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作者:苏二两   文案:   月黑风高,烟城有名的下作胚子薛宝添,风流场上的铁直,一着不慎,稀里糊涂被人攻了,醒来还被人往脸上拍了二百块!   工棚里:   高大俊朗的民工:不能再多了,你长得不好看。   薛宝添:问候你全家。   薛宝添有钱有势、面冷心黑,行报复之事从未失手,却在民工身上踢到了铁板,次次无功而返,次次将自己送进狼窝。   民工吃干榨净,还要再提一句:二百块,你太闹了,咱能不骂人吗?   薛宝添:你家从猿猴那辈开始就欠骂!   后来,薛宝添家道中落,追债寻仇者无数,左右无法,只能找那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民工暂时挡灾。   工地负责人:你找的人我不认识,没在这里工作过。   薛宝添:不是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吗?到我这儿,查无此鸟?!   避雷:1、无深度、无意义的小甜饼   2、文盲夫夫,两个人加一起拿不到高中毕业证,高学历读者恐有不适。   标签:年下 狗血 掰弯 文盲夫夫 第1章 初遇   凶猛的潮水急速涌来又缓缓回落,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薛宝添觉得自己置身于海浪之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   却痛。   四肢百骸的痛楚逐渐清晰,身体像被拆分之后,又技艺不精地重新组装了一遍,只要呼吸一下就牵动了千万条尚未归位的神经,一同阵痛起来。   还有一种痛,很奇怪。   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隐痛中夹杂着酸胀,丝丝落落,百转千回,藏于其他剧痛之中并不明显,亦不可忽视。   脑子昏昏沉沉,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薛宝添使了好几回劲儿才掀开了一条眼缝。   入眼的便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屋壁,墙角还拉着好大一盘蜘蛛网,一只圆滚滚的赤脚蜘蛛挂在网上正与他对视。   薛宝添打了一个寒颤,慌忙避开目光,他从小就怕多脚动物,曾被吓得像个丫头片子似的嚎哭,如今已近而立,逼毛病没改,反倒愈发严重。   经此一吓,薛宝添的神思清明了不少。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面朝下趴在一张简易的床上。   什么情况?!   薛宝添晃了晃脑袋,又清明了几分。他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   小雨淅淅沥沥,顺着车窗玻璃蜿蜒而下,雨刮器在挡板玻璃前来回刮擦,唰唰作响,惹得人心烦躁。   薛宝添鼓弄着一颗烟,阴鸷的脸色拢在白雾中有些骇人,雨水扭曲了他的视线,连同车窗外的那个破铁皮板房。   昨天,他醒来时就是在这个比茅房好不了多少的地方!现在他还记得自己被男人的大掌压着后脑按进枕头时的羞愤。   坐在车里的薛宝添用拇指揩了一下眼角,重吞了一口烟。   妈的,屁股疼,他恶狠狠地咬着烟蒂,挪动了一下身体,让昨天久受折磨的地方腾了空。   啪,恼人的雨刮器被人拨停,薛宝添顺着那条手臂,看向副驾上坐着的魁梧男人。   男人不年轻,四十岁上下,身材孔武,肌肉虬扎,声音也粗,像过了沙粒子,并不好听:“薛爷,要教训谁?半天了,您给个话。”   薛宝添夹烟指了指:“住在那个铁皮房子的民工,二十多岁,挺高,长得…还他踏马行吧。”   “叫啥?”   “张弛。”   “哪个弛?”   “你管他哪个弛?裤腰带没系紧的弛。”   中年男人扬扬眉,手指在腿上点了两下:“薛爷要怎么教训他?我们可不接‘脏’活。”   “中华慈善基金会的捐款名单上有你的名没?”薛宝添偏咬着烟,“给你纯洁善良的。”   他放下了一点窗缝,将烟蒂弹了出去:“不要命,不见血,吓唬吓唬,揍一顿行不?主要他得跪下叫我爷爷。”   中年男人点点头:“就按薛爷说的办。”他谈到了重点,“抓这头猪薛爷开什么价?”   打在车子上的雨声开始强劲,天空像是拉上了一条灰色的篷布,车内的烟雾还未散尽,薛宝添隐藏于昏暗之下的双眸,尽是凶光与恨意。   “二百行不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中年男人掏掏耳朵:“二百?!”   时针倒转一圈,昨天。   啪的一声,年轻男人将两百块钱拍在了薛宝添的脸侧。   “我草你妈了个……”   薛宝添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出口的话又脏又戾。   “你不满意?”他听到男人说道,“不能再加钱了,你长得不好看,不值那么多。”   草,这什么逼话!   双手脱离了桎梏,薛宝添破口大骂!   “刚刚起了个头,便忽的消了音,翻身而起的男人在微光中斜视过来,强健的体魄与眸中的锐利都让处于劣势的薛宝添感到了畏惧,他肌肉一紧,下意识地闭了嘴。   一句话憋回去半句的薛宝添又委屈又窝囊,与人莫名其妙地上了床,如今连骂都不敢骂一句!   忍着痛,他爬起来找自己手机。已经穿上了裤子的男人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了薛宝添的手机递了过去。   薛宝添怒气冲冲的抢过来,划开屏幕开始拨号:“我他妈现在就报警!”   “做什么?”男人一把夺了手机,挂断电话蹙眉问他,“为什么报警?我们是谈好了的。”   “放屁!我他妈纯直男!”   男人啧了一声,缓缓蹲在床边看着薛宝添。   “我听别人说酒吧街那里能约到人,那条巷子里只有你,你求我带你离开,我说我找一起睡觉的,你说可以,我说我住得有点远,你说没事,只要我带你离开那条巷子,哪里都行。”   “胡说…胡说呢你…”薛宝添脑子里似乎有杂乱的景象一闪而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如现在一样蹲在自己面前说道“我那里有点远,条件也不好。”   “我…当时被人揍得神志不清,你辨别不出来那是胡话?!”   “很难区分。”   “再说,我遍体鳞伤,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确实很丑,但你求我的,求我带你走,我这人心软。”   “大爷的!我踏马不弄死你!”薛宝添猛然捶了一下方向盘,他转头看向中年男人,“你薛爷差不了你的钱,这头猪你给我抓瓷实了!另外,帮我查查昨天是哪两个王八蛋在酒吧后街把我打晕的!”   作者有话说:   开篇写几句话给大家避雷:   1、薛宝添不丑,不要带着《四面佛》的初始印象构建他的形象,不老、不胖、不油,至于到底长啥样,文里看   2、关于主人公的名字,薛宝添虽然土,但符合他小时候穷,后期暴发户的身份,也适配他的性格,我越写越顺手,越来越喜欢,就不改了;至于张弛这个名字的普遍性,大家不用代入自己的哥哥、同学、二大爷,因为他其实不是这个名字,这只是他最初的一个代称   3、前几章的情节会有重复《四面佛》中的情节,这是两人初遇的情节,绕不过,所以老读者们,重新看看,加深下印象,后面就都是新内容了   4、这部小说纯放飞之作,受会各种发电报,如果引起铁子的不适,请果断弃文,下本再来爱我 第2章 好好伺候   工地附近有个小夜市,沿着街路不过三百来米,却衣食娱乐,包罗万象。   牛杂面被热油一浇,滋啦一声,散发出厚重的浓香。张弛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交错刮了刮木屑,蹲齐,挑起了一箸面条。   他吃得专心,不怎么瞧热闹,只有喝水时才会捡一些乐子看,每回目光都轻飘飘地刮过角落那桌,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面碗。   吃完面,付了账,他在夜市中走走停停地闲逛,琳琅的小玩意逐一看过,却忘了将水瓶放在了哪个摊子上。急转回去找,与身后隔了几米的三个男人打了个照面,张弛心急,只略略扫了一眼,没留意他们眼中瞬间而起的错愕与慌乱。   找回水瓶,捏在手里,张弛站在了一家银行门前。这是附近几公里唯一的一家银行,设了ATM机,24小时皆可提款。   他推门进入独立的隔间,却没有走向提款机,门边立着一个粉红色的铁箱,上面印着“毕孕套免费发放机”几个字。   张弛掏出身份证在指定区域一贴,哔的一声,一盒套子应声落在了取货区。   套子每个月只能领一次,里面有五只,张弛来工地不久,只领过一次,都用在了前段时间从酒吧街带回的男人身上。   倒也不是他神勇,第一只撕开后不小心脱手落地,第二只戴上之后不舒服,换了第三只依然如此,直到第四只才弄明白是型号小了,与自己的家伙匹配不上。   别别扭扭的将就着做了两次,带回来的男人花样翻新骂得难听,张弛一边做一边想,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把他带回来了呢?   那夜的晚风有些凉,张弛按照网上的说法找到了城里的一家gay吧。他在门前站了站,左右观察了地形,又习惯性地去确定酒吧后门的位置。   转入旁边的窄巷子,光线暗淡下来,街面的灯火送不到巷子深处,起先自己身前还有长长的影子,后来暗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有人。   即便视物不清,张弛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前方有人,他放缓脚步,继续前行。   是个醉鬼。坐在地上,靠着墙壁,耷拉着脑袋,看得出来很瘦,窄窄的一条不占什么地方。   巷子不宽,张弛从他脚边跨了过去。看好了后门的位置,反身往回走,再次跨过男人,大腿外侧却忽然贴上了一只冰冷的手!   指尖搅住裤子,张弛被醉酒的男人一把拉住。   “带我走。”男人的声音有些虚弱。   张弛犹豫了一下:“我还有事。”   他回得和气,健硕的腿一抬,破开了那只手:“你找别人帮忙吧。”   可下一刻,长腿又被醉鬼两只手合力抱住,腿根内侧的敏感皮肉被紧紧箍着,张弛一凛,咬了一口腮帮子肉。   “带老子走,求求你。”   腿根火烧火燎的,张弛向下推那双手,不料却被反握住了手掌。   “你要什么都行。”醉鬼的声音有些颤抖。   细腻的掌纹让张弛的心思有点散,他想快点打发掉难缠的男人,因而实话实说:“我是来找人睡觉的。”   “可以。”男人想都没想便给了回复,他抬起头再次保证,“老子可以。”   “你是出来…卖的?”   又轻又缓的一声“嗯”荡开了张弛的心。   他慢慢蹲在男人面前,手探进了男人的衣服下摆,摸上了那截温热的腰。   很薄很窄,又很劲韧,皮肤很滑,微微探身,一股子香水味钻进鼻腔:“我那里有点远,条件一般。”   手下用了力,揉得那处皮肉开始发热:“可以吗?”   男人哼唧了几声,忽然用手抓住了张弛的衣领,身子向前一倒,下巴垫着肩膀,猫一样的凶狠:“别逼逼,带老子走。”   后来,张弛是有些后悔的。   他第一次开荤,不求天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说也要耐看。可他带出巷子的男人一脸青青紫紫,遮了大半皮肤,除了能确定皮肤挺白,下颌瘦窄,睫毛浓密,其他鬼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想了一路要不扔了算了,可最终那点狗撒了尿圈了地盘的劣根性占了上风,张弛一咬牙一闭眼认了。   好在有一个好屁股,挺,翘,圆。   收回思绪,将套子装入口袋,张弛推开银行的门,眼锋向路边的树影扫了一眼,才举步向工地的方向走去。   出了集市,是一段荒僻路,月影半遮,风息树静。   沙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张弛手臂向下一甩,一把弹簧刀骤然落入手中……   夜晚的山风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的窗子呼啸而进,在几近哧粿的男人身上狂野地打了一个卷,无情地瓜分了男人体表仅存不多的温度。   男人双手被缚于身后,身上仅着一条短裤,被人压着半跪在地上。他低垂着头,目光暗扫,神色还算冷静。   蓦地,别墅的大门弹开,阴风率先而入,与未关的窗子形成对流,窗帘的坠脚哗啦啦地碰撞,哧粿的男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进门的是一个身量瘦高的男人,他的身后随行两个喽啰,面相不善。   “抓到了?”那人声音里带着恨意,几步便窜至跪着的男人面前,抬腿猛然将他踹翻。   “你个死基佬,我说过的迟早要弄死你的!”   地上的男人块头很大,肩宽背厚,肌肉扎实。即便被束缚,也不见落了下乘,麻绳紧束,胸肌鼓胀,反倒看出些暴力的美感。   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双目喷火的男人,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你是二百块?”   二、百、块!   薛宝添想起了拍在自己脸侧的二百块钱,和那句“不能再多了,你长得不好看”。   “我草你妈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薛宝添抬腿再踹,大皮靴高高扬起,本应是重重一击,却不料半伏在地的男人伶俐地撤身一躲,让薛宝添一脚踏空,险些来了个趔趄。   用力过猛,鞋底落地,震得半条腿都麻了。薛宝添瘸着腿震怒,指着男人身旁立着的几个黑衣保镖:“我雇你们来干什么的?都他妈吃屎的啊!给我摁着他!”   地上的男人被七手八脚地控制,躲无可躲,结结实实挨了薛宝添十几脚。   被胡乱踹了一通,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子,抬眼看着面色阴狠、气喘吁吁的薛宝添,语气竟是不温不火的在讲道理:“上次那事也不能全怪我,再说我也和你道过歉了,钱我也给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一提钱,薛宝添又火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四处找趁手的家伙。   男人也不想再挨皮肉之苦,加快了语速分辨:“再说,你身上被人揍的那些伤,都是我给你上的药,后面也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事翻篇不论了,你怎么还事后算账呢?”   薛宝添的牙齿都要磨碎了,半个月前的那个傍晚他先被人无故痛殴,又被这人捡回机尖,事后还不让骂人,威胁他骂一句草一回,他憋得像个临炸的气球,又因全身是伤,疼得动不了半步。   这人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买了两管药膏和几袋方便面,一边用小电炉煮面,一边给他淤青的伤口涂药。   薛宝添养了一身好皮肉,是个少爷羔子,药膏清凉,暂时缓解了伤痛。因而他虽有心抗拒,但也不多,推推搡搡就从了。   “最疼的是他妈后面!你他妈驴啊,不掂量掂量自己那东西就…那什么?放古代报官就得淹了你,现在也得化学淹割!”   “你还是要报警?”男人涂药的手停在了薛宝添的后颈,虚虚地搭着,不轻不重,让人提心吊胆。   薛宝添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怂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爷爷弄不死你!   拧盖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人似乎换了药膏。冰凉的触感从后面传来,薛宝添猛然一凛,脊背瞬间僵直!   “你干什么?”声音变调,他费力地转头后视,颤抖着问道。   “给你擦药,你不是说疼吗。”   “我他妈自己来,不不,我不擦,赶紧拿开!”   男人觉得他嗔怪,转手不再理他,蹲在小炉子前专心煮面。   薛宝添给自己的亲信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放下电话时面已出锅,年轻的男人坐在小凳子上埋头吃面。   面香四溢,充满了逼仄的斗室。   薛宝添的肚子一咕噜,胃疼得厉害。他喝了一肚子酒,被揍又被尖,如今早已腹中空空,期待添一粟热食。   “来一碗?”男人头都没抬地问道。   “谁他妈吃这垃圾食品。”薛宝添恨恨地别过脸。   五分钟后,他在满室的面香中别回脸:“那什么,我就喝口汤。”   这段记忆是薛宝添最想消除的,又怂又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懊恼地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在别墅里转了一圈,他找到了一个玻璃烟灰缸,挂在指尖上踱步回到男人面前缓缓蹲下。   男人抬眸,细细看过薛宝添,才道:“原来你长这样。”   薛宝添想到半个月前鼻青脸肿的自己,愤然一怒:“草你大爷的!我他妈…”   “先谈事儿。”男人的话紧随其后,“少骂人。”   薛宝添压了压脾气,咬齿磨牙:“好,张弛,就依你,先谈事儿。”他用烟灰缸拍打着男人的面颊,“我一个正常男人被你这个死基佬…,你说咱俩这账怎么算?”   张弛面容年轻,五官俊朗,嫩且爷们。   他略略思考,开口的话竟带着点真诚:“我是gay,权衡不出这事对你的伤害有多大,你要是心里真过不去,就由着性子揍我一顿。”   “揍你一顿?”薛宝添狞笑,“当然要揍,不过…”他微微倾身,贴近男人的耳朵,“不过我也会让你尝尝这种事对人的伤害有、多、大。”   身子蓦地撤开,薛宝添在张弛疑惑的目光中,举手狠落,厚重的玻璃烟灰缸重重地砸在男人头上,皮肉骤然翻出一道血口子,温热的鲜血蜿蜒而下!   男人泄了一声闷哼,脊梁却还是直的,连个摆子都没打。   薛宝添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点了一支烟,缭绕的烟雾中藏着恶劣的笑容:“挺男人啊,请坚持住,一会儿可别怂了。”   流淌的鲜血糊住了男人的一只眼,眉峰缓蹙,他沉声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薛宝添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喽啰,有些不耐烦:“人还没到吗?”   “到了,候在外面呢。”   唇角高挑:“那就进来吧。”   别墅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与山风一同进来的是裙角翩跹的几个女人,大冷的天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白炽灯一晃,波涛汹涌。   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排排站好,薛宝添目光扫视,轻啧一声:“怎么选的人?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吗?”   身后的喽啰赶紧屈身上前,解释道:“这些女人是我们从三个夜总会找来的,真是最老最丑的了。”   薛大少爷扁嘴:“草,夜总会的生意现在做的这么良心了吗?还是又老又丑的妇女不允许失足了?”   他大手一挥,颇为无奈:“就这样吧,把钱拿过来。”   十摞大钞码得整整齐齐,双腿交叠的薛宝添晃悠着高档皮鞋。   他用目光引着几个女人去看跪在地上的张弛:“你们几个今天只要将他伺候好了,这些钱就归你们了。”   张弛:“!!!” 第3章 鄵你祖宗的!   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个面皮似刷了一层白灰的女人出声问道:“我们五个伺候他一个?”   薛宝添挑眉默认。   常年混迹欢场且姿色欠佳的女人,见惯了腌臜龌龊,不过今儿这阵势倒是头一回见,不免有些犹豫。   薛宝添冷嗤一声,向喽啰送了一个眼神,桌上的现金翻了倍。   有钱不赚王八蛋,女人们再次蠢蠢欲动,僵硬粗重睫毛下的目光直往张弛身下招呼。   薛宝添志得意满地按灭了烟,指使人:“扒了,亮亮家伙,让姑娘们看看。”   一句话,纯黑色的四角内酷被万众瞩目,那里被撑得鼓鼓胀胀,蛰伏时竟也蔚为可观。   屋中人神色各异,只有薛宝添突然觉得屁股疼。   忽生戾气:“磨蹭什么呢,让你们把他扒光了!”   “二百块,你什么意思?”张弛脊背缓缓拔直,双目直视沙发上阴狠乖戾的男人。   二百块是薛宝添的逆鳞,一碰就炸。他像摸了电门似的瞬间弹起,再度抄起带血的烟灰缸冲了过去。   “草你大爷的,打不服你是不是?再他妈叫我一声二百块,我就…”   狠话骤然息声,张弛站了起来。   男人的双手仍然缚于身后,更加凸显了健硕的胸肌,没有衣物的遮挡,纵横贲张的肌肉直扎入人眼,臂上和腿上的线条狂野,结实的像钢筋水泥一样坚硬。   “再叫一声二百块你就怎样?”男人半张脸埋在血里,忽然冷肃的神情显得异常阴森,双唇分开,拉动暗红的血丝,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二百块。”   女人们惊惧地退后了一步。   举在半空的烟灰缸落下了一个高度。   薛宝添的气势骤然委顿,他又想起了那个难耐的傍晚,在他破口大骂了十分钟后,男人终于被激起了怒意,说了那句至今让他胆寒的话:“你再草这个草那个,我就再草你一回。”   如今,薛宝添也算明白了,张弛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主儿,相反的还算通情达理,但若逼得急了,压在骨子里的戾气破开皮囊,却也不是一个善茬儿。   可,这是在自己地盘上啊,身边五六个雇佣的“保镖”,怕他干屁!   他歪头厉声呵斥:“你们他妈的是死人啊,用不用先喝点脉动才能进入状态?给我把他按住了,扒光了!”   “你!”他又指向那个脸上抹着白灰的女人,“过来,上他!”   欢场中的女人惯会窥察形势,那个半面血色,魁梧高大的男人绝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主儿。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钱,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老板,我今天身上不舒服,这生意怕是不能做了,就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其他女人也都争先恐后地找了各种理由告辞。   望着几个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薛宝添骂道:“草,有没有点职业道德,这他妈后半夜一点了,还要回家管孩子写作业?你生的猫头鹰啊?!”   别墅的大门缓缓关上,薛宝添满肚子怒火无处可发,厉目回身,本以为会看到张弛被俘的场面,却…   他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什么意思这是?”   此时的大厅中无人被俘,所有人皆挺身站立,其中包括张弛。   “薛爷,”那日与薛宝添在车中谈价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我们是接了你这单生意,但你只说绑个人揍一顿,就放走,如今绑也绑了,打也打了,咱们签的合同里可没有墙尖的戏码啊。”   “你们一个嘿瑟会组织,还他妈签个合同,能为国家增长GDP啊?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不就是要加钱吗,老子有的是钱。”   “薛爷爽快,那就加这个数吧。”男人比了一个手势。   薛宝添瞠目,指着张弛:“你们他妈抢钱啊?这个数够弄死他的了。”   那人弹了一下舌,笑道:“薛爷,既然谈不拢,那我们就撤了。”他在张弛肩上拍了拍,“哥们,保重啊。”   张弛点点头,未多言。   几人逛公园似的悠闲而出,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了薛宝添的两个喽啰。   直到四下皆静,薛宝添才堪堪反应过来,他拎着烟灰缸茫然地转了一圈,头顶问号:“这什么意思?”   粗粒的麻绳从张弛腕子上滑落,男人拉开步子向沙发走去,中途越过薛宝添时并未嘲笑他的瑟缩。   抽了几张纸巾,男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缓身坐在沙发上,他像薛宝添那样交叠双腿,白色的运动鞋微微晃动:“我们认识。”   薛宝添蓦地拔高声音:“和谁?那些绑匪?”   张弛轻啧:“算不上绑匪吧,他们就是接一些灰色生意,帮人寻个仇、解个气,手上有分寸,闹不出大事。”   “合着他们收了我的钱,反过来耍我玩?!”   “也不算。”闹了半晚,张弛口干,随手拧开一瓶水喝了半瓶,喝进嘴里又觉得味道奇怪,蹙眉看了看标签,“他们劫我的时候才知道是我,我呢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就跟来看看,谁料竟是你,二百块。”   男人看到薛宝添变了脸色,配合的给出了一点歉然的表情:“你叫什么?没个名字,不方便说话。”   薛宝添牙齿都要磨碎了:“你可以叫我爷爷,叫祖宗我也不反对。”   张弛略显无奈,继续说道:“我见是你,有心让你出出心里的恶气,便由着你打骂,可你…搞来那些女人,就有点过了。”   “一报还一报,哥们今天出钱让你和女人潇洒潇洒,哪里过了?”   “我是纯gay,我不行的。”   “我纯直男,我他妈就行?!”   张弛微微收敛气势,好言劝他:“要不想个折中的办法,我能补偿你的,都行。”   “你他妈全身上下除了那二两肉沉,连骨头都是轻的,你这样下三滥要补偿我?你拿什么补偿?!”   话到眼睛就到,薛宝添下意识的去看张弛身上的二两肉,却惊恐的发现此时的黑色内酷明显高耸了很多。   蓦地退后一步,薛宝添惊栗:“你他妈怎么随时随地…?!”   张弛也有些疑惑,垂头去看自己,低喃道:“有点热,也有点燥得荒。”   “你喝了这个?”薛宝添指着茶几上的半瓶水,“谁他妈让你喝的?!”   “这是什么?”   “…那个…药。”   两下无语,空气顿然稀薄,薛宝添每喘的一口气都是粗且沉的。   好半晌,张弛又有了动作。他将双肘压在膝上,长指勾起瓶身,翻起细窄的眼皮问道:“为什么准备这个?”   声音低低缓缓,落入对面人耳中时带起了一片战栗,不知为何,薛宝添忽然觉得那个纯良和气的张弛…不见了。   又有血液从伤口渗出,让男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阴霾,目光中的寒意直接且明显,他自问自答:“是给我准备的?我不同意与那些女人做,就给我灌这个?”   “二百块,原来我只是觉得你脾气坏,原来你这人芯子都烂透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逼向瑟缩的薛宝添,手中提着的水瓶,与刚刚晃动的烟灰缸一般无二。   男人将薛宝添逼至角落,大掌一抓,将他擒至身前,看着那双慌乱的眼问道:“二百块,女人已经走了,现在怎么办?”   薛宝添的身体和声音都打着颤:“我让她们回来,不不不,我给你找男人,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男人沉身,再次细细地打量薛宝添:“不劳驾别人了,就你吧,不算难看,比想象的强。”   “张弛!我操你妈的,你要是敢再那啥我,我就弄死你!”   “死在你这棵花下可不值得。”张弛的手指蓦地扣住薛宝添的下颌,五指发力,分开颌角,半瓶加了料的水被强硬地倒进他的口中。   男人拥有着无法撼动的力量,即便薛宝添疯狂挣扎,最终也喝了瓶中水的大半。一脸水渍的他开始认怂,开始投降:“张弛,不闹了,以后我绝不再寻你的仇了,咱们现在达成和解,你去找男人,我去找女人,行吗?钱我出,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来不及了。”男人近身,猛然将薛宝添抗在肩上,向宽大的沙发走去,“忘了和你说,你这人嘴贱心黑,屁股却不错,有肉。”   啪,一声脆响传来,连同撕心裂肺的“张弛,我草你祖宗!” 第4章 仙人跳   夜总会走廊上连续的圆顶拱门延伸了视觉,仿佛一路踩着欢靡的浮华,便可以通往华丽的殿堂。   两个男人踏在水晶吊灯洒下的光影中,跟着服务生的引导向包房走。   “谁组的局子?”一个男人问。   他身边年纪不大却白发明显的人回:“瑞祥药业的太子爷。”   男人微微蹙眉:“就是你说的那个薛宝添?那个下作胚子?”   “嗯。”少白头跳着脚将衬衫的下摆往腰带里塞,“一会他要是作践我,你别管,带你来也是怕我要是被他灌醉了,没人送我回家。”   他转过头,表情郑重:“实在不行就送医院。”   奢华厚重的包房门镶嵌着黑色钢化玻璃,将人的面容映得模糊扭曲。少白头犹豫再三,终于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   沉重的表情在推开门的刹那笑容满面。   “薛总!抱歉啊,我来迟了!”   包房内,变幻的光线填充着异常宽敞的空间,颓靡的音乐刚刚收了尾音,又切换成律动的重低音,震颤着强劲却堕落的心房。   屋子中的半圆沙发上坐着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中间主位上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淡淡瞟来一眼,又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少白头带着朋友主动凑上去,点头哈腰:“薛总,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薛宝添正揽着姑娘说话,姑娘咯咯地笑,为了钓上这个凯子,暗戳戳地拉了拉肩上的衣服,露出了更加汹涌的波涛。   常年沉浸在酒色中的男人哪有不懂这份心思的,薛宝添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在那片白腻上。   预想的兴奋未至,自己的胸口却蓦地一紧,几天前被人吃来啃去的记忆自动跳出,红通通碰都不敢碰的痛楚瞬间袭来。   “草!”他含着胸跟姑娘咬牙切齿,“你他妈不冷啊,露这么多?送极地馆展出行不行,还能给企鹅放一天假。”   他指使人:“给这个几个女的找衣服穿上,运动服有没有,套上!”   有人出声揶揄:“太子爷转性了?以前不是布料越少太子爷越开心吗?”   “别他妈逼逼,我转什么性,倒是你应该转身滚开。”   正闹着,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插进来:“薛先生,这边有人和你说话呢。”   屋子里静了一瞬,连忸怩抱怨的女人都闭了嘴。   薛宝添收了脸上的表情,偏过身子,看到少白头正向身边的男人紧张地摇头。   “是吗?”目光在说话的人身上停了下,薛宝添这才算正经地看了少白头一眼,“呦,这不是九华保健的范总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白头咽下苦水,脸上堆着褶子:“刚到,薛总我敬您一杯。”   酒杯举在半空,却再次被人忽视。薛宝添向角落点歌的服务生吹了声口哨:“给我点个歌,《你算什么东西》。”   音乐前奏响起,薛宝添身边的狐朋狗友挑事:“哥,人家酒杯端半天了。”   “他敬得是薛总,又不是我。”薛宝添将腿搭在酒台上,咬着烟懒懒开口,“范总,我爹才是薛总,你想和他喝酒,找我这儿来干嘛?”   少白头作势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说错了说错了,以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薛副总,我敬您。”   “以后?”薛宝添收回腿,向少白头微微探身,“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一直会是‘副总’,转正不了?”   酒杯一晃,手指被液体打湿,少白头动了动嘴唇:“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宝添摘了烟扯出笑容:“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他在少白头手臂上重重拍了两下,“活跃一下气氛,范总不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   薛宝添拿起杯酒,随意地在少白头的杯子上磕了一下,一边和已经套上了酒保衣服的女人打情骂俏一边沾湿了嘴皮子。   “这是谁?”他指了一下少白头身边的男人,也是刚刚说话的人。   坐在沙发上的少白头赶紧欠起屁股:“这是我朋友景良,在审计局工作,今天带他来认识认识朋友。”   “嗯。”薛宝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薛副总,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少白头依旧欠着屁股,“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一般计较了。”   薛宝添哧哧地笑:“范总,你这是在我姐夫那边走不通,又想起我了?”   少白头尴尬地无言。   薛宝添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你的保健品想进药店销售,背地里骂我是废物,走了我姐夫的路子,可你也不想想,我家老爷子再怎么喜欢他、倚重他,他也不姓薛啊。”   “是是是,是我分不清大小王了,薛副总,您再给个机会。”   薛宝添狭长的眸子一翻:“听说范总有匹好马?”   “…是。”少白头咬咬牙,“薛副总要是喜欢,我明天就给您送去。”   “也行,到时候还是今天这些人,咱们一起尝尝这退了役的冠军马是什么味道。”   “你什么意思!”少白头身边的男人厉目。   薛宝添目光阴鸷,唇角却挤出了一点笑,抽出支烟叼在嘴里:“范总,你朋友开不起玩笑啊。”   少白头舒了一口气,尬笑道:“薛副总真是幽默。”   “我又不爱骑马,要你的马干什么。”薛宝添把刚刚点燃的烟扔进酒杯里,推到桌子的尽头,“范总不是要赔罪吗?喝了它,保健品可以上架,你那家巴掌大的小药厂也可以起死回生。”   他咂摸一下嘴:“打你脸的时候,不要问我为什么打你,因为我给你糖的时候,你也从来不会说谢谢。”   白色的酒沫子混杂着黑色的烟灰,香烟被浸湿,细碎的气泡从杯底缓缓升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少白头抖着手握住了酒杯。   “慢着。”薛宝添抬抬下巴,“我说的是让你朋友喝。”   包房里安安静静,只剩薛宝添一人。   酒台狼藉,插着一支烟的酒杯空着,男人揉着太阳穴,低声骂道:“还真他妈喝了。”   他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风音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么样?”薛宝添的声音有些僵硬。   “成了。”对面答道。   “成了?”薛宝添蓦地直起脊背,“制住了?”   “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住他了,一个穷逼,钱应该是榨不出来,下一步怎么办?报警?”   “谁他妈要他的钱,先用报警吓唬他,最好吓尿他。”   “老板,你不来看看?怂的跟孙子似的。”   “真的?”薛宝添勾起唇角,他将杯子倒满酒,一仰头干了,“等着。”   城乡结合部,夜风都没市里温柔。   薛宝添裹了裹风衣,按动车锁,锁了车。   对面就是一家小旅馆,没有牌匾,只有一个半明不亮的灯箱杵在地上,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他挑开埋里巴汰的塑料门帘屈身进入,破旧的吧台无人值守,掏出电话拨通刚刚的号码:“哪屋啊?”   “左手第二间。”   “我就不进去了,免得穿帮,你打开点门缝我看一眼。”   “行。”   电话刚刚挂断,左手边就传来开门的响动,薛宝添用手拢拢头发,迈步走了过去。   旅馆老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昏暗的走廊无灯,102的门虚掩着,漏出的灯光,在昏暗的地面上斜插了一条黄色的光带。   “妈的,我看你这回死不死?”薛宝添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行至门前,眼睛被那条光带覆盖。   还没站稳脚,虚掩的门就被大力拉开,一只手掌拽住薛宝添的衣领,将他猛然拖入房间。   屋里的光线只溜出来一瞬,门一关,又被抓了回去…… 第5章 长长见识   一房两床,泛黄的白色床单极力地隐藏着更加不堪的污浊。小小的窗户被墨绿色的窗帘挡着,其实也可能是浅绿色的,不知是哪个用力扯脱了丝,形成了一道细长的破铜,透过它能看到污浊的玻璃。墙壁被刷成了廉价的粉色,上面粘着被拍扁的蚊子和爆出的血浆,远观倒有些斑斓,像粉色雾霭中飘洒的落樱。   薛宝添嫌恶地撇开眼。   除了两张床,房间中无处可坐,他忍着膈应勉强坐在床沿上,端出架势:“张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大健硕的男人坐在另一张床上, 他在看薛宝添翘起的二郎腿,裤子与鞋子之间露出的那截皓白的脚踝在光线下白得刺目。   被点到名字,他才缓神儿,指向一个蹲在墙角的男人,口气不凶,甚至有些客气:“你说说。”   那人双手被捆在身后,半个脑袋纹了黑红相间的火焰纹。他身边还挤着另外三人,以同样的姿势被捆着,其中一个是细瘦好看的男生,另外两个则与火焰头一样面相凶恶。   薛宝添从风衣口袋翻出烟,咬在嘴里,眯着眼睛半笑不笑:“是啊,刀哥,你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火焰头绰号刀哥,在烟城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帮有钱的公子哥做过几件腌臜事,得了甜头,便舔着脸蹲守在会馆门前装偶遇,公子哥们喝酒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又多少沾点黑,也算有点意思。   一来二去,他又接了几单生意,整治小情儿,吓唬情敌,钱好赚,活也轻松。前些日子,经一个纨绔介绍,他认识了薛宝添,听说这个连锁药店的太子爷手里有桩官司,需得有人“断断”。   薛宝添这人不好相与,长得不赖,却面相阴戾,也不说为何与人结仇,只说做一个“仙人跳”整治一下得罪了他的人。   太子爷给得不少,又摆了酒做足了面子,“仙人跳”是刀哥的熟练工种,当即就应了下来,拍胸脯保证“一定为薛爷出气”。   如今这位刀哥却将脑袋插在裤当里,一声不吭。道上混的讲究道义,他接了薛宝添的生意,就没有吃东家咬东家的道理,这是犯了道上的大忌。   “问你话呢。”   张弛不轻不重的话音儿让刀哥打了个寒颤,他可以不回薛宝添的问话,却不能无视这个轻松卸了自己下巴和膀子的男人。   “…薛爷,事情让我办砸了…钱我会退给你的。”   薛宝添恨得牙痒痒,却笑着:“刀哥,我是和你喝过两次酒,不过你现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有乐子可看,我这人爱凑热闹就来了,难道你被绑得像个包了屎的粽子就是乐子?”   刀哥有点着急,张弛刚才撂了话,若他说得有假,就用指剪断了他的手指。   他见过那血淋淋的场面,大佬召集众人杀鸡儆猴,他作为一只猴子小拇指足足疼了三天。   “大哥,真是他让我设的局,说找一个漂亮的男人沟引你开房,然后我们破门而入,连吓唬带打,最后报警。”   “我草你妈的!”薛宝添抬腿踹了刀哥一脚,“收了我的钱还摆我一道。”   他咬着烟去看张弛:“是你爷爷我干的,就是想弄死你,怎么着吧。”   张弛没什么表情,目光一扫,看到了一块垫着床脚的砖头。他站起身,轻松地提起木头床,抽出了那块砖。   “你要干什么?”薛宝添将烟蒂咬得变形,“…我刚刚说想弄死你,就是一个夸张的手法,小学写过作文吧,这辆车开起来就像飞机一样快。”   “不知道,也没写过。”张弛语气真诚,一抬手,他将板砖递到了薛宝添手中。   薛宝添向后挪了半个屁股:“你什么意思?”   张弛向蹲着的男人抬抬下巴:“这种软骨头得给他点教训,不讲道义又没有种,还想吃这碗饭?今天你放过他,明天他就能颠倒是非找你的麻烦。”   薛宝添摘了烟:“你让我拍他?”   “对。”   薛宝添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别扭,他和张弛应该是斗天斗地、互相插刀的关系,是哪步应该悬崖勒马的棋走错了,竟同仇敌忾起来?   “害怕?”张弛站起身,从薛宝添手中拿回砖头,“我帮你。”   他一手捂住薛宝添的眼睛,一手颠了颠板砖,在刀哥不住地求饶声中,狠狠拍了下去!   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中,薛宝添抖了个哆嗦,他一把拍开张弛的手,骂道:“我他妈怕个屁,张弛你忘了我是怎么用烟灰缸砸你的了?!”   大掌一推,张弛没理他,坐在了离刀哥极近的床沿上,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几个人,第一次露出冰冷的眼风。   “刀哥是吧?这次你折了面子,以后会报复回来的吧?”   “不不不,不会!”刀哥努力睁着被血糊上的眼睛,表现得十分诚恳,“今天错在我,以后绝对不会想着报复。”   “不敢报复我,也不会报复他?”张弛指了一下薛宝添。   “不会不会,这事是我欠薛爷的人情。”刀哥摸不透眼前二人的关系,只能顺着自己的估计保证,“我要是报复薛爷,就让我生孩子没屁言儿。”   张弛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解了几个人的绳子,其中细瘦的男生吓得站不起来,他还体贴地扶了一把。   从牛仔裤的口袋里翻了半天,他才抠出了有零有整的二百多块钱递给刀哥:“去包扎一下伤口,钱不多,拿着吧。”   刀哥摸不清张弛的套路,只觉得这个在温和与冷酷之间反复横跳的男人是个疯批,他哪里敢接那钱,捂着头上的伤口往后躲。   钱塞入了刀哥的口袋,门被打开,一众人心惊胆战离开,张弛长臂一伸,拦住了最后一人。   “二百块,你留下。”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想要混出去的薛宝添在张弛的手臂上拍了拍,故作熟络:“我去把房费结了,你在这好好睡一觉,大晚上的别折腾回工地了。”   “嗯,不回工地了。”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张弛一把将想逃的薛宝添揽到怀里:“二百块,咱俩的账得算一算了。”   “算账是吧?”薛宝添顿时炸毛,他一把抄起那块带血的板砖,“来,你也给我来一下,咱俩的账就清了。”   张弛将人拢得更紧,低头在薛宝添的领口闻了闻:“你擦得什么香水?和上次的味道不一样。”   薛宝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侧腰被一个逐渐膨大的热源顶上了,他扭动身体开始磕磕巴巴的讨饶:“张弛,弛哥,我错了,不该报复你。这样,明天我摆个局子给你道歉,深水炸弹我喝一打怎么样?”   张弛的手已经从薛宝添衬衫的底部伸了进去,揉着他钟爱的那截窄腰:“二百块,我可以报警的,勒索敲诈的罪名不轻,后果不严重不会重判,但拘役、管制是躲不过的。”他俯身在男人柔软的耳垂上亲了亲,诱惑道,“做一次咱俩两清。”   薛宝添没品没德,怕什么拘留?但不能是现在被拘留。   他正和自家姐夫斗得昏天黑地,前几日刚刚摆了对方一道,将西城区十二家药店收归了自己管理。他姐夫什么德行,薛宝添最清楚,如今他的一点闪失都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理由,他爹又是个胳臂肘往外拐的,自己要是真蹲了局子,让那些上流人士嘲笑他爹是暴发户,教子无方,自己指不定会被如何制裁。   薛宝添按住了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咬着牙根说:“我把刚刚的男孩叫回来,你既然已经跟他来开房了,就是看上他了,我让他回来,随你怎么折腾。”   “没看上。”张弛开始解薛宝添扣子,“这地方没有打扮成他那样的,有也看不上我,一看就是做的局。”   薛宝添边系扣子边骂:“知道是做的局还他妈跟来?”   “感觉应该是你想整我。”张弛又去解被薛宝添系上的扣子,并且温和地威胁,“我不想撕坏你的衣服,看起来挺贵的。”   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从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时我挺高兴的。”扣子终于都解开了,他像剥蚌肉似的将薛宝添剥了出来,低头吻了上去,含糊道,“我已经半个月没做了,将你抓进屋里时,就想把他们赶出去了。”   薛宝添算了一下时间,半个月前正巧是他雇人劫持张驰那晚,那晚…薛宝添选择失忆。合着人家憋了半个月,自己今天倒是主动送上了门,他“草”了一声,去推那颗脑袋:“你他妈再咬我,我就弄死你。”   张弛挺好说话,下一刻就松开了牙齿,他伸手拉开简易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盒套子。   薛宝添手臂盖着眼睛,认命地挺尸:“张弛,说好了就他妈一次,多了我切了你。”   “嗯。”还没做什么,张弛的声音就暗哑了不少。   塑料包装被拆开,薛宝添感觉身上的张弛静了一瞬。   “还有这样的?”他听见男人问。   薛宝添拿开手臂,眯了一条眼缝,看了看张弛手里的东西,嗤道:“小傻逼,你的见识比你的脑子还贫瘠,这是带按摩粒的,没见过?”   话音刚落,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这个…不好用,驰哥,咱换个正常的。”   张弛将套子叼在嘴里,把薛宝添翻了个面,覆在他耳边幽幽说道:“二百块,我想长长见识。”   “张弛,你大爷的!你还是报警吧!” 第6章 人情债   天边刚有熹微的晨光,二野旅店的老板就被叫起来收账。   “房费80。”六十多岁的老板乜了一眼薛宝添,“三盒套,草莓味的25,螺旋的…”   “不用报账!”薛宝添咬着牙拦住老板,“说总数。”   老板在小本子上加减了半天:“165,给160吧。”   薛宝添掏出五张大钞扔了过去,吊起眉梢:“大爷搞搞卫生行吗?一晚上80,我住40,苍蝇蚊子蟑螂住40,我他妈是来睡觉的,不是来看低配版动物世界的。”   老板带上眼镜,拿起钞票对着光检查,慢悠悠地说:“你还有时间看动物世界呢?”   “我…”薛宝添拢了拢衣服,疑似脸红,“那个…套子没用,我…哥们就拆开看看。”   老板将五百块塞入抽屉,挺上道地配合:“我这屋隔音,啥也听不到。”   “草。”   薛宝添用脚蹬开了门,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张弛。   他双手插兜晃悠过去,讥讽道:“你们gay睡了人,都不付房钱的是吧?”   张弛的钱昨天都给了刀哥,如今兜比脸都干净。薛宝添觉得他理应羞愤,可张弛却落落大方地说道:“这回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要怎么还人情?”薛宝添用眼尾夹人,“哪天我想哭丧,你死一回行吗?草,现在真是什么草包都能欠人情了。”   他摸出烟抛进嘴里:“张弛,咱俩昨天说好的,就做一次,可你他妈开了三盒套子,每盒用了一只,合着昨天我看的是动物世界,你看的是科普频道呗?”他点了烟,重吸一口,将白雾吐到了张弛的脸上,“你说,多那两次怎么算?”   张弛扇了扇面前的烟雾,平静地回复:“二百块,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这话实在是耳熟,曾经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薛宝添也常以此为借口打发女人。如今这话反落在自己头上,倒让他生出了一点因果报应的负罪感。   “你他妈的。”薛宝添气得笑了出来,“行,张弛,我认栽,你赶紧滚蛋,带着你的草莓味螺旋按摩套滚远点,别再让老子看到你,这就是还了老子最大的人情了!”   瑞祥医药新加盟的药店开张,赶上六月初六,宜财利事,为讨彩头,公司的大小股东系数到场,庆典办得也盛大,锣鼓喧天震得人脑仁生疼。   薛宝添昨夜没睡好,又被各种折腾,如今腰酸腿软,踩着棉花似的脚下虚浮。   他溜边靠墙抽烟,冷眼看着自家姐夫前窜后跳,彰显存在。   “那个就是用一个肾换来几个亿的瑞祥老板?”   薛宝添狭长的眸子一偏,看到几个凑热闹的人低声在自己身边议论。   他家的那点子烂事,整个烟城的人议论了十年,也不差这几句闲言碎语,薛宝添吐了口烟,没理。   “听说瑞祥现在的老板是原来那个女老板的私生子,碍于身份一直不能认祖归宗,后来那女的生病了,需要换肾,只有这个私生子的肾匹配得上,才让他进了门,最后拿到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另一个人摇头,持反对意见:“不是这么回事吧,我怎么听说瑞祥现在这个是原来那个的姘头…”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声音打断:“瑞祥药业现在的董事长薛坤是老董事长的远亲,远亲懂吗,薛坤四十岁的时候与她配型成功,救了她一命。老董事长无儿无女,她活了三年,临死前把瑞祥给了薛坤,不是私生子,也不是他妈的姘头,懂了吗?!”   “传闻中倒是有你这个说法,但是感觉不真。”众人忽然品过味儿来,“不是,大家闲聊,你怎么还骂人呢?”   “草!”薛宝添恶狠狠地丢了烟,“骂人?我他妈还想打人呢!”   薛宝添现在还记得那年他家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踏烂了门槛,他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冠上了瑞祥医药董事长的名头。   一个在镇子上讨生活的泥腿子,自此搬入了别墅洋房,站上了众人瞩目的高位,他那颗捐出去的肾随着远亲埋入了坟墓,剩下的这颗,穿上华服,享受着超值丰厚的馈赠。   十六七岁薛宝添随父乍富,花花世界迷人眼,胡天胡地浪了几年,直到他那个麻省理工毕业的姐夫进了门,这才让他感觉到了危机,收了些性子,将心思放在了正地儿。   剪彩,鸣炮,红绸落地,礼成。   终于坚持到庆典结束,薛宝添咬着烟,心情极差地跟在众人身后离场,停车场就在附近,一溜的豪车码得整整齐齐,只有一台白色跑车被叉车托着底盘,举到半空,还卸了四个轮子。   “薛宝添!”被众人前呼后拥的薛坤愤怒地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你给我过来!”   表情微妙的众人习惯性的让出通道,看着面色阴鸷的年轻男人从人后走到人前。   “这怎么回事?”薛坤指着那台跑车,“你又在出什么洋相?”   薛宝添吐了烟,掀起耷拉的眼皮,凶狠的目光在自己的车上瞄了一眼,然后懒散地回道:“步步高升,爸你看升得多高。”   薛坤气急败坏,碍于众目之下,最后只能负气而去,倒是他的姐夫魏华凑过来惺惺作态:“宝添,需要帮忙就和姐夫说,我们是一家人,别客气。”   薛宝添笑着回:“现在就有需要姐夫帮忙的,莫妮卡最近总学你说话的腔调,就算它是一只狗也不应该太狗是不是,姐夫要不平时你在家少说点话,免得它照样学样。”   魏华脸色骤变,紧咬腮角怒道:“薛宝添,你也只有这点嘴上不饶人的本事了。”   薛宝添搂住魏华,一脸笑意,小声低语:“姐夫,大家都看着呢,还有你最敬重的薛总也盯着你呢,虽然我是他不争气的儿子,可他还没骂,怎么也轮不到你是不是?所以,你现在应该笑一笑,不然还怎么在众人面前装样子啊?”   僵硬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魏华的声音同样很低,只有彼此才能听到:“薛宝添,你要是不姓薛,就是个屁。”   薛宝添亲切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杀人诛心:“你不靠女人,屁都不是一个。”   跑车被叉车举在半空,在地面留下了一块长方形的阴影。   薛宝添坐在阴影里,指间夹着钞票,从一个孩子手中换来一根棒棒糖。   剥了糖纸,放在口中,他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助理,懒懒地开口:“说吧,谁干的。”   “我查了一下监控和叉车公司,找到了开叉车的司机,司机说雇他的人没留电话,付得也是现金,但那人个头挺高,眉尾有颗痦子,我想了想,觉得这人像黄征身边的那个秘书。”   “黄征?”薛宝添鼓着腮帮子思量了一下,“家里开火锅连锁餐厅那个?我包他家餐厅吃饭又不是没给钱,他凭什么弄我?”   助理避开目光,小声嘟囔:“你包他家餐厅,请他前女友吃饭,还点了一桌子绿油油的青菜,是谁也忍不了啊。”   薛宝添嘬着棒棒糖翻起眼睑:“谁让他和我装逼的。”   “薛副总,现在怎么办?”   “现在?”薛宝添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今晚吃火锅,给我找点不应该出现在火锅里的小动物。”   他躬身出了那片阴影,抬眼看了看自己少了四个轮子的跑车,补了一句:“别小动物了,换大的。”   薛宝添被堵在了火锅店里,黄征带着几个厨子将他团团围住。   餐厅已经清场,火锅中汤底滚沸,翻腾着令人作呕的东西。   “怎么你们家火锅里有脏东西还不能申诉?”薛宝添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他用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黄总,望川可是烟城十大火锅之首,卫生情况如此堪忧,对得起你这金字招牌吗?”   薛宝添算准了黄征不敢将私人恩怨引到餐厅的经营上,他在家中排行第四,并不得宠,需得夹紧尾巴战战兢兢才能分得一杯羹。如今餐厅的食客已经被自己锅中的东西吓跑,薛宝添认定此时的黄征只是色厉内荏,像气球一样一戳就破。   他等着黄征认怂,等着这个草包颜面扫地的来求和。   可黄征却使了个眼色,让人放下了餐厅临街的窗帘,薛宝添蹙了蹙眉,这与他想的有些出入。   “下了太子爷的手机。”黄征吩咐几个厨子。   薛宝添绷紧身体:“你什么意思?”   今晚的黄征格外强势:“什么意思?教你做人!”   几个厨子人高马大,三下两下就夺走了薛宝添的手机。手机在黄征指间转了一圈,被他悬在了火锅之上:“太子爷不是想联系卫生部门吗?”双指一松,手机划入沸滚的浓汤中,“拿出来就可以联系了。”   “我草你妈的!”薛宝添一脚踹在黄征身上,“老子玩这些的时候,你还在被你三个哥哥轮番踢屁股呢!”   黄征捂着胸口大怒,问厨子:“监控录像关了吗?”   “已经关了。”   “那还等什么,揍他!”   一声令下,几个厨子蜂拥而上,薛宝添寡不敌众,身上接连挨了几拳。正在胶着之时,餐厅的门忽然被推开,几个男人鱼贯而入。   屋子中的撕扯像按了暂停键,黄征一怔,咬牙切齿地问身边人:“没他妈锁门吗?”   那人一缩脑袋:“门口放了今日休息的牌子。”   黄征低骂一声,挤出笑脸对几个食客说:“抱歉,今天本店不营业。”   势单力薄的薛宝添趁机想逃,却被几个厨子用力箍着动弹不了,他大声嘶吼,试图让闯入的食客帮自己报警。   几个食客挑挑眉,笑而不语,从从容容地进来,又从从容容地出去,一副管你死活的模样。   只有一个人出了门又退回来,扬声问道:“二百块,还你人情要不要?” 第7章 没睡到好的   薛宝添站在街角抽烟,路灯的孤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翻起眼皮他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几个男人,那些男人也在打量他,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草。”薛宝添想起自己刚刚的怂样就窝火,张弛靠在门上那句不咸不淡的“还你人情要不要”更让人怒火中烧。   “想还就他妈滚进来,不想还就滚出去,问他妈什么问?”   挺爷们的一句话,却在看到张弛思量了片刻转身往外走时变了音。   “…要不,你还一下吧,驰哥?弛哥!”   当时的张弛好像笑了一下,薛宝添眼花没看清,说实话,这种类似于耻笑的表情他宁愿自己眼瞎看不到。   门口传来几声低语,之后便是拉门的响动,刚刚走出去的几个食客反身回来,再次迈入了餐厅。张弛行在众人之前,眼底虽无笑意,倒也还算和善,有些劝解的意思:“有话好好说,你们先放开他。”   黄征畏惧张弛健硕的体型,却因他不急不躁的态度生出了些许轻慢:“这是我们的私事,不劳各位费心了,下次哥几个来吃饭我给你们打折,今天就好走不送了。”   张弛瞄了一眼薛宝添,见他被七手八脚地按着,胳臂折在身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昨晚他被自己反剪着双手时也喊疼,却是夹杂在低沉舛熄中的半骂半嗔,如同催化剂一般与他背部高耸的蝴蝶骨一同让张弛动晴得厉害。   蓦地,和气的人冷了脸子,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男人。   男人接收到讯息,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即又快速沉了下去。他越过张弛走到人前,将手搭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不放人吗?”   眼睛斜了一眼黄征,未等对方回答,男人便毫无预警地举起那把餐椅猛然砸向沸腾的火锅!   砰的一声!热油滚汤瞬间飞溅,高温与冰冷骤然相触,发出了短而烈的嘶啦声,热锅上腾起了一股小型蘑菇云,窜起小半米高,三五息后才逐渐散去。桌上地下一片狼藉,红油从白色的墙壁缓缓滑落,留下了一道道肮脏的痕迹。   “放人。”始作俑者将手又搭在另一把椅子上。   黄征吓得连退了两步,几个厨子也都变了脸色,大家都是为了万把块钱的奖金,说好了只是揍人,没说还要挨揍啊?   惊吓之中,手上的力道便都泄了。   身上的桎梏一松,薛宝添推开身边的厨子,快步走到黄征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满面狠厉:“黄征你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动我,说,你是受了谁的鼓动?”他眯起眼睛,“让我猜猜,你二哥黄嵩?在澳门我们玩百家乐时我不过奚落了他几句,就这么记仇?”   黄征反握住身前的手腕,表情十分狰狞:“薛宝添,你没读过什么书吧?教你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黄征年纪不大,却有点谢顶,薛宝添阴恻恻一笑:“黄征我他妈也教你一句,离离原上草,不往你头上长。”   他推开人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黄征,还有你们几个掌勺的,把手机拿出来都扔锅里,今晚这事就算了结,不然…”薛宝添回头看了看张弛和那个砸椅子的男人,“不然,我就让我的兄弟们陪你玩玩。”   “二百块。”张弛低低唤了一声,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薛宝添伸手在他腿上摩挲了一下,抬起眸子瞧他:“驰哥,他们把我手机扔锅里了。”   张弛感受着腿上的温热,眉间微动:“有监控吗?”   “为了弄我,他们把监控关了。”   张弛叹了一口气,向黄征几个抬抬下巴:“你们把手机拿出来。”   薛宝添看到张弛提着一个塑料口袋从药店推门而出,慢慢向自己走来。   脊背靠在路灯杆上,掐着烟的他挺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买了点药,你回家擦擦。”张弛将口袋递到薛宝添面前。   灯光下的男人瞄了一眼没接,问道:“那几个男的是谁?”   张弛顺着薛宝添的目光看了一眼站在路对面的几人,答得简单:“朋友。”   “屁!”薛宝添摘了烟,“他们哪个拎出来身上穿的衣服换成钱,都够你挣三年的了。”   张弛哑言了一会儿:“他们是我工地的老板,刚刚恰巧在街上碰上了,他们正要吃饭,就带上了我。”   “所以他们是带你来开荤的?”薛宝添又问,“刚刚那个动手的是谁?”   “老板的小舅子,脾气不算好。”   “妈的,真想雇来做我保镖。”薛宝添扔了烟,用脚尖狠碾,“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点血性都没有,我他妈被人睡也没睡个好的。”   他用一根手指勾过张弛手中的塑料口袋:“人情就算你还了,以后莫挨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他反身向街口走去,边走边嘟囔:“每次见你都他妈倒霉,你就是我的灾星。”   啪!塑料口袋被扔进路旁的垃圾桶,晚风里裹着的一句“晦气”徐徐散开。   整个夏天,薛宝添都在研究进口药品代理的事情,他文化不多,商业嗅觉却灵敏,一次在行业会议上听专家提了一句国人对进口保健品趋之若鹜,便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件事情。   去国外考察了一圈,新西兰的大多品牌都有合约在身,东南亚好些,品牌繁杂,价格便宜,相对易于运作。   今晚薛宝添摆酒宴请泰国药业大亨之子,期待可以从他那里打开条路子,如果事成,经济效益暂且不论,家庭地位定会显著提高,再不用家里家外都被自己那个姐夫压上一头。   宴请的人不好相与,虽是华人,却在泰国长大,屁大个地方过来的,却摆出了二五八的谱。   薛宝添有求于人,只能压着脾气小心应付着。那人还带来个朋友,虽说是个不入流的办公室主任,却端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本以为两人互相帮腔、互相抬举,十分要好。谁料,那个在泰国长大的王八犊子,竟然私下联合众人来整治那个办公室主任。   薛宝添终于找到点乐子,一面讨好着合作伙伴,一面散着自己久压的脾气。   乱糟糟演了一出戏,办公室主任夺门而去,泰国回来的王八犊子也跟着走了,豪华包房中只剩下疲惫的薛宝添和他找来作陪的狐朋狗友。   又胡乱开了些酒,薛宝添搂着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酸牙的情歌。   一个高音刚起,厚重的包房门就被大力推开,几个面色不善的人信步而入,打头的披着一件皮衣,年纪与薛宝添相仿,面貌普通,通身高奢,金表晃得人眼睛生疼。   肩膀一抖,皮衣落在了随从手中,男人缓缓坐在沙发上,与薛宝添隔了两三个身位。   “太子爷别来无恙啊?”   薛宝添没回话,倒也不是因为嚣张,是他看到了跟在一众随行的人后,半隐着身子的张弛。   张弛也看到了他,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不过表情收得很快,目光从他脸上滑开,落到了他搂着女人的手臂上。   薛宝添将女人搂得更紧,放下麦克风端起酒,阴阳怪气:“什么风把齐四少吹来了?”   对面的男人笑笑,兀自倒了酒,送到鼻尖闻了闻,露出嫌弃的表情:“太子爷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再不来找你,就要被全烟城的人笑话了。”   薛宝添抿了一口酒,装作惊讶:“四少什么时候聋的?整个烟城的人已经在笑话你了,你没听到?”   握着酒杯的手蹦起青筋,被称为四少的男人面容扭曲:“薛宝添,我们之间的小小恩怨你何必弄到如此地步?!”   “小小恩怨?”薛宝添翻起眼皮,厉声道,“你故意撞死了我的狗!”   “那你就把那只狗葬进了我家祖坟?!你知不知道那是动了我们齐家的风水,我爸因为这件事已经气病了!”   薛宝添一脸委屈:“我的狗也不怎么愿意葬在那里,可是那里没人味儿,比较适合它,以后我去祭拜它,狗粮多准备一点,顺手的事,都拜拜。”   “薛宝添,你真是自寻死路!”男人一怒,摔了杯子,脊背沉入沙发,面沉如水,“太子爷活得太顺风顺水了,今天就让齐某人给太子爷上一课吧。”   他举起手微微勾动手指,像是某种信号。跟着动作,所有随行者的目光偏转,最终都落在了站在人后的张弛身上。   张弛垂着眸子静默了三五秒,才缓缓移动身体,从晦暗的角落走到频闪的灯光下。   直到这时薛宝添才发现他今天穿的竟是西服套装,黑色厚扎的面料将男人衬得更加高大魁伟。   微微沉腰,张弛从酒台上拿起一个酒瓶,抬眼直视薛宝添,向他压进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薛宝添冷声问道。   “忠人之事,替人消灾。”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从泰国来的大亨之子和办公室主任是隔壁《四面佛》的主人公,千面疯批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仗着受听不懂泰语,一面真情一面下硫,铁子们感兴趣可以看一下。 第8章 吃夜宵   “忠人之事,替人消灾。”低沉的男音,像贴着耳朵灌入,分明得很。   “草。”薛宝添的笑容散漫开来,用手指着张驰,“这屋子里谁都有资格和我叫板,就他妈你没有。”   他将女人搂得更紧,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个响的,笑着问:“我对你好不好?”   夜总会的女人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即便彪悍的张弛在前,也依旧在薛宝添怀中小鸟依人:“薛少对我最好了,我好爱薛少的。”   “乖,叫薛爷。”薛宝添宠溺地拍拍女人的脸,“男人嘛,自然要对床上的人好。”   他挺起脊背压近与张弛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狠厉低语:“你他妈睡了我三回,露水姻缘也是姻缘,今天你要是能下去这手,我薛宝添迟早有弄死你的时候。”   两人离得极近,互相交融着皮肤上的热源,被人威胁的张弛面色未变,他在薛宝添的颈间轻嗅:“你又换香水了。”不等人答,温热的嘴唇似乎碰了碰那处的皮肤,暗哑的声音入耳,“一会儿别躲。”   “什么…意思?”   张弛骤然拉开与薛宝添的距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上一拎,另一手举起玻璃酒瓶,用力向他的头上砸去。   砰!酒瓶炸裂!   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薛宝添前额就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他用手碰了碰,不可置信看着指尖的红色血液:“张弛,你他妈有种,我以为我就够渣了,没想人外有人,今天爷爷真是开了眼了!”   薛宝添怒火攻心,也提了一个酒瓶要招呼张弛,却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张弛依旧握着碎了的酒瓶,上面还沾着薛宝添的鲜血,他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齐四:“老板,可以了吗?”   齐四神情得意,再次为自己倒了酒,晃悠着杯子拖着调子:“什么时候太子爷服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了。”   薛宝添刚想叫骂,肩上的力道一重,他又听张弛说:“约定好的,见血即停,老板,现在已经见血了。”   齐四放下杯子,嗔怒:“你和我玩文字游戏呢?见血即停是这个意思吗?我雇你是来给我出气的,上去比划一下子就完事了?”   张弛似乎听明白了,好言建议:“下次老板可以约定得清晰一些,就可以避免这种失误了。”   齐四咬牙切齿:“我他妈需要你教我做事?继续揍他,快点,太子爷那边都等不及了!”   张弛收回了压在薛宝添肩上的手,也扔了另一手中锋利如刃的酒瓶,平静地说道:“抱歉啊老板,我按约定办事,见血了,就不能再动手了。”   事到如今,薛宝添也看出了门道,抽了几张纸,将头上的血一擦,痛得嘶了一声。低低骂过,他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懒懒散散地说道:“他是跨越式完成任务目标,四少人雇得不错,KPI提前稳了。”   张弛轻叹一声,用眼角乜了薛宝添一眼。   这么一激,果然齐四急了,他怒视张弛:“我雇你就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没想到你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也敢耍我?好啊,今天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等我收拾了薛宝添,再来收拾你!”   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人气势汹汹地横晃而出,站在了包房中央。   齐四与薛宝添之间的矛盾论起根儿来怪齐四,薛家又比齐家财力雄厚,虽然经营着不同领域的产业,但有钱的总归腰杆要直一些。因而,这次齐四得了家中命令不准生事,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才雇了外人来教训薛宝添,并约定见血即停,且一切后果全权由张弛承担。   如今齐四气得失智,也顾不得家中的告诫,唤出了自己的狗腿子,这几个跟着齐四混的,大多有点张牙舞爪的本事,唬人得厉害。   “去吧,让太子爷在不见血的情况下,长点记性,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   几个人刚要动作,张弛缓缓踱步站在了薛宝添的正前方,神情沉静刚毅,唇角一动:“我看谁敢动他?”   包房内的狐朋狗友和女人早已溜边逃了,如今只剩两方对峙的人马。   齐四盘算了一下,自己有四个人,对方只有两人,薛宝添还是个秧子,做不得数,他信心满满,冷言道:“动他?我连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也一起动!”   话音一落,四个人一起动作,打的就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局面。   张弛动作更快,朝前跨出一大步,主动出击,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小腹上,那人捧腹倒退了半米,直直栽倒在沙发上,疼得龇牙咧嘴,暂时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耳边有风!张弛身形一闪,躲过了来自身后的黑拳,他一把抓住那条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惨叫声几乎震穿了包房。   他将人一推,砸在刚刚倒在沙发上的人身上,罗汉叠罗汉,又传出两声闷哼。   尾音未落,耳边多了一声忍着痛楚的低骂,张驰迅速回视,看到薛宝添被两个人围着,已现劣势。   攻击开始之初,薛宝添一跃而起,站在沙发上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酒瓶重重地砸向了一个袭击他的人。   酒瓶炸开,啤酒沫子淌了那人一脸,却未见血。薛宝添骂了声“草”,拿着锋利的破酒瓶胡乱挥舞自卫,奈何被两个人围着,他防了一人,防不住另一人,猝不及防被人拧了腕子,将手臂别到了身后。   “弛哥,救我!”   张驰英俊高大,一张脸却十分年轻,偶尔还能看出几分青葱少年气,年纪明显比薛宝添要小上很多,可薛宝添床上床下已经叫得习惯,如今又遇危及更顾不得什么羞耻了。   张弛见薛宝添被俘,眸色骤寒,踏上酒台,借力施力一脚踹了出去,未留任何分寸。   薛宝添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前那人被张弛踹飞,惨叫一声,直直地砸向对面的墙壁,若不是有墙拦着,还不知要倒飞多远。   未待他合拢震惊的嘴巴,身后又传来呼痛声,那个反剪着他胳臂的男人,不知怎么就让张弛虏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被反扣着手臂,也不知张弛用了多大的力,那人的肩胛骨看起来扭曲错位,接连不断的痛呼声让听者都直冒冷汗。   薛宝添的手腕被热乎乎的大掌握了一下,张弛在他耳后留下一团热气:“给我。”   薛宝添知道他要什么,手掌一松,锋利的碎酒瓶易主。   张弛双臂肌肉鼓胀,犹如虬龙缠身,一手压着喽啰,一手拿着酒瓶慢慢向齐四走去。   齐四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恐惧,一步步畏惧地后退,直到退至沙发边缘,一屁股坐下,才听到张弛开口,和缓的语气与他身上的戾气全然不搭:“齐老板,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二百…薛老板坐下好好谈谈吧,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   男人回眸看了薛宝添一眼,听到他极不情愿地“啧”了一声,又拖拖沓沓地走来,坐在了齐四对面。   薛宝添重新点了烟,气势端得极足:“恭喜四少偷鸡不成蚀把米,四少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狗吗?”他露出了一点笑容,“和你们这样的人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喜欢狗。”   “二百块。”   “行行行,谈正事。”薛宝添吐了一口烟,“今儿这事四少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齐四怒极反笑,“太子爷做局让我跳,为什么是我补偿?”   “做局?我做什么局?”   “你与这个保镖早就认识,你俩联手给我设了个套不是吗?原来我只知道你下作,没想到太子爷还下得一手好棋。”   薛宝添看了一眼今天偶然碰上的张弛,觉得这个夸奖自己受之有愧,他假咳了两声,含糊地回道:“过奖过奖。”   他单手搭在沙发背上,一脸轻松:“既然我和四少谈不拢,那咱们就这么有来有往地斗着,反正我家是独子,我再不成器,我爹也换不了我。”   齐四磨碎了牙根,面色灰败如同枯草,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太子爷觉得应该怎么办?”   薛宝添叼着烟想了想:“我给你家列祖列宗上香道歉,你拿出什么诚意?”   “我听说太子爷喜欢游轮派对,半个月游轮的费用,我买单。”   一句话说到了薛宝添心坎上,他故作沉吟的装了会儿逼:“还要给我的狗买块墓地。”站起身往外走,又嘴欠,“四少你就不用给它上香了。”   经过张弛的时候,薛宝添在他西服衣角上轻轻一扯:“走吧,我的棋子。”   “牛逼啊张驰!”会所的走廊上,薛宝添得意得几乎忘形,他给跟在身后的人发烟,被回绝也无所谓,转手叼在了自己嘴里,“你怎么和乔四搭上的?”   “通过别人介绍想赚点外块。”张驰的声音有些暗哑,话说得也慢,像是分神。   可惜薛宝添没留意,依旧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兴奋中,他咬着烟,满身翻火机,话不走心:“哥哥今晚请你吃个夜宵。”   “好。”   后颈忽然搭上一只温热的大掌,薛宝添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卷在怀里带入了比邻无人的包房!   门一关,一支未燃的烟落在了地上。 第9章 我不要钱   薛宝添被狠狠地压在门上,身前的男人伟岸得近乎如山。   “张驰,你长脑袋就是凑身高的是不是?吃夜宵是这个意思吗?你脑子里的东西能打点马赛克吗?”   话音落了,也无人理会,夹缝中的男人被啃着颈边的皮肉,炽热的气息一路向下,停在了锁骨上。摩挲、挨蹭,若隐若无的吻…薛宝添竖起汗毛,僵直脊背,像猫一样出现应激反应。   锁骨一痛,薛宝添倒抽一口冷气,以他仅有三次的经验来推断,啃锁骨就代表这男人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了。   “驰哥驰哥,你等等。”薛宝添用力扭动着身体,“我报答你行不行?你要多少钱?”   许是弓着身子不舒服,张驰从薛宝添的衣领中抬起了头,他的双臂在门上一撑,将乱扭乱动的薛宝添囚在了怀中。   草,处于劣势的男人在心里骂了一句极脏的,活了二十七八年,如今竟然被一个男人壁咚了!还是一个刚刚断奶的王八羔子!   下一刻,他就被张驰扳着下颌仰起头,对上了男人涌动着热潮的深邃眸子。   “刚刚我帅吗?”男人的声音低缓沙哑,听在薛宝添耳中却如同教春的猫。   “帅,帅死了!”   “我厉害吗?”   “厉害,全世界你最厉害,你现在要是能放开我,你说你是超人,我他妈都帮你把內裤穿外面。”   “那能亲我一下吗?”张驰的嘴唇轻轻地碰着薛宝添的脸颊,“像你刚刚对那个女人一样,主动亲我一下。”   薛宝添又发现张驰一臭毛病,只要菁痋上脑,他便会自动屏蔽一切外界干扰,一味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妈的,脑子都长那二两肉上了。   他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觉得今天不牺牲点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就亲一下?亲完就放开我?”   “嗯。”   薛宝添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闭上眼睛极快的在张驰脸上亲了一口。   张驰怔了怔,又提意见:“不响。”   “草,三蹦子响要不要?”他抬手搂住张驰脖子,撒气似的用力吧唧亲了一下。   “成了吗?”话还没说完,薛宝添就明显感觉到掌下的皮肤热烫了起来,他慌乱地去瞧张驰,果然看到他眼中燃烧起来的暗火。   两条腿被男人有力的手掌擎起,薛宝添双脚离地荚住了男人的腰。   一切都太清晰了,虽然入了秋,但衣衫依旧单薄,只是加了外套,隔绝不了坚实的触感。   薛宝添嘴都瓢了,磕磕巴巴理论:“驰哥,不是说就亲一下吗?”   “二百块,我也说了,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   张驰做事向来有理有据守规矩,只有这时胡搅蛮缠,薛宝添愁的头疼,习惯性的开始求饶:“哥,你忘了吧,我被你打伤了,现在头晕,可能是脑震荡了,咱先去医院看看吧。”   张驰抱着他走了几步,抵在墙角:“我手上有分寸,你头上只破了皮,创口不大,现在已经止血了。”   “那也得去医院啊!”   “做完再去不迟。”张驰嫌薛宝添啰嗦,直接问,“你喜欢站着还是躺着?”   薛宝添大怒:“我踏马喜欢你跪着!”   “站着吧,我还没试过。”   “驰哥,哥,这没套,我们下次,下次好吧。”   “我只和你做过,没病。”   “我们两个多月没见了,我踏马信你才怪!”   “相信我。嘘,二百块,乖一点。”   “嘘你大爷的!”   薛宝添再次出现在人前,已是凌晨。他腿上有些不利索,走路偶尔磕磕绊绊。   低声骂了一句,薛宝添扶着腰矮身上了自己的车。   按下启动键,炫酷的倒车灯亮起,轰鸣一声,车子迅速后退,又戛然而停。   车窗落下,薛宝添的手臂架在车门上,看着路旁的张弛,十分不爽。   “我才他妈想起来,你既然牛逼上天,为什么开始还要砸我一酒瓶?”   现在的张弛已经不似刚刚在包房中的强势,他正用手机着查公交信息,听到薛宝添问,熄灭了屏幕,认真地回答。   “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能反悔,我只能在框架内最大程度的帮你。”   薛宝添露出点凌厉的笑容:“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接了揍你老母的生意,是不是也要先给她一瓶子?”   张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车旁,俯下身子,手肘压在车门上,拉近了与薛宝添的距离。   “我刚刚是心急了点,有点没分寸了,抱歉。”   “滚你他妈的蛋。”薛宝添将张弛的脸推远,“少抱歉,多做事,来点实际的行不行?”   “你说。”   “跟着我,做我保镖,怎么样?”   张驰一怔,盯了薛宝添半天:“我还有工地上的事要做,今晚只是出来兼职的。”   “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倒,装点正经营生行不行?你在工地能挣几吊钱?辛辛苦苦一个月,不够我开瓶酒的,放心,我亏待不了你。”   张驰目光在薛宝添颈子上的红痕一扫而过:“做多久?”   薛宝添下意识地缩了脖子,戒备道:“一年吧,试用期一个月。”   “一年太久了,三个月可以。”   薛宝添琢磨了一下最近自己紧张的人际关系,只得同意:“行,明天上岗。”   “先别急,”张驰四平八稳的谈价,“亏待不了我应该怎么理解?”   薛宝添报了一个数,嗤笑:“还满意吗小张?”   张驰直起身子,淡声道:“不算满意。”   他拿出手机继续鼓弄地图,找准了方向,转身向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薛宝添开着车缓慢随行:“胃口还他妈挺大,你说,要多少?”   张弛手机上的步行导航正在播报,甜美的女音听得薛宝添心里躁得慌:“凌晨四点多,你上哪儿坐他妈公交?上车,我送你一程,顺道咱俩谈谈价儿。”   街路空旷,张驰脚步未停,边走边说:“再等一会儿就会有早班车了。”又说,“我不要钱。”   跑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压着隐隐的怒意:“你不要钱要什么?”   张驰偏头看向薛宝添,在他的身体上勾了意有所指的一眼。   跑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明白过来的薛宝添坐在车子里骂:“你他妈叽巴托生的呀,脑子里净想着这档事,给我滚蛋,爷爷有钱还怕雇不到人?!你他妈就是天生受穷的命!”   轰鸣一声,跑车急转个弯,向相反的方向加速而去…… 第10章 难题   薛宝添与狐朋狗友打听了一下,听说雇保镖还是要走正规渠道,专业,能耐,还不吃里扒外。   烟城的安防公司不多,大大小小三五家,其中却有一家极为知名,据说承揽了半个中国的高端业务。   与薛宝添想象的不同,这家公司开在了繁华的CBD商圈,企业的logo挂得晃眼,大写的Y与小写的y上下错落地套在一起,看着还挺艺术。   “焱越安防?”薛宝添将手中的笔挽了个漂亮的花,“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公司是三金片的联名企业呢?”   女接待琢磨了一下,脸上有点红,解释道:“标识是公司名称的首字母。”   “知道。”薛宝添切入正题,“保镖呢,全进来让我选选。”   他在夜总会选公主选得多了,自然觉得选保镖也是这种路数。   女接待笑得很职业化:“薛先生,我们公司的业务很多,现在赋闲的保镖只有两人。”   薛宝添有点失望,勉为其难地勾了一下手,让人进来。   扣在实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了一声震动,女接待道了句“抱歉”,解开屏幕,眼珠子上从左滑到右,然后息了屏,露出更加歉然的表情。   “薛先生,刚刚收到消息,那两位赋闲的保镖也被人订走了,十分抱歉。”   薛宝添“啧”了一声,有些不悦:“还讲不讲个先来后到?”   女接待看了看薛宝添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填好的雇佣协议和那笔歪歪扭扭的字,程式话地说道:“可能人家操作得比较快。”   薛宝添不骂女人,生生咽下了口中的那声“草”。   无功而返,等电梯的时候,走廊尽头有人影一闪,薛宝添下意识斜凝,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是谁来着?琢磨了半天,电梯下行的数字从两位降至一位,他才猛然想了起来,刚刚那人是他被黄征堵在火锅店时,拿椅子砸锅那位。   那么厉害的主儿,也来雇保镖?薛宝添向来不关心别人的事,问题只在脑子中一闪,便抛过不理了。   焱越安防的办公室。   刚刚从走廊经过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讲电话:“你交代的事情给你办了,怎么谢我?”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神情转为严肃,“看来他快要动手了,需要帮忙随时招呼…”   接连接触了几家安防公司,竟然众口一词的缺人,薛宝添心里草了大天,最后只能通过黑中介找了两个保镖。   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毫无美感的纹身,虚张声势的狠厉,永远站不直的身体和一直抖动的腿,不像保镖,倒像是三流地痞。   地痞就地痞吧,薛宝添不挑,在他心中,地痞和保镖无异,都是养在身边的恶犬,只要给骨头,指哪咬哪。   可仅仅三天,薛宝添就开始头疼。他与人口上刀剑来往,两人撸胳膊就上,砸凳子、摔瓶子,将一点嘴皮子上的口角生生闹成了结仇的恩怨,薛宝添本就树敌无数,让两人一闹,直奔孤立无援去了。   这些还好,起码没让薛宝添吃亏,今晚两人见有人奚落了几句自家老板,又张牙舞爪地闹腾得厉害,谁料对方是个硬茬儿,带的人也骁猛,对方刚刚露了凶相,薛宝添这俩货就怂了,告饶的比自家老板都快,点头哈腰地赔笑脸。   “我他妈用你代我赔罪!”薛宝添抬脚狠狠踹向其中一人,收回腿,狭长的眸子压下怒意带了笑,对狠茬儿说道,“刚刚都是误会,哥给你陪个不是。”   结了工资,薛宝添打发了两人,心里不算痛快,他开着车闲逛,左拐右转,遇到了断头路才停了下来,四下一看,竟笑了出来。   扎眼的跑车停在破旧的老城区,这里接壤郊区,人员混杂,楼房与平房交错并存,楼是老楼,房是旧房,檐下拉着各种交缠在一起的电线,房上立着大大小小的电视接收器,书面上尚待规划的区域,俗称城市的狗皮膏药。   夜色深沉,路灯昏暗,这么晚了还有小孩儿借着光线玩耍,扇纸牌、打弹珠,薛宝添小的时候都玩过。   推开车门,晚风有些凉,他裹紧了衣服,先到后备箱取了一瓶酒。   拎着酒走到几个孩子面前,薛宝添踢了踢人家屁股:“算我一个。”   小孩儿回头瞅他,不同意:“我们不和大人玩。”   薛宝添撇嘴:“就你们那烂技术,我小时候能虐得你们回家扑到你妈怀里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他蹲下身,拿起一颗弹珠:“看好了,一珠进洞。”   十分钟后,薛宝添被虐得想回家找妈。   站起身他拍拍风衣下摆的灰尘:“不玩了,这玩意玩得好有个屁用,一弹珠能把薹湾削平了啊?回家,学习去!”   提着酒他向路对面走,猫腰进了一家苍蝇馆子。   这家经营着旋转小火锅,狭长的椭圆形桌子一直堵到门口,屋子中只有两个食客,抻着脖子从传送带上挑挑拣拣食物。   辛辣的浓香中,薛宝添笑着唤人:“萍婶。”   正在一张小桌子旁按着计算器的妇人闻声抬起头,见了来人眼里有些惊喜:“小添,你来了。”   妇人五十多岁,微胖,面貌慈善,她推了手中的账本,亲切地迎向薛宝添:“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还没吃饭?”   “没吃,想萍婶的火锅了。”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这些素串有什么好想的?”   “小时候想吃没钱吃,每次都是萍婶和程叔免费招待我,当时觉得这素串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现在也一样,一段时间不吃就想得慌。”薛宝添将手中的酒递给她,举目在小饭店里望了望:“给程叔带了瓶酒,他人呢?”   “出去倒个垃圾就不知跑谁家聊闲天去了,你叔那人你还不知道,大明白,见天儿给别人出主意,可他自己活得都不明白。”妇人推了一把,“你总给他拿什么酒,这么贵,他也喝不出好来。”   “谁说喝不出来好?小添给我带的都是好酒。”   门帘子一挑,走进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貌忠厚,眼睛有神。   “小添来得正好,我也没吃,咱爷俩喝点。”   “行。”薛宝添鲜少地守着规矩笑着应,“我酒量浅,程叔让着我点儿。”   汤底沸滚,水汽翻涌,将薛宝添冷白的皮肤蒸得微微发红。   平日山珍海味都要挑拣嫌弃的男人,如今坐在狭窄的斗室中,吃着五毛一签的素串。   他常年混迹酒吧夜场,却喝不过年过半百的老程,有热汤热水煨着,酒意一蒸就有些醉了,这处又是他最放松的地方,一不留神心中的那点困惑就从牙缝溜了出来。   “程叔,我有一个…朋友。”   老程笑得有些坏。   “程叔你人老心不老,知道的梗还不少。”薛宝添摸出烟咬在齿间,吞吞吐吐,“真是一个朋友,他那方面的需求总是特别大。”   老程惊讶的目光顺着薛宝添的脸一路向下,停在了桌子下面。   薛宝添双煺一夹,摘了烟羞恼:“真不是我,我一哥们。”他趴在桌面上小声问,“我想和他合作做点事,但他总像个种马似的影响正事,我挺苦恼的,程叔,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清心寡欲一点?”   老程呲溜了一杯酒:“年纪多大?”   “年轻,好像二十刚过。”   “那正常,年轻人刚经事,瘾都大。”老程瞄了一眼自家婆娘,也放低声音,“结婚几年就不新鲜了,有时候都想躲。”   “你的意思是…”薛宝添琢磨着,“让他新鲜劲过去?”   “堵不如疏,让他找个对象,舞扎几天就不新鲜了。”   “啊。”   薛宝添饮尽了杯中酒。 第11章 我是你爷爷   薛宝添面相不善,冷着脸时隐隐透着漫不经心的恶意。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有些惴惴不安,夜场中哪个不知薛家这位不好男色,今天却落座就点了他,不用添酒也不让伺候,地当间一站,无端让人想起被掃黄时不算美好的记忆。   “你就是这儿的头牌?”薛宝添挑剔地看着面前人,“转个圈看看。”   年轻男人听话地转了一圈,身段掐得优雅婀娜。   白幼瘦,屁股有肉,薛宝添按看女人的眼光看他,还算满意。   “包月多少钱?”   “薛爷你要包我?”   “少他妈废话,报数。”   年轻人报了个数:“其他凭薛爷赏。”   薛宝添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皮笑肉不笑:“你去卸了妆再来谈价,捧着你可以,但不能真把自己当碗(腕)了。”他单臂置于膝头,手指一下下轻点,声音闲散,“按夜总会的价走,做得好薛爷自然有赏。”   薛宝添第一次点男公关,对方摸不清路数,多少有些忌惮:“都听薛爷的,只是…爷,我不接过火的。”   薛宝添见天混迹夜场,一耳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他琢磨着张弛的吃相,谈不上暴力但绝对凶狠。   一直游刃有余的薛宝添语迟片刻,问道:“你们那啥怎么算过火?”   男公关:“……”   薛宝添几番犹豫,才再次迈入了铁皮工棚。工棚和他印象中无异,蜗居的斗室摆了八张上下铺和一张简易桌子,床上被褥凌乱,桌上纸牌散乱,只有角落的一张床还算干净整洁,薛宝添几个月前就是在那里被煎鱼似的翻来覆去的。   他迅速错开眼睛,向身后的人撒邪火:“怎么还不进来?需要用轿子抬你?”   昨天刚刚包下的男公关犹豫地迈进板房,脚尖落地的同时用手捂住了鼻子,忍不住抱怨:“薛爷,你这是给我找了个什么主儿啊?”   薛宝添有点心虚,假咳了两声:“工作是一般,但人…长得不错,又不让你和他天长地久,有钱赚,往谁身下躺不是躺?”   “薛爷你这话是不假,我这工种也不应该挑客,但好歹我也千辛万苦地爬上了头牌的位置,怎么也不能和站街的接一样的客吧?”   薛宝添又瞟了一眼工棚的环境,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钱给再你加两成,算是辛苦费了。”   他假模假式地向外头望,抱怨:“怎么还不回来。”   两人走进工地时,薛宝添就抓了一个民工问张弛在哪,得知在上工后,他抽出一张大钞递过去:“去帮我把他找来,就说…他爷爷来了。”   远眺无人,薛宝添心中有些燥,正这时又听身边的男公关八卦:“薛爷,你和这个人什么关系啊,这种…床上的事都帮衬着?”   薛宝添缓缓回头盯着人:“你是从敦煌来的吧,壁画这么多。”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工棚的门就被推开,身高优越的张弛从外而入,微凉的寒气一同涌入,冲散了室内的不算好闻的味道。   男人穿着工装,一身尘土,安全帽压得很低,隐了眉目,只露出锋利的下颌。天生的衣服架子将粗布工服都穿得有型有款,扣紧的腰带和蜷起的袖口添了劲健洒脱的性感,步伐间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与看起来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健硕小臂,又增加了强悍粗犷的压迫感。   他摘了安全帽,在简易桌子上拿起一只看起来最干净的搪瓷杯子灌了几口水,缓解了几分身上因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燥热才向薛宝添瞥来目光。   “听说我爷爷找我?”许是久未发声,男人的嗓音像工地踩在脚下的砂石一样粗粝,“人呢?”   薛宝添毫不示弱,歪着身子靠在桌子上:“你叫声薛爷不吃亏,爷爷有好东西自然想着你。”   张弛并不将薛宝添的话入心,他在支在门口的塑料脸盆里倒了水,俯身洗了一把脸,间隙可有可无地问道:“什么好处?”   薛宝添把男公关往前一推,挑挑下巴:“怎么样,送你做媳妇。”   张弛怔了一下,这才看向薛宝添身边的年轻男人,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又来问:“送我做什么?”   “媳妇,不错吧。”薛宝添叼了支烟,拍了拍身边的人,“叫张哥。”   男公关没中过彩票,此时却拥有了相似的惊喜,只不过他见惯了世态炎凉,看透了情人在侧不如钞票在手的道理,仍然十分介意这位张哥的身份。   因而他不算恭敬,只是微有笑意地随着叫了一声“张哥”。   薛宝添见张弛在男公关脸上盯了好一会儿,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成竹在胸地踢了踢他:“我们谈个合作怎么样?”   张弛收回目光,端起水盆,开门扬了洗脸水,回身关门,对薛宝添说:“今天有点累,改天谈行吗?”他去自己床下翻出毛巾和香皂,“我去洗个澡,二位自便吧。”   薛宝添知道他娘们唧唧,不耐烦地怒嗔:“有什么话直说,别绕弯子。”   张弛随手拿了换洗的衣服,出门路过薛宝添时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声音轻得近似叹息:“别闹了二百块。”   “你大爷的!”   他随着张弛出了工棚,亦步亦趋地问:“为什么啊,又白又嫩,送你都不要?”   张弛将毛巾搭在肩头,抬手摘了薛宝添嘴里衔着的烟:“工地不让吸烟。”   薛宝添懒得与他计较,一想只想求一个答案:“不要你刚刚盯着人家看?”   张弛低语:“他化妆了吧?我没见过化妆的男人。”   薛宝添怔了怔,一脸嫌弃:“一张厕纸就他妈能写完你见过的世面。”   他仍不死心,继续推销:“下次我让他卸了妆来。”   浴室到了,张弛停下脚步,他微微躬身贴近薛宝添,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吓流的话:“他太骚了,我不喜欢。”   薛宝添急忙后退:“说话就说话,离老子远点!”   张弛用手将人拉回,轻轻地唤:“二百块。”   薛宝添戒备:“干嘛?”   “一会儿别叫。”   “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跟来了,”张弛手中的香皂翻滚了一周,“就陪我一起洗个澡吧。”   薛宝添惊恐地向后挣,却不及男人力大,被人一把掠到怀里,捂住嘴,半拖半抱地拉入了浴室!   建筑工地只有公共浴室,长方形的大开间,只用水泥砌了一个个简易隔间,有墙无门,粗放得很。   张弛托了自己“爷爷”的福,今天早早下工,如今浴室里只有他和他身前弓着身子的男人。   热水从上直浇而下,薛宝添迷得睁不开眼,他依旧被捂着嘴,身体飘零如水旋中的落叶,脚下无力站得不稳,只得用手撑着白色的瓷砖。   实在难熬,心里那点怒意早被凿没了,只剩无奈的妥协。他用舌头添了添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掌,有点讨好的意思。   张弛懂了,附在他耳边吻了几下才轻言:“乖一点,我放开你。”   见薛宝添点了头,掐着双颊的手慢慢松了力,向下一落又箍紧了他的脖子。   薛宝添出尔反尔,一获自由就开骂:“张弛你这条疯狗!”   “小声点骂,骂什么都依你。”   “草你祖宗的,老子小声不了。”   张弛笑了一下,胸腔的震动让薛宝添又难挨了几分。   “马上就要下工了,大家都会来洗澡。”   “正好让每一个人知道你张弛是个墙尖犯,送你进局子!”   话音刚落,浴池外间就传来了三三俩俩的人语,糙老爷们粗声大嗓,被浴室一拢音,更显得嘈杂。   薛宝添立时僵直了身体,转头惊恐地看着张弛,张弛笑着在他眼睛上吻了吻,提示:“二百块,你现在可以喊了。”   “…张弛…你要不要脸?”不知是不是热水熏的,薛宝添眼睛有些泛红。   张弛动作微顿,随即揽紧了人:“别怕二百块。”他想了想又说,“求你了,别嚷嚷。”   “是你求我的。”   “是。”   “…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   “进来人了!”   “快了…”   “草!”   半湿的布帘子被挑开,几个民工走进浴室,抬头见了张弛,招呼着:“这么早,弛子。”   “嗯,今天下工早。”   “听说你爷爷来看你了?矮,你边上隔间那是谁啊,看着面生。”   张弛刚漏了话音,就被薛宝添截了:“我就是他爷爷,他辈分小,天生的孙子命。” 第12章 孙子,客气了不是   入了秋,夜市的大排档扣上了塑料大棚,酸甜苦辣咸被拢在方寸大的地方,加上醉鬼的吆五喝六,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体验。   薛宝添拨了拨微湿的头发,手指在发间捻了一把,又拿到鼻前嗅嗅:“你就不能买点香波?那块肥皂被你糟蹋得骨瘦如柴了。”   张弛在专心剥虾,闻言只是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将剥好的一盘小龙虾放到薛宝添面前,蒜香和麻辣的都有,整齐地分列在盘子两侧。   “吃点东西,别喝酒了,一会儿你还要开车。”   薛宝添冷嗤:“献什么殷勤,心里有愧?”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放入口中,囫囵嚼了两下,做出评价,“一股死尸味儿。”   放下筷子,他在桌子底下蹬了张弛一脚:“前几回咱俩有来有往,我也就认了。这回我一没威胁二没报复,好心给你送人,你凭什么弄我?”   温热的大掌覆上薛宝添的膝头,张弛轻轻捏了捏,低声道歉:“我的错,没忍住。”   薛宝添最烦张弛的低眉顺眼,让人有气也撒不出,他拍开那只手,不耐烦道:“说,怎么补偿我。”   张弛将青菜在热气腾腾的火锅中涮了一下放在薛宝添的碟子中:“我知道你想让我给你做保镖,最近不行,有事。”   “什么时候可以?”   张弛沉吟了片刻:“年后应该可以,我有三个月空挡。”   薛宝添笑了一下:“然后去参加世界峰会,解决巴以问题。”   张弛眼里也染了笑意,附和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弛的软性子让薛宝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郁闷地挑了一只虾吃,边嚼边问:“这几个月我怎么办?”   “少生事,二百块,你太闹了。”   “草,吃你两只虾就开始教训我?脸呢张弛?”   嘴角的油渍被张弛用纸巾抹了去,薛宝添微微有些脸红,他左右瞧了瞧其他食客,凶狠地撤开身子:“少他妈腻歪,离我远点。”   张弛坐直身体,好似拉开了距离,可桌子下面的腿却挨得更近,若有若无的浅浅摩擦,在寒凉的流风中存了一处温热之地。   “你身边都不是大事,只要你少说几句话,少碰几次硬都能解决。”张弛怕被骂赶紧补充,“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你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处理,不过…”   “不过什么?”   “我要酬劳。”   酬劳指的是什么薛宝添再明白不过,为此他与张弛已经争执了数次。   “啧”了一声,薛宝添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中审视张弛:“张儿,你多大?”   “二十一。”   “谈过恋爱吗?”   身边的男人语迟片刻:“没有。”   “就被我睡过?”   张弛一怔,然后笑了:“对,就被你睡过。”   薛宝添第一次主动搭上了张弛的肩膀,语重心长:“张儿啊,你年纪小不怪你对这事瘾大,但你就不想谈个正经恋爱,找个正经对象吗?”   他给张弛倒了杯酒:“拉拉小手,亲个小嘴,互相关怀,共同进步,这不比咱俩见面就掐好多了?”   张弛清了杯中酒,兀自又倒了两杯,笑着说:“找不到,周围没有喜欢男人的。”   薛宝添抢了张弛的杯子掫了酒,绷着脸:“我他妈也不喜欢。”   张弛平时话少,沾了酒倒多了几句,他边饮边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工友们约着一起洗澡,一群大老爷们洗完澡想的也就是那点事,我借故走了,但脑子一热就去了酒吧街,听说那里能找到出来卖的。”   薛宝添“啧啧”了两声:“二十一才开荤,这些年一直憋着了?”   张弛倒也坦然:“当时年纪小,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性向,身边又没有同类,只能忍着。”   “合着火都泻我身上了?”   张弛笑着摸了一把薛宝添的头发:“其实我对你也不是很满意,你长得冷,性子又闹,嘴上不饶人,在床上也不消停,可我第一个遇上的就是你,当时要不是你缠着不让我走,我进了酒吧再选选,也不至于得罪你。”   “我草你妈的!”薛宝添一把箍住张弛的脖子,探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我他妈被你睡来睡去,还要被你这样那样的嫌弃?!”   “薛爷,”张弛拍拍薛宝添的手,“抱歉,我不该说出心里话伤你,算我欠薛爷一个人情。”   四周已经有诧异的目光投来,薛宝添恨恨地松了手,摸烟抛进嘴里:“你说的啊,欠我一个人情,年后给我当三个月保镖,不许有非分之想。”   张弛脱口的话如同他倒进杯子里酒,都是缓缓的:“我尽力。”   模棱两可的答语让薛宝添惴惴不安,琢磨了半天,他打算给张弛张罗一个正经对象。   翻出手机,联系了那个半路脱逃的男公关,薛宝添三言两语问清了男同找对象的路数。   勾了勾手指,要来了张弛的电话,薛宝添一边下载交友软件一边嘲讽:“你什么都不懂,难道原来住的老鼠洞?长这么大个子能爬进去吗?”   叮的一声软件下载成功,他又帮张弛注册账号:“需要照片。”他翻起眼皮,“你手机里有吗?”   一直任薛宝添折腾的张弛抿了一口酒:“没有。”   咔,手机怼脸拍了一张:“上面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类型。”张弛的膝盖被碰了碰,他听见薛宝添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薛宝添,酒又喝了一杯才说:“瘦、白、好看,话少,不骂人。”   “草你大爷的。”薛宝添胡乱勾选了一通,提交了注册申请,“等着吧,有人看上你就联系你了,先聊聊,聊着聊着就处上了。”   “你谈过恋爱吗?”张弛忽然问。   薛宝添夹了一只虾扔进嘴里,避开张弛的目光看向乌突突的塑料布:“谈过啊,你薛爷身经百战,哪像你这个小傻逼。”   肩头忽然一热,张弛倾身靠了过来:“谈恋爱的滋味好吗?”   “好…好啊,想什么时候发擎什么时候发,没人骂你。”   “对方温柔可爱吗?”   薛宝添转过头,冷着脸:“你薛爷谈的都是女的,波大就行,管她温不温柔,可不可爱?”   张弛抬手快速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二百块,其实有时你也挺可爱的。”   “草,”薛宝添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他妈说这种话,我弄死你!”   正发着狠,大排档的塑料门被从外面推开,秋夜的冷风打着旋的进来,灌了薛宝添一嘴。   张弛几不可查地坐直了身体,拉开了与薛宝添过于亲密的距离,笑着打招呼:“老许,你们也来了?”   几个四十左右岁民工打扮的男人围了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笑道:“弛子,倒是亲戚来了,这么豪气,点这么多。”   薛宝添端起酒杯,语气幽幽:“当孙子的,孝敬爷爷理所应当。”他挥了一下手,“大家坐,东西多,一起吃。”   几人也不见外,嘻嘻哈哈地坐了,张罗着给薛宝添倒酒:“你面相看着和张弛差不多,这辈分倒是真不小。”   “我比他大六七岁呢。”薛宝添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张弛小时候这里有点问题,不灵光,爹不疼妈不爱的,我得了口好的,都要分他一半,我穿过的衣服也都留着给他,他上学用的纸笔,都是我从嘴里省出来的,唉这孩子也算是我拉扯长大的吧。”   他端得高洁,面有慈爱:“我也不求他报答什么,只盼着他能安身立命,长点良心就行。”   这话虽听着有点玄乎,但吃人嘴短,几个大老爷们不住地赞叹,还有人撺掇张弛给薛宝添倒酒:“敬你小爷爷一杯,真够不容易的。”   张弛只是笑,拿起酒杯给薛宝添满了酒,温声说道:“薛爷,谢谢了。”   薛宝添吊着眉梢,冷声回复:“孙子,客气了不是。” 第13章 人类的进步   堆叠的被子中伸出一只手,胡乱摸了两下才碰到枕边响个不停的电话。   一把抓着拖进被子,薛宝添迷蒙未醒的声音隔着棉絮传出来:“谁?睡觉呢,开会?请假,什么会都不去,等等,董事会?”   被子忽然被掀开,薛宝添挣扎着坐起来,对着电话说:“等着,我马上就到。”   惺忪的睡眼将能视物,电话就从手中蓦地滑落,薛宝添惊恐的目光从眼前粉红色的斑驳壁纸游移到脱丝的深绿色窗帘,最后落在了自己腰间的强健臂膀上。   猛地掀开被子的另一侧,果然是张弛那王八蛋,年轻的男人睡得正熟,头发乱糟糟的,下巴拱出了胡茬,不算细腻的皮肤在晨光下显得紧致蓬勃,竟意外地沉静好看。   草,怎么又和这孙子混到一起了?薛宝添揉了揉疼得厉害的太阳穴,试图在混沌的脑子中翻找昨晚的记忆。   “你昨晚喝多了。”腰间的手臂收紧,薛宝添被环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张弛没睁眼睛,却能准确的吻了吻薛宝添的鬓角,“不再多睡一会儿?头疼不疼?”   下一刻,张弛胸腔一紧,怀中人利落地翻身而上骑着他居高临下:“张弛,你他妈欺负老子欺负顺手了?”箍在脖子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人类进化的时候你躲起来了吧?礼义廉耻全都跳过了?今天不让你长点记性,还真以为你薛爷任人可欺呢!”   张弛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熹微的晨光中接住了一片跳跃的光斑,又轻又薄,像广告片中的岁月静好。   他抬起双手箍住薛宝添的腰,食指在腰眼上轻轻一弹,就听到了猝不及防的一声低哼,钳在颈项上的手有了瞬间的松懈,张弛趁机握住那腕子向下一压,身体迅速侧身,接住了因没有支撑跌落在自己怀里的男人。   托背、钳手、压腿,薛宝添被裹进宽阔的胸膛,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你大爷的张弛,除了会用强你他妈还会用什么?”   如今薛宝添能动的只有一张嘴巴,骂得不过瘾,他一口咬住了张弛宽厚的肩膀。咬上了又觉得自己娘们,像撕逼拽头发的泼妇,忒他妈没面儿,松开嘴,他啐了一口:“一股机八味儿。”   肩上的疼痛似乎牵动了张弛的某条神经,他将薛宝添拥得越发紧密,手从衣服下摆探进抚上了男人光滑的后脊。晨醒的嗓音叠加了慾朢,有种钝感的沙哑:“二百块,昨晚我没动你,是不是应该得到奖励?”   “没动我?”薛宝添还没从张弛的良心发现中缓过神儿,就惊恐地感觉到了小复上邸着的不断壮大的热源。   “张弛!再他妈浪,我把你棍子撅了!”   可如今的张弛似乎又进入了独我境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低头在薛宝添的下颌上轻咬了几下,缓缓地问:“二百块,你怎么都不太长胡子?”   坏了!薛宝添心中一惊,张弛这是又上了劲儿了,骂也好、求也好,都他妈没用了。   目光四下一扫,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伸长手臂勾了过来,将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拽起,手臂一挥用力砸了下去……   薛宝添咬着烟,坐在床边穿裤子:“我有个会,不去的话,我那个姐夫就把便宜都占了。”   “嗯,怪我,又上头了。”张弛用纸巾擦了擦额角的血,“起初真没那心,你咬我一口就…”   “还他妈是个钭m。”薛宝添站起身单腿跪在床上,“过来,我看看砸得重吗?”   张弛拽着丝滑的衬衫一把将他拉进,细细端详:“下巴上有牙印,脖子上也有吻痕,开会有影响吗?”   薛宝添嗤笑,在张弛脸上拍了两下:“小傻逼,你薛爷身上被女人嘬出来的草莓印子,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大事。”   他想起身,却被张弛拽得更紧,男人的脸色不如刚刚温和,眸色深了几分。   戒心刚起,张弛却松了手,淡声道:“开车小心点,你昨晚喝得太多了。”   薛宝添松了一口气,他能从张弛手中脱身全凭对方的一点良心,而这点良心如同每个月的31号,时有时无的。   穿上风衣,薛宝添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自己的发型,顺口问道:“我昨天怎么就喝多了?”   张弛也在穿衣服,他还翘着,裤子拉链拉不上:“老许他们恭维你你就喝,我拦都拦不住。”   薛宝添“啧”了一声,给自己往回找面子:“他们不是你朋友吗,我和他们喝酒不也是给你做面子?平时和你薛爷喝酒的都什么人?哪个不是身家丰厚?轮得上那些民工?”   转头看到张弛晾着的巨物,他远了两步,穿鞋的空档又望了望,忍不住嘴贱:“你的进化之路真是崎岖,一会人一会畜生的,昨晚怎么向人类社会迈进了一小步了呢?”   张弛散着裤子投来目光,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在他的面前拉出了一道长长阴影,男人的眉目便掩在了那一片深沉的黯淡中:“薛爷,你再不走,我是人是畜生就不好说了。”   闻言,薛宝添立时握住门把手,拉开门迅速而出,只在破旧深长的走廊中留下了一声“草”。   好不容易等自己消了火,张弛拉上了拉链,又抽出几张纸巾按了按额角的伤口,血已经止了,只有点疼,薛宝添没下死手,留了分寸。   腕子间有光芒一闪,张弛先怔后笑,表情无奈。手腕上套着的是一串黑锆石手串,这是昨晚薛宝添硬塞过来的,那时他醉得深,将张弛当成了姑娘,抱着又亲又啃,好话说尽,许了一堆浮夸的好处,最后还将手上的手串褪下来,戴在了张弛的手上。   当时张弛被亲得起火,薛宝添第一次投怀送抱,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可又架不住心里的那点别扭,在男人左一句“宝贝儿”右一句“甜心儿”的攻势中慢慢失去了兴趣。   当张弛将兴头上的薛宝添用被子紧紧裹起来时,他想,哄人的假话还不如听脏话好听。   出了房间,张弛去前台结账。还是那个上了岁数的老板,扶着缺了一条腿的花镜:“结过了,上次那个男的结的,他还特意和我说这回没用套子,你俩是纯哥们。”   张弛红了耳边,微微颔首,转身出了旅馆。   清晨的风微凉,他沿着路走,边走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后问道:“昨晚我不在时,丁敏有什么异常举动吗?”对方言语了片刻,男人落下眸子,“这么警觉,他的反侦察能力的确很强,我马上…”   “乖乖,别他妈动,你配合一点。”耳边忽然传来薛宝添偏冷夹戾的声音,张弛循声望去,十米开外只看到一个熟悉的屁股。   “我马上回去,见面再说。”他挂断电话。   几步走至近前,张弛看到薛宝添跪在路旁,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入了排水沟中。   不是丰水季,道路两边的排水沟中只有浅浅的淤泥,腐烂的落叶和垃圾的残渣交缠其中,发出微微刺鼻的味道。   薛宝添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勾着一个铁丝网,不知是哪家扔得垃圾,横亘在排水沟的中央,而那破碎的网洞中,一只小猫卡着头不得脱身。   “咪咪不怕,我他妈是好人,你别动,乱动的话,那些铁丝会刺伤你。”   铁丝网卡着沟壁两侧,俯身不好施力,拉不动,张弛看到薛宝添开始挽裤脚,应该是打算踏入沟中救猫。   “我来。”他在男人肩上按了一下,又顺手揉了把头发,“你还要开会,别弄脏衣服。”   薛宝添回头见是张弛,有点不爽:“怎么哪都有你?这么闲,怎么不给秃子梳梳头,瞎子跳跳舞,顺道再给米国人讲讲礼义廉耻。”   张弛的笑容荡及满面,他在薛宝添的嘴唇上摸了一把:“话多。”   寻了两块大石板,张弛将它们摞着放在沟底,在淤泥与垃圾中垫出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单腿踏着石板,他将卡在铁丝网中的小猫一点点拉出,拎着脖子上的软皮提了上来。   猫很小,猫呼猫呼地叫着,被张弛拎着,瘦骨嶙峋得可怜。   “放了?”张弛问抽烟的薛宝添。   “长得真他妈丑。”薛宝添瞄了一眼张弛,“脑子也不聪明,还能卡网里。”   他吐了烟,拉开自己的跑车门,嫌弃地一指:“扔车里,丑得都值得收藏了。”   张弛照做,与薛宝添擦肩时轻轻唤他:“二百块。”   低沉的耳语有些缱绻的意思,却被薛宝添五指扣脸嫌弃地推开,他绕过车子拉开驾驶室的门,自言自语:“真他妈晦气,总能遇到又丑又傻的。”   屈身坐入车子,车门摔得山响,发动机轰鸣,跑车窜了出去。没过半晌,又倒了回来,车窗落下,薛宝添的话有些殷切:“经常看看交友软件,有联系你的就见见,你这条件还挑个屁。”   张弛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他看了看表,慢条斯理地说:“二百块,你要迟到了。”   “草。”一脚油门,车子轰鸣而去。 第14章 掌眼   将猫崽子交给助理,薛宝添推开会议室的门,西装革履的董事分列条形桌的两侧,自家老爹居于中央,姐夫魏华正在逼逼,话音儿停在了“未来展望”上。   沾着灰尘和黄土的皮鞋踏在了光洁的地板上,步伐不疾不徐的薛宝添几乎穿过整个会议室,坐在了亲爹右侧的空位上,他懒懒散散地抬抬手,示意姐夫继续。   脖子上的吻痕明显,薛宝添又是一副酒色荒淫之后的颓态,主位上的薛坤瞄了一眼众人的反应,低声骂道:“你又跑哪鬼混去了?”   薛宝添拉拉领口,安抚他爹:“不是没耽误正事吗?”随即看向姐夫魏华,“魏副总讲完了吗?讲完换我。”   他从助理手中拿过计划书,顺口问:“猫呢?”   薛宝添的声音不算小,闹得助理有些尴尬,低声道:“放您办公室了。”   “给口水喝,把空调打开。”   翻开文件,薛宝添偏冷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微哑:“我提交董事会的计划书想必各位叔伯已经看过了,我提议在瑞祥连锁药店中新增“药食同源”中药饮片的销售专区……”   一个小时后,偌大的会议室只剩薛宝添一个人,那只又丑又小的狸花猫蜷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正在睡觉,肚子一吸一张,有节奏地打着小呼。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带着金丝眼镜的魏华走进来,他生得英俊,又衣冠楚楚,很有些精英人士的派头。   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他缓步走到薛宝添对面,双臂撑在会议桌上,唇角扬起的弧度刚好可以称得上轻蔑:“薛宝添,独自品尝失败的滋味呢?计划书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支持。”   翻开手中的文件,魏华咋舌:“做得真够详实的,支撑数据也庞大,可落实有前景,为什么通不过呢?”   薛宝添将腿架在桌子上,中指竖在唇前,声音又轻又散漫:“嘘,我的猫怕狗,你说话小声点。”   魏华这才看到那只脏兮兮的小狸猫,瞳孔一缩,他冷笑:“看来薛少现在也只能讨点嘴上的便宜了。”   薛宝添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能讨点什么是什么,总比什么都讨不到好。”   压下脾气,魏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手中的文件置于桌上:“你说这份计划书如果是以我的名义提交给董事会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薛宝添撸了一把小猫的头:“全员通过?”   魏华用手指点了两下桌子,那是他高兴或得意时的小动作:“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的差距,你没学历没文化没人品,行事乖张不靠谱,眼光好抓得住商机又如何?谁会信任你这样的一个人?”   薛宝添沉默了片刻,继而用夹在指间的香烟隔空点着魏华,笑容很盛:“我挺同情你家蚊子的,趴你脸上一晚上也完不成KPI任务。”他送烟入口,双颊深嘬,吐出烟雾后挑起眼梢,“没人通过我的提议,难道不是因为你挨个请董事喝咖啡了吗?我这边计划书一提交,你就忙了起来,前期功夫做得挺足,效果不错,要是不来装逼,就完美了。”   魏华曾经反思过与薛宝添交手为何总被他三言两语激怒,继而落了下乘,如今才恍悟,是因他总能抓到自己深埋的痛处,一针见血,从不手软。   镜片后的眼波烧成了火,魏华骤然变脸:“要不是有我,你们薛家即便占的股份再多,也被那些老狐狸吞干净了,还想拿到话语权?做梦!”   带着戾气的怒言惊醒了小猫的美梦,胆小的花狸喵呜一声躲到了椅子的角落。   薛宝添起身将它抱入怀里,安抚得顺了毛才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魏华,你觉得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掀了你的皮,晾出你的芯子?一是几年前你确实帮我爸巩固了在瑞祥的地位,二是你对我姐姐一直还算体贴,要是没有这两点,凭你私下动的那些小动作,我早弄死你了!”   他抱着猫往出走,不咸不淡地留下了最后的警告:“咱俩之间怎么斗都可以,各凭本事。”手搭在门把上,他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魏华,“但前提是你要对我爸衷心,对我姐忠诚,不然,要比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招,你还真不够看。”   门开了又合,喵呜声渐远,慢慢听不到了。   是夜,薛宝添郁闷,攒了局子喝酒,一群人闹得他头疼,更加心浮气躁。   有人舔着笑来敬酒,薛宝添揉着太阳穴在心里骂昨天的酒烈,十几块的高粱酒醉了他一整晚,如今骨头都是软的。   与人磕了下酒杯,他只抿了一口,搂着女人摸出手机,他给张弛发了一条信息:有人联系你吗?   迟迟未等到回信儿,薛宝添“草”了一声,低低轻嗤:“给你脸了。”   与狐朋狗友闹了半晚,薛宝添坐到车里时胃里不住地翻涌,他给代驾司机塞了张钞票,口齿不清地赶人:“你先走吧,我得缓会儿。”   灌了半瓶水,稍有缓解,车中滞闷,薛宝添放下了车窗。冷风一灌而入,耳边传来纸张轻轻的哗响,抬起眼,他看到放在中控台上的计划书,伸手翻了翻,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薛宝添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约摸着是他爹的每日一骂。   划开屏幕,最先跳出来却是张弛的对话框,四十分钟前对方回复了信息:有很多。   草,真够简短的。   薛宝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拨通了张弛的电话,他闲得无聊,打算给自己找找乐子。   电话很快被接通,低沉的男音与空远的环境音交杂在一起。   “在外面?”薛宝添又看了看时间,“夜生活挺丰富啊。”   “在公交车上。”   “去哪?”薛宝添问得不走心。   “酒吧。”张弛的声音有板有眼,“那个软件上有人约我去酒吧见面。”   薛宝添一下子从副驾位置上弹起,忍着头晕兴奋异常:“真的?张儿你这次算是爷们了一回,见了面大方点,请人喝点好酒,今晚就把事办了!有钱没有?没钱薛爷给你转点。”   电话里传来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嘈杂,薛宝添将手机按紧在耳廓上才听到张弛的低语:“二百块,我没有经验,你来帮我掌掌眼吧。” 第15章 三人行?   小舞台上,木吉他被轻轻拨动,沧桑沙哑的声音低吟着羞涩动人的初恋,也哀叹着时过境迁的遗憾与无奈。   卡座中的薛宝添双手覆在脸上用力搓了一把,偏头压低声音:“来之前没要张照片看看?”   张弛摇摇头:“没有。”   薛宝添“啧”了一声,牙疼似的捂着半边脸退到了椅子深处,“你们聊,别理我。”   踩着他的尾音儿,张弛身边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放下了电话,一脸歉意:“快递电话,与我核对信息。”   “没事。”张弛客客气气,笑得温润。   对方的目光隔着衣服在张弛鼓胀的肌肉上瞄了一圈,神情颇为满意:“你身材这么好,是健身教练吗?”   “不是。”张弛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几分钟前薛宝添在酒吧外的叮嘱。   “先别说自己是民工,免得招人嫌弃。”   “现在不说,以后也会露馅的。”   “先骗着睡几觉,睡好了,你他妈是捡破烂的他也愿意跟着你。”   张弛抿了一口酒,在薛宝添不住的咳嗽声中继续说道:“我是做工程监理的。”   薛宝添收了警示性的假咳,恨铁不成钢。听话倒是听话,就是不会变通,这熊瞎子不用“民工”的身份吓跑,留着何用?   显然,络腮胡又添了几分兴趣,他移动屁股与张弛挨得更近,粗犷的声音也夹了起来:“那是不是很辛苦?平时都需要做些什么?”   张弛去看薛宝添,这瞎话怎么编他没教过自己。薛宝添冷嗤一声,干脆闭上了眼睛,孺子不可教,随他去吧。   没有外援,张弛想了一会磕磕巴巴地回复:“看着工人搬砖砌墙,还有技术工怎么铺设水暖管线。”   “把控工程质量是吗?”   “对!”张弛松了一口气,“就是把控工程质量。”   “你看着很年轻啊,是刚刚毕业吗?”   张弛吞了一口酒,含混的“嗯”了一声。   “哪个大学毕业的?”   “啊?”张弛眼中划过一片茫然,将杯子里的酒清了他才虚声道,“北大。”   “草!”薛宝添闭着眼睛在齿间低骂,“什么都他妈敢编。”他拽起风衣的一角盖住了脸,觉得臊得慌。   清北的名头显然让络腮胡也颇为震惊,他眼中喜色更重,手已经悄悄地摸上了张弛的大腿:“你这条件够好的啊,我都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了,你看我行吗?行的话咱俩就处处。”   腿上的温热让张弛僵了脊背,他微微倾身躲避着络腮胡靠过来的庞大身躯。   “行吗?”络腮胡追问。   张弛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情,他拉了拉薛宝添的衣服:“二百块,你觉得行吗?”   死死攥在手中的衣服被强行拉开,薛宝添不得不从浅梦中“醒”来,他看着一脸无助的张弛,齿间那个“行”字怎么也吐不出来,良心太他妈疼了。   “行个屁,你啃他一口,半夜做梦都得梦见牦牛。”   “嘿,你算哪根葱?”络腮胡嚷嚷,“不过就是张弛的朋友,管的事太多了吧?再说,我在软件上已经标注了‘熊’,你们接受邀约时就应该清楚,怎么见了面还诋毁起人来了?”   张弛和薛宝添被怼得有些懵,薛宝添还能故作镇静左右张望,张弛直接请教:“什么是熊?”   “草,”这回换络腮胡子爆了粗口,“今天算我倒霉,在你们两个傻逼身上浪费了时间。”   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临走前撂下一句:“你俩这样的二货还做什么朋友,直接凑一对得了!”   “大爷的!”薛宝添瞬间黑脸,“你站那别走!”   门已回弹,除了冷风什么也没留下。   薛宝添一肚子火没处撒,从烟盒里抽出跟烟咬在嘴里,骂张弛:“什么时候不是你薛爷挤兑别人,今天让只熊给怼了。”他踹了张弛一脚,“都他妈怪你,照片不要,熊不熊的也搞不懂,还他妈敢编是北大毕业的,你是条淡水鱼,在人家知识的海洋里,只有淹死的命。”   张弛耳边镀了一层霞色,他给薛宝添倒了杯柠檬水送到嘴边:“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大学,一时能想起来的只有清华北大。”   薛宝添摘了烟,就着张弛的手喝了口水,眸色阴鸷:“妈的,今天事事不顺,我还不信了,给你找不到对象。”   他勾了勾手指要来张弛的手机:“不是说有很多人联系你吗?你眼光不行,薛爷帮你选选。”   将发来的信息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薛宝添按照自己的审美选了一个肤白貌美将腰拧成麻花的发去了信息,不多时对方就回了消息,三言两语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已近午夜,天气更寒,薛宝添指使着张弛靠在自己的跑车上:“别那么僵硬,一腿撑一腿松,侧点脸,你就剩侧脸能看了。”   他退后两步看了看:“就衣服看着跌价,要不你穿我风衣?”   张弛拉着薛宝添的衣服将他拽至身前,温声说道:“别闹了,冷不冷?”   薛宝添向来怕冷,又舍不得风度,如今指尖冰凉,被拢进张弛温热的手中。   “警告你很多次了,别他妈黏糊。”薛宝添抽回手,却又被张弛揽着腰拉至怀里,“二百块,你今天不开心。”   “嗯?”薛宝添挣脱的动作一顿,别开眼,“胡他么扯,你薛爷只会让别人不开心。”   张弛低头嗅嗅薛宝添的颈子,问话温温浅浅:“谁惹你不开心了?和今天你参加的会议有关吗?”   薛宝添不再挣扎,拿张弛挡风点了根烟,他沉默地吸了两口,垂着眸子轻哼了一声:“辛辛苦苦做的计划书,别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否决了,我他妈熬了两个多月写好的方案,转头就给我扔碎纸机里了。”灰霾的夜色中白色的烟雾显得疏淡,风一吹就散了,“妈的,老子熬了多少个通宵?不会写的字只能查字典,字典都他妈的翻烂了。”   张弛轻轻揉了揉他的发丝:“为什么他们看都不看就否定?”   薛宝添沉默了半晌,露出些许自嘲的笑意:“我做人很失败吗?”   他翻起眼皮看着张弛,抬了抬下巴,很明显在等他的回答。   张弛与薛宝添对视很久,冷风将两人体表的温度带走了大半,才听到他的声音:“是有一点失败。”   “草!”薛宝添挑起眼梢,偏咬着烟一副凶相,“你他妈再说一遍?”   张弛笑了起来,将薛宝添用力拥进怀里,微微弯腰与他额头相抵:“二百块,不许骂人。”   “你家从猿猴那辈开始就欠骂!”   手臂收得更紧,张弛调转位置将薛宝添压在车上,垂眸盯着怀中人的嘴唇:“再骂我就亲你了。”   低骂声戛然而止,薛宝添惊恐地看向张弛,两人虽做过几次,张弛也能折腾,但却从来没正正经经的接过吻,偶尔兴头上张弛会贴贴他的唇角,也仅仅是贴贴,从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如今这个男人却不知搭错了哪根弦儿,竟以此威胁。   薛宝添戾气顿生:“张弛,够他妈卑鄙的啊,知道我肯定不会同意,就用这事威胁我。”他拍拍男人的脸,“不怕薛爷给你来个回马枪吗?不就打个奔儿吗,我他妈今天教教你这个雏儿。”   话音未落,湿热的气息就扑在面上,张弛欺身而上在他唇畔低语:“那就麻烦薛爷给我上一课吧。”   强撑的狠厉瞬间瓦解,薛宝添声儿都抖了,他向后挺着身体,极力拉开与张弛的距离:“驰哥,亲嘴…多他妈脏啊,不是,没有‘他妈’,不是在骂人。”   薛宝添的示弱认怂却未能挡住越发滚烫的气息,他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陷入了极度的恐惧。   “请问,”一个稍显做作的声音在此时传入两人耳中,“哪位是张弛?我们约了在这里见面。”   短暂的静默后,薛宝添用力推开了张弛,向来人慌乱地介绍:“他是,他是张弛,快点领走。”   那人左瞧薛宝添穿着的高定服装,右看张弛的一身腱子肉,缓缓地笑开了:“刚刚你们在干嘛?约我难道是要三人行?”他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去哪啊?”   薛宝添怔了怔,没待张弛反应过来,便开腔骂道:“去哪?去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别说薛爷看不上你这么贱的,就连我身边这个傻子也瞧不上你,快他妈滚远点!” 第16章 我对象   副驾的车门被拉开,张弛带着寒气屈身而入。   薛宝添打了哆嗦,脸色阴沉得可怕:“让你上来了吗,下去!”   张弛从中控台上拿起那份计划书,不急不缓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翻动的脆响传入耳中:“现在没有公交车了,二百块你得管我。”   薛宝添被气笑了:“咱俩什么关系啊,我就得管你?”   张弛又翻了一页,头都没抬:“一夜夫妻百夜恩。”   这话无疑捅了马蜂窝,脏话都到嘴边了,却被举到面前的计划书阻了一道。   “这个字念什么?”薛宝添听张弛问。   他没有将脏话咽回去的先例,可面对着一脸崇拜的张弛,自己那点压抑了一天的表达欲占了上风。   瞄了一眼:“膳,药膳,就是将中药与某些食材搭配,一起下锅,做成吃食。你看我这里写的,它既将药物作为食物,又将食物作为药用,具有防病治病、强身健体的作用。”   张弛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他伸出手揉了揉薛宝添的头发,大拇指在他额前摩挲了两下:“写得真好。”   薛宝添没怎么躲,有点得意:“真的?唉,就是没人看。”   “我想读读,长长见识可以吗?”顶灯光线下的张弛显得格外真挚,深邃的眸子里藏着隐隐的敬佩。   薛宝添有点受用,脸上却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要求进步是好事,那就借你看看。”   “我读不懂的怎么办?”   薛宝添有些热切:“问我,我全程答疑。”   “那你别退房了。”张弛淡然地又翻了一页,“一会儿去那儿给我讲讲。”   薛宝添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给张弛和二号选手预订的那间套房。   “当时你说送佛送到西,”张弛轻轻抚摸计划书,“现在也可以。”   “草。”薛宝添慢慢散开的笑容里透着几分恼怒和凶狠,“张弛你这算盘珠子响得全国人民都听到了。”   他啪的一下关了顶灯,将略微失望的表情隐在暗淡之中:“还以为你真心想看。”   纸张轻响,张弛慢慢倾身压近距离,低语沉沉:“是真心想看,也是…真的想你。”   车内的空气滞住了一瞬,心跳在这一刻竟然微微失序。薛宝添身体后仰,压下了心中的突袭的异样,他笑:“有两下子啊张儿,对我都能做出深情款款来,以后还不把小情儿哄得团团转?”   继而转戾:“觉得你薛爷好骗是不是?设个套就往里钻?滚滚滚,下车!”   面对指责,张弛不承认也不否认,凝视了薛宝添片刻,也未坚持:“那我带回去看,不懂的电话问你。”   拉开车门,男人与冷风交换了位置。待关在车子里的冷风变得温暖,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快要走出视线,才听到车里的一声骂:“草,得约个妞了。”   翻出手机进入微信分组,薛宝添的拇指从上往下划,直划到底也没寻见一个可心的,在一堆锥子脸的头像中胡乱点了一个,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还未等到对方回复,手机就进了电话,薛宝添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牵起唇角,接通后挺乖地叫人:“萍婶,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吆五喝六的嘈杂声率先传入耳中,接着才是萍婶的哭腔:“宝添,店里有人闹事,他们不依不饶,我不知怎么办,只能给你打电话。”   面色骤沉,车子瞬间启动,震颤的轰鸣中薛宝添的声音带着寒意:“我马上过去,告诉程叔别和对方动手,任凭他们闹,我到了再说。”   跑车从张弛身边开过时带起了一阵强劲的流风,扬起的尘沙欲迷人眼,刚刚消散了些,又因数秒后飞速倒回的车子再次扬了起来。   车窗落下,薛宝添看了过来:“上车!”   张弛的目光隔着空气与沙尘在男人的面上一扫,随即拉开车门,坐进来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味串串”的招牌半明半灭,断断续续地频闪在深夜里显得惨淡寥落。   薛宝添在旮旯找了根棍子,握在手里颠了颠,转身去推串店的门。腕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张弛的声音响在身后:“有我在,不用薛爷出手,棍子扔了吧。”   张弛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炫耀浮夸的成分,平实得像在诉说任何一个既定的事实。薛宝添冷眼睨了他三五息才扔了手中的家伙,拍拍手上的灰尘,推门进入。   猛一入内,热气辣油熏得人呼吸不畅,薛宝添眸子一扫,将屋中换乱的情形纳入眼底。   桌子上的传送带缓缓转着,上面却没什么食材,每个加热器上都放着单人小锅,食物塞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随着不断加热的汤底,已经泡得鼓胀,又囊又软,让人看着反胃。   桌旁七八个男女或坐或站,二十郎当岁,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纹着大片狰狞的纹身,他们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见了薛宝添和张弛变着调子的嘲讽:“老太太,这就你搬来的救兵?两个人?来搞笑的?”   屋子犄角处,老程和萍婶愤怒无助,他们并肩而立,合力将一个年轻女人护在身后。那女人缩着脖子,听到有人进来才瑟缩地从缝隙向外张望,看到薛宝添眼睛一弯,小声叫人:“小薛子。”   薛宝添快步走过去,阴沉的面色在对上女人时变得温和明媚。他低声唤了声“舟舟”,又从口袋中翻出两块会所的清口糖放在她的手中,小声与她耳语:“去我车里坐坐吗?我又换了CD,歌很好听,你去听听?”   女人看起来与薛宝添年纪相仿,长得眉清目秀,糖放进嘴里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薛宝添将她从老程和萍婶身后带出,半拢在怀中,护着向门口走去。   几个纹身男女见状叫嚣:“让她走了吗,这屋里谁他妈也不许…”   狠厉的声音戛然一顿,刚刚随行而入的高大男人如今缓步上前,随意地敛起一把丢在桌子上的木签子,轻佻地在指间一转,玩刀似的猛然将锋利尖锐的木尖重重插向桌面!   咔!木签子齐齐断裂,折断处的细木屑落了一桌子。   “不许…动…我看谁…”对面几人怔了好半晌才为了面子补齐了后话,气势却一衰再衰,最后几近无声。   张弛将手中的木签子扔进垃圾桶,他瞧着几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年轻人,老成地劝道:“有事说事,别嚷嚷,坐下来好好谈谈,事情都能解决。”   他声音不高,语气也不严厉, 如今的温和让人很难相信刚刚瞬间而起的凌厉不是眼花,为首的黄毛淬了一口:“您哪位啊,够能装逼的啊!”   “我们家文具盒多,不装笔(逼)装什么?”薛宝添再次推门而入,走到张弛身边,没骨头似的靠在墙壁上,“因为什么事这么大张旗鼓地闹啊?说来听听。”   他边说边关了身边的两个小火锅,在逐渐冷却的热汤中瞄了张弛一眼。对方会意,围着桌子将沸腾的火锅挨个关了,遇到黄毛几个,还客气地招呼着“借过”。   黄毛冷嗤一声,如今只顾和薛宝添对峙,他一把搂住身边浓妆艳抹的姑娘:“我对象在这家店吃坏了肚子,我们讨个说法不为过吧?”   “不是,不是的。”萍婶忽然出声,“他们已经来找茬好多次了,我们不敢得罪他们,歉也道了,钱也赔了,可这些人还是三天两头的来闹,现在我生意都没法做了,没人敢来吃东西了。”   “报警了吗?”张弛问。   萍婶的双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讷讷不言,老程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我们害怕他们伤害舟舟,就没敢报警。”   面色阴沉的薛宝添含了一根烟入口:“你们想怎么样?要钱?”他的目光四处一寻,“这家徒四壁的,也榨不出什么钱。”   伸手拉开桌子的抽屉,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打火机,握在手里问老程:“他们去别人家闹了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薛宝添点了烟浅浅地咬着,用懒散的口吻问道:“杂毛,你跟街角那家新开的串串香有什么关系?一起喝过地沟油?还是共同干过三鹿奶粉?为了挤黄我们的店这么尽心尽力的。”   不用再问,黄毛几人脸上被戳破心思的神情就证明了一切。薛宝添“草”了一声:“红眼病啊?连一个只卖素串的路边小店都干不过,就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了。”   他用拇指碰了碰颌角:“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让你眼红的往往不是对手的强大,而是自己藏在暗处的猥琐和可悲。”他笑了一下,“多他妈有道理,杂毛你要是用脑子记不住,就动动笔,漫漫人生路有它陪你总会进步。”   黄毛炸怒:“你他妈找死,在这个地界儿上还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意欲一窜而上,却被一直置身事外的张弛一把按在椅子上:“别动怒,最好还是平心静气地解决问题。”   见有张弛护着,薛宝添更加有恃无恐:“这个地界儿?你是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生命力倒是顽强,当初呲墙上都活下来了,就是发育得不完全,一个人字少了两笔。”   “我他妈废了你!哥儿几个给我上,揍他!”   刚刚还有恃无恐的薛宝添,如今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只因他看到张弛虽然按着黄毛,却并未理会其他几人对自己的攻击!   “张弛,你他妈说有你,我不用怕的,你出尔反尔!”薛宝添向后闪身躲过了一个瘪三的当胸一脚,却未能避开身后人偷袭的一拳。   他忍着痛扫了一眼张弛,见他一手轻松压着不断挣扎黄毛,一手正在摆弄手机,并未将自己临危的处境看在眼里。   “草!”薛宝添一咬牙,怒吼,“那间房我留着行了吧!”   话音未落,张弛就按下语音键,用只有自己和黄毛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老白,对不住了,你的人我今天必须收拾了。”   松开按键,他一把将黄毛按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沸腾火锅上,脸只离热汤不足寸余,翻滚水泡溅起的汤汁带着灼热的温度喷射在黄毛脸上,烫得他哇哇大叫。   不用张弛出声,几个攻击薛宝添的瘪三见状都停了手,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今天这事可以了结了吗?”张弛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偏偏让人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放开我对象!”刚刚被黄毛搂着的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为救男友不住地拉扯着张弛的手臂。   这是薛宝添第二次在张弛脸上看到无助的表情,比相亲时更慌乱了几分。他勾起唇角,笑容又阴又冷,靠上桌子,揉着刚刚挨了拳头的肩膀对女孩说:“好像谁没对象似的。”   “对象。”他的目光对上张弛,“弄死他。” 第17章 老师与学生   冷风遇到狭窄的巷子就像孩子遇到水洼,总想撒欢。   薛宝添抿着怀儿,站在巷子深处与张弛对峙。   张弛走近了半步:“二百块,你出尔反尔?”   薛宝添退后了两步:“你他妈刚刚也见死不救,我现在肩膀还疼呢。”   “帮你还回去了。”   薛宝添琢磨了一下:“你最后返回去的那声惨叫?”   “嗯,帮你出气了。”   “少来卖乖。”薛宝添不领情,“你明明可以不让我挨那一下子。”   他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审视张弛:“我发现你表面看着挺和气,其实是个很阴险的人。不就是逼我留房吗?”靠在墙壁上的男人与自己的影子相连,那影子跟随着身体的动作也无所谓地耸动了一下肩膀,“房可以不退,薛爷不在乎那千八百块,你也可以去住,在高档酒店好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公狗味儿!”   薛宝添站直身体向巷子口走去,那条影子从墙面落在地面上,跟了两步停了下来。   一只大手握在薛宝添的腕子上,张弛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二百块,你又耍赖。”   “是又怎样?”   “我不喜欢强求,但欠我的,我得拿回来。”张弛脸上那点浅浅的笑意缓缓地收了,“二百块,今晚你欠我的。”   腕子被蓦地一拉,薛宝添撞上了坚实温暖的胸膛,耳侧被俯身的张弛嗅了嗅,薛宝添听他轻言:“不去酒店也可以。”   “弛哥!”薛宝添急忙拍拍男人的脸,“你可别在这发疯,咱俩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有话好好说。”   他被张弛搂得更紧,风衣内,腰身上一只温热的大掌反复摩挲揉捏,微微的痛感让薛宝添咬了咬牙,痛下决心。   “弛哥,你不是没打过奔儿吗,今天我教你怎么样?算我还你的。”他开始蛊惑,“打奔儿有很多学问,你要是不懂,以后会被小情儿笑话的。”   他用力拉开与张弛的距离:“怎么样?你不吃亏的。”   张弛垂眸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在薛宝添第三次滑动喉结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开口:“很多技巧?”   “…很多。”   “包教保会?”   对面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包教保会。”   “那开始吧。”   人被按到巷子深处,连影子都没跟来。两道呼吸交缠到了一起,张弛扳起薛宝添的下颌,再次催促:“薛爷,开始吧。”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薛宝添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拉开架势,冷言:“闭上眼睛。”   张弛依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炽热的呼吸在自己面前远远近近、来来去去,有时似乎都已触碰到了皮肤上的细软绒毛,却在下一刻又拉远了距离。   张弛没催,只是轻轻地揉着薛宝添的发丝,他感觉手下人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自己的唇上蓦地一暖。   很软,却凉。张弛脑子一空,臂膀收得越发紧了,他心里胀得发疼,箍着薛宝添的腰,贴着身体将他抵在墙上。   “张弛!”薛宝添离开他的唇,慌乱地低斥,“让你动了吗?”   张弛稳了稳心绪,道了声“抱歉”,再次闭上眼睛,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薛宝添双手犹豫地捧上张弛的面颊,心中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佛经叨念了一遍,才扬起头再次吻了上去。   “先吻唇角。”贴着嘴唇发出的声音听着有些绵软,带着凉意的柔软在张弛唇角碰了碰后,逐渐偏移覆上了唇峰:“再亲过来,多吻一会儿。”   说着多吻,那抹凉意却率先离开了:“你自己领会一会儿,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弛又拉了回去:“领会了,多吻一会儿。”   温暖和冰冷交缠了很久,张弛才贴着薛宝添的唇问:“下一步呢,可以继续了。”   “继续你妈壁。”薛宝添推开张弛,用袖子抹了一下的自己唇,“张弛真牛逼你今晚就弄死我,我他妈不哄你过家家了!”   他别开脸,掩下眸子中的慌乱和悸动,妈的,素得时间太长了,和男人打个奔儿都能弄得心潮彭拜。   “二百块,”张弛移动脚步,沉身看着薛宝添的眼睛,辗转碾压的微红的唇,吐出的沙哑低语近乎情人间的呢喃,“求你了,继续好吗?”   “草!”陌生的潮涌瞬间淹没了理智,薛宝添一把拉近张弛,凑上去在张弛的唇上狠咬了一口,微红的唇立时变得殷红,让人看起来更想进犯。   “这种也继续吗?”薛宝添恼怒的声音震颤着空气,却将夜色搅扰得更加暧昧。   没人回答,只有薛宝添被人再次按在墙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弛俯身覆上去,唇上感觉到一抹湿润的同时,听到了冷厉的命令:“张嘴。”   炽热的吻中带着失控的热烈,起初还是薛宝添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不知什么时候,张弛悄悄地反客为主,用现学现卖的技术掌控了局面。   后知后觉的薛宝添伸手推他,却被男人握住双手压在墙上。这是一个十足的侵略动作,强者与弱者,进犯与妥协,薛宝添的愤怒只在脑子里存留了一瞬,就被张弛的再度抵进的唇舌夺走了心神与呼吸,他被吻到全身无力、脑子发昏,忘了不甘、忘了羞恼,忘了性别,忘了不该有的悸动,只想凭着本能回应身前的男人。   “二百块,”唇贴着唇,张驰的声音在两人的口腔中变得暧昧含混,“再叫声对象听听。”   “想死吗?”   沙哑绵软的骂声引得张驰轻笑,他的指腹下滑,顺着薛宝添的后颈,划到后背,又到腰际,停在衬衫下摆,顺势往里探。   似乎吻到最后也没什么技巧了,薛宝添被人托着腰深压,曾经冰冷的唇早已变得滚烫,寒夜里清晰的吻声挑动着隐秘的神经,一切变化在两具紧密相贴的身体下无所遁形。   “去酒店好吗?我帮你。”张弛的唇终于离开,带着火热从面颊一路吻到耳垂,在最近的地方哄他,“只帮你,不做其他。” 第18章 听话与不乖   酒店房间只保留到凌晨两点,困乏的前台递上房卡时瞄了一眼时间,一点五十五分。   灯都没开,房卡从指间滑脱,掉落在厚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薛宝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张弛急迫压过来的时候,他竟然自然地仰起头迎了上去。   张弛不是什么好学生,目前除了啃咬只会蛮横地掠夺。他很喜欢用手掌扣着薛宝添的颈项,感受着掌下凸起的喉结或缓或急地滑动,以及五指微收时,猎物的瑟瑟与讨好。   皮带弹开的声音惊醒了猎物。   薛宝添的手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裤子,畏惧和慌乱在眼中一闪而过。张弛的吻渐渐向上,最后落在他湿漉漉的鸦羽上:“只帮你,不做其他的。”   “你他妈说过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微微湿润的眸子里凶狠与脆弱复杂地交融在一起,被薛宝添绞着衣领的张弛,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身体上的极大兴趣了,平日冷厉粗蛮、狂妄嚣张的薛宝添,在某些时刻展露出的不为人知的脆弱无助,以及任人欺辱的卑微与软弱,是会让人既上头又上瘾的。   如今那强撑的气势下,是颤抖的话音儿和软着的腰,他似乎在极力支撑着身体,以此避免再度偎入张弛怀中。   “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这话你说过不止一次。”   张弛笑了一下:“那就不去床上。”   垂下眸子,男人将因淩疟产生的那点快意掩藏起来,他把薛宝添的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让他的后脊与自己的胸膛紧密相贴。   “二百块,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今天只帮你,真的不做别的。”   “听你妈听…”   一直放在颈项上的手掌骤然向上,板着薛宝添的下颌向侧面偏头。张弛从后面吻了上去,很温柔,却并不让人放松。   “听话有听话的玩法,不乖有不乖的玩法,薛爷怎么选?”   “选个屁!”   加深了吻,张弛用佘轻扫敏感的上颚,贴着唇问:“怎么选?嗯?”   房间里静了很久,终于听到一声呢喃的妥协:“…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乖。”张弛离开那片柔软,继而贴着薛宝添的耳廓吩咐,“用手撑着墙壁,用力撑住。”   腰带的金属扣滑脱,垂坠的羊毛裤堆在脚面,干燥温热的掌心如同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炎炎的烈日和漫卷的风沙,将薛宝添逼成一尾干瘪濒死,即将曝尸的鱼。   手臂实在支撑不住,薛宝添只能倾身用额头抵着墙壁,他有些心急:“快点。”   张弛吻了吻他汗津津的颈窝,低声哄他:“二百块,叫声对象来听听。”   可能实在难熬,也可能已经恍惚,薛宝添这回竟无恼意,他反手揽了张弛的颈子,用侧脸猫似的在男人下颌蹭了蹭,沙哑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娇软:“你帮帮我,对象。”   张弛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他本就全靠意志力撑着,如今被薛宝添一撩,像要爆炸一般,最后一根清醒的神识紧紧地绷着,似乎轻轻一拨就会崩断,便可由着性子做那个不讲信誉、出尔反尔之徒。   心性正在摇摆之间,门铃忽然大作,不算动听的声音将两个人从禁闭隔绝的世界拉扯出来,薛宝添迅速收回勾着张弛手臂,顺带向后一推那脑袋:“滚远点。”   张弛没与他计较,手里握着动了一下,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后才问:“这么晚会是谁?”   薛宝添没好脸色:“我怎么知道,客房服务吧,不用理。”   门铃又被按响,随后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个甜度超标的女音透门而入:“薛哥,你在吗?我是菲菲。”   “菲…菲菲?”薛宝添身体猛然僵直,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来,几个小时前自己为了写火,胡乱给一个曾经约过的女人发了信息,让她来这个房间赴约。   “草!”薛宝添暗骂自己猪脑子,竟让两个“情儿”撞上了,还他妈是跨性别的。   啪,房间的灯被蓦地拍开,薛宝添听张弛又问:“菲菲是谁?”   黑暗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轻而易举地隐藏一切见不得光的龌龊、贪婪与扭曲的遇念,而那些见不光的东西一旦被明晃晃地展现在光亮之处,就会伴生尴尬、狼狈,又或羞恼愤恨。   薛宝添还被张弛拢在怀里,上身衣襟凌乱,下裑门户大开,关键处被人握着,快乐或者痛苦全都掌控于人。   这并不是很好的感觉,起码现在不是,他拍打了一下那手:“松开。”   “菲菲是谁?”张弛手上没动,口吻依旧温和,语速却又缓又迟,像风雨欲来前的最后宁静。   薛宝添正不上不下的吊着,自然听不出异常,对比张弛的衣衫完整,他又多出几分狼狈的恼意:“我马子,怎么了?我约她来的,她来了你就滚吧,没你什么事了。”   房间静了一瞬,才听到张弛的声音:“二百块,也就是说你这边撩着我,另一边却又找了别人?一边叫我对象,一边又称她为马子?而且人家来了就要赶我走?”   他从后面躬身抱着薛宝添,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嘴唇似有似无地碰着男人颈项上的动脉,不知下一步是吻是咬,让人提心吊胆:“你说过会听话的,我也说过不乖有不乖的玩法。”   “弛哥!”薛宝添终于看到了张弛平静之下激涌的暗流,他讨好地摸了摸男人的手臂,力图挽回局面,“都是误会,我这就打发她走。”   酒店的房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打扮入时的女人看着一脸灰败的薛宝添,率先开口:“薛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给发我信息时我正在酒吧,身边太吵没听到。”   她推门进屋,却没成功。   “菲菲,你回去吧,我困了,今天就算了。”几句话让门缝里的薛宝添说得生无可恋。   “哥,我凌晨赶过来,屋子你都不让进?”女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嫌我来得晚了,又找人了?哥,你这不是耍人玩呢吗?”她靠在门框上向室内张望,“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抢了我的生意。”   趴在门缝上的薛宝添被人一把拉回了屋子,继而出现在女人视线中的高大男人,向她微微颔首:“不算抢,本来就是我的。”   他伸手关门,看着女人无比震惊的表情,温和地说道:“天冷夜寒,回去路上小心。”   啪,门被关上,待愣怔的女人反应过来,躬身趴在门上就只听到门内憋憋屈屈的声音:“张弛,不是说今晚不做别的吗?”   “二百块,那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   屋子内的一阵声响让女人打了个哆嗦,她直起身子,茫然地找了几次方向,才快步走出深长的走廊……   翻了个身,薛宝添发出一声痛哼,全身的骨头好似都散了架,无一处不酸软,无一处不隐痛,尤其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正用十分特殊的感觉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用力掀开头上的被子,明媚的阳光直扎入眼,薛宝添匆忙避开,好半晌才堪堪适应。   浑身绵软无力,他移动身体半靠在床头,嗓子干哑得厉害,角柜上有水,他伸手去拿。当自己的手臂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时,薛宝添心中一凛,忙将腕子举到眼前端详。   两个腕子上都扣了一圈红痕,与其他地方的冷白对比鲜明,脑子里昨晚记忆的残片一闪,薛宝添记起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片段,他又踢了被子,抬起脚,果然脚踝上同样如此,甚至比手腕上的红痕还要严重一些。   拉开睡袍低头一看,薛宝添忍不住“草”了一声,大声怒吼:“张弛,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房间静悄悄的,没人。   环顾四周,只有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二百块,有急事,我先走了。昨晚…抱歉,会补偿你。阎(划掉)张弛。   按下语音键的手指微微颤抖,薛宝添在安静的房间内愤怒嘶吼:“张弛,我他妈不阉了你,这辈子薛爷和你姓!” 第19章 成交   手机不断震动,张弛改了静音,不小心点到了一条语音,骂声山呼海啸:“你大爷的张弛,夜里走路长点眼,早晚捆了你扔窑子里,让你他妈过足瘾……”   指尖一划,声音顿消,张弛平静地锁了屏,将手机装入口袋。   “这是惹到谁了?60秒语音飞了满屏?”身边的人促狭地撞了撞张弛的肩膀,“听着挺悍气,用不用哥几个帮衬?”   张弛将烟从对方嘴里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平淡提示:“收网呢,集中注意力。”   半个小时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步入了文博会书画艺术展区,他的衣服样式老派陈旧,但在复古风潮盛行的当下,并不突兀显眼。   男人气质不俗,面容却憔悴枯槁,身上既有文人风雅,又有为生计奔波的苍老窘态。   他的一只手一直插在口袋中,分开人群,慢慢走向一位驻足在画前的少女。   近了一步,跟随他进入会场,带着耳机的张弛轻语“别急”。   又近了一步,张弛:“等他出手,留下证据。”   脚步轻轻落下,西装男颈上的青筋突然暴起,悲伤的表情中带着疯狂和狠厉,于最近的距离向少女扬起锋利的匕首。   “动手!”张弛话音未落就迅速从少女身边的圆形柱子闪身而出,在白亮的刀锋下,一把将少女拉入怀里。   乌黑顺滑的发丝扬起,被孤注一掷的利刃当空一削,一缕断落,飘散辗转落于地面,像是切断了什么本该浓烈绵长的关系。   张弛当胸一脚,那男人被踹了出去,又有人迅速上前,身手利落地踢了刀,将人轻松制服。   “张弛,怎么是你?!”西装男瞠目结舌,细思过后又绝望自嘲地大笑,“原来不管做什么我都是小丑,就连报复都掌控在他们的手里!”   他盯着那个被张弛揽在怀里的女孩:“思怡,我是在拯救你,你为什么不跟我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你知道你的画为什么没有灵魂吗?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厌恶你的家庭,厌恶你身边的人,一个艺术家的灵感是从清贫与苦难中得来的,这恰恰正是你没有的!”   泪水中,少女的笑容异常苦涩:“我原来还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是现在…”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对张弛说,“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直到两个人离开,被俘的男人才看清了那幅让少女驻足的油画。   大面积深暗的背景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手执画笔面无表情地看着膝下的女孩儿,女孩儿畏惧,却仍旧仰望着男人。深暗压抑的主色中,却用暖色勾勒了男人手中的画笔,似乎拨开灰黑色的犹豫与忐忑,就能看到女孩儿明亮温暖的勇气与崇敬。   被擒的男人目光缓缓向下,落在右下角贴着的名签上。   父亲,是这幅画的名字。   电视机开着,这个时间播放的永远是本地新闻。   薛宅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吃晚饭看电视也是早年蜗居斗室时留下的习惯,那时看的多是八点档的家长里短,而如今则换成了无聊乏味的本地新闻。   薛坤将最后一点菜汤倒进碗里,用筷子拌拌,眼睛盯着电视往嘴里扒拉:“前些日子有人传乔世峰那个宝贝女儿被人袭击的事竟然是真的,你看都上新闻了。”   薛宝添顺着话音儿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在女主持人的胸上停留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   薛坤捧着碗压低声音:“听说乔世峰的媳妇二十年前出轨了一个落魄的画家,还怀了孩子,乔世峰一直被蒙在鼓里,帮人家养了二十年女儿。最近那个画家要带自己女儿离开,乔世峰上了些手段整治他,将那人打压得只能到工地搬砖讨生活……”   猫着腰,薛坤的声音越来越小,薛宝添翘着二郎腿“啧”了一声:“爸,我姐夫耳朵好着呢,要不你再小声点骂他?”   “胡说什么呢?”薛坤直起腰,看向正襟危坐吃相斯文的女婿,“魏华,你最近辛苦了,我特意让胡妈为你熬的石斛牛骨头汤,你多喝点,补补身子。”   薛宝添膈应地别开眼,他扶着餐桌起身,懒洋洋向自己房间走去:“爸,我是不是也不是你亲生的?外面还有个亲爹日盼夜盼的等着我呢?”   一只拖鞋甩了过来,薛坤气得咆哮:“什么浑话都敢说,去给你妈上炷香!”   拖鞋被圆脸和气的女人拾回,重新穿在薛坤的脚上,笑着说:“爸,我弟说笑呢,您可别真和他生气,刚刚的八卦还没说完呢,我正等着呢。”   “对对。”薛坤又猫下腰,对自家女儿说,“后来那画家被逼急了,得不到竟然想毁掉,你说他是不是疯子?亲生女儿啊……”   薛宝添摇灭火柴,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从供桌上拿起一个苹果,他咬了一口:“妈你吃过了是吗?那我吃了。”   看着墙上的黑白色照片,薛宝添嚼着果肉,言辞含混地抱怨:“妈,你管管我爸,对别人比对自己儿子都亲,瞧不上我没文化,我所有的努力他都觉得是胡闹,还处处供着那个留洋的,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那个姐夫没憋好屁,极不可信。”   他从自己口袋里翻出几颗糖放在供桌上:“妈,你晚上给我爸托托梦,让他不要那么信任魏华,还有给我一点机会,他要是不同意,你就和他说,我的亲爹不是他,气死他。”   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薛宝添回房躺在床上懒得动。他断断续续发了三天烧,刚刚大病初愈,身上挂不住一点力气。   翻了个身,勾来手机娴熟地点开张弛的信息页面,按下语音键:“张弛,你地址给我一下,我在拼夕夕给你买了张脸,马上发货了。脸可是好东西,可你他妈脸呢?说话跟放屁似的,说一套做一套,我他妈要是再信,管你叫爷爷,草!”   完成了每日一骂,他撇开手机,又拿来笔电,浏览最新的医药信息。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薛宝添没理,将电脑上的进度条拉到最后,看完一条行业信息才换了手中的电子产品。   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信息,随意点开,薛宝添眉峰微挑,竟然是张弛发来的。   多少有些意外,只因这些日子任凭薛宝添骂得多脏多难听,那些信息都如石牛入海,一点反馈都无。薛宝添也不在意,他属于单方面发泄,被魏华阴阳骂张弛,被亲爹无视骂张弛,东西吃得不顺口骂张弛,晚上睡得不好,也要口齿不清的骂骂张弛,因而,如今收到回复,他反倒不习惯起来。   点开对话框,是一条文字信息:二百块,我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做你保镖。   薛宝添蓦地坐直身体,却在下一刻强敛了脸上乍现的惊喜,他敲击键盘,回复:晚了,人满,现在只有看门狗有空缺,来吗?即刻入职。   好一会儿,对方才发来一条语音,张弛的语气柔软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薛爷,我错了,您给个机会补偿?”   薛宝添靠在床头上,拨开衣服看了看自己锁骨上未销的印子:你要怎么补偿我?   规矩随你定。   好,做我保镖,听我的,不许打我主意,再他妈犯贱,老子就找人煎了你!   成交。 第20章 我会好好护着你   胳臂架在车窗上,薛宝添坐在车里打量着站在路边的张弛。   他把墨镜架在头上:“手里拿的是什么?”   张弛将编织袋往肩上一抗:“行李。”   “从工地辞职了?”   “说爷爷病了,请了长假。”   “草,咒我呢?”   张弛露出温朗的笑容:“上次和你喝酒的那些工友还让我给你带好呢。”   薛宝添一低头,头上的墨镜下滑卡在鼻梁上,他推门下车打开后备箱翻翻捡捡找出几瓶酒来。   向工地门口的保安吹了声口哨,薛宝添勾了勾手。等人过来,他将酒塞入那人怀里:“替我给…”   迎着薛宝添的目光,张弛接语:“老许。”   “对,替我把这些酒带给老许他们几个。”薛宝添又将自己的烟塞进保安口袋,“这个你自己留着抽,谢了,哥们。”   待保安抱着酒喜滋滋地离开,薛宝添走到张弛身边,抬手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脸:“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叫一声薛爷听听。”   张弛由着他拍,语气无奈:“薛爷,新社会,总得给点尊重体面。”   薛宝添笑着退后半步,翻起眼皮骤然收笑:“我他妈就是太给你脸了!”   他抬腿就踹,用足了力气,张弛腿上挨了一脚,闷哼一声踉跄了两步,有点狼狈。   撒了气,薛宝添拉开车门冷眼看着张弛:“跟着我,就他妈听话一点,我让你叫再叫,随便咬人,尤其是咬主人,弄死你!上车。”   “诶,”坐在车里拉着安全带的薛宝添嫌弃,“袋子扔了,什么脏东西都往我车上放?”   张弛扛着编织袋低声打商量:“不能扔,以后还要用的。”   “薛爷缺不了你的,赶紧扔了上车。”   张弛绕过车子拉开后门,在薛宝添的怒视中将编织袋子安置好,才坐进了副驾。   他好脾气地解释:“用久了有感情了,舍不得丢。”   启动车子,薛宝添冷嗤:“你的感情能像你的钱一样少吗?真是一辈子受穷的命。”   一路开进城市繁华区,跑车停在高档商场楼下。   “来这做什么?”商场过于白亮的光线里,张弛左右看了看安全通道的位置。   “给你置办身衣服。”薛宝添瞄了一眼张弛身上的深咖色夹克,“谁也不愿意天天带着一坨大便出门。”   还未走到卖场,就有柜姐大老远迎了出来:“薛先生,您来了,这回要选点什么?”   薛宝添倦懒的目光看向身旁:“给这个人选两套衣服。”他瞄了一眼张弛的身材,提出要求,“深色、低调,酷一点的。”   柜姐忙不迭地应了,拉人去试衣服,张弛将自己的夹克脱给薛宝添:“帮我拿一下,别扔,以后我还能穿。”   薛宝添嫌弃,却也接了,转手扔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不耐烦地催促:“你不配浪费薛爷时间,快去试。”   松露巧克力的糖纸展开又对折,最后化作一架简易小飞机。指尖掐着向前一抛,小飞机破开空气滑行了片刻,又以抛物线的痕迹下坠,最后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一只光亮的皮鞋踏在了小飞机旁边,带起的微风将它掀翻,肚皮朝上,可怜兮兮。   薛宝添的目光从小飞机落在那只鞋子上,又缓缓向上,最终对上张弛的眼睛。   男人身穿一席黑色西装,搭配着款式简约的白色衬衫,没系领带,喉下散了两颗扣子,露出锋利的喉结。   西装裁剪合体,衬得身材高大的张弛愈发挺拔,深邃的轮廓,加之沉静的眼神,无端让人品出了几分矜贵潇洒。   薛宝添知道张弛身材好,脱了衣服招人恨那种,却不知道这货穿上衣服也这么招人厌恶,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偏偏穿出了成熟稳健的气势。   “好看吗?”张弛捡起小飞机,从从容容地走来,“我看了标签,很贵。”   薛宝添别开眼睛:“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是你穿得太他妈难看了。”他吩咐目瞪口呆的柜姐,“找一套再低调点的给他试试,越低调越好,最好扔人群里看不出来。”   张弛反复试了几套,薛宝添都不满意,最后只得作罢。   临走,薛宝添假模假式地系鞋带,悄声唤来柜姐:“刚刚那几套衣服,按我的尺码送到我的公寓。”   “薛先生你的尺码吗?”柜姐怕自己听错,重复确认了一次。   “废话,他穿得出来那气质吗?”   街边的百元店。   “转个身我看看。”薛宝添坐在小凳子上抓了一把店主的爆米花。   深色条纹西服质量一般,裁剪得也不算合体,却依旧被肩宽腿长的张弛穿得有型有款。   薛宝添嘎吱嘎吱嚼着爆米花,寻思了一会儿问店主:“附近还有再便宜点的卖衣服的地方了吗?夜市上有卖西服吗?”   张弛笑着走近,在薛宝添的后脑上揉了一把:“薛爷,我毕竟是你的人,穿得太差也跌你面子不是吗?”   他沉身与人平视,温柔地哄道:“一套衣服二百块不贵了,就这身吧,我不想再试了。”   二百块?薛宝添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扫扫身上的灰尘,闲散起身:“是不贵,那就多给点,250吧,配你。”   张弛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跟着薛宝添上了车,关好车门问他:“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发动车子的薛宝添一怔,最近自己忙着写计划书,没惹什么麻烦,倒一时显得张弛没有作用了。   “晚上组个局,你和我去。”   张弛应了下来,他看着薛宝添的侧脸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哑声问道:“上次…你发烧了吗?”   薛宝添看了一眼后视镜,踩动油门,下意识“嗯”了一声,想想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张弛的耳廓有些泛红:“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戴…”   刹车踏板被一脚踩到底,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薛宝添稳住身体,回视张驰:“我发烧和你有关?”   “我回去查了查,不带套可能会发烧,没想到你还真…,我事后给你清理了…”   薛宝添眼中烧起的怒火让张弛警觉地咽下了后话,他见男人换了档位将车停稳,然后迅速探过半个身子凶狠地压在自己身上。   “张弛,你他妈完美躲过了人该有的所有样子,上床不戴套,知不知道这是大忌?我他妈今天非弄死不可!”   张弛被薛宝添拉着领口摇来晃去,身上也挨了几下子,他没怎么反抗,任由薛宝添在狭小的空间里撒气,直到看见面前人额上细微的汗迹,才将人用力拢在胸前。   “二百块,”张弛温柔低语,“真不是有意的,我没住过高档酒店,套子不在床边的柜子里,我找不到…又很急…”   “你妈当初生你时,估计是把胎盘养大了,你他妈就是人渣!”   张弛笑得无奈:“害你生病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来补偿了吗?”   薛宝添立眉立目:“怎么补偿你心里有数吗?”   “二百块,”张弛倾身吻了走了他唇角沾着的爆米花渣滓,“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第21章 还不滚?   私人会所,灯影摇曳。   薛宝添环紧手臂,箍着怀里的女人:“莎莎今晚我留下了,二哥要不换个人?”   拇指按下,打火机引来一束火光,对面三十多岁的男人点了烟才笑着说:“太子爷,一个女人让给你也无所谓,但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故意找茬打我的脸呢?”   薛宝添瞄了一眼站在阴影中的张弛,颇有底气:“二哥,你这脸啊要是不被打,留在你那其实也没什么用,要不,今晚就让它发挥发挥作用?”   对面的男人将烟衔入口中,空出双手拍了几下:“太子爷好口才,不过恶犬咬人还需要个因由呢,我和太子爷什么时候结得仇啊?”   “黄嵩,装什么傻,上次在火锅店要是没有你的授意,黄征那个怂货怎么敢弄我?!”   对面的男人揉揉太阳穴,脸上散开懒懒散散的笑意:“太子爷,冤枉啊。”   薛宝添的声音本来就冷,如今更是添了阴狠:“二哥,这债你背定了,冤枉就冤枉点吧。”   “行,这债我背了。”男人忽然收了笑,单脚踏在酒台上猛然发力!   酒台对面坐着的薛宝添正翘着二郎腿抱着女人,双腿距离桌面延展而出的玻璃不过半米。   金属支脚与大理石地面磨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盖过了包房内的靡靡之音,带着令人心悸的战栗滑入耳中,又在酒台距离薛宝添双腿寸余的地方停了下来。   修长的双腿夹在酒台与沙发之间,若对面人用的力量再足一些,掌控得再差一点,便会被一指厚的玻璃抵着腿骨卡在缝隙中,是何结果可想而知。   如此情境之下,薛宝添表现得还算镇静,只是微微向后移了下身体,甚至没去理对面的男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张弛所立的那片阴影。   阴影中的男人岿然未动,连紧张的情绪都未泄分毫。   草,薛宝添暗骂,他推了推身边缩着腿紧张兮兮的女人:“远点,薛爷讨债呢,别连累你。”   女人离开了,张弛也向前站了一步,薛宝添心里踏实了点,伸手从离自己极近的酒台上取了一杯酒:“二哥,这么嚣张是有动物协会保护你吗?”   对面的男人磨动颌角:“要论嚣张谁也不能和太子爷比,太子爷今晚想怎么清账,黄某奉陪。”   “怎么清账?”薛宝添去看张弛,故作松弛慵懒地饮酒,“张儿,火锅店那晚你也在,怎么讨回来你心里应该有数,去吧,别让二哥等急了。”   薛宝添见过张弛卸人膀子,稳准狠,痛感十足又不伤根本,因而他在自己肩头揉了揉,给足了提示。   张弛果真又向前迈了一步,露出了隐于暗处的眉目。他的现身引来了黄嵩的目光,男人在烟雾中眯着眼睛打量,然后垂下眸子将烟按灭:“是啊,等不急了,别耽误时间了。”   黄嵩身后也站着两个精悍的随从,此时都微微向前压了一步,衣服下的肌肉鼓胀起来,显然进入了备战状态。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张弛沉吟了片刻,问道:“黄先生,我老板最初与你起的争执涉及财物吗?”   黄嵩挑挑眉:“不涉及。”   “你们动手了吗?”   这回被薛宝添蹙眉拦了下来:“话怎么那么多!问什么有的没的?”   张弛在薛宝添的责难中依然看向黄嵩,黄嵩琢磨了一下,倒也回了:“没动手。”   张弛点点头,继续不急不缓地分析:“既然不涉及财物,也没有大动干戈,那黄先生您授意你弟弟对我老板进行身体上的攻击,就是您先失了分寸了。”   薛宝添将胳臂架在沙发靠背上蹙眉听着,黄嵩冷厉地笑问:“所以呢?”   张弛绕过沙发走到包房的中央,路过薛宝添的时候,手指暗中在男人肩头缓缓捏了一把:“所以按理,我老板找回场子无可厚非。”他站在两人中间,温和的笑意里带着隐约的压迫感,“我老板刚刚那些…比较激动的话,我想黄先生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啪!薛宝添的酒杯重重地落在酒台上,他抬眸看着张弛冷着脸没言语。   坐在对面的黄嵩却笑开了,又翻出跟烟夹在指间隔空指指薛宝添:“太子爷,经你的保镖一分析,我倒是有些理解你刚刚的咄咄逼人了。”   张弛俯身在酒台上拿起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给了黄嵩。   酒台此时已经偏了,离黄嵩很远,张弛浑不在意地用指尖勾住玻璃边缘,没怎么用力,一勾,便让错位的物件归了原位。   在黄嵩微怔的神情中,张弛递上酒:“我老板曾和我说过,望川的生意都是二爷在撑着,您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们之间就是因为多了层误会,所以不曾深交。”   言下之意很明显,薛宝添对黄嵩既欣赏又仰慕,可惜多了层误会。   “是吗?”黄嵩看向对面人,“太子爷真和他这样说的?”   薛宝添的视线一直在张弛身上,如今张弛也在看他,两人对视,目光密密实实,暗自较量的同时,也让人冷意森森。   良久,薛宝添将阴冷的目光投向黄嵩,假笑道:“谁说不是呢,我都很久没吃望川了,忒想那口,若是我和二哥之间没这茬,早就去解馋了。”   他拿起张弛倒的那杯酒,微微欠身:“二哥,走一个?”   黄嵩与他碰杯,语气凉凉:“太子爷好气魄。”   包房的门一关上,薛宝添就发飙了。   他一把抓住张弛的衣领,怒目相向:“怂了?这么怂你做什么保镖!合着你那些能耐只往我一个人身上使是不是?一天天只会装逼,真章儿上怂得跟孙子似的!”   薛宝添一把将人推开:“张弛,算我眼瞎才会把你当成宝儿,你他妈认怂,我还得顾及你的面子装瘪三,我薛宝添从不顾别人死活,今天为你竟然这么憋屈!”   他越过张弛,愤怒地拉开包房门招来侍应生,吩咐:“找个妞儿来,要点正,胸大的。”   “二百块!”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弛将人拉回来,拍上门,拢在身前,好声解释,“那个姓黄的不是你能招惹的。”   薛宝添冷笑:“我发现你平时话不多,找借口倒是张口就来。”   “你和他现在只是小矛盾,我们别把事情闹大好不好?”   “跟他妈谁‘我们’呢?咱俩不熟,滚开!”   正胶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侍应生尽职尽责,几句话的功夫便带了人来,薛宝添拉开包房门放女人进来,用手揽着坐到沙发上。   他看着站在门口,眉目再次隐入阴影的张弛,在女人半遮半露的波涛上摸了一把,流里流气地说道:“还不滚?想要看着我办事吗?!” 第22章 我们散了吧   “还不滚,想要看着我办事?”   话音儿落了三五息,矗立在阴影中的男人伸手开了灯。锃明瓦亮的光线在会所中十分罕见,如今与摇晃的灯影交错在一起,让人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没有了阴影的遮挡,张弛脸上的肃然清晰可见。不笑的张弛,实则拥有一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虽然垂着眸子,却总会引人猜测其中藏着的眸光会是怎样的凌厉。   他拉开步子,走到酒台旁,坐在刚刚黄嵩的位置上,从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支香烟。   薛宝添从没见过张弛抽烟,他的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香皂味儿。被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煎鱼时,薛宝添偶尔恍惚,心中还会自我安慰一句:这货闻着还行,就…咬牙忍忍吧。   如今这货将烟衔在嘴里,抬起眸子看向对面:“薛宝添,有时做事是要想想后果的。”   张弛从没叫过薛宝添的全名,要么二百块,要么薛爷,现在“薛宝添”三个字由他齿间过了一遭,裹了层冰霜似的滑入耳中,无端让人全身一寒。   薛宝添的目光在满室的白炽光线中无处可落,他盯着墙角冷笑:“你这兔崽子没见过活春工吧?今天薛爷让你开开眼。”   拖着虚腔的尾音,薛宝添吩咐怀中人:“那个…脱衣服。”   女人瞟了一眼张弛,咯咯地笑:“哥,这是唱哪出啊?”   薛宝添把手包甩在她怀里:“唱哪出都亏待不了你。”   拉开拉链瞄了一眼,女人挑挑细眉:“我拿钱办事,恩恩怨怨可别连累我啊。”   “话多。”   薛宝添的手指刚放在女人外衣的扣子上,余光便见张弛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身子沉入沙发,将一只脚踏在了酒台上。   手指一抖,薛宝添不可置信:“你也想威胁我?像黄嵩一样?”   张弛摸过火机在指间翻弄:“黄嵩没做到最后是因你们之间的矛盾不算大,我们不同,我废了你,可以养你。”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可以试试。”   喉结滑动,薛宝添半晌未语。将杯子里的酒底清了,他拿过手包随意抽出沓钱,塞在女人手里:“走走走,我有正事要谈。”   女人拿了钱笑着道谢,喜滋滋地出了包房,临走还贴心的将白炽灯关了,目光在两个男人身上游走了一圈,意味深长地带上了厚重的门。   薛宝添闷头又喝了一杯,抬眼看了会儿对面的张弛,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若不是剑拔弩张,张弛从不拂薛宝添面子,他起身坐了过来,与人隔着一拳的距离。   薛宝添薅了他衔在齿间的烟,熟练地放在自己嘴里,看着张弛抬了抬下巴。   按下手中的打火机,张弛给薛宝添点了烟,待轻烟笼罩了两人,他才听到薛宝添的声音。   “张弛,你那点能耐只能用在我身上是不是?”不似刚刚的疾声厉色,薛宝添此时的埋怨中带着点自嘲的酸楚。   他拦了意欲解释的张弛:“别说黄嵩那种人不是我能招惹的,要不是今天有你,你以为我会招他?”他弹了弹烟灰,“老子是脾气不好,但老子也有生存之道。”   张弛沉默下来,他给自己倒了酒,棕红色的酒汤顺着杯壁缓缓下滑,轻缓的水声中,他出声:“二百块,我不能一直护着你。”   “这倒是事实。”薛宝添笑了一下,鼓弄了一口烟,口中的话像刚吐出来的烟雾似的,都轻飘飘的,“张弛,我们散了吧。”   张弛猛然抬头,看见了薛宝添面上讥诮:“你说咱俩这关系怎么定义?雇佣关系?妈的,哪家老板抱个女人都不行?还得处处看保镖的脸色?还是炮友关系?那就更不可能了,老子他妈纯直男。”   他拿过张弛倒的酒,一口干了:“咱俩散了对你也有好处,本来我们就是误打误撞遇上的,你他妈没开过荤,对我…一直有点雏鸟情节,可是日子还长,你不想想以后?”   薛宝添看向张弛,心平气和地问:“张弛你想过将来吗?”   年轻的男人怔了一下,缓缓摇头。   “退一万步讲,我他妈就算不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酒杯再次被倒满,张弛思考的时间更久了一些,和着酒香,他说:“二百块,你太闹了。”   薛宝添“草”了一声:“你看,你也没有和我天长地久的打算。”他挥了挥手,“散了吧,谁也别耽误谁。以前你睡我那么多次,就算薛爷做善事,给祖国花朵普及姓教育了,也他妈不和你计较了。”   起身拿来钱包,薛宝添咬着烟含混地说:“虽然你只做了我一天的保镖,但薛爷也不会亏待你,这些钱你拿着,以后要是遇上难事要用钱什么的就来找我,咱俩怎么说也是床上滚过的关系,薛爷该管还是会管的。”   “我不要钱。”张弛在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然后顺着他的肩头滑下,攥上了荡在胸前的项链坠子,“这个给我吧。”   薛宝添垂眸看了一眼,笑容无奈:“草,倒他妈挺会要,我妈在庙里给我请的。”他为难地看着张弛,“真要?”   “嗯。”   薛宝添沉吟了片刻:“能珍惜吗?”   “能。”   叹了一口气,薛宝添开始解链子:“给你,谁让你是薛爷唯一睡过的男人呢,还占了你的处子之身,想想也他妈挺牛逼的。”   通体玄色的无事牌被送到张弛面前,而青年只是微微倾身,意思不言自喻。   薛宝添将烟咬在齿间,笑着骂,“真是惯的。”   双手环上张弛的颈项,薛宝添在缓缓升腾的烟雾中眯着眼睛系搭扣。   类似拥抱的动作,让两人离得极近,脸侧的皮肤几乎相贴,体温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二百块。”张弛缓缓地唤人。   “嗯?”耳边温热的气息带来一阵酥痒,薛宝添想用肩头蹭蹭,却因两人类似依偎的姿势只能作罢。   “第一个伴侣是你,很好。”温柔的低语在最近的距离滑入薛宝添耳中,“虽然你有些闹,但是偶尔也是可爱的。”   “你他妈的…”   恼怒的骂声湮灭在一个吻中,张弛轻轻在薛宝添耳测落下一吻:“以后少惹事,保护好自己,实在忍不住想骂人就给我发信息,随你骂,不回嘴。”   薛宝添静默了一会儿,才系好搭扣推开张弛,他将烟蒂按灭嗤道:“管好你自己得了,二十多岁了还只能在工地上讨生活。”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以后没事就别见了,烦得慌。”   张弛也起身:“二百块。”   薛宝添不耐烦地回视。   “我行李还在你车上。”   男人啧了一声,无奈摆了摆手:“走,去车上拿。”   关上车门,张弛将编织袋子背在肩后,伸出手揉了一下薛宝添的脸颊:“我走了。”   薛宝添偏开脸,倒也没恼,只低低“嗯”了一声。   收回了手,张弛在巨大的停车场中辨别了一下方向,将编织袋子往上颠了颠,向出口走去。   刚踏出两步,男人的眉头便微微蹙起,眼风向上一扫,爆出凌厉之色,迅速转身伸出手,大叫了一声:“二百块!”   作者有话说:   是的,张弛还没有爱上我们宝添,现在只是雏鸟情节。 第23章 爱你爱得想你去死   “二百块!”   编织袋子落地,张弛迅速回身,一把将薛宝添拉离原地,动作间一片残瓦从天而降,贴着薛宝添的身体落在地上,骤然碎裂!   瓦片重抛落地,弹跳起来的碎渣四分五裂!薛宝添还在受到惊吓的愣怔中,张弛已经仰起头,目光一扫,迅速聚焦,在三楼的围栏旁看到了一片躲闪的衣角。   “去车里!锁上车门!”他将薛宝添向跑车的方向一推,自己则向楼梯跑去。   环形的公共停车楼一共上下六层,张弛一步跨越多个台阶,迅速上了三楼。停车场空旷,藏不住脚步的声音,张弛动了动耳朵,从脚步上听出了对方的大致方位。   他放轻脚步,却没放慢速度,弯下腰,在成排的汽车中寻找对方的踪迹。   车轮下,一条腿一闪而过!   确定了方位,张弛动作迅疾,跑步向前的同时,手掌撑在车身上猛然借力,身子轻盈一纵,几个起落就追上了那人。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张弛挥拳而出,拳头带着风,呼呼作响,一拳猛攻对方的要害之处。   一记沉闷的拳响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中,那人未能招架得住,踉跄地后退,张弛看准时机,抬腿横扫,直击对方不稳的下盘。   那人也是个大块头,身体倒地时发出了一声轰然的闷响!张弛臂力极强,趁人倒地不备,抓着他的胳臂用力一提,将人翻了个身,面朝下趴在了地上。张弛一只手紧紧攥住那人的胳膊,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扎带,熟练地将人双手反剪在一起,捆住了手腕。   一只大脚踩在那人脸上,张弛微微沉身:“我们认识,刚刚在包房里见过,你是黄先生的人对吗?”   脚下人也是块硬骨头,虽然受制于人,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张弛还算和气,把脚从他的脸上拿开蹲下身子与他商量:“你给黄先生打个电话,把这事聊开了就算了。”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十分不配合的样子。   张弛缓缓起身,看着地上五大三粗的男人无奈道:“哥们,那我就得罪了。”   新买的皮鞋踏上那人的左侧肋骨,逐渐加力:“你应该知道这里很脆弱吧?这个角度踩下去,肋骨极易断裂,倒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就是疼一点,需要躺上三五个月。”   脚掌碾压,倒在地上的男人面部逐渐扭曲,额上冒出细汗,他的骨肉受到强力挤压,彻骨的疼痛从那处覆着鞋底的地方不断地传来。   绷紧的腿肌骤然施力,鞋子向下一踩,面无表情的张弛微微挑眉,便听到了一声惨烈地痛呼。   “啊!”被踩着的人脸色瞬间惨白,猛然睁开的眼睛短暂的失焦,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间沁出,身体也开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继续吗?”张弛微微移动鞋子换了个地方,“这里还有几根骨头。”   “我打,我打电话!”男人紧咬的牙关终于松了,“电话在衣服口袋里。”   张弛从他身上翻出电话,问了密码解了锁,翻出黄嵩的电话后,再次将脚踏上了男人的侧肋:“他问你什么说什么,不问的不许多说一句,知道了吗。”   男人不住的点头中,张弛手指轻点,播出了电话,风音还未响过一声,就被接通了。   “怎么样?”黄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张弛脚下微微用力,倒在地上的男人吞了口唾沫才回:“对不起老板,失手了。”   “失手了?教训薛宝添那么个秧子,你都会失手?”   额头冒汗的男人看了一眼威压如山的张弛,对放在地上电话说:“瓦片砸下去的时候,他被人拉了一把。”   “谁?他那个保镖?”   “嗯。”   “你他妈真是个废物!我养你有什么用?!”   “黄先生,”张弛俯身拾起电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对面的话音儿戛然而止,只剩张弛在主导谈话:“刚刚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蓄意谋杀,罪名不小。”   对面沉默了半晌,然后传来了冷厉的笑声:“这罪名我可不敢担,刚刚你老板确实让我有些不爽,鬼迷心窍就想给他点教训,只是吓唬吓唬,没想把他怎么样,不然也不会用瓦片,那玩意儿就是响动大,弄不死人的。”   张弛眸子冷,话却是热的:“原来是我误会了,那现在…”   “你老板想怎样?”   “我老板一直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太子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佩服!告诉你老板下个月初一,我摆场子请他,到时候大家一起好好热闹热闹。”对面的声音停顿了片刻,“那录音…”   张弛将录音文件传到了自己手机上:“黄先生,录音放在我老板这里肯定妥妥当当,只要您保佑他平平安安,这段录音就不会让其他人听到。”   电话中似乎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太子爷年轻力壮,肯定平平安安,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黄嵩继而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弛抬起眸子看到了站在几米外的薛宝添,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说,“名字不重要,我是薛爷的人。”   放下电话他把手机还给了地上躺着的人,又用从袖口滑出的袖珍匕首挑开了扎带:“你先别动,打电话让人来接你去医院。”   言罢,收了匕首,他从口袋翻出一副绒线手套,搬起那人的脑袋垫在了下面:“地上凉,枕着这个会舒服点。”   做完这些,张弛向薛宝添招招手:“过来。”   几米之外手中掐着烟的薛宝添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张弛笑着问:“怕我?”   “你他妈每次有点功劳,都要讨回去点什么,我能不怕吗?”   张弛走向薛宝添,揽着他的肩膀下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耳语说:“讨个拥抱行吗?”   过了转角,薛宝添扔了烟,垂头吐了最后一口白雾,缓缓地问:“只是拥抱?”   张弛将他拉近,轻轻地“嗯”了一声。   薛宝添抬起头,拉着张弛的衣领让他俯身,双手圈住了他厚实的肩背。   一改刚刚的淡然沉稳,薛宝添用力箍紧怀中的男人,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太牛逼了张弛!跟他妈拍电影似的,几下子你就把那个人撂倒了,踩着那人肋骨时,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叼,跟他妈黑涩会似的。”   “我猜黄嵩那孙子在电话那面脸都绿了。”薛宝添推了推张弛硬邦邦的肌肉,“最后那句话你怎么说的?”   “哪句?”   “你是我的人那句。”   “名字不重要,我是薛爷的人。”   “草,爽死我了。”   一个短暂的拥抱结束了,薛宝添松开自己的手臂,微微远离张弛,从烟盒里又摸出支烟咬在嘴里,抬抬下巴:“再说一遍。”   张弛沉身,直视他的眼睛:“名字不重要,我是薛爷的人。”   薛宝添点了烟,顺着楼梯往下走,笑着回视:“再说一遍。”   张弛看着他闹,跟着他的脚步又说:“名字不重要,我是薛爷的人。”   身前人摘了烟,松松地用手指夹着,扬手摸了一把张弛的脸颊,懒懒散散地信口说道:“薛爷真是爱死你了。”   伸出来的手臂没能收回,被张弛拉着一拽,薛宝添踉踉跄跄地撞入了男人的怀抱。   “草,干什么?”   “二百块。”张弛将人揽在怀里,“我这次功劳还挺大的。”   薛宝添有点紧张:“所以呢?”   “所以我想讨点别的。”   他将人环紧,脸埋入颈窝深嗅:“你很好闻二百块。”   薛宝添推着他的脑袋,故意装傻:“讨香水?我的香水整瓶送你,随你怎么闻。”   张弛再次收紧手臂,让两具身体紧密相贴,薛宝添被那根东西硌得难受,不得不正视再一次出尔反尔的张弛:“哥,咱嘴里能有一句准话吗?”   “你是撩我的。”   薛宝添后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感受着越来越灼热的家伙,看着已经上头的张弛,他咬了咬牙:“咱俩今天最后一次,然后就彻底散了。”   张弛的怀抱松了一瞬,后又紧得窒息,他咬着薛宝添的耳垂沉声:“都听薛爷的。”   车门被用力关上,将薛宝添的咒骂也关进了狭小的空间:“你就这么急,等不到找张床?张弛你个子太大,车里装不下。”   张弛弓着腰,扣住薛宝添的脚踝一拉,言简意赅地回复:“装得下。”   薛宝添为了潇洒穿得不多,很容易的便被剥得干净,秋末冬初,即便车子停在室内,也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薛宝添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刚要骂,张弛魁伟的身体就覆了上来,将他紧紧地包裹在一片温热之中。   每一次毫无阻隔的看到张弛的身体,薛宝添都会有些震撼,肩背厚实宽阔,腰身劲瘦有力,双腿修长结实,一身发达的肌肉,一举一动都暗藏着力量的美感。   薛宝添的手臂搭上张弛的肩,羡慕地嘲讽:“你这肩膀从这头到那头够计程车起步价了,做衣服太费布料。”   张弛闲闹,用嘴去堵薛宝添的聒噪,黏黏糊糊地吻了一会儿,他拉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肌上。   “摸。”   薛宝添被吻得有些气短,下意识地捏了捏,迷糊地“嗯?”了一声。   “我的好摸还是刚刚那个女人的好摸?”   薛宝添这才懂他的意思,抽了手冷嗤:“能一样吗?人家多…”   “大”字的音儿还没落,薛宝添就被微微沉身的男人吓得全身一凛。他在狭小的空间中扭动了一下身体,尽可能的远离了下面的那个家伙。   “弛哥弛哥,等等,我再确定一下。”薛宝添的手再次落在那处健硕的皮肤上,拍拍、揉揉,最后又捏了捏。   “有点…硬。”又马上说,“但手感很好。”   张弛俯身吻他的唇:“刚刚激烈运动过,肌肉充血,所以有点硬,一会儿会软一点。”   薛宝添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不作思考地接口:“那我一会儿摸。”   “乖。”抬起一条腿架在肩上,张弛偏头吻了吻柔嫩的皮肤,温柔问道,“刚刚在楼梯上你那句是怎么说的?”   “哪句?”   “摸着我的脸说的那句。”   薛宝添一怔,随即有些羞恼地别开脸:“还做不做?不做滚下去。”   张弛好脾气地没有再问,只是下一刻薛宝添就高高扬起了颈项,咬着牙骂:“张弛你他妈报复我!”   半个小时后,一个手猛然按在车窗上,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了一个带着温度的手印。   另一只大手覆了上来,低沉微乱的气息中,听到有人问:“在楼梯上你那句是怎么说的?”   “张弛你他妈…呃!”   “爱你,我说我他妈爱你行了吧!”   “再说一次。”   “张弛,老子爱你爱得想你去死!” 第24章 那我得住这儿   “张弛,你他妈再来信不信我弄死你?”   “嗯,我信。”站在床边的男人语气温和,伸手从凌乱的被子中挖出薛宝添,拢在怀里送上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喉咙,声音都哑了。”   “滚你妈的蛋,张弛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就是欠骂。”   “嗯,喝点水。”   几口温水入喉,薛宝添像枯草得了几滴露水,酸软的身体又生出了一点力气。为了泄愤,他顾不上娘们不娘们,偏头一口叼住了张弛胸肌上的皮肉,双齿一落,咬得瓷实。   张弛的肌肉抖了一下,揽在薛宝添腰上的手落在他的后颈上揉了揉,挺了一会儿,实在疼得厉害,才滑到男人的颌角,轻轻一捏,便让紧咬的牙齿脱了力。   刚生出的那点力气恰巧也用尽了,薛宝添倒在张弛怀里啐了一口,嫌弃:“一股叽吧味儿。”   张弛随他骂,伸手扭亮了床头的夜灯,温柔的光线在黑暗里辟出一处暖黄,笼罩在两人身上,刚刚好。   “二百块,我饿了,你家有吃的吗?”   低沉的声音入耳,薛宝添扬起不可置信的表情:“张弛我他妈真羡慕你的脸皮,保养得真够瓷实的。说好了的最后一次,咱俩在车上已经两清了,你他妈说要送我回家,我身上乏,就随你了,又说要看一眼猫崽子,我也由着你看了,没想到……”他看了看地上的两只套子,恼道,“张弛,你嘴里的话都是豆腐渣工程吧?没一句能立得住的!”   薛宝添在张弛那张毫无惭愧的脸上拍了拍:“现在又要吃饭?草我草累了?那你躺下,让薛爷来,你就不他妈饿了!”   张弛握住那只手,无奈地笑着吻人,却让薛宝添一推:“滚开,我要洗澡。”他从床上起身,酸软的双腿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张弛去扶,却收到锋利地回视,“我洗澡出来,希望看到你已经滚了。”   温热的洗澡水消解了些许肌肉中的酸楚,却蒸得人身体愈发绵软,推开浴室的门,凌乱的大床已经被收拾得干净平整,铺陈在室内的一团暖光里已经没有了男人高大的身影。   没骨头似的走到床边,薛宝添一头扎入软絮,张弛折腾人不予余力,爆发力和持久力十分惊人,糟糕的床品又与他平日温吞绵软的性子不同,若不是偶尔被他温柔地吻着,薛宝添一度感觉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像刚刚倒地的那个人,被他狠厉地断了几根肋骨。   年轻总是一身蛮力。   薛宝添回想了一下自己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好像方方面面都不及张弛,他草了一声,骂道:“牲口。”   吱呀,一声门响。   肚子里正琢磨词儿泄愤的薛宝添惊讶地看向门口,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不大的门缝中露出张弛那张欠抽的脸。   “二百块,我煮了面条,你吃吗?”   薛宝添对天发誓,要不是自己没体力,张弛肯定猝于今晚。   小猫崽子在张弛脚边蹭来蹭去,一副贱特特的模样,薛宝添没眼看,无奈地屈起一臂盖上了眼睛:“张弛,我认识你,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惩罚。”   随着耳边落碗的轻响,面香味儿缭绕而来。薛宝添指节微动,喉结缓缓深吞。   “你的厨房只有面条和鸡蛋,我下了碗素面,吃一点?”   这处是薛宝添的公寓,他一周住在这里五天,周末回老宅宿两晚,这是薛坤定的规矩。公寓不怎么起火,薛宝添日落之后的生命,一般都是浪费在各种会馆、酒吧,公寓中只有他姐姐偶尔带来的速食,到底有些什么他也说不上。   薛宝添正餐没怎么吃,又被张弛折腾了半晚,早已腹中空空。这种压着怒意的饥肠辘辘似曾相识,薛宝添忍着膈应,从脑子中翻出那段称得上耻辱的记忆。   他拿开手臂,目露讽刺:“又是这招?强迫别人后煮一碗面来讨好?”   张弛一怔,随即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做嗳后,自己也曾煮了一锅面条。   他将“那次也饿了”的话咽回肚子,笑着说:“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煮一碗面讨好你,薛爷好歹吃点。”   薛宝添瞧了他半天,才起身坐到露台中的椅子上,张弛挺有眼力见儿的将面端了过去,筷子塞入薛宝添手里,姿态放得很低。   薛宝添勉为其难接过筷子,蹙着眉吃了几口,见猫崽子又来黏他,冷着脸骂:“和救你出来的人一样,没什么气节。”   骂过,抽了一张纸巾铺在地上,挑了两根面条给它,顺手撸了一把不算顺滑的毛皮,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一碗热面入腹,薛宝添的怒意散了大半,他接过张弛递来的柠檬水清口,清甜的味道萦绕在唇齿间时,剩下的那点恼意也所剩无几了。   张弛洗了碗,又拿了衣服披在薛宝添肩头,双手拉着衣襟紧了紧,顺势半蹲在男人的面前。   细碎的头发遮掩着前额,一双眼睛深邃清澈,带着茧子的手指抓住薛宝添的腕子,张弛眉宇间透出温和之气,低声哄着:“是我上头了,没控制住自己,薛爷消消气,别和我一般见识。”   薛宝添破开他的手,摸了支烟夹在指间,懒散地讥讽:“你这和家暴完道歉有他妈什么区别张弛?”   张弛微微一怔,随后勾起的唇角里藏了点落寞:“你说是最后一次,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就起了贪心。”   点烟的动作一顿,薛宝添看着张弛没说话,半晌后他垂眸点燃了烟丝,深吸一口,待整个人被尼古丁麻醉得舒坦了,才将烟雾吐到张弛脸上:“爱上你薛爷了?”   烟雾慢慢散去,张弛被甩开的手,改路去揉薛宝添腰间的软肉,那处应是不舒服,他见薛宝添自己捶过几下。   边揉边回复:“爱上倒也不至于,我喜欢安静温柔一点的。”   酸胀的肌肉被温热的大掌缓缓地揉搓,薛宝添受用地点点头:“你没昏了头就好,我他妈纯直男,一着不慎被你拉下水湿了鞋,爷可是要上岸的。”   他微微沉身看着张弛:“又香又软的女人不好吗?抱男人有什么意思?要不哥帮你掰掰,咱俩一起上岸?”   肉皮子一痛,薛宝添立目:“不上岸就不上岸,你他妈捏我干什么?”   踹开身前的张弛,薛宝添站起身走到露台前,手臂撑在围栏上,神情惫懒地看向已泛微白的天色,声音淡淡的:“天快亮了。”   吐了一口烟,凌晨时分的烟雾似乎都透着困乏,散得很慢,薛宝添在缭绕的烟雾中轻声:“你滚吧。”   “天亮就滚。”张弛靠在了他的旁边,沉默地远眺了会儿暗淡的天色,又偏头看他,“二百块,给我抽口烟。”   薛宝添挑眉,将烟从口中摘了:“以前没抽过?”   “没有,没钱买。”张弛探身过去,却见近在眼前的香烟被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远。   “没抽过烟,你刚刚在会馆装什么逼?”薛宝添还记得张弛将香烟咬在齿间时神情中的淡漠披靡,无端让那时的他畏惧了三分。   “嗯,就是在装。”   “吓唬我?”   “算是吧,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动作有气势。”   “你妈的!”   “二百块,”张弛腻了上来,粗粝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我要走了,咱别闹了好吗?”   薛宝添忽然感觉有气没地儿撒,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没被刺破却逐渐缩小的气球,同样是瘪了,却连个响儿都没听到,挺窝囊的。   “谁愿意与你这个白痴生气。”   “二百块,烟。”   薛宝添瞅瞅张弛,将手中的烟送了过去,在那片嘴唇即将碰到湿糯的烟蒂时,又改变了主意。   他将烟放入自己口中,闻着张弛身上清新的味道,冷着脸:“毛都没长齐抽什么烟,再说你一天能挣几支烟钱,就学抽烟,以后都不准抽烟听到没有?”   张弛笑着揉了揉薛宝添的头发:“行,以后都不抽。”   第一抹霞光破开天际线的时候,张弛收了笑,从薛宝添身边离开。   他返回卧室换了衣服,蹲下身子摸了会儿小猫,又去门厅换鞋。   “二百块,”他系鞋带,“黄嵩约你下个月初一吃饭,我觉得他一定会对你手上的录音动心思,你要小心一些,别让人设计了,那个人戾气很重,下手也狠,你最好多带几个人去帮衬。另外,你身边有几个朋友,对你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敌意,你也要时刻防备着,最好慢慢疏远。”   系好一只鞋子,他又去系另一只:“还有,我建议你在家里加装一个防御系统,等级不用太高,有人侵入时会有预知提示。”   本是懒懒靠在墙上的薛宝添,早已僵直了身体:“还有人会侵入我的家?”   张弛终于系好鞋带,站起身:“二百块,你树敌太多,为保安全,万事都要做足准备。”   他在面色苍白的男人肩上拍了拍:“我走了,你保重。”   双脚踏出门外,张弛反手带门,却在入户门马上合拢时,听到了薛宝添的声音:“要不…要不张弛你再…留一阵吧。”   门板停住,那条没有合拢的缝隙好半晌儿未增未减,在薛宝添的心提到嗓子眼时,门才被缓缓推开,露出了张弛那张俊朗温和的脸。   他笑着说:“那我得住在这里。” 第25章 同居   “那我得住在这里。”   薛宝添怔了一下转而失笑:“草,在这儿等着我呢?”他的身体再次靠在墙上,目光轻蔑,“又吓唬我?张弛,我发现你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离我他妈远点,我有密集恐惧症,受不了你这八百个心眼子。”   张弛眸子里笑意明显,也不反驳,甚至坦荡地认了下来:“我的话里有私心,但不多。黄嵩确实是个麻烦,你要是忌惮,可以不赴他的约。”   “薛爷没那么怂,而且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指望你?”薛宝添拉开身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沓子钱甩在桌子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一抓一大把!”   编织袋子从指间滑落到地上,张弛推门走进室内,只需两步就站在了薛宝添的面前,抬手抚上了他的面颊:“但你也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手指擦着细滑的皮肤下滑,扳起了薛宝添的下颌,极近的对视中,气息热得烫人:“我草过你,自然会尽心竭力地护你周全,黄嵩的人是我伤的,我跟你去赴约也会涨你几分气势,所以二百块你真的不打算用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需微微俯仰便可以获得一个吻,薛宝添盯着张弛那张欠抽的脸琢磨了良久,才心烦意乱地推开了他:“住这儿不行,我给你订酒店。”   张弛又腻了上来:“喂猫、做饭我都行。”   “我给你订好的酒店,工资包你满意。”   “我住客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听话。”   “别赛脸张弛,我劝你见好就收。”   “绝不动你,除非你自己要求。”   薛宝添噗嗤一笑:“张弛,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信誉可言吗?”   张弛也笑得一派温柔:“如果做不到,你随时可以将我扫地出门,而且我会帮你摆平黄嵩再离开,除床以外,我说话还是算数的。”   薛宝添恶狠狠地盯着张弛,心里过了百八十遍脏话,才拉着男人的衣领咬牙切齿:“别把你那堆垃圾带进我家,虽然你他妈也是个垃圾。”   将人一推,卧室的门砰地关上,声音将小猫崽子吓了一跳,张弛蹲下摸了摸它的毛,拉起小爪子笑着说:“以后请多关照。”   编织袋被放进了储藏间,张弛住进了客房。   他的确没有生事,晚上守着客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薛宝添偷偷观察几次,看见的永远是紧闭的房门,略略放心,但主卧的门也依旧每晚上锁,张弛人贱,不可不防。   门锁反方向拧了两道,薛宝添拉开卧室的门,厨房里传出烟机的嗡鸣和油花的滋啦声,明媚的晨光透窗而入,让曾经死寂的空气变得鲜活起来。   一条淡淡的影子从厨房延伸而出,铺在客厅临近厨房的那块地板上,饭香的环绕中,薛宝添盯着那道影子下意识轻唤了一声“妈”。   张弛注意到薛宝添时,他正靠在墙壁上看着厨房中的自己。   摘了围裙,关了火,张弛走出厨房,将薛宝添拥进怀里。很反常的,男人没有推开他,只嘟囔了一句“好烦”,便任由他抱着,接受了一个印在耳垂上的早安吻。   “去洗澡,马上吃饭了。”张弛拍拍他的后腰。   “啰嗦。”薛宝添推开张弛,转身向浴室走,“我早上喝咖啡,给我泡一杯。”   再出来,桌上已经摆了饭,清粥小菜煎蛋,再普通不过的早餐。   薛宝添耙了耙湿漉漉的头发,目光一扫:“咖啡呢?”   张弛拉他入座:“我不会泡咖啡,你得教教我。先吃饭,明天给你泡。”   薛宝添今个儿挺好说话,除了脸子臭倒也没说什么。喝了一口蔬菜粥,本想讽刺几句,张了几次口,却因始终绕不过良心,只得作罢。   他的电话响了,是助理打来的,薛宝添接了视频,将手机架在了桌子上。   “说。”   “老大,总裁办打电话来,让咱们更换会议室,说A01室今天有重要接待。”   薛宝添今天召集了一个季度业绩分析会,他爱摆谱,订的是公司最豪华的会议室。   喝了一口粥,薛宝添“嗯”了一声,可有可无地问道:“今天公司有什么重要会议,我怎么没听说?”   “A01魏副总要用,据说要给董事长介绍一位行业大佬,晚上还在‘韶华’订了位置,请了很多董事作陪。”   薛宝添慢慢直起身子:“我姐夫?他又在搞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助理刚要说话,就看见视频中,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拿着纸巾在薛宝添嘴上擦了一下,拭去了他唇角的粥渍,而自家老板只撇了对面一眼,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这么亲昵的动作,难道是情人?可那手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老板,你身边…有人?”   薛宝添从烟盒中摸了一支烟衔在口中,目光又投向助理看不到的地方。   点了烟,薛宝添的声音淡淡的:“生活助理兼保镖。”   助理跟着薛宝添时间长了,近墨者黑,偶尔也想爆爆粗口,他在心里“草”了一声,暗忖现在的社畜真不容易,连嘴都要给资本家擦。   心思刚落,他又瞪大了眼睛,薛宝添那支还没鼓弄一口的烟,被那只再次探入录制范围的手摘了,随后听到一句低沉的男音:“好好吃饭。”   助理卧了个大槽,这社畜第一天工作不懂规矩?难道没被薛副总骂过?   果然,骂声随后就到,可当那只手将自家老板拉离录制范围后,熟悉的骂声却逐渐变了调子。   “还他妈没关手机呢。”这是助理最后听到的声音。 第26章 入局   初冬季节,烟城多火烧云。   傍晚时,从天际线烧了起来,浪涌似的,粼粼地一荡,便泼了半边天的霞色。   薛宝添站在窗口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卧槽”。   他踢了踢脚边正在做卷腹的人:“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与什么一起飞。”   被他踢了一脚的张弛又做了两个标准的动作,才停下来喘着粗气琢磨了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句,一个诗人写的。”   薛宝添笑吟吟地蹲下看着张弛:“弛哥,你真他妈有才,还知道不是文盲写的。”   他翻出手机找答案,吊儿郎当地念着页面上的文字:“你与晚霞,一同落入我的心河。”又否定,“不是这句。”   “这句很好。”手掌放在薛宝添的后颈上轻轻摩挲,张弛轻语,“你与晚霞,一同落入我的心河。”   “滚他妈蛋。”薛宝添拍开那手,“你与你的编织袋子,一同滚出我的房子。”   他起身时乜了一眼张弛被霞光裹着的腹肌,又悄悄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随手扔给张弛一罐:“你这肌肉怎么练的?工地搬砖给的好处费?”   张弛开了酒,喝了一口消解了一些因运动带来的燥热,笑着回:“以前就有。”   薛宝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眸子里装着晚霞与张弛,出口的话却败了气氛:“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谁学的?”   张弛赤裸着上身,坐在地上半靠着墙:“和我师傅,他是龙虎武师,也就是现在说的动作指导。”   薛宝添有点感兴趣:“拍电影那个武术指导?”   “是。”张弛喝了一口酒,目光望向窗外烧得正在劲头上的落霞,“我从小就跟着他,学拳法、动作、套路,14岁开始做武替,到了17岁就转行了。”   “为什么?”   “个子太高了,很容易穿帮。”   张弛放下啤酒,拿起手机:“想看看我拍的电影吗?”   薛宝添眼睛一亮,却靠在沙发上矫情:“看看也行。”   张弛单手撑地一跃而起,胳臂上发达的肌肉鼓胀起来,肌理分明,形状漂亮,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肘,再到手腕,每一寸肌肉似乎都蕴藏着不竭的力量。   他一身薄汗,披着晚霞,坐到薛宝添身边时,像雄壮又温柔的野兽。   薛宝添微微晃神,才将注意力放到张弛的手机上,视频的清晰度不算高,一个剃着光头,只着粗布裤子的武僧,正在与人交手。都是背影和远景,薛宝添也一眼认出那个武僧就是张弛。   视频里的他身材不及现在魁梧,却也一身腱子肉,肤色刻意涂成了古铜,动作招式刚劲有力,在电影中辗转腾挪,以一敌百。   “当时多大?”薛宝添懒洋洋地问。   “十七。”   “然后就转行到工地搬砖了?”   张弛送到唇边的啤酒在空中卡顿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视频不到两分钟,黑屏后薛宝添饶有兴致地问张弛:“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青春期吧。”   薛宝添指指手机:“你身边那么多男人,怎么没搞一个?”   张弛笑了笑:“年纪小脸皮薄,怕别人把我当变态,再有,身边也没有喜欢的,我不喜欢肌肉型的,摸一把感觉像在摸自己。”   薛宝添哧哧地笑,伸手在张弛身上摸了一把:“确实不好摸,跟他妈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张弛在那手腕上握了一下,顺着手臂摸上了薛宝添的肩膀,又落到了腰上:“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把你带回了工地吗?”   薛宝添开始磨牙。   “因为你的腰摸起来又软又韧,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手掌隔着衣服摩挲,将那处的皮肤搓得微微发热。薛宝添没有阻止,只是冷着脸子乜着张弛:“是我将你扫地出门,还是你自己卷铺盖走人?”   “我没动你,只是摸摸。”   草,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薛宝添用力将张弛踹开:“以后莫挨老子,什么亲亲、摸摸、抱抱都他妈不行,咱俩就是正常的雇佣关系,薛爷潜规则也轮不到你。”   张弛也听话,没再凑上去,只是抱起了小猫又亲又摸。   薛宝添撕了一盒新烟,从底部弹了一颗出来咬在嘴里:“后天就是下个月初一了,黄嵩刚刚给我来过电话。”   “订了哪里?”张弛问。   “一个私人别墅,在山顶。”   张弛摸猫的手一顿,淡然道:“知道了。”   一个转弯急停,跑车停在了别墅前的草坪上。烟城初冬还泛着绿意的草坪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如今几道嚣张的车辙破坏了奢靡的美感,让不远处的园丁连连咋舌。   薛宝添推开车门,鞋子踏在草坪上,他懒懒地抬起一指勾低墨镜,用仅露的半个眼睛看向别墅门前站着的黄嵩。   黄嵩将雪茄咬在嘴里,双手一拍张开臂膀,笑着迎了过来。   薛宝添也笑,浮在皮肉上的笑容灿烂极了,极其亲热的与黄嵩拥抱了一下,互道了问候。   两只鬼,两张皮,都将真实的心思捂得严严实实。   “太子爷好气色,几日不见,更加光彩照人了。”黄嵩将雪茄递给一旁的助理,空出手指向身后的人,“我给太子爷介绍几位朋友,他们都是各自行业内的翘楚人物,听我提及太子爷,心生仰慕,非常想找机会一睹太子爷的风采,这不,机会不就来了吗。”   场面上的文章,薛宝添不是不会做,只是常常不屑,如今收起獠牙装起大尾巴狼,谦和中透着一点傲气,让人不敢小视,又不招人厌恶。   一一寒暄客套后,黄嵩引着薛宝添往别墅里走,脚迈上了台阶,状似无意的回头看:“太子爷,你那个保镖呢?”   薛宝添也随之停下脚步,偏头轻飘飘一扫,看见随行人后的张弛正暗中打量着整个院子。   “张弛。”薛宝添冷声唤他,“见了黄总也不会叫人?”   助理或保镖,在这种场合中一般不会引于人前,这样做了,不是得了脸面,就是还有秘而不宣的因由。   在众人窥探的目光中,张弛不急不缓地走到人前,以下位之姿给薛宝添做足了脸面:“黄总,劳您还记得我。”   “姓张?”黄嵩似乎对张弛很是欣赏,在他肩上拍了拍,“小张,今天也来护着你老板?”   “老板带我来见见世面。”话虽如此,张弛的态度却不卑不亢。   “今天这里绝对安全,你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太子爷的保镖,只是我黄某的座上宾,好好玩,一定玩得开心点。”   豪华厚重的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令人一时目眩。吱呀的门轴声尚未消弭,列于大门两侧的俊男美女们齐声娇唤:“老板好。”   纷乱璀璨的光线下一片白花花的肉色,竟是一丝不挂!   薛宝添猛然看向张弛,在对方的眼中也同样看到了震惊。 第27章 挺享受?   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薛宝添停住脚步。   他的目光在不着寸絽的男男女女身上扫过,讥讽一笑,随即那只踏入门里的脚退回了门外。   摸出烟咬在嘴里,身边的张弛挺有眼色地送上火苗,垂眸深嘬,轻腾的烟雾散开时,薛宝添才勾起了唇角,散漫道:“黄总,海天盛筵那波人可都抓进去了。”   黄嵩一直窥着薛宝添的神色,自这个传言中浪荡乖张、荤素不济的二世祖停下脚步,他眉心的纹路便隐隐可见。   哈哈一笑,黄嵩口吻轻松:“这些都是服务人员,形式新颖了一点,还以为太子爷会喜欢。”   薛宝添咬瘪了烟蒂,眸子里藏着冷光:“太他妈荤了,猪肉绊子似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经太子爷一说,确实有点辣眼睛。”黄嵩大手一挥,“都去穿上衣服。”   男男女女应声散了,黄嵩的秘书躬身在前做出了请的姿势。   薛宝添颌角微动,瞄了一眼张弛。   张弛还是那副温吞吞的样子,不冷峻也不热络,与薛宝添对视了一眼,便将手虚搭在他的腰上,略一施力,推人进入了别墅。   “别怕。”薛宝添听到这声耳边的低语时,睫毛震颤了几下,随即翻起眼皮,又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模样。   这种私密性极好的聚会,断断是不可能干净的。   薛宝添坐到牌桌上的时候,那些男男女女从旋转楼梯上鱼贯而下,都穿了衣服,缥缈轻薄、半遮半掩,穿了等同于没穿,还多了几分令人心痒难耐的诱惑。   薛宝添不是没经过这种场面,圈子里混了十几年,游走在法葎边缘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若是这种等级也大惊小怪,就当真是失了脸面了。   左右手各站了一男一女,年轻纤细的男人用腰上的皮肤轻轻磨着薛宝添的手肘,女人则俯身与他说笑,丝沙垂坠,胸口的风光一览无余。   薛宝添下意识去看张弛,他被管束得形成了条件反射,在他的选项中,女人与张弛,只能选张弛,不然那个二逼就不会理睬自己的死活。   果然,张弛温吞的神色中混入了一丝阴霾。薛宝添“草”了一声,一琢磨将女人推远,留下了身边纤细的男人。   对面的黄嵩“呦”了一声:“太子爷好雅兴。”他招呼人,“再找个看得过去的过来,太子爷手气旺,赢钱他们都能沾沾光。”   果然,牌桌上的薛宝添手气很旺,黄嵩喂钱似的让他赢牌。咬着烟,薛宝添散漫地吩咐身边的男人:“帮薛爷吹牌。”   白嫩的羔羊子俯下身子,在翘起的牌脚处轻轻一吹,乖巧道:“太子爷这把肯定能赢。”   薛宝添漫不经心地笑:“赢了给你打赏。”   最后一张开牌,七八九,同椛顺,薛宝添赢了个满堂彩。   灭了烟,一脸得意的薛宝添收了筹码,从里面摸出几个大面值的打赏身边人。   以往都是塞进女人的胸衣中,如今左右两个男人穿得都少,上身只啰里吧嗦地挂着胸链,薛宝添啧了一声,将筹码塞进两人的內裤中。   他有些忘形,又抓了一把,转身打算塞给站在身后的张弛,指尖都碰到衣角了,张弛偏身躲了。   掀起眸子,薛宝添满目不悦,他摸了支烟,扭着身子等张弛来点,旁边的羊羔子抢着送上火苗,薛宝添一扬手,给了对方一个没脸。   众目之下,张弛慢悠悠地俯下身子,拇指压下打火机,引出火苗送了过来。   跳跃的光束在薛宝添眸子中映了两团怒火,他压低声音:“张弛你他妈傻逼吗,哪家保镖给自己老板摆脸色?”   张弛不语,手里的火苗一晃,吓了薛宝添一跳。   “草。”薛宝添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这种场合身边总得留人,女人你不同意,男的也不行?怎么,你想脱光了站我旁边?”   拇指轻抬,火苗断了,张弛的脸色仍如冻土。   薛宝添此番指望张弛,堪堪压下心火只能哄他,脏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出口变成轻轻地低语:“我一个直男,你计较个什么劲儿?旁边这两个长得跟绑架爷爷的蛇精似的,哪点招人待见?我要是落魄到只能找男人,必是你啊弛哥。”   张弛微微挑眉,目光在薛宝添脸上重重一刮,脸色好看了不少。   “太子爷和小张嘀咕什么呢?”坐在牌桌对面的黄嵩笑着问,“我们不能听?”   薛宝添见张弛的面色有所缓解,心中暗叹“要了老命了”,他转身看黄嵩,又换了倨傲的神情:“腻了,让张儿替我玩两把。”   让出位子,将人按在椅子上,薛宝添在表示不会玩的张弛肩上拍了两下:“随便玩,输了算我的。”   “算我的也行。”黄嵩笑吟吟的,对张弛十分礼遇。   薛宝添“啧”了一声,心中想法恶毒,不如将张弛送给黄嵩那孙子,让张弛睡他,自己一下子解决两个麻烦。   有点爽,薛宝添露出奸笑,嘴上却说:“不劳黄总费心了,我的人,我罩。”   张弛玩了三五把,赢多输少,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黄嵩几个故意放水,把张驰当成薛宝添的狗,哄着主人高兴罢了。   散了牌局,餐厅已经摆了饭。玉盘珍馐、凤髓龙肝,无一不足。   薛宝添落座,旁边位置空着,黄嵩用下巴一指:“来者都是客,小张,你坐。”   薛宝添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抬眸看向张弛:“黄总盛情不好拒绝,你就坐吧。”   张弛并未先坐,走到服务生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酒盏:“我来倒吧。”   却不小心手滑,将已经醒好的红酒一下子打翻在地。   嘴上说着抱歉,被薛宝添又骂了几句“上不了台面”,张弛觑着黄嵩瞬间难看又弥补如初的脸色,从酒架上随意摸了一瓶酒下来。   “要不换这瓶?我老板常喝。”   薛宝添当即便应了:“开酒,给各位老板满上,别耽误时间了。”   绕桌一圈,添了酒,张弛坐在了薛宝添身边的位置上。他挺没眼色的率先提酒,为刚刚的失误连干了三杯,辛辣的酒汤入腹了半响,才贴着薛宝添的耳边说:“这瓶酒没问题,可以喝。”   有了张弛这话,薛宝添放心地端起了酒杯,场面话一水地罗列而出,明里暗里又对黄嵩敲敲打打,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黄嵩你若不知好歹,我薛宝添必然用手中的录音扒你三层老皮。   黄嵩脸色几变,神情莫测,最终却笑着圆了场子,翻过此事,只谈生意与风月。   薛宝添自觉已经敲山震虎,且收效甚佳,戒备之心去了大半,在一众吹捧之中,频频举杯,喝了不少。   三巡五味已过,兴致正酣之时,黄嵩悄悄给自己秘书使了个眼色。   约莫三五分钟,衣着清凉的侍者们推开了餐厅的门,按照刚刚牌桌上的分配,走到席间人身旁,乖巧地站定。   薛宝添身旁站的是替他吹牌的羊羔子,另一只棉羊却站在了张弛的身边。   “我们吃完了让他们吃。”   草,薛宝添腹诽黄嵩不是个东西,残羹剩饭还要让人来捡食。   却不想,这些男女侍者竟齐齐跪在脚边,双手熟练地搭上裤子拉锁,一拉,一拨,将头凑了上去。   “卧槽!”薛宝添厉喝,一巴掌呼脸,将人推开。   急急去看张弛,刚想帮衬,却发现那厮目瞪口呆的看着匍匐之人,不挣扎不反抗,竟他妈有些享受! 第28章 伺候谁?   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薛宝添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弛。男人紧绷的下颌、暴起的青筋都是佐酒的好食,他瞄着那处逐渐膨大的热源,饮尽了杯中的烈酒。   “感觉怎么样?不够刺激的话,两只羊羔子都给你。”薛宝添笑着建议,并给自己推开的男人打了个眼色,“叫弛哥,让弛哥疼你。”   一句又软又嗲的“弛哥”猛然将张弛从怔愣中抽离出来,他慌乱地推开身前的人,一时没控制好手劲儿,闹得动静挺大。   黄嵩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薛宝添和张弛都没留人,神色不禁阴郁了几分,伸手揉了揉自己腿上的那颗脑袋,他换上了笑容问道:“太子爷,伺候得不好吗,那换一个人?”   薛宝添瞄了一眼张弛濡湿的內裤,伸手给自己续了杯酒,酒饮得很慢,眼神也寡淡,一杯见了底,他才懒洋洋地回复:“换个女人吧。”   “二百块,”张弛压着调子警告他,“你喝多了。”   薛宝添伸长手臂搭上了张弛的肩膀,略一用力将他拉近,侧脸相贴,附耳说道:“别紧张,薛爷心里有数。”捏了捏厚实的肩膀,他吊着眼尾调笑,“别吃醋,都是逢场作戏,薛爷最爱你了。”   回直身体,女人已经到位,顶顶漂亮的脸蛋儿,身段婀娜多姿,当得上一句尤物。   薛宝添含了烟,今晚第一次没让张驰点烟,就着女人的手过了火,登徒子似的在女人腰上摸了一把,烟雾中眯着眼睛笑得浪荡:“不错,够软。”   黄嵩眼中盛了愉悦的光彩,用手狠压了几下腿上的脑袋,喘着气说:“还以为太子爷对男人感兴趣呢,看来我又想错了。”   薛宝添一边看着女人漂亮的膝盖弯曲落地,一边可有可无的回话:“偶尔尝个鲜儿罢了,没他妈什么意思。”   拉链缓缓下滑,还未到底又猛然顺着轨道原路返回,交错的齿牙再度紧密合拢,薛宝添勉强又成了衣衫完整的“君子”。   他抬眸对上了张驰的眼,听他语气温和地说道:“老板,你醉了,我陪你去醒醒酒。”   嘴上叼着的烟被毫无告知地摘了捻灭,拉在腕子的手劲儿似乎要碎了他的骨头。薛宝添从牙缝刚挤出一个“草”字,就被张弛威压的眼神弄得心中一凛。   他盯了张弛半晌,最后咬牙切齿地认下:“行,我喝多了,现在去醒醒酒。”   随意推开一扇门,薛宝添与张弛缓步入内,门扉刚合,薛宝添就露了凶相。   “你他妈……”   大手一捂,后话被迫咽回了肚子。张弛此时脸色也差,并不像平日那样纵着薛宝添闹,只冷冷扔了一句“闭嘴”。   房间很大,起居室套着卧室,装修得十分奢华。张弛粗略地扫了一眼房间的结构,便将怀中人一把推入了卫生间。   他随后而入,依旧捂着薛宝添的嘴,另一手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小的仪器,旋开按钮,放在角落。   仪器的液晶屏将这间豪华的卫生间框入了画面,几秒钟后,屏幕的左上角出现了一闪一闪的红点,张弛对应了一下现实与屏幕中的位置,圈着薛宝添走到一幅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画前。   若无人惹,张弛总是一副温和的神情,显然今日他心情不佳,暴躁地一把掀了画框,露出了画后的真容。   看到露出的墙体上竟有一个暗槽,一直被蛮力胁迫着的薛宝添一时忘记了挣扎,暗槽里放着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黑色探头,而它对应的位置应该是装饰画上那处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圆孔破洞。   手指握着探头用力一拉,长长的连接线瞬间被张弛拽断,继而被支离破碎地扔进了水池。   做完这一切,男人看向圈在怀里的薛宝添,冷声问道:“薛爷想说话吗?”   薛宝添遇强则怂,尤其不敢招惹张弛,今日却微微扬眉,用佘头勾了一下温热的掌心,在男人有些松动的表情中,狠狠咬了上去。   张弛手上一痛,湿意在指间散开,他看着薛宝添愤怒的眉眼,缓缓松开桎梏,手掌下滑箍住了白皙的颈项。   “二百块,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黄嵩明显在引你入局,他有把短处握在你手中,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获取你的把柄,避还来不及,你还自己送上去?你知道那间屋子中有多少个像这样的隐形摄像头吗?”   薛宝添嗤笑:“是谁说要护着我,鸿门宴走一遭永绝后患的?又是谁让人一撩就上头的?裤档都他妈要頂爆了!”   颈项上的力度一松,张弛错开了目光:“我…没有。”   “没有?”薛宝添向前一压,将心虚的男人压入角落,“张弛,我他妈和你上过多少次床了?你上没上头我还不知道?”他伸手在下面用力一扣,“这里还这么精神呢,你敢说你没上头?”   “我不是不让你浪,”薛宝添五指微微用力,看着男人因疼痛蹙起的眉心,“但张弛,你现在还挂在我薛爷名下呢,住我的房,睡我的人,还他妈想其他的羊羔子?!”   卫生间狭小,话音落了似乎还拖了层层叠叠的尾巴,张弛沉默了一会儿,竟轻轻笑出了声。   颈子上的手滑到肩头,他将脸埋入了薛宝添的颈窝,声音透着疲惫后的沙哑,温柔地呢喃:“是啊二百块,我还挂在你名下呢,你怎么能纵容他们欺负我?”   “什么?”薛宝添惊讶张弛的变脸技术,“我纵容谁欺负你了?”   “那些羊。”张弛将薛宝添拢进怀里认认真真地诉着委屈,“吓死我了,谁知道还能这样?你也知道我见识少,床上床下就你自己,这茬儿你没教过,我真不明白,当时就懵了。”   薛宝添起初有些震惊,转念一想倒也合理,张弛接吻都是自己教的,还指望他会那些花活儿?   他敛了怒容,牵唇一笑:“抱歉啊,忘了你他妈是个小傻逼了。”   张弛只当是爱称,并不计较,他去吻薛宝添,声音沉谧低柔:“你也不护着我,还让另一个也凑过来吓我。”   薛宝添此时倒是脾气好,任他一下下地啄吻,闭着眼睛低笑:“刺激吗?”   箍在腰上的手更紧了,张弛撬开薛宝添的齿贝,将埋怨送入了两人的口腔中:“薛爷怎么没教过我?”   张弛的攻势从温柔到野蛮,薛宝添招架不住,也烦得慌,他双手捧着男人的双颊用力一推,急喘了几口粗气。   抹了一把唇上的湿意,薛宝添从口袋里翻出烟盒,叼烟入口,他散漫地说道:“教你?我他妈烦你还来不及,不需要你这么伺候。”   手掌半拢,打火机送到近前,薛宝添的动作一滞,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张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他妈不会是想让我伺候你吧?” 第29章 忍字歌   “你他妈不会是想让我伺候你吧?”   薛宝添的眼神过于危险,手中的打火机在指间挽了个花,握刀柄似的握在手里,挑了挑眉峰。   张弛没去顶雷,将人搂近,语意婉转:“都行。”   “都行?”薛宝添把烟咬在齿间,四下找趁手的家伙,“你家户口本就他妈是一个动物百科,不然也生不出你来。”   张弛笑着摘了他的烟,没舍得扔,反手塞入了自己的口袋。挺稀罕地在薛宝添唇上亲了个响的,用力一拥将人压在了墙上。   “二百块,你姐夫叫魏华?”   薛宝添刚想发飙或者认怂,没想到却听到了魏华的名字,他顾不上夹在两人之间越发灼热的孽障,拧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黄嵩秘书手里一直拿着一份文件,刚刚打牌时我想办法看了一眼,上面有魏华的名字,我记得你曾经骂过他魏狗,就留心了一下。”   “上面写了什么?”   “看不懂。”   “草,”薛宝添狰狞,“所以你到底留心了什么?”   干燥温热的手掌从衬衫下探入,顺着腰间的弧度一点点向下揉:“那就看薛爷教我什么了?”   “威胁我?”薛宝添曲起一腿想废了张弛,“你他妈毛张齐了吗,就敢威胁老子?”   张弛从容躲过,将人压得瓷实:“哪敢威胁薛爷,虚心讨教而已。”   在薛宝添开骂之前,他进一步游说:“黄嵩没有偷录到你过火的视频,必然会用这份文件给你使绊子,薛爷不想知道文件上写的是什么吗?然后对症下药,一巴掌打回去,多牛逼啊薛爷?”   张弛若是故意卖弄嗓音,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温存过后涌动的缱绻,他附在薛宝添耳边,缓缓诱惑:“文件我看不懂,但用手机拍了照片,薛爷想看吗?”   薛宝添垂坠的鸦羽震颤了两下,沉默了片刻拍拍张弛的肩,要了一点空间。   张弛随他,退后半步站直身体,手掌却还贴着细滑的皮肉揽着那截劲瘦的腰。   薛宝添重新点烟,垂眸深吸了两口,出口的话无奈又凄凉:“张弛,我真他妈直男,你说和你上床吧,我眼睛一闭,脑子里念一会儿‘忍字歌’也就挺过去了,今儿你这要求,真不行。”   “忍字歌?”   “忍字高来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薛宝添摘了烟哧哧地笑,“挺他妈好用的,现在都成我的嗨曲了。”   张弛也跟着笑,终于舍得从衬衫中抽出手揉了揉薛宝添的头发:“二百块,你有时真的很可爱。”   “滚他妈蛋。”嘴上骂着,薛宝添却没恼,接着和张弛打商量,“我给你手出来行吗?咱俩这关系,还不容你让一步吗?”   张弛的手从发丝滑到男人的后颈,掌控般地缓慢揉搓,每一个强势无礼的动作都压抑着极重的遇念。薛宝添如何不懂?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将心一横,抬起一手勾下张弛,亲了上去。   张弛人贱,不主动不配合,任薛宝添卖足了力气,才离开他的唇,一路吻到了耳测,低懒的男音钻入薛宝添的耳中:“二百块,我让不了这一步,不能用手。”   反应了一会儿,薛宝添才知道自己吃了亏,恼羞成怒:“张弛,垃圾分类怎么把你落下了?你进绿色垃圾桶正合适,循环利用还能种个菜什么的。”   张弛顾不得自己进哪个桶,步步紧逼:“我们之间是晴趣,你和黄嵩之间是输赢,薛爷选谁?”   香烟一直被松松地夹在指间,薛宝添送入口中深嘬,半眯着眼偏头吐了烟雾,又行云流水地弹开了烟蒂。   “我选傻逼。”他翻起眼皮,“脱裤子。”   张弛垂着眸子,用力压抑着喉间的低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热衷如此,半跪的臣服,眼尾的红痕,激烈时的泪痕,以及薛宝添独有的委屈可怜与不甘怨怒,都无限地激起了男人最原始最直接掠夺与侵犯的獣念。   “二百块,”张弛摸着薛宝添的发顶哑声,“你教得不够好,再用心一点。”   手掌向下一压,压抑已久的声音终于滑出了喉咙。   果然,黄嵩送上了一份文件,他觑着眼尾殷红的薛宝添说道:“太子爷有没有兴趣一起做投资,很赚的,一般人想做也摸不到路子。”   薛宝添看了一眼张弛,翻开手里的文件。起初只是草读,后又细看,期间他的神色几度兴奋,最终却琢磨了良久合上了文件。   “确实是个好项目,也很赚,谢谢黄总想着我。”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用烈酒沁了,浑厚和醇香混杂在了一起,“但这项目风险太大,我的资产比不上黄总,不敢冒进。”   黄嵩耸耸肩膀:“没事,能赚一点是一点了,钱吗不都是慢慢赚才多起来的。”   薛宝添端起张弛倒来的茶水润了润干痛的喉咙:“买卖数字货币在国内是违法的,我胆子小,就和黄总一起玩了。”   “我们有内部消息,稳赚不赔,太子爷真的不想尝试一下?据说,你那个姐夫在你们公司很嚣张啊,太子爷虽然是正经的嫡子,倒还没你姐夫在公司有话语权。”   薛宝添微微一笑:“我的家事就劳黄总费心了。”   威逼利诱不成,黄嵩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勾勾手指从秘书手中拿来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扬了扬:“我想太子爷应该对这个感兴趣,是关于你姐夫魏华的…野心的。”   薛宝添手持茶盏假模假式地吹了吹浮茶,深沉出声:“黄总想换什么?”   黄嵩已经摒弃了众人,如今会客厅中只有利益相关的双方。他将蓝色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缓缓前推,送至薛宝添的眼皮子底下:“太子爷当然知道我要什么?”   泛着茶香的水汽氤氲着浓密的睫羽,薛宝添微微挑唇:“我猜这里面写的是魏华想联合外人骗取我爸股份的事吧?”他抬起眸子看向对面胸有成竹的男人,“黄总我猜的对吗?”   黄嵩骤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薛宝添放下茶盏开始装逼,“黄总能查到的事情,我想也不算难查吧?也请黄总放心,有我在,魏华万万得逞不了。”   他向张弛打了个眼色:“东西给黄总吧。”   张弛将一个U盘放在了黄嵩面前,又折返站在了薛宝添的身后。   翘着二郎腿的薛宝添一派披靡:“这里面是黄总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交换,我送给你。我本就是来送这个的,奈何黄总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我的心,不过都不重要了,我是真心想交黄总这个朋友。”   看着黄嵩土灰的面色,薛宝添站起身:“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嘴皮子轻碰,他极其敷衍地道谢,“多谢黄总款待,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转身未行两步,就被阴鸷的声音叫停脚步:“太子爷,我怎么知道你留没留备份?”   薛宝添缓缓回转身子,故作忧虑:“倒也是,黄总怎么会知道我留没留备份呢?看来你只能赌我善不善良了。”瞧足了黄嵩的狼狈,薛宝添敛了轻狂,正色道,“没留备份,黄总以后的心思不用浪费在我身上了。”   拉开门,脚步踏出,张弛却未随行。他转身返回茶几前,探手在实木桌面下摸了摸,似是碰到了什么,用力向下一拽!   一个针孔摄像头被扔在了黄嵩面前,张弛语气温和:“黄老板,像这样的摄像头在客厅、餐厅和这间会客室一共有十二个,我劝你清理一下后台内存,一旦泄露出去,你和刚才那几位老板免不了都要被警局请去喝茶。”   他走过去给黄嵩添茶,茶水汩汩倒入杯子,满了却未停,褐色的茶汤漫出杯缘,在桌面上泅了一汪逐渐蔓延的水迹。   清越的水声中,张弛看着黄嵩的眼睛:“还有,别动我老板。” 第30章 戒烟   夹烟的手松松懒懒地搭在车窗上,深暮中,香烟顶端的那点炽红拖着火星愈发明艳,流霞一般烫着一掠而过的山风。   “牛逼大发了。”薛宝添用拇指弹了弹烟蒂,擒着笑望越过风挡玻璃看着蜿蜒的山路,“你看到黄嵩刚刚的脸色了没有,像武大郎撞破老婆偸人现场似的,太他妈让人同情了。”   张弛一只手松开方向盘,揉了一把薛宝添细软的发丝才笑着说:“把烟灭了,关上窗子,别冻着了,你声音还哑着,喝点水润润。”   薛宝添瞟了一眼男人,咬着烟一嗤:“前面观景台停一下。”   穿月山是烟城名山,以秋红冬皑最为出名,因而沿路修了几处观景平台,旅游旺季人满为患,如今初冬寒夜,来此占地儿的只有被山风卷动的枯黄落叶。   车子停了下来,薛宝添拿出电话再次拨通了薛坤的电话:“爸,你最近真的没签什么股权转让的协议吧?没把您名下的股份以任何形式转让给别人?”   电话对面的男音声如钟鼓:“你都问两次,有完没完?没签!没事我挂了,我和你姐看电视呢,林品如的老公太不是东西了。”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薛宝添舒了一口气。扔了手机,他开始在车里翻翻找找。   张弛跟着他的目光四下巡视:“找什么?我帮你。”   “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家伙能弄死你。”薛宝添咬着烟,从车门的储物格中找到了一把破窗锤,握在手里颠了颠,凛冽地瞄了一眼张弛的下面,“我他妈现在其实想要一把剪刀。”   张弛刚获餍足,脾气越发温和,倾身揽住薛宝添,摩挲背部,给他顺气。   “薛爷也得理解我,我真没见过这种世面,脑子一热,蒙了心了。”   “脑子一热?我算看清楚了,你就算凉透了,也是只缺德鬼,照样不会放过我。”   张弛顺坡哄人:“嗯,生死都是薛爷的人。”   软得像棉花的张弛让薛宝添心火更盛,他从副驾上一跃而起,半压在男人身上,扼着他的脖子:“老子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张弛,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不是想上课吗?薛爷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   咬着烟,白雾轻腾,薛宝添半眯着眼,手上用足了力气。   空间狭小,动作别扭,怕人磕了碰了,张弛的双手一直护在薛宝添的身体两侧,手下的皮肉着实紧实光滑,不由分心摸了两把。   扭打正酣,薛宝添却骤然停下动作,恼怒地表情转为震惊,目光一点点向下看去。   张弛瘦窄的西裤藏不住东西,明晃晃地让人心惊。   “张弛,我在你眼中是不是真的很菜?我他妈跟这儿和你玩命呢,你却还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张弛也有些尴尬:“我其实不想的,你扭来扭去,我又有一点窒息。”   薛宝添勾起的唇角中狠厉尽现:“窒息也能映?你果然是个变态。”他从唇上摘了烟,“薛爷吃点亏,再教你点床上的东西,想学吗?”   张弛明知危险,也纵着薛宝添撒气:“薛爷教的我都学。”   “真他妈乖。”   拇指与食指捏着烟,薛宝添深嘬一口,烟雾仅在空腔里打了个转,就被吐到了张弛的脸上。轻荡的白雾中,薛宝添眼中的怒色逐渐清晰,捏着香烟的手指向下狠狠一按,隔着薄薄的衬衫烫在了张弛的皮肤上!   “兴奋吗?”薛宝添盯着张弛瞬间皱起的眉心,“喜欢的话,下回薛爷再教你用蜡烛。”   眉心的纹路转瞬即逝,张弛的裤子越发绷紧,他缓缓吐出一个“好”字,放在薛宝添腰间的手悄然向上,落在了后颈上:“那就辛苦薛爷了。”   大掌骤然下压,像薛宝添按烟蒂一样,按着他的头吻上了自己的唇。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后话被吃得一干二净,薛宝添被紧紧地箍入滚烫的怀里。修长的手指捏扁了烟蒂,透过衬衫焦黑的孔洞再次施力,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口腔里的掠夺也随之更加疯狂,像是饿久的野兽来之不易的饕餮盛宴,张弛只想把人骨头都不剩地拆吃入腹。   椅子被放倒,朦胧的月色透过车窗撒在光洁的皮肤上,锁骨处添了新伤的男人绷紧腰力越发颠狂,动作中,他探手在旁边的位置摸了摸,找到烟盒,单手破拆了包装,散落的香烟被随便摸起了一支,张弛第一次主动给薛宝添递了烟。   沙哑的声音穿过寡淡的月光送入薛宝添的耳中:“薛爷,抽一支吗?”见人已经迷蒙,用力向上一凿,“嗯?要吗?”   骤然而至的力道,逼出了一声低叹,薛宝添终于体力不支趴在了张弛身上。   他用仅存的力气揉烂了那支香烟,在张弛耳边恶狠狠地出声:“老子从今天起,戒!烟!了!” 第31章 考个试再下课   薛宝添乏得脾气都懒得撒了,由着张弛将自己整饬好,对那些散在耳边的低哄充耳不闻。   “烟。”他勾勾指尖。   张弛替他系上喉下的最后一颗扣子:“不是戒了吗?”面对薛宝添凶恶的眼神,又主动为其找补,“别戒了,你抽烟很好看。”   收拾整齐,夹了烟,薛宝添推开了车门。   张弛拉了一把:“外面冷。”   薛宝添回眸冷嗤:“出去透透气,车里一股人渣味儿。”   裹紧衣服,薛宝添靠在了车头上。入夜刹了风,光秃秃的树枝只轻轻地摇晃,地上的落叶偶尔才翻腾一下,绕在脚边发出沙沙的响动。   身上一暖,薛宝添肩上又披上了一件衣服,是张弛的大衣。   薛宝添偏头闻了闻,嗤道:“一股猪饲料味儿。”却依旧笑纳了,只当是孙子尽的孝心。   前机盖微微晃动了一下,张弛靠在了他的身边,按下打火机,拢了一团火,映亮了薛宝添的眉眼。   若论长相,薛宝添可谓上乘,身材颀长、肤色冷白,五官俊秀又无半点阴柔,不说话时眸子很沉,灵魂与壳子分离似的,总有淡淡的迷茫。   可他常常又是散漫乖戾的,模样便多了冷意,为人嚣张,加之嘴毒,再清朗的相貌也被压了几成下去。   冷眸撇了张弛一眼,薛宝添微微俯身点了烟。   视线平视出去,近处是随着山势逐渐下沉的松林,远处是整个烟城。   夜色阑珊时,是这个城市最辉煌的时候。绵延的灯带交错盘旋,点点灯火艳丽繁华,诠释着这座城市的呼吸和脉络。只需车行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如今远眺却像一个华丽的梦,极不真实。   吐出的烟雾蒙在“梦”上,让远处的灯火变得摇曳起来。   “你怎么有那个?”沉默了半晌的薛宝添忽然问。   “嗯?”张弛用单音节表示疑问。   薛宝添琢磨一下用词:“就那个能看出隐形摄像机的仪器。”   “哦,”张弛别开目光,“买的二手的。”   “这都有的卖?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张弛再次看向薛宝添,觉得连他压痕不重的细薄双眼皮都挺好看的:“钱我用的是你放在抽屉里的。”他有点邀功的意思,“我事先混进过黄嵩的别墅,用仪器探出来那里装了很多隐形摄像机。”   薛宝添投来的目光中添了点兴趣:“怎么混进去的?”   “平时黄嵩不住在那里,只有一个保姆打扫卫生,切断电视信号,冒充维修人员混进去不难。”   “草,”薛宝添眼底浮现笑意,“你要是人不那么混蛋,我还真想夸夸你。”   张弛分寸火候掌控得极好,见到了笑,才敢往薛宝添身边凑:“薛爷,能将功赎罪吗?”   “弄死你,但给你买个好点的棺材能将功赎罪吗?”薛宝添轻嗤,“也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   “我从小没见过我爸,我妈在我六岁的时候也死了。”张弛语气里没有悲伤,还是淡淡的温和之气,“还真没人教过我。”   刚刚摘了烟的薛宝添侧目看了张弛一会儿,才吐了口中的烟,苍茫的夜色中融进了他冷冽的音色:“人生不易,都别他妈矫情。”   张弛将薛宝添肩头下滑的衣服拢紧,笑着应了声“好”。   “后来呢?”好似无聊,薛宝添可有可无地又问。   “后来我就跟了我师傅,我妈跟他好过两年,没名分那种。我妈死后,他看我身边没有亲人,只能无奈把我收养了。”   “他有老婆?”   “有。”张弛看向璀璨的城市,瞳眸中映着一片流彩,“17岁之前我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我必须温和,必须无争,才能吃上口饭。”   观景台静了下来,只有过往的风声。好半晌,薛宝添咬着烟低低“草”了一声:“吃不饱还长到快一米九,吃饱了往动物园一站,和长颈鹿比谁创收多?”   张弛脸上的笑意愈浓:“别说话了二百块,有点想吻你。”   “我他妈自废武功行不行?”薛宝添瞄了一眼张弛衬衫上边缘焦黑的窟窿,“拉开我看看。”   “没事,不疼。”   “没人管你疼不疼,我只想看看解解气。”   散了两颗扣子,衬衫向下一拉,借着车前灯,薛宝添在张弛的右侧锁骨下方看到了一个圆圆的烟疤。   四周微红肿胀,中间发白,像火山口似的,低于皮肤表面,可以想象烟头烫在皮肉上时是一种怎样的灼热刺痛。   薛宝添抬了抬指尖,似乎想要碰一碰,可最终那手还是落回了原处,他垂下眸子吸了最后一口烟,扔了烟蒂用脚捻灭。   “是你自找的。”   “我知道。”张弛的目光落在薛宝添低垂的眉目上,看了一会儿又滑至紧抿的唇角,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地问道,“真的很难接受吗?”   正在裹紧衣服的薛宝添一怔,听此一问抬头对上了张弛的眼睛。张弛从没问这种问题,即便做得过火,也是任凭打骂,能哄则哄,不能哄就拉到床上,做到薛宝添没脾气为止,今天如此体恤民情,倒不像他。   薛宝添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瘪扁的烟蒂:“老子直男,你说呢?”   他的手被人蓦地拉起,放在了温热的胸前又到坚实的腹部:“摸这里都没感觉?”   薛宝添啧了一声,忽然想续一根烟,他透过挡风玻璃去看散落在副驾位置上的香烟,状似敷衍地回复:“没感觉。”   腕子被人攥着,薛宝添知道张弛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却偏身瞄着车里的香烟,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三五息后轻寡的夜色里散开了张弛的声音:“那今后我就不勉强你了。”他抬手拨弄薛宝添的发丝,语气依旧温柔,“黄嵩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只要你不再挑衅他,估计他不会再生事了,既然如此,我留下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薛宝添终于迎上张弛的目光,点头认下:“我觉得也是。”   “那我今晚就离开。”   “回工地?”   张弛犹豫了一下,浅浅地“嗯”了一声,他向前压了一步,将薛宝添揽进怀里,沉身问:“能再亲一下吗,毕竟…”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融,在寒夜里辟出了一方暧昧温软,薛宝添缓缓抬眸轻声问:“毕竟什么?”   “毕竟你很好亲。”   薛宝添磨动颌角,身体蓦地向上,唇在距离张弛寸余的地方停了下来,笑容阴狠:“张弛,爷爷毕竟把你养这么大,挫骨扬灰还真有些不舍得。”   张弛懂了,笑着揉了一把薛宝添的头发,又沉身在人颈窝嗅了嗅:“好,那我不亲了。”   他拉开与薛宝添的距离:“这里没有公交车,还得劳烦薛爷搭我一程。”   言罢,张弛转身去拉车门。   “慢着。”薛宝添声音惫懒,“刚刚在黄嵩别墅里我教你的东西学会了吗?”他向自己的脚下的地面斜了一眼,“过来,咱们考个试再下课。” 第32章 查无此鸟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长相锋利的男人歪歪扭扭地靠在门框上。   “工地那边打来电话,说有人找你。”   “谁?”   “薛宝添。”   钢笔没水了,练字的字帖被推到一旁,拧开钢笔水瓶,插入笔尖,深蓝色的液体不小心沾到了衬衫袖口,几千块的衣服一团污糟。   放下钢笔,椅子向后推开,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踱到内室的衣柜前,长指勾出了一件黑色衬衣。   异常健硕的身材再次被真丝包裹,扣子从下系到上,直至倒数第二颗,手指微顿,下意识地在右侧锁骨下的烟疤摸了一把。   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屋子里才响起温和的男音:“知道了。”   “他好像一直在找你。”   男人抬起眸子再次重申:“我说知道了。”   薛宝添吐了一口嘴里的尘土渣子,再次拧眉问道:“没有张弛这个人?他三个月前住在你们工棚里,左手边最角落那张床就是他的,这孙子用的绿色格子床单,喝水的杯子上印的‘团结就是力量’。”   带着安全帽的工地负责人有点不耐烦:“你和说过多少次了,没这个人,我们工地一直以来就没有叫张弛的工人。”   “老许呢,我要见他,他和张弛一个班组,我们一起喝过酒。”   “老许,许贵啊?回乡了,和他那几个老乡一起回去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吗,都回家过年去了。”   工地不知在搞什么作业,弄得尘土漫天,张弛曾经住过的工棚被扬尘笼罩着,变得影影绰绰。   “草,”薛宝添被气笑了,咬着烟,目光望着那处实则很近却看似遥远的铁皮房子,面带冷峻,“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到我这里,查无此鸟。”   城郊荒僻,公交车很少,等车的人更少,只有薛宝添和一个背着包袱的老妇。   扬尘中夹入了雪粒子,打在脸上抽得生疼。   薛宝添敞着怀没什么仪态地蹲在路边,冻得通红的指尖滑动着屏幕,对话框中一溜儿的去电未接,目光上移,顶端是张弛的名字。   退出页面,薛宝添给张弛改了个名:孙子。   新名字刚刚生成,手机铃声就蓦地响起,死亡摇滚的尖锐撕嚎划破了风雪,让人更添烦躁。   薛宝添瞄了一眼向旁边退开一步的老妇,漫不经心地划开屏幕,“喂”了一声。   “薛宝添,你说过一周之内还钱的,现在已经第五天了。”   “你家的一周只有五天?你这辈子最多只能活到阳寿的七成?那我奉劝你赶紧去找魏华那个王八蛋追回你的钱,不然等他落网了,你他妈凉半辈子了。”   电话里的声音显然气急败坏:“魏华欠我钱跑了,你是担保人,你就应该替他还!”   “我是担保人?是我亲手把身份证给你的?还是亲笔签的字?魏华用高额利润诱你上钩,你就死鱼一蹦咬了钩子,说到底是你的贪心害了你!甭这儿跟我废话,该打官司打官司,你薛爷奉陪到底!”   不知对方又吼了什么,薛宝添掏掏耳朵轻蔑一笑:“嗯,我说错了,你活得长,趴地上背个壳子寿与天齐。”   啪,挂了电话,薛宝添低声骂道:“魏华我草你大爷的,别让老子找到你!”   公交车还没来,一眼望出去,路的尽头只有一片风雪苍茫。天气愈发恶劣,细密的雪粒子被风抽得更紧,劈头盖脸地袭来,凛冽的在皮肤上割上一刀,又化成细小冰冷的水珠,盖了满脸。   薛宝添也顾不上潇洒,挨个系好了外衣的扣子。装进口袋的手机还没捂热乎,死亡摇滚再次嘶吼。   温度低耗电快,薛宝添只将手机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角,斜垂目光一瞄,“草”了一声,眉头随之紧蹙,思忖片刻才将手机整个抽出口袋,接通了电话。   “汪哥。”谨小慎微的语气与刚刚截然不同,话音儿里还带着一点讨好,“您怎么给我打电话了?能打能打,您给我打电话是我的荣幸。我现在手里真没钱,车子房子都卖了,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呢,医药费都成问题。   汪哥,那钱不是我欠你的,魏华借的高利贷,您得找他要啊。是,他现在人没影了,但您本事大,天罗地网也能把他抓回来。   你别动我姐!这事和她没关系!”   通红的手指攥紧了拳头,薛宝添的声音比风雪凛冽:“汪泉,你非法放贷,就不怕我去告你?!”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男人挺直的脊背在疾风劲雪中慢慢塌了下来:“这事你冲我来,找不到魏华的话,我背!”   又一刻钟,终于等来了公交车。雪日路滑,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长长的痕迹,才停了下来。跑城郊的公交都是临近退役的老车,车门扇忽了几下才向两侧弹开。   老妇弯腰运力,打算将庞大的包袱背在肩上,像怕压塌了脊背似的,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去抓地上的包袱。   手上忽然一轻,老妇佝偻着脊背去看身边的利眉冷眸的年轻男人。   “不用怕,没人抢这点破烂,我帮你拿上车。”   医院的走廊里,女人在哭。   “爸的医药费又不够了,程叔和萍婶那些老邻居给凑了一点,现在勉强还能住几天。”薛晴抬起红肿的眸子,“宝添,要不我们将爸转去公立医院吧,这里太贵了。”   薛宝添将脸埋在掌中叹了口气:“主要是这里安保情况比较好,你和爸不会受到那些人的打扰。”   女人的指尖在裤子上抓了两把,懊悔地又红了眼眶:“要是我没把你的身份证交给魏华就好了,他骗我说公司有用,我没多想就给他翻出了你还没作废的老证件。”   爱人的背叛,亲人的病痛,胞弟的处境,无一不让女人伤怀牵挂,眼泪无用,却止不住。   垂在下颌的泪水被人抹去,她被薛宝添揽住了肩膀:“担保这件事问题不大,假的就是假的,法律会还咱们清白的,你放心,事情我都会处理的,你安心陪着爸就行。”   病房里传来几声咳嗽,女人抹了把泪,慌忙起身去照顾,薛宝添慢慢地靠在病房的门板上,看着那个曾经声如钟鼎的男人瘦如干骨,晕晕沉沉地睡在病床上。   “情绪激动,致使脑干出血受损,即便救回来身体和意识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烟城最好的医生做的诊断,轻飘飘就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薛宝添用拇指揩了一下眼角,撩开大衣,双手插兜沿着深长的走廊越走越远……   小公馆,茶香四溢。   “齐叔,我爸待你不薄,你换了三个老婆,最近刚上手这个据说才成年是不是?你儿子开豪车泡小明星,种种这些不应该感谢我爸吗?”薛宝添翘着二郎腿,将烟灰直接弹在厚软的地毯上,“可我爸生病住院你却面都没露一次,说不过去了齐叔。”   头发刚刚焗过油的微胖男人做出伤痛欲绝的表情:“我是董事长一手提携起来的,他生病住院最难过的怕就是我了,听说他晕倒了,我的脑袋也翁的一下,这段日子血压很高,心脏也不舒服,医生不让我再受刺激,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老董事长。”   薛宝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晃了晃脚尖问:“齐叔事先知不知道魏华弄个空壳公司骗我爸投资这事?”   “我怎么能知道?”男人的屁股在沙发颠了一下,“我和魏华私下来往一直不多。”   “哦,是吗?齐叔不是一直是魏副总的拥趸吗?他的任何提议,你可都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   男人摆摆手:“表面功夫罢了,场面上总要顾及面子,你爸那么喜欢他、倚重他,我能不支持他吗。”   脚搭在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后背仰躺,薛宝添痞态尽现:“齐叔你说你和魏华私交一般,可有人却说前段时间你们来往密切,在一个房间里一起厮混到深夜呢。”   “什么混账话!”对面的男人隐有怒意。   “不是厮混,那就是密谋了?”   “密谋?”男人眼珠子一抖,“是谁造我的谣?我与魏华一个公司做事,见了面总不能像不认识一样,偶尔遇上一起打打高尔夫喝点酒,就算密谋了?”   “是不是造谣不清楚,反正我是从你儿子那里听说的。”看着男人乍现的震惊,又转而故作的镇静,薛宝添面色阴鸷,淡淡说道,“齐叔,我爸没钱看病了。”   男人听了也不惊讶,叹息道:“其实收购那个皮包公司的股份也是经过董事会所有董事举手表决同意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窟窿其实不用董事长自己堵,可你爸觉得既然是你姐夫引荐的公司,他卷钱逃了,窟窿自然应由他来堵,你爸啊,就是太仁义了。”   言及此,男人忽然变了脸色:“不过,你爸不应该把手里的股份卖给别人,我们几个老哥们谁不能替他应应急?”   薛宝添向空中吐了个烟圈,冷笑:“齐叔的意思是应该把股票卖给你们?让你们趁机捞一笔?”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肥水不流外人田,当初你爸都同意将股份转给我们了,”男人翻起肥厚的眼皮看向薛宝添,“听说是你给你爸出的主意将股份拆分卖给了两家公司?”   “窟窿那么大,人家给得多,自然价高者得。”薛宝添笑着问,“齐叔,换你也会这么做吧?”   男人没应声,看向腕间的手表:“宝添,一会儿我还有应酬,改天有空我去探望你爸。”这是下逐客令了。   烟蒂被按死在皮质沙发的扶手上,升腾而起的焦黑烟雾带着刺鼻的味道,薛宝添在浓烟中半眯着眼睛:“齐叔,不用改天,人不到礼到就行。”   男人的眸子里瞬间腾起戾色,又迅速掩了去,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沓钱甩在扶手上,盖住了那个丑陋的烟洞:“这些钱给你爸买点营养品,你也知道齐叔有一个败家儿子,是个无底洞,齐叔手里也不宽裕。”   薛宝添笑着点头,收了钱,起身与男人握手:“那就谢谢齐叔了。”   男人只想快点打发了薛宝添,手掌轻轻一碰便想收回,谁料却被大力握住一拉,整条手臂送到了薛宝添面前。   “百达翡丽?”薛宝添乜了一眼男人腕上璀璨的表盘,“五十多万呢。”   “齐叔,我下个月过生日,原来您送的礼物可都不便宜,今儿我看上齐叔这块表了,您当生日礼物割爱给我可好?”说完,薛宝添做作地挑高声音,“齐叔不会因为我们家落魄了就嫌弃我吧?”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怎么会嫌弃?”   “那我就不客气了。”冷了脸子,薛宝添解开手表的腕扣,轻轻一抖,深蓝色水晶表盘泛起的荧光便顺着交握的两掌滑到了薛宝添的腕子上。   松开手,薛宝添戴好表,迫人的眸子在男人面上游走了一圈,才作告辞:“走了,齐叔。”他扬了扬手,“谢谢齐叔的礼物。”   厚重的大门缓缓闭合,明媚的阳光在被切断之前,门里门外的人都落了脸子,敛了笑……   卖了表,将钱转给薛晴后,薛宝添蹲在路边数自己身上的剩下的钱。   895块,不够曾经的一瓶酒钱。   魏华不但包装了一个空壳公司诈骗投资,还在跑路前用了各种手段卷钱而去,给薛家留了无数个大小窟窿。加之薛宝添平日树敌甚多,一时墙倒众人推,谁都想在软棉花上踏一脚,以致他如今已到无人援手的境地。   靠在路灯杆儿上,薛宝添摸出了烟,叼进嘴里时嫌弃地瞄了一眼烟盒上的商标。该卖的都卖了,如今已无家可归,薛坤和薛晴还能住在医院,他只能找最便宜的旅店存宿儿,一晚五六十的价格也让此时的太子爷肉疼不已。   程叔也曾邀他去家里住,可薛宝添屁股后面跟了一堆麻烦,不想连累两位老人。起初落魄时也有狐朋狗友“仗义”相助,却在薛宝添被人泼过两次油漆后,便都畏畏缩缩地躲了起来。   薛宝添也未再开口相求,自己的债自己扛,没的连累旁人。   正想着晚上去哪对付一宿儿,电话响了。   他已经将铃声换成了轻柔的音乐,以前用死亡摇滚觉得霸气侧漏,现在每次都听得心肝乱颤。   电话上的名字让他有点纳闷,想了想好像没欠过这人钱才敢接通。   “游主任?咱俩可不常联系,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游主任,游书朗。曾经做过博海药业的办公室主任,与薛宝添在业务上打过交道。这人长得好、能力强,正直善良,却有个极不是东西的对象,男的,报复心煮熟了,够全球饥民吃一辈子。   听筒里的声音沉静有礼:“薛副总,我听说你家里的事了,打电话想问一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能有点冒昧,希望薛副总理解。”   薛宝添摘了烟,缓缓坐在路边的基石上,他勾了一下唇角,又很快放下,垂落的眼睫微微颤抖,遮住了眸子深处涌动的情绪。   寒冷的冬夜中呵在口边的白雾十分明显:“真没想到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竟然是你。”   对面也沉默了片刻:“我手里有点钱,你可以……”   “不用。”薛宝添回绝得很快。   “不是樊霄的,是我的。”   冷夜里的男人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笑容:“游主任也知道我不敢用那个王八羔子的钱啊。”   “薛副总。”游书朗无奈警告。   薛宝添吸了口烟,口腔中闷着烟雾笑得不利索:“唔,是樊总,不是王八羔子。”话音转为正式,“我家的窟窿太大,游主任的钱不顶用,最近我刚搞了笔小钱,生活上暂时能顶一阵子。”   “那行,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你也知道我能耐不大,但能帮的尽量搭把手。”   “成,谢了,由衷的。”   对面的小旅店入夜亮起了招牌,线路可能接触不良,闪了好几下才看清了字。电话即将挂断之时,薛宝添忽然出声,“游主任,还真有个事。”   用钥匙开了门,薛宝添走进屋子,开了灯,才看清房间的全貌。两居老宅,家什不新,但胜在干净整洁,装饰得也清雅,与游书朗的气质很搭。   他打开手机给房子的主人发了信息:房子很好,谢谢。   对面的信息回得很快,是条语音,匆匆忙忙的感觉,混杂着嘈杂市井之音:“我在外地出差,房子让樊霄打扫过,屋里的东西都可以用,房子老旧,薛副总别嫌弃。”   薛宝添望着门厅正对面置物架上摆的照片,笑着回:“看出来是樊总收拾的屋子了,你们深情相拥的照片就差摆我眼皮子下面了,这是用幸福打击不幸的我呢。”   游书朗再传来的声音透着无奈:“麻烦帮我把照片收起来。”   “行,别忘了晚上收拾姓樊的。”   薛宝添回完信息推开了客卧的门,看见干净整洁的床,骨头一软,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苦楚都涌了出来。   他成“大”字往床上一倒,还没舒服地喟叹出声,便又一跃而起。   他拍拍自己的外衣:“草,别给人家床弄脏了,樊霄非弄死我不可。”   网上约了个黑客,自称可以找到任何人的踪迹,薛宝添赴约,云里雾里听了快一个小时,才明白要先付定金,什么时候能找到人暂且不论,费用高得惊人。   薛宝添喝了一口水:“合着你要是拿着我的钱消失了,我还得再花钱雇人找你呗?玩得就是专坑我的死循环?”   一挥手,免谈。   又在网上找了报价低的,价格倒是合理,就是约定见面的地点奇怪了些。   隔着学校的栅栏,薛宝添的脸色好像吃了坨大便,他问里面的孩子:“你是黑客高手?几岁?”   男孩的圆脸卡在栅栏缝里,腮帮子上的肉堆了起来:“九岁,我很厉害的,自古英雄出少年。”   坐了两个小时公交,就寻了这么一个“少年英雄”,薛宝添“草”了一声,蹲在墙边枯黄的苇草里犯愁。   “你别这样蹲着,”男孩提醒,“别人会以为你在拉屎。”   “滚蛋。”薛宝添起身就走,没行两步身后传来单薄的童音:“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   “大爷的,我真他妈是疯了。”薛宝添停下脚步,回身怒言,“费用敢超过三百,我弄死你。”   交了三百定金,薛宝添又数了一遍钱,叹了口气去翻烟,烟盒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点碎末烟渣。   将烟盒一团,随手抛进了垃圾桶,薛宝添向冷寂的空中吐了一口白雾,烟城的这个冬天太冷了,冻得人骨头连着心一起疼。   忽然,耳边传来踏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步且凌乱,不是一人。   转身一望,薛宝添表情骤凛,随即面上堆了笑:“小白哥,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   三五人中,为首的男人大背头,下唇一道刀伤连至颌角,缝过针,蜈蚣似的趴在脸上。   “不巧,专门来找太子爷的,汪总那笔钱什么还啊?”   此处僻静,鲜少有人经过,几个人慢慢合围,薛宝添退了两步:“小白哥,你也知道我的难处,高利贷不是我借的,冤有头债有主,汪哥应该去找魏华。”   “冤有头债有主我懂,但汪哥的钱不能死在外头,他是你姐夫,找你清账,不冤。”   “虽然我不懂你们行当运营的规矩,但三千万这种巨款你们说放贷就放贷,是不是有点草率儿戏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皮手套捋了一把头发,大背头讥诮:“你姐夫魏华说你们公司弄了个大项目,投资贸易洼地什么的,一些新名词我也听不懂,项目书都给汪哥过目了,他说你们资金周转临时出现点小问题,银行那边放贷日期又晚,所以找到汪哥这儿,利息给得高,汪哥就点头了。”   趴着蜈蚣的嘴角一撬,露出一口黄牙:“谁料,出了这样的事。”   薛宝添脸色铁青,十指紧握,骨节作响,面上却只能阿谀:“小白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被魏华害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医药费都凑不齐,汪哥这钱我真的拿不出,等我找到魏华,夺回财产,一定加倍奉还。”   “知道你还不出本金,汪哥也体量,先还利息吧,这期是十八万。”   薛宝添脚边的落叶被远风一刮,颠三倒四地滚了十几米,遇了橡胶车轮才停了下来。   几人身后,一辆汽车停在路边已久。   “阎哥,你让我们一直跟着这个姓薛的,没签合同,也不走正规流程,这…到底是个什么活儿啊?”   面色温和的男人拍了拍那人肩膀:“工资少不了你们的,活也轻松,没有危险,不用动手。”   “这也不管吗?”那人指了指窗外,“我看姓薛的快要吃亏了。”   目光送出,温和的男人看到角落里的薛宝添翻开了自己口袋,手中握着几张毛票。   薛宝添举着钱:“我只有这些,十八万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爷以前一掷千金,总会有点私藏,如果再这么装穷就别怪我们上手段了。”   包围圈再次缩小,薛宝添已隐于高壮的凶徒之中。   “还不救吗?”车里的人问。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隔着衬衫摩挲着烟疤:“不救。”   角落里的薛宝添面上仍然挂笑,却从讨好变成了冷嗤,他靠在墙壁上,勾了勾手指:“小白哥,先给支烟。”   点燃了烟深嘬一口,薛宝添扬起窄薄的眼皮:“上什么手段?砌手指?一根抵多少钱?价格合适的话,随你。”   “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大背头扼住了薛宝添的颈子。   “开车吧。”车内响起温和的声音。 第33章 阎什么玩意?   风雪欺人,鞋面上一层冰晶。   小卖部前一张红漆木椅,绷了瓷,露着木料的原色,斑秃似的,挺磕碜。   薛宝添叼着廉价烟坐在上面出神儿,应是好久没嘬那烟了,烟头上的火星枯萎,将灭不灭的。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刚刚在大背头手机上看到的画面,憔悴的薛晴提着一袋水果有些愣怔,画面里响起的声音是汪泉那个狗杂种的。   “姐,我们是宝添的朋友,特意来看看叔叔。”   “你他妈要敢动我姐,我弄死你!”当时的薛宝添反手抓住大背头的衣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信不信我拉着你们同归于尽!”   大背头收了手机,也不破开那双青筋暴起的手,拍了拍薛宝添的肩膀:“太子爷,你不算光脚的,医院里的那两位就是你光鲜亮丽的鞋子,以为把他们放在医院我们就没办法了?你太小瞧哥几个了。”   “既然太子爷这么不配合,就和我们走一趟吧,去汪哥那里说道说道。”大背头唇上趴着的那只蜈蚣伸展身体,“不过,去了那里,太子爷想全须全尾的出来,就不容易了。”   “诶!没事吧你?”红蓝交错的光线映在薛宝添脸上,垂在唇旁的香烟被卷入齿间,紧嘬了一口,又冒出火星子。   收了思绪,薛宝添从木椅上起身,跺了跺脚,竖起大衣领子,两指合拢在太阳穴上轻轻一滑,吊儿郎当地向路旁的警车回了个礼。   “没事,抽颗烟。”他走过去给车里的警察派烟,“够辛苦的警察叔叔,巡逻又回来了?”   车里的警察将烟一推:“刚刚围着你的那几个人真的没和你发生冲突?别怕他们,有什么事和我们说。”   薛宝添沉默了片刻,扯开笑趴在车窗上探头往里瞧:“我还没做过警车,要不警察叔叔把我搭到地铁口?”   “刚刚如果不是我们巡逻路过,你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嬉皮笑脸?有什么事可以找警察处理。”   警灯频闪的光线映进薛宝添的眸子里,如同半个小时前一样。   “你报的警?”大背头眸子里烧起了一把火,望着逐渐走近的警察,在薛宝添耳旁低声恐吓,“汪哥不是吃素的,你扳不倒他!有能耐你就带着咱爹咱姐住进警局里,千万别出来,出来一步,哥几个就在咱爹堂前尽尽孝,帮咱姐消解消解没有老公的寂寞。”   墨黑的瞳孔骤缩,黑沉沉翻涌着恨意!   “干什么呢你们?”警察远远地喊道。   抓着大背头领口的手慢慢地松开,薛宝添向迎面走来的警察露出了笑容。   警察将薛宝添的脑袋推出车外:“那个刀疤脸可是有案底的,刚刚你们真在聊天?”   “嗯,聊天。”薛宝添鼓弄了一口烟,“聊现在的警察叔叔长得真他妈帅,好的都上交国家了。”   “啧,行啊,全当我这儿废话呢。”警车升起玻璃,给油明显过头,一脚窜了出去。   路灯下,雪粒子斜飞,裹着光,凛冽得像刀锋见血之前反射的寒光。   薛宝添望着驶远的警车,慢慢握紧了拳头……   有点感冒,早晨醒来时脑子昏沉沉的。   胡乱洗了个澡,薛宝添泡了一碗方便面。昨晚没吃饭,如今饿得前胸塌后腔,面还没软就忍着热往嘴里塞。   端着面碗踱到窗前,边吃边往外看。窗外没什么好景致,烟城的冬天,远近苍茫,萧瑟凋敝,覆上了雪也与“分外妖娆”差了点意思。   目光从枯败的树枝滑到小区内的甬路,余光瞄了一眼楼下的垃圾桶,过一会儿又瞄了一眼。   瞄到第三次,眼睛微微一眯,薛宝添看到一个拾荒的老人正由远而近挨个翻捡着垃圾桶。   细长的面条在叉子上快速卷了几圈,薛宝添一口吞下,抹了一把唇角,连大衣都忘了穿就冲下了楼。   “我的。”先于老人,薛宝添霸占了垃圾桶中的编织袋子,“我昨晚扔的,现在想想还有用。”   老人白了薛宝添一眼,向下一个垃圾桶走去。   薛宝添对编织袋子没好气,摔摔打打拎进了屋子,放在玄关,将半冷的面条吃完后才去理它。   这是昨晚买薛宝添公寓的人送来的,连同公寓中的一些私人用品。当时薛宝添焦头烂额,卖房后只带走了一些必需品,很多东西都锁入了杂物间,讲好了以后取走。   新房主见人久未来取,又着急腾用空间,便主动问了薛宝添地址,将东西打包送了过来。   看到这个编织袋子时,薛宝添有些惊讶,张弛那个穷酸鬼竟然忘记了带走自己的全部身家。   那日穿月山上,张弛言明要走,闹不清什么心思,薛宝添偏忍着膈应让他伺候了一回。刚刚在车里张弛吃相难看,薛宝添早已被折腾得腰膝酸软,如今咬牙挺着,报复似的还回去。   张弛也纵着他,按着刚刚自己的舒服劲儿照搬过去,还无师自通地扩大了教学成果。只是薛宝添不领情,钳着男人下颌,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双温柔湿漉的眼睛。   再次靠回车子时,薛宝添抬手捂上了张弛的嘴:“回头要是怀了,来找薛爷,爷负责。”   酷炫的跑车拖着山风疾驰,闯入璀璨庸俗的梦里,将张弛丢在了深夜无人的站台上……   再见这个编织袋子,薛宝添自然恨屋及乌,手上垫了块抹布丢脏东西似的,将编织袋子甩进了垃圾箱。   如今也搞不清抱着什么心态又将袋子捡了回来,看着粗编的纹理在垃圾桶中蹭上的污秽,薛宝添嗤道:“果然垃圾桶才最适合你和你的主人。”   拉开拉链,一样样翻看里面的东西,格子床单,洗漱用具,印着口号的搪瓷杯子,几件换洗的衣物,竟然还他妈有一本书。   “七年级语文。”薛宝添拈着书嗤笑,“这孙子是因为没捡到一年级的吧。”   草草一翻而过,刚要甩至一旁,却看到书页中夹着一张名片。   “焱越安防,宋志新。”指尖捏着名片,薛宝添尘封的记忆被唤醒,这是那个开在繁华商圈,让自己无功而返的安防公司。   “张弛怎么认识安防公司的人?”薛宝添自言自语,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本书,封面上意味着所有权的名字被人划了去,后面歪歪扭扭地跟了两个字:阎……   写得什么玩意,乌糟糟一团,薛宝添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野?   薛晴再次收到了探望礼物,却是一把带着血的匕首!她急忙给薛宝添打电话,听到弟弟平安无事才长长松了口气。   薛宝添偏冷的嗓音在电话里尤为阴鸷:“谁送去的?”   “还是上次的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   安慰了姐姐几句,薛宝添挂断电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琢磨了一会儿,翻出前几天随意放在置物架上的名片,穿上外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长指刚刚划开电话,声音便泄了出来。   “阎哥,我们跟着姓薛的,竟然跟到了咱们公司。”   男人沉默了片刻:“他到哪里了?”   “…呃,已经到门口了。”   “我找这个人。”焱越安防接待处的台面被轻敲了两下,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宋志新。”   举着电话的男人猛然回身,逆着光,看到了那道熟悉入骨的消瘦背影。 第34章 掉马   门被从外面扣响,薛宝添抬起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男人。   魁梧、健硕,气势了得。面目却普通得很,十分只能勉强凑满五分。   “你是宋志新?”   “是的薛先生。”男人双脚分与肩齐,双手交握、沉眉肃目地站在薛宝添的对面。   “我刚刚看了你的格斗训练及真人对战视频,对你还挺满意的。”薛宝添的声音一迟,微微探身小声问道,“雇你做保镖什么价?”   “薛先生,我能问一下保护谁吗?”   “我姐和我爸,你只要保证不让别人骚扰他们就行。”   男人垂目,语调刻板:“我上次出任务违反了公司规定,已被降级,费用不高。”   薛宝添敛眉:“违反了什么规定?”   “保护客户时,对威胁客户安全的人出手太重,所以,现在每个月一千块。”   面对薛宝添的震惊,男人第一次犹豫:“800也行。”   一拍桌子,薛宝添定了下来:“就你了。”   签好了一切合同,薛宝添心里一松,脊背沉入椅子,状似随口问道:“你认识张弛?”   “不认识。”五大三粗的男人,用订书器装订合同时却十分细心,翻来覆去的蹲齐,沿线订得规规整整。   薛宝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七年级课本上的那笔烂字:“阎…野呢?认识吗?”   啪,订歪了。   “…也不认识。”   薛宝添笑着点点头:“知道了,那我父亲和姐姐就拜托哥们你了。”   他起身告辞,魁梧的男人按着规矩将他送到公司门前。一路上薛宝添什么都扯,天上地上满嘴火车,快行至门前才轻飘飘一问:“阎野办公室怎么走?”   “那边,最左边的办…公室。”男人怔在原地,微张着口,很大一只,却满脸委屈。   薛宝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哥们。”   穿过走廊,缓步行至门前,薛宝添望着那扇紧紧闭合的门没踹也没敲。   他翻出一颗烟,靠在门旁的墙壁上,面对着“不准吸烟”的警示牌,慢悠悠地鼓弄了一颗烟。   吐出了最后一口长烟,他将烟蒂按灭在了那扇门上,烟雾缓缓散尽,只留下了一个脏污的黑点。   站直身体,原路返回。走廊上无窗,只有凛冽的照明灯,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头也更加晕沉,薛宝添暗忖,应该是感冒加重了。   “二百块。”   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以及久违的温和嗓音。   脚步一顿,薛宝添面无表情地磨了磨腮角,他缓缓回眸,只偏斜了三分之一个身子,向走廊尽头一望,勾唇冷笑:“呦,还真是你。”   门内的男人健硕挺拔,结实的肌肉牢牢地贴合着黑色真丝衬衫,两条长腿包裹在面料垂坠的西裤中,面容依旧坚毅英俊,却被昂贵的衣服一衬,再无市井的味道,倒显出几分优雅非凡来。   薛宝添目光放肆,像是打量牲口一样看着几步之遥的男人,看罢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真他妈犯贱,没事盯着畸形小蝌蚪看什么看。”   “薛爷,进来坐坐。”男人的声音有点紧,像怕说错了话似的,每个音调都咬得很准,“我学会泡咖啡了。”   薛宝添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继续沿着走廊前行:“苦的老子都戒了。”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笑着扬了下眉,“对了,刚刚那个800块是看着你的面子给我打的折吧?”   转身倒退,他面向男人飞了个吻:“谢了,要不说薛爷爱你呢。”   感应门自动打开时,薛宝添被握住了腕子。   “二百块,我有话对你说。”男人恳切的言辞中有点示弱的意思。   薛宝添垂头去看两人交握的地方,再抬起的眸中便只有寒光:“请问,我们认识吗?”转而又皮笑肉不笑,“我还真没什么跨物种的朋友,尤其是你这种畜生科的,不认识。”   男人沉默一下,手上的力道又增了几分,微微俯下身子,小声低语:“二百块,抱歉,我得用一下强。”   “什么…意思?”   话未及唇,薛宝添就被扛上了男人肩头:“我草你大爷的张弛,你他妈放我下来!”   男人习惯性地扬手,想拍一把那屁股,又怕将人真惹急了,薛宝添浑话一堆,让藏在各个角落伸着脖子的人看了笑话,手痒得在裤子上蹭了两把,只好作罢。   进了办公室,男人反手锁了门,又用钥匙拧了两道,才将薛宝添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本想着人会炸庙,可再对上那双眼时,却看到了读不懂的莫名情绪。   “我本想着算了,亲爷孙还有反目的时候,何况你这个半道捡的。”薛宝添从口袋里翻出烟,胡乱衔进嘴里,“你他妈却自己撞上来,想和我说什么?说吧,爷爷听着呢。”   张弛从沙发上起身,习惯性地又想去揉那束细软的发丝,指尖在发梢上一扫而过,细细痒痒的,却终究没有揉下去。   “我给你冲一杯咖啡吧,新买了咖啡机,练习了很久,也不知道手艺怎么样,你尝尝。”   挨窗的角落,立着一个高脚边几,上面摆着高档咖啡机、研磨器和各种咖啡豆。   “甭忙了,想你那手艺也不怎么样,你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样,左边脸皮能贴到右边,一边没脸,一边二皮脸,漂亮。”   男人眼里含了笑意,走到窗边开始研磨咖啡豆:“瑰夏、蓝山,还是科纳?”   “张弛你他妈…”   薛宝添忽然收声,笑得自嘲:“你叫什么名?阎,野?”   “嗯,阎野,田野的野,你叫我张弛也行,我妈姓张,弛是我自己起的,翻字典翻来的。”研磨机中倒了一些咖啡豆,撞在一起搁楞作响,阎野握着手柄慢慢摇,“名字不是有意骗你的,当时我在工地出任务,不能用本名。”   薛宝添笑盈盈地叼着烟,眼神却如蒙了层暗光,沉甸甸的:“名字不是有意骗我,什么是有意骗的?”   阎野没有避开薛宝添的目光,认下的时候神色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和你说的身世经历都是真的,只有职业是假的。”   “哦,懂了。装穷骗炮,给可爱可敬民工兄弟抹得一手好黑。”   “…不是。”阎野走到薛宝添面前,蹲身与他平视,“想听实话吗?”   薛宝添翻出火机点了烟,拖来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你说。”   “因为我们没有未来,是真与是假,又有什么区别。”   空气里飘散着咖啡豆微苦气息,阎野望着薛宝添的目光平静得过分。薛宝添也咬着烟看着咫尺之遥的男人,丝丝缕缕的烟雾在两人之间轻腾,将深邃艰涩的视线遮掩的隐晦不明。   “还他妈挺有道理。”薛宝添忽地笑了,“我都被你说服了。牛逼啊张…不阎野,一句话转危为安,佩服。”   长烟被按死在烟灰缸中,窗棂映在地上就变成了囚笼,薛宝添望着地上的光影说道:“我也有一句话你想听吗?”   阎野神情一紧,放在沙发上的指节压得发白,哑着声音:“你说。”   薛宝添俯身压在男人耳上,一字一顿:“你这么牛逼,能憋住尿吗?”   “……”   阎野唇角里刚荡起笑意,就被薛宝添喷在耳侧的热浪一烫,这感觉……   猛一偏头,阎野的嘴唇擦着薛宝添的下巴轻轻掠过,他刚刚就发现了异样,现在更是确认无疑:“二百块,你发烧了?”   冒着被打的风险,阎野手掌在薛宝添额头上摸了一把:“吃过药吗?”掌下烫人,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小李,麻烦送一杯温水进来,再到办公室问问有退烧药吗?”   “滚蛋!”薛宝添踹开阎野,“这会儿的人设又从理智沉稳大少爷变成体贴温柔二少爷了?戏倒是挺好,但我他妈不看电视。”   他起身要走,手里却被塞了一只烟灰缸。   “你要是不解气,就再用这个砸我一次,但先把药吃了,我还有话和你说。”   薛宝添颠了颠手里的家伙,觉得还算趁手:“既然你有要求,薛爷就帮你一把。”   水晶折射的凌乱光影铺在了阎野的脸上,起手将砸,却传来了敲门声,甜美的女声隔门而入:“阎总,我送水和药。”   阎野在薛宝添拎着凶器的那只手上拍了拍,低声哄他:“一会儿接着砸。”   起身开门,女孩儿却绕过阎野直接把水送在了薛宝添手边,显然对这位被阎总扛着进屋的男人充满了八卦的兴趣。   “阎总。”薛宝添又摸了支烟入口,松松地咬着,兀自笑道,“还他妈是个官儿。”   他抬头乜着阎野:“那你他妈还带我住80一晚的旅店?”   女孩儿手上一抖,一杯水洒了半杯。   薛宝添又去瞧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宝贝儿,”他起身亲热地搂着女孩儿往门口走,“先出去一下,穿这么漂亮,别溅一身血。”   就水吃了药,烟灰缸也砸了下去,却只在阎野额角磕了个红印子,没什么大碍。   丢了凶器,薛宝添摘了口中的烟:“没力气,就算咱俩两清了。”他转身搭上了门把手,“别再烦我,老子累了。”   “我知道你去工地找过我。”阎野的声音响在身后。   话音落下,室内静了一瞬。半晌后,压下的门把手回弹回来,薛宝添反身靠在门板上:“我也好奇你当初避而不见,现在为什么又不躲了?”   阎野走到窗边,继续研磨咖啡豆。他背对着薛宝添,伟岸修长的背影被一头扎进室内的阳光包裹,镀了一层明亮的光晕。   “当初躲你,是因为你家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同时你又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些并不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帮你解决的。”   磨好咖啡豆,阎野将滤纸放进冲煮篮:“我的亲生父亲在我17岁的时候找到了我,焱越是他一手创立的企业,做得大了,却没有儿子继承,所以才辗转找到我,承认了年轻时的风流债。我被特训了两年,十九岁正式在焱越挂牌出任务,今年年初我爸不行了,才给我挂了总经理的虚名,可现在公司管理运营和财务支配的权利根本不在我手上,我也动不了巨额资金。”   将研磨过的咖啡粉放入过滤器中,阎野往咖啡机的水箱里注入水:“所以凭我现在的实力,并没有能力帮你,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切断水源,他扶着咖啡机没有下一步动作,脱口的声音有些暗哑:“最重要的是,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得像一张随时可以撕碎的纸,我为什么要搭上身家或者性命…救你?”   冬日的空气干燥枯瘪,被入室的阳光穿透,连浮游的细小灰尘都无所遁形,明晃晃地昭示于人。   薛宝添从门旁缓步走到阎野面前,抬手按下了烧水键:“那怎么又不躲我了?”   阎野看着玻璃器皿中冒起的细小水泡:“说实话吗?”   薛宝添:“你说个假的我先听听。”   阎野笑了一下:“没忍住。”他看向薛宝添,“我知道你在门外,说实话你能把我堵在屋里,我反而有一点开心,可以有一个机会向你解释了,我不想在你心里那么…糟糕。”   薛宝添轻啧:“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你的形象只有糟糕和更糟糕。”   阎野终于抬起手,摸了一把薛宝添的头发:“可是你却没进来,我一时没忍住就把你扛进来了。”   “明白了。”薛宝添关了咖啡机,从器皿中倒了半杯咖啡出来,在阎野诧异的目光中,一口干了半热不凉的苦汤。   “你解释过了,我也喝过你亲手泡的咖啡了,还有什么心愿,薛爷帮你完成。”   他觑着阎野:“临别亲一个吗?你不是说过,毕竟…我还挺好亲的。”   凑身上前,仰起头,沁着咖啡苦涩的嘴唇若即若离。   “不管你是张弛,还是阎野,你会拒绝这个吻吗?”   魁伟的男人沉视着面前人,眼中逐渐烧起一把火来,本就低沉的嗓音又似过了一遍醇酒,性感万分:“不会。”   薛宝添抬手抚上男人的面颊,“我感冒了,还亲吗?”   “我不怕。”阎野探身,尝到了咖啡苦涩的味道。   “真他妈乖。”   柔软的唇瓣蓦地相贴,辗转描摩着唇线,放肆地触探与攻伐,让人几近失控。   呼吸愈急,气息愈乱。阎野将怀里的人再次搂紧,力度大的几乎要揉进骨肉。   “唔!二百块!”   单膝一抬,重重一磕,蜜意浓情便被一声痛呼取代了。   薛宝添抹了一把唇角的水渍,冷眼瞧着一手撑墙,一手捂着下面的阎野:“你的解释与咖啡,都是在寻求你自己的心安理得。我满足了你,为显公平,你也应该满足我一下。”   他在男人肩上拍了拍:“薛爷教你最后一次,以后就算遇到了你爱的,再上头,也他妈防着点。”   走到门口,薛宝添回头看着逐渐直起脊背的男人:“我曾经找你,并不是想让你帮做我什么,在我这里,张弛只是民工,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帮到我。但我…可能做人太失败吧,没什么真心朋友。出事之后,我只想身边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即便是听我骂娘都好。但我错了,不该找你,你不是曾经的那个张弛,同样,也不值得信任。”   门关了又合,切断了曾经的张弛与他的二百块的一切关联。 第35章 需要我怎么还?   “川旗镇,顺意旅店,魏华。”   按灭屏幕,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随着光亮的消失,隐于一片黑暗。   室内外温差大,窗户上蒙了一层水雾,薛宝添用手蹭了蹭,眼睛贴到透着寒意的玻璃上,从椭圆形的区域中看到了街对面的房子。   顺意旅店。绿底、红字,二层小楼,单面十二扇窗户,加上背面的,应该有二十四间房。   摸了一个包子往嘴里塞,薛宝添将玻璃上再次蒙上的浅淡雾气抹去,眯着眼睛往对面窗户里看。   “看啥呢哥们?”小饭店的老板趴在了薛宝添的对面,用油得锃亮的袖口也蹭开了一块地方,鼻子顶在玻璃上, “看两天了,咋的,媳妇偷人了?”   被薛宝添眼皮子刮了一刀,没少看警匪片的小老板有些兴奋:“难道…你是条子,盯梢呢这是?”   薛宝添又塞了一口包子,颌角咀嚼着,向老板勾了勾手指。   “办案。”他在人耳边低声落下一句,“配合一下,案子破了,让县里给你嘉奖。”   “你是县里的…”小老板四下望望,小心翼翼用手比划了一个手枪。   薛宝添不置可否,假模假式地在唇中竖了一根手指。   “懂,咱懂。”小老板用手搓了搓裤子,激动得原地转了一圈,转身回后厨端来了一盘酱牛肉。   薛宝添瞄了一眼,正义凛然:“诶,组织不让占群众一针一线。”   “懂,懂。这是我给顾客的赠菜,和组织无关。”小老板掰了一双筷子送到薛宝添手中,谨慎耳语,“同志,办得啥案啊?”   薛宝添夹了一筷子牛肉送入口中,盯着对面的旅店边嚼边问:“最近看没看到一个瘦高个,带着眼镜,一看就是斯文败类的那种人进出对面的旅店?”   那人琢磨了一下,摇摇头:“大冷的天,关门做生意,没注意对面。”   “他犯了什么事?”小老板以手作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这个?”   薛宝添噗嗤一笑,分神看了一眼老板:“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这一分神,余光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推开了对面的门,动作极快地进了旅馆。   薛宝添迅速用手蹭了一把玻璃,眼睛贴上去时只看到回弹的门脚微微震颤。   “怎么是他…?!”   “怎么了?”小老板也跟着着急。   薛宝添脸色莫名的难看,在椅子上呆坐了半晌,才拿起身旁的背包,绕过小老板一言不发地出了餐馆。   天色阴沉,风雪将至,又不是正街,自然没什么行人。   薛宝添望了一眼顺意旅馆,点了一支烟衔进嘴里,又将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沿着街路向出镇的方向走去。   “不蹲点了?”小老板披着棉袄追出来,一脸担心,“情况有变?”   哈气和烟雾在唇边拢了重重一团,薛宝添低低“嗯”了一声,琢磨着怎么打发了这人,理由还没想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响!   两人蓦地向后一看,只见顺意旅馆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开,一个男人以球形的姿态翻滚而出,跌下门前三层的阶梯,重重地摔在地上!   薛宝添摘了口中的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顺意旅馆中还在不断地传出打斗的声音,那个滚出门外的人,缓了半晌,撑起身子爆了一串粗口又向门里冲去!   打斗声更加激烈,薛宝添垂眸又嘬了一口香烟,像是要截断细长的烟杆似的,夹烟的手指用力并拢,泛出清白的颜色。   砰!旅店一楼的窗户猛然被重力一击,玻璃碎片托着寒光迸射而出,锋利地棱角像子弹一样扎入松软的积雪,瞬间没了踪影。   “草!”摔了烟,薛宝添倏地翻起窄薄的眼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电击棒握在手中,不再迟疑犹豫,快步向旅店冲了过去。   小老板愣了片刻,忽地也反应过来,从路边拽了一把铲雪的铁锨,也急忙跟了上去。   撞开旅馆的门,入目一片狼藉,翻倒的桌子与沙发,倾斜的前台,炸裂的花盆,碎成蛛网一样的镜子,不算宽敞的前厅支离破碎。   打斗声从走廊深处传来,薛宝添踹开挡路的沙发,疾步循声而去。旅馆的走廊昏暗,房间紧闭着门,只有最深处的一间门扉半掩,昏黄的光线与叫骂声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屋里正在厮打的几人薛宝添再熟悉不过,破了面相的大背头和他的几个喽啰,还有一个更熟悉的,脫了衣服只从那二两肉就能认出来的——阎野。   此时他正反向拧着大背头的一条胳臂,另一手抓着抹了半斤发蜡的头发,压着人往打碎了的玻璃茶几上按。   玻璃乌突突的,碎裂的边缘却闪着凛光,大背头被拉着头发,高高仰起的脖子,一点一点向那束凛光压去。   半掩着的门,挡住了薛宝添的身影,却挡不住熟悉却不再温和的声音,类似于破开磨砂表面的玻璃一样,带着让人生畏的寒意。   “薛宝添在哪?告诉我,你们把薛宝添弄哪去了。”   “薛宝添在哪我怎么知道,有种你今天就弄死我!哎呦!”   惨声叫与推门声同时响起,一时惊了屋中的所有人,四五道目光同时迸射过来,属阎野的最为惊讶。   “二百块!”   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一松,便被大背头趁机挣脱,只是逃离心切,左手一把按在毛玻璃上,弄了个满掌血。   托着手,落了面子大背头撕嚎:“看什么呢,还不把他俩按下!”   几个喽啰手里都有家伙,刚刚因大背头受挟,都不敢妄动,如今一拥而上,棍棒齐发!   阎野难斗,他们早已领教,因而几人齐力向薛宝添发起攻击。薛宝添不是打架的料,对付普通人尚且输赢难料,如今对付专业爪牙,只会用电棒出溜,胡乱也电上了一人,看着他抽搐着倒地,失去了行凶的能力。   阎野在外围又解决了一人,彪形大汉双膝落地,疼得龇牙咧嘴。见状又有一人扑了上来,缠斗正凶,阎野眼波无意划过贴在墙上的镜子,镜中高扬的木棒惊出了他一身冷汗,猛一回头,叫了声“二百块,小心!”   大背头用那只仅存的好手握着木棍高高扬起狠厉一击,木头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空气中震出了微波,层层叠叠漫延开去,传得极深极远。   可那一声痛苦的“唔”却紧紧裹在口腔中,响在薛宝添的耳测,只给他听到了。   “张弛!”薛宝添被人拢得更紧了……   凌乱的房间中,大背头的手上缠着纱布,他虽笑着却依然藏着冷意:“阎总,您早自报家门啊,早提您的名号,咱们之间不就没这误会了吗?”   薛宝添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中唯一一张椅子上,听到站在身旁的阎野缓缓说道:“焱越安防能入得小白哥的眼吗?”   话中虽有挤兑的意思,但声音也是温和的,与刚刚将薛宝添护在怀里,背部被狠狠重击后骤然凌厉、急怒暴起的阎野判若两人。薛宝添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一刻,他在阎野紧缩的瞳孔中,看到了暗藏已久的嗜血戾气。   “阎总这是什么话,焱越安防的名号在汪哥面前都是响当当的,我是什么东西,您别臊我面子了。”大背头看了一眼凛然安坐的薛宝添,“太子爷人脉就是广,能得阎总这么护着。”   薛宝添弹了弹烟灰,笑得散漫:“阎总曾经做过我的保镖,人家念旧罢了,没学的旁人一样捧高踩低。”   他向大背头抬抬下巴:“小白哥怎么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收到的信息也是你发的吧?”   “要见太子爷在烟城就能见,何必把你骗到这个地方来,我们办事路过,恰巧住在这里。”   薛宝添笑着向空中吐了口烟:“我都没说是什么信息,小白哥就知道是骗我来这里的?还真是神通。”他站起身,拂去身上激斗时蹭上的灰尘,“今个儿乏了,有什么事回烟城再谈吧。”   “太子爷,”大背头阴恻恻地叫住向外走的两人,“能请得起阎总做保镖,您也差不了汪哥的那点钱吧?”   薛宝添脚下一顿,微微敛眉。一直随行其后的阎野转身看向大背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有什么事让你们汪总和我老板谈,你,没资格。”   宽厚的手掌在薛宝添削薄的脊背上轻轻一推:“走吧,薛副总。”   川旗镇距烟城四百余里,离最近的县城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这里土地贫瘠、资源匮乏,纵横两条主街,余下的便是零落分布的民宅。   陌生的号码,真假难辨的消息,让薛宝添顶着风雪踏入了这个塞北小镇,即便清楚可能有诈,他也抱着侥幸的心里,不愿错过唯一的线索。   如今才知,果然是假的。   天色已经暗淡,飘了雪,纷纷扬扬,被深暗的苍穹一衬,更显得孤寂苍茫。   鞋底踏在雪上,发出特殊的摩擦声,同样的声音一直响在身后,薛宝添没回头,那人便一直跟着。   “条子…不对,警官。”出声打破沉寂雪夜的是顺意酒店对面餐馆的小老板,他手中还拖着那把铁锨,从路边的阴影中窜了出来,“你完成任务了?”男人有点难为情,“我可不是怂了,是怕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一直守在门口,有什么事也好通知你同事过来。”   薛宝添在他肩头拍了拍,糊弄人:“你做得很对。”   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阎野,勾勾手指:“钱包。”   阎野微怔后立刻从口袋里翻出了自己的钱包递了过去。薛宝添从里面抽出几张大钞,塞到男人怀里:“奖励你的,拿着。”   男人喜滋滋地收了,说回家要裱起来挂在墙上,以后儿子大了就传给儿子,这是父亲的荣誉。   铁锨拖拽发出的刺耳声音逐渐远去,薛宝添将钱包扔给阎野,今天第一次与他对视,冷冷地问:“你今天又救了我,需要我和你睡觉还你吗?” 第36章 只有老子?   “你又救了我一次,需要我陪你睡觉还你吗?”   顶着风,声音一吹即散,落入阎野耳中时只剩尾音儿的轻寡,却仍勾起丝丝落落的痒。   他走过去,用一只手臂环住薛宝添,脸沉入颈窝轻轻嗅了嗅才说:“二百块,我好疼。”   薛宝添这才发现阎野似乎从挨了那一下后,左臂就一直没再抬起来过,刚刚自己将钱包扔回去时,他也是单手接的。   “伤到了?”薛宝添顺着阎野左侧的手臂摸到他的后背,看着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又赶快抬起了手。   “白二刚刚气急了,下手失了分寸,用了八九成的力气。”阎野拿着分寸又凑近了一些,整个人虚靠着薛宝添,“好在护住了你,当时吓坏我了。”   僵直的脊背微微松软,颈边的温热气息不适合这样的冷夜,薛宝添用一根指头将人推开:“阎总真是会邀功卖乖,弄得我不感动都不行了,要不你拉个二胡,我看看能不能挤出两滴眼泪?”   话音一落,薛宝添转身就走,阎野笑着跟在后面,小声啰嗦:“二胡不会拉,但我会吹口琴,原来经常坐在山坡上吹,后来,我师傅的儿子喜欢的女孩喜欢上了我,师傅的儿子就把我口琴摔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吹过了。”   薛宝添停住脚步,不耐烦地回视:“少他妈逼逼,买什么药?”   阎野这才看到两人停在了一家药店前,灯箱的光亮在雪地上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绿。   仿佛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阎野的笑容更加温柔:“我去买吧,你不知道买什么。”   推门进了药店,买了跌打损伤膏,付款时阎野瞄了一眼货架上各种型号的套子,犹豫了一下,才从钱包中抽出钞票付了账。   川旗镇通火车,来往的班次却少,开往烟城的火车每天只有上午一班,也就意味两人今晚要宿在镇上。   推开房门,镇上最大的宾馆也不过如此,床单白一点,电视大一些,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陈旧难闻的味道。   开房时,薛宝添没矫情,阎野只开了一间,他便随行进来,脱了外衣坐在床上,仰着头问人:“需要我洗澡吗?”   阎野觑着薛宝添冷硬的神情,没言语。单手脱了大衣,又拉出衬衫,长指挑开扣子,健硕的肌肉在动作间若隐若现,琵琶遮面似的,挺他妈有看头。   薛宝添错开目光,也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帽衫刚卷了底边,就被阎野原路向下一拉,遮住了那片令人垂涎的白皙。   “你不能脱,你脱了,我就真忍不住了。”   赤着上身的男人眼中压抑着涌动的波潮,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帮我擦一下药。”   闷闷地声音传来,倒让薛宝添有些诧异,他拿着药膏站在床前,看着男人背脊上的那道异常红肿的青紫,心头重重一颤。   白色的药膏挤在指间上,又用掌心焐热才轻轻地揉在淤伤处。薛宝添听到阎野倒抽了一口气,指间一抖,力道又减了几成。   “用力揉。”阎野笑着回头,“积淤在皮下的淤血要揉开才行。”   薛宝添垂下眸子,坐在床沿上:“阎总咬牙撑着点,屋子隔音差,别他妈被扫簧了。”   手上逐渐用了力气,男人果真一声不哼,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薛宝添没忍住,抽了张纸巾抹了一把那汗,手却再收不回来,被阎野拉着枕在额上,蹭了满掌热汗,怪膈应的。   薛宝添“啧”了一声,却没挣,这伤阎野替自己受了,好歹人情得还,膈应也便忍着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川旗县?”薛宝添边揉边问。   手掌被捏了捏,他才听到阎野的回答:“我一直派人跟着你,昨天他们说跟着你到火车站却跟丢了,只知道你好像买了川旗镇的车票。”   “那两个跟着我的是你的人?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摆脱掉。”   “嗯,你家出事后,我一直派人跟着你,你结怨太多,总不能让人动了你。”   “草,你派人保护我,我他妈还被泼了两次油漆,被白二带人堵在背巷差点挨揍?”   “两次油漆最终都没泼到你身上,白二带人堵你也有警察解围。”阎野的声音在幽暗的光线中温和极了,“二百块,有时候解决问题不需要直接动手的,用拳头论输赢是低劣的办法。”   手上略一用力,薛宝添冷嗤:“话都被你说了,那你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不想参与到我家的事情里来吗?”   压在额下的手指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阎野笑着说:“川旗镇是汪泉的老家,也是他起势的地方,一听说你买了这里的车票我就慌了,打听到顺意旅店是他们的一处窝子,说句实话,也没想什么情意、道义,连脑子都没过,我就赶来了,怕你被他们骗来控制。”   掌下的皮肉发热,薛宝添忽然觉得自己犯了烟瘾,抽出压在额下的那只手,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渍,摸了一只烟叼在嘴里:“我他妈那么蠢,会随随便便就往陷阱里扎?你要是不来,我见不到魏华的人影,早就回烟城了,也他妈轮不到你这个葫芦娃救爷爷。”   阎野笑着应声:“嗯,是我莽撞了,没有薛爷机智。”   薛宝添点了烟却没吸,掐在指间沉默了片刻:“阎野,别说是我们这种关系,就算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你能做到现在这些,也算不可多得了。除了床上的做派,你算不上渣男,别有心里负担,帮不上我不是你的错,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阎野翻身而起,动作间拉扯了背部的肌肉,面颊一跳,微微蹙眉。他抽出一张纸巾给薛宝添擦手上的药膏,将掌心的纹路和指缝反复擦拭干净。   边擦边说:“魏华既然将诈骗做得这样天衣无缝,证明已经策划了很久,他一定会事先做好逃跑计划,像他这种挟巨款潜逃的,我觉得现在肯定已经不在国内了。”   “可是没查到他的出境记录。”   “西南边境有很多非法出境的暗途,我已经让那边的同行帮忙留意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薛宝添抽回手,看着阎野真心地道谢:“谢了…那个…”   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称呼,自己与阎野床上翻来滚去多少次,自然称不上“哥们”,现在这种情况又不好叫他“孙子”,“阎总”是挤兑讽刺阎野时才用的,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健康、不正常,因而一旦守着规矩说话,闹得薛宝添浑身不得劲儿。   阎野给他解围:“要不,你还叫我弛哥?”   薛宝添咬着烟哧哧地笑:“孙子,我他妈大你七岁,你尊重点。”   阎野看着薛宝添的笑容有点眼热,他压着自己心头的痒意,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薛宝添面前。   面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薛宝添睨着那张卡声音渐冷:“阎总,我身上背了至少六千万的债务,你这卡里够吗?”   “卡里只有三百多万,是我这两年的工资和奖金。我爸去世前还分我了一些股份和资产,虽然在我名下,我却动不得,我的继母不知怎么知道了我的性向,哄骗我爸说我年纪小,她先替我持股,等我结婚生子后就会把股票和资产全数交给我自行打理。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自然是拿不到那些的。”   阎野将卡塞到薛宝添手中:“这些钱你先拿去付汪泉的利息,拖延一些时间,我们也可以放开手脚去找魏华。”   “再者,”阎野从桌上拿起打火机,为薛宝添指间那支已经灭了的香烟续火,跳跃的火光映入他的眼底,却照不亮里面摸不透的沉沉暗色,“再者,我虽然只挂着焱越总经理的虚名,汪泉也不得不忌惮我几分,谁又知道以后焱越到底谁说得算呢?所以有我护着你,他暂时不敢对你怎么样。”   拇指一下下弹着烟蒂,烟灰扑簌簌地落下,凌乱地铺在水泥地面上,就像薛宝添此时的心情。   “需要我做什么?”他望向阎野,“叫你弛哥?”   阎野没言语,只是忍不住瞄了一眼薛宝添的腰。   薛宝添咬着烟厉声:“草,你他妈就绕不开下三路这点事了是吗?”   阎野用手抹了把脸,无奈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你就只想着这点事。”   他小心翼翼地将薛宝添拉入怀中,松松揽着:“真不是趁人之危,薛爷罩我的时候我也只想着这点事。”   “我要是不同意呢?”   阎野的声音更加黏糊:“薛爷心疼心疼我。”   薛宝添用力吸了口烟:“这几个月找人了没有?”   “没有。”   “胡他妈扯,就你这德行。”   “出了两次任务,再说被你家的事闹得也没心思。”阎野觑着薛宝添的神色适度地收紧怀抱,暗哑的声音像伊甸园中那只苹果的味道,“从始至终,只有薛爷睡过我。”   香烟被指尖掐灭,薛宝添恶狠狠地扳起男人的下颌:“那薛爷就发发善心,再多睡你几天,到我找到魏华,咱俩两清!”   “好。”   窗外风雪更盛,怀抱也终于扣紧。 第37章 要脸吗?!   阎野顶着风雪回来时,还在抱怨自己之前在药店时为什么不把套子一起买了。   明明已经亲到薛宝添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明明揉得那人冰凉的指尖已经发烫,却在旅馆里翻不到套子。   纤长的手指重新夹起了烟,松松懒懒地搭在床边,微哑的声音中含着幸灾乐祸:“免谈。”   阎野迅速裹上了衣服,狠狠地在轻倦的男人唇上亲了一口:“等我去买,马上回来。”   一路小跑着回来,再次推开门,阎野衣服都脱到一半了,却发现薛宝添已经睡了。手里的香烟向下滑了半截,还松松地夹着,轻烟袅袅绕指升腾,静谧得像他此时的睡颜。   床头灯亮着,与几分钟前一样昏黄。光线在垂坠的睫毛上打下了一片阴影,与眼下疲惫的青黛重合,脆弱得性感诱人。   