雨止:“……不会。”   吴历颔首:“那就好,正好我也想重新追求你一次。大学那次还是太草率了。”   意大利下完今夜的雪,马上就要迎来早春。夜幕将要褪去,在晨曦来临之前,一切都是生机勃勃模样。 第37章 番外1:按时长大   A大校园里微风徐徐,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凑在一起,在吃午饭。有人聚在外面拿外卖,偶尔有老师也背着手走过去。   连雨止抱着书走进教室里,他昂着头,金色的软软的头发引人注目,周围的目光让他回想起前几天告示栏的那些纸。   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发现坐在前面的人,是那天操场给他纸巾的同学。   连雨止心里气苦,却又不知为何,只能瞪着对方后脑勺,像要用黑魔法瞪出一个洞来。   万导扶着他宝贝眼镜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就问他的宝贝学生:“连雨止,你看人家吴历做什么?上来帮我理一下课件。”   连雨止真想不那么尊师重道一次,平时差遣他也就算了,让他这样丢了颜面,还好意思叫他做事!   原来那家伙叫吴历,真难听的名字。   连雨止低着头在上面,忽然惊觉,自己今天脾气太坏了,总对着无辜的人宣泄怒火。这样可不好。   万导让他回了座位,然后就开始讲今天的电影史。   连雨止早在昨天就已经看完了这一节,国内电影最初是外资公司带来的,几经周折,倒闭无数次,才踉踉跄跄站起来。   平日里,他这时候还是喜欢再听一次,他撑着脸,看着万导,却神游天外。   告示牌上那些文字还是让他感到难过。他的作品真的有那么差吗,匠气和平庸的标签,从前还从没有人给他贴过。   连雨止不肯接受那些蒙受父荫的言论,才要一次次证明自己。可这一次拍的下乡,似乎谁也没有认可,三等奖也不过是看在他往日的风头名声,聊以慰藉。   发现连雨止在发呆,万导小发雷霆,也没扯回连雨止的注意力,干脆叫连雨止上来讲,给他一个教训。   连雨止放下课本,走上去就侃侃而谈。他说得那样连贯自信,每一处节点每一部电影每一处时下风评,都客观详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严肃活泼。   原本没精打采的学生们都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万导摸摸快秃了的后脑壳,纳了闷。这小子早有准备,来偷袭他这个老人家是不是?   于是连雨止又被叫回了座位上,这一次他发呆,万导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连雨止喜欢握住手保持灵感,就像乐团的指挥家操纵着整个音乐达到高潮。   当他闭着眼睛,沉浸在脑海中画面音乐的巅峰时,万导喊了他,他睁开眼,万导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站了起来。   连雨止双手插袋,酷酷地走出去,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而吴历这时说:“教授,我也可以出去吗?”   万教授:?你搁这儿当奖励呢?   吴历已经抱着书跟着跑出去。   大教室其他学生哄堂大笑,用八卦的目光追逐他们的身影,也有人故意炫耀自己的消息灵通:“那天在操场我就看到他们两个……”   连雨止并没有乖乖站在外面,他一路下了楼梯,到了育德楼外,回过头,竟然发现吴历也沉默跟出来。   吴历说:“你要去哪里?”   连雨止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今天一定是发了疯,课上不听,又让老万下不来台,还莫名站起来,被罚站竟然就直接离开了课堂。   老万和其他同学一定以为他是被三等奖刺激的失心疯,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吴历说:“那跟我走?”   连雨止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结果吴历带着他一路到了他们学院的小围墙里,他想要挣脱开吴历的手,吴历却说:“都到了这里,真的不进去吗?”   连雨止不得不承认,吴历有点说服人的功底,将来去做推销一定是把好手,老头子老太太们一定心花怒放地给这小伙子送钱。   他就这样一路别别扭扭被吴历牵进了一个大礼堂里面。周围都是燃尽了的彩带,啤酒瓶,闪烁的玻璃彩窗显然不会是学校的创意,到处是学生们的热情具现化。   他昂着脸,转过来,站在上面台阶上,低眼望着吴历,指指周围。   吴历解释:“昨晚乐队开得太晚,到现在还没起来收拾。”   连雨止还没有被人带到这样没准备的地方过,他其实不大委屈,又怕吴历理所当然觉得他是这样好差使,只好昂着脸在台阶上不下去。   吴历于是又是哄又是和他抱歉,才把他牵下来。   吴历他们最近在学架子鼓,这极需要臂力的工作一般需要很多年的功底,而吴历随意地坐在那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热酒来烘托气氛,狂烈的激荡的音乐就从他手间跑脱出来。   连雨止坐在下面,撑着手,他好像也能隔着那么多深奥的专业知识,感知到那颤动的音符里那些热烈的情绪。   “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在年少时彷徨的岁月里,连雨止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一定是迟来的叛逆期,才怀疑导师,也怀疑父辈,他憎恶世界不给他一条清晰的路,只能犹豫抓着一张门票去选择载自己的船,哪怕有一天终要沉没。   他甘于为了理想烧掉所有余热,可又怕自己踏上错误的道路。   其实那一天课上,连雨止想过离开导演系。或许他去当个明星,当个演员,再或者当个木匠,随便什么,都比导演系更好。   即使他曾在这里收获那么多的掌声,师长们都那样爱他,从不吝啬夸奖。但是他在导演系待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他的天赋所带来,还是明明愚钝只是跬步久积才被误会有些天分。   昏暗中,吴历向他抬头:“来。”   连雨止闷闷站起来,要他给一个原因,却还是走了过去,他以为吴历要让他试一下架子鼓,吴历却让他坐在膝上。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吴历说,只是同学之间的谈心。   吴历握着他的手指,教他架子鼓,调子时空时重,断断续续。   “那天在操场看到你,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学校有个大才子。你大一的作品还拿了奖。”   连雨止短暂想到了大一那次替人拍的MV,微微笑了:“不值得一提。”   “怎么不值得,我大一的时候还在跟我爸闹,断了卡之后差点流落街头。你却已经靠自己的才华挣到了流行乐坛的关注和第一桶金。”   连雨止其实经常被别人夸,但每次被夸还是会耳朵红,不知道该怎么响应,便只是看着吴历笑。   吴历一边教他下一个调子,一边说:“那天操场上为什么不开心?”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并不像课堂上看到的那么冷漠,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他好像把他当做一个幼儿园的孩子,温柔得不可思议地和他讲话,握着他的手,教他架子鼓。   连雨止很轻易就说了出来:“既然你听说了我这么多事,一定也听到他们说我……”   “蒙受父荫,还是朽钝匠气?那些怎么能构成你,”吴历微微松手,让他自己敲:“那天我和同学去看你们拍的电影,他们都对你的作品赞不绝口。”   其实那些没有审美的家伙是夸了陆轩新的《文物修复》,但吴历不打算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看连雨止一通乱敲,甚至没多大的声响,吴历才重新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这首歌吗?”   连雨止摇摇头。   “在1986年,华语乐坛不乏形象靓丽的歌星,因此,形象并不好的赵传成为了同行们的笑料。1987年,滚石看中了这个唱功了得的年轻人。次年,他发行个人专辑《我很丑但我很温柔》,其中主打歌红遍大江南北。”   “不久后,他成立个人工作室,然而就在事业巅峰期,工作室却被人入侵破坏,一把火付之一炬,一切都付诸东流。他也因此破产。他的朋友李宗盛得知此事,为他写下这首歌。之后,他凭借这首歌拿下台湾金曲奖。”   连雨止想了想:“你想说伟大的事业总是会被人诋毁,经历挫折?”   吴历微微笑了:“我想说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朋友。”   “我有很多朋友。”连雨止转移了话题:“你也被老万罚出来了吗?”   吴历说:“我自己走的。课上你在想什么?”   连雨止说:“学校告示栏非要搞什么各系的校园之星评选。”   “你落选了?”   “我当然被投上去了。不过大家都认为那是因为女孩们喜欢我,陆轩新落选得不公平。你当场逃课,老万以后真的不会找麻烦吗?”   “你呢?”   “万老师爱我。”连雨止一本正经地说。   吴历笑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们去把告示栏上的东西撕掉吧。”   连雨止惊了:“这不好吧?”   吴历反问:“为什么不好?你同意这个评选了吗?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要为此受诘难?”   连雨止被他说服了。   可见吴历的确有推销的天分,推销界从此又少了一个销售冠军。   他们顶着夏日炎炎烈日,去撕掉告示栏上那些写满匿名攻讦人选的纸,还有校园之星评选的公告。   白白的一层黏在胶水上,很不美观。   连雨止灵机一动,和吴历在上面画了简陋的招商,表示导演系和隔壁系合作招商,拍MV和写歌加q2637○。   多年以后他们分手的时候,连雨止重新登陆那个企鹅,才发现原来加的同学还不少,他和吴历竟错失了一大笔商机。   那天下午没有往常那么热了,凉爽微风中,不少同样被贴上大头照的同学也走过来,和他们一起边撕边涂黑边上那些校外混进来的小gg。   导演系曾有不少天才,万导再惜才,也不能个个照拂,有些受不了攻击转系,也有人曲高和寡愤而离开。   在万导看来,那些都是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还没彻底地学会坚韧,就跌跌撞撞扑出象牙塔,然后被刮出一身伤痕也磨灭了天真。   可是连雨止有一个小礼堂,在那里他听着乐队在上面敲架子鼓,他在下面写导演系的论文,各不相干,泾渭分明,又如此和谐。   当寒冬凛冽,当风雨不歇,当他栖上枝头,却成为猎人目标撞上枪口,有人拉他一次次站起来,绝不后退,抗争到底,一次次重新拾起勇气。   当鲜花着锦,当众口交赞,当人人想要靠近他,与他称兄道弟一醉方休,有人将他挡在后面,不被纸醉金迷侵蚀,不被短暂的荣誉冲昏头脑,从此丧失斗志江郎才尽。   他就这样按时长大。 第38章 番外2:傅黎   傅黎第一次见到连雨止的时候,是父母安排。南京的天热得很,将街道晒得热气腾腾,他替对方提着行李箱搬家,百无聊赖等着对方下楼。   朋友电话来,说他是上赶着献殷勤,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人家,让傅公子也肯舍了朋友聚会,来见红颜。   傅黎哂然,其实只不过父母在学生时有些故交罢了。   对方冷冷淡淡,显然并无他意,傅黎也并不想要自讨没趣。