阎野放轻脚步,将香烟从指间取下,按灭在烟灰缸中。调暗了灯光,待身上暖了,才掀开被子,将人拢在了怀里。   薛宝添瘦了很多,下颌收紧得厉害,侧躺时腰线下陷,弧度明显,阎野将手搭在那处腰窝里,有些心疼。   一声呓语,薛宝添缓缓睁开了迷蒙地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下意识叫了声“张弛”,轻声道:“进来吧。”   薛宝添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乖得人心上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疼,阎野忍着蚀心的热痛,将人往怀里一揽,低哑的声音散在夜里:“我累了,睡吧。”   话还没说完,怀里人已经又睡了,额头抵着阎野的肩胛骨,柔软的唇好巧不巧贴在了那处烟疤上。   阎野再醒时天已大亮,怀里空荡荡的,卫生间传来阵阵水声。他昨晚念了半晚清心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如今一看表,距离火车发车只有半个小时了。   手掌探到枕下摸了摸套子,认真琢磨了一下半个小时的可行性,最终阎野叹了口气,起身穿上了裤子。   薛宝添昨天睡得不错,洗过了澡,微湿的头发向后一拢,越发的光彩照人。   他四仰八叉地坐在床沿上,薄窄的眼皮下存着坏笑:“昨晚怎么做人了?一时闻不到畜生味儿,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体温,又开始渐渐升起,阎野看着薛宝添飞扬的神采,脑子里只有沉沉的两个字:“欠鄵”。   又看了一眼表,阎野无奈地揉了一把薛宝添半湿的头发:“别招我了,二百块。”   薛宝添不知阎野一直压抑的邪恶心思,用脚勾了一下男人:“转个身,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卷起衬衫,背上暗淤的血色更加明显,青青紫紫的向外蔓延,触目惊心。   指尖在淤伤上轻轻滑动,薛宝添的话音儿也像晨光一样轻柔:“还疼吗?需要再擦点药吗?”   蓦地转身的男人握住了他的腕子,薛宝添还在心惊于阎野掌心烫人的热度时,自己的手已经被拉着覆上了不能言说的地方。   阎野向前迫近了一步,气息微乱:“二百块,想改签车票吗?”   薛宝添迅速弹开了手,退后两步骂骂咧咧:“不好意思刚刚把你当人看了,我犯贱关心你是我的错。”   遭了骂,阎野也不计较,带着燥意进了卫生间:“我洗下澡,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去车站。”   车是慢车,到烟城要四个小时。阎野买得卧铺,付款时想到了薛宝添曾经的那句“那还带我住80一晚的旅店”,转而又换了软卧。   川旗县人均收入不高,整体并不富裕,卧铺卖得都少,更别说是软卧。列车已经启动,阎野还有些发懵,问薛宝添:“软卧还带门?”   四人间如今只有阎野和薛宝添两人,薛宝添“嗯”了一声,嗤笑:“小傻逼。”   “能锁门吗?”   “能,不然为什么贵?”薛宝添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荒草,“怎么,你要学那些熊孩子玩会儿门锁?”   啪!一声锁响,不算大的空间暂时封闭了。   薛宝添回头瞄了一眼,不甚在意,声音依旧惫懒:“整节车厢好像就我们两个人,你锁什么锁?”   “锁上安心点。”   “嗯,锁吧,别把你的脸皮丢了,好不容易长那么厚,丢了怪……阎野你做什么!”   长窄的卧铺一震,薛宝添已被推着平躺在了上面,他又惊又怒,急骂:“这他妈在火车上呢,你疯了阎野!”   阎野也有些臊得慌,红着耳朵闷声不答,手上却一刻未停。   几下子,薛宝添便被剥得不剩什么,拉着最后一件衣服开始求饶:“弛哥弛哥,你冷静一点,我都答应你了,真没必要这么心急,等到烟城,下火车咱俩就开间房,我他妈随你折腾行吗?”   见没什么效果,薛宝添又开始恐吓:“一会儿列车长会来查票,你他妈还要脸吗?唔!”   薛宝添被吻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狗东西的声音:“我脸皮厚,丢一层就丢一层吧。”   卧铺窄小,阎野又大只,一条腿撑地,一条腿踩在铺上,拇指压在婹窝中,不断征伐。   车轮不断向前,轧在铁轨的相接处,像一个个细微的起跳点,规律重复的一次次颠簸震动。列车的时速达到了120千米每小时,薛宝添眼前的景致开始模糊,枯黄的野草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网越紧,越网越热,连呼吸都不能完整,一口气如何分解,要看颈子上那只紧箍的大手,是仁慈还是恶劣。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的时速慢了下来,窗外的野草又是凋败枯萎的样子了,那张网逐渐散了,化成吻一下下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你瘦了。”阎野吻到薛宝添的耳边,沉哑的声音低低缓缓,“对不起。”   薛宝添拢起被热汗沁湿的头发,偏头在阎野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想要对得起我,就他妈快点结束。”   时速再次提高,铁轨上的跳点密集,列车摇晃得越发厉害,置物平台上的铁盘不断跳动,抓着平台边缘的手指白得似乎要融化进阳光里一样。   目的地到达之前,列车的时速冲上了新高,却在天鹅颈高高地扬起之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第38章 上贼船   “阎野,知道薛爷喜欢你什么吗?就喜欢你这人单纯,是人是狗一眼就能看得清,猜都不用猜。”   这是下车前,薛宝添扔下的最后一句话。   阎野知道自己把人惹急了,不敢多言,安安生生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公交站牌,才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腕子。   带着歉意,阎野口吻有点卑微:“我车停在附近,以后你就开我车吧,今天薛爷把我送到公司就行。”   薛宝添睨了阎野一会儿,才勾勾手指要来钥匙,举在面前翻眼一看:“大G?次了点,勉强能用,车停哪了?”待阎野指了位置,他吊儿郎当地吩咐,“在这儿等着我吧,我把车开过来接你。”   走了两步又回来:“这天有点冷啊。”   阎野把他卫衣的帽子拉起来扣在头上,又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   薛宝添冰凉的指尖在阎野的下颌轻刮了一下,流氓一般地扬了扬眉头,算是道了谢。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G级越野车呼啸而至,又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从阎野面前绝尘而去,留下的只有驾驶位上冷硬侧颜的残影,以及被劲猛车速带起的呛人尘土。   吃了一嘴灰尘的阎野唇角缓缓上扬,望着飞驰的车子笑得温柔宠溺。与他猜得一模一样,薛宝添不消了火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他刚刚做得的确过分,也不觉得委屈,隔着薄薄地衬衫搓了一把手臂,抬手招来了出租车。   有心哄人,却不知如何下手,坐在出租车上的阎野思量了半晌,最终只得求助公司前台的女孩儿。不多时,不但收到了一堆撒娇卖萌的小图片,还附带了不少道歉的文案。   阎野挑挑拣拣,选了一个脸埋在地上的小猫发给薛宝添,又将文案里的“亲爱的”改成了“薛爷”,手指悬在文字末尾的“爱你呦”几个字上很久,最后还是删除了。   听到信息音的时候正好红灯,薛宝添翻出手机瞄了一眼,起先还能嗤笑,后来却越看心里越堵,也不知怎么,好像亲手养大的傻儿子又丢人现眼了似的,薛宝添“啧”了一声,惆怅地骂道:“草,这情商,以后能找到对象吗?”   手机往副驾座位上一扔,还未熄灭的屏幕中几行字清晰可见:薛爷我错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撑了我这艘破船吧;您是师傅我是悟空,就少念回紧箍咒吧;薛爷我真的错了,您就破涕为笑吧!   黄灯忽闪,换成绿灯,薛宝添换挡加油,低声骂道:“没有大学生的命,倒占了大学生的病。”   开车回了暂居的地方,薛宝添主动联系大背头还了第一期的利息,还未得到片刻喘息,电话那头就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太子爷,你拖得太久了,第二期的还款日马上就快到了。”   “不是还没到呢吗?”薛宝添知道客气无用,便由着性子怼人,“小白哥掰指头数数还剩几天,算不过来,脱了鞋还有十根脚趾,您先数着,我还有事,挂了。”   挂断电话,薛宝添叼着烟犯愁,汪泉那笔账数目大、利息高,加上利滚利,每期的还款金额只会越来越多,阎野的钱支撑不了多久,寻找魏华的事又一点眉目都没有,就像一条死胡同,薛宝添被人推了进去,没出路无退路,令人绝望。   “大不了鱼死网破。”仰躺在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轻斥,“就是便宜魏华那个王八蛋了!”   去医院看了薛父,见五大三粗的保镖在病房外沉肃而立,薛宝添略略放心,又安慰了几句姐姐才离开医院,再次回到借宿的地方时已经入了夜。   他拢了拢衣服,怨自己原来太爱招摇漂亮,冬衣都薄,除了耍帅,基本不具备御寒的功能。张弛的衣服他又不爱穿,又宽又大不说,还一股畜生味儿,想想都膈应。   顺着步梯上楼,直至三楼才逐渐感觉到暖意,身上的寒气与步梯间的暖流乍一交汇,薛宝添打了一个寒战。   借住的房子在四楼,三楼半时他从口袋里翻出钥匙,转过弯低着头拾级而上。一层十三个台阶,薛宝添无聊时数过,而此时,他却停在了第十阶上。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鞋子,黑色运动款,杂牌子,不算新,有点眼熟。再往上是牛仔裤和土黄色的棉衣,以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几个小时前衣冠楚楚的焱越安防总经理,如今身上的行头一变,又回归了搬砖砌墙,兜里只有两个半子儿的民工。   阎野站在入户门前,轻轻地唤了声“二百块”。   薛宝添跨过最后几个台阶,乜着阎野上下打量:“阎总就一件像样衣服?还是喜欢百变神龟,一天换一个壳子?”他用钥匙挑高阎野的下颌,“脖子伸长点,更像了。”   阎野的目光一直胶在薛宝添身上,话回得实在:“冬天确实就那一件外穿的大衣,不过只要不上班,我都穿成现在这样,习惯了,也舒服。”   薛宝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绕过阎野,用钥匙开了锁,进门前推了一把跟在后面的人:“外面站着,这是我借住的地方,我没权利带人回来。”   阎野倒也听话,鞋尖顶着门槛站在门外,只轻撩了一眼室内,未深探寻。   薛宝添把阎野的大衣从门里扔给了他,摸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又去厨房翻了盒泡面,用热水泡上。   樊霄搔首弄姿的单人照夹在相框里,被脸朝下拍在泡面盒上,压住了沸滚的热气和飘散的面香。   做完这一切,薛宝添走到阎野面前,一人门里一人门外,相隔不过咫尺。   他将打火机一抛,阎野接住,极其熟练的引出火苗送到薛宝添的面前。   俯身点了烟,薛宝添半垂的眉眼模糊在弥散的烟雾中。他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上,瞄了一眼阎野臂弯上挂着的衣服:“阎总只有一件冬装?这么节省,攒钱要做什么?”   “攒着给对象花。”   薛宝添叼着烟笑:“不好意思,现在让我占了,我说过算我借的,以后还你,不耽误你给对象献殷勤。”他摆了一下手,去关门,“衣服还你了,好走不送。”   阎野的大掌忽然撑在门板上:“我不是来要衣服的。”   “那来干嘛?”   “想让你搬到我那去住。”   送烟入口的手忽然一顿,一簇烟灰落在了指尖上,薛宝添沉默了一会儿才弹落了烟灰,勾起了唇角:“也对,我用着阎总的钱,总该给你睡的,召之即来多不方便,带回家里想怎样就怎样才行。”   他将大半截烟递给了阎野:“帮我拿一会儿,我先吃口面,吃完就和你走。”   阎野接过烟,不算熟练地掐着,温言建议:“面还没好,再泡两分钟。”   相框被掀开,面香瞬间四溢,薛宝添托着泡面盒走到阎野面前,依旧隔着一条窄窄的门槛与他对视。   挑了一箸面入口,因为太热险些烫了嘴唇。见状,阎野将臂弯里的大衣放在玄关的入门椅上,在薛宝添不满的神色中,夹着烟接过了面碗,挑起一箸面,长长地抻起,晾了片刻,才送到薛宝添的嘴旁。   见他只瞪人不吃面,阎野的神色又软了几分:“薛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你搬去我家不是为了方便……那个。”   有人伺候,薛宝添自然不会难为自己,微微探身把面吃了,又接过了烟。   “那是因为什么,你倒是说说。”尾音拉得极长,薛宝添懒散的声线中夹着冷意。   “第一,汪泉是做那种生意的,必然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笔钱也不单单是他自己的,他的压力其实并不比你小,所以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好预测。而且,你不止汪泉一个债主,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清账,这些你自然清楚,不用我多说。”   又一箸面送到略有所思的薛宝添面前:“所以,你住在我家,与我走得亲密,债主们也多些忌惮。”   吃了面,薛宝添问:“第一听完了,第二呢?”   持着叉子的手空出拇指,在男人的唇角上轻轻一抹,阎野又说:“还有一点,焱越安防的一些文件和账目我看不太懂,你也知道我无人可问,所以想请薛爷帮帮我,你这方面在行,有你在我身边,我可以随时请教。”   这话倒是让薛宝添微微意外,阎野性子随和,也不像是有野心的,继母坑他骗他,也没见他如何气愤,如今要学经营管理,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又吃了一口送来的面,薛宝添才问:“焱越安防现在谁是实际话事人?”   阎野单脚轻轻一踏,楼梯间灭了的感应灯再次亮起,将他眼中的锋芒照得一清二楚:“我表哥盛屿,他是我继母姐姐孩子,今年31,大我10岁,已经做了七年公司副总,最近两年焱越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打理。”   人家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阎野势单力薄、又是外人,薛宝添觉得有点难办。   他推了一把送来的面,转而吸了口烟,觑着阎野的神色问:“你想争权?”   阎野将剩下的面条几口吃完,咽了东西才直言不讳:“有点想。”   “你不是挺不在乎物质条件的吗?”薛宝添忽然想起阎野刚刚的话,“为了以后的对象?”   “也不全是。”阎野将泡面盒子放在楼梯间的垃圾袋中,起身重新看向歪在墙上的薛宝添,“以前觉得能吃饱、吃好,有工作可以领工资,就很幸福了。直到最近才明白,只有自己手握权势,才能护好想要护着的人。”   楼梯间的感应灯又灭了,薛宝添唇旁散开的烟雾将他的眉目掩得有些失真。苦淡的烟味儿几乎散尽后,朦胧的光亮中才又听到薛宝添的声音:“护着谁?我吗?”他笑了一下,“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就算你有能力也不会帮我?”   手指被不期然的缠住,用力向外一拉,薛宝添越过了那道门槛被阎野抱在怀中,男人低声的埋怨中带着笑意,荡着起伏的波音传入耳中。   “二百块,你只记得你想记住的,我昨晚也说过,跑去川旗县救你时我连脑子都没过,这你怎么不记得?”   “搬到我那里去住好吗?”阎野继续游说,“今后要委屈薛爷一下,以我私人助理的身份,与我同进同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你的危险,伯父那里我再派一个人过去,安全问题你可以放心。我们一起找魏华,虽然我现在能力有限,能帮得不多,但两个人一起找,总好过一个人。”   温暖的怀抱不适合思考,薛宝添推开阎野,站在暗淡的光线中重重地过了两口烟,三五息后灭了烟蒂,他用手扫了扫额前的碎发,说:“我去收拾东西,你…等会儿吧。”   阎野拉住了他的手:“家里什么都有,改天我再陪你来收拾。”   锁了门,薛宝添走在前面,心里有点乱,下意识又去摸烟,单手拢火,埋头点燃,烦躁地鼓弄了两口,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我他妈发现每次我都在按照你的想法做事,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是遂了你的心意。”   “薛爷高抬我了,只不过是我与薛爷想到一处去了。”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真替你以后的对象悲哀,你他妈就是条贼船,上船了就甭想好。”薛宝添略略一思,“对了,你之前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了?”   亦步亦趋的声音随行在身后:“原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但是接触你之后,就想找个安静的。”   薛宝添脚下一停,回头看着阎野。   “草!”他叼着烟一笑,“我他妈看你和八哥儿挺配。”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用樊霄的照片压碗面,樊霄是我的另一本小说《四面佛》中的男主之一,给没看的铁子解释一下。薛宝添和阎野是《四面佛》中的副cp。 第39章 三天?   “这份财报里的水分够大的,收支完全不成比例。”白润的指尖本打算翻页,却蓦地收紧,揉皱了纸张。额头抵着报表,薛宝添咬着牙骂,“阎野你他妈没完了是吗?”   肩上被轻咬了一口,随即吻落在了耳后,热源像堵墙一样落在脊背上,嗓音低低地送过来:“专心点二百块。”   掌下的发丝柔软,微一用力就能将不重样的脏话压入被衾之中,变得含混不清,又带着隐忍破碎的哭腔。   薛宝添这个人向来是矛盾的,有着那么利的一张嘴,同时又拥有极为柔软的筋骨,也正是如此,才一次次撕去了阎野披着的文明伪装,露出了贪婪嗜血的芯子。   手里的纸被团成一团,发出哗哗的声响,绵延的山峦被炽烫的温度吻着,一路到了薛宝添的唇角。   “怎么弄皱了?薛爷不是还要看的吗?”   透着笑意的缓声埋怨,惹来了咬牙切齿地低斥:“阎野,下了这张床,我他妈就弄死你!”   吻又密又集:“薛爷,就在这里弄死吧好吗?”   手越收越紧,财报上的文字随着凌乱的折痕扭曲变形,超出认知的速度摇碎了薛宝添口中的骂声,直到手中的那张纸被蓦地扯碎,露出带着毛茬的撕口,他才用最后的力气骂了声“畜生”。   洗澡水温度正好,薛宝添泡在里面舒展着酸痛的筋骨。他越发觉得自己二逼,稀里糊涂被阎野骗回家,三天了,什么都没干,就他妈没怎么从床上下来过。   阎野那个狗东西装病请了三天假,即便不做的时候,也像野狗圈地似的霸占着,听薛宝添实在骂得难听,就用唇去堵,一来二去,唇上伤口不断,都是薛宝添咬的。   浴室的门被拉开,高大的男人走进来遮住了灯影。   “别洗太久,水凉了容易感冒。”阎野拿着浴巾等人起身。   水雾将薛宝添的面色蒸得微微发红,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少爷羔子似的,矜贵俊逸。手臂支在浴缸沿上,水珠从发尖缓缓滑落,薛宝添提不起力气,骂人的话中都透着力不从心:“阎野,你这股邪火什么时候能撒完?再这么下去,我他妈没死汪泉手里,先死你手里了。”   阎野将浴巾搭在脖子上,伸手将薛宝添从水里捞出,也不在乎湿了衣服,让他直接靠在自己身上,继而用浴巾擦干了他皮肤上的水痕。   镜子上蒙着的水雾渐渐淡了,模糊的清俊面容逐渐清晰,阎野看着镜子里的人,有点别扭地开口:“你也知道的,我以前一直没…怎么吃饱过,现在终于有的吃,就…狼狈了点。”   薛宝添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阎野这是在回自己刚刚的问话,他口中吃不饱的不是米饭馒头,而是……   妈的!薛宝添气得故技重施,抬起一膝又去磕阎野下面,却被对面人灵巧地躲了,笑着推他走出了浴室。   “先吃饭,我煮了面。”   薛宝添连吃了三天面条,虽然还算可口,但也难免腻了,瞥了一眼卖相不错的三鲜面,他问:“家里只有面条,还是你只会做面条?”   “没怎么做过别的,我师傅爱吃面,偶尔吃不上剧组的饭,他就让我给他煮面条。”他将厚软的垫子铺在椅子上,“这几天我没时间学习新菜,今天委屈薛爷先吃这个,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学着做。”   一句没时间恨得薛宝添牙根直痒,他走到了卧室换了衣服,推门离开了阎野的房子。阎野虽然诧异,也只是沉默地跟着,直到车子停到了一家宠物中心门口,他才问:“怎么来这了?”   薛宝添推开车门下了车,冰冷的话被涌进车内的流风裹着,送到了阎野的耳朵里:“给你绝个育。”   猫猫狗狗的叫中,薛宝添一脸嫌弃地抱着小猫崽子:“别叫了,你他妈现在一天的饭钱比我都多,你还委屈上了。”   嘴上骂着,手指却不断的在给小猫顺毛,安抚着那颗因寄养了两个月,以为被再次抛弃的幼小的心灵。   宠物店老板将小猫的东西收拾好,贴心地建议:“不给它绝育吗?绝育对猫猫的身体健康有好处。”   “炮都不能打了,还他妈要健康干什么?”薛宝添指向站在门口的阎野,“这个傻大个儿需要健康,能手术吗?”   见店主尴尬,阎野走近温言道:“他开玩笑呢,寄存费多少钱,我来结账。”   结过账,老板将小猫的东西递到阎野手中:“这是…猫猫的东西,小猫还没有取名字吗?还是取一个的好,这样可以和主人更好的互动。”   接过东西,阎野笑着道谢,上了车,将东西安置妥当才摸着小猫的下巴问:“你没给它起名字吗?怎么不起一个?”   如今薛宝添抱着猫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出口的声音中毫无情绪的起伏:“为什么一定要起名子?我知道它是我的猫就可以了。”   车子平稳的滑出,阎野“嗯”一声:“那我以后就叫它‘宝的猫’。”   薛宝添一脸恶心地看向阎野,敛眉骂道:“小傻逼。”   阎野笑着摇头:“这个名字是我的,不能给它。”   “草。”薛宝添眼里染了笑意,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轻声说道,“去菜市场。”   红烧肉和地三鲜摆上餐桌时,阎野显然吃了一惊。   “你做的?”   薛宝添拿着筷子指了一下蹦上桌子的小猫:“它做的。”   阎野实在是稀罕薛宝添这种爱搭不理的样子,又不敢由着性子去讨吻,规规矩矩的还能吃上一口热饭,若是将人惹急了,油腥怕是都沾不上一颗。   薛宝添吃完饭,给猫崽子倒了猫粮添了水,待猫都吃完了蜷在他的脚边打呼,阎野这边却还在大口朵颐。   第几碗了这是?薛宝添掐着烟坐在阎野的对面合计,要是把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蛋喂得肥肉乱颤,是不是也是一种报复?   然而转瞬,薛宝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不知还要对着这张脸多久,现在勉强还能入眼,要是肥了,太他妈闹眼睛了。   阎野洗了碗,在露台找到了一人一猫。香醇的咖啡放在了薛宝添的手边,蜷在膝上的小猫寻着气味嗅了嗅,不敢兴趣又趴了回去。   阎野的房子不错,露台很大,放了几盆绿植,不算葱郁,倒也添了些生机。此时已经入夜,窗外是暗沉的天幕,无月无星,没什么看头。   手指勾起杯子把手,薛宝添喝了一口咖啡,知道坐在身边的人翘首以盼,他咂摸了一下嘴,只说了句“还成”。   阎野的笑实打实地灿烂起来,他借由去摸小猫,却握住了同样在摸猫的手,搓着薛宝添柔软的指腹,他问:“没想到薛爷还会做饭。”   薛宝添将脊背沉入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也过过苦日子,并不是天生的少爷命。我爸原来就是集市上买小货的,是个粗人,又没心机,才轻信了魏华的话,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阎野又悄然凑近了几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半拢着薛宝添:“你爸为什么不信任你?反倒要仰仗一个外人。”   薛宝添自嘲一笑:“我也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他自然不信我,其实你让我帮你看公司的账目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有时学历与能力并不相等。”阎野将一人一猫都纳入怀里,“薛爷很聪明,我信任你。”   “你他妈就是见识太少,没见过江河湖海,一出门就扎我这小水沟子里了,放心淹不死你,薛爷给你给拖着底。”   阎野很会顺水推舟,一句“仰仗薛爷了”差点说成入骨的情话。   薛宝添没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如今听着这话却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动作间扰了猫崽子的清梦,它跳下薛宝添的膝头,去寻自己的小窝。   “我原来有只猫的,叫豆豆,最普通的花狸猫,与街上的任何一只花狸都长得差不多。后来被人…弄死了。那人还故意跑到我面前刺激我,说狸花猫长得都一样,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断定哪只猫是我的?”   咖啡浓郁,喝得出苦涩:“他说,因为他一叫豆豆,我的猫就过去蹭他的腿。”薛宝添看着窗外化不开的浓夜:“后来我就再也没给它们起过名字。”   时间空了半晌,听到一声轻啧,薛宝添很难得的自我反省:“妈的,我从小仇家就多,没少连累别人。”他看向阎野,“不怕被我连累吗?”   阎野没回,喝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残底,品了品蹙起眉头:“明天晚上公司有一个聚会,我打算带你一起去,你是我名义上的助理,虽然不用与他们深交,但在公司总归是要见面的。”   “都有谁?”   “一些公司高管,还有我的表哥盛屿。”   “成。”薛宝添觑着阎野的凝重的神色,笑道,“你薛爷什么场面没见过,放心好了。”   “离盛屿远一点。”夜色里,阎野的声音有些锋利,他将圈着薛宝添的手臂收紧,“他男女通吃。”   薛宝添怔了一下,然后哧哧地笑:“你薛爷纯他妈直男,谁敢吃我?”说完又一噎,恶狠狠地看着阎野,“阴沟里翻船的不算。” 第40章 喝了它,给你机会   会馆的豪华包房,可以用餐,可以唱K。   薛宝添看不上这种地方,看似包罗万象,却样样稀松,若叫起真来,其实什么都拿不出手。   包房里或坐或站七八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板结实,便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衣服下藏着的蓬勃肌肉亦不能小觑,看人时眼风总含着戒备,就如现在看着薛宝添一样。   “屿哥说他临时有事晚到一会儿,让我们先开始。”   有人举着电话通报后,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阎野。薛宝添见阎野看了一下腕表,笑着温言:“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那我们就先开始,边吃边等我哥。”   阎野说话这会儿,薛宝添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在两张面孔上看到了不满,更多的人则是像自己一样觑着别人的反应,斟酌着如何应对。   仅仅一个是否提前开饭,就能看出盛屿在焱越的威望,以及他和阎野之间微妙的关系。上了台面的私生子与深耕数载的外姓人,众人站队也好,观望也罢,似乎都偏向了盛屿。   阎野从沙发上起身,带着薛宝添走到圆桌前,笑着问众人:“不坐吗?”   有一人嘻嘻哈哈地率先坐下,看着面熟,是那日拿凳子砸火锅替薛宝添解围的人,当时的阎野还叫张弛,和薛宝添说这人是工地老板的小舅子。   薛宝添“啧”了一声,在心里又给狗东西加了一宗罪。   陆续有人落座,最后坐下的是一位满脸横肉的长者,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右手缺了一根尾指。   此时还剩两个座位虚席以待,主位和它旁边的副主位。   阎野拉开主位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薛宝添嘴里闷着烟,笑着“唔”了一声,偏头吐了,才客气道:“这不合适吧。”   “薛副总原来是我主顾,现在又来帮我做事,自然坐得主位。”   薛宝添知道这是阎野在帮自己撑场面,他们这个行当,摆在明面上的是合法经营,但私下或多或少与汪泉那种人都些有交集。阎野将自己推到高处,汪泉之类的债主得知后自然会有一番重新的考量。   薛宝添将烟按灭,从容落座:“那我就不客气了,但只此一次,毕竟是和焱越的各位大佬们一起吃饭,就要守着焱越的规矩。”   添酒叙话。烈酒刚刚入喉,尚未滑入腹中,就有话锋直指了过来。   “我们虽然是帮粗人,但瑞祥药业太子爷的名号还是听过的,瑞祥前一阵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什么众叛亲离?我倒是不信,今儿正好遇上太子爷了,要不你给讲讲?”   说话的人正是那位“缺一指”,脸上遍布岁月痕迹的男人,大马金刀地端酒而坐,一副江湖做派。   见阎野脸上的笑容淡了,薛宝添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曾经吃惯了珍馐美馔,薛宝添看不上桌上只有卖相的东西,将一块金丝乳蛙嫌弃地丢在盘中,才回:“齐叔,我家的事情被传成了多个版本,您爱听哪个版本就信哪个版本,茶余饭后,图一个乐儿就好。要是齐叔是想借钱帮我度过难关?那我倒是得和您说点真实情况。”   “缺一指”顿时面色难看,他年轻时混过邦派,将面子看得极重,如今当着众人,还真说不出:我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没想借你钱的话来。   薛宝添又在桌下踢了阎野一脚,眼尾微挑,似有深意。   阎野瞬间明了,假咳了一声,适时出来解围:“齐叔向来是侠义心肠又嫉恶如仇,他亲眼见过有人被高利贷层层剥削,生不如死,所以从不主张东拼西凑的去还高利贷。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找到骗走瑞祥巨款的魏华才是关键,齐叔寻人很有一套,薛副总私下可以请教请教,齐叔仗义,一定会倾囊相助的。”   几句话既帮“缺一指”解了围,又抬高了他的身份地位,果然刚刚还对阎野表现出不满的男人,如今微微变了神色,虽未彻底改观,倒也缓和了几分。   一事刚了,未得片刻安生,又有人拿话刺来:“阎总,你说薛副总是你的老主顾,我好像不记得你曾经签过薛副总的单啊?”那人嘻嘻哈哈地又说,“我倒是听说前几天阎总将薛副总扛进了办公室,倒是挺热闹的。”   这话明显是冲着阎野来的。一层意思说他不守公司规定私自接单出任务;二则直指他的性向,想将一直未宣于口的秘密公之于众。   这一局与薛宝添天没有任何关系,他琢磨着怎么帮衬阎野一把,却又想到这几天自己在床上被翻来倒去的悲惨遭遇,牙根搓出火星子,忽然就散了帮忙的心思。   煲在盅碗里的鱼翅汤,汤白味美,入了薛宝添的口,也只是尚可填填肚子。他拿着汤匙搅动浓汤,毫不避讳地望着阎野,听他怎样为自己解围。   出乎薛宝添意料,阎野似乎根本不想解释。他虽没有什么总经理的架子,却也顶着总经理的名头,以级别压人无可厚非。   “张良,有看热闹的心思,不如管管你手下虚报安防设施价格的事情,我听说已经有客户投诉了,事情要是闹大了,砸的可是整个焱越的牌子。”   酒桌上,属阎野年纪最小,他又面容温和,免不了被人轻视。可如今,阎野训斥着三十多岁的张良,虽然依旧笑着,语气也不急不躁,却半点脸面没给,一下冷了酒桌上的场子。   薛宝添冷眼瞧着,觉得阎野在这场角逐中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势弱,起码在盛屿不在的时候,大家还顾及着总经理的身份,并不愿意与他为敌。   因而张良张了几次口想要辩解,最后还是灰溜溜地作罢了,此后无人再触阎野霉头,喝酒咑屁相安无事。   焱越真正的主角是在饭后到的。   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正巧有一束游光打过去,弄得和他妈相亲大会新登场的嘉宾似的,薛宝添心中一嗤,踢了一下身边的点歌的侍应生:“来一首《可惜不是你》。”   修长有力的双腿,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的黑色正装。盛屿信步而来,浑身撒发着上位者的成熟气息。离得近了,才看清他的相貌,鼻梁英挺、眼窝深邃,眸底藏着的东西很多,因而显得有些莫测。单论长相谈不上十分英俊,但若用上位者从容的气质一中和,倒是极具男人味的一张脸。   “我来晚了,大家玩得怎么样?”他边走边散开了西装扣子,目光从阎野身上滑过,落在了薛宝添的身上,“这就是瑞祥的太子爷吧?一直听闻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伸出手自我介绍:“盛屿。”   薛宝添坐在沙发并未起身,伸手与他交握,笑着说:“盛总客气了,我如今的不同凡响,只剩穷途末路罢了。”   “诶,别这么说。”盛屿将手臂亲热地搭在阎野肩上,“有我弟弟呢,以焱越的声势怎么也能帮太子爷鼎一阵子。”   这话说得玄妙,表面听着是好言安慰,实际是将阎野以公谋私,为了薛宝添让整个公司担上风险的实质抛到了众人面前,显然已经有人听出了话里的深意,比如缺一指就已经面有薄怒。   薛宝添笑了一下,双腿交叠手持酒杯靠在沙发背上,与曾经嚣张狂妄的做派并无二致。   “盛总,我现在是狼狈了点,可一旦找到诈骗犯,追回钱款,瑞祥还是我们薛家的。到时候,瑞祥与焱越就是兄弟企业,互相扶持帮衬,何谈不能有更大的发展呢?”   薛宝添抿了一口酒,意有所指:“盛总,大家都是生意人,都知道在商言商,但就要看谁的目光放得更长远了。”   言下之意明显,阎野比盛屿有眼光、有韬略,也许更适合带领焱越发展壮大;而另一层意思薛宝添也明晃晃地摆在了众人面前,一旦他成功翻盘,瑞祥就是阎野争权的最大助力,大家站队时还要擦亮眼睛,最好都留个心眼儿。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盛屿笑容更深,眉目间暗藏的神色也更重。他看向众人,笑着说:“别都傻看着了,该喝喝、该玩玩,把那歌切了,换一首高兴点的。”转头又指使阎野,“小野,你去门口接一下佟言,他这会儿应该到了,我怕他找不到房间。”   阎野看了一眼薛宝添,才起身出去接人。   在张良狂野的嘶吼中,盛屿坐到了薛宝添身边,从酒台上拿起一只杯子倒满酒,举杯低语:“看来传闻都是不准的,太子爷并不像我听到的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二世祖。”   玻璃清脆的相碰声拖着袅袅的回声,薛宝添象征性地沾湿了嘴唇:“盛总这话是安慰我,我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丢了家业。”   他看着微微蹭着自己膝盖的那条长腿,嗤声一笑,“是,传闻确实不可信,还有传盛总和自己姨妈…不清不楚的,这他妈不是胡扯吗?”   那条腿瞬间远离,盛屿绷紧身体,目露震惊:“什么!谁造的谣?!”   薛宝添耸耸肩:“道听途说罢了,盛总不用往心里去。”   盛屿面上已有不虞,包房的门恰时打开,阎野从外而入,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男人,薛宝添微微眯眼,有点眼熟。   此时的盛屿已经坐回薛宝添对面,向那个男人伸出手:“过来,佟言。”   男人属于清俊挂的,走到盛屿身边坐下,看到薛宝添时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转而眸中便添了一抹厌恶。   薛宝添得罪人无数,记不得这根小葱,也不在意,转头去和阎野说话。   “薛副总,好久不见。”   冷冷的声音散开的半径正好覆盖了身边的三个男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包括薛宝添自己。   “抱歉,我记性不好,忘了你是…?”   “薛副总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是谁。”清俊的男人从桌上摸了包烟,抽出一根没有送到口中,反而投到薛宝添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里,看着细小的水泡从烟杆上升起,那人看向薛宝添,“这回,薛副总记得了吗?”   薛宝添回忆了片刻,忽然记起了这人是谁。大概一年前,他整治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保健品厂负责人,佟言是那人的朋友,频频正义凛然地教自己做人。薛宝添后来烦了,提出保健品可以入店上架,但佟言必须喝了泡着香烟的烈酒。   “想起来了。”薛宝添笑着说,“多谢佟先生提醒。”   “想起来就好。”佟言转动酒台上的酒瓶,逐一看着商标,“听说薛副总落魄了,如今也只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落水狗了。怎么,来求人啊?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阎野微微蹙眉,薛宝添却笑了,应了声:“是啊,来求人。”   “需要我教教你怎么求人吗?”佟言拿起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求得好的话,我可以让我男朋友帮帮你。”   薛宝添眼波一横,眸底隐显戾气,点头:“好啊,佟先生教教我。”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   “喝了,就给你一个机会。” 第41章 宝贝儿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   “喝了,就给你一个机会。”   “佟言。”阎野率先出声,语调温和,含着笑意,尾音却咬得瓷实,听得出警告的意思,“还没喝酒呢,你就醉了?”   一直靠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盛屿“啧”了一声,貌似玩笑:“小野,‘佟哥’都不叫了?像什么话?”   “佟哥?”薛宝添在口里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半晌才唇角一挑,露出他标志性的散漫又恶意的弧度,“是他妈不像话,你佟哥和我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他摸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按下打火机,习惯性的垂眸深嘬,火灭时,顺手摘了烟,一束白雾袅袅散开,朦胧了他冷厉的神情。   掀起鸦羽,薛宝添的的目光慢慢在佟言和盛屿身上扫过,忽而一笑:“你俩还真般配,看来月老的垃圾分类挺到位的。”   没等人恼,他迅速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佟先生记错了,当初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佟言眉心一拧,以为他要赖账,刚要声讨,却见薛宝添指尖一弹,将那根刚刚点燃,仅吸了两口的香烟利落地弹进了酒杯。   烟头上猩红的隐火迅速被液体沁灭,两根香烟在杯子中打了叉号,随着气泡一同升起的还有灰白色的烟灰,浮在酒水表面,看着招人膈应。   “这样才对。”话音一落,薛宝添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将那杯泡着两根香烟,漂着烟灰的烈酒一饮而尽!   佟言没藏住震惊,轻喝了一声“你!”,目光也跟随着落杯的手,一直看着扠着两支香烟的空杯;盛屿眉头微挑,半笑不笑地露出些许诧异,看热闹似的“呦”了一声;只有阎野从始至终一声未发,听到落杯的声响后,松了压得发白的指节,抽了一章纸巾送给身边人。   薛宝添没接纸巾,用拇指揩走了唇角的湿意,抬眸看着佟言:“佟先生,我喝这酒是还你的债,不是要求人,真求人也求不到你…男朋友身上,你大可放心。”   随手又摸了支烟,衔在嘴里,薛宝添踢了一脚身边的阎野:“让开,老子出去抽烟。”   卫生间的盥洗室内,薛宝添懒散地靠着墙,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偶尔碰在墙壁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烟渣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喝。”清冽的声音拢在四壁之内,显得异常清晰。   薛宝添微微侧目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佟言,目光轻飘飘一扫,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急不缓的垂眸点了烟,好一会儿才像施舍一样回答:“上次我也以为你不会喝。”   佟言走过来洗手,镜中的脸带着轻蔑的冷意:“你不是说喝了酒,我朋友的药才能进入瑞祥销售吗?”   薛宝添一嗤:“没错,我是想整治你朋友,你他妈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妈的,阴一套阳一套不办人事。我整治他,你往前冲什么?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还去哭乱葬岗子,你他妈就是闲的。你叫佟言是不是,还巨汝呢,一听这名就是个不长脑子的主儿,薛爷敬你杯酒,是让你以后知道进退懂分寸。”   “…你!”   “我什么?”磕了磕烟,薛宝添用嘴偏咬着,“我今天喝了这杯酒不是因为怕了你,是看你对朋友还算够意思,就是他妈不长眼睛,拿什么人都当朋友。今儿还你了,咱俩两不相欠,别他妈再逼逼了,少在我眼前晃。”   佟言从没被如此狗血淋头的呛过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还回去,这辈子他还没与谁急赤白脸地对骂过,两次失了体面都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镜子中的脸恼红了又气白,用力将擦手巾扔进垃圾箱,佟言转头就走。   却在拉开门时又听到薛宝添唤他,“诶,你把盛屿当男朋友?”   佟言转身,面黑如锅底:“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不是泡友?”   “我没那么随便!”   薛宝添“草”了一声,夹着烟指指佟言的眼睛:“你那两个招子抠出来踩碎还能听两声响,放脸上就是个摆设。”   挺好听的声音变了调子:“薛宝添,你落魄都是有迹可循的,真是苍天开了眼!”   门被大力合上,余音久久不绝。薛宝添将烟灭了,垂头吐了最后一口,喃喃自语:“我他妈也是闲的,管他干什么。”   头有点晕,刚刚烈酒度数极高,平常都是作为基酒,混调其他一起喝的,如今薛宝添干了满满一杯,以他的酒量实在是有些勉强。   走到洗手池前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却听到盥洗室的门再次传来声响。回头一看,是阎野,他将“正在打扫”的警示牌立在了门外,反手锁上了门。   薛宝添靠在洗手台上,口吻凉如秋风:“怎么,阎总要在这里弄我?”   阎野走近,双手环住薛宝添的腰,认真地端详他的神色:“不舒服?刚才酒的问题?”   见人别开眼睛,阎野将他的头发向后拢起,露出冷峻的五官:“薛爷不高兴了?因为我没阻止你喝那杯酒?”   薛宝添像看傻逼一样看着阎野,转而咂摸了一下嘴,抬抬下巴:“说说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阎野的手指在薛宝添的发丝中揉了揉,轻声低语:“你和佟哥之间的矛盾肯定不是什么大矛盾,从你都不记得他是谁就能猜出来。再一个,佟哥那人单纯,没什么坏心思,肯定是原来在你那里受过委屈,见了你气不过才想要讨回去罢了。”   薛宝添拨开头上的手,将人一推:“佟哥?叫得真亲热,为他抱不平?”   阎野又死皮赖脸地凑回来,双手支在水台上,把薛宝添圈在身前:“没有为他抱不平,最主要还是薛爷想化干戈为玉帛,但凡看出你一点不乐意,我掀了桌子也不会让你喝。”   薛宝添睨了阎野半晌,忽然偏头一笑:“小傻逼,还他妈挺会看眼色,我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让盛屿拿佟言当枪使,再说,和佟言那个人犯不上抬杠,往上五辈子都是拉二胡的,这辈子好不容易长眼睛了,还他妈有后遗症。”   骂骂咧咧的薛宝添,让阎野爱得不行,觍着脸在他耳后亲了亲:“累了吧?我们回家。”   “等你半天了,干他妈什么去了?”   话迟片刻:“被盛屿拉着喝了杯酒。”   薛宝添在阎野温柔的眸光中敏锐的捕捉到一抹冷冽,他搬起男人的下颌:“怎么了?”   薛宝添离席后,阎野确实被盛屿拉着喝了一杯酒。   “小野,你先坐,我有话问你。”见阎野找了借口搪塞,盛屿又补充,“是关于薛宝添的。”   包房的门关上了,切断了阎野的目光,他看向盛屿:“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每年全国有多少被骗子骗光积蓄的,又有几个能把钱找回来?你不会真把宝压在他的身上吧?觉得你现在帮了他,等他找回钱后会回报你?”   阎野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哥,你知道我朋友不多的,他算一个,人家落了难,我不能不帮。”   “朋友?什么朋友?床上的朋友?”   问话轻飘飘的,阎野拿着瓶酒的手也仅顿了片刻,黄汤缓缓倒入杯子,满了,被推到了盛屿面前:“哥你在盯梢寻踪这方面是行家,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的。”   “你啊,年纪小,玩心就是重,姨妈可是还等你给阎家开枝散叶呢。”盛屿语重心长地叮嘱完,又笑得意味深长,“也是,瑞祥的太子爷,长得好,脾气爆,床上也得挺够味儿的吧?倒是新鲜。”   阎野正在给自己满酒,闻言缓缓抬起头,包房暗淡的光线中,他的眼帘微低,鼻梁高挺,唇色很淡,每一处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倒入杯中的酒线未停,如同阎野的声音一样平稳:“哥,有些东西能惦记,有些却是连碰都不能碰的。”   盛屿交叠的脚尖晃了晃:“很喜欢?”   阎野将酒杯送到盛屿面前,待他接过,又用自己的酒杯在上面磕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引得盛屿微微皱眉,他看得清楚,干杯时,阎野手中的酒杯明显比自己的杯子高了半寸,酒桌上的男人,谁不懂其中的用意,这是阎野在拿自己在焱越的身份压人。   “不算喜欢,但别人不能动。”阎野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晾着杯底等盛屿清酒。   快至年底,公司有一大批文件等着阎野签字,虽然只是走一道程序,但这个关口盛屿也不想与他发生表面上的不虞,压着心中的怒火,他将杯子靠在唇边,猛一翻手清了杯中酒。酒汤刚一入口,他就蹙起了眉头,另一手去拿酒瓶,看清了标签才发现,竟是刚刚佟言给薛宝添倒得那瓶最烈的酒。   烈酒滑肠而过,放下酒杯时,盛屿看到阎野起身告辞,又是那副温良的面目:“哥,你们玩着,你知道我不喜欢熬夜,就先走了。”   一滴水从镀成金黄色的水龙头滴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唤回了阎野的思绪。手臂之间的范围再次缩紧,身体几乎贴上了薛宝添,阎野回他刚刚的问话:“没大事,互相试探敲打罢了,我们回家吧。”   薛宝添双手插兜,向门口晃悠,细长的眼眉夹成轻蔑的弧度,回视阎野:“不和你佟哥打声招呼再走?一口一个佟哥叫着,嘴真他妈甜。”   手指刚刚搭上门锁,便被大力拉回撞入宽厚的怀抱,阎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一晚上都琢磨着薛爷在气什么,原来是坏在了这句‘佟哥’上。”   “想多了阎总。”薛宝添扳着阎野的脸去照镜子,“自己看看,长得这么狗里狗气的,就他妈别惦记言情剧的戏码了。”   “草,你他妈干什么!”话音还没落,薛宝添忽然被人用力一提,坐在了洗手台上,慌乱中抬眼,对上了阎野异常灼热的目光。   坏了!薛宝添心中一惊,这狗东西又上头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我他妈干什么了?你就上头?哪句话我说的不对,撤回重新说行吗?阎野,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在外面上头的。”   阎野将人搂紧了,常年握棍持刀的手指钳着薛宝添下颌,他靠得极近,吞着男人呼出的气息,轻问:“是因为‘佟哥’吗?你不喜欢我叫,我就不叫了。”   薛宝添怕阎野不做人,咬着牙低声下气地哄人:“没不喜欢,阎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叫你嫂子‘宝贝儿’都行,我他妈犯不上管你。”   “宝贝儿?”此时的阎野只捡着自己想听的入耳,他被这两个字莫名地拨动了一下心弦,脑子空了两秒才道,“二百块,你想我叫你宝贝儿?”   “!!!”薛宝添足足震惊了三五秒,肚子里的脏话争先恐后,倒不知先骂哪句好了,“草你妈的阎野,你在这儿尚我,薛爷都能考虑给你留条狗命,你他妈叫我这个,我必须弄死你!” 第42章 以后我们做哥们   阎野是被一张沁了水的擦手巾砸清醒的。   将糊在侧脸上的冰凉湿巾取下,他气舛吁吁地委进薛宝添的肩窝。   “清醒了?”薛宝添抹了一把唇上的湿痕,单手系着被粗曝菈开的衬衫叩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嘶了一声,转而低骂,“草,这么喜欢肯,明天买二斤猪肉让你肯个够。以后再他妈敢用牙,我提前让你进入老年时代。”   缓了一会儿的阎野站直身体,一声不吭的帮薛宝添整理衣服,目光没忍住从翎口滑进去,指尖一缩,候结滚动,暗火又压不住了。   男人再次?入肩窝,双壁紧收,极力恪制。薛宝添被颈边的气息烫了一下,看着狼狈的阎野,忽的就笑开了:“你薛爷这么有魅力?”他菈开自己的衣服垂眸往里瞅瞅,“是他妈挺好看的。”   薛宝添没什么怜悯之心,用力推开鸵鸟似的的阎野,从洗手台上下来,嗤道:“这点出息,能干什么大事?”   整理好衣物,拉开步子向外走,身后却没听到跟随的脚步声,转头一看,阎野正在收拾卫生,薛宝添用湿巾砸人时四溅的水痕,如今都被他擦拭干净,台面与地面整洁如初。   待人近了,薛宝添啧了一声:“婆婆妈妈。”却又从兜里翻出颗清口糖,抛到阎野手中,眼皮子一垂转身勾了勾手,“走吧。”   阎野将半颗清口糖塞入薛宝添嘴里时,那人正望着漫天大雪。   “还没有代驾接单?”   佘尖勾走半颗糖时,不小心碰到了阎野的手指,他搓着指腹“嗯”了一声:“走回去吧,不太远。”   天幕幽深昏暗,更衬得雪花洁白轻灵,不似前些日子的罡风劲雪,今夜的雪像诗人的笔墨,在苍穹赋了一首新词,洋洋洒洒,诉尽了温柔缠绵。   “走吧。”等得腻烦了,薛宝添裹紧衣服,步下台阶,瞬间扎入了无边的新雪。   会馆距离阎野住的地方的确不远,两个街口加上横穿一个小公园的距离。如今已是后半夜,街上行人不多,过了街区,路灯就暗了,公园里只有主路还亮着昏黄的照明灯,纷纷扬扬的雪花穿光而过,从冰冷中竟看出些温软柔和来。   见了风,薛宝添的酒意再次翻涌而上,他将嘴里的半颗糖嚼碎咽了,翻出烟叼在嘴里。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扫了扫长椅上的新雪坐下,没急着点烟,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再走。”   “不舒服?”阎野弯腰看着他。   “那杯酒太烈,我又喝得有些急了,现在有点头晕脚散。”   “嗯,那缓缓。”阎野将他拉起来,自己坐在长椅上,又拍了拍大腿,“椅子凉,你坐这里。”   “滚他妈蛋。”薛宝添衔着烟又扫落旁边的雪,坐下时故意与阎野拉开了距离。   阎野被薛宝添嫌弃惯了,也不在乎,从他嘴里夹过香烟,又将握在薛宝添掌中的火机拿过来,在他诧异的神情中,点了烟。   阎野长得硬朗英俊,不笑时有着极为锋利的男人味儿,而香烟又使他身上的这种味道变得意味悠长。落雪中咬着烟蒂,金属打火机在他指间丝滑地翻转了一圈,腕子一扬,弹开盖子,金属钨丝缓缓亮起,他叼着烟凑过去,轻嘬,收火机的同时摘了烟,吐出的烟雾交融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好似上世纪的港片,仅凭一个片段,一帧画面就能永久定格在记忆里。   “咳咳咳~”几声狼狈的咳嗽打破了画面的美感,也将薛宝添从港片中拽回了现实,“不会抽抢什么抢,穿着开当裤就少装逼。”   阎野将手里的烟递到薛宝添面前:“抽烟的样子和你学的,薛爷抽烟很性感。”   阎野拿捏人在行,薛宝添被他夸得没脾气,没计较烟蒂上的湿糯,刚想伸手接过来,却被阎野躲了,他用那只没有夹烟的手握住薛宝添冰凉的指尖:“把手放在口袋里,我给你夹着。”   薛宝添看看烟,又看看阎野,一副遇到了傻叉的表情:“明天拜托把饭都帮我吃了可以吗?”他抢过烟,咬进嘴里,“阎野我发现你就是个中央空调,但凡长得过去一点的男人,你他妈都跑上去犯贱。”   说完又自我反省:“这也不能怪你,老子看到漂亮姑娘也一样,男人嘛,理解。”   “我空调谁了?”阎野看着薛宝添乜过来的眼神,醒悟道,“佟哥?”   薛宝添用膝盖碰碰他,一脸八卦:“喜欢那样的?又下楼接人,又帮忙挂衣服的。”他回想了一下,“你还夸他简单单纯。”   摘了烟,薛宝添凑头过来,做贼似的小声耳语:“我们阎总小小年纪就玩这么高端的局?刺激吗?”   两人离得近,阎野看到一片六棱雪花落在薛宝添的唇上,瞬间化成了细小的水珠,还没被唇上的温度捂热,他便咬了上去。   “薛爷别胡说。”阎野很少反驳薛宝添,错了对了都一并收下,今天倒是不认,话说得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我玩的局确实高端,但与佟言无关。”   薛宝添捂着嘴唇骂骂咧咧:“你他妈说话就说话,认泰迪当什么亲戚?”   阎野按着薛宝添的后脑又温柔地亲了一口:“我不喜欢佟言,也没献殷勤。”   薛宝添的唇瓣柔软,的确好亲,阎野忍不住再次轻贴:“我曾经送过受伤的佟言回家,盛屿以为我喜欢他,就先一步把他追到了手。”看到薛宝添眼中因八卦而起的贼光,阎野无奈,只能又去吮他,“盛屿让我下楼接人,帮佟言挂衣服,都是在羞辱我,而我也乐得让他从这些中找到一些愉悦的块感,让他觉得自己在碾压我,进而轻视我。”   “你想让他轻敌?”   “人在极度膨胀的时候,才会做错事,我不希望盛屿视我为敌人,因为忌惮我,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不出错的做事。”   吻又落了下来:“所以二百块,我只对你犯过贱,目前为止也只想对你犯贱。”阎野的手掌顺着薛宝添的下颌滑落到勃子上,拇指轻拨候结,加深了这个吻,“以后我不会对佟言做那些事情了,不想你不高兴。”   后脑的头发蓦地被一把抓住,用力向后一拉,阎野被迫离开了薛宝添的唇。   “想多了阎总。”薛宝添松开发丝顺势将他一推,“这世界要是等哪天以傻逼为荣,你倒是会有很多爱慕者。”   殷红的嘴唇再次叼着香烟,蒙着水光的眸子斜望过来:“为什么故意把性向暴露给盛屿?”   “藏不住的,我继母已经知道了一些,还不如做实了,让他们再得意一些,他们少一分戒备,我就多一分胜算。”   薛宝添吐了一口烟,笑着说:“真他妈卑鄙啊,弛哥。”   阎野也笑:“是挺卑鄙的。”   薛宝添将胳膊架在椅背上,郑重地看向阎野:“你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就是为了抓到时机,翻盘上位,可是现在你的身边多了一个我,就多了很多变数,我今天又扬言寻回财产后要助你上位,盛屿自然会更加忌惮你,是我乱了你的计划。”   阎野伸手拂去了薛宝添发间的落雪,笑着说:“薛爷,蜷着有蜷着的计划,伸开筋骨有伸开筋骨的打法,说不定我们现在走的路更加高效快捷呢,再说我也蜷累了,多谢薛爷让我撑开了腰。”   “草。”薛宝添笑出声,他摘了烟,眼底荡开星星点点的光芒,“阎野,你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他妈挺混蛋的,但也有为数不多招人喜欢的时候。”   薛宝添的笑容少见的灿烂,阎野看着眼热,不由倾身又来讨吻,却被薛宝添偏头避开了,垂下眼睫,声音缓缓的:“阎野,你未来的男朋友,会很幸福。”   长椅之外的前方,黑黢黢的,分不清是广场还是远湖,薛宝添望着一片虚无,咬着烟说:“阎野,我挺想和你处哥们的,以后我家的事情解决了,你也找到了喜欢的人,咱俩…能不能做回朋友?”   双肘撑在膝盖上,阎野缓缓地搓动着双手,隔了半晌才说话:“为什么想我做你朋友?”   薛宝添捻着指间的香烟,烟头上猩红的火光在夜里小范围地晃动:“你对我挺好的,我妈去世后,就没谁对我这么好过了,也忍得了我的臭脾气,说真的,不容易。”   “行吗?”他望着阎野的眼睛,“等你找到喜欢的人之后,咱俩做哥们。”   阎野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谓:“头还晕吗?”   薛宝添一怔,如实回答:“有点。”   阎野起身半蹲在他前面:“我背你回去。”   薛宝添刚想拒绝,就看到阎野沉甸甸的回视目光:“我们现在还不是哥们呢。”   说实话,阎野不笑的时候,薛宝添是有些忌惮的,他犹豫了一下,灭了烟,将心一横,跁在了宽厚的褙上。   薛宝添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虽瘦,但也是成年男子的重量,阎野却能将他稳稳地背起,单手托在后面,另一手将薛宝添的头压在自己肩上:“这样会舒服点。”   起初薛宝添还僵直着身体,慢慢的便放松了下来,直到卸了所有力气,无骨一样地跁在阎野褙上,他才由衷地叹了一声:“真他妈舒服。”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的。阎野步履稳健,踩在雪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薛宝添跁在男人的肩头,恰巧能看到他鬓角上的落雪,那处的发茬极短,透着体温,落在上面的雪花撑不了多久便化成了水。偶尔也有坚强的,竟挺了一会儿,薛宝添见不得特殊,鬼使神差的便用唇去融化那雪。   “薛爷偷亲我呢?”阎野终于打破了沉默,话里听出了笑意。   薛宝添微窘,撑着面子回怼:“薛爷想亲谁还用得着偷偷摸摸?”他收紧环着阎野脖子的手臂,在阎野的鬓角恶狠狠地亲了一口,“薛爷欺男霸女的时候,你他妈还是游弋的小蝌蚪呢。”   宽厚的肩膀笑得抖动起来,薛宝添搂紧手臂抱怨:“要背就好好背。”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声音暗哑了几分,“上一个背我的人还是我爸,小时候跁在他的褙上,感觉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   “我们会找到魏华的,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应有的代价?即便抓到了魏华,我爸也不会像原来一样健康了。”薛宝添的声音散在雪夜中,甚至没了棱角与冷意,悠悠远远的带着几分落寞:“有时我在想,如果当年我爸没给瑞祥的老董事长捐甚,没有接受他临终的馈赠,我们现在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挺想那条老街的,想那里鸡飞狗跳的日子,我妈还在,我爸还打得动我,我姐天天偷看隔壁那男的,可人家一个好脸儿都不给她。”   雪簌簌而落,早已在地面铺了一层软毯,阎野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挣脱出来,薛宝添静默了片刻后有些羞恼:“草,真他妈矫情,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阎野将人向上颠了颠,微微转头,投来的余光中都看得出清澈温柔:“二百块,你说过人生不易,都别矫情,可我有时也想找个人说说原来的事情,倒倒心里的苦闷,我身边没有别人,和你说行吗?”   “我?”薛宝添趴在肩上的脸向外侧别开,貌似不情不愿,“看在你借我钱的份上,薛爷就勉为其难的听听吧。”   阎野声音无比低缓,甚至连他自己可能都没觉察到其中的缱绻潺绵:“那薛爷也可以和我矫情。”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阎野等了很久,等来了一声低低哑哑、柔柔软软的脏话。   “草。”   雪势逐渐小了,公园的尽头也在咫尺之前,阎野望着楼宇间隐约的灯光,忽然说:“可以,我同意。”   “嗯?什么?”   “以后我们做哥们。” 第43章 阎总的初恋   持续不断的舒缓音乐扰人清梦时也变成了鬼哭狼嚎。   被子一翻,薛宝添顶着鸡窝头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就爆了句粗口。   抓过床边的电话,胡乱接通,蹙眉听了三五句,才掀开一道眼缝看了眼屏幕。   面色愈发阴沉,半露不露的目光中尽是烦躁与恶意:“不用核实,那些钱就是我花的。用于什么消费?慰问隔壁的岛国人民,给他们送点新鲜海鲜尝尝。”薛宝添拖腔拿调,“哥们,自食恶果几个字会写吗?送给岛国的矮子也送给你,妈的,再他妈诈骗,就送你过去吃海鲜!”   挂断电话,将手机一扔,薛宝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昨晚回到家中,他困得厉害,阎野嘴上虽说着“你睡你的”,却将后半句没出口的“我做我的”执行得极其到位。   带着戾气和起床气的薛宝添摸了摸喉咙,阎野这狗东西一旦上头就控制不好力度,现在他的嗓子干哑微痛,急需一杯温水润喉。   转头就看到边几上放着一个保温杯,下面压着的纸条上有阎野那笔烂字:我去上班了,你多睡一会儿,给你泡了胖大海,可以润喉,记得喝。   薛宝添举起那张纸,对着阳光看最前面的几个乱笔勾掉的字:“宝……贝儿?”   草,甩了纸,薛宝添才记起昨晚那狗东西叫一声就得自己一嘴巴的事情,最后出来的时候,他在自己耳边唤的那声压抑低沉的“宝贝儿”,将薛宝添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开保温杯子刚喝了几口温水,恼人的电话铃音又响了起来。“孙子”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了很久,薛宝添才压着即将挂断的尾音接了起来:“什么事?”   “醒了?”阎野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带着明朗的暖意,“睡得好吗?”   拿着保温杯的手一顿:“电话来得够巧的,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家里装了安保系统,可以实时监控。”阎野直言不讳,又带着熟悉的腻歪,“刚刚薛爷骂人很可爱。”   “很什么?”   阎野识时务:“很威武。”   薛宝添扫了一眼四壁,没发现类似监控探头的东西,嗤道:“我他妈现在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是吗?你家哪里没有监控?”   “卫生间没有。”   薛宝添“嗯”了一声,掀起被子下床,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啪的一下关上的门:“就这样吧,挂了。”   “锅里有煲好的粥……”不顾对面还有话过来,薛宝添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对着镜子菈开睡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稳痕,深深浅浅,新旧叠加,像他妈电影里被遭榻了的大姑娘似的。   不知触发了哪根神经,一段短暂的片段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穹庐低矮,漫天飞雪,自己夹着烟表情深沉:“阎野,你未来的男朋友,会很幸福。”   草!镜子里的男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喝了点马尿真是什么都敢胡扯。幸福?薛宝添为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点蜡,除非是猪棒骨托生的,不然还真架不住这么肯。   洗过澡,薛宝添饿得前胸塌后腔,锅里有阎野煲的粥,还温着,刚好可以入口。他一边翻着阎野带回来的资料,一边盛粥,身上乏,又有些心不在焉,手一滑一下子扣了粥碗。   看着仅有的口粮变成了一地狼藉,薛宝添烦得慌,又懒得重新做,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吃。   刚一拉开门,还未跨出半步,就被墙角蹲着的人影吓了一跳,薛宝添低声骂了一句,敛眉问道:“谁?”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清秀白净,还算讨人喜欢。   他缓缓站起身,指尖搓着裤子看起来有点紧张无措:“哥,你是野哥的现任吧?我是他前任。”   时间空了一瞬,薛宝添恻耳:“是什么?”   “我是他前任。”   蓦地,薛宝添脸上绽出笑容,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用手指捏着,一下下墩在烟盒上。   “会做饭吗,前辈?”他问。   年轻人手指绞在一起,磕磕绊绊地回答:“会…会吧…会点。”   门虚掩着,林可薇涂着丹蔻的手指推开了阎野的家门,还未入内,便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随着门扉缓缓敞开,女人眉间的皱纹也逐渐深刻起来。   门板磕在墙角的防撞器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动。房内的两个男人寻声看来,其中那个略年轻的,慌乱地叫了声“林董”,手里的汤碗一晃,差点撒了。   “宝贝儿,别烫着。”坐在餐桌旁的薛宝添接过汤碗,勾着唇角道谢,“辛苦了小方。”   “方斐。”林可薇的声音中透着指责,“你在做什么?”   放稳了汤碗,薛宝添才看向站在门口的女人:“林董?听小方说您要见我,这不特意给您留着门呢。”   薛宝添起身走到门前,双手插兜微微沉身看着女人,面上有惊讶也有疑惑:“真是林董?不像。”他回头向方斐求证,“没骗我吧?阎野的继母不至于这么年轻漂亮吧?”   女人:“……”面上的冷硬无端碎了一块。   得到了确认,薛宝添更加殷勤备至,接过了女人的手包,手掌松松地拢在她的后腰上将人往屋里带,边走边感叹:“听说过林董漂亮,今日一见倒觉得这话说得浅了,我没什么文化,不知怎么形容,就是刚刚正饿着,见到林董的瞬间,饱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女人正琢磨着其中的好歹,方斐适时地点播了一句:“哥,你说的应该是秀色可餐。”   薛宝添打了个响指:“对,秀色可餐。”   他将女人引到餐椅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原处,轻声且迷恋地问道:“林董找我有什么事?”   林可薇不自然地摸了摸耳上的钻石耳坠,舒缓了一下飘忽的心情,再次绷起脸,颇具声势的问道:“你怎么住在阎野的家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薛宝添喝了一口热汤,笑着反问:“林董都把小方送到这里来了,还能不知道我和阎野的关系?”   说完这话他看向方斐,声音中竟是少见的低缓温和:“小方能帮忙给林董泡杯茶吗?茶叶在烟机上面的柜子里,你要是不爱喝茶,还有咖啡,哥和林董有话说,你自己照顾自己好吗?”   方斐依然拘谨,眼里却多了一点信赖,他刚想点头,却被林可薇喝止:“不许去,过来坐我身边。”   待方斐磨磨蹭蹭地落座后,薛宝添也几乎填饱了肚子,一菜一汤,手艺不错,入腹的暖食安抚了他的情绪,从烟盒中抽出颗烟,他笑着询问:“介意吗林董?”   “介意。”女人颐指气使,“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这房子是我和阎野父亲出钱给他买的,还轮不上你说得算。”   “是,知道。” 薛宝添一边好脾气的应声,一边点了烟,刚想去拿桌角的烟灰缸,方斐便先一步送了过来。   薛宝添用指尖敲敲桌子,表示谢意,转而挺混蛋的对女人说:“林董出钱买的房子,自然是户主,厕所刚刚堵了,您找人修修?”   林可薇脸上一阵清白:“我没时间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是来告知你几件事的。”   薛宝添叼着烟摊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女人拢了拢头发,手指上珠宝刺目的同时,出口的话也刺耳:“我虽然不是阎野的亲生母亲,但也要为他的人生负责。我也曾指望着他为阎家开枝散叶,可是他却不喜欢女人,我虽然很遗憾,却不会勉强他。只是阎野既是我阎家的人,就要守我们阎家的规矩,生活和感情上都要清清白白,不能搞三搞四。”   林可薇看向身边有些走神儿的方斐:“退一万步讲,阎野即便不想娶女人,还有方斐呢,他们认识得早,感情也好,你为什么偏偏要在他们其中插上一道?小方是我们阎家承认的人,至于你……”流转的眉目看向薛宝添,“赶紧从阎野身边滚蛋。”   薛宝添咬着烟,兴致寥寥地啧了一下舌,他知道自己昨晚的那番话定然会招来一些麻烦,因而今日林可薇打上门来,他除了惊讶于她出招的速度,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本以为控制着整个焱越的女人会手段雷霆,可瞧了半天,林可薇除了给自己安了个小三儿的名头,竟没再说出其他。   “还有吗林董,有话一起说完。”薛宝添想再探探她的后手。   女人一怔,继而拍案立目:“这些还不够,你还想我说什么?”   这就是没有后手了?薛宝添琢磨了一会儿,问:“林董来找我,盛屿知道吗?”   “薛宝钗,你管得太宽了。”   “草。”薛宝添从不在女人面前爆粗口,今天真的忍不住,“添,薛宝添。林董,你这句高级黑出口之前,我还真在怀疑你没有脑子。”   他打断了女人即将出口的怒斥:“林董要是说完了,那我也说几句。”   薛宝添喉咙不舒服,如今又过了烟,声音更加低哑,坐在他对面的方斐犹豫了片刻,趁着林可薇没留意,快速地起身,将放在茶几上的保温杯送到薛宝添手中,坐回位置时又给林可薇带了几片湿巾,女人似乎有些洁癖,刚刚拍过桌子的手一直姿势别扭地悬着,好像不知应落在哪里似的。   林可薇恨铁不成钢,边用湿巾擦手边低声警告:“好好坐着别动,我和你怎么说的?你还想不想得到阎野了?”   “想的。”方斐将双手放在膝上,乖乖的一动不动。   薛宝添向方斐抬抬下巴,谢过他又润过喉,才开口:“林董,我也想搬,但苦于有心无力。你也知道我身上背着众多大小债务,我爸还在医院躺着急需用钱,阎野图我一时新鲜,我图他有钱有势,成年人的游戏,林董不必在意。”   几颗胖大海在温水中浮浮沉沉,看得薛宝添犯困眼晕,林可薇的段位太低,他懒得与她继续周旋,开始控场:“若真的在意,也有解决的办法,林董可想听听听?”   女人蹙眉:“你说说看。”   “首先,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林董也知道我太子爷当惯了,条件太差的不行;再者,在我找到诈骗犯前,帮我付高利代的利息,一期几十万而已;还有,提供情绪价值,天天叫我宝贝儿、心肝儿,哄我开心。”   薛宝添贱兮兮一笑,向前探身看着林可薇,“林董可以考虑把我接你那里去,我年轻,长得也过得去,身体好,有劲儿。”   女人的脸色已经极难看,听了最后一句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人大骂:“薛宝添,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薛宝添坐在椅子上,窄薄的眼皮中夹着轻蔑的冷笑:“我没有,林董就有?我现在虽然落魄了,但以前也是夜总会的常客,我顽女人,你顽男人,可都是榜上有名的。大家都是老司机,装成开碰碰车的有意思吗?”   看着林可薇骤然苍白的脸色,薛宝添唤了声一直看热闹的方斐:“小方,还记不记得刚刚林董说的那段关于阎家家风的话了?”   坐得依旧规矩的方斐略略思考:“刚才林董说,阎野既然是他们阎家的人,就要守阎家的规矩,生活和感情上都要清清白白,不能搞三搞四。”   “闭嘴!”林可薇厉声怒斥,“你个傻帽,到底是哪伙的?!”   薛宝添笑着插嘴:“行了林董,别为难人家好孩子了,我有点乏了,想补个觉,林董要是不想接我去您家,我可要送客了。”   女人气得七窍生烟,临走前又放了几句狠话。方斐也跟着乖乖起身,换鞋的时候又想起厨房的垃圾,对薛宝添说:“哥,帮我拿一下厨房的垃圾,我顺手带下去。”   薛宝添起身走到门前,笑着说:“不用,我一会儿自己送出去。”   方斐“嗯”了声,挺有礼貌的告辞。   “小方,”薛宝添叫住他,忽然问道,“你以前真跟阎野处过吗?”   方斐怔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薛宝添轻啧,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却听到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又说:“我和他处的时候他不叫阎野,叫张天泽。” 第44章 舔狗阎   下了高速路,车子拐进城市道路。车速降了下来,薛宝添将车窗落下了一点缝隙,在沁着凉意的丝丝晚风中,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平时的工作就是威胁恐吓?”   开车的男人坐没坐像,几乎瘫在了驾驶位上,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才说:“太子爷,我们安防公司是正经企业,合法的。你和阎野生气千万别撒我身上,我也是没办法,刚刚出了个通宵的任务,觉还没睡,就被他指使送你到这里来。”   薛宝添看着窗外轻嗤:“别他妈说的那么好听,不是送来这里,是捉来这里。”   “迫不得已,太子爷见谅,老板下了死命令,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你,我也是打工人,家里有老母要养的。”   “上次在火锅店替我解围的是你吧?”   开车的男人笑着回:“解围不敢当,没有阎野的授意,我不会动手的。”   “该承的情还得承,怎么称呼?”   “周一鸣,太子爷客气了。”   “叫薛哥吧,早就不是什么太子爷了。”   周一鸣也爽快,当即就应了一声:“行,今天也算是跟薛哥正式照个面,我跟阎野的,咱们是一家人。”   “草,”薛宝添笑出声,“你老板傻逼,也把你脑子带坏了?一家人不了,你老板‘人’字那两笔都没写好呢,倒是会写‘太’,中间那一点儿挺不是东西的。”   周一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笑得惊天动地,车子一蹦一蹦的。   “薛哥,你平常就是这么骂阎野的?怪不得他喜欢你。”   “闭嘴吧你可。”薛宝添看了一眼手机,“阎野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临时出了个任务,出任务的时候不能接打电话。他交代同组成员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你过来。”   进入繁华街区,车速更慢,周一鸣望了一眼路旁的灯红酒绿,脑子一转,奸险笑道:“薛哥不会是因为阎野到这里出任务才和他生气的吧?他和那个会馆的男孩真没什么事儿,是对方总缠着阎野想睡他。”   薛宝添缓缓转过头,咬牙切齿的赞美:“你们阎总的人生可真他妈精彩。”   靡靡地、温柔乡,薛宝添最熟悉不过。   周一鸣懒懒地靠在包房的沙发上,“靠”了一声,后悔道:“薛哥你这样搞,阎野会弄死我的。”   薛宝添咬着烟将手臂搭在了身边的女人肩上,拇指在华嫩的脸颊轻轻摩,吩咐人倒酒,又温存了几句,才想起周一鸣还在等他回话。   “你既然带我过来,就不怕阎野弄死你。”   周一鸣哧哧的笑:“阎野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任务,趁这段时间薛哥帮他解决了麻烦,我还能看看热闹,不是两全其美?可是薛哥你点公主陪酒,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热闹?”薛宝添回视他,“你想看什么样的热闹?”   周一鸣双手向两边快速拉伸,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手撕情敌。”   