只是既然来了,以傅公子绅士风度,自然不会甩下人就走。   天太热,傅黎撩了撩头发,不经意往上看,却看到楼上面,连雨止双臂撑着栏杆,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站在后面,看不清楚脸。   傅黎是听说过连雨止的,他在A大的恩师总提起这个名字,可惜毕业后就没了声响。   曾经少年风姿,离开校园后或许就江郎才尽的事,并不罕有。傅黎也没有闲心为谁可惜,他是个忙人,要是人人都要得他关心,他怕是一天也歇不下来。   傅黎并不是故意去偷听他们讲话,只是楼上楼下隔音太差。就那么略略一瞥,就望见连雨止日光下微微笑起来,漂亮的脸一时白得晃眼,他眯着眼正在看空中那只被惊飞进云层的鸟,一边说。   “我们已经分手了。再说一万遍,也不会有改变。”   他开口的神情那样冷漠薄情,一时间令傅黎觉得离他很远,不是楼上楼下的距离,而是他也成了那只鸟,躲在云层后面,怎么都抓不到。   傅黎是个打猎好手,每次出国去猎场,还从未有过空手而归。这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就是那一刻,傅黎改变了主意。   傅黎载他去环山赛道,和朋友们赛车。那天日头大,他特意叫连雨止就坐在远远的遮阳板下,不必出来看。   话是这么说,傅黎心里还期盼着他能出来,看到这赛道上他怎么为他甩开所有人,赢下魁首的一千支朱丽叶玫瑰。   可当一整个险象环生的赛道驶尽,连雨止却果然安安静静坐得远远的,甚至没抬一下目光,咬着支笔,正专心地在笔记本计算机上面搜索着什么,另一边放着记录的本子。   和周围的人简直格格不入清新脱俗。姑娘们男士们都为这激情的比赛而热情沸腾,他却毫不关心毫不在意,甚至不知道这场比赛的主旨是“向恋人表白”。   当主办方为他搬来一千支玫瑰,连雨止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说:“抱歉。”   傅黎无名火冒,扬长而去。可不过十几分钟,傅黎又开回去,下了车,却发现环山赛道外已找不见连雨止身影。   不等傅黎着急担心,已经有认识他的人笑嘻嘻说:“人家打车走了,不用你送。傅公子这么大费周章,可惜流水无情啊。”   傅黎从此便知道,这个看起来客气的金发少年,骨子里没那么好相与,绝不会原地等谁,必然要先走一步。   傅黎算是吃了败仗,只能日日去连雨止片场接他。   片场的人注意到傅黎的车高调昂贵,私下都议论是哪个投资来了。连雨止一出来,看到是他,本来想绕开。   可后面竟然追出个人,纠缠不放,说着什么愿意献身连导,什么条件也不要。   众目睽睽,连雨止大窘,匆忙就上了傅黎的车,仓促一句:“快走。”   傅黎见那人还在车边,就端上温柔贵公子的架子,向连雨止一笑:“你没有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   连雨止真不敢相信他这样厚颜无耻。   他却已十分畅快,鸣笛开车灯,不客气将那人赶开,发动车子驶走。   路上,傅黎说:“我这算不算救人一命?不求以身相许,不要你做牛做马,只有一个要求。”   连雨止心里的确感谢他来救场,虽然傅黎自作主张多余发挥,可也算让那些狂蜂浪蝶从此对他死透了心:“你要什么?”   傅黎只是载他去超市,买了些蔬菜肉类和面,然后去了傅黎在南京的家。   连雨止刚要制止,傅黎说:“今天是我生日,只有我一个,陪我吃碗面吧。”   连雨止还太年轻,没到后来那么情场多历,听了这话,觉得傅黎可怜:“好吧。”   ——好吧。傅黎听他那仿佛阁楼里的莴苣姑娘终于被大盗骗得放下长发的语气,不自觉要笑。   怎么他傅黎也有今天,要依靠别人一时的心软,才能得到一时的首肯。   到了家,傅黎将钥匙丢给连雨止,自己去车库停车。   等傅黎走上去,却看到连雨止和他的表弟傅麒坐在沙发上。   连雨止凉凉看他,那目光意思是质问他:生日,一个人?   傅黎背手关门,问傅麒:“什么时候来的?”又无辜地看向连雨止,意思是他也不知情。   高中生傅麒吃着零食:“表哥,我打游戏被我妈赶出家门了,看在嫂子面子上,收留我一夜吧。”   连雨止刚要否认,傅黎已经开口:“那就要看他答不答应了。”   傅麒连忙放下零食,看向连雨止:“嫂子也不想看我流落街头吧?我还在长身体,以后是祖国栋梁啊!”   “你可以叫我连雨止,我和傅黎是朋友,无权替他决定你留不留宿。”   傅麒惊奇地看向傅黎:“还没搞定啊?”   傅黎原本要收拾出客房的脚步一顿,指指沙发:“你就睡这儿。”   傅麒倒是不挑,高高兴兴地谢谢表哥谢谢嫂子。   傅黎做了两碗长寿面,没有傅麒的份。还是连雨止没挨住高中生的哀求,去把剩下的面条下了,凑合凑合就关了火。   傅麒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气全吃完了,还不忘说点好话:“还是嫂子心疼我。”   连雨止一瞬间很想让他吐出来。   连雨止高中时是寄宿,常常因为废寝忘食错过早饭,后来胃病才发觉不好。他这一时推己及人的善意,让傅麒又冒出许多感激不尽大哥大嫂百年好合的胡说八道。   傅黎这次也训了傅麒,但笑看看他,说:“这就是好心的下场,你可要长长记性。”   连雨止还以为现在是在学校的大礼堂,眼前是一人坐在架子鼓前,笑着和他说,不要狠不下心来拒绝告白,那才是伤人伤己自找麻烦。   你可要长长记性,连雨止。   连雨止沉默地吃完了面,就要走。   傅黎也站起身,拿住钥匙:“我送你。”   车子风驰电掣地开出去,傅黎单手夹着烟,一言不发地点着,车里气氛缄默。   连雨止坐在副驾,开了车窗,夜风一下子全跑进来,把他头发吹得蒙住脸,他懊恼地去抓头发,想着一定要剪了,却抓到了傅黎的手。   傅黎毫无反应,见他触电似的松手,才说:“我想帮你抓开头发的,挡脸。”   连雨止不知道该不该谢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的。”   傅黎大笑:“听说连导在片场气势逼人,怎么到了我这样的无赖面前,倒一点也不牙尖嘴利了?”   连雨止也笑:“你又不拿钱办事,我为什么要对你严苛?”   傅黎说:“也不是一定要受雇于你,才能严苛对我吧。”   不等连雨止问,傅黎已经笑着说:“有时候对恋人严苛些,也是可爱的情趣。”   连雨止说:“下次若有合适的人,我一定试试。”   傅黎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笑意淡淡,竟没有生气,才更明白他是真的对自己毫无兴趣:“我究竟哪里不够好?”   连雨止笑着问:“你有哪里好?”   傅黎立刻蹦出几个词:“有钱,体贴,温柔,不管你,说不定还不回家,酒精伤身,说不定还死得早。”   他被惹笑了,漂亮的眉睫都上扬,露出神采熠熠的眼睛来:“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还要问我哪里不好?”   傅黎顿了一顿,才半开玩笑地说:“既然我这么好,不如你就答应我。反正我们父母也愿意。”   连雨止半惊半疑地看他,傅黎立刻说:“开个玩笑。”   可送他到家,傅黎却没开车门。   到连雨止不安时,傅黎倏地凑过去要吻他,他一仰头,傅黎就只亲到了下巴,他仰脸侧靠着车窗,淡淡地说:“你只是觉得追不到我,才这么难死心。我要是答应了你,你以后又觉得我和别人也没有不同。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何必要一厢情愿自讨苦吃。”   傅黎不肯听他说话,又微微弓起身要亲他,他只能拿手挡着脸。傅黎也不在意,就隔着手指吻他。   连雨止忽然觉得手背湿了,皱眉睁眼,却看到黑夜里傅黎眼睛极亮,竟然满脸胡乱的热泪。   傅黎大笑着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可很快他又变了脸,拍开了车门锁,恶狠狠地说:“下去。”   连雨止当即下了车。   刚关上车门,车子已经驶动,差一点溅了连雨止一身积成洼的雨水。   从此之后,傅黎果然没再出现。   连雨止他们的片场团建去上迪,连雨止没扛住总导演盛情,只好跟着上了车。   在迪斯尼城堡下,剧组的小姑娘拉他去迎宾阁排队。前前后后大都是女孩,亦或是一对对的情侣。   等排到连雨止,连雨止刚想让开,让后面的剧组姑娘去,公主已经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   他只得用英语对话。   一句话没听清,连雨止低头迟疑了一下,后面就有人含笑低声说:“她问你,是否也吃过山下酒馆里的纸杯蛋糕。”   连雨止一惊,回过头竟然是傅黎。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连雨止完全没察觉。   稀里胡涂和乐佩公主合了影,连雨止就被傅黎拉走。   迪斯尼热闹的人群里面,到处都是童话的气息,到处都是穿着公主裙的人,五光十色的泡泡升出人群升上天空。   傅黎回过头和他说:“我们去吃纸杯蛋糕吧。”   连雨止摸不着头脑,就听他说:“就当做一天朋友。”   他们去了魔法奇缘的主题餐厅,上了许多甜点,傅黎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就是纸杯蛋糕。”   连雨止好奇拿起来吃了一口,甜腻腻的,很多奶油。   傅黎带着笑意看他:“你知道吗,在童话里,乐佩公主就是第一次被大盗王子骗下高塔后,吃了纸杯蛋糕。”   连雨止明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却笑着装作惊讶:“你还了解这么多童话故事。”   傅黎靠在椅子上,被他给气笑,想点烟,又考虑到这是餐厅作罢。   “该说你是笨,还是聪明。”   连雨止淡笑地说:“你不要总找些难回答的问题问我,自然就聪明了。”   傅黎大笑着说:“好吧。”   吃完的时候,迪斯尼城堡那里已经在放烟花。许多人被漫天目眩神迷的巨大烟花秀吸引得挪不开脚步。   傅黎预定了VIP观赏位,可连雨止今天穿的新鞋不合脚,脚后跟正发疼,找借口说要回去找剧组。   傅黎失望地看着他。   连雨止站起身往外面走。   傅黎忽然追上他,上下打量他,最后忽然蹲了下来,说:“我背你吧。”   连雨止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调情的可能,但他目光坦诚,神色真挚,几乎不像是平日里的模样了。   最后他们还是去看了烟花秀,在不断流光溢彩变换着光彩的城堡外面,烟火不断升空,照亮了整个天空。童话的音乐,焰火,夏日夜晚,温暖得令人毕生难忘。   他们没能走到那个VIP观赏位,就找了个偏僻没有多少人的地方。   傅黎忍不住感叹:“真爱真是太伟大了,这样守着照顾着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人,换做十年,不,哪怕是一年前,我也不信。”   连雨止从来没听人这样侃侃自夸自己是真爱至上的:“你可以走。我已经给导演打了电话。”   傅黎停了停,才说:“你真狠心。”   料到连雨止会说自己可以走,傅黎连忙又说:“但我就喜欢狠心的人。”   连雨止一时被堵住了话,哑然笑了:“等将来你清醒过来,不再喜欢我,想起今天,一定要恨死我了。”   傅黎也笑:“我以前觉得许志安的歌太没意思,尤其《烂泥》。”   他喃喃地说:“今天才觉得,没有比这更贴切。”   连雨止安静看着头顶一次次的焰火升空,说:“我倒是更喜欢邓丽欣的歌,尤其其中一句,情人比知己分开更易。”   傅黎笑笑:“那要让我体会过怎么才算分开更易。”   连雨止说:“好。”   傅黎还以为自己幻听,不可置信的声音里已经沾上震惊和难掩的欣喜:“你再说一次。”   连雨止笑了笑:“好,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分开更易。只要那时候你不要恨我。”   傅黎立刻放下来他,迫不及待说:“我要亲你。”   