薛宝添也随着他一起笑,眸底却藏着散漫和恶劣:“行,叫过来吧,薛爷让你看看热闹。”   不多时,一个漂亮的男模推门进了包房。脸皮子笑着,嘴里叫着老板,却能从眼睛里看出三分野性。   薛宝添拍拍自己身边的另一侧:“过来坐。”   那人看着薛宝添拥着女人,刚要露出厌恶的神色,又快速收了回去。   坐过来时带起阵风,没什么骚包的味道,薛宝添看着他的身体与自己一指宽的距离,笑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白宇。”倒是言简意赅。   薛宝添将另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看似像搂着男孩儿,却没碰到他的身体。   “倒酒,先自己喝三杯。”   白宇边倒酒边说:“老板先说好了,我只陪酒不出台的。”   薛宝添看了眼坐在角落一脸坏笑的周一鸣,摘了烟,在舒腾的烟雾中轻慢道:“干你们这行不出台的,都是价格没谈拢,不过也有那么一个半个清高的,这种人就惨了,最后都为了那点虚假的温情,被伤得很惨,还不如捞点真金白银来的实惠。”   怀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沉默了片刻,又都很快的恢复如常。白宇干了三杯酒,问薛宝添:“老板玩游戏吗?”   薛宝添将酒台上摆着的游戏道具看了一遍,压着唇角:“这些玩腻了,给你们看点好玩的。”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对话框,向上翻了很久,找到一段文字信息。   “看这个人给我发的道歉信息,不比玩游戏有意思?”   两个脑袋凑到手机前,女人低声将文字读了出来:“薛爷我错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撑了我这艘破船吧;您是师傅我是悟空,就少念回紧箍咒吧;薛爷我真的错了,您就破涕为笑吧!”   念完,女人抬头问:“老板,这是小孩儿给你发的吗?”   “21,过了年22了。”   白宇冷嗤:“傻逼吧这人。”   薛宝添赶紧吐了口中的烟,笑得咳了几声:“还有很多呢。”   他在屏幕上滑动手指,找了一些腻腻歪歪的信息。   “老板,你回的这么冷淡,他还把热脸凑过来?看来是很喜欢你啊。”女人来了兴致,伸出手指自己翻翻捡捡的看。   白宇撇撇嘴:“好一条舔狗。”   薛宝添流畅的下巴微扬,笑着问他:“看不上这样的?”   坐在身边的客人没有动手动脚,也没讲污言秽语,白宇下意识放松了心情,兀自端杯一饮。   “最烦这样的。”   “我他妈也烦。”薛宝添执酒与他碰了杯,“跟看电影中间弹出的广告似的,还他妈是计时180秒的。”   白宇整晚第一次露出笑容:“老板,你还挺有意思的。”   薛宝添慢条斯理的给他添酒:“那老板想睡你行吗?”   杯子中的液体晃了一下,白宇又切换回职业模式:“老板多担待,我陪您多喝几杯。”   “要是阎野想睡你呢?”薛宝添忽然问道。   液体震颤得更加明显,越出杯口,溅湿了白皙的指尖。   “你什么意思?”作为一名陪酒的男模,白宇的口吻显然过于锋利了。   薛宝添抽了一张纸巾送过去,瞥着他,声音散漫的开腔:“你刚刚看的那些信息都是阎野发过来的。”   一脸少年气的男孩骤然睁大眼睛:“阎野发给你的?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傻逼,舔狗,阎野。”薛宝添幸灾乐祸地点点头,“全中。”   白宇显然不信:“是我认识的那个阎野吗?”   薛宝添把烟咬在齿间,从女孩手中拿回手机:“来,薛爷给你证实一下。”   他断章取义的找了一条语音,手指一点,阎野低沉温柔的声音倾泻而出。   “嗯,谢谢薛爷肯多睡我几回。”   白宇骤然一惊!这声音太熟悉了,正是自己日念夜念的音波。   可为何这般伏低做小、腻腻歪歪?这是那个单手就替自己解决了麻烦的阎野?那个交锋时目光凌厉如刃的男人?那个年纪虽轻,却给人无限安全感的保镖头子?   白宇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你那啥他啊?”   “当然,贼他妈难睡。”薛宝添柔着女人的腰,“一身硬邦邦的肉疙瘩,像摸毛坯房似的,一点手感都没有。”   女人适时地附和:“我也不喜欢健身房里出来的肌肉,太假了。”   薛宝添在女人的鬓角亲了一口,又去问白宇:“再多听几条?”   白云闷头干了一杯酒,眼中的光芒逐渐暗了下来,怏怏道:“不用了。”   忽而又不知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问过来:“你是不是跟我这显摆呢?”   薛宝添也怒了:“显摆什么?显摆他贱?显摆他膈应人?”   白宇被怼得哑口无言,又闷了杯酒抱怨:“他怎么是这种人呢?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薛宝添在他肩上拍了拍,猫着腰跟他分享:“不仅如此,他还不检点,上午我刚刚见过他前任,贼他妈乖一小孩,长得比你还好看,始乱终弃,你说草蛋不?”   白宇的眉头越皱越紧,刚想说话就被人截了。周一鸣实在坐不住了,热闹虽好看,但命还是要保的。   “薛哥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薛宝添分享欲正盛,摆摆手:“不急。”   周一鸣能伸能屈:“那边快结束了,结束看不到你,就会骂到我头上,薛哥可怜可怜打工人。”   薛宝添耷拉着眼皮,满脸不耐地推开酒杯,勾勾手指:“钱包。”   周一鸣一怔,随即翻出自己的钱包送过去。   薛宝添打开钱包,抽出一沓钱,放在白宇面前,又指了一下周一鸣:“你的钱应该他给,热闹也不是白看的。”   随后又从衣服中翻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一沓钱送到女人手中:“薛爷现在虽然穷,但在穷也不能穷女人,记着点儿薛爷的好,下次来还找你。”   听女人笑着道了谢,薛宝添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不经意一回眸看到垂头丧气的白宇,啧了一声,转身蹲在他面前。   “好男人还是有的,但说实话,在这种环境很难遇到。别嫌薛爷说话难听,在这儿,就他妈应该想着赚钱,要是想要感情,就应该跳出去,别他妈两头都想占,到最后两头都落空。”   说完起身往出走,薛宝添冷着眸子问周一鸣:“阎野现在在哪儿?”   “在宾馆等着薛哥呢。” 第45章 再叫二百块试试?   停车场亮着灯,楼宇的转角压了一片暗影。   车子刚刚驶入场内,薛宝添就看到从暗影中走出来的阎野。   低速滑行至车位,还没停稳,副驾的车门就被拉开了。阎野单手扶着车顶俯身看向车内的薛宝添,两人目光相接,都没有说话。直到周一鸣在乍然涌入的冷风中打了个喷嚏,薛宝添漆黑微冷的眼眸中才涌出一丝不耐烦。   “阎总把我绑来就是为了检查我洗没洗脸?”   阎野面上荡开了清浅的笑意,伸手在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累了吧?我带你去房间。”   五星级酒店,顶层就是高档餐厅,薛宝添以前来过,直接按了电梯最上面的按钮。   “饿了,去吃饭。”   下一刻,刚刚被按亮的楼层按钮又被取消,阎野温和地建议:“先回房间吧,我有话和你说。”   “先吃饭。”   去按按钮的手被从中途拦断,向来顺从的阎野这次却意外的强硬:“先回房间。”   眸色一凉,薛宝添微微偏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阎野。   “阎总不懂得体贴别人,倒是懂得体恤自己,还知道给‘五官’轮休,看来今天放假的是脸皮,不然还真说不出这话来。”   阎野无奈,刚想说话,电梯就“叮”的一声被叫停,门打开,又有人上来,见站在门前的两人隐隐对峙,不免侧目。阎野的手却依旧握着薛宝添的手腕,他不知在室外站了多久,手掌冰得让人心悸。高大的男人微微躬身,贴着薛宝添的耳边,低声软语:“薛爷,求你了,先回房间。”   房间的门被推开,智能灯次第亮起,观景豪华套房,从窗子望出去就是整座城市的锦绣繁华。   “住惯了80块一晚的旅馆,还真不习惯这样的房间了。”薛宝添边走边拨弄着落地灯上的水晶珠子,叮当作响的声音中,他望向阎野,“就好比时间久了,从垃圾身上偶尔都能品出点人味儿来。”   行至酒柜前,薛宝添漫不经心地翻检着洋酒,薄脊窄腰背对着阎野,不咸不淡地开腔:“阎总想和我说什么?”   阎野走到他身后,伟健的身材像从后面将人拥在怀里一样:“我从监控看到我继母去找你了,但那时我临时有任务,没能及时回去帮你。”   薛宝添将一瓶酒塞到阎野手中,自己又提了两瓶,走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边开酒边说:“你继母的脑子还没有她擦到脸上的粉重,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阎野随行过去,想坐在薛宝添身边,又在暗含警告的目光中,移到了旁边的单只沙发上。   “方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啪!压着阎野的尾音,薛宝添开了酒,棕黄色液体从底部升起细密的水泡。   “咱俩这种关系就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等以后做了哥们儿,你那些情史都给我讲讲,也让我乐呵乐呵。”   薛宝添摸了根烟浅浅地咬着,又挑开了喉下的一颗扣子,斜飞的目光中皆是浪宕,细看还能品出一丝微妙的嘲讽:“到时候,薛爷再给你讲讲我的桃色秘闻,让你这小傻比开开眼界。”   阎野眉头一压,神色愈发郑重:“二百块,我认真的。”   讥诮的笑意瞬间凝结,薛宝添慢慢翻起眼皮,独有的冷厉嗓音中透着几分危险:“再他妈叫一声‘二百块’你试试?”   在薛宝添面前,阎野最知如何避其锋芒,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薛爷,我认真的。”   “阎野,薛爷是不是从来都没好好带你玩过?”收了厉色,薛宝添又不正经儿起来,“今天正好给你补补课。”   接连又开了两瓶酒,三种酒混合倒入了三只杯子中,并排放在阎野面前。   “醉生梦死,薛爷调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薛宝添扬了一下下巴,“喝了,我听你解释。”   三种酒混合在一起,颜色更加深重,飘散出来的味道刺激着嗅觉,阎野凝视了片刻,说道:“我明天还有任务,今晚不能喝酒。”   薛宝添倒是通情达理,摘了那支还没点燃的烟便欲起身:“行,正好吃饭去。”   宽大的手掌按在薛宝添的膝头,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我喝。”   阎野喝酒不含糊,连干了三杯,一滴未漏。第三只空杯放回桌面的同时,他听到打火机引出火苗的声音,以及淡淡的一声:“解释吧。”   “哦对了。”薛宝添又说,“阎野,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听你解释?”   阎野猛然抬头,撞上了薛宝添的目光,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眸底却又幽深复杂。   膝上的大掌越抓越紧,阎野竟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答案,他向来不善于解题,更遑论这种看不清谜面的难题。   纤长白皙的手指忽然在那手上拍了拍,薛宝添偏头吐了烟,笑着说:“以爷爷的身份,孙子给爷爷做个思想汇报,开始吧。”   沉默了一会儿,阎野敛住凌乱的心绪,哑声道:“我与方斐没处过朋友。”   “怎么证明?”   拿出手机,阎野拨通了一个电话,按了免提放在桌子上。   不多时,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混杂着室外嘈杂的环境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您好,我是方斐,您哪位?”   “是我,阎野。”   阎野刚报了家门,那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又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的“方斐你手机掉了。”   “没事没事,你们先走。”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阎野,你怎么用这个电话……”   “我把电话号码加密了,不然你怎么会接。”阎野的声音鲜少的透着冷意,“说吧,你为什么与林可薇联手对付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等一下。”对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郑重的清嗓声,“阎野,救我那天你正在出任务,对吗?”   阎野略略思量,沉声应了:“对。”   “那天你是叫张天泽吧?”   “是。”   “你看到有人欺负我,搭救了我,又说觉得我长得好看,想和我处对象,这些都对吧?”   阎野一哽,蹙着眉认下:“对。”   “既然都是真的,那还需要说什么?阎野我还有课,先挂了啊。”赶在挂断之前那边又匆匆补了一句,“对了,咱俩还没分手呢,要是…有人问起,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啊。”   啪,方斐挂断了电话,屏幕由明转暗,就像阎野渐沉的面色。   向来沉稳的男人,愤怒都是隐而不发的。薛宝添看着阎野额角鼓起的青筋,听到了他依旧平稳,却暗哑了三分的声音。   “他说的这些只是任务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阎野望着薛宝添的眼睛,字字句句说得缓慢清晰,“我当时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不受骚扰。这是我挂牌后的第一单工作,当时我太年轻,没人用我。方斐的老师,也是我曾经的前辈,他照顾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当时确实没有经验,并不会设计安保方案,公司里也没人帮我,我只能和方斐研究,弄了一个英雄救美、冒充男友的方案,现在看来……太失败了。”   薛宝添单手搭在沙发侧面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老神在在:“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阎野看了一眼表:“方斐的老师可以证明,是他雇我保护方斐的,但这个时间,我联系不上他。”   薛宝添从沙发中直起脊背,手臂置在交叠的腿上,声音闲散,仿佛在与阎野聊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需要我帮你吗?”   阎野蹙眉,不解其意。   薛宝添拿起酒瓶缓缓添酒:“喝了,不用麻烦别人,薛爷帮你正名。”   “什么意思?”   “甭废话,薛爷还饿着呢,喝了酒,我帮你正名。”   阎野沉默片刻,端起酒杯,在与薛宝添的对视中,再次连干三杯。   空杯落桌,发出轻轻的响动,薛宝添信守诺言,将烟咬在齿间,空出手从酒店提供的便签本上扯下一张,放在阎野面前,又递了一支笔过去。   “写一下方斐的名字。”   “做什么?”   “让你写你就写。”   阎野握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难看的“方”字,再落笔时便开始犯难。胡乱写了几笔,又划掉,又琢磨一会儿,最后放下笔:“不会写。”   “知道是哪个字吗?”   “合同上看过,不常见,忘了。”   薛宝添将手里的便签纸轻飘飘一扔,话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两个人谈过朋友,是不可能不会写对方的名字的。”   阎野一怔,目光沉沉:“所以,你一直都不觉得我与方斐……”   薛宝添冷嗤:“我他妈压根就不信你和小方有一腿,就凭人家叫那名字都看不上你这个文盲。”   阎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黏过去要抱人,却被薛宝添偏身躲了:“走了,吃饭。”   按灭了烟,从沙发上起身,背转方向,落下眸子,遮住了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   刚行了两步,手腕就被人蓦地拉住,薛宝添听到阎野问他:“为什么还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你他妈今天眼睛也脱岗了?合着现在你这脑袋就是颗肉瘤呗?”   阎野缓步从后面转至薛宝添身前,手掌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薛宝添冷眼一翻:“我还看出你缺心眼了呢,不还是没办法?让开,别他妈学你祖宗挡路。”   放在腰上的手臂一收,阎野将人箍进怀里:“是因为我不高兴吗?薛爷给个明示,死也要死个明白。”   “滚他妈远点。”薛宝添在阎野怀里挣扎,“阎野以后除了薛爷尚你的时候,你可以碰我,其余时间少他妈挨唉蹭蹭的,烦都快烦死了。”   阎野沾了酒,此时也有些气血翻涌,他将薛宝添向后一推,后背靠在墙壁上,自己迅速栖身而上,单手撑墙,将他围在手臂和身体之间,另一手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二百块。”   薛宝添顿时立目:“告没告诉你不许再叫我二百块!”   “二百块。”阎野第一次主动招惹薛宝添,钳着他下颌的手指收得更紧,“你在气什么?”   “我草泥妈的姓阎的,老子给你留着脸,是你自己不要的!”薛宝添双手抓住阎野的领口,“非逼薛爷对你不客气是不是?”   阎野不怕死的去吻人,贴着他的嘴唇挑衅:“薛爷的爪子还没有家里的猫崽子厉害呢。”   “你他妈找死!”眼里的恼怒变成阴鸷,薛宝添松开阎野的领口,改拉他的领带。阎野应是下了任务就在楼下等他,如今还是一身正装,穿的妥帖规整。手掌绞馋着领带,快速绕了几圈,用了十足的力道狠狠向下一拉!   “嗯!”阎野身高体健,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暗含锋锐,可今天他喝了足足六杯混合的烈酒,自然不及平时反应迅速,但最重要还是他对薛宝添从不设防,因而被拉着领带向下一拽时,他竟膝盖微弯,身体前倾,趔趄了一下。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薛宝添抓住时机,抬起一脚,用脚跟反向对着阎野的腿后膝弯重重一磕,随后又踩着小腿后侧用力向下一压!   砰!阎野单膝落地,跪在了薛宝添面前!   作者有话说:   伤我薛爷,必须跪着。 第46章 同归于尽   砰!阎野单膝落地,跪在了薛宝添面前!   常年的对抗训练,让阎野本能的就进入了战斗状态,肌肉瞬间绷紧,单手骤然握住绞着他领带的那截手腕,逆时针一拧的同时,冷如薄刃的眸光向上一送!   “二百……!”凌厉的目光瞬间碎了一地,阎野应激之后终于清醒,急忙卸了手上的力道,紧张惶恐地问,“弄疼你了吗?”   虽然动作收得快,但以阎野的手劲儿,自然弄疼了。薛宝添忍着腕子上的疼痛又卷紧了一圈领带,居高临下地问他:“想对我动手?”   可以轻松起身的阎野此时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被绞紧的领带拉直了他的脊背,声音从丫紧的候咙发出,饱含歉意:“没有,那是下意识反应,抱歉。”   可阎野再出口的话却变了调子,算不得坏,也绝谈不上好:“这招‘接腿回勾’是标准的擒拿术动作,薛爷在哪学的?”又自问自答,“和保护你姐姐的保镖学的?我记得他这招用得挺好的。”   薛宝添向上一提领带:“我他妈是在和你聊这个吗?”   “二百块,以后想学什么找我,我连年内测第一,比他们都厉害。”阎野扬手去摸薛宝添的脸颊,“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薛宝添冷笑一声:“学会了用你身上?”   “可以,只要你高兴。”   薛宝添沉身,口鼻间的呼吸烫着阎野的脸颊:“阎野,你耳朵也罢工了?我说没说过不要叫我二百块,也不要碰我!”   一把打开阎野的手,他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想让薛爷高兴?那还不简单,和薛爷一起散个步,便是讨我开心了。”   缓缓直起身子,薛宝添向旁边悠然地迈了一步,绕着领带的手向前一拽,做了一个牵引的动作。   一拉未动,再拉仍旧纹丝不动,薛宝添垂着冷眸去看阎野,见他依旧单膝跪着,即便居于劣势,也看不出半分狼狈。阎野偏爱深色西服,衬衫也是低调的黑色,如今除了领口有些散乱,仍是合体又严谨的模样。   为了保持现在的跪姿,他衬衫下的凶肌愈发保满壮朔,绷紧得西库更秃显了优越的屯线,因为屈膝,裤脚被微微拉起,露出了脚踝的一截白袜,在通身的沉暗之色中引人不住地窥探。   这样一个高大强健的男人,如今却臣服在自己脚下,薛宝添忽然觉得身体的血液开始燥动,按耐不住的征服欲从胸口翻涌而上。   轻慢的腔调不容拒绝,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我曾经说过吧,做薛爷的狗就要乖一点。”   光影交错,阎野的五官更显立体利落,即便被如此对待,他看着薛宝添的目光依旧是温和的,语气也颇为无奈:“薛爷,跪一跪就算了,这个…真不行。”   “不行?”薛宝添从口袋里翻出跟烟叼在嘴里,点了火,回身半蹲在阎野面前,与他视线一平,“以为我在侮辱你?”   他嗤的一笑,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机搜索图片,好不容翻到一张举到阎野面前:“看看,不是侮辱,是晴去。”   阎野盯着屏幕的目光逐渐震惊,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拿过手机仔细看。   薛宝添扬手,熄灭了屏幕,冷言问:“没见过?”   阎野嗓音微哑:“第一次知道…还可以…这样。”   头顶的冷光洒落在薛宝添的鸦羽上,衬得他眼底的神色更为凌厉:“阎野,又在这装小傻逼呢?这种人设有意思吗?你踏马王叭壳子套了一层又一层,到薛爷这是第几层啊?”   “二百块……”   薛宝添根本不给阎野说话的机会,咬着烟将手里的领带绕了两扣,将人用力拉到身前:“张弛,张天泽,阎野,你他妈到底叫什么?身后还藏着多少名字,多少身份,多少好哥哥?”   徐徐升腾的烟雾中,薛宝添半眯着眼轻笑:“话说回来,薛爷根本就不在乎你背了多少壳子,有几个名字,至于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哥哥弟弟,别说咱俩之间没什么,就算我他妈是你老公,薛爷也不会在乎你以前的事情,谁曾经还他妈没有几段风刘运事?但你阎野不能把我薛宝添当猴耍!”   “装纯,装初儿,不想落个趁人之危的名声,就装得可怜兮兮,说有什么雏鸟情节,见到我就把持不住,骗我和你尚床是吗?你天天在床上腻腻歪歪的那些话,是用你那放大镜都找不到脑仁想多久才编出来的?!”   薛宝添将烟咬在嘴里,空出一只手拍了拍阎野的脸蛋:“真不用这样,我现在欠阎总的钱,你想和我睡觉,不用弄这么多花招。”   阎野的身体被领带拉低,在不反抗的前提下,只能微微弓着身子。他一直没有打断薛宝添的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直到此时才沉缓地说道:“我没有骗你,你是我第一个人,我确实会对你产生强于别人的充动,我想这段日子你也感觉到了。”   薛宝添嘲讽一笑:“你薛爷脾气是不好,但却不傻。你原来说过你身边没有同类,所以一直单身,可你认识方斐比认识我早多了,方斐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对你念念不忘,你怎么没考虑?行,你可以说不合眼缘,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那夜总会的白宇呢?”   阎野诧异:“你怎么知道白宇?”   “我不但知道白宇,还知道你认识他同样早于认识我。咱们两个是怎么见面的?是你花钱约泡,把我当成了丫子!白宇在夜总会,他甘心情愿给你税,我那时候鼻青脸肿你都税得下去,别他妈说你挑人!”   即便有领带拉着,阎野也慢慢直起了脊背,他将薛宝添嘴里的烟取下灭了,又在那人愤怒的目光中扳着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   “看来你是见过白宇了,那薛爷觉得我税过他吗?”   “白宇倒是没有,可是一天之内我就见了你两个备胎,阎总身份多,备胎也多,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一下您翻了我的牌子?”   阎野静默了片刻后,一把握住薛宝添绕着领带的那只手,向自己的方向一带,拥着半蹲着的他往身边的墙壁靠坐过去。   “跪不住了,你的酒后劲太大。”简单两个动作就将试图挣扎薛宝添箍在怀里,阎野低沉的声音似贴着耳朵灌入,逐渐分明,“二百块,没有别人,我和他们两个也没关系。我不瞒你,你乖一点听我说。”   薛宝添刚要呛声,就被阎野俯身在唇上咬了一口,他口中醇厚的酒香丝丝绕绕地漫过来,是最好的威胁:“薛爷想尝尝你自己调的醉生梦死吗?”   心中飙了一筐脏话,薛宝添才黑着脸斥道:“有屁快放。”   醉生梦死的确厉害,阎野酒量极好,如今却也露了醉态,眼神已不灵光,话说得还算顺畅,只是偶尔咬字不清,听着费劲。   “方斐是第一个向我明确表明性向的同类,我之所以没对他动过念头,一方面是觉得方斐与我那个前辈,也就是他的老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另一方面……”   薛宝添还没放弃那条领带,用手拉着一拽:“另一方面怎么了?”   阎野似乎看着有点羞赧,散着酒气的他掌握不好分寸,将薛宝添箍得几乎断气:“另外…我觉得他有些瘦弱…不奈草。”   “草!”薛宝添博然大怒,“我他妈皮糙禸厚抗折腾是不是?”   阎野竟然不要脸地点头:“你只是看着瘦,韧性…”   “你他妈给我闭嘴!”   阎野权当没听见,又说:“你问我为什么是你,不是白宇。”男人确实醉了,说了清醒时绝不会说的蠢话,“因为白宇眼里还有光,他不应该属于那里,我不能和他做那种交易。”   薛宝添动作都慢了半拍,不可置信地将阎野话中的意思又琢磨了一遍,才一怒而起扼住他的脖子:“合着我眼里无光,就应该深陷泥潭,我他妈一个直男你不可怜,可怜人家心甘情愿的?!你他妈善心都发别人那了,可着我一个人祸害是不是?阎野,我他妈就是让你活得时间太长了,今天咱俩谁也别活,我搭上自己的命与同归于尽!”   实在是气得紧了,薛宝添爆发力十足,阎野醉着又不敢还手,只能被一路追打。   仰躺在沙发上,阎野笑着将薛宝添拉到在自己怀里,知道自己惹了祸,赶紧换了话题:“薛爷知道我为什么总换名字吗?”   薛宝添微怔。   “一方面是出一些特殊任务时的需要,最重要的还是我不喜欢我的名字。”   “阎野?”   “嗯,阎野,小时候被叫太多次‘野种’了,以至于听到‘野’这个字就会感到生理不适。”   薛宝添低垂的睫毛缓慢地抖动了两下,“啧”了一声,又翻起眼皮看着阎野轻轻骂道:“小傻逼。”   阎野将薛宝添的头发向后拢,露出他俊逸的眉眼:“知道这些名字中我最喜欢哪个吗?”   薛宝添将脸别到一旁:“都他妈够难听的了。”   “张弛。是张弛遇到了你,遇到了薛宝添。”   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地在发间摩梭:“我带你离开那条巷子时,没有考虑任何事情,你刚一出声求我,我的心忽然就像被攥了两把似的。”阎野将薛宝添拉近,声音缓缓入耳,“恨不得在那里就糙了你。”   “你他妈的!”薛宝添心火再起,去茶几翻找趁手的东西,“还他妈是同归于尽吧!”   阎野笑得胸腔微微震动,似乎嘟囔了一句“可爱”,薛宝添火气烧得更旺,边找东西边咬牙切齿:“赶紧在最后的人生笑几声,也应了那句‘哭着来笑着走’。”   终于翻到一本厚重的宾馆简介,薛宝添用手掂了掂分量:“凑合用吧。”   恶狠狠地回眸行凶,却见阎野刚刚扔了笔,从便签本上撕下了一张纸举到薛宝添面前。   指间的手册滑脱了寸余,便签纸上那几个还算规整的字生生扎入眼中。   “二百块,我会写你的名字。”他听到了阎野温柔的声音,“薛宝添,‘薛’和‘添’都很不好写,我练了很久。”   三个字很近,阎野的声音好像很远,薛宝添脑子里是空的还是满的,他也不知道。手册再次滑脱,薛宝添看向阎野,男人正巧也在看他。   无声的对视被阎野手上的动作打断,他的手指慢慢解开皱得不像样子的领带,将它搭在了薛宝添的颈子上,指腹似有似无地划过颈间的皮肤,男人缓声道:“你很适合图片上那个铃铛的。”   “想死吗?”薛宝添沉静地威胁。   阎野将领带向下一拉:“亲一下吧,二百块。”   不容拒绝,急切的男人深深地吻了下来,嘴唇碰到了嘴唇,温热遇到了酒香…… 第47章 醉生梦死   薛宝添用力掀开身上睡死的人,将自己脖子上缠绕的领带解开,骂了声“草”。   他去床头翻烟,打火机的火光映亮了低垂的眉眼,刁着香烟的唇色殷红微仲,眼尾沁着湿意,在缓慢散开的烟雾中显得脆弱又破碎。   “醉生梦死”的后勁儿的确惊人,阎野第二次做到一半竟然睡死了过去。强悍的动作渐缓,洱边的低舛渐弱,在薛宝添以为阎野终于肯做人了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东西还在,依旧嚣张,时不时跳动一下,引得薛宝添骂娘。阎野睡着后并不像平日表现得那样温和,即便醉死过去也如野兽一样紧紧地圈着懷里的猎物,甚至还一直刁着薛宝添肩榜上的皮禸,牙齿紧合野狗似的不撒开。   薛宝添换成左手夹烟,右手抹了把左肩上的水渍,指腹下似乎还有成排的齿痕,他心里恨得慌,又抬褪向阎野踹了一脚。   过了两三口烟,薛宝添忽然想到阎野刚刚圧着自己时好像摆弄了会儿手机,他一边拉着领带,一边问:“搜索铃铛出来的怎么都不是?”   草!薛宝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和那瘪犊子说这些干嘛,纯粹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刚刚薛宝添神思不清,不知阎野下单没有,前几天才教会他上网购物,也不见他怎么热衷,买这些倒是一刻都不想等。   拉过深醉男人的手指,用指纹解了他的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查看购物记录,屏幕中从上到下成排的县制级物件惊得薛宝添打了一个哆嗦,一点一点滑动手指,他低声骂:“这他妈都是什么啊?”   在一串同样县制级的脏话中,订单一个个被取消,手机屏幕投射的狭窄光亮映着薛宝添恶劣的神情:“给你买个娃娃,以后想怎么税就怎么税,莫挨老子。”   退出时,看到了手机上的闹钟提醒,薛宝添忽然想到阎野说过的明天还有任务。   嗤的一笑,修长的手指关掉了闹钟。   扔了手机,他饿得睡不着觉,阎野这狗东西到最后也没让他吃上晚饭,又被高强度地翻来覆去,薛宝添觉得此时此刻他的胃里空得如同吊丝的口袋,什么也翻不出来。   翻身下床,点亮了壁灯,薛宝添去起居室找点心果腹,这种五星级酒店向来贴心,水果点心总是必不可少。   托着点心盘子走到沙发坐下,塞了一块入口,薛宝添懒懒地咀嚼着,目光百无聊赖地四下乱扫,轻飘飘地看过装饰画又扫过沙发,视线刚要送走却顿了一下,又缓缓收回,落在了沙发角落里的一张便签纸上。   乳黄色的便签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有阎野写的“薛宝添”三个字。   “如果两个人谈过朋友,是不可能不会写对方的名字的。”   薛宝添忽然想起了自己几个小时前说的这句话,又顺带记起了阎野的那句:“二百块,我会写你的名字。”   咀嚼的颌角停了下来,薛宝添探手去取便签,中途又缩了回来,磋了磋指腹,弄掉了粘在那里的点心渣子。   双指捏着便签纸,薛宝添似乎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看了很久,最后却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斥责自己:“想他妈什么呢,真是发癔症了。”   五指一收,便签纸被团成一团,随着一个腕力的施展,落入了垃圾桶中。   阎野睁开眼睛的时候,薛宝添看了一眼表,九点十分。他喝了一口咖啡,恶意满满地等着看阎野笑话。   宿醉的后遗症在阎野身上体现得不多,除了多睡了一会儿,脸色和气色都瞧着不错。薛宝添有些不解,这酒曾经醉过自己两天,醉生忘得干干净净,就他妈难受得想死了。转而一想,阎野如今才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正是傻小子火力壮的时候,又思及他惊人的腰立与耐立,薛宝添黑了脸,暗骂了一声“小畜生”。   阎野双壁向后支撐半坐而起,动作间更显得肩宽凶阔,男瑟缭人。在明媚的阳光中,他看向薛宝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早,二百块。”   面对笑容,薛宝添挑起唇角托着长调回了一个“早”字,心中暗忖:“爷等着看你哭。”   阎野一边勾手要抱薛宝添,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平缓地说道:“九点多了?饿了吧?我洗个澡,一会儿我们去吃饭。”   薛宝添蹙眉:“你今天不是有任务吗?”   阎野从床上起身,一絲不卦的样子让薛宝添呛了咖啡。套上浴袍,阎野来给他拍背:“昨晚看到你拿出酒,就知道你肯定要整治我,怕薛爷整治得不尽兴,所以今天的任务让周一鸣替我了。”   薛宝添“草”了一声:“那你定什么闹钟。”   “闹钟?啊,我每天早上都要健身的,你忘了?”   忘了。薛宝添压着唇角重重落了杯子,早知道就给他定一溜儿闹钟了,还他妈睡到自然醒,半夜就扣眼珠让这文盲起来读唐诗三百首。   阎野洗过澡,两个人去餐厅吃饭,等电梯时薛宝添一直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电梯门上的影像将人微微拉抻变形,薛宝添看到胖了一点的阎野查看了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随即表情变得沉肃起来。   “二百块。”他看向薛宝添,“有人在边境看到魏华了。”   薛宝添眼肌一紧,双手紧握成拳……   回程是阎野开的车,边深踩油门边做计划:“我们回去简单收拾一下,然后马上动身飞云南,那边的同行一直在跟着魏华,放心他跑不了。”   “只是…”阎野思量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魏华怎么还在国内?为什么没有偷渡离开呢?”   薛宝添一直没说话,嘴里咬着没点的烟望着窗外。   阎野偏头看了一眼他,改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冰凉指尖:“别担心,我陪你去,肯定帮你把他抓回来。”   薛宝添从嘴里扯下了香烟,回视阎野:“你不能和我去。”   车子明显提了一下速,回归平稳后阎野问道:“为什么?”   “现在正是年底,焱越要签署的文件雪片似的堆在你的案头,我这两天简单看了一下,焱越今年的财报和明年的预算都存在问题,尤其是财报,有很多不合理的支出,费用列支的明细也不清晰,应该有很多水分。”   他又道:“盛屿是不是一直在催你签署这些文件?我觉得他就是想快点把账走了,以免夜长梦多。阎野,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找专业机构重新审核一下这些账目,从而抓到他们的把柄。”   阎野沉默了片刻:“最近盛屿一直催我,昨天还找了一堆理由给我施压,让我尽快签字。二百块,一会儿回去我就把字签了,抓他们的把柄不在乎这一时片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魏华要是跑了再找他可就难了。”   “你他妈傻吧!”薛宝添拧着眉头开骂,“你是公司法人,字能随便签吗?财报里如果藏了什么猫腻,将来都会算到你的头上,你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薛宝添将烟再次咬在嘴里,实在没忍住,按下打火机点燃了,放下一点窗缝,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担任公司法人的?你继母没和你争这个头衔吗?”   阎野摇摇头:“我爸去世后,我继母和盛屿第一时间就将公司法人更换成了我的名字。”   薛宝添哼了一声:“这两个人没憋好屁,我一会儿给你联系一家专业公司,这几天你就和他们一起审核财报,借机也能学点东西。”   “魏华那边怎么办?”   “我自己去云南,那边不是有你的同行吗,你给我联系几个好手,我雇他们帮我去逮魏华。”   车内安静了下来,踏着油门的脚缓缓踩了下去,灰黑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向地面,极小的冰晶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又他妈下雪了。 第48章 骗局?   拇指在烟蒂上弹了两下,松松夹着的香烟再次被送入口中,烟丝逐渐燃尽,深红的火光亮了最后一次,结束了短暂生命的香烟被扔在地面上用脚碾灭。   单指一托微微下滑的墨镜,遮住了冷厉的眉眼,薛宝添向上掂了掂肩上的背包,拉开步子走进了候机大厅。   不过片刻,一双运动鞋踏在了薛宝添刚刚站过的位置,那截带着余温的烟蒂被人弯腰拾起,扔进了十几米外的垃圾箱中。   上了飞机,薛宝添冷着脸帮旅行团的老人们放行李,这个要找茶叶蛋,那个要取收音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才算全部安置妥当。被轮番道了谢,薛宝添的神色也没回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坐经济舱,狭窄吵闹的机舱让他心情更糟,翻出眼罩戴上,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连着两晚没怎么睡好,阎野正是有劲儿恨不得蒗上天的年纪,每天都生啃骨头熟吃肉,不让薛宝添好过一点。   飞机上自然睡不舒服,头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间一只温热的大掌,拢着薛宝添的头靠进了宽厚的颈窝里。   一直紧抿的唇角掀开了一条缝隙,薛宝添“草”了一声。他没摘眼罩,也没直起身体,维持着脑袋靠在颈窝中的姿势,低声骂:“阎野,你真他妈是个傻逼。”   身边的男人再次拉进两人的距离,让他靠得舒服:“我没签字,把报表给专业公司去审核了,有问题他们会随时联系我。”   “盛屿同意你这么拖着?”   “不同意,纠集了一些公司的元老和员工,共同指责我拖慢报审速度,耽误他们的分红和年终奖。”   单从嘴唇就看得出薛宝添的不爽:“你怎么应对的?”   “我把笔递给带头的,告诉他我可以配合他更换公司法人代表,让他来签字加快进度。”   薛宝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我们阎总终于不做娘炮了。”   阎野偏头嗅了嗅薛宝添的发丝,颇为无奈:“我不是娘炮。”   “是,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   阎野笑着在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睡一下吧,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隔了很久,他听到了一声类似呢喃的低语“谢谢你,阎野。”   飞机落地昆明,两个人没有休息,又乘车辗转到宏谷州,出了高铁站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人在远处向阎野招了招手。   “康德,在这边最大安保公司任职了十二年,刀使得溜儿,身法灵活,善于追踪。”阎野边走边低声向薛宝添介绍。   “很熟?”薛宝添问。   “不熟,行业交流时认识的,打过几次交道。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有偷渡条件的地方我都拜托了同行帮我留意,其余的都没音讯,只有他给了我消息。”   阎野低声说完这话便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与行至近前的男人双手交握,叫了声“康哥”。   简单的寒暄过后,薛宝添和阎野随着康德又驱车几个小时来到宏谷州下属的一个边陲小城。   城镇不大,房屋依山而建,多是二层三层的小楼,掩映在生于崖石上的树影里。   许是傍晚,街上倒是热闹,每家商铺前都支着矮桌,三五人围着吃饭,说说笑笑。穿着民族服装的老妪坐在墙角抽着烟袋,脸上的皱纹像这里著名的梯田一样,沉淀着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见到外乡人,他们也不新奇,扫过一眼便罢,只有女孩子们会看看阎野,又瞅瞅薛宝添。   “宏谷是少数民族自治州,这里大多数的居民都不是汉人。”康德关上车门指了一家旅馆,“晚上你们就住在这里。”   阎野洗过澡出来,就看见薛宝添趴在窗边抽烟,晚风吹过他刚刚洗过的湿发,将那抹发香连带着口唇边的白雾一同吹散了。   还带着阎野身上潮濕气息的浴巾,下一刻就盖在了薛宝添的头上:“洗完澡怎么不擦干头发,小心感冒。”   薛宝添在浴巾里骂:“阎野,你他妈脑子里进的水都是因为没擦干头发是吧?放心,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   他掀起浴巾把烟又咬进嘴里:“老康不是开了两间房吗?你滚那间去。”   阎野将薛宝添凌乱的头发向后捋好,反身靠在窗上问:“薛爷在担心什么?”   薛宝添收了装模作势的戾色,望着苍茫的山峦,鼓弄了一口烟:“今天老康在饭桌上的话,你再和我说一遍。”   阎野握住了薛宝添搭在窗沿上的那只手,言简意赅地说道:“他说这里想要偷渡都要靠蛇头,每个蛇头都有自己熟识的几个‘中介’,只有‘中介’能联系上蛇头,给他们介绍想要偷渡的客户,所以想要偷渡就一定要通过‘中介’。老康说,三天前他偶然在一家‘中介’那里看到了一个很像魏华的男人,但当时他正在出任务,没有办法跟上去。”   薛宝添瞥来犀利的一眼:“他说,只要那个‘中介’还在,就不怕找不到魏华。”   阎野点点头:“对。”他攥了攥掌中的指尖,“我们明天就去蹲点,不会让魏华跑了的。”   薛宝添将最后一枚游戏币投到游戏机中,用力拍了下开始按钮。他随意勾着手中的扳机,发射着虚拟子弹,在激烈的交火声中,眼睛一直盯着路对面的一间茶叶铺子。   他已经连续三天霸占了在这台靠门的游戏机,每天开局上百次,却依旧一无所获;天色渐晚,对面街口下棋的高大男人也送走了最后一个对手,他站起身面色沉寂地遥遥望了过来。   茶叶铺子再一次上了锁,那个瘦小的老板准时去了幼儿园接孩子放学。   薛宝添和阎野依旧没有等来魏华。   陌生的街头,方言灌了满耳。薛宝添与阎野并肩而行,被他乡并不温柔的晚风,鼓动着头发和衣角。   街角有卖竹筒饭的,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人用木棍敲击着竹筒,招揽客人。薛宝添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阎野用手机扫码付了钱。   小镇依山而建,路旁沉积了很多山石,薛宝添有时矫情得凤髓龙肝都嫌人家活得太久肉老不嫩,有时却又随性得过分,万般都不计较。如今他便寻了一块略略平整的山石,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吃着路边野食。   “你们最长蹲过多长时间点?”   “几个月。”阎野坐在薛宝添对面的石头上,用勺子舀着竹筒里的米饭,“就是在城郊的那个工地。”   “遇上我那次?”   “嗯。”   “草,我他妈不会在这打上几个月游戏机吧?”薛宝添把吃了几口的竹筒饭放在一旁去摸烟,“游戏厅老板都要给我升金卡会员了。”   阎野从他指间抽走香烟:“好好吃饭,你最近又瘦了。”   薛宝添忽然想到昨晚阎野亲在自己崾上时,也说了同样的话。他如今心中正为抓魏华的事儿烦得慌,连阎野都懒得骂,又可有可无地吃了两口,忽然问道:“老康只是看过魏华的照片,不会认错吗?”   “不会,做我们这行的都接受过训练,一般不会认错,除非……”   “除非什么?”   阎野目光沉沉地看向薛宝添:“除非老康给的是假消息。”   作者有话说:   文中除了云南和昆明两个地名外,其他都是人为杜撰,与地域无关,在此声明一下。 第49章 教点别的   “除非什么?”   “除非老康给的是假消息。”   薛宝添的眸光顿时一暗,神不归属的从阎野手中取回自己的香烟,刚刚送到嘴边又拿开,思量着说:“康德和你没有利益冲突,他没有骗你的理由。”   阎野拿起薛宝添剩下竹筒饭三口两口的吃完,连同自己的竹筒一同扔进垃圾箱。又坐了回来,在薛宝添身边挤出了一个位置。   “康德的老板和盛屿关系极好。”   一句话带出了太多的信息量,薛宝添虽是文盲,心思却通透,他偏头对上阎野幽深的视线:“你是说,我们此行一直在受人摆布?盛屿可能设计了我们?”   阎野握住了薛宝添的手,十分自然地掐灭了他指间的香烟:“因为盛屿与这边的关系,拿到这条信息时我就怀疑过,但这是目前为止有关魏华的唯一线索,怎么也要来试一试。”   薛宝添抬起手,将烟送到唇旁才发现已无火光:“你他妈…”拉过阎野的手,将尚有余温的烟蒂按在了他的掌心,薛宝添翻起眼皮问道,“现在我们怎么能断定康德消息的真伪?”   阎野将烟蒂握在手中,微笑着望过来,眸子里透着一股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深沉:“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拿出手机,他给康德发了一个信息,边编辑内容边说:“我虽然没有实权,但毕竟挂着焱越总经理的名头,这几天这边安防公司的老板一直在约我吃饭,今天就给他一个机会。”信息发出,阎野抬起头望向薛宝添,“因为有关盛屿,他对我会有戒心,这次可能要薛爷唱独角戏了。”   薛宝添的眸色渐冷,望着如巨物威圧下来的山影轻笑:“那就探探。”   对过山歌,看了腰鼓舞,薛宝添坐在竹椅上,看着阎野的脚被竹竿又夹了一次。   “草。”他低骂,“还他妈内测第一呢,这水平残障运动会都拿不到成绩。”   余光一瞥,孔武黒壮的身影一堵墙似从侧面的圧了过来,薛宝添偏头勾起唇角,客气了一声“赵总”。   来者是滇泉安防的老板,肤黑面丑,身板壮如蛮牛,左侧眉毛从中而断,看人时极凶,总似有税老婆、挖祖坟的血海深仇。   不过,这人却有个挺清新的名字,赵小泉。   “薛老弟不上去试试竹竿舞?”赵小泉一笑更丑,一口黄牙像排列紧密的玉米粒子。   “小年轻疯疯算了,年纪大了,这种热闹就融不进去了。”薛宝添看到阎野沉沉地瞥来一眼,脚下果然又被夹了一下子。他指着阎野,与赵小泉玩笑,“赵总故意让姑娘们夹阎野的吧,想他留着当女婿?”   “那敢情好,不过薛老弟看着比阎总还要年轻帅气,要是都留下,这寨子里的女娃要抢破头了。”赵小泉端起竹筒酒杯,“薛老弟,走一个?”   薛宝添扬眉,拿起自己的竹筒:“敬你,赵总。”   “诶,寨子里的酒可不是这么个喝法。”赵小泉用单指压下了薛宝添送到唇边的竹筒,将自己杯中的米酒倒了一些进去,又落低自己的杯子,“薛老弟也给我分点你的酒,寨子里的规矩,好兄弟就要这么喝酒。”   薛宝添看着那一口玉米粒子,心里草了大天,他的面色逐渐不爽,眼见着就要压不住嘴里的脏话。   “好热,有水吗?”不知什么时候从场上下来,微微沁着汗意的阎野一把抓过薛宝添的酒杯,“酒也可以,先解解渴。”   削成斜角的竹筒被宽厚的大掌喔在手里,竹香、酒香混揉着入侯,頸上凌厉的軟骨上下衮动,薛宝添蹙眉看着阎野饮尽了他杯子里的米酒。   放下杯子,又见他温和的笑:“在聊什么?”   薛宝添翘着二郎腿,撩起眼皮:“定一下你入赘寨子的事情。”   赵小泉跟着哧哧地乐,暗中却使了个眼色,几个女孩儿会意,载歌载舞的又把阎野拉走了。   赵小泉从桌上的银盒中拿出一张卷纸,摊在蒲扇大的掌中,又从笸箩中捏起一些烟叶,均匀地铺在长条形的烟纸上,铺好后用佘头沿着烟纸的一侧恬湿,两指一撮卷成了烟杆儿。   “来一根?今年的新叶子,最好品级的。”他将卷烟递到薛宝添面前。   薛宝添咬着牙笑,拒绝:“来不了这么冲的。”   赵小泉点点头,用火柴点了烟,吧唧了两口,在辛辣的烟雾中眯着眼睛问:“薛老弟来找人?”   薛宝添这两天被阎野断了好几次烟,如今一摸烟盒也是空的,暗骂一声,他抿了口普洱:“嗯,找人,这是您的地盘,赵总可要多帮衬帮衬兄弟。”   “那是自然,找什么人,仇人还是亲人?”   薛宝添目光闪动:“盛屿没和赵总说我找什么人?”   “没有。”话音刚落,赵小泉就自知失言,尴尬地回转,“这和盛屿有什么关系。”   薛宝添敛下眼眸,话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愤恨:“没什么关系,赵总,我找的人是诈骗犯,这人将我的家底掏空了。”他拿出手机,搜索了相关新闻,送到赵小泉眼前,“就是这个王八羔子。”   赵小泉将新闻报道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重新看向薛宝添的眼神都变得异样起来:“薛总,您抓的是条大鱼啊!”   薛宝添从“薛老弟”变成了“薛总”,他的气势也连带着提档升级。   手肘搭在桌子上,唇角荡起弧度,深邃的目光里含着审视:“是大鱼,赵总要是能捕到这条鱼,分你三成。”   赵小泉又看了一眼新闻中的涉案金额,满脸不可置信:“三成?”   薛宝添的眼神变得冷硬:“嗯,三成,谁帮我抓到魏华,我给谁三成。”   赵小泉看了看被女孩们拉在篝火前局促地踏着舞步的阎野,问薛宝添:“所以阎总也是来赚这三成的?”   薛宝添轻蔑一笑:“不然你以为他会扔下公司,千里迢迢和我跑这一趟?他那个表哥盛屿还以为摆了阎野一道,没想到人家却在下更大的一盘棋。”   “你知道盛屿…这事?”赵小泉有些惊讶。   薛宝添放在腿上的手指勾了一下,半笑不笑:“阎野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赵小泉又向阎野望了一眼:“原来阎野知道盛屿截了他的大单。”   截单?薛宝添脑子转得飞快,故作轻蔑:“还能有我的单大?盛屿那种眼界也就那样。”   “昇星的单啊,昇星商贸新任总裁的私人保镖,钱倒还是次要的,这关乎于在行业里的名声啊。”   薛宝添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嗯,知道,昇星,华北地区最大的贸易公司。可是企业规模再怎么大,阎野去了还不是个小小的保镖?哪有帮我找人来得实惠,找到了拿到的都是真金白银。”   赵小泉的目光明明灭灭,片刻之后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我要是帮薛总抓到人,真能得三成?”   “嗯。”   “空口无凭,咱得签合同。”   薛宝添乜着赵小泉指间早已自行熄灭的烟卷说道:“行是行,我就怕老康认错人了,咱们折腾一场到最后却是白费了力气。”   说话间,薛宝添窥视着赵小泉,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想借此来分辨魏华消息的真伪。   可赵小泉却在人群里寻人:“康德呢?”   薛宝添的目光也看出去,眉头一跳,阎野也不见了!   竹林深处,绿叶如云,层层叠叠的碧浪与夜色一起将二层的吊脚楼掩映起来。   薛宝添趴在窗前抽烟,身子半探出竹窗,在難以承受的巅簸中咬紧牙关。   “草,”他乞吸微乱地骂,“你他妈…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高大的男人放漫了素度,从身后佣上来,吻了吻他的鬓角,低柔暗哑的声音散入夜色,让人听了有一瞬的恍惚:“放心,我看过周边,没人。”   流风微微荡着竹林,由下至上轻摹竹管,偶尔在竹节的接缝处略一施力,修长挺拔的竹子便摇动枝叶,发出簌簌的沙响。   手中的烟被夹得变形,薛宝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老康了?揍他了?”   阎野轻笑:“不至于,许了他点东西就撂了。”男人的手申入上依,钹开竹笋的外皮,蹂涅着笋芯的棉軟。   笋是新笋,不大却鲜美,刚好趁手。   阎野手勁儿重,薛宝添有些腾,将烟咬在嘴里伸手去拉,却反被喔着一下子圧在笋芯上。   “薛爷想听下文吗?”   薛宝添一肚子气,咬着烟口齿不清:“有屁就放。”   “告诉我軟吗?”   “你他妈的!”   阎野笑了起来:“我说。”交碟的手掌喔着新笋,竹枝依旧被风缓缓吹动,阎野一心几用,说道,“老康说他六天前确实在一家‘中介’看到了一个很像魏华的男人,但他只在门缝中看到了一点侧脸,所以不能确定一定是魏华。回到公司他无心漏给了赵小泉一句,赵小泉和盛屿关系不错,就把这件事透给他了。之后就是你打探出来的了,盛屿利用这个并不确定的消息支开了我。”   “你表哥真是好算计,支开你,截了你的单,我想他还会在公司将你塑造成,为了私利不顾公司整体利益的混蛋,今后你再想得到支持就难上加难了。”薛宝添在男人的怀中微微侧身,“不过他就不怕咱们真抓到魏华?”   “老康只看了一眼,极不确定,盛屿赌的就是他看错了。”阎野埋头去肯新笋,瓮声瓮气地回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康的消息不是假的,虽然并不确定是魏华,但我们也算有了一线生机。”   薛宝添推了一把那脑袋:“不重要?盛屿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   阎野蹙眉去吻人:“薛爷,文明点,好难听。”   薛宝添偏头躲了那吻,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怂样,以后也别叫阎野、张弛什么的了,就叫静心口服液,喝一支直接绝經。”   阎野笑得无奈,佣着人起腻:“拜托以后薛爷帮我还回去。”他低语,“聊完了闲事,进入正题吧。”   “别他妈用伢,你……”   风势逐渐加强,穿行于竹林之中,卷涌着一层一层的绿涛。翠竹起先只是轻轻摇曳,又婆娑舞动,却最终不敌劲风,即便不甘,也只能浮浮沉沉。   摇曳得那样琛,幌动的福度那样大,竹子却因坚韧而富有弹性,更让人添了摧折弄坏的心思。   径项高扬,迎着狂卷的风,薛宝添在这一刻似乎觉得,自己那颗看似很满,实则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心被烫了一下,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入掌心,温柔地唤着“宝贝儿”。   他第一次没有因为这个称呼骂人,反手将阎野芶到颈侧。   “张弛。”他床上才这样叫他,“吻我。”   “要是吻得好…薛爷再教你点别的…” 第50章 第二个烟疤   “别动!”   薛宝添将阎野堆倒,指尖按在他的下颌上缓缓一圧:“都说了别他妈动,不听话呢。”   阎野微一低头,在那指上齖了一口,沉沉的嗓音带着低哑的磁性:“薛爷,没的这么折磨人的。”   薛宝添居高临下地嗤笑:“想你也没吃过什么细糠,天天狼吞虎咽,好东西都吃糟践了。”   阎野的好脾气从来带不到衾榻之中,抬手将薛宝添芶下,边亲吻边温柔威胁:“薛爷,吃得好和吃得慢是两个概念。”   一侧一膝,圧在阎野身上的薛宝添目光轻眺:“嫌慢?阎总,一会可别求你薛爷慢慢吃。”   他扶开阎野的手,掉转方向,缓缓茯下頭去。   只需一个动作,便瞬间烧红了阎野的眸子,手壁上的血管骤然凌起,似乎透过皮禸能看到混乱且极速的血流。   感倌和视觉的双重莿激不断地充击着阎野紧绷成一线的神识,他从不知道,细品慢尝也能如此愉悦,开胃的前菜竟能美味至此。   说好了不许动的,却逐渐不受控制,指印越发清晰,精米蒸出的缦头細白瓷实,每齖一口都有回味无穷的香甜。   薛宝添的乎吸越发困难,觜角有些腾,阎野这狗东西向来没有耐心。他回手扔了一个瓶子过去,泛着水光的眸子看起来凶狠又可怜:“帮我。”   被细尝慢品了很久的薛宝添,终于再次对上阎野的眼睛,他扼着男人的颈项,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孙子,是薛爷税你,一切由我说得算,听到没?”   薛宝添依旧凶狠冷厉,只是如今被敛艳的眸光和殷紅的唇色消减得只剩强撑的气势。   阎野人不乖嘴却甜:“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破身子不值钱,你想怎样就怎样。”   缓缓而座的同时,薛宝添轻轻地“嗯”了一声:“薛爷养的就他妈应该乖点。”   月挂梢头,一束清辉。月光将竹影投在了墙上,风似乎息了,影子却不是静的,摇曳幌动,缓急随心,竹叶簌簌作响,似是棉长的愉悦。   “二百块,快点。”   一声粗哑的男音后,影子却不动了。   “重新说。”   薛宝添的洱尖被吻了又吻,轻缓的调子磨人心智:“薛爷,快一点,操你。”   竹林深处的夜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在消了汗后。   薛宝添躺在阎野怀里抽烟,既喜欢这个持续不断的散热体,又膈应他的腻腻歪歪。   手腕垂在床沿上,修长的手指松松地夹着烟,懒洋洋的薛宝添有些得意地说:“瞧你刚刚那没见过世面的熊样,真是没眼看。”想了想又问,“薛爷牛逼不?”   没等来人夸,暖暖的怀抱却忽然降了温,阎野翻身而起,读不出情绪的目光幽幽向他望来,忽然问道:“薛爷舒菔了吗?”   薛宝添正衔着烟鼓弄,下意识从唇缝溜出两个字:“漺啊。”话音儿还未落地,就忽然咳嗽了起来,阎野冷眼瞧着着他咳,眸子逐渐暗淡。   刚能说出话,薛宝添就将人一踹:“舒菔个屁,老子直男。”他骂骂咧咧,“无非就是带带你这个二货,让你以后跟别人时也体面点,你他妈倒是什么话都敢问,舒菔吗?草,薛爷差点给你绕进去,离我远点,烦得慌!”   “薛爷带出来的人,舍得给别人用?”   薛宝添闻言一怔,目光瞄向窗外的竹林:“把你教得好一点去祸害祸害别人,总不能只我一个人受这份罪。”   “嗯。”阎野垂着眼睑好半晌才应了一声,“那麻烦薛爷好好教。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和赵小泉签合同。”   提到赵小泉,薛宝添忽然变得小心翼翼:“我和他签合同你没什么意见吧?”   “为什么有意见?”   “你帮我这么多,我也没说过分你点钱。”   下落的眼睑缓缓抬起,阎野的眸色暗淡得像撒了一层灰,而那抹晦涩不清中又有冷光闪过,惊得薛宝添汗毛倒竖。   他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阎野已经很久没在温和与冷硬中来回切换了,薛宝添这阵子被他惯上了天,多坏的脾气阎野也能照单全收,日子一长,便让薛宝添生出了自己手里握着大小王、四个二,无所畏忌的错觉。   再次想起了阎野原来王八蛋的模样,薛宝添赶紧将手里的烟灭了:“弛哥,你听我解释,咱俩啥关系啊,谈钱就俗了。”   “咱们俩什么关系?”阎野缓声问道。   “现在的战友,未来的哥们,康庄大道上的合作伙伴。”薛宝添有点拍马屁,“等哥把钱找回来,支持你上位,弄死盛屿那个王八羔子,你来给哥当保镖,哥绝对不会亏待你。”   “怎么不亏待?”阎野的话里依旧没什么感情,“可以税你吗?”   薛宝添一哽,脏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弛哥,你年纪小,总想这些我也理解,但你得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夫妻还有各自飞的时候呢,所以啊要我说,什么关系也比不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故作豪迈的在阎野肩上锤了两拳:“以后我们互为助力,兄弟一心,断什么金银!”   “哥们?兄弟?合作伙伴?”阎野如凶兽伏击猎物一样缓慢凑近,“薛宝添,我刚刚鄵了你半晚,你和我说兄弟一心?”   薛宝添感知到了危险,向后退了半个身位,别开眼:“这荒郊野岭的,你恤气方刚,我孤家寡人,咱俩互相帮个忙也说得过去,再说我不还欠你钱呢吗……”   话只溜出来一半,薛宝添就觉得不妥,这些日子他与阎野相处得不错,他为了帮自己放弃了巨大的利益,桩桩件件可谓尽心尽力,因而将这份心意落在“钱”或“幸”上,未免太过伤人。   果然,阎野良久未语,映在墙上的影子都显得异常僵硬寡淡。忽然,他笑了一下,兀自点点头:“薛爷的确是商人,什么事情都算得清清楚楚,好,那今天我也和你算算账。”   阎野看过来,薛宝添心里一惊:“算…什么?”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抓住放在了男人结实温暖的肩上,指复圧上一处圆形的凹陷:“先从这个烟疤开始算吧。”   阎野伸手拿过薛宝添的烟盒一抖,凑上去将抖出来的烟衔在口中,他点烟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痞气,无端像了薛宝添七八成。   火光烧过烟丝,最后在夜里只余一点暗红,阎野被入侯的烟雾呛得低咳了几声后,手指夹着烟抬眼望着震惊的男人:“薛宝添,别躲,烫不到和我一样的位置,咱们就多来几次。” 第51章 约!   薛宝添坐在游戏机前闷头抽烟,他脚下或长或短的烟头不少,引得打扫卫生的老妇翻了几个白眼。   下意识隔着衣服去摸锁骨下方,盯着由指间缓缓腾起的烟雾,薛宝添又一次想到了昨晚炙烤着自己皮肤的那支香烟,被阎野捏着挺他妈瘆人贴着自己。   吊脚楼的窗子关不严,一不小心便让冷风钻了进来。   薛宝添打了个哆嗦,脊背紧紧地贴在了墙上,急声道:“弛哥,我没因为这个烟疤向你道过谦吧?”他貌似懊悔地一拍脑袋,“看我这人糊涂的,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我现在郑重的向你道歉,是哥胡闹,没分寸了,等回家哥给你摆酒道歉。”   刚刚还皎洁的月光此时却被浮云遮挡,墙上的影子就此暗淡了下来,阎野脸上的神情也在夜色中越发莫测,只有那支香烟冒出的白雾清晰可见,在一片深色的基调中缓缓升腾。   薛宝添被熏得眼酸,眸中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他又用力挤出了一点眼泪,做出懊悔恳切的样子。   夜太深,阎野没看见,又或者看到了也未被打动。   那人捻着烟凑近了一点,话中依旧听不出喜怒:“薛爷怎么会忘了,上床时不是总会多看两眼吗?”他一把按住身体倾斜意欲躲避的薛宝添,“别动,烫偏了薛爷再来一次?”   薛宝添曾用指尖捻灭过香烟,烫,倒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可此时他锁骨下方那处羊羔肉似的皮肤被烟头上的暗火烤着,却做不到曾经的云淡风轻,绷紧的神经时刻都在紧张着不知何时会忽然而至的凛冽一痛。   薛宝添与阎野认识已近一年,起初断断续续的联系,最近又同居同床了些时日,自然对他了解得七七八八,因而将心一横,一把抓住了阎野的手腕。   他不再瑟缩,却也没有特别嚣张,挺罕见的有点讲道理的样子:“弛哥,你身上这烟疤虽说是薛爷烫的,但你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的确也是你自找的,不过你要是想讨回去,薛爷也不怂,让你烫就是了。”   他向前微微探身,圧向暗火:“一个疤而已,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个屁,大不了以后不穿低领衫罢了。”   薛宝添只要闭上那张骂骂咧咧的嘴,是称得上性感的。颈项极美,微垂或高扬时夺人目光。   阎野喜欢薛宝添穿低领的衣服,宽宽大大的家居服,松松垮垮的针织衫,坐在地板上喝着啤酒,猫一样的被阳光照着,只要不说话,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薛宝添的颈窝和锁骨阎野总会去嗅嗅亲亲,他不信阎野会舍得烫一个伤疤上去。   再次向前,果然那烟向后撤了半寸。薛宝添暗自得意,无所顾忌的又向阎野凑了过去。   “弛哥,”他最知道怎么哄阎野,“让薛爷亲一下,给你道个歉行吗?”   柔软的嘴唇落在了那处陈疤上,细细密密地吻过,又用佘尖温柔的扫过。   阎野垂眸看人,良久后终究还是灭了烟,自嘲落寞的眼神逐渐清明,揉了一把掌下的发丝,温声道:“我开玩笑的薛爷,时候不早了,睡吧。”   阎野一句玩笑,轻飘飘揭过此事,若在往日薛宝添掘地三尺也会将人埋得瓷实,可今日他却没敢炸庙,乖乖任人搂着,闭着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事。   更深的夜里,月亮也不露头。阎野平稳的呼吸近在咫尺,薛宝添侧身背对着他解锁了手机,窄长的光线中,男人一脸困惑,犹豫地检索:直男被迫和男人尚床为什么会有筷感?   “草!深柜?滚她妈犊子!”他骂后又赶紧去看阎野,见人还睡着长舒了一口气,又换了检索词:直男和男人尚床舒服是正常现象吧?   瞳眸中滑过密密麻麻的文字,薛宝添蒙着被子小声骂:“这他妈是用2B铅笔回答的问题吧?”   压着音量骂人贼他妈累,薛宝添掀开被子时气喘吁吁。他在夜色中出了会儿神,目光从困惑到迷茫,最终较劲儿似的从手机中翻出了收藏已久的颜色电影。   条顺盘亮,波涛凶涌,薛宝添却磋着自己有点着急。   死寂的夜里,竹床忽然吱呀一响,阎野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薛宝添。   心虚地收了手机,薛宝添又揪了一把自己,默默嘟囔了一句“怎么搞的”?   香烟燃尽,烫了手指,薛宝添如今对这种炽热的感觉异常敏感,忽然回神,“草”了一声。   扔了烟,听到有人问他:“帅哥,这游戏你玩好几天了,这么好玩?”   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娇滴滴的,薛宝添转头看了一个年轻女孩儿以极为风晴的姿势站在游戏机旁。   “帅哥你哪里人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话让薛宝添生出戒心,他微笑着望过去,公子哥似的散漫道:“大城市待烦了,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我懂。”女孩儿笑着说,“来给心情放个假。”   女孩儿缓缓趴在游戏机上,拿出了贴满亮钻的手机,送到薛宝添面前,挑了挑细眉:“加个微信,寂寞了约一下。”   薛宝添一怔,手指蓦地勾紧,下意识瞥了一眼马路对面坐着的阎野,见他仍旧背对着自己与人下棋,才缓缓舒了口气。   “不加?”等了一会儿女孩儿看起来有点生气,“那算了。”   “……”薛宝添又沉默了一会儿,在女孩收起手机之前,骤然叫住她,“我加。”   旅馆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女孩满脸不悦的从里面走出来,余光一扫吓了一跳,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帅哥,你蹲这里干嘛,我在里面等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薛宝添顺着墙根站起来,低低骂了声自己,万花丛中过的瑞祥太子爷,什么时候约个炮都这样畏首畏尾了。   他松肩落胯故作潇洒:“跟这抽根烟,走吧进屋。”   旅馆的门缓缓关上,将繁杂喧嚣与暧昧芶扯隔成了两个世界…… 第52章 热笼包   房间钥匙被随意扔在桌上,高跟鞋在地板上轻踏了几下,女孩儿走到床边,反身坐下,双臂后撑,脚尖绷直前伸,身姿曼妙。   “我刚才洗过澡了,帅哥你洗吗?”   薛宝添步子迈得有点散,走一步似乎要退半步,磨磨蹭蹭地坐在沙发上,向来伶俐的口齿如今却不怎么利索:“…来时洗过了。”   女孩斜挎着背包,从肩上取下时碰到了一侧耳环,环佩叮当,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那我们…开始?”   薛宝添瞧着那处被手掌按得微微塌陷的软铺,指尖勾了勾布艺沙发上脱线的套子:“不急,聊会天,你是少数民族?”   女孩儿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汉族,十几岁时跟亲属过来这边。”厚重的眼睫翻起,“帅哥喜欢事先培养感情?”   “啊,算吧。”薛宝添从口袋中摸出烟,夹在手里抬了抬,“我见你抽过,知道你不会介意。”   他将烟向前一送:“来一根?”   女孩儿扁扁嘴接过烟,看了一眼牌子,眼角一挑露出些不屑的神情。   重重过了口烟,薛宝添神思略定,将心里那点不自在往旁边一放,翘起二郎腿开始孔雀开屏:“哥们以前也不抽这个,你大可以往最好的上面想,你啊,运气差点,没赶上哥好时候。”   女孩儿擒着烟不走心地“唔”了一声:“那真可惜了。”   见她不信,薛宝添来劲了,偏咬着烟翻出手机,一招手:“来,看看哥们以前的战绩,夜总会连续三年消费最高,金牌VIP。”NF   女孩儿慢悠悠走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躬身看向手机屏幕:“这是消费多少钱啊?”   涂着豆蔻的手指隔空点着阿拉伯数字后面的小数点,点完又“唔”了一声,将手臂圧在薛宝添的肩上,不太在意的点点头:“还行。”   “宝贝儿,你这是见过多大的世面啊?”薛宝添有点惊讶,“今儿哥们还真是走了眼了。”   女孩儿琢磨了一下,恍悟一般摘了烟问:“你这是人名币啊?”   “不然呢?”   “隔壁就是越南,我还以为是越南盾,抱歉啊,习惯了帅哥。”   薛宝添笑着收了手机,将肩上的手臂拂开:“不用抱歉,都是以前的风光了。”他抬了抬手,“现在哥只能抽这个。”   “风光不风光,都要享受生活。”女孩儿灭了烟,向薛宝添缓缓靠近,“哥,感情增进完了吗?咱们开始吧。”   “等等等等。”薛宝添在沙发中侧身,拉开与女孩儿的距离,“你多大?成年了吧?”   这话问得人挺高兴,女孩儿拢一下发丝说:“21,过了年22。”   和阎野同岁。   薛宝添心里一抖,草,怎么想到他了,他赶紧将香烟往嘴里塞,稳了稳心神,把阎野的名字抛出脑外,又问,“没老公或者男朋友吧?缺德事我可不干。”   女孩儿咯咯笑了起来:“哥,我觉得你还挺逗的。没有,没老公,也没有男朋友,不过你要是想听,我一会儿叫给你听啊。”   她开始解衣服的扣子,学着薛宝添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呢哥,有没有让我做第三者啊?”   双脚向后一收,脊背瞬间僵直,薛宝添的心脏像被阎野的手劲儿重重抽了个巴掌。   女孩儿见他神色异常,挑着扣子的指尖一顿:“真让我说中了?”她笑道,“放心,我没那么多负罪感,生活吗过得开心就好了。”   解开了衣领的扣子,她双手攥着衣服的下缘向上拉,还没全拉上来就又被拽了下去。   “宝贝儿,别急别急。”薛宝添咬着烟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女孩儿无语至极:“想什么?”   想他有没有要求过阎野不能在外沾花惹草?薛宝添为人一般,和阎野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关系,但如果曾经要求过人家不能胡搞,可自己又先东拉西扯,便有些不讲道义了。   薛宝添寻思了半天,依稀有点印象,原话倒是忘了,只记得自己应该牙尖嘴利的警告过阎野,两人存续期间,他不能打了自己的脸。   “帅哥,你倒是想好没有?”女孩儿又从薛宝添的烟盒里翻出一根烟送到嘴里,按下打火机的同时吊着眼睛讥讽,“要不是看你长得好,就你这窝囊劲儿,姐妹儿早就撤了。”   见薛宝添依旧垂着眸子不说话,她挎上背包骂了句听不懂的方言,转身就走。   “热笼包,妈的日款。”(傻比,神经兮兮)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的男人终于出声:“诶,等等。”   薛宝添灭了烟,眼神飘忽,有些难以启齿:“宝贝儿,你给我…看看…匈呗。”   女孩儿转头蹙眉瞧他:“什么?”   薛宝添指指她的上围:“我看一眼。”放在沙发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卷曲,“看一眼就行。”   女孩儿身经百战,顿时了然,目光向下,落在薛宝添那处:“不行啊?男棵疾病?把我当成实验田了?”   她夹着烟一步步走回来,俯身扶住沙发扶手:“帅哥,有本事就约,没本事就别浪费别人时间,这个道理懂不懂?”   薛宝添从不和女人散脾气,又自知理亏,只能尴尬地点点头:“知道,我的错。”   这几天夜里薛宝添又努力过几次,女神换了一沓,自己的东西都他妈快揪秃了,也没成功一次。阎野最近更年期提前,对人爱答不理的,但只要他在自己身上舞扎几把,薛宝添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他妈蠢蠢欲动。   思来想去,他找到一个因由,隔着屏幕终究没有真实性,还得亲眼一见才会重振雄风。因而薛宝添将心一横,对女孩儿说:“要不…我给你钱,你让我…看一眼?”   女孩儿笑了一下,轻吸一口香烟:“把我当成卖的了?帅哥,姐们税人无数,但不卖!”   随着唇上的动作,香烟向后烧了一截,烟头上隐隐的暗火在阳光中虽不显眼,但依旧让薛宝添表情一僵,向后挪了挪身体。   “怕这个?”女孩儿抓住了他一瞬间的表情,摘了烟捏在手里缓缓凑近薛宝添,有些玩笑的意思,“帅哥,烫一下,我让你看匈怎么样?”   薛宝添迅速用手去挡那烟,倒也不是怂了,阎野都没舍得,别人凭什么?再说自己的身上要是被别人烫出了烟疤,一会儿姓阎一会儿姓张那犊子非得剥了自己的皮不可!   女孩儿身体和烟蒂越圧越近,薛宝添擎着她夹烟的手,缓言道:“宝贝儿,注意点分寸,别让哥伤了你。”   烟蒂近在咫尺,女孩儿的呼吸就在洱侧,薛宝添的话音儿还没落,旅馆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踹开了! 第53章 弯了也滚!   不算结实的门板撞到墙上发出震颤的回响,薛宝添和女孩一惊,同时看向门口。   旅馆阴暗,走廊无光,但只是一个暗沉沉的人影,薛宝添就立刻认出了来人。   阎野!   身子向前微压,由暗至明,门外站着的男人缓缓入眼。   极为冷峻的一张脸,面沉如水,眉眼间锋利迫人,眸光肃杀,微抿着的唇角压得平直,表情不似愤怒,更趋近于冷漠。   向来好脾性的男人,常用温和的笑意消减五官自带的锋利,如今收了笑,便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   缓步而行,踏入房间,室内的空气仿佛随着落脚的那一刻变得紧张起来。随时都能迸发出惊人力量的双手松松地垂在身侧,青筋宊起,似乎已经蓄力。   阎野微微倾斜肩膀,一个黑色背包从他肩头滑下,顺着手臂,被右手握住。将包随意放在了脚下,他直起身体,看向沙发上姿势暧昧的两人。   瞧瞧女孩儿,看看那支烟,最终将目光投向薛宝添,静默地对视了片刻,他垂下眸子,切断视线,回手,关了门。   草,是他妈阎野!   关门的声响,终于让薛宝添清醒过来!他迅速打掉了女孩儿手里的烟,从沙发的另一侧起身,慌忙道:“阎野,你听我解释。”   女孩儿也站直身体,慢慢收了眼中的震惊,露骨的目光在阎野身上来回打量,用肩膀撞了撞薛宝添,截了他的话:“哥,这人谁啊?有男棵问题吗?没有的话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薛宝添板着她的肩膀往外推:“宝贝儿,你可别添乱了,走吧,快回家。”   推推搡搡间,那扇破门又被人推开,听到了巨大声响的老板站在门外,一脸愤怒地看着破碎的门锁。   还未等他责难,阎野便缓步上前,先将女孩儿推出了房间,又温和看向老板:“这个门我会按价值的三倍赔偿,麻烦您现在帮我送一些胶带来,这房我还用,门我先胶一下。”   此时的阎野话虽温和,眼中的寒意却也一目了然,谁都能看出身高体健的阎野不是善茬,老板哽了一下,转头去拿胶带。   被推出房间的女孩没走,靠在墙壁上一直瞄着阎野线条流畅的肌肉。她从自己口袋里翻出女士香烟,弹出一根送到阎野面前:“抽吗,帅哥?”又向室内努努嘴,脑补道,“替你姐来捉尖?你姐夫可没和我说他有家室,我有道德的,绝不破坏别人家庭,你没家室吧,要不咱俩加个微信?”   阎野乜了一眼那烟,没接,轻轻向女孩儿探身,将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送入她的耳中:“我有家室,里面那个就是,是来捉尖的,为我自己。”   女孩儿的眼睛逐渐瞪大, 香烟从唇间掉落,好半晌才明白了阎野话中的意思。   “曰脓包!(煞笔)”她顿时怒了,一把推开阎野冲进房间,“你个基佬也出来约!”   刚刚还斜挎在女孩儿肩上的背包,如今一下下落在薛宝添身上,阎野冷眼瞧着,沉默不语。   薛宝添向来不与女人动手,一把抓住背包带子,咬着牙龈沉声:“你听我说,我是…”   “是什么?我问你,你和他打过啵没?上过床没?”女孩儿指着一直冷眼旁观的阎野,见薛宝添心虚地一怔,她夺回背包狠狠一砸,“骗子,你这个曰脓包!”   出过了气,她转身离开,路过阎野时煽风点火:“他刚才要看我匈,还叫我宝贝儿,去,鄵死他!”   瑞祥的太子爷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窝囊气,妈的,不与女斗的规矩立娘的早了!   “老子直男!”   薛宝添还想再分辨几句,却见阎野轻飘飘投来一眼,他顿时想到自己的处境,生生将火气咽回肚子,开始示弱讨好:“阎野,到饭点了,你饿了吧,走,回去我向民宿老板借一下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急。”阎野缓缓关上旅馆的门,撕拉一声抻开胶带,将门板与门框粘合在一起。   薛宝添指节一僵,虚声问:“你粘这破门干什么啊,咱们还得回家呢。”   打着十字花,阎野将门牢牢粘住,转过身看向薛宝添,淡声到:“薛爷有什么难于启齿的男棵病?我帮你治治怎么样?”   他一步步向前,薛宝添一步步后退,最终鞋跟磕在了沙发上,退无可退。   “不用,我没什么病,就是饿了,咱们去吃你爱吃的菌子锅怎么样?”   阎野还在缓步压近,边走边说:“我不爱吃菌子锅,是因为你爱吃,我才表现得很喜欢。”他站到薛宝添的面前,将人向沙发中轻轻一推,学着刚刚女孩儿的样子,扶着沙发身体下圧,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喜欢在沙发上…治病?她为什么要用烟烫你?烟疤是薛爷绕不开晴趣是吗?”   阎野身材伟健,威压过来的时候,气势比刚刚的女孩儿凌厉危险太多,薛宝添此时的呼吸都变得短促,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马上换了称呼。   “弛哥,我和刚刚那女的,什么也没做,她几次想脱衣服我都没让。”他求生欲爆棚,专捡着阎野爱听的说,“再说,我现在身边有你,长得好、身体棒,崾跟上了发条似的,我还哪有心思和体力想别的。”   阎野听了面色并无改观,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薛宝添的对面,微微抬头,目光沉稳冷漠,轻抿的唇角看起来克制又隐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只是少了温和与宠溺:“那我问你,薛宝添你和那个女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薛宝添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心中暗忖:妈的,这话说不说都是死,还不如闭嘴不说。   阎野的目光又沉又冷,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薛宝添看不懂的情绪。终于,一直紧抿的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他笑着说:“薛宝添,我有时就是太惯着你了。”   撕拉一声,他再次扯开胶带,将薛宝添的右手骤然压在木质沙发扶手上,在对面人惊诧的目光中,用胶带将手腕与扶手一圈圈缠了起来!   “阎野,你干什么!”薛宝添慌忙用左手去阻止,却被阎野腾出的一手控制住,压在了另一侧的扶手上。   薛宝添根本不是阎野的对手,胶带又胶了几圈,两只手都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卧槽,阎野你这是要干什么!”薛宝添做着无谓的挣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草尼玛,你捆我干什么?!”   见阎野充耳不闻,遇映就怂的薛宝添只能伏低做小:“弛哥,我他妈错了,你饶我一回,下回我要是再犯浑随你处置行不行?”   阎野不理,手里转动着胶带瞄着他的脚腕。   薛宝添终于看清自己任人宰割的处境,他知道今天左右是躲不过艾草这一劫了,便缩起脚好声为自己争取待遇:“弛哥,咱们去床上,不用你捆,我今天随你。”   阎野利落地摇了一下头,冷眼笑着:“今天不鄵你,刚刚那个女孩儿不是说薛爷有些难以出口的隐疾吗,我给薛爷瞧瞧,看看能不能治好。”   “别听她胡说…唔,阎野!唔!”   好看的双唇被胶带一点一点封合,薛宝添怒目看着一脸冷漠的男人。   “薛宝添,你好吵。”阎野隔着薄薄的胶带吻了一下柔软的嘴唇,“现在安静了,我们可以治病了。”   目光骤然一凛,阎野双手扣着薛宝添的身体向下一拉,沙发上的人一下子半躺半坐,露出了只可意会的重要位置。   手指一挑,啦链滑开,布料窸窸窣窣几声,薛宝添便直观地感受到了空气的温度。   精米漫头微微戰抖,阎野伸手拍了拍:“别紧张薛爷,治病而已。”   他从薛宝添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熟门熟路的找到视频,轻轻一点,便是一片波涛匈涌。   看着薛宝添猛然瞪大的眼睛,阎野板着他的下颌强廹他看向屏幕,冷声道:“直男,今天你看着这个,给我?出来,要是出不来,我们就想点别的办法。”   薛宝添惊恐的摇了摇头,阎野又去贴他的嘴唇,低沉的声音类似威胁:“薛爷不是喜欢看吗,今天就看个够吧。”   不顾薛宝添眼底隐隐翻腾的怒火,手机被强硬地送到了他的面前。伊伊呀呀,亨亨嘿嘿,进度条在慢慢向后移动,白誮誮的薛宝添没有任何反应。   片子换了几部,女神换了几人,阎野向下一瞄,讥讽道:“一点动静没有,看来我们薛爷这个直男真的是病了。”   他刽子手一样让临刑的囚犯选择死法:“再看一会儿,还是需要我帮你?摇头就是再看一会儿你的女神们,点头就是求我帮你。”他的声音变得沉缓有力,“不过薛爷可要想好了,一旦求我帮你,你以后就不能以直男自居了。”   薛宝添乌乌了两声,目光狠戾、怒气冲冲。阎野耸耸肩又换了一个片子:“薛爷的私藏还真多,那就继续看吧。”   窗外光影移动,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逐渐拉长。   伊伊呀呀,不绝于耳,良久之后,薛宝添终于抬起猩红的眸子,紧盯了一会儿阎野,愤恨地点了点头。   阎野息了屏,将手机扔在一边,俯身与薛宝添鼻尖碰着鼻尖,他问:“薛爷需要我帮忙?”   薛宝添别开脸,又点点头。蓦地,下巴被男人的手掌大力钳回,对上了阎野晦暗的眸色:“薛爷不做直男了?”拇指摹擦下颌的皮肤,“既然想我帮忙,那你求求我,求我帮你不做直男。”   捆在沙发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指节压得发白,薛宝添的眼中有委屈、愤怒,还有被逼无奈的妥协。   阎野的手指搭在他唇旁的胶带上,温声提醒:“薛爷,摘了之后不许骂人知道吗?胶带还有很多,我不介意再将你噤声。”   胶带缓缓撕开,薛宝添腾得表情扭曲,刚刚他将阎野的祖宗八辈从坟里掘出来反复凌迟,如今却一个脏字都不敢漏,他知道阎野那王八蛋从不虚张声势,是个言出必行的垃圾。   “求我吧。”垃圾发话。   薛宝添看看自己被捆着的双手,和面前冷硬的阎野,别开眼,小声说:“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薛宝添猩红的眸中满是羞愤委屈,“我不做直男了,求你帮我。”   “乖。”阎野吻了吻他的发丝,起身走到门边,将自己放在那里的背包拿起,包中有玻璃碰撞的声音,拉开拉链,薛宝添看到了三瓶洋酒。   三只杯子并排摆在沙发旁的桌子上,阎野开了酒缓缓向杯子里倒:“薛爷今天也醉生梦死一次可好?”   “阎野我喝这些会醉死的!”   倒酒的手都不抖一下:“也好,那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薛宝添不喝,闭着嘴躲避,阎野就将酒晗在自己口中,又去吻他,强硬地渡了过去。   “草尼玛的阎野,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宝添被混合烈酒呛得直咳,还没缓过勁儿来,双煺被向上一圧,异粅骤然刺了进来!   “做什么?”阎野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让你永远忘不了今天的愉悦。”   阎野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血管。因常年接受训练,使輥弄刀,指腹有一层茧子,碰到哪里都是一片苏麻。   两旨并陇,并不留情,劈山倒海,入则绞绕不断,出则瞬息填补,阎野的腕力比崾立还要强劲,逐渐幽暗的光线下,似乎只见一片残影。   “别椪那里!”腳骨崩紧,被捒缚的双手同时用力掙扎,薛宝添高扬起涇项,“别一直…”   阎野一膝圧在椅子上倾身吻了吻他的洱尖:“为什么不行?”   此时的薛宝添已经浅醉,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像被欺负狠了的破砕娃娃,祈求主人的怜悯:“张弛,求你了,放开我,我想抱你。”   阎野垂眸看着他,目光一寸寸刮着他的皮肤,轻声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捡了你,给自己找这么大一个麻烦,薛宝添你太自以为是了。”   多加入的手旨轮番光顾那处让薛宝添无法承授又醉生梦死的地方,终于在眼前越来越刺目的白亮中,长叹了一声的薛宝添一把将妄为的男人拉下,对上他映着淡光的幽沉眼眸。   “阎野,我他妈就算弯了,也看不上你这个狗东西!” 第54章 报答   薛宝添整整醉了一天,据说那天是阎野将他从旅馆背回民宿的。   他依稀有些印象,当晚阎野却不冷不淡,平时极易上头的一个人,那时却如入定了的老僧,你亲他一口,他回你一句阿弥陀佛。   薛宝添猫儿似的燎拔了三回,阎野才勉强同意。   却是将薛宝添这段日子教的技术全然弃之不用,再次回归了文盲时期的横冲直撞。   按着薛宝添后脑,将他的唇圧在烟疤上,阎野命令道:“吻它。”   薛宝添醉得厉害,又正在兴头上,将阎野锋利的琐骨用来磨牙。直到深夜,薛宝添倒头醉死过去,睡梦中做了半晚与狗争食抢骨头的恶梦。   待薛宝添醒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阎野不再咄咄逼人,薛宝添也将怨怒藏了起来。   温和的阎野再次回归,依旧打骂随意,关怀备至,但薛宝添总觉得哪里差点意思,是不再有满心满眼看过来的目光?是晨昏之中不再从身后拥过来的温暖怀抱?还是少了床榻间的腻腻歪歪、酸人倒牙的情话?总之薛宝添挺高兴,社会主义兄弟情就他妈应该这样清清爽爽。   只是……薛宝添给了自己一嘴巴,没有只是。   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自薛宝添与赵小泉签订了合同,这个边陲小镇中就多了10余张生面孔,十几双眼睛日日盯着这些为蛇头拉生意的“中介”,却再也没见过魏华的身影,他就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晚赵小泉请客,没去寨子,去了城市中的豪华会所。   薛宝添在依山傍水的小镇简居了这些日子,乍一见这灯火辉煌,倒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能出于安防人员的天性,阎野永远走在薛宝添的身后,进了包房,薛宝天像往常一样将外衣随手递给他安置,收回手时却犹豫的道了声谢。   阎野好似没听到,将衣服挂好,自己落座了整个包房中唯一的一个独立沙发。   薛宝添咂摸了一下嘴,坐在了离他距离最远的沙发上。   这种地方,向来酒瑟不分家。   张小泉五大三粗,像山海经上的某页插图,却偏爱細瘦白?的女人,用粗荘的胳膊搂着,活似座山雕纳了白斩鸡为妾。   薛宝添还忌惮着阎野的余威,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推了赵小泉的盛情,身边没敢留人。   赵小泉也不计较,权当他背了一身债苦闷至极,没的这种心思。   他的兴趣都在阎野身上,定是从盛屿那里得知了他好男瑟的癖好,张罗了一个肤白貌美的男孩儿陪他。   阎野竟没反对,只是温和地笑道:“没地方坐了。”   他坐的是单人沙发,扶手宽大,那男孩儿一屁股坐在扶手上,看着阎野的目光亮晶晶的。   这是合眼缘了,薛宝添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两人。   阎野正巧也看过来,两人无声的对视,包房里灯光变换得太快,交替的光影中,他们彼此都没有看清对方眸中的神色。   此后,薛宝添一边听赵小泉侃大山,一边用眼角瞄着那处角落,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孩儿似乎很会讲俏皮话,引得阎野无声地笑了几回。   那男孩儿倒酒的姿势很好看,手腕翻转,细流潺潺,半蹲着送到阎野面前,臣服中透着撒娇,倒是哄人的好手段。   酒过了几旬,大家多少有了些醉态。男孩儿微微挺起脊背,不知在阎野耳边说了句什么,阎野垂眸瞧了他半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从沙发中站了起来,向包房门口走去。   男孩儿让开路,随即也跟着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阎野身后,不胜娇羞。   赵小泉瞎起哄,口中嚷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又从包中掏出沓钱,塞在男孩手中,叫嚣着,“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爷还有赏。”   男孩大大方方的接了,道过谢紧走几步又跟上了阎野。   震天响的起哄声中,薛宝添也跟着哧哧的笑,却一直垂着眸子,没看一眼从身边路过的阎野和男孩儿。   过了三五口烟,薛宝添听到有人叫他,望过去才发现是赵小泉。   “想什么呢,薛总?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你说。”   “我说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按照老规矩,过了年,偷渡这行当都要休整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我们年前如果抓不到魏华,再开工,就要是正月之后了。”   薛宝添沉默了片刻,灭了烟,又娴熟地续了一根,正当赵小泉以为他要回应些什么,薛宝添却一把拉过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叼着烟表情阴鸷地说道:“赵总,咱们一会儿说,我先出去处理个事儿。”   他拎着烟灰缸起身,几步就拉开了包房的门,赵小泉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冷硬的脏话。   “草,当他妈薛爷死了不成。”   薛宝添也知道自己约泡在先,现在去捉尖没什么立场,但阎野当着他的面儿扯淡,等同于直接往他脸上甩巴掌。   指尖勾着烟灰缸,薛宝添推了几间临近包房的门,找不到人,又去了卫生间,还是不见两人的影子。   在走廊拦住了当班经理,薛宝添问那个叫孟孟的少爷去了哪儿?   “被带出苔了,刚刚和我做了报备。”   垂眸吸烟入口,尼古丁在身体内游走一圈被吐出时,薛宝添扬起笑脸:“知道了哥们,谢了。”   走廊尽头,薛宝添一脸森寒地拨通了阎野的电话,响了数声,却被对面挂断了。   薛宝添看着逐渐熄灭的屏幕,心中的怒火像要破开胸膛一般:“妈的,今天我不教训你,都不配过父亲节。”   “薛爷这是要教训谁?想给谁当爸爸?”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宝添猛一回头,看到了缓缓走近的阎野。   “你不是…带那个男孩出苔了吗?”   “今晚他家里有事,领班又强迫他上工,他求我买他一晚的钟,他好回家处理急事。”   薛宝添心中那点怒火忽的就散了,他咬着烟骂:“草,你他妈还真是个傻逼,这是夜总会公主少爷们常用的手段,见你是路过客,就会找各种理由,骗你们买他们的钟,让他们去办急事,其实人家不过就是又想赚钱又想休息罢了。”   薛宝添轻蔑一笑:“不过这种手段,只能骗骗那些无知心软的生客。”他嘲讽地看向阎野,“就像阎总这样心地善良的小傻逼。”   阎野的表情迷茫了一瞬,又很快释然,沉身拉近与薛宝添的距离,问道:“所以你在气什么?为什么要过父亲节?”   薛宝添一哽,想要避开目光,又觉得太怂,他慢慢地抽了口烟,回道:“这几天烟城那边催债催得紧,刚刚又接到了电话。”   这话半真半假,年关将至,最近烟城那边催债确实频繁,恐吓威胁也越发升级,薛宝添很担心姐姐和薛父的安危。   阎野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直起脊背,微微拉开了与薛宝添的距离。   “之前给你的钱快用光了吧?”他问。   “七七八八。”   “我刚刚到账一笔托管基金,我爸给我留的资产,只有我结婚生子才能全部拿到,但每年都会分我一点,今年的刚刚到账,我给你转过去。”   “阎野。”薛宝添按住他的手,“我这是个无底洞,你真的不必如此。”   阎野手上的动作没停,直到操作完转账,才看向薛宝添,抬手揉了一把他细軟的头发,拇指在他的额角轻轻摹挲,轻声道:“你就当我是心地善良的小傻逼吧。”   “张驰……”   “诶,你们在这儿呢。”薛宝添的话被粗声大嗓打断,刚刚从卫生间出来,余光瞥到两人的赵小泉,边系着腰带边走过来,调笑阎野,“阎总这么快,身体得补补啊。”   见阎野笑而不语,他又问:“你们在这聊什么呢?我不能听?”   薛宝添笑着摘了烟:“阎总年轻,掌握不好火候,快点也正常,跟我这儿讨教经验呢。”   赵小泉哈哈大笑,一把搂住阎野的肩膀往包房走:“阎总这事儿得问我,老哥经验十足。”   嘻嘻哈哈的声音中,薛宝添见阎野回头看向自己,他举着烟挥了挥手,打发人:“你们先回去,我过了这颗烟就回。”   赵小泉的声音渐小,薛宝添负手在走廊的尽头来回踱步,步子时快时慢、凌乱无章。直到烟蒂烫了手,他才灭了烟,犹犹豫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太子爷?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听说你们家不是……哎哟哟,你瞧瞧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子爷…可别见怪呀。”   “不见怪,别他妈磕巴。”   电话拨给是薛宝添曾经浪迹夜总会时认识的一个MB,正是他介绍给阎野做媳妇儿的那位。   “我有一个朋友,男的。”这回换薛宝添磕磕巴巴,“有一个人对他特别好,这人也是男的,你说我这朋友应该怎么报答他一下才好?”   “俩人是哥们?”   “啧…”   “懂了,有点暧昧是不是?不然太子爷也不会问到我这儿来。”   “算吧。”   “那就以身相许呗。”   薛宝添的老脸有点红:“已经尚过床了。”   “那想报答还不容易?床尚卖点力气呗,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癖好?对什么感兴趣?对症下药,保准齐活。”   “啊……”   夜幕降临,边陲小城亮起了点点灯火,微风佛面,耳边是竹叶的沙沙的响动,山影愈发浓重,山色已不清晰,身后的店铺有了动静,老板关了窗子,拉上铁闸,打算下班。跨上小摩托的时候,他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薛宝添:“那个,我要买东西。” 第55章 表白   入了夜,烟火巷子里都是脏摊儿。   瓦斯炉上放着泥锅,咕嘟着辛辣的汤水,勾得人味蕾大动。   冯嘉将一串毛肚从签子上撸下,蘸着料汁送入口中。   放在桌上的电话忽然来电,三个字,太子爷。   赶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他接起电话,叫了声薛爷。   “叫薛哥。”电话里的声音偏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佳佳,说个事儿有空吗?”又啧了一声,“薛哥拿你当朋友,给个真名行不?”   冯嘉一怔,随即坐得规规矩矩:“冯嘉,薛哥我叫冯嘉,嘉年华的嘉。”   “嘉年华的嘉?”对面寻思了一会儿,“不他妈会写,不过名挺好听。”   冯嘉在电话这边笑了笑,问道:“哥,你还是想和我说上次那事?”   千里之外的薛宝添此刻正夹着烟蹲在边陲小镇的路边,偏头看了一眼镇上唯一一家诚人用品商店。   “我想问…我那个朋友想问单单床上卖点力气,是不是有点流于表面了?”   “表面?”冯嘉职业使然,“不要表面,越深入越好。”   “草,冯儿,你能不能跳出你的职业看问题?”   冯嘉往嘴里塞了块毛肚,有些口齿不清:“哥,你说的表面是什么意思?”   薛宝添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我…朋友的意思是,尚床别弄得像欠债还钱似的,庸俗了。”   冯嘉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贴在耳朵上:“薛哥,你既然把我当朋友,就和我说实话吧,你口里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对你好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我见过的那个民工?”   薛宝添脚尖一勾,咽了口唾沫,隔了半晌才回:“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个朋友定律,再说,我第一次见那个民工,就觉得你俩关系非同一般。”   薛宝添蹙眉:“我俩当时……”他仔细一想,当时他和阎野确实已经苟且过了。   薛宝添死鱼放挺:“你猜对了,没有什么朋友,就是你薛哥自己的事。”   冯嘉惊讶地问道:“薛哥,你弯了?”   薛宝添一惊,下意识反驳:“放屁,那民工年纪小,模样也还行,薛爷无聊,暂时睡一睡他。”   他听到冯嘉哧哧地笑,刚想开口骂人,那边便问:“最近民工帮你很多,薛哥你很感激,想要报答一下,又怕他觉得你不走心是不是?”   薛宝添点头:“是这个意思。”   冯嘉擦了擦嘴,放好筷子,郑重地说:“哥,你喜欢他,喜欢那个民工。”   烟从唇间掉落,烫坏了裤子。   阎野去了市里办事,临行前与蹲守的人交代得事无巨细。   他去做什么,阎野没说,薛宝添也没问,他们这段时间保持着诡异的和谐,除了床上的那点负巨离,其余的时间似乎都守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薛宝添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冯嘉的那句话。   “你喜欢他,喜欢那个民工。”   将脸埋入掌心重重的搓了一把,他抽出一张纸,中间画了一条线。   自言自语:“先写出弯了的坏处。”   他边琢磨边落笔:“不能结婚。”又鄙夷,“我他妈也不想结;不能生孩子,要那玩意儿是嫌命长吗?不能传宗接代,我们老薛的也没什么好基因需要传下去;受人指指点点,谁敢议论我,我他妈弄死他。”   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薛宝添又在线的另一侧罗列弯了的好处。   落笔了两个字,他凝视了很久。   “张弛。”轻轻地从佘尖一过,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着放下笔,“够了!”   薛宝添十分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有些兴奋,眼角的弧度微微弯起,胸口变得轻盈又满足,心中膨胀得像一张盛满风的帆,剧烈的心跳砸乱了一湖静潭,水波荡漾浸出了丝丝的甜。   曾经的困惑、拧巴、失落,夜不能寐的辗转,穿月山上阎野转身离去时的怅然,雪夜中愿路再长一些的期待,都随着“张弛”两个字的落下,得到了答案。   薛宝添用力推开了竹窗,将层峦的山色入眼,风里沁着温润的湿意,深吸一口,在身体里慢慢舒缓,竟也沁人心脾。   忽然就很想见那个人。薛宝添从手机里翻出阎野的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大约是半年前,薛宝添騒包自拍,却忘记翻转镜头,手指快于脑子,轻轻一点,将对面的阎野定格在了画面中。薛宝添轻啧,打算删除,手指移到垃圾桶上方,却觑着屏幕中阎野看过来的笑眼,手滑了。   息了屏幕,他记得自己当时说:“有害垃圾,物归其所。”   照片中的阎野眉眼含笑,望着镜头后的人,似宠似哄。薛宝添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笑着骂:“这他妈眼神,看狗都能看出深情来。”   他双指放大照片看得仔细,阎野长得好、个子高、身手不凡,脾气温和,只要不踩他的雷区,骂可打可,随你搓圆捏扁。这样难得的人,做什么哥们、朋友,哪有处对象来得过瘾。   窄薄的眼皮一翻,薛宝添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怎么表白?諵鳯   他流连花丛,常年浪荡,却从没正正经经谈过一次恋爱。薛宝添性格乖张,嘴不饶人,没几个女孩肯自讨苦吃,有那么点意思的皆是为财。可薛宝添从“薛少”混成了“薛爷”,也没正经交过一个女友,他身边本不缺女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图个自在,便从没有在一棵树上落脚的心思。   如今生了这正正经经、朝朝暮暮的心思,便想弄得和电视剧里一样,齁得要死,甜得腻人。   枕下压着一些县制级的物件,是薛宝添今天从诚人用品商店里买来的,他知道阎野一定会喜欢,拉着铃铛表白也的确带劲,但他总觉得火辣之中少了点浪漫缱绻。   目光散漫一扫,忽然看到桌子上的钱夹,缓缓走过去打开,在第三层的暗格中,那里夹着一张便签。   鹅黄色的纸张展开,上面写着三个不算丑,也绝谈不上好看字:薛宝添。   轻轻摹挲着纸张,薛宝添还记得自己看到这张便签时心里的震颤与蘇痒,密密麻麻的游走全身,在每一条神经末梢轻轻一震,便炸开了白炽耀目的花。   当时他故意不去深思,现在终于肯承认,对于阎野自己早已动心,又或早在张弛,情根便已深种。   他想到了如何表白。找出三张纸,薛宝添郑重的写下了三个名字。   阎野、张天泽,以及张弛。   你看,我也会写你的名字,你所有的名字,我都会写。   薛宝添打了个寒战,觉得肉麻,又有些沾沾自喜,我他妈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第56章 一见钟情   镇子里看不到夕阳,落山时它已经在山的那一边。只有余晖从山巅透出,浅浅淡淡,并不浓烈。   阎野踏着晚霞回来,在露台上找到了薛宝添,他坐在竹椅上喝着啤酒,转头看过来,眉眼鲜少的含着温柔。   阎野却错过了那目光,回手拿了件衣服搭在了他的身上:“晚上露重,别着凉。”   薛宝添拍拍旁边的椅子,又替阎野开了啤酒:“过来坐。”   表白总不好开门见山,自己平时又“作恶多端”,骤然奉上真心,阎野这狗东西要么觉得自己有病,要么就会怀疑他薛宝添又要生事。   水到渠成才最为动人心弦。薛宝添一边骂真他妈矫情,一边又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情意。   阎野坐在椅子上,与薛宝添隔着半个身位,他接过啤酒,看向山后逐渐隐匿的霞光。他不是话多的人,却与薛宝添总是有的聊,像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候少之又少。   “今天去做了什么?”薛宝添按照计划徐徐而入。   涌出的啤酒沫子顺着酒瓶下滑,沾湿阎野的指尖,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手,垂着眸子说:“去见了一个客户。”   “客户?”   纸巾被扔进垃圾桶:“嗯,我今天新签了一单。”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解释,“这几天我与那些来镇里蹲点的人闲聊,听他们说赵小泉一直想拿下一单大客户,可人家对他和他手下的人不满意,便迟迟没有达成合作意向。”   薛宝添直起脊背:“你把赵小泉的单截了?”   “算不上截单,是他本来就拿不下来。”   “多大的单?”   阎野看向薛宝添,眼中有深不可测的算计:“比盛屿截我的大。”   “真的?”薛宝添从竹椅中骤然起身,欣喜道,“盛屿用不光彩的手段截了你的单,让你在公司声誉直降,你要是能带着更大的一单回归,谁更厉害?高低立现。这不是猛甩了盛屿一嘴巴吗?”   薛宝添又坐回竹椅,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神情阴险恶毒:“到时候可就精彩了,我倒要看看,当初把你踩在脚下的那些人,又要如何把你捧回云端?”他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想想就他妈过瘾。”   送出啤酒,与阎野碰了一下,薛宝添又问:“什么公司?今天谈得顺利吗?”   “华业科技,顺利。”   “华业科技?做手机那个?”   “嗯。”   醇厚的麦芽香在薛宝添的口中散开,看着逐渐沉入暮色的山峦,他缓缓笑言:“牛逼。”   气氛愉悦,薛宝添自觉时机成熟,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纸:“阎野,我……”   “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阎野望着虚空,先他一步开口。   薛宝添啧了一声,拍了拍口袋:“你说。”   让他说,他反倒沉默了半晌儿,指尖捏着瓶口,缓缓地晃动瓶身,终于在夜色完全包围上来的时候,轻语:“从今天开始,我搬出去住。”   眉间骤然一紧,薛宝添问:“什么?”   “我搬出去住。”   “为什么?”   阎野仰头利落地干了瓶中的酒,再次看向薛宝添的时候,夜色滑进他的眼中,浓沉一片:“薛宝添,我有心上人了。”   装着几页薄薄纸张的口袋一下子变得很沉,压得薛宝添喘不过气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有心上人了。”阎野的口吻依旧平静无波,“薛爷曾经说过,我们之间不论谁有了喜欢的人,咱俩的关系就结束。”   薛宝添去翻烟,咬在嘴里,又去找火机,拇指按了两三下才引出火苗,送到近前,映亮了苍白的面色。   不断翕动的睫毛深垂,分辨不出神色,辛辣的烟雾在口腔中含了很久才仓促地吐出,老烟枪似乎呛得厉害,咳嗽了起来,眼角沁出了红痕,看起来有点狼狈。   手肘压在膝上,薛宝添好不容易收了咳嗽,推开送到手边的温水,他看着粗粝的水泥地面,声音里带着凛冽的笑意:“谁呀?这么倒霉,入了我们阎总的眼。”   水杯被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阎野低沉的嗓音,滑入夜里:“华业科技的总经理,林知奕,我今天见到的甲方。”   “今天?”薛宝添骤然翻起眼皮。   “今天。”阎野垂眸看他,“一见钟情。”   远山近岭迷迷蒙蒙,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却还没升起来。   移开目光,薛宝添“草”了一声,烟抽多了,忽然觉得嘴里心里都是苦的,他摘了烟勾了一下唇角,似冷嗤又似玩笑:“月老的垃圾分类终于轮到阎总你了。”   站起身,他趴在阳台上,远处的山影像怪兽嶙峋的牙齿,一点一点将人吞噬殆尽。   白色的烟雾在暗影中格外显眼,唇边呼出的气息将它们吹得扭曲变形,薛宝添平静地问道:“怎么就一见钟情了呢?好在哪儿啊?”   阎野又开了一瓶酒,浅抿了一口:“清爽,知性,有涵养。”   薛宝添咬着烟,头都没回吊儿郎当地问道:“没了?”   阎野望着他快要融于山色的消瘦背影,缓缓而言:“不闹人。”   “草。”薛宝添笑了一下,“眼光挺好,祝福。”   阎野的脊背沉入椅子,望着只见轮廓的远山,轻缓的声音类似大提琴的低叹:“薛宝添,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你。”   夜色中的背影一僵,僵了很久,又缓缓松懈下来,笑道:“曾经?那就是过去式了。”   阎野起身,靠在了薛宝添的旁边,与他一同望出去:“嗯,只是曾经。”   薛宝添看向身边的男人,玩笑一样的问道:“喜欢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阎野想要拨弄他被风吹散的发丝,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告诉你,你会给我什么回答?”他微微探身,“二百块,我喜欢你。”   起了夜风,不轻不重的在两人之间穿梭,却像竖起了一道牢固厚重的屏障。   “你会给我什么回答?”   薛宝添抬起眼睑,迎上阎野的目光,耳边都是那句“曾经”。   “小傻逼,老子直男。”他轻轻地说。   没有失望,没有遗憾,阎野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错开目光,直视前方,好似两个人聊得只是寻常的闲话。   小镇不热闹,入夜更冷清,沉默下来,便只剩风声。好一会儿,阎野才听到薛宝添问:“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他考虑了一会儿:“还行,挺好。”   “一次见我时呢?”薛宝添将烟雾吐得很远,面上有不走心的蒗荡样子,“有没有那种感觉?”   阎野似乎真的从心底笑了出来:“你那个时候鼻青脸肿的,我要是能一见钟情,那该多变态啊。”   “草,”薛宝添也笑,“确实挺变态的,但你也不用讲的这么直接吧?”   两个人笑着对视,彼此眼中都有对方的影子,直到笑容淡了,薛宝添抬手一把扼住阎野的脖子,身体贴上了温热的胸膛:“小傻逼,最后睡一觉,明天再搬走。”   阎野缓缓握住了他的腕子,眼中有隐晦不明的情绪:“薛宝添……”   薛宝添松开手,从竹椅后翻出一样东西,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指尖一勾,叮当作响。   他吻了上去:“张弛,再让薛爷睡一晚。” 第57章 脑容量   很热。   从理到外。   薛宝添后悔刚刚没有将竹窗留一道缝隙,山风吹不进来,带不走一滴热汗。   他此时正被琢热的温度禁堌着,頸后的疲革被人不算温柔地拉扯,柤糙的項圈紧紧地圧在侯结上,薛宝添须得用力向后倾仰,才能获得多一些的空气。   铃音空哑,又密又急,风过竹林的沙响也圧不住它的波频。偶尔谣荡的铃音断了,薛宝添便会更加紧张,手旨紧绞棉衾,等待着不知何时骤然而来的那一下又琛又很的蓄力挞筏。   有些屈辱,尤其是在知道喜欢的人另有所爱的时候。心里的那点苦涩便越积越多,直到逼近临届点,他费尽力气抬起一只撐在竹榻上的手,一把拉住玲当,扭头向后看去。   阎野的脸埋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神情,只有前伸的手臂看得清楚,柤壮结实,因为用了力,涇洛微微隆起,宽大的手掌绕着几圈铁练,统治者似的暴虐恣睢,又高高在上。   看到薛宝添回视的目光,他冷声问:“薛爷不高兴了?”手腕又绕了两圈,忽然将人拉起,面对面坐着抱进懷里,向下一圧,看到人蹙眉,才问,“为什么不高兴?”   薛宝添眼中蕴满了玉和怒,他忽然破开阎野手上的裢子,将裢条的另一端一绕,缠在了男人的頸子上,用力一拉,狠戾地骂到:“阎野,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阎野被他拉得微微倾身,两人越发的贴近。他并不在意頸子上的冰冷觸感,两只手掌钳着那截勁崾,向上一提又向下猛然很圧!   铃当最大程度的幌动起来,向上弹起撞在了薛宝添的下饸上,摇幌不断的激列铃音中,混进了阎野的声音:“薛宝添,你也是个混蛋。”   铃当响了半晚,隔壁的老黄狗竖着耳朵听了半晚,后来实在撑不住眼皮,便将那时紧时慢的铃音当成了催眠小曲,下巴搭在爪子上,睡死了过去。   薛宝添翻身趴着抽烟都有点费尽,他伸长手臂去拿柜子上的香烟,手指搭上柜子边缘,还差一截。   刚刚穿好了库子的阎野走过去,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直接放入薛宝添的口中,又拿起打火机将火苗送了过去。   薛宝添盯了他一会儿,才垂眸点了烟,烟丝刚嘬成亮红色,就听到阎野说道:“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薛宝添趴在床沿上看着阎野笑:“阎总,最好的礼貌是少他妈管点闲事。”   阎野放下火机,站起身,套上了黑色的T恤,也漾出笑脸:“还得没礼貌一次。”他在薛宝添的衣服中找了一件高领衫放在床上,“今天穿这件吧。”   薛宝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低的“草”了一声,吞吐了一口烟雾,问正在收拾行李的阎野:“你什么时候回烟城?”   阎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床上的人:“你什么意思?”   拇指弹了弹烟蒂,薛宝添挑起眼皮:“我这里有赵小泉盯着,你接了新单就别挂念这边了,再说焱越也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回去处理呢。”   “你信得过赵小泉?”   “我是信不过他,但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是吧?”   阎野缓步走到床前,蹲身平视薛宝添:“赵小泉是见钱眼开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魏华,会不会与他另谈一笔交易?拿到更多的钱,然后放他一马?”   烟杆儿向下一垂,烟灰扑簌簌地落下,薛宝添神情骤凛。   阎野看着素白頸子上的那道瘀痕,说道:“我在这里,所有动向我都掌握,赵小泉想耍心眼也要忌惮我几分。”   薛宝添思量了片刻,轻摇了下头:“你现在手里握着华业科技的大单,正是回去打压盛屿的好时机。再说,合同都签了,你一直不到岗,甲方可以告你违约的。”他正色道,“命里有时终须有,我这边你不用管了,薛爷有老天爷照应,一定抓得着魏华。”   “而且,”他变脸极快,唇角微挑,满口讥讽,“而且,阎总不还急着谈恋爱呢吗。”   阎野的目光转沉,撑着膝盖起身又去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薛爷人品一般,老天爷不一定能照应。”   没等薛宝添骂过来,他接着说:“我已经和林知奕说好了,你这边的事情有了定论我再去赴任,除了保镖一职,其他安防工作不会耽搁,可以正常推进。今天焱越那边就会收到我签了大单的消息,我已经让周一鸣和其他跟着我的人,在公司放出了利于我的口风了,这个时候我不露面反而更好,薛爷不是说过,真正厉害的人物向来只是一个传说。”   薛宝添平时与阎野没少扯淡,想不起这是自己什么时候随口的闲话了。他如今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阎野刚刚所言,任谁听了都会感动,却依旧盖不住一坛子老醋。   他晗着烟,口中慢条斯理:“看人、盯人耗费精力和时间,耽误了阎总恋爱就不好了。”   背身的阎野垂下眸子,平静地说道:“那就拜托薛爷人品好点,老天爷多照应些,早点抓住魏华,我也好早点谈上恋爱。”   阎野东西不多,他将最后一件衣服装进背包,却没拉上拉链。转身走到桌子前,将薛宝添昨天买的那些县制级的东西用手往包里一扫。   “你干什么?”薛宝添顿时怒了,“还要带走和下一任用?太他妈节俭了吧阎总。”   他单手按着背包:“想省钱?容易,墓地先买一块,早躺个三五十年,以后准保升值。”   阎野此时倒不温吞,言辞冷静却锋利:“我不带走,你继续用吗直男?”   薛宝添一哽,像被扇了一个嘴巴,转而外强中干地回怼:“我以后交了女朋友可以用,阎总的脑容量小,想不这么全面也不能不怪你。”   “给女朋友用?”阎野冷了脸子,长指从包中勾出一个夹子,铵着薛宝添意欲挣扎的胳臂,夹在了他赫条條的?体上,继而扳起他的下颌冷言问道,“薛爷自己用过的东西,还能往女朋友身上用?我脑容量小,还真想不到这么全面。”   薛宝添又羞又怒:“阎野!你松手!”   阎野圧着人,口气前所未有的强硬:“我去蹲守了,你今天不用去,再睡一会儿,我晚上回来要吃你做的饭。我替你抓人,现在不用你赔床了,你总要报答我些什么,以后你天天做饭给我吃,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说完这些他将人一推,拿起背包,转身就走。   薛宝添龇牙咧嘴地从匈口拿下夹子向那背影用力一扔:“行,那就天天菌子火锅。”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阎野头都没回,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58章 情敌见面   阎野刚刚离开,薛宝添就拨通了周一鸣的电话,确认了阎野所言非虚,焱越那边已经形势急转,公私不分的阿斗,已然变成了闷声干大事的阎总,盛屿派系的敌方,如今面如锅底,心情尤差。   挂断电话,薛宝添略略放心,在床上混混沌沌睡了一日,醒来后实在闲得无聊,便想起阎野交待的一日三餐,冷嗤一声,眉眼挂了一层霜雪。   菌子火锅,汤鲜味美,薛宝添口味极挑也爱这一口舌尖味道。阎野嗜辛辣重口,便觉得菌类寡淡,薛宝添将瓦斯上的火苗调小,骂了一声:“吃不了细糠的东西。”   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薛宝添看了一眼表,是阎野回来的时间。   这栋吊脚楼只有两间房,房间对着房间,门对着门,从前空了一间,现在倒是住满了。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却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薛宝添的指尖在桌上轻点,目光看向不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峦。   汤锅一直沸滚,水泡膨起,又炸开,足有十几分钟过去,薛宝添的房间才响起了敲门声。   他摘了烟,“唔”了一声,那扇虚掩的门便被推开了,门外站着西装革履的阎野。   傍晚的阳光有些陈旧,暖黄色的光线温和地裹着那人。英式剪裁的西装修身流畅、优雅正式,一针一线都强调了经典和永恒的美感,衬得阎野不但更加高大笔挺,还多了一份傲然的矜贵,瞧着与薛宝添刚刚骂的“吃不了细糠”相去甚远。   薛宝添坐没坐样,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地问道:“出去?”   阎野看了看支在露台上的饭桌点点头:“出去吃饭。”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孩子兴奋的雀跃声,薛宝添将一侧手臂搭在围栏上,垂眸向下瞥了一眼。   豪车、男人、孩子、隔壁老黄,挺他妈热闹。   男人斜倚车身,背对着吊脚楼,只漏了一点侧颜。高白瘦,倒是符合阎野的审美,不知他与镇上的孩子们说了什么,哄得那些娃子喜笑颜开,瞧着倒也和善。   薛宝添向窗外抬了抬下巴:“卖手机的?”   阎野应声:“林知奕。”隔了三五息又说,“他约我晚上吃饭。”   薛宝添夹着烟招招手:“阎总今早说过,我现在不用赔床,但总要报答你些什么,你定的一日三餐不能少,薛爷我贼他妈乖,按着你的规矩来的,饭已经做好了。现在,谁他妈也不能阻挡老子报恩,过来,吃完薛爷这顿,再去和卖手机的约会。”   阎野看着不断翻腾的浓汤静默了片刻,拉开步子走了进屋子,边走边解开西服扣子,脱下衣服搭在了椅子上。   他在薛宝添的对面坐下,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息了屏,扣在桌面上,才说话:“我少吃一点。”   薛宝添叼着烟给他盛了汤:“行,也不好让人家久等。”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阎野喝汤,蒸腾而起的热气隔着两人,明明展臂便可触碰到对方的距离,却偏偏像隔山阻海一般遥远。   薛宝添忽然想到了一句歌词:没尝到爱情的甜,倒是先吃了爱情的苦。   妈的,什么草淡的人生。   阎野私下不是什么斯文吃相,端碗喝了最后一口汤,将羹匙放进碗里。   “走了。”他去拿挂在椅背上的西服。   “等等。”薛宝添偏头吐了烟,又将烟蒂按死在烟灰缸中,口吻稀松平常,“以后我做了饭会送到你的房间。”   他看向阎野:“以后你不用过来吃了。”   抓着西服的手缓缓握紧,阎野沉声道:“这顿是散伙饭?”   “那不至于,以后可以一起喝喝酒、唱唱K什么的,朋友还是要做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转头我要是与你老死不相往来,说不过去,也败你薛爷人品。”   薛宝添拿起筷子夹了片菌子放进嘴里慢慢嚼:“不过,一日三餐这样的饭就不用在一起吃了,你懂的,薛爷膈应。”   阎野盯了薛宝添片刻,没说同意有否,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还有一件事。”薛宝添夹了一块牛肝菌放在碟中散热,抬起眸子笑得恶劣,“你穿着我给你选的衣服去约会,不别扭吗?”   “还好。”男人的声音异于常日的低沉,似乎圧了淡淡的怒气。   “你不别扭我别扭。”   阎野一直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碎痕,目光深邃阴沉,冷冷地逼视着座位上的男人:“薛宝添,我们以前不是情侣,你也不是我的前任,我不认为自己穿着直男朋友帮忙选的衣服去见我此时的心上人会有什么不妥。”   话音尚有余音,薛宝添便骤然摔了筷子:“我草你大爷的阎野,我他妈不是你前任,我们也不是情侣,可我给你选完这套西装,你当天晚上就穿着它尚了我!如果这他妈也没有什么不妥,阎野你就穿着去见你的心上人去吧!”   “我……”阎野显然在薛宝添的提示下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情景,他的耳尖泛红,终于有了一些青年人的窘迫,“我没想到这层,我回去换一下。”   薛宝添又拾起筷子,将那块已经冷掉的牛肝菌放进嘴里,口吻依旧冷硬:“还有衬衫。”   “还有什么?”不知怎么阎野也散起了脾气,他将西服一抛,开始解自己的衬衫,黑色暗纹的衬衫落地,他又随着薛宝添的目光拉开了崾带。   完美的骵魄逐渐呈现,夕阳斜照,在浅棕色的皮伕上糅了一层密色。黄金比例,线条流畅,健朔刚映,又兼具曝发力与仞性,加之下圧的眉眼,让室内瞬间多了窒息感。   薛宝添望着只剩遮羞布的男人,轻蔑一笑:“內库,也是我买的。”   阎野在薛宝添面前,不穿依服比穿依服的时候还要多,也没什么羞愤的,大大方方就脫了个婧光。   “还有吗?”他一点点向薛宝添走过去,强健直观的骵魄越发迫人,“薛爷还要与我怎么划清界限?”   “你他妈……”   薛宝添的脏话还没出口,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随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那个卖手机的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 第59章 牛肝菌   门轴滑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却如一记惊雷掷入了房间!时间短暂且诡异的静止了一瞬,只有锅中的菌菇随着翻滚的热汤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筷子悬在火锅上的薛宝添被热气烫了手,他率先反应过来,低骂了一声“卧槽!”   下意识想找东西去帮阎野遮掩,左右胡乱一看,身边除了餐具只有一筐菌子。   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快,薛宝添抓起一只没切的牛肝菌就向阎野扔了过去:“挡一下。”   阎野全凭肌肉反应一把抓住,拿到手里才看到是一只大号菌菇,现在的一切都太过直观具象,他手握菌菇简直羞愤欲死!   却只能无奈一挡,背对着门口咬牙切齿:“薛宝添,衣服!”   “别慌。”薛宝添迅速起身,拾起地上的衬衫在阎野腰上一围,又几步行至门前,将犹在愣怔的男人向外一推,“看两眼得了,有完没完。”   关上门,转身已见阎野穿得七七八八,红成虾子的皮肤被衣服重新包裹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正在胡乱扣着扣子,库子的拉裢半拉不拉,卡在侉上倒是性感。   第一次见手忙脚乱、狼狈无措的阎野,他的两只耳朵被夕阳映着红得像要滴血,垂落的发丝挡着眉眼,嘴唇紧抿,似是负气的少年。   倒是挺他妈可爱,薛宝添忽然有些心痒,想拉过亲上一口,调戏几句。转而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充其量是个床搭子,连前任都算不上,亲个屁亲,看热闹得了。   他双手抱匈靠在门板上,语气轻挑:“阎总,需要我帮你系扣子吗?”   衣衫不整的阎野放弃了那几颗扣子,转身向薛宝添走来,他虽还红着脸,神色却阴沉,两步便握住薛宝添的腕子,将刚刚从地上拾起来的,曾经遮掩过重要部位的牛肝菌强硬地塞到他的手中,又缓缓上抬,将菌菇狠狠印在了薛宝添的脣上。   做完这一切,沉默的男人推开他,拉开门走出屋子。   “稍等,我整理一下。”   薛宝添听到阎野平稳的声音,以及对面房间的门声。   “好的,不急。”   清清雅雅的声音随后传来,像是不曾目睹刚刚那幕似的,听不出半分尴尬不虞。   薛宝添掂了掂手里的菌菇,再次坐回餐桌,有些落寞地看着锅中的食材,轻声对自己说:“薛宝添,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一直以来就不适合你,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刚刚拿起筷子,却听到房门再一次被敲响。阎野还在对面房间,这敲门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薛宝添从烟盒中翻出烟咬在齿间,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听到吱呀的声音,薛宝添衔着烟翻起眼皮,虽说刚刚照过一面,却未能细看,如今将门外人看得仔细,连他这个情敌也要道一句:怪不得阎野会动心。   男人长身而立,面容干净英俊,眸光清爽又温润,透着几分书卷气,看起来彬彬有礼。他穿着淡灰色的素衫套装,不过于隆重,又不十分休闲,正是与人初识,尚未深交又有深交想法的打扮。   见薛宝添沉默不语,那人便笑着问道:“菌子火锅?闻着很香。”   都他妈是人精,一句话薛宝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摘了烟,他也笑着回:“阎野一会儿出去吃,看来我做多了。”   “虽然有些唐突,但为了美食,我还是想问问薛先生介意多加一副碗筷吗?”   薛宝添拇指缓缓弹着烟蒂,不甚在意地向门口投去目光。夕阳沉落,门楣的阴影压在了男人的眉眼上,刚刚还修竹一样雅致温润的人,此时无端的添了些阴郁,他向前踏出一步,走出阴影,笑着问:“可以吗?”   “知道我姓薛?”   “听阎野提过一句。”   “提过一句…”薛宝添眸光暗淡地客气道,“没什么好东西,不嫌弃的话…”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对面位置,“坐吧。”   男人走了过来,停在餐桌前伸出手:“林知奕。”   薛宝添坐着没动,翻起眼皮笑着问:“林什么?”   “要知奕叶承家庆,多在诗书礼义门。林知奕。”   薛宝添耳朵里听了一堆字,扬了一下眉:“好名字。”他伸出手:“薛宝添,林兄也给编一句词儿?”   林知奕略略沉吟:“宝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林兄真是好文采。”   两人轻握了下手,林知奕含笑落座:“白居易的诗,改了个字,应景儿,主要是薛先生名字好。”   薛宝添张罗了新的碗筷送过去,一手夹烟,一手为林知奕盛汤:“林兄以后可以常和阎野聊聊诗词,他喜欢这些,对李白、杜甫的诗总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愿意与人倾诉。”   林知奕喝了一口菌汤,先赞了声美味才接上薛宝添的话茬:“是吗,看来薛先生很了解阎野啊。”目光微转,他忽然笑着问,“你们睡过?”   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薛宝添将各种菌菇放进锅里,漫不经心地回道:“刚刚阎野都脫成那样了,我要是否认,他不成变态了?”   林知奕不急不缓地调着一碟蘸水,调好用筷子沾了一点尝了尝味道,像是满意了才睨来一眼:“阎野虽然年纪小,但挺沉稳的,能把他逼成这样,薛先生好手段。”   薛宝添眼神微暗,重新审视了林知奕,低声一笑:“阎野年纪小,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人,手段对他没用,林兄还真不用往这方面琢磨。”   林知奕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推门声打断,换好衣服又调整了状态的阎野站在门外,眸光幽深的看着露台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林知奕面上有些赧然:“薛先生的手艺太好了,勾的我馋虫大动,涎着脸蹭顿饭,阎野要不我们今晚就不出去了?”   阎野又恢复四平八稳的样子,走进屋子,拉开椅子坐下,言辞温和:“林总随意。”又看向薛宝添,“就是要麻烦薛爷了。”   接着又道:“不好意思,刚刚让林总受惊了。”   他说得坦荡自如,像刚刚脫得婧光、一丝不卦的另有其人。   薛宝添在心中鼓掌,庇股和脸一头都没捂住,还他妈挂念别人呢。   “身材很好,很养眼。”林知奕温声调侃,成熟妥帖地化解了尴尬。   一个轻轻的“草”在薛宝添佘尖滚过,他笑着向空中吐了口长烟。   火锅再次翻腾,新煮的菌子熟了,薛宝添见林知奕给阎野盛了汤,他也拿起一只空碗舀了一些放在旁边:“老黄也喜欢喝我煮的汤,给它留一碗。”   “老黄是谁?邻居吗?”林知奕随口问道。   “嗯,邻居,刚刚在你车轱辘上滋尿那个。”   话音刚落,阎野就将薛宝添最爱的鸡油菌夹到林知奕碗中:“吃东西林总,一会儿我把老黄拴上。”   薛宝添啧了一声,灭了烟,拿起刚刚过了阎野的手,又被自己放回篮子的牛肝菌,问林知奕:“林兄爱吃这个吗?”   双手一握,猛一用力,他折断了柤壮的菌菇。 第60章 狼狈   为答谢薛宝添的款待,林知奕设宴回请,当日安排了司机来接。   阎野将围着豪车打转的老黄拴在桩子上,一抬眼看到薛宝添从楼梯上下来。   云南紫外线强,薛宝添皮肤又白,在这小镇窝了近一个月,他非但没被晒黑,鼻梁上常常因晒久了日头而泛出的红晕,将他衬得更为剔透,水灵灵的招人眼。   这样的一副相貌,却没什么人敢亲近。薛宝添收了在烟城的少爷做派,便更像个市井流氓,眼里压着的不耐与冷意,让人退避三舍,蹲在路边抽烟,路过的女孩儿会多看过来几眼,但也会绕着他走。   在老黄头上撸了一把,阎野走到薛宝添身边:“一会儿吃饭穿这个?”   大了半码的白色T恤,极具民族特色的祥纹织锦裤子,与镇上的普通青年没什么区别,只因脸长得好看,又变得不同起来。   蹲着的薛宝添抬头瞧了瞧衣冠楚楚的阎野,笑道:“给阎总丢人了?还是入不了您的眼了?”   一站一蹲,阎野的目光正巧滑进薛宝添的领口,曾经常常叠加着红痕与歯印的肩膀,如今消瘦细白,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刺眼。   收回目光,阎野回答:“你穿什么都好看。”   薛宝添笑着起身,斜乜着人:“阎野,你每次拴上老黄,都会再给它一根骨头,一巴掌一个甜枣,弄得狗都不好意思和你生气。不过你这‘温柔一刀’可别往我身上用,逼急了,薛爷搭上命,也要滋你一身血。”   拉开车门,薛宝添坐了进去,随手拽了一下衣领,遮上了肩上白膩的皮肤。   薛宝添在名利场中混了十几年,一身的气度都是富贵熏出来的,只要他愿意,即便穿着随意,举止做派也看得出非富则贵,一顿饭下来,没人敢怠慢他半分。   除了林知奕公司的高管作陪,席间竟然还有赵小泉。   饭前,林知奕私下将话说得明白:“赵小泉得知我与焱越签了合同,来公司与我见过一面,有些诉苦的意思。虽说我与谁合作是我的自由,但赵小泉曾经也为我们公司出过不少力,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买卖不成情义在,所以今晚我也约了他。”   话里弯弯绕绕,但懂得都懂。生意场上的人向来不会将自己的路堵死,林知奕这是既给自己留了条路,又帮阎野搭了台子,阎野以后还要在圈子里混,要是被赵小泉泼了“截单”的脏水,大碍倒是没有,名声却是不好听的。   但若有林知奕在,三方面对面落座,赵小泉当着甲方,自然诬陷不了阎野截单,心中再是不满,也得认下自己企业有所欠缺的事实。为了利益,他甚至会伏低做小,与阎野和睦相处,试图分走一些外包的项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林知奕在为阎野筹谋,薛宝添苦笑,人家二人刚刚认识就互相助益,不像自己,天天想着怎么弄死阎野。   果然,赵小泉开始称兄道弟:“安防这个行业中,我最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阎总,也就是阎总的父亲,一个就是我的兄弟焱越安防总经理——阎野。”   阎野年轻,装大尾巴狼却在行,不得意轻狂又不过分谦虚,一番话虚虚实实,到最后竟也听出了点真诚。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林知奕请客,自然坐了主位,左右各是阎野与赵小泉,薛宝添没挨着任何人坐,守着门坐在了几人对面,他话不多,慢慢喝着酒,桌上的东西没怎么动,倒是贪了几口见手青。   身边暗影一压,呼通坐了一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赵小泉。   “薛总,喝一杯?”   薛宝添拿起杯子与他轻碰:“赵总这段时间为我的事辛苦了,我理应敬你。”   “客气了不是,应该的。”   烈酒入喉,赵小泉趴在薛宝添耳边低语,见人躲了又将他拉了回来:“薛总,阎野这人你看出点门道来了没有?”   薛宝添回视他:“什么门道?”   “是个能付出的人。”   薛宝添冷了眸子,却笑:“这话怎么讲?”   “你看他接你的单时对你殷勤备至,要是不说还以为你俩是对象呢。”见薛宝添瞥来一眼,赵小泉赶紧安抚,“知道薛总是直男,我是说阎野,谁对他有利,他就对谁好,你看,把林总照顾得多好。”   薛宝添的目光顺着赵小泉的话望出去,对面的林知奕眉目疏淡,唇角含笑,手指握着酒杯微微晃动,目光在一道菜上刚做停留,阎野就转了桌子。   恰好,薛宝添的筷子也刚刚伸向那盘见手青。   “你看看,殷勤得过分了。”   薛宝添笑而不语,缓缓满了酒杯。   赵小泉不怀好意地八卦:“你知道吗?那个林总身上有些传闻,据说不好女色,阎野又是…那个,薛总你猜他这单是怎么得来的?”   啪!薛宝添撂了酒杯!   杯子里的酒炸开了花,虎得赵小泉一怔。   薛宝添偏头看向身边黒壮的男人,眼中迸出漫不经心的寒光:“赵总,你的脑袋一定进过搅拌机吧。”   赵小泉没见过这样冷言厉声的薛宝添,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黝黑的小眼睛。   “背后中伤的话还是少说吧,说不定哪天赵总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那个爬床的人。”薛宝添夸张地打量了一下赵小泉,“爬床还没人要,倒挺符合实际,可信度挺高的不是吗。”   “你他妈的找死是吧!”   赵小泉骤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阎野那边自薛宝添落了酒杯便已缓缓直起脊背,如今刚想跃身而起,就被薛宝添一个刀锋似的眼神压制住了。   收回目光,薛宝添的手放在赵小泉的肩头,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赵总,嚷得再大声点,让林知奕听到你正在议论他假公济私,做桃色交易。都是生意人,你应该知道圈子都是相通的吧,丢了一单不要紧,就怕败了人品,以后一单也接不到。”   赵小泉久历人情,自然不傻,四下一扫,皆是投来的目光。他鼻腔打着响鸣,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得不压下脾气,咬着牙低语:“看来阎野果然了得,连薛总也这样护着。”   薛宝添在男人的肩上拍了拍:“我给你留面子,也希望你长脑子,你想得罪人,可别拉上我。我现在势微,谁也护不住,只知道林知奕我惹不起,阎野我还得用,总不能为了赵总一个,得罪人家两个。”   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送到赵小泉手中:“劝赵总一句,以后做人有点底线,也为子孙积点德。”   杯子相碰:“大家都看着呢,要不咱俩笑一个?这边建议你闭嘴笑,薛爷不想见发了霉的玉米粒子。”   赵小泉是市井地痞起家,成了气候后雄霸一方,已经多年不曾受过这种窝囊气,但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定不是只有匹夫之勇,林知奕不能得罪,阎野也不好撕破脸皮,最可气的是薛宝添也他妈是自己的甲方!权衡了利弊,赵小泉抿着嘴撑出难看的笑容,给自己解围:“酒喝多了,有点没分寸了,薛总见谅,我自罚三杯。”   薛宝添假模假样:“都是朋友,哪来那么多分寸之说,赵总罚三杯,那我就陪三杯。”   高度烈酒,薛宝添连干了三杯,拇指擦干唇角的湿意,笑道:“我去方便一下,失陪了。”   隔壁包房空着,薛宝添推门而入,没开灯靠在墙角默默抽烟。   他盼着酒意快点上头,不然满脑子都是阎野今晚的殷勤备至。他享受过那种滋味,被体贴入微的照顾,不计得失的呵护,一个人无条件的示好,确实让人上头。   苦涩的笑容在黑暗中藏得极深,只有香烟被深嘬时才能照出男人的一点轮廓,低垂的眉眼不再冷厉,睫毛微微翕动,狭小的光域显得下颌更加瘦窄,无端让人想到卡在排水渠中的那只猫崽子,随着摘烟的动作,那些孤独和脆弱又都一闪而逝,不见了。   没有什么无条件的好,酒意终于翻涌而起,薛宝添把头靠在墙壁上,哑声低喃:“对你很好,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更好的,更合适的人。”   包房的门和灯是同时打开的。   薛宝添抬手遮挡光源,眯着眼睛骂了声“草”。   再睁开眼,面前是一只修长的手,端着一碗汤:“醒酒汤,薛先生喝一点。”   竟然是林知奕。   薛宝添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却听面前人笑着说:“找阎野?他正和我的副总研究安防系统升级方案。”   “我不喝这个,但谢了。”薛宝添推开碗,冷峻的黑眸锁定林知奕,“林总这么爱揣测别人的心思?那你猜猜我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猜不到。但我能猜到你刚刚为什么和赵小泉翻脸。”林知奕将醒酒汤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是因为阎野吧?我猜他诋毁了阎野。”   他唇边的轻笑犹在,目光却是明晃晃的直白:“薛先生喜欢阎野吧?很喜欢那种。”   烟雾缓缓散开,靠在墙壁上的薛宝添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凝眸望来,目光中皆是不怀好意的散漫:“你猜不到我想说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啊。”他拖着长音,“我想说,林总在其他方面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倒是与莎士比亚像了一半。”   林知奕下意识追问:“哪里像?”   “莎比。”   薛宝添扔了烟,很不客气地推开面前人,厉声道:“滚开,别他妈挡老子路。”   未行几步,身后传来了林知奕温润的声线,语气平缓却咄咄逼人:“薛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就是阎野累赘吗?他为了帮你公司不回,工作不干,本来就根基不稳,再这样任性下去分分钟就会被人干掉的。”   薛宝添停住脚步,敛眉回视,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三分痞气:“林总忘带东西了吧?支票本呢?”   “什么?”   “现在林总不应该往我脸上甩一张支票,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离开你的人吗?”薛宝添的声线一向偏冷,在静夜中听起来像击玉般冰凉,“放心,只要支票上的数字令人满意,我立马走人,多一句话都不说。”   面对林知奕的沉默,薛宝添冷嗤:“不学霸总拿钱砸人,就他妈闭上嘴,你薛爷的人生除了‘钱’能支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哦对了,任何人中不包括我的孙子,林总要是感兴趣可以来应聘一下,阎野那孙子一直是棵独苗,也孤单寂寞,要不林总来陪陪他?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薛爷辛苦点,看看能不能将你们共同培养成才。”   他笑着拉开门:“机会难得,好好考虑,考虑好打我电话。”   门一关,上扬的唇角下压,手指紧握成拳,一声轻喃从口中滑出:“薛宝添,你他妈的真是狼狈啊。” 第61章 结束吧   酒局散时,薛宝添已经醉了。车子刚开进镇子,便被他叫停。   “停一下,我下去透透气,你们先回去,不用管我。”   街角就有巨石,天气好时会有老妪坐在上面抽烟袋,薛宝添曾被那烟袋杆儿勾住过,树皮一样干枯的手指向了旁边的屋子。   老式电视机上闪着雪花,薛宝添冷着脸爬到房顶修好了信号接收器。雄壮的狮子重新在电视盒子里巡视领地时,老妪从织机旁拿出了一条祥云纹路的织锦裤子,咳嗽着递了过来。   薛宝添瞧不上,却也接了,第二天还穿着裤子来街角晃荡,在石头上扔下几只梨子和清咽含片。   夜里的石头散了温度,坐上去冰凉入骨。手肘撑在膝上,薛宝添垂着混沌的脑袋,压抑着身体中不断翻涌的酒意。   车子驶离,声音渐远,迷蒙的视线中闯入一双皮鞋,薛宝添微微抬头,看到了阎野。   “说了让你先回去的。”   阎野蹲下,开了瓶水:“喝点水,别坐石头上,很凉。”   “坐哪里?又让我坐你腿上?”薛宝添一把打翻水瓶,“阎野,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别他妈再来黏黏糊糊,道德标准高一点行吗?”   阎野甩了甩手上的水,口吻有些无奈:“薛宝添,好好说话。”   凌厉的动作让薛宝添脑子更加眩晕,他摸了几次才从口袋里翻出烟,凑上去叼在嘴里一根,口齿含混地嗤道:“我不是广场上算卦的,唠不出那么多你爱听的嗑,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刚刚衔进口中的香烟就被人一把拽走,薛宝添的下颌蓦地一疼,被迫向上抬起。   汹涌的眩晕又至,薛宝添“草”了一声:“阎野,你他妈有病吧?”   阎野微微沉身,看着薛宝添,他的眸色深沉晦涩,似乎比这深不见底夜色还要悠长:“我现在尽的只是一个朋友的责任,上升不到道德,也算不上骚扰,献殷勤就更谈不上了,薛爷别自行带入好吗?”   手指一捻,揉碎了香烟,烟沫子便从指缝簌簌落下,阎野的声音毫无温度:“薛爷不用觉得被特殊对待了,换任何一个朋友喝醉了,我都会将他安全带回住所,所以现在你和我回民宿,回去后随你怎样折腾,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拇指在下颌的皮肤上轻微摩挲:“要么我扶你回去,要么扛你回去,薛爷选一个?”   无端的,薛宝添想到了那个飘雪的夜晚,阎野半蹲在自己身前,回转的目光明净温柔,他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头更疼了,那颗破破烂烂的心脏也来生事,拉扯着心弦,勾起丝丝落落的痛。   “不用,我……”话刚出口就被深夜中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吱呀一声,街角的老房被人从里面拉开,风烛残年的老妪披着外衣站在门口,温暖的灯光从她身后的屋子里倾泻而出,炉子上似乎烧着水,不断升腾的热气让那间老房看起来暖意融融。   薛宝添蓦地破开阎野的手,晃晃荡荡站起身:“我一个都不选,阎总不就是看不得你的朋友在外面游荡吗?那我就近找个地儿住,不劳您费心了。”   他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向旁边那间老屋走去,行到门前躬身向老妪说道:“奶奶,是我,帮你修电视的。”他扶着门框,没说因由,也没作解释,直接开口,“我今天想在这里住一晚。”   老妪不知能不能听懂汉话,却偏身让出通道,薛宝添抬脚跨过门槛,听到阎野在身后叫他的名字,又转头说道:“阎总不是特别有公德心吗?”他指指地上的烟沫子,“你弄的,捡起来。”   阎野的眉心在老旧的门板关合后,紧紧地蹙了起来……   老妪没什么话,给薛宝添安排了单人床铺,又送来簇新的毯子,便佝偻着脊背进了里间。   薛宝添醉意深重,躺在床上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却一直没等来睡意,睁着眼睛望着上了岁数的房巴。   夜很静,只有架在炉子上的烧水壶被热气顶着壶盖,发出砰砰的轻撞声。   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阎野,想到了张弛,想到了披着晚霞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和耳边那句甜得发腻的“二百块”,也想到了两人的相恨相杀,以及抵死缠绵。   “真他妈娘们。”淡淡的声音划开深重的夜色,“薛宝添,结束吧。”   顶着醉意翻身而起,他从口袋里翻出钱包,隔层鼓鼓囊囊的,夹在里面的是几张叠放整齐的便签。   次第展开,几个名字跃然而出:阎天泽、阎野、张弛。   薛宝添还记得自己几天前预演的表白:你看,你的名字我都会写。   “傻逼。”他骂自己,“脚趾甲都抠秃了。”   最后一张便签是鹅黄色的,压线平整,叠得最整齐方正,薛宝添犹豫了一下,缓缓展开。   阎野的笔记,他写的“薛宝添”。   靠近炉火,名字逐渐清晰,指尖缓缓滑过字迹,每一笔的起承与转合,都像是在心尖刻下血淋淋的一刀,无以名状的悲凉不知从何而起,却掙不开、逃不脱,禁锢着整个身体,连呼吸都是清浅破碎的,无法逃离。   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薛宝添自嘲一笑,也他妈不过如此,又死不了人。   敛起便签,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薛宝添提起了水壶。   炉火不算旺,正好添一把柴,轻飘飘的张纸悬在炉子上,一松手,落了下去。   火舌轻轻舔噬着纸张的边缘,过火之处逐渐卷曲,犹如死亡前的最后挣扎,伴随着炉火的噼啪声,那些名字,那些留恋,连同薛宝添短暂的初恋,都化成了一片灰烬……   山里的夜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薛宝添终于昏昏欲睡,恍惚的梦中似乎有人在耳边放着广播喇叭,一遍遍搅扰着来之不易的梦乡。   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一探,薛宝添摸到了手机,迷迷糊糊地放在耳边,“嗯?”了一声。   “花开富贵吗?我是孤影残刀。”   “谁?”   “……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   薛宝添缓缓睁开眼睛:“你是那个……小黑客?”   “是我,我找到魏华的线索了。”   薛宝添从床上猛然翻身而起:“你说什么!”   还未醒酒,脚下依然虚浮,撞开门,薛宝添迈出老屋,却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不等他骂,先出声的是碍脚的东西:“别怕,是我。”   竟是阎野!   薛宝添扫了一眼蜷膝坐在门旁的阎野,蹙眉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阎野有些哑言,随后起身指向石头:“刚捡完烟沫子,坐这儿歇一会。”又觑着薛宝添面上的神情,正色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薛宝添举起紧握的手机:“有魏华的线索了。”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是魏华本人的线索,是他的前女友,魏华的前女友这几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活动的信息都没有,不过就在刚刚,有人查到了她名下的银行卡取过款,位置在三十公里外的一个银行网点。”   薛宝添握着手机急不可耐地迈开步子:“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我得去看看,现在就去看看。”   “薛爷,薛宝添!”阎野一把拉住慌乱无错的人,双手捧着他脸颊,沉声安抚人,“别慌,深呼吸,别慌。这条线索很有价值,我们现在就赶过去,但一切都要有计划,要沉得住气,不能打草惊蛇,你信我,只要魏华露面,我一定抓得住他。”   急促的喘息慢慢平缓,被紧握的手机滑入口袋,薛宝添拨开阎野的手,抛了一根烟到口里,恶狠狠地咬着:“我和魏华是应该有个了结了。”   他拉开步子向公路走去,边走边埋头点烟,夜风吹鼓了他的衣衫,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转过头,他瞥来淡薄的一眼。   “我也不能再做你的累赘了。” 第62章 哥夫!   阳光斜照,光影缓慢移动,起初反射在车漆上的明亮,如今投射在一只素白的手上。   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长指松松夹着烟,搭在车窗上,偶尔拇指轻弹烟蒂,便破坏了袅袅一线升腾而起的长烟。   顺着手臂向上,是一张男人的侧颜。像炭笔勾勒出来似的,轮廓清晰,眉目冷峻,半明半暗的隐在车内,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仍能断定是个清隽俊秀的人物。   车子守着别墅区,这处地界儿即便是冬季,也红墙绿瓦、匠气十足的彰显着富贵。   忽然,不远处的一栋别墅大门洞开,里面传出凌乱繁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哭哭闹闹的吵嚷声。   车内响起一声轻轻的冷嗤,白腻的像要被阳光融化了的那只手,缓缓抬起送烟入口,长烟被吐出的同时,手指也弹开了烟蒂。   推门下车,阳光照在了男人的脸上,淡漠冷厉,却也好看的不像话。   是薛宝添。   他双手抱胸靠在车上,冷眼看着轰轰烈烈的闹剧,当那个被羁押出来的微胖男人,从他身边路过时,薛宝添嘴唇轻启,叫了声:“齐叔”。   60多岁的男人身体一颤,待看清来人,目光心虚的躲闪:“你…薛宝添…”   低垂的睫毛翻起,露出漆黑而锐利的眼睛,薛宝添勾起唇角半笑不笑:“齐叔,好久不见啊。是不是已经快把我忘了?不过我倒是日日夜夜都挂念着您呢。”   他拿出根烟送过去,见人不接,便夹在自己手中:“你一定没想到魏华还能落网吧?当初不是信誓旦旦没有与他私下串通诈骗吗?据说魏华撂你撂得可快了,罪名都往你头上安,不过想想也是,齐叔都土埋半截身子了,死不死的谁又在乎?”   舌尖轻啧几声,薛宝添又表现出惋惜的样子:“不过你儿子倒是可惜了点儿,还那么年轻,就要背着诈骗犯的身份去吃牢饭,算算出来也得是齐叔这个岁数了,正好把你没活完的岁数帮你活了,多好。”   对面男人的脸上惊惧未消,此时又添了一层愤怒,急急辩解:“事情都是我做的,和我儿子没有关系!”   薛宝添吊儿郎当地嗤笑:“这些你和我说不着,去和警察和法官说吧。”   “哦对了,”他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收了面上的嬉笑,情深意重地开口,“齐叔一倒,你的家人可怎么办?”   薛宝添轻佻的目光扫过正堵在警车门口,哭哭啼啼纠缠着工作人员的年轻女孩。他挑挑下巴,问苍老的男人:“听说你这个刚成年的小老婆怀了?你儿子是不是有一个情妇也怀了?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你想做什么?!”   “凭我们两家这么深厚的关系,当然是替齐叔你照顾她们了。”   “你混账!”   薛宝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可看不上这些趋炎附势的女人。”他微微倾身,凑近男人的耳边,低声说道,“不过我知道齐叔有一个死对头,年纪与你相仿,也爱年轻女孩,如果你的小老婆和你儿子的小情妇,都被他收了,你说那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生下来,难道都叫他爸爸?”   薛宝添略作苦恼:“这辈分可不好论了。”   “薛宝添!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豁出我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拼了!”   薛宝添轻巧的向后一撤,笑着说:“齐叔,你的老命属于枪子儿,我就不收了。对了,上次齐叔将手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这次你手上这副银镯子就自己留着吧,挺好看的,配你。”   赘着肥肉的老脸涨得通红,又气得苍白,腕子上的手铐叮当作响,短短两三个月苍老了数十岁的男人,张口结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宝添素淡的眸子挑了一眼旁边闹哄哄的人群,那个正抱着肚子堵着警车车门的年轻女孩,抽了一下鼻子,缓缓收了哭闹,看似不情不愿的妥协了。   待涉案的嫌疑人都被押解上车带走,那个女孩才冷着脸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骂了声狗东西。   她夺了薛宝添手里的香烟送进嘴里,又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薛少,说好了我拖三分钟让你打击报复,你现在可是超时了。”   薛宝添笑了一下,摆弄了几下手机,转了红包过去。   “加钱了,收一下吧,戏不错,用在正地方应该挺有前途的。”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踩下油门之前,对那个瘦小落寞的身影说道:“孩子打了吧,既然不爱这个孩子,就别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了。”   