连雨止说:“今天不可以。”   傅黎顿了顿,微笑:“怎么?前任的纪念日?”   连雨止摇摇头:“我需要一点时间。”   再用一点时间,一点狠心,把那一整个烂漫的,温柔的,那一整个青春的夏天,校服划过自行车的时光全都埋下去,到再也深挖不出,即使再挖出,也再不渗血,只剩下白骨森森。   傅黎望着他:“我可以等,但不要太久。”   连雨止笑笑地看他:“可我们是要分手的,你真的接受了吗?”   傅黎信誓旦旦打包票:“你说过,我只是得不到你首肯,才这么不死心。只要我们在一起过,说不定到时候是我先提分手。”   连雨止这才说:“等到明天。”   傅黎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说:“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   连雨止不怕被他看穿,笑了笑:“好。”   傅黎向他保证:“即使到时候是你提分手,我也绝不再纠缠你。这点风度我还是有的。”   连雨止想,这真是最奇怪的表白开场白了。 第39章 番外3:打牌,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打牌   《勇敢之心》告一段落后,很快又到了圣诞节。   连雨止戴着手套犹嫌不够,捂着脸,头顶还被吴历扣了顶圣诞老人帽子。   他们约好了一些朋友一起过圣诞,小助理、副导演他们都在,在小屋聚会之前,连雨止和吴历先去超市采购食材。   说好了每个人都带一点,刚好煮火锅吃。得知此事,上部戏上上部戏合作的演员都要来,连卢洋都从老家赶回来,让吴历暗自磨牙了半天。   连雨止支支吾吾地要推辞掉,卢洋却在电话那头爽朗一笑:“不是连导,我们那事儿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有人还吃醋啊?”   吴历在旁边微笑:“没事,让他来吧。”   连雨止说:“行。”   连雨止戴着小红手套,推着小推车,兴冲冲在冷藏区逛,拿了一大堆肥牛卷和火锅配料,又去翻小零食。   吴历要替他推小推车,他摆摆手,脸冻得有点红:“推着小车才有逛超市的感觉。”   吴历尊重了导演这一点生活小情趣,替他去夹里脊放进透明袋子。   连雨止扭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说:“真叫卢洋来吗?”   吴历淡淡说:“你高兴的话,叫傅黎也可以。”   一提这个人,连雨止就牙疼,赶紧摆摆手:“那火锅吃不下了。”   吴历又拿了两盒鸭血。   连雨止嘀嘀咕咕:“我不喜欢吃这个。“   吴历一边铁面无私说:“不准挑食。”一边把鸭血放了回去,改拿了几份虾滑。   连雨止笑起来:“不是不准挑食吗?”   吴历:“我也不喜欢。”   连雨止有点纳闷。他记得以前吴历还是挺喜欢的,怎么还变了口味了呢。   超市摆放了许多圣诞装饰,窗户上全是雪花贴纸,两边挂着一亮一亮的小彩灯,立式空调旁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圣诞老人玩偶。   连雨止拿薯片的时候,刚好站在玩偶旁边,他回过头,看到吴历低头在笑,才发现自己和旁边圣诞老人面面相觑,都是红衣服圣诞帽和棕靴子。   他扯了扯红毛衣,跑过去问吴历要外套,穿上白外套,总算把这身酷似圣诞老人的打扮改进了一下。   连雨止低头,微信上小助理已经在催了,他回复了一句马上,就赶紧拉着吴历跑去买牛肉羊肉。   各拿了几样之后,吴历才制止他继续:“才几个人。吃不完。”   连雨止说:“没事,以后我们接着烤。”   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吴历,吴历目光闪烁了一下,不仅让连雨止继续,自己也随意拿了点进去。   连雨止拿着手机开了摄像,扭头问吴历:“可以拍吗?”   吴历替他推着小推车,他举着手机拍了一路,直到结账。空调风徐徐,他金色的柔软的头发在空气里飘漾,语调也是轻快的:“一会儿让小助理来拍,然后放出去招商,有这么多明星,植入几个硬广也很正常吧?”   吴历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录像收音了吗?”   这么光明正大把利用来的人打gg说进去真的好吗。   连雨止手忙脚乱按了禁音。   吴历叹了口气:“把这段音量调到0就好了。”   连雨止:“看来你没少这么干过。”   吴历很坦然:“我没有。是替人收拾烂摊子,习惯成自然。”   连雨止狐疑看看吴历,总感觉他在说自己的坏话,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小助理这时候又发来微信。   上一条:【五点四十了!!!约的六点!!!现在小木屋里就我一个人,你们的时间观念呢?】   现在:【六点十分了,没事,都忙是吧,忙点好啊(公益gg空巢老人打电话哽咽)】   连雨止赶紧从吴历给他披的外套里摸出吴历的车钥匙,一路跑着出的超市。   吴历把买的一大堆东西塞进后座,才坐进驾驶座,看了看坐旁边的连雨止:“安全带。”   连雨止:“知道了知道了快开。”他举着手机,把录像关掉。   手机一个没拿稳,骨碌掉了下去。连雨止弯腰去捡。   吴历看着手臂旁边耸来耸去的软毛毛脑袋,没忍住,目不斜视地摸了一下,然后淡定收回手。   连雨止瞬间坐直,气势汹汹:“你摸我头发干嘛?在车里摸头会被摸矮。”   “哪来的封建迷信。”吴历淡定说:“帮你破除一下。”   连雨止:“……”   吴历及时补救:“我帮你涮牛肉,那么多我怕你手累。”   连雨止住声,半晌,悄悄凑过去:“批准。”   吴历靠便利店停车位,交了十五分钟停车费,转头,在凑近的脸上吻了下去,又吻他亮晶晶的眼睛。   小助理的微信再次响起。   【你们真的在乎这个世界吗?肯德基的薯条涨价了你们知道吗?号称24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也会关门。便利店也会骗人,你呢,你是不是也在骗我?说好的六点,六点半了!】   他们卡着六点三十五回到小木屋,之后陆续十几分钟,其他人也到了。   大家都带了不少食材,小助理带了两盒光明奶,被连雨止不可思议语气:“吃火锅你喝牛奶吗?”   小助理:“给导演准备的。”   连雨止纳闷:“我?”   小助理:“难道你能喝酒?”   连雨止沉默了半分钟,憋出一句:“我可以喝饮料。”   小助理把光明奶往前推了推:“喏,饮料。”   副导演带了两副扑克牌。   连雨止看了两眼,很遗憾地发现自己看不懂,他只有很小的时候打过,这会儿早就忘光了规则。   小木屋还算宽敞,一大堆人坐在一起,以前合作过的演员歌手来了许多,小助理把摄像头固定在旁边架子上面,就回到了座位上。   连雨止小声问:“有没有留招商位置?今天除了吴历卢洋和利辰,我们还有影后,gg位肯定爆满。”   小助理也小声回:“留了。十几个也放得下。”   就坐在旁边的影后:“……”   坐在连雨止右手边的吴历:“……”   利辰轻咳一声:“有没有人不能吃辣的?下个清汤?另一边辣锅。”   几个歌手都举了手,辣味影响声音状态。   一边涮火锅,一边就有人提议:“干吃多无聊啊,我们玩狼人杀吧。”   副导演:“那你们不行,我可是五阶玩家,高玩的含金量懂不懂。”   屋里刚好有一套卡牌,影后发了牌,因为她不会玩,干脆暂时充当一下主持。   连雨止瞅了一眼自己的牌底,竟然是女巫。   看他徒手抓狼后妈撒毒!   卢洋坐在对面,眼尖:“看来连导拿的牌底很不一般?非神即狼了吧。”   连雨止立刻收起笑意,面无表情看回去。   吴历叹了口气。   其他人都发挥了精湛的演技,没有露出异样,影后宣布第一晚天黑闭眼。   在这一轮游戏中,分为狼人和神民两个阵营。   狼人中有几个小狼和一个首领白狼王,白狼王可以在白天自爆,并带走任意一人一同死亡。   神民则分为神职牌女巫、猎人、守卫、预言家。以及平民。   “…女巫请睁眼。”影后开口。   连雨止睁开眼睛,影后打手势告诉他:今晚副导演被噶了,是否救他?   连雨止捏着解药,怜悯地看了一眼“五阶玩家”副导演,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天亮了,大家可以睁开眼睛了,接下来,选择竞选警长的请举手,并进行竞选发言。”   连雨止本打算举手,但对面的卢洋和吴历都参与了竞选,他担心全员竞选无人投票,于是老老实实捏着自己的一票,等着一会儿投给他的盖世预言家。   然而抓马的一幕出现。   卢洋:“我是预言家,昨晚验了副导演,他是狼,警徽流7号8号。”   吴历淡定道:“昨晚我验了1号连导,他是我的金水。卢洋既然是狼,他留的警徽流78我留7进验,8暂放,23防爆。”   突然被发金水的连雨止狐疑地看看吴历。   一真一假两个预言家,最终警徽戴在了吴历身上。   吴历示意左手边先发言:“让我的金水置底总结,我相信他的带队能力。”   连雨止:“……”别这样,他压力很大。   一轮发言结束,连雨止选出了站队,他的警徽票投给了卢洋,警下发言,依然认为卢洋是真预言家。   吴历笑了:“虽然我的金水反了我的水,不过谁让他是我的金水。卢洋有一个很明显的爆点……”   第一轮游戏结束后,卢洋哀叹:“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是真预言家!女巫都站我边了!”   “发言差太远了。”小助理心虚辩解。   副导演好奇问吴历:“要是连导拿的不是女巫牌,而是预言家牌,你给他发金水,他反水立警,岂不是全崩盘了?”   白狼王吴历淡定喝了口水:“我按着自爆键起跳的。”   副导演:“服了,恋爱脑。”   连雨止哀莫大于心死喝了口光明牛奶:“学医救不了预言家。果然我第二天就不该开解药,应该把吴历毒了。”   第二轮游戏,吴历:“昨晚验了1号连导,是我的金水。”   所有人目光都怀疑了起来。   最后吴历还是取得了优势,神民阵容险胜。   连雨止很郁闷:“为什么老是首验我?”他是好人就算了,要是狼岂不是开局游戏结束。   吴历笑笑:“那你想谁当你的盖世预?”   第一局被弃疗,第二局吃首刀的副导演:“有没有人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也能当一回盖世预。”   录像被小助理放在视频网站后,自从影后等等演员们进组,已经有很久没看到偶像的粉丝们纷纷点进来。   【好难得好正常的娱乐圈团建!不愧是连导!人脉!】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他在我的第一警徽流里面”,最好听的情话是“他是我的金水,反了我的水也不能动他”。】   【“狼队要保你们的假预言家吗,别刀金水,脏一手我吧”,看到这里我替狼队麻了,我们狼的尊严呢?毛茸茸站起来!就刀连导!】   视频当天上了日榜第一,网友玩梗无数,也进一步提高了大家对《勇敢之心》的期待。   众人吃完火锅,划拳决定谁来洗碗收拾。之后还剩下一些酒,有人招呼配烧烤外卖一起。   连雨止和吴历小声咬耳朵:“今天回去是你开车?”   吴历颔首:“好。”   连雨止就坐过去一起吃,把光明牛奶抛在脑后。吴历给他发微信,“别喝太多。”   连雨止隔空做了个点头的手势。   等众人收拾好,就各自开车回家。   吴历从连雨止外套里拿了钥匙,刚要去开车,却看到远远的雪地里站了一个人。   雪已经下了一夜,积雪还是软和的,踩在靴子下面发出嘎吱嘎吱响。那个人穿着大衣,有人上前和他寒暄,他也只是笑一笑。   连雨止淡淡看着,他并不是多薄情的人,过往的前任只要不要过分纠缠,他也从不刻意避开。只是对方显然是来见他的。   吴历拍了拍他肩膀:“我去开车。”   连雨止想说什么,吴历已经开口:“要去就去吧,早说开早好,你也开心点过年。别待太久,赶紧回车里,回头又冻感冒。”   连雨止就走了过去。   他双手插袋,红毛衣外搭着白外套,看着很喜庆,金色的头发微微后梳,翘起来几缕不羁的头发,短靴在雪地里一踩一个浅印子,走到对面时,脸上表情已经和平日里一样冷淡。   对方先开口:“刚好有工作在这边,听说你们在这里,就下车看看。”   连雨止随意地点头:“工作顺利吗?”   对方眼睛一亮,想说什么,又止住:“挺顺利。”   连雨止把小红手套重新拿出来戴上,连头发丝都透着漫不经心的态度。   “傅黎拉了个群,说是押注你们什么时候分手,分手那天就解散群聊。”对方邀功似的告密,神色却像是在期待一个答案。   连雨止抱着手臂,低睫冷静看着他,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极力挣扎出一个狼狈样,只为被连雨止这样冷冷审视。   连雨止终于轻飘飘开口:“这就是你要说的?”   对方一时失了勇气,却还是不死心说:“如果那天我没拒绝和你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是不是……”   连雨止困惑似的皱皱眉,费解地歪头,平淡地问:“哪一天?”   对方怔住。他这样一直后悔着的一天,一件事,竟然早被连雨止忘了。   连雨止唇角微翘,倒有些过往恋情中温柔的神气了,宽慰他说:“原来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和你分手?你太为我找理由作辩解,也把我想得太好。”   “我只是不喜欢你了,无论哪一天,都是一样的,竟然叫你记挂了这么久。”   看着对方说不出话的苍白脸色,连雨止笑笑:“真对你抱歉。”   说完,他就走回了车里面。   暖气一下子让连雨止舒服多了,他用小红手套贴了贴脸,发现手套上沾了雪,有些冰,就嫌弃地脱下来扔到吴历那边。   吴历平稳开车,单手把膝盖上的手套拿起来放进置物层。   “说开了?”   连雨止自信点头:“说开了,我态度很好,这次肯定是好聚好散。”   吴历笑了:“成长了。”   连雨止打了个哈欠,被暖风熏困了起来。   “后面有毯子。”吴历说。   连雨止转头,弯腰把毯子揪了过来,安安心心盖着,双手放在毯子里,闭眼睡觉。   半夜连雨止迷迷糊糊醒来,已经躺在被子里面,房间窗户没闭紧,能听到外面在刮大风。   吴历把他又挪开的被子重新按好,才起身说:“我去关一下。”   连雨止其实没完全醒,也没听清楚吴历说了什么,半梦半醒地看着落地窗外整个城市星星点点橘黄色的灯光,吴历站在窗户边,蹲下来正在关窗。   房间里呼呼的暖气,被子旁边还有暖烘烘的热度,外面的积雪在渐渐融化,滴滴答答地响着。   他困得睁不开眼,就翻了个身,在滴滴答答的化雪声里又沉沉睡了。   第二天,连雨止在隐隐约约的声音里醒来,吴历刚关上门,看向他。   “吵到你了?”   连雨止摇摇头,下了床站起来要去洗漱。   吴历打量了一下他的小猪佩奇印花睡衣,迟疑一下说:“先换衣服吧。”   连雨止疑惑。   吴历:“爸妈在外面。”   其实穿睡衣出去也行,就是怕一会儿连雨止觉得丢人,连颂觉得他们白日宣淫。   连雨止换了衣服出去,就看到连颂和妈妈,还有杨女士吴总在。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快过年了。   连雨止没掺和那边的战场,钻进洗漱间里面,只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在打麻将,噼里啪啦的,难怪吴历开门的时候带进来声音。   他习惯了过年冷冷清清的,一时间这么热闹还有点不太适应,在洗漱间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   吴历凉凉抱着手在后面观看麻将战局,说出一句:“冰箱里没菜了。”   一句话改变场上局势,本就对麻将没兴趣的妈妈站起来:“我去买点回来。”   连颂:“那不就缺一个了。”他看到刚走出来的连雨止,眼睛一亮。   被抓壮丁的连雨止看着手里的骨牌,实在没有头绪。   连颂不再拍电影后时不时来一把麻将,是个中高手。吴父虽然不熟,但常年跟金钱数字打交道,上手很快。杨女士也有那么点网络游戏的经验。   只剩下连雨止,被围剿中连连输牌。尽管杨女士有时放水,但连雨止还是磕磕绊绊。   连颂主打鼓励式教育:“打得好。”   吴历买了点水果回来,刚放在茶几,走过来在连雨止后面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你去补个觉吧。”   连颂狐疑地看了看他们:“补觉什么?为什么补觉?年轻人睡那么久干什么?昨晚没睡吗?”   吴历:“……回家晚。”   连雨止好胜心起,困意都没了,非要赢连颂一次。   吴历只好卷起袖子,抽了把椅子坐下来陪他加入。   打着打着,连颂感觉不对劲了,看着连雨止打出东风,皱眉看向吴历那边的麻将牌。   吴历表情淡定,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小止手气好起来了。”杨女士说。   连雨止也这么认为,看到吴历打出七个纸筒,正准备碰。   连颂已经碰走了,然后说:“有些人喂牌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吴历挑眉,又打出一张七筒。   这次连雨止顺利收下。   这么明目张胆,简直让连颂也没话说了,只能求助吴总:“这么败家?”   吴总:“是该这样打。”   连雨止顺利胡牌后,终于心满意足回房间倒回被子里面。   打麻将时候压住的困意这会儿涌上来,他看着吴历在拉窗帘。   吴历回过头,见他哈欠不停,眼睛都湿了,“闭眼睛,睡觉。”   他要是不说,连雨止就闭眼睡了,这会儿却就不肯闭眼睛,边打哈欠边看吴历,撑住眼皮。   吴历走过来,给他合上眼睛,手还盖在他眼睛上。眼前陷入黑暗中,连雨止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只想到四个字:这下入土为安了。   吴历松开手。刚刚还醒着的人,被一合眼睛竟然就真的安静睡着了。   简直像是小猫一样。   连雨止被饿醒之后,四下翻找有没有零食,却在茶几那里翻到一个相册。   他随手打开,里面夹着的竟然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家里,连颂给他们拍的那些合照。每一张都保存得很好,但过了太多年,还是泛黄了些。   连雨止抱着相册,怔了一会儿,站起身回卧室。   床头放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连雨止打开来看一眼,才知道是杨女士送的见面礼。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透过落地窗,撒在软和的被子上,昨夜的雪还没消完,整个城市白茫茫里,只见彩灯光。   吴历提着蛋羹和烤鸡回来,挂了沾雪的外套,却见客厅没有人,他走进卧室,被子还隆出一团。   吴历本打算出去,等连雨止睡醒,却听到了点奇怪的声音,就走过去,掀开被子。   正在手机游戏上钻研网络打麻将技术的连雨止目不转睛,头顶的几缕金发都被压得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额头。   吴历:“……他们出去逛逛,晚上过来吃饭。你不饿吗?”   连雨止目光没有移开:“本来有点,但现在不饿了。”   吴历无情拿走他的手机:“我替你打,吃饭。”   被抽走手机后,连雨止果然又开始饿了,坐起身就循着香味走出去。   但连雨止还是很有忧患意识:“万一晚上他们还要打麻将怎么办?”   吴历没抬头,结束掉他手机上一局雀魂:“我给你喂牌。”   连雨止这才放下心。   晚上,吴历被光荣禁赛。 第40章 番外4:七日之期的后遗症   时间弹指到了六月份,提前开机的《勇敢之心》引起业内热议。   连雨止邀请了业内着名插画师李斯绘制海报。李斯曾经以油画海报闻名世界,曾是好莱坞御用海报设计师。   然而随着技术推广,如今电影海报基本都由计算机生成,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   连雨止抱着新电影的剧本和资料来回跑,一路上倒是打开了不少人脉圈子。时值中国电影百年,大家虽不敢冀望他拍出多么惊天动地流芳百世的作品,却也为他一路绿灯,最大限度提供帮助。   他一投入电影里,忙得不行,每一处都要求精益求精,有一点不满意都要作废重来。折磨了演员们三个月,才拍出一场令他满意的雪地戏。   他片场魔鬼的名声更响亮了,原本还因他太年轻而有所质疑的人,在看了花絮片段之后,也闭上了嘴。   原着作者来片场看了几天,就放心下来。   成片没有立刻送审,而是应要求先给上面看了一遍。   最后的要求是:一刀不必剪。   虽然并未大张旗鼓,但这事一传开,网上又是一阵热议。各种论点层出不穷,唯一不变的是,《勇敢之心》的确因此被推上了明年最受瞩目的风口浪尖。   这对剧组是好事,省了一大笔宣传的钱。连雨止在导演界的排行里又升了一大截,TSPDT首次将他列入世界百大导演,业界权威的《视与听》也主动为他祝贺。   连雨止完成收尾工作后,打开计算机,查收邮件,却在垃圾邮件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因为是跨国邮件,邮箱自动检测为垃圾gg给他塞进了这里。   连雨止点开邮件。   林发来寥寥数语,大概意思是那天意大利分别后,林已经带着手下们返璞归真,现在投身边境保护平民去了,多亏了他云云。   连雨止:……这人什么毛病。   他因为《七日之期》已经心有余悸,最近看了个讲述罪犯的本子,虽然剧情非常精彩,他却不敢接。   万一有一天一个罪犯也说看了他的电影,觉得他能理解自己,所以把他绑架了怎么办?   连雨止觉得自己似乎留下了奇怪的心理阴影。以前拍电影时,他会因为投入感情共情,进而对文艺形象产生短暂的移情心理,这就是他从前对电影热情的来源之一。   但是现在,短时间内,他大概很难再因为电影中的剧情而太过投入真情实感了。   他再次把邮件拖回垃圾箱。   做完这一切,连雨止拾起钥匙,准备开车回家,刚走到停车场外,却刚好撞见也刚走来的陆轩新。   陆轩新看到他时,表情复杂了一瞬,但很快走过来:“祝贺你,入选百大导演。”   “谢谢。”连雨止转着钥匙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陆轩新说:“我才知道,原来刚毕业时候我接到的那个本子,是你叫万导给我的,是我该谢谢你。”   连雨止不动声色:“没什么,当时我也拍不了。不能浪费本子。”   虽然已经浪费了。   陆轩新曾经也是新锐导演,被许多人看好。但他距离《视与听》和TSPDT还是太遥远。不知不觉间,他和同届的连雨止已经拉开了差距。   陆轩新神色有些落寞,看着连雨止走进车库,忽然就不想开车回去,转身往附近的KE酒吧走去。   连雨止转着钥匙还没走到自己车边,就看到了吴历的车,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吴历打开车窗,给他开了车门:“今天这么早吗?”   连雨止弯腰坐进去:“片场没午饭,我要吃蒜蓉粉丝。”   吴历答应,打开导航,开出车库。   “前方右转,直行300米……”   一年后,《勇敢之心》全球热映,在各个国家都获得了不俗的票房。   影片中的情感价值和人文价值,是连雨止以往的作品中少见的元素,却意外在所有的文化圈里都引起了共鸣,打破了文化壁垒。近乎完美的镜头调度,固定镜头再加上对称画面,强烈的美感与剧情水乳交融。   票房持续逆跌,斩获一次次佳绩,记录不断被它打破又被它自己刷新。   全球480位导演参与,《视与听》最新影史百佳公布后,连雨止的《symptoms》和《勇敢之心》都赫然在内。   新的一年,连导依然在忙着世界各地参加颁奖典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