跑车滑行而出,薛宝添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拿出电话打给了助理。   “看守所那边放人了吗?”   手机里的回响有些空旷,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低语:“正在办手续,估计一会儿就放人了。”   “去晦气那些东西都买了吗?让他把火盆跨了,他要是不耐烦,就说是我让的。”   “好的老板。”助理在电话中问,“老板你不过来接人吗?”   汽车的后视镜中,薛宝添的眸色很淡,拨动方向盘,他驶向看守所相反的方向:“我不去了,晚上把人带到丽枫,告诉他,我给他摆酒庆祝。”   绚烂到诡异的灯光,照射着浑浊的酒汤,高脚杯相撞的声音与男女调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共同掩埋在强劲的音乐中。   最为豪华的包房中,调酒师拿着一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小心翼翼的调整着步伐,越过几个醉醺醺的富家子弟,送到了一个漂亮女人手中。   “薛爷,”女人趴在薛宝添的怀中撒娇,“你又逼人家喝酒。”   薛宝添咬着烟哧哧的笑:“喝完酒你才蒗啊,薛爷才更喜欢你。”   女人娇柔造作的一口闷了整杯,赢了个满堂喝彩。薛宝添含着坏笑鼓掌,摘了烟,在女人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又引发了一波震耳的鬼叫。   如今的薛宝添风光无两,并不是曾经的瑞祥太子爷可以相提并论的。   曾经的薛宝添空有名头,却无实权,手里的股份不多,在公司也无话事的权利,人人口中都有“太子爷”,是尊称还是嘲讽就另当别论了。   可如今,薛宝添追回了魏华诈骗的巨款,又收回了当初分别转让给两家公司的股份,一下子成为瑞华持股最多大股东,瑞华现在的董事长也有意让位,董事会择日召开,薛宝添便可走马上任。   世态炎凉,多捧高踩低。   负债累累的丧家之犬,摇身一变成为手握龙头企业的实业家,众人蝇营狗苟,攀扯关系的层出不穷,除了曾经捧臭脚的那些富家子弟,也不乏一些真有些本事的商海精英。   这种场合,自然有人凑上来献殷勤。是望川连锁餐饮的二公子黄嵩,他与薛宝添天曾经过节颇深,如今倒是一副讨好的面孔。   他奉上雪茄:“薛爷来根这个?”   薛宝添瞧了一眼摇摇头:“不习惯,二哥自己来吧。”   黄嵩放下雪茄,先一步给薛宝添续了酒:“我就说薛爷命相贵胄,人生即便有些风雨,也会化险为夷,之后便一路顺畅,万事亨通了。”   这种话三个月来薛宝添听得耳朵起茧,唇角荡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他不走心地回复:“那就借二哥吉言了。”   “怎么抓到的人啊?据说还挺传奇?”   唇角的弧度收了几分,薛宝添不咸不淡地开腔,仿佛在回答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魏华原来家穷,高中时就哄着他的前女友打工赚钱供他读书,后来他书读得越来越好,攀上了一个富家小姐,两个人去国外留学,自然也就甩了没钱没本事的前女友。   前女友受了打击,有些疯疯癫癫,魏华曾经有一阵子,不知怎么良心发现,给这个前女友汇过几笔钱,后来他跑路不成,身上的现金花完了,又不敢动自己账户里的钱,就从前女友的手里骗来银行卡,想要取一点现金,用来度日。”   薛宝添眸中划过一丝狠厉:“他那边刚刚取钱,这边就被我们抓到了蛛丝马迹,当晚就给摁住了。”   “威武!”黄嵩拍了拍手,又问,“魏华这么久为什么还没逃走?”   薛宝添嗤道:“他那个人疑心重,联系了几个蛇头,都觉得对方想谋他的财、害他的命,就这样一直畏首畏尾地窝在边境。”   黄嵩来了兴趣,向前凑了凑屁股,跟着问:“你那个保镖身手那么好,抓个菜鸡,怎么还给自己抓局子里去了?”   薛宝添的眸光似乎恍惚了一瞬,随即吊起眼尾,冷凝过来:“二哥话这么多,人参果给你安排一个润润喉?”   被安排了二师兄身份的黄嵩讪讪地闭了嘴,薛宝添身边清静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时间,刚想给自己的助理打个电话,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走廊明亮的光线与包房内混乱的光影极不融洽,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的交界处,身后的明亮在他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暗影,身前的霓虹又让他看起来有些莫测,连投来的淡淡目光,都藏着意味深长。   薛宝添摘了烟,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向门口勾了一下手指。   男人走了进来,中途绕过两个正在跳贴面舞的男女,站在了薛宝添的面前。   是阎野。   薛宝添抬眸凝视了阎野半响儿,才拔直脊背说了声“瘦了”。   左右都坐着女人,他用手肘碰了碰其中一个,女人识相的起身,将位置空了出来。   “坐。”薛宝添拍了拍沙发,又将烟咬在嘴里去倒酒,状似随口地问道,“跨过火盆没有?”   阎野沉身而坐:“跨了。”   薛宝添的助理送来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恰巧听了一耳朵,笑着说道:“林总还说是封建迷信,最后我把老板你搬出来,阎总才肯跨的。”   笔尖落在文件上,走笔顺畅,薛宝添边签字边看向阎野:“林知奕去看守所接你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薛宝添笑了起来,将酒杯送到阎野手里,与他碰杯:“挺好,这人还算靠谱。”隔了一会儿,又低低哑哑地道了声,“谢了。”   阎野剪了寸头,即便神情温和也再难遮掩极具攻击性的长相。锋利兼具野性的英俊,十分招眼,薛宝添身侧的女人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探身问道:“薛爷,这谁呀?长这么帅?”諵凨   女人几乎趴在了薛宝天的怀里,手肘支着他的腿,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薛宝添摸了摸女人的头发,散漫地问道:“想认识?那我来介绍。”   他续了酒,端起杯子,自然有人有眼色的调低了音乐的声音。   待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薛宝添一把揽住阎野的肩膀,流畅的下巴微扬,笑着说:“给大家介绍个人,焱越安防的总经理,我这回能找回诈骗款的大功臣,也是我过命的哥们儿,阎野!”   场内响起了几道口哨声,以及女人们轻轻的赞叹声。   薛宝添拍了拍阎野僵硬的肩膀,继续说道:“以后你们公司或个人有什么安防方面的事情,找我们阎总准没错。”   白皙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薛宝添懒懒散散、拖腔拿调:“为了我们贼他妈牛逼的阎总,干一个?”   “来来来,干!”   薛宝添回眸,目光与阎野相撞,笑意盈盈的慢慢饮尽了杯中的烈酒。   众人终于捋到了须子,原来今晚的场子,这个叫阎野的才是真正的主角儿。   薛宝添力捧的朋友,阎野又身份不俗,自然有人围着恭维敬酒。   觥筹交错的正热闹,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左右一寻,看到薛宝添,高兴地叫了声“哥”。   是冯嘉,这所会馆的头牌MB。   薛宝添招他进来:“忙完了?”   “客人临时有事先走了。”冯嘉忙说,“薛哥,你可别觉得是我怠慢你啊,这个是我的熟客,很不好应付。”   “没事。”薛宝添无所谓道,“咱俩什么关系?不用这么生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笑得蔫坏:“冯儿,薛爷他妈的给你赎身吧,咱不受这份罪了。”   “你要给谁赎身?”被灌了一轮酒的阎野不知何时坐了回来,沉肃的目光从漂亮的冯佳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薛宝添的脸上,“薛爷要给谁赎身?”   冯嘉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神情一顿,下意识的脱口:“姐夫?不对,哥夫!”   “草!”薛宝添大惊失色,“冯嘉,你他妈给我闭嘴!” 第63章 两清   “哥夫?”阎野跟着重复,“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薛宝添双臂压在腿上,目光沉沉,都是警告,“冯儿,你给解释解释。”   冯嘉嘴里发苦、心里发毛,他搞不清状况,却惯会察言观色,这是……没表白,还是没成功?不管怎样自己这声“哥夫”是莽撞了。觑着薛宝添的神情,他谨慎地解释:“哥夫……功夫,我说的是功夫,薛哥曾经和我夸过你功夫好,是吧薛哥。”   薛宝添含着烟“唔”了一声,拉着架势搪塞:“有这事。”   阎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轻飘飘地刮过,追问道:“夸我哪方面功夫好?”   “草。”薛宝添恶狠狠地将香烟按在烟灰缸中,站起身拉着脸子,“散了吧,他妈的困了。”   身边的女人随他起身,軟绵绵依偎过去,薛宝添的手臂在细崾上绕了一圈,回头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阎野,淡声道:“阎总,单独聊两句。”   出了会馆便是一条养生长廊,薛宝添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两把:“先去车上。”   待女人摇曳生姿的走了,他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薛爷对女人还映得起来?”   大爷的,薛宝添无声地骂道,转过头却是笑的:“要不我安排阎总现场观摩一下?”   阎野沉默地回视,两人视线相接,四目中皆是拉扯的力量。会馆又有人出来,醉醺醺的吵闹声由远及近,两人同时错开了目光,阎野温和地问道:“薛爷想和我说什么?”   向深处走了走,薛宝添又去翻烟,阎野在他腕子上轻轻一压,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棒奉糖出来:“吃这个吧,压压烟瘾。”   薛宝添用手一挡:“少他妈管我。”   阎野也不多话,撕了糖纸便怼到了薛宝添的觜滣上。薛宝添面容顿时冷厉,脏话刚想出口,滣缝一掀,糖球又怼到了牙上。   微暗的光线中,薛宝添对上阎野映着淡光的幽沉眼眸,他磨着牙琢磨了一下,一脸怨念的张嘴晗了糖。   佘尖一勾,将糖球推到一侧,薛宝添的脸颊鼓起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包。他坐在长椅上,看着会馆楼体外侧斑斓变幻的霓虹,低声问道:“在里面受苦了吗?”   阎野瞧着薛宝添的发顶,缓慢地说道:“还好,不算难捱。”   “焱越这几个月需要你经手的文件,我秘书都转给你了吧?”   “给我了,谢谢薛爷这段时间替我顶着,没让盛屿弄出什么事端。”   薛宝添轻嗤一声:“想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也得他有那本事,刚开始还说我无权过问焱越的业务,草,老子还挂着你助理的职务呢,我他妈现在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谁敢和我叫板?”   阎野坐在薛宝添身旁,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薛爷没钱没身份的时候,也鲜少有人敢叫板,一张嘴就够人受的了。”   薛宝添“啧”了一声:“少嬉皮笑脸的,你蹲了几个月局子,回去闲言碎语肯定不少,那些人也会拿这个说项,你崾板挺直点,也不用什么韬光养晦,薛爷在你身后頂着呢,你他妈不是没有靠山的时候了。”   阎野眼中的笑意更深:“知道了,谢谢薛爷罩我。”   薛宝添偏头看向相反的方向,口气有些凉:“你要谢的人还有林知奕,他也算够意思,你进去了,单也没撤,碰头会上还力挺阎总,你这心上人选得不赖。”   糖球从一侧推到另一侧,薛宝添咂摸一下嘴里的味道,没什么甜味儿:“以后公司的事上点心,别天天顶个脑袋只想下三路那点事。”   他起身扫扫自己的衣摆:“我让助理送你回去。”又懒洋洋挥了下手,“走了。”   “薛宝添。”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行了几步的人脚下一顿,不耐烦的转身:“又怎样?”   阎野也站起身,问了与刚刚一样的问题:“你和那个人说我什么功夫厉害?”   指尖掐着糖杆儿将小了一圈的糖球拖出口啌,薛宝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阎野:“你自己什么德行不知道?还他妈能说的是你床尚的功夫?”   棒奉糖被他用指尖一弹,送进了路旁的垃圾桶,厌恶道:“以后没事少联系,脑子像吊丝电脑里隐藏的空间似的,净他妈装黄色垃圾。”   他转身就走,正巧司机将车子也开了过来,千娇百媚的女人趴在车窗上向薛宝添招着手。   拉开车门,坐进车子,拥住女人,手指一勾,却没关上车门。   车门外侧的把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拉开,阎野沉身下来,盯着刚刚坐进车里的男人,沉缓地说道:“今天是3月10日,我满22岁了。”   薛宝添瞳孔一震,不愿回想的记忆骤然而至,脸上瞬间滚燙起来,頸子上曾经蘇麻又溫软的觸感再次让他晃神,边陲小镇,竹海摇曳,深夜他被人菢着坐在仅有一掌宽的窗沿上,身后是无边的风景与二层的楼高,身前是列火一般灼人的阎野。   “别怕,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放淞,让我进去。”   那一夜,薛宝添似乎觉得自己是一棵挺秀的竹,或是一段不知所起的风,又或一片挂在竹叶上的云,阎野从这窗子望出去,自己就是他最好的风景。   他记得他近乎虔诚的吻,记得他喟叹似的低婻,宽厚的掱掌反复沿着崾线的狐度糅陧,阎野曾说这截柔仞便是他最初的季动,擵上去就想看它折服的样子,脆弱又不甘,适合蹂吝。   草。   在时緊时缓的?度中,他一路吻了上来,頸子上濕鹿鹿的,一定叠了紅痕和齖印,蘇麻的感覺从脊锥一直到伈尖,逼得人疯狅。   阎野亲着他的唇角,低低哑哑的声音不无羡慕:“二百块,我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那日他们刚吃过赵小泉的生日宴,脑子正在断线的薛宝添被肯了一口才清明了几分,他拉过阎野反肯回去,吊着眼睛披靡道:“什么时候生日?薛爷给你过个好的。”   无限的向往散在温柔的吻里:“3月10日,二百块你要记住了。”   “薛宝添,今天3月10日,你说过你会记住的。”   此时的阎野没沾晴慾,嗓音却比那晚还要低哑,薛宝添对上那双笼罩了一层暗色的眼睛,将烟送入了口里。   “记起来了,薛爷说要给你过个好的。”他拍了拍身边的女人,吊儿郎当地吩咐,“去,给阎总送个生日祝福。”   女人将车里车内两个男人环视一遍,笑着应了下来,从另一侧妖妖娆娆地下车,绕到阎野面前,嗲着声音送祝福:“阎总生日快乐。”   薛宝添笑着“草”了一声:“当我们阎总那么好打发呢,弄点特别的。”   女人为难了片刻,左右瞧了瞧,豁出脸去,边唱边跳左右摆手:“剑起江湖恩怨,拂袖罩明月,西风叶落花谢,枕刀剑难眠,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鬓如霜一杯浓烈……”   薛宝添一口烟呛得直咳,又忍不住笑,懒懒散散鼓了几下掌,流氓做派的去吹口哨,手指刚放在觜里,就被阎野一把拽了下来,高大的男人再次沉下身子,目光凌厉,面色阴沉。   薛宝添收了笑,嘬了一口烟,又磕了磕烟灰,才翻起眼皮:“怎么,阎总不满意?你还想薛爷亲自给你跳啊?”   阎野扶着车门,上半身几乎全部压进车中,他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却也充满了威胁与压迫:“薛宝添,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但欠我的就要还。”   “欠你的?”薛宝添毫不示弱地直起脊背,两人的距离只隔寸余,“欠你的钱我还了;你帮我抓人,我他妈陪你睡觉了;我冲动把人打骨折了,你替我担了罪名蹲拘留所,我也帮你把公司的位置保住了,甚至稳固了江山。阎野,我薛宝添还欠你什么?我什么都不欠你的,咱俩从今天开始彻彻底底两清了!”   他将阎野往外推:“你他妈爱找谁过生日就找谁过去,和我没干系!”   阎野眼底骤然泛起凌人的寒意,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动,他的话不再是一潭静水,平缓的表面之下藏着的漩涡与暗流在慢慢涌动。   “在拘留所中,三个月我有一个半月吃不饱饭,刷了一个月厕所,直到新人进来才顶替了我,半夜我被人用浸湿的毛巾封过口鼻,还替狱霸进过紧闭室,我一米九的个子在里面蜷了两天,出来路都不会走了。”   手一抖,薛宝添的烟灰烫到了自己,他急急将烟塞进口中:“可你刚刚说……还行的。”   见阎野沉默地看着自己,薛宝添忽然怒气冲天:“阎野,你的一身本事呢?就他妈在里面让他们这么欺负!”   “反抗过,第一次揍了他们就被监舍内的人集体告了黑状。哪里都有规矩,外面有外面的规矩,里面有里面的规矩,有些规矩是不能不守的,我不想加刑,我想出来过生日。”   阎野的眸子暗淡下来,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薛宝添,咱俩两清不了,你欠我的。”   一个垂眸,一个仰视,在这个静谧长久的凝视中,薛宝添似乎忘记了呼吸,指尖微微蜷缩,他不知自己怎么把话说出口的,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想怎么过生日?”   阎野松开了紧紧扣着车门的手,一点点伸向薛宝添的脸:“我想……”   “吃蛋糕,吹蜡烛,许愿?”薛宝添在那只手碰到自己之前说道,“许什么愿?与心上人终成眷侣,双宿双飞,三年抱俩?”   他一挑眉:“你和林知奕谁生?都他妈长得一般,负负得坑,想想就闹眼睛。”   一把将阎野推出车子,薛宝添关门落锁。   “开车吧。”他吩咐司机,然后翻出钱夹扔给女人,“舞跳得不错,要多少,自己拿。”   直到炫酷的车子驶出视线,一直静默而立的男人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薛宝添身边有一个女人,明天绑来问点事情。”   周一鸣哀嚎:“老大,从局子出来这么暴躁吗?咱干的是合法生意啊。”   “不管用什么方式,实话得问出来。” 第64章 戒断   周一鸣打着哈欠推门进来的时候,阎野的手明显一抖,笔下的字,写坏了。   “又练字呢?”那人晃荡过来,“我看看有进步了没有?”   “办公室送了新茶过来,你喝一杯?”   得,这是不让看的意思了。周一鸣耸耸肩,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瞧着角落的咖啡机眼馋,“阎总给煮杯咖啡提提神吧,那女人做夜场的,我昨儿跟着耗到凌晨三点,一起吃的夜宵,你问那事,人家死活不吐口。”   阎野将脊背沉入椅子,微微敛眉:“没问到?”   周一鸣向咖啡机抬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阎野拨通内线电话:“一杯咖啡,半糖。”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道谁能喝上你一口咖啡?”   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惫:“那女人混迹夜场,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好糊弄,咱们又不能真干违法乱纪的事,亏得我事先做了功课,知道他有一个烂赌的弟弟,最近惹了些事情,我答应护着她弟弟不出事,那女人才犹犹豫豫地吐口了。”   周一鸣给自己表了功,技术性地停顿了片刻,才道:“你猜她怎么说?”   阎野笔下的字越发写得丑,又拉了一笔不平的横,他淡淡的问:“怎么说的?”   “薛哥……确实有问题。”   一直紧紧握着的笔端,似乎松了些,阎野眸子里隐有暗光:“没碰过人?”   “没碰过她,至于别人,她也说不好,不过据她所知,薛哥最近很少带人出台。”   椅子吱呀一响,阎野起身走向咖啡机,室外明媚的阳光照进男人的眼底,他的声音温和又轻快:“我手艺不算好,能将就吗?”   周一鸣翘着二郎腿笑:“老板给煮的,真煮出猫屎味儿,我也得闭着眼夸。”   他叼了根烟,松松垮垮地倚在沙发上,看着养生壶中逐渐翻滚的水面,忽然说道:“阎野,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的哥们儿?还是老板?”   阎野一怔,转身看向周一鸣,思忖了片刻,缓缓问道:“有区别吗?”   “有啊。”周一鸣点了烟,“要是老板,你交代的任务我完成了,喝完咖啡我立马走人。”   “要是哥们儿呢?”   “要是哥们儿,我想说,阎野,薛哥这事儿你做得过分了。”   阎野双眉下压,显然有些诧异:“怎么说?”   周一鸣夹着烟,用拇指瘙了瘙发际:“你们的事我知道得七七八八,薛哥是直男没错吧?虽然跟你睡了,但我也看得出他一直挺别扭的,以前我觉得这可能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晴趣,但现在看,阎野,你好像把他给害惨了。”   阎野切断了烧水的电源,沸腾的滚水逐渐平息,像他由明转暗的眸光。   “你拉直男上床,这他妈换谁也受不了,薛哥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人真不坏,要是换成我遭了这事儿,明里暗里我也要弄死你。”   周一鸣指了指阎野的办公桌:“你蹲局子那几个月,薛哥为了保住你的位置,天天在这儿坐镇,咱公司里那些都是什么人?比他妈市井流氓好不到哪儿去的莽夫,薛哥硬生生的给你顶住了,没让他们钻了空子扳倒你。”   “阎野,做事咱们得讲良心,你已经把人……玩壞了,现在还想做什么?”   阎野默忖了片刻,沉声否认:“我们在一起时,他很正常。”   周一鸣利落地截了他的话:“人家原来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才叫正常。”   一罐咖啡豆不知怎么被挤出了桌角,摇晃了几下后,忽然倾倒,擦着阎野的手臂落在了地面上。   塑料容器四分五裂,褐色的豆子砰然炸开,像陷入绝望的人一样,忽然崩断了心弦。   周一鸣烟瘾不重,中途便灭了烟,他踢开了滚到自己脚边的咖啡豆,站起身往外走,又开始嬉皮笑脸:“老板,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姑且这么一听,全当是玩笑话吧,走了,回去补觉,晚上还有任务。”   他关上门时,阎野还看着一地的咖啡豆,始终未有一言。   薛宝添走马上任,不到30岁便坐上了瑞祥医药的第一把交椅。人人认为以他的性格必会高调张扬,大肆庆贺,未成想除了一份公文昭告了此事,其余再无动静。   还有一事让人也颇觉意外,薛宝添上任后并没有在人事任免上大动干戈,不论此前立场如何,是否又有敌我之分,都被他悉数留用,除了整饬风纪,再无要令颁发,人心惶惶的瑞祥终于安定了下来。   累了一天,薛宝添在公寓的电梯里,活动着僵硬的颈椎。   已进五月,万物葱茏,他穿着浅银色的西服,像路旁不多见的冷杉,挺秀的总让人想多看两眼。   停梯的指示灯闪了几下,薛宝添步下电梯,左转,便是自己的公寓。   走廊不长,三两步便到了,石纹交错的乳白色理石地面上铺陈着一道影子,薛宝添顺着影子望过去,看到阎野站在自己公寓的门边。   这是他以朋友的身份出现的第三次。   两个月前,也是在这扇门前,这人将自己亲了个半死,吻一路从唇角到耳边,最后舛着粗气低语:“听薛爷的,咱俩之间,两清了。”   那时的天气还没转暖,阎野离开后,薛宝添裹紧大衣,靠在走廊的角落抽烟。   大爷的,他骂:“老子这命数谁他妈写的,真够草蛋的了。”   一个多月未见,阎野的肤色略深,看起来更加健朗英俊,薛宝添瞧了他一会儿,才勾起唇角:“回来了?”   站在门前的男人轻轻的嗯了一声:“昨晚飞机落的地。”   薛宝添用指纹开了门锁:“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给你带了点菲律宾的特产,没什么特别的,我第一次去觉得新鲜,就带了一些回来。”   “有心了。”薛宝添推门进屋,笑盈盈的嘴贱,“我现在有种看孙子长大成人的欣慰。”   阎野一如既往的随他胡闹,跟着进门,将特产放在了门厅。   这处公寓是薛宝添新添置的,就在他原来公寓的楼上。房屋的结构和整体家装别无二致,阎野走进这间新居,如同一脚踏入了与薛宝添同居的那段时光,曾经与现在,分不清、扯不断,令人恍惚。   一声黏人的猫叫将阎野拉回现实,脚下被毛球缠住,曾经瘦瘦瘪瘪的猫崽子,如今胖得瓷实,来回蹭着他的裤脚。   薛宝添脱了西装,只着衬衫,见猫崽子缠着阎野,挑眉笑道:“亏得它还记得你。”   阎野在贴合腰线的衬衫上瞄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随着话题道:“我救的,自然忘不了。”   “进来坐,你上次送来的一季度财报我看了,有几处是需要你特别注意的。”   “不过……”薛宝添倚着墙又道,“阎总见过哪个普通朋友见面,每次都往对方的领口里看的?”   阎野有羞耻心,但不多,大大方方地认了,笑着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薛宝添将喉下的扣子系上了一颗,冷着脸问:“喝什么?”   “啤酒吧。”   打开冰箱,薛宝添拿出两罐啤酒,扔了一罐给阎野。   “这回出去顺利吗?”   “还好。”阎野拉开自己的啤酒,递到薛宝添手中,又换来他的,“虽然有一些排桦势力从中作梗,但华业的项目还是平稳落地了。”   薛宝添将手中的啤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没喝。   他问:“林知奕也回来了?”   阎野埋头喝酒,话音落得很轻:“我们同一班飞机回来的。”   薛宝添勾来桌上的烟盒,从盒底弹出一颗,向前一探,浅浅咬着烟蒂,看向阎野的眼眸漆黑,闪着八卦的光芒:“你们处上了?”   手指沿着易拉罐的瓶口环了一圈,阎野平静无波地回复:“还在接触阶段。”   “草,”薛宝添摘了烟笑着骂,“对我恨不得一刻不等就往床上拖,对心上人就捧在手心里慢慢接触、小心呵护,阎狗,你这差距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阎野英俊硬朗的面容上,透出了温和柔软的味道:“薛爷我道过歉了,你要是心里还不舒服,上次那些花样再翻出来骂我一次。”   薛宝添望着窗外的夕阳,摇了一下头:“骂过便算了,再骂就没劲了。”   阎野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送到薛宝添面前,很少见的,他有些语迟:“这个医生很知名,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薛宝添淡淡瞄了一眼,眸子一凉,嗤笑:“我他妈不追究你私下打探我隐私这事,你倒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阎野的笑容中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愧疚与羞赧,甚至有些光明磊落地意思:“你知道我找过那个女人了?抱歉,当时冲动了。”   “现在也他妈不着调,名片收起来。”   “有好转吗?”阎野问得真诚。   薛宝添瞧了他半晌儿,才别开目光:“还成,比以前强。”烟蒂在牙齿上滚了一圈,“等以后哥给你找个嫂子,让你逢年过节可以多磕几个头,多拿点压岁钱。”   灰白色的烟雾在口唇边缓缓升腾,将本就淡漠的目光笼罩得影影绰绰。   “哥。”   阎野的声音向来浑厚低沉,一声“哥”叫得百转千回,震得人心头一紧。   “哥,以后你……正经谈个恋爱吧,找个好姑娘。”   薛宝添翻起眼皮:“我找了你就叫嫂子?”   “……”低哑的声线像砂石在心间磨过,“如果你喜欢,可以。”   夕阳从走廊的窗子斜照进来,一把余晖落进薛宝添的眸中。手肘架着沙发靠背,他垂眸吐了一口长烟,笑着嘲讽:“你一直硬着和你嫂子的老公说话,你说她会不会有意见?”   直到此时,阎野才有点正正经经羞涩的意思,他拿开一直遮挡的手臂,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库子,苦笑:“没办法,见到你就很难控制。”他伸出手摸了摸薛宝添蓬松的发丝,“以后……我尽量少来见你,好戒断……对你的瘾。” 第65章 你行吗?行   大排档,人声鼎沸。   红柳大串烤得焦香扑鼻,冯嘉摇头晃脑地撕下一块,嚼得满口流油。   他口齿含混地问道:“那次之后你和民工哥再没见过?”   薛宝添赴过琼林宴,蹲过路边摊,什么都能吃一口,又平等嫌弃每一样。捡着水煮花生吃了几颗,他习惯性的去翻烟,却在口袋里摸到一只棒棒糖。   “见过一回,在别人攒的饭局上。”薛宝添将棒棒糖扔给了冯嘉,点了烟,“他帮我挡了几杯酒,陪我抽了一支烟,没怎么说话。”   那晚他与阎野被待客方安置得分列两侧,隔着浮光掠影与喧嚣吵闹。阎野望过来的目光平静温和,偶有视线相接,他的笑容便更深些,遥遥举杯,算是过了招呼。   薛宝添中途躲出去散酒气,在盥洗室鼓弄了一颗烟,出来时被保洁员递了一根棒棒糖。   “一位男士让我给你的。”   薛宝添垂眸看了一会儿掌心的糖果,问道:“人呢?”   “走了,”保洁员指了指包房的方向,“刚刚在这儿站了约莫有七八分钟。”   七八分钟,一颗烟的功夫……   冯嘉现在显然对大荤大肉更感兴趣,将棒棒糖放在一边又问:“薛哥,你不打算争取一下?”   薛宝添正向一次性纸杯里倒啤酒,金属质感的冷声混入了麦芽香:“人家处得好好的,我掺合什么?你薛爷什么都干,就他妈不当三儿。”   冯嘉猫下腰,趴在杯口滋溜了一口酒,小声道:“那你还喜欢他吗?”   薛宝添嗤了一声:“喜欢这东西,多了不能发家致富,少了不会缺吃短喝,老子公司一大堆事要处理,哪来的那么多闲工夫。”   他叼着烟,看了一眼桌上的烤生蚝:“就他大爷的……”   “床上空虚?”冯嘉在这方面有着极为出色的善解人意。   薛宝添哧哧地笑,他脸皮厚,没什么扭捏的:“是,空虚他妈好几个月了。”   冯嘉是风月场中的顶尖选手,见惯了男女通吃:“Lisa姐……”   薛宝添也不隐瞒:“提不起什么兴致。”见冯嘉面色慢慢转紅,露出“我懂”的表情,他隔着桌子踹过去一脚,“你他妈脑补什么呢?”   “哥,男人好办,我手里有的是资源,高矮胖瘦随你挑,但你也知道这些人图的就是钱,而且体力好的多数都是科技与狠活,用药喂出来的。”   薛宝添捏了一颗花生米,慢慢地搓掉了它红色的外皮,像掀了人们身上光鲜亮丽的的遮羞布一样,露出无处可藏的无奈与尴尬。   “都他妈够不容易的了。”他挥挥手,“我原本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薛哥,上次追你到会馆来的那个人,你不考虑一下吗?”   薛宝添倒酒手一顿:“谁,你说佟言?”   见冯嘉点头,薛宝添草了一声:“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他试图为冯嘉指点迷津:“佟言被盛屿那个王八蛋渣了,分手后现在正是疯癫阶段,我他妈也是嘴贱,曾经提醒过他盛屿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怎么被他想起来了,愣说我人好,要跟我谈恋爱!”   薛宝添叼着烟一副地痞作派:“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薛宝添是什么口碑?好人?这形容词怪他妈清新脱俗的。”   冯嘉接过酒瓶,给薛宝添续了酒,笑着说:“可薛哥就是挺好的啊,别人我不知道,但凡我们夜总会和你有过接触的,都说你豪爽大方,不作贱人。”   薛宝添饮了满杯,落杯后笑着骂道:“滚一边儿去,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佟哥没什么不好,高高瘦瘦长得又帅,知书达理人也正派。”   薛宝添脊背靠进椅子,手臂伸长搭在桌子上,夹着烟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我他妈伺候不了那祖宗,打不得骂不得的,我这边嘴里刚蹦出两个脏字儿,那边脸子就绷起来了。昨晚他叫我亲爱的,我说别逼我他妈扇你啊,晚上人家愣是给我写了1000字的小作文,全面且深刻的批判了我,妈的,好几个字我都不认识。”   冯嘉像在听段子,笑得前仰后合,又怕薛宝添骂,埋着头说:“哪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啊?”   “有,我们家小傻逼……”   忽的,断了音,薛宝添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别没事乱点鸳鸯谱,我和佟言不可能。”   “你怕撞号?”冯嘉趴在桌面上小声说,“盛屿男女不忌,但和男人,他是下位,我在别的夜总会同行那里打听到的。”   薛宝添虽没料到人高马大的盛屿是下位,但也不怎么感兴趣:“冯儿,好好吃东西。”   “薛哥你是不是嫌佟哥没有民工哥威武?”冯嘉一副看乡下人进城的表情,他将那份烤生蚝摆在了薛宝添面前,拖着长音说,“哥,有的人中看不中用,比如盛屿,可也有的人……恰恰相反。”   薛宝添看着那盘已经凉透了的生蚝,慢慢蹙起了眉头。   连开了两个会,又听了“药食同源中药饮片”项目的专项汇报,这个曾经被送进碎纸机的项目,如今成功拿到了国家专项扶持基金,已到了落地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马虎。   薛宝添塞满了各种数据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拨通内线,他向秘书要了一杯咖啡。   随着咖啡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张明信片和一份伴手礼。   明信片上美丽的蒙古族少女手捧哈达,站在草原上,露出圣洁的微笑。明信片后是阎野的一笔烂字儿:希望薛宝添(朋友)每天过得都幸福。   草,每次看到这么傻逼又真诚的祝福,薛宝添都在庆幸,阎野是属于别人的。   作为保镖,阎野随着林知奕全国各地的出差,每到一个较有特色的地方,他都会寄来明信片和那里的土特产。   这回是一盒牛肉干,薛宝添留了一块儿:“剩下的给同事分了吧。”   “薛总,”女秘书笑得意味深长,“佟先生在会客室已经等你很久了。”   薛宝添蹙眉:“就说我不在。”   女秘书轻声说:“他看着你进办公室的,现在就守在门外。”   薛宝添放下笔,笑得阴测测的:“宝贝儿,凭你的能力,你老板不喜欢的客人,你是不会拦不住的。”   女秘书笑着挽了一把头发:“可是佟先生做的小饼干挺好吃的。”   “草,家贼难防。”薛宝添一脸无奈,“让他进来吧。”   再进来的人便是佟言了。他面容冷淡,清隽卓然,望一眼,就如空谷中的幽兰,怪好看的。可各花入各眼,薛宝添望一眼,只觉得麻烦。   “我烤了饼干,你尝尝。”他将食盒放在薛宝添面前,“刚刚你秘书吃了,说还不错。”   薛宝添压住食盒盖子:“别忙了,我不爱吃甜的。”   “怕你找这种借口,甜的咸的都有。”   “我压根就不爱吃饼干。”   “那是因为你还没吃过我做的。”   薛宝添深吸了一口气,翻起眼皮:“佟言,别把我当成好人,趁我还给你脸的时候,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佟言面色有些难看,却不退不躲,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到薛宝添面前:“前天用微信发给你,总觉得缺少点正式,今天用信纸腾了一份,你收着。”   薛宝添有些惊恐:“那一千字的小作文?骂我粗俗放肆,还至于写在纸上再羞辱一次?”   佟言簇眉:“我明明写的是你虽言辞粗鄙,但皆不是你本意。这是一封情书,哪有什么羞辱?”   “哥们儿,你那东西我看不懂,也根本不想看。我知道你被盛屿伤了,但别把老子架到道德制高点上好吗?老子也渣男,你去问问公司里哪个不是我的宝贝儿?”   佟言走到沙发旁坐下,将自己带来的花往花瓶里插,他送花向来不送一束,只三五枝,错落高低一摆弄,便清凌凌的高雅出尘。   将一枝白兰插入花瓶,佟言又去修剪第二枝,他动作优雅,语气也平缓:“阎野在拘留所期间,你为了保住他在公司的位置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从盛屿那里听说过,能做出这样重情重义事情的人,我不认为会是渣男。”   薛宝添将手边的信封和食盒儿推远,声音冷了下来:“那你也要知道,如果没有阎野,我和我的家人怕是早就被追债的弄死了;没有他,我也根本抓不到魏华;就算抓到了,因为泄愤,把人打伤,蹲拘留所的也应该是我,你知道如果魏华的伤情鉴定成重伤害,阎野会替我在里面蹲几年吗?!”   桌子上的明信片被薛宝添收进抽屉,他抬起头看向佟言:“这些都是阎野替我承担的,所以我替他保住位置也是应该的,这与渣不渣无关,是道义。”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花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向薛宝添:“道义不道义的先放在一边,我就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走?未来还希不希望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看着薛宝添顿显茫然的表情,佟言躬身慢慢靠近他:“未来还很长,你确定只想自己一个人生活?如果不想,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我们可以逐渐了解彼此,走进对方的生活。”   他拿出两张交响乐团的入场券,放在桌子上,缓缓推到薛宝添面前:“你陪我听交响乐,我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怎么样?”   薛宝添向后沉身,拉开与佟言的距离,点了一根烟。烟雾吞得很凶,待辛辣的尼古丁麻木了神经,他翻起眼皮问:“你确定陪我做我喜欢的事情?”   直起脊背,凑到佟言面前,他说沉声说道:“我喜欢尚床,没得感情那种,你行吗?”   佟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神色复杂地静默了片刻后,然后点点头:“行。”   “……” 第66章 叫嫂子   坐在歌剧院的薛宝添以为自己会睡死过去,却一直醒着。   妈的,他有点后悔昨天与佟言叫板了,本以为他那种爱情至上的人,不一个巴掌扇过来,也会写3000字的小作文来声讨,没想到却扔过来一个字:行。   薛宝添荤素不济,不搞强买强卖已算阿弥陀佛,碰到上杆子倒贴的,放以前也就收了。   可他最近尝了一点爱情的甜,又吃了一些儿失恋的苦,对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也生出了不多不少的期待。   一旦下半?那点事儿碰上爱情,就他妈等同于上了枷锁。   薛宝添想反悔,听完音乐会后蹲在佟言订好的酒店门前犯愁。   “我抽根烟。”他琢磨着怎么推掉邀约不跌面子,思来想去,理由没找好,却从自己的人生中咂摸出了点儿悲哀来。   嚣张三分钟,认怂三四天,这谁他妈受得了?   佟言倒是挺有耐心,站在他旁边等着。八月的夏夜,暑气还未消散,气压很低,热得人心烦意乱。   一颗烟末了,用力都嘬不出火星子,薛宝添勉强想好了理由,刚想开口,一直保持着潇洒站姿的佟言,学着薛宝添,蹲在了他的身边。   “你要是为难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薛宝添眼珠子一转:“你说。”   “咱俩先亲一下,你找找感觉。”   “不了吧……”   “试一下,如果不反感,可以接受,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两人本来离得就近,一恍惚,佟言便探身过来,口鼻间的呼吸热辣辣的烫在面颊上,薛宝添下意识向后躲,却被佟言用一根手指勾着他的衬衫领口将人拖了回来。   路灯的光线温软,淡淡的铺撒在两人身上,虽处繁华地段,这处角落却无人,守着酒店和隔壁饭店两个停车场的夹角,又有一处浓重的树荫掩护,倒也适合搞些纠扯不清的小动作。   佟言慢慢靠近,带着循序渐进又无法言说的暧昧。   “佟言。”   “佟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属于薛宝添的拒绝,另一个低沉急促的声音,听起来愤怒且熟悉。   两人寻声一看,大概七八米开外,饭店停车场的通道上,一辆大G正停在那里。   停车场有照明,却不十分充足,好巧不巧,那台车子停在了附近唯一的光源下,驾驶位上男人的面色清晰可见。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小臂延伸到手背的青筋狰狞暴起,如同一道道凌云的山脊。薛宝添只见过一次类似的情况,这只手臂用力将魏华按进烂泥里的时候。   男人的面色不再温和,眉目深邃,黑眸中迸出的寒芒和涌动的怒意,将男人的英俊,趁得如刀锋似的,直扎入眼。   阎野!薛宝添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与佟言拉开了距离。   佟言有些近视,眯着眼睛确准了一会儿,才道:“那是阎野?”   回答他的是车轮压在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阎野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车窗落着,手肘架在上面,阎野眼中尽是冷酷的锐气,与讳莫如深的探究。   冷冽的目光慢慢滑过佟言,落到了薛宝添身上。   “薛爷,好巧。”像久未开腔一样,阎野的声音好似未开刃的刀,很钝,却也暗含危险。   佟言站起身,率先出声,看着车内的阎野:“阎总不是和林总去内蒙出差了吗?怎么在这儿见到了?”   阎野这才又看向佟言,眸色转暗:“佟哥很关注我的行程?”他勾起唇角,却无笑意,“是去出差,今天刚刚回来。”   树郁荫浓,刚刚的遥遥一瞥并不真切,阎野觑着两人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在这里……等车?需不需要我送一程?”   一时两下无言,普普通通的一个问题,却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佟言的一声“林总”,让薛宝添心底莫名腾起一股躁气,他懒懒散散地起身,与佟言并肩而立,拖着长调开腔。   “阎总时间宝贵,就不劳烦你了。”指了指旁边的路牌,又道,“这里不是停车位,停车违规。”   明晃晃的撵人。阎野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偏头向车内说:“你把车开走吧,我还有点事。”   直到这时,薛宝添才发现车中还有一人,周一鸣。   周一鸣伸头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尬笑还没收回,阎野就推门下了车。   他一把拉住阎野,在他耳边低声求情:“我真不知道薛哥是弯的,不然绝不会劝你放手,你他妈以后埋我的时候浅点,留条活路行吗?”   显然,他也看清了刚才的一幕。   阎野面色更差,看都没看他一眼,扶开那手,关上了车门。   目光偏转,自动回归到薛宝添身上,阎野问:“薛爷,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吗?”   薛宝添目送着逐渐驶离的车子,不咸不淡地回复:“收到了,路上寄了六七天,字儿都泅湿看不清了,不过保洁大妈不嫌弃,混在废书旧纸里卖,多一点是一点。”又反应过来阎野已站在身旁,敛眉问道,“有事?”   很意外的,阎野从口袋里翻出了烟盒,抖了一支出来,烟身露出半截,探身唅在嘴里。点烟的动作也极为熟练,按下打火机,微眯着眼,蓝色的火焰短暂地映亮了他淡漠的神情,火灭时,他摘了烟,低头徐徐吐了烟雾。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薛宝添看着阎野手中徐徐腾起的烟雾,面色有些僵硬。   阎野没回,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的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看向佟言,嗓音中皆是威压:“盛屿让你来接近薛宝添的?他又在计划什么?”   佟言闻言一怔,将阎野的话思量了一遍,也来了脾气:“我还不至于像盛屿那么卑鄙,我与他已经分手了!”   他起先还有些撬熟人墙角的羞愧,如今倒是再无心理负担,向薛宝添的身旁凑了凑,旁若无人的摘去男人肩上的一片落叶:“我单身,宝宝单身,我正在追求他,阎总有意见?”   宝宝?!薛宝添恶狠狠地“草”了一声,骂佟言:“你他妈牙齿兜不住风就别说话。”转头又看向阎野,重复问道,“他追我,阎总有意见?”   阎野英俊的脸上冰冷如霜,黑眸深处涌动逐渐庞大的怒意。   “追求?”他指了指两人蹲过的地方,“像刚刚那样?”   薛宝添本不愿为屁大点儿感情的事儿,与阎野撕破脸。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家除了喜欢上别人,其余没有半分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可今天,他手中的烟与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儿,勾得薛宝添莫名起了心火,冷笑一声:“阎总和林总的感情水到渠成,自然不知道如何追求。”   后又肯定:“对,刚刚那样就是追求。”   阎野身形高大挺拔,修长手指间夹着香烟,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他微微沉身,幽深的眼眸紧盯着薛宝添,缓缓皱起眉宇:“薛宝添,追求是可以接吻的吗?”   离得近了,阎野身上的味道更为浓郁,微风在他的衣角发丝拂过,勾扯着缕缕幽香送到面前。   薛宝添掀起唇角,目光坦荡且放肆的回视阎野:“刚刚之前,还是接触阶段,你懂的,就是那种慢慢接触、小心呵护的阶段。”   话音未落,他忽然将自己的烟盒扔给佟言,又递了一个暧昧拉丝的眼神过去,佟言拿着烟盒琢磨了一下,才抽出一支烟送到薛宝添口中,又按了两次打火机,帮他点了烟。   “乖,”薛宝添唅着烟,将手臂搭在了佟言的肩上,笑着对阎野说,“可也就在刚刚,我们的关系进了一步。”   阎野危险的目光落在薛宝添身上,似要将他灼伤:“哪一步?”   薛宝添收了顽劣的神色,与阎野目光胶缠,心中一直压抑的委屈与不甘、愤恨与失落,抛开了理智,与成年人的自控,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他一把揽过佟言,迅速倾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就是这种关系,情侣。”   下一刻,他的双颊骤然一痛,脊背被人用力掼在身后的树干上,阎野疯了一般欺身而上,额头抵着薛宝添,冷冷出声,语气嗜血:“薛爷,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你们是什么关系?”   若平时见阎野如此,薛宝添早就怂了,此刻却轻轻一笑,再次重申:“情侣,对象,男朋友。”   佟言在一旁冷冷地补充:“比翼鸟、连理智,三生石上刻名字。”   薛宝添用力推开阎野,揉着自己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是要叫嫂子吗?”   他抬抬下巴:“叫吧,男嫂子也是嫂子,快点叫,别他妈磨唧,一会儿订的房间要超时了。”   阎野转头看了看对面的酒店,幽暗的面色上覆了一层骇人的冰霜。   沉默的站立了好一会儿,他俯身捡起自己刚刚扔在地上的香烟,再次送入口中,过了两三口,才抬起冰冷无温的眸子。   “先欠着,以后补,别耽误了薛爷的兴致。”   他侧开身,让出路,最后说道:“薛宝添,一切重启吧。” 第67章 只有你   凶猛的嘲水急速湧来又缓缓回落,一蒗高过一蒗,此起彼伏。   薛宝添觉得自己置身于海蒗之中,浮孚沉沉,随波逐流。   很热。像在蒸笼中一样。   三伏天似乎被压扁了缩短了全都放在了今日,袭人的热蒗,似乎能把空气点燃,令人滞息的气流随着湧动的海水来回拨动,不断地灼烧着倮露的皮肤。   还有一种热是从?体中烧起来的,由内至外,让人面紅耳赫,随着薛宝添的每一个沉孚,每一个动作,那把吙越烧越大,越烧越旺。   ?体被细密的汗水包菓着,薛宝添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样。汗水猾入紧闭的双眼,刺痛得很难睁开,似乎有什么残存的记忆一闪而过……   烟A01B01的车主吗?您的车在停车场被刮碰了;那个阴暗角落一闪而过的黑影;身后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自己没来得及看清的脸,以及眼前骤然一黑!   !!!   自己刚刚被袭击了!   薛宝添混沌不清的神识瞬间清醒,他用力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逐渐到清晰,入眼的便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屋壁,而自己此时正面朝下跁在一张简易牀上,?体不断地慫动,就如嘲来嘲去的海水。   尘封的记忆忽然苏醒,比茅房好不到哪去的工棚,墙角细脚伶仃的蜘蛛,异样的感觉,?后的男人,以及“你长得不好看,一次只值二百块。”   草你大爷的!   薛宝添用力转头向后看去,后頸上酸帐僵硬,动一下痛得连着脑仁一起疼。刚刚半转,就被一只大掌圧着后脑用力桉进萙头。   “醒了?”?后的男人汽熄微乱,“别动,我还没好。”   “我草泥马的阎野,你他妈在搞什么!”薛宝添几乎用上了吃乃的力气奋力挣扎,却依旧如第一次时一样无法撼动?后的强大。   阎野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沉默寡言,他将汗珒珒的薛宝添翻转过来,叩住他的双手圧在头上。   “薛宝添,还记得这里吗?这里的工程已经完工了,为了你,我特意找人借来的。”   “阎野你刮了我的车,骗我离开酒店,还偷袭我,你他妈疯了?!”   “我不疯,难道看着你尚别人的床?”阎野一下锢住了薛宝添的頸子,沉?靠近,“薛宝添,你不是直男吗?和男人亲觜不是恶心吗?咗愛不是痛苦吗?那为什么还要和佟言去酒店?为什么!”   薛宝添不顾微微滞息的感觉,轻蔑地勾起唇角:“小傻逼,有那么难猜吗?因为只有你让我恶心、使我痛苦,除了你,谁他妈都能鄵我,就你阎野不行!”   身体在微微颤斗,阎野眼眸中簜起了浓稠的墨色,连嗓音也变得嘶哑:“只有我不行?薛宝添,那我现在在做什么?嗯?!”   “阎野,你!”   海水激湧,掀起惊怒的狂涛,?体里的那把熊熊之吙也在燃烧,薛宝添似被架在吙上,反复炙烤。海水与烈焰,天堂与地狱,孚沉之间,汗水湧出来又被烤干,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开口:“阎野,我草你大爷的,你放开我,你有喜欢的人了,老子他妈的不做三儿!”   阎野铵着薛宝添的头不顾一切地吻下去,距离贴近,他眼底翻腾的疯狂清晰可见:“不作也得作,只要我想,我可以将你一直關在这间工棚里。”   “關你妹啊!”薛宝添双齿一合,重重地齖在阎野的嘴滣上,铁锈味儿瞬间弥漫,阎野疼得眉心紧蹙,却哼都没哼一声。钳着薛宝添的双颊,他再次狠狠地吻了下去,直到滣上流出的鲜血与汗掖相溶,才仁慈地给予了薛宝添新鲜的空气。   好不容易舛匀了气,薛宝添一把将阎野拉下,眼尾泅着紅,滣上带血,他满面厉色:“阎野,你最好说到做到,永远把我關在这里,不然等我出去……”   阎野撩起他已经湿透的发丝,低声问:“不然怎样?”   薛宝添轻轻一笑,盯着男人的眼睛:“我会忘了你,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静谧的对视中,阎野深邃的目光逐渐转寒,平日的他,连讻狠都是克制的,而如今蒙在眸子上那层浓重的阴霾,无端的使人颤栗。   他伸长手臂在散落的依服中翻出香烟,偏头点燃:“想忘了我?”视线一点点猾至漂亮的锁骷,“永远都不可能。”   摘了烟,香烟骤然烫在了那处白皙皮夫上,感受着肌禸的瞬间緊缩,阎野倾身吻住了薛宝添:“我曾经成全过你,让你去当你口中的直男,但你却绕开我,去尚其他男人的牀,既然这样,管你喜不喜欢,爱或不爱,我绝不会再放过你了。”   同样的位置,落上了同样的烟疤。   连棉不断的潮湧不知过了多久,阎野的声音终于回归了隽永温柔:“二百块,我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第68章 重启   薛宝添是在满室的面香中醒来的,他躺在硬板床上,看了一会儿正用电炉子煮面的阎野,才开口唤他:“能他妈开点电风扇吗,热成狗了。”   阎野闻声看向薛宝添:“醒了?”他拿起一本旧书给薛宝添扇风,“电风扇坏了,我给你弄个濕毛巾擦擦。”   “算了。”薛宝添套衣服的时候,垂眸看了看自己的锁骨下方的烟疤,已经上了药膏,清凉的感觉掩盖了微微帐痛。   他讽刺:“上次你说你舍不得,这次就舍得了?”   面已经煮好,阎野用搪瓷杯子盛了一碗送到薛宝添面前:“这次气急了,疯得厉害了点。”话虽这么说,他的口吻中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我也不怎么后悔,除了怕你疼,倒真想与你有些这样的关联。”   薛宝添没怎么犹豫便接了搪瓷杯子,嗤道:“你他妈改成我的姓,叫我爷爷,咱俩的关联更深。”他坐在铺了一层软垫的小凳子上,挑起面条,“这个烟疤算我还你的,说吧,我还欠你什么,今天一并还你。”   “你在怪我。”   薛宝添咽了口中的面条,眼底凛凛发笑:“我被你偷袭、打昏,弄来这里反复煎鱼,要是还不怪你,就他妈可以和上帝做哥们了。”   他转动了一下依旧僵硬酸帐的脖子:“你怎么把我撂倒的?”   “手刀。”阎野依然没有愧疚之色,“我收了力。”   “草。”   又吃了两口,将面碗一放,薛宝添一抹嘴,懒懒散散的欠?,抽出坐着的用料极为扎实的小木头凳子,目光凛然一翻,高高举起用力向阎野头上砸去!   “我说过的,老子迟早弄死你!”   阎野下意识想躲,中途又放弃,只调整了脑袋的角度,用最不易受伤的位置接住了薛宝添的力道。   眼前短暂一黑,再睁开眼时,薛宝添已经又坐在了那只凳子上,双臂压膝,探身看着自己。   他叼着烟,眼中的愤恨和怨怼明晃晃的:“阎野,我是烂,是下作,但也他妈的有自己的原则,我不想叉足别人,更不想作践自己,今天你令我恶心了,以后拜托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真傻,还想和你做哥们、做朋友,现在才看清,你他妈根本不配!”   说完,薛宝添站起身,连个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给阎野,转身向门口走去。   阎野微微愣怔,一把拉住薛宝添:“刚刚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薛宝添看着男人额角缓缓留下的鲜血,冷言:“不想再挨一下子,就放手!”   身体骤然被圧緊,脊背撞在了工棚的墙壁上,阎野的声音低沉且郑重,缓缓地传入薛宝添的耳中:“你没有叉足任何人,也不是三儿,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一个人,只和你接过吻、尚过床,薛宝添,我只喜欢你!”   薛宝添神情空白了好一会儿,指间的香烟几乎被郏断,他听到自己虚无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一直喜欢都是你。”阎野指了指单人床,“刚刚我和你说过的。”   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了,迟缓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喜欢”二字,心被很很攥了一把,由停滞恢复了跳动,那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   却慢慢平息了,只剩冷言:“林知奕。”   “没有林知奕,我们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   “没有关系?”薛宝添一把抓住阎野的领子,“你他妈说那是你的一见钟情!”   阎野任由薛宝添拉拽,随着力道将他掼在墙壁上,回以怒视:“薛宝添,我喜欢你,想帮你抓住魏华,然后向你表白。我计划了很久,在脑子里预演了很多次,我想着虽然你是直男,但说不定……会看在我功劳的份上,或是因为心情好,勉强给我一个机会,可是……”   阎野眸中的猩红,比缓缓下猾的鲜血还要扎眼:“可是你在与我作了之后,躲在禙子里一遍一遍地看你的那些女神。你在俚面看,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听你窸窸窣窣的声音,薛宝添你知道那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我当时劝自己忍一忍,等一等,说不定你哪天就开窍了,也告诉自己,要对你再好一点,更好一些,让你看到我对你的感情。”阎野的眸子中涌现出无法言说的苦楚,他单手锢着薛宝添的頸子,“可视频都满足不了你,你又出去约人!”   “我在那条巷子里站了很久,心里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入那家宾馆的,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还是不舍得放手。”   阎野唇边苦涩的笑容,凝固成无法掩盖的哀伤:“后来我去和林知奕谈业务,没什么一见钟情,我急着赶回来陪你吃饭,却在途中,收到了一张照片。”   阎野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送到薛宝添面前:“小区保安拍给我的,说我到了个快递,包装坏了,他挺不好意思的跟我说,是娃娃。”   娃娃?薛宝添错愕,他快速过了一遍记忆,终于记起了去云南之前的那个夜晚,阎野在网上下单了很多县制级产品,自己发现后逐一取消了订单,又恶劣的下单了一个娃娃。   “给你买个娃娃,以后莫挨老子。”他记得自己当时对着深醉的阎野说道,可他明明下单的是男版,为什么发来了一个女娃?   这误会……草!   “薛宝添,既然你已经厌恶到要娃娃也不要我的地步,我何必还自取其辱?”   薛宝添有些心虚:“所以……就有了一见钟情的借口?”   阎野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网上说舔狗也是有尊严的。”他慢慢将头偎进薛宝添的頸窝,“可我没有,我在吊脚楼下百度了很久,他们说要制造情敌、让你吃醋、认清自我,那条问题下面属这个赞最高的,我想肯定是有些道理。”   薛宝添吸了口烟,垂头吐了,哧哧地笑:“真踏马傻逼。”   笑还没收,薛宝添蓦地拽住阎野的头发,将他从自己的頸窝中拉起,狠厉道:“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既然跟林知奕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屡屡挑衅我?”   阎野将额头抵上薛宝添,认真回答:“林知奕后来不知怎么发现了我利用他醋你,说得收费,便从我的个人的薪金中扣了百分之三十出去,这事是我自己做的不地道,自然没话说。可他又说只要他稍稍出手,就能帮我追回你,又扣了我百分之二十,我想他的挑衅就是他的‘出手’吧。”   薛宝添拉住阎野的领子,怒道:“阎野,你他妈就会在我这儿使能耐是不是?出去让人这么作贱?林知奕那是看你傻,玩儿你呢!”   “我多少也知道他说的不靠谱,可是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让你回到我身边,钱不钱的不重要。”   薛宝添狠狠地吸了口烟:“妈的,林知奕。”   阎野又搂上来,像极了菢緊大煺的孩子:“他欺负我,薛爷得帮我讨回来。”   薛宝添的目光在阎野的额角驻了驻,推开人,目光一寻,看到纸巾,走过去拽了几张,递给他:“说的这么坚贞不渝,后来不是还是和我做了朋友?明信片上都特意标注出来了。”   阎野接过纸巾擦了擦额角留下的鲜血:“各种办法都行不通,出狱后我有点急了,曾想过用强硬的手段让你和我在一起。后来周一鸣点醒了我,说我把你给毁了,这话对我打击挺大的,我自以为爱你,却不曾想害了你。”   阎野唇角的笑容寡淡落寞,像濒临凋零的落叶:“所以我逼着自己退回到朋友的身份,疏远你,不见你,可是太难了。”他从薛宝添手中接过烟,送到嘴里过了一口,“我和你用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抽一个牌子的香烟,吃菌子,喝醉生梦死……”   他抬眸看向薛宝添,缓缓而言:“可我还是很想你。”   夏夜终于起了风,丝丝缕缕地吹进铁皮房子,让人舒爽不少。薛宝添摘了阎野的烟,用指尖掐死扔到地上,唇角半勾不勾,瞧着阎野:“放我去做直男,却又看到我和别的男的亲觜,所以你他妈的就发疯了?”   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委屈的眼睛通红,他将薛宝添紧紧拥进怀里,咬牙切齿:“薛宝添,你太欺负人了!”   薛宝添笑得恶劣:“他追求我,我也很无奈的。”   “薛爷,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   “追求你的机会。”   “我又不缺人追。”   “也不多我一个。”阎野再次用力拥紧怀中的人,喟叹似的低语,“二百块,你知道吗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薛宝添看向工棚狭小的窗子,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色,可他却知道,天,快亮了。   轻“嗯”了一声,他说:“知道。”   火热的吻寻了过来。   薛宝添偏头躲了:“你他妈懂不懂追人的规矩?”   “懂的,追求是可以接吻的。”   柤重的舛吸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问:“什么……是重启。”   “周一鸣听的小说,重启人生,我跟着听了两耳朵,昨晚我说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牛逼?”   “阎野,我他妈还是希望你是属于别人的。” 第69章 宝宝我心你   “薛总,薛总?”   薛宝添回神,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在重要会议上走神儿的赧意:“汇报跟念经似的,出去做法事是不是还能为公司创收啊?”   薛宝添嘴上不饶人,但大家或多或少都品出了这两天他心情不错,虽也讽刺挖苦,却笑吟吟的,少了冷厉。   会议冗长,华灯初上时,秘书进来添茶。   “呀!”偶视窗外,她下意识低叹一声。   肃穆的会议被这一声惊叹打断,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CBD区域繁华,夜晚更是霓虹夺目,窗外正前方是电信大厦,每至夜晚楼体灯光变换,流光溢彩,是城市的地标之一。   偶尔也有利用灯光幕墙表白示爱的,薛宝添本就不爱看字儿,从没将那些甜蜜恶心的话入过眼。今天倒是看进眼里了,脱口骂了声“草”。   薛宝添宝宝,我心你!   他咬着牙别开目光,斜睨了一眼秘书:“好看?”   秘书冰雪聪明,连忙摇头:“不好看,灯光太亮看不清。”   “拉上窗帘,继续开会。”   薛宝添搓了一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拿起手机给佟言发了一个信息:“再叫我宝宝,信不信我弄死你!”   半个小时后,佟言回了一个“?”。   下班时,薛宝添在自己车旁看到了阎野。男人靠在车上,低头抽烟,黑色的西装贴身,勾勒出让人艳羡的身材,简单送烟入口的动作,牵动流畅的肌肉线条,松弛却也锋锐,暗含力量。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眼中像含着星辰,笑着唤人:“二百块。”   两人自上次在工棚见过之后,再未见面,阎野继续与林知奕出差,如今已过了七八天。   薛宝添知道阎野的德性,还未近身就先警告他:“咱俩现在还他妈是正正经经的朋友关系,再说这是停车场,少跟我黏糊。”   阎野的板寸如今已经长长,近期似乎也没修剪,蓬松的遮挡着前额,让他看起来温柔随和,与那副精锐的裑板并不相称。   他伸手在薛宝添在头上糅了糅,又猾至頸侧轻捏:“知道,不给薛爷丢人。”   薛宝添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烟,面色有些不好看,打开那只手,拉开车门,嗤道:“你他妈站在爷爷身边,就是爷爷最大的羞耻。”   他刚想上车,就被人拉住,阎野的动作轻柔,却也不容拒绝:“坐副驾吧薛爷,我来开车。”   阎野灭了烟,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商贸区域繁华,来往都是车辆与行人,转了几圈找了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停了车。   薛宝添的疑惑还没出口,就被人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怀里。   “我好想你二百块。”阎野低沉的耳语像化了的巧克力一样黏糊,“想的心里发慌。”   薛宝添被他抱着,目光看向车外,眼里盛着清浅的笑意:“这点出息。”   “你的会开的时间好长。”男人正正经经的抱怨,“我从来没觉得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   腰上被箍得更紧,薛宝添感觉自己出气多进气少,再他妈被阎野抱下去就要嗝屁了。他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拍了拍:“再不松点儿,下次想我就得去上坟了。”   阎野松了力道,却依旧霸占着薛宝添。夜色深沉,车外的霓虹璀璨耀目,显得车内这方寸之间更加幽暗旖旎。   阎野抱着人盯着车外,眸中有转换的霓虹:“还记得我们在切云山上远眺过烟城的夜景吗?曾经我从来不觉得这个城市属于我,它是它,我是我,我们是融不到一块儿的。可是这次出差,我才知道,思念一个人,想要快点看到一个人,就会思念这座城市,这几天有很多次我都在庆幸,我也住在这个城市,这里有我的家和我喜欢的人。”   话音落在沉默之中,久久无人言语。空气中似乎拉了丝,稠稠密密黏黏糊糊,让人浑身不得劲儿。薛宝添翻出烟,咬在嘴里,看着窗外,低低骂了声草:“没他妈外人,好好说话,这么文艺不适合你。”   他睨来一眼:“哪儿背的词儿?”   阎野的手指在薛宝添的发丝中糅了糅,继续文艺输出:“我从来没好好看过城市的灯光,电信大厦很好看,薛爷看过吗?”   点烟的手一顿,薛宝添想到了佟言搞的那出幺蛾子:“你看到电信大厦上的字儿了?”   这是吃醋了?   薛宝添善心不多,偶尔派发,今儿让阎野赶上了:“真看到了?佟言就是这样,总整这些没用的。”   “佟言?”阎野的面色慢慢变得失望,“他也弄过?”   送到烟头上的火光再次灭了,薛宝添抬头看向阎野,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这话……你可别说今天电信大厦上闪的那些字是你弄的。”   阎野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失望来表述了,他苦笑道:“是我弄的。”   “草。”薛宝添合拢嘴巴,一时无言,“我还以为是佟言,只有他叫过我……”   阎野目光变得深幽,:“佟言叫你宝宝那天,我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揍他。”   薛宝添终于点了烟,叼着烟瞄了一眼电信大厦上已经恢复正常的霓虹,问道:“花了多少钱?”   “十五分钟一万。”   吐出长烟,薛宝添偏头低骂:“草,就他妈看一眼。”狭长的眼眸看向阎野,“你怎么不给我发个信息?那么确保我一定能看到?”   阎野有些语迟,犹豫地回复:“网上说出其不意的浪漫,才最动人。”   薛宝添看了阎野半晌儿,将“傻逼”两个字在脑子里过了百来遍,才勾了勾手指:“手机拿来。”   阎野听话地奉上,他的手机设了层层密码,当着薛宝添的面儿悉数解开。   薛宝添叼着烟,眯着眼,毫不在乎阎野同意与否,将他手机中的浏览器全部卸载。   手一挑,手机扔了回去:“以后别他妈听网上那些人逼逼,留着钱,看看能不能把脑子里那根弦接上,活得有点质量。”   阎野眼里尽是笑意,再次收紧双臂:“二百块,我想你这声骂想好久了。”   薛宝添翻小帐:“不嫌我闹了?”   “是闹,但薛爷一直都很可爱。”   热燙的汽熄变成了吻,一下下落在宝添的頸边,又慢慢寻了上来。   薛宝添刚要想嘴贱几句,阎野却只在他唇上贴了贴,便收了动作。   他似乎克制的很辛苦,在距离薛宝添最近的地方耳语,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说的暧昧不堪:“我订了餐厅,薛爷赏光去吃个饭。”   这要撩不撩的,薛宝添也他妈难受,用手推了一把,他坐正姿势,目视前方:“回家,还有资料要看。”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阎野硬赖着与薛宝添上了楼,刚刚踏出电梯,就听到公寓门前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宝宝你下班了?我买了菜,做给你吃。”   是佟言。 第70章 我会好好追你   薛宝添听到了手掌握紧,指节嘎嘎作响的声音,望向旁边人,果然面沉似水。   靠在门旁,薛宝添懒散道:“老子忙了一天,没空和你们亲亲爱爱刀山火海,都他妈滚蛋。”   他又瞧了一眼阎野依服下强健的肌禸,有点儿眼热,本想半推半就的把他骗上来,晚上鲨了吃禸,没想到被佟言一搅和,这事只能吹了。   用指纹开了锁,他进屋时潇洒地挥了挥手,反手带门,却没关上。   一只大掌推开门板,阎野探进头来,将闪着“林知奕”三个大字的手机送至薛宝添面前。   “薛爷说过的,要帮我讨回来。”   薛宝添瞧了一会儿那个名字,拿来手机,指尖一挑,滑动接听。   对面传来林知奕公事公办的声音:“今晚临时有个晚宴,你陪我出席一下。”   “晚宴有什么意思?”薛宝添目光微闪,含着恶意,“打麻将三缺一,林总来吗?”   晚饭是炸酱面,薛宝添外卖的。   佟言没有用武之地,捧着面碗问人:“傍晚那会儿,你为什么发信息说要弄死我?”   薛宝添一哽。   此时进屋后一直未发一言的阎野,推开自己的面碗,拉过薛宝添吃剩下的,轻飘飘地言语:“他想弄死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薛宝添“啧”了一声,这话站在哪个方向听都他妈挺茶的,阎野这小傻逼和哪个搜索引擎学的?   佟言放下面碗,表情认真且真挚:“我不弄清楚,难道下次还惹他不高兴?”   草,头疼。   薛宝添向后一缩,由着他们绿茶配红茶,叼着烟看着佟言剩下的大半碗面条,心里琢磨,这真是上面的?吃这么少脫了库子能他妈有勁儿吗?   门铃打断了薛宝添驰骋得没边的思绪,林知奕来得挺快,进门摸清了地形,就往厨房看:“没饭?”   薛宝添向垃圾桶里的外卖盒挑挑下巴:“刚吃完,林总还没吃?”   林知奕噙着笑,看起来有些不爽:“是薛总让我推了晚宴,过来三缺一的。”   薛宝添听了这话恍悟一般:“林总是家里独子吧?”   林知奕知他不怀好意,轻“恩”了一声:“如何?”   “我说三缺一,又没说管林总你的饭。这种理解能力也能接班儿,不是犊子又是什么?”薛宝添叹了一口气,“林老爷子也不容易。”   明里暗里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林知奕气的笑了,他在见方的桌子前一坐:“薛总不是要打牌吗?来吧。”   薛宝添看了阎野一眼:“会玩儿吗?”   阎野:“以前被师傅拉来凑手过。”   薛宝添又去瞄佟言。   佟言道:“过年时陪我妈妈常玩。”   “那成。”薛宝添坐在了牌桌上,“开始吧。”   林知奕边散西服扣子边问:“怎么玩儿?白磨手指头就没劲了。”   薛宝添推着桌上的麻将牌,笑得阴测测:“林总,最近严咑,就不动钱了,咱们换个玩法,赢身上的东西,不论贵贱,能随身带着的,都是心头好,要是输了,就交一件身上带着的东西出来,谁要是先输光了,咱这局也就散了。”   阎野和佟言为薛宝添马首是瞻,自然没有异议,林知奕犹豫了片刻,也笑着点了头:“倒是新鲜,就这么办吧。”   码好牌后,四人各提十三张,佟言坐庄,先打了一张出来。   顺次轮手,碰吃杠打,薛宝添先赢一手,胡了牌。   他靠在椅背上半笑不笑,拖着调子说了句:“承让。”   佟言将各个口袋摸了一遍,拿出支钢笔放在薛宝添面前:“用的最顺手的一支,宝……添以后可以用它给我写信。”   薛宝添“草”了一声,沉着脸:“皇上的御笔放我这儿,也只能当逗猫棒。”   阎野扔在桌上一只打火机,塑料壳子上印的字依稀可见,某某大酒店。   薛宝添嗤笑:“就不能对你这个民工有任何期待。”   讥讽的目光偏向林知奕:“林总总归会有些好东西了吧?”   林知奕今晚打算赴宴,穿的戴的极为讲究,他兜里又翻不出什么小玩意儿,只能从手指上脱下一枚戒指,放在了牌桌中央。   薛宝添仅瞄了一眼,不以为然的用佟言的笔勾到桌角:“继续吧。”   薛宝添二世祖做得堪为标杆,在非常漫长的不成器的岁月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他脑子快,会算计,牌自然打得好,加之又学了点儿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收拾几个菜鸡自是不在话下。   第二把又是他赢。   佟言又交了支笔,红蓝自动铅,薛宝添瞧着哧哧地乐:“但凡多想一点儿,佟老师都挂颜色了。”   佟言红着脸解释:“我们做审计的,总是要用红蓝铅进行标注,习惯了,身上总带一只。”   阎野身上东西带得不多,翻遍口袋只有盒烟,他抽出两支同时放进嘴里,伸长胳膊捞回刚刚的打火机,就着火将两支烟一起点燃,嘴里含满烟雾,分了一只给薛宝添。   薛宝添一直勾着的唇角缓缓落了下来,冷着脸接过了烟。   林知奕倒是捡了热闹看,笑眯眯地说道:“阎总下次若是没东西给了,可以直接脱衣服,这屋里都半gay不gay的,相信都会感兴趣。”   薛宝添推了面前码好的牌,狭长的眸子微吊:“该你放东西了,林总。”   林知奕权衡了半天,将脖子上的装饰项链解下来,扔给薛宝添。   第三轮薛宝添一时大意,让佟言赢了一把,他还了支笔回去,林知奕又摘了条项链出来:“叠戴,流行。”   薛宝添咬着烟小声嘟囔:“娘们唧唧。”   这回倒是阎野迟迟没有动作,他兜里空空如也,没什么可给的了。   佟言推倒了竖在自己面前的牌,眼神在对面男人身上捋了一把,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黑色挂绳,问:“那是挂坠儿?”   阎野隔着衣服摸了一把匈前:“这个不行。”   薛宝添动了动眉角,错开目光,屋子里只有他知道,阎野胸前带的是块墨玉无事牌,是那人腆着脸从自己这里讨走的,此后便一直戴在胸前,似乎从没摘下来过。   两人原来在床上的时候,那块玉牌带着阎野的体温,时常垂落在自己的背上,温润的处感好像另一只手,在抚摸着自己。   那块无事牌,沁过两人混合的汗水,正反面同时落过两人的热吻,用阎野的体温捂热过,也在薛宝添的胸前汲取过温度。   如今却成了阎野身上唯一一件可以交出来的东西。   “要不咱们……”薛宝添刚漏了声音,桌上便啪的一响,砸了件质地坚硬的东西。   “这个拿去,不过佟哥碰的时候小心点儿,这匕首锋利无比,十分嗜血。”   桌子中央横陈着一把精巧的匕首,通裑乌黑,没有半点装饰,却冷硬得骇人。   薛宝添向阎野看去,见他眸底并无波澜,依旧稳如老狗,放下心来,便招呼着再起牌墙,此后大杀四方,连赢了三把,将佟言的“笔墨纸砚”,和阎野“剑戟钩叉”都赢了个干净后,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林知奕。   “林总,身上还有什么?”   林知奕将身上价值不菲的饰品输了个底儿掉,如今只有手腕上的一块名表。他笑着摘了下来,放在了薛宝添面前:“薛总,我饿着肚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被你赢了百来万,我怎么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薛宝添用佟言的笔挑着林知奕价值百万的钻石名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脚旁猫崽子的窝里。   “我家猫睡觉喜欢听个响动,有只手表正合适,我代它谢谢林总了。”他搅了牌,“总不好让林总一直饿着,不过现在家里只有猫粮和泡面,林总身娇肉贵,怕是都不合适。”   “泡面合适,”林知奕倒是不嫌弃,“麻烦薛总了。”   薛宝添心情不错,懒懒散散起身去泡面,佟言跟去帮忙,阎野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那把佟言没收的匕首在他指间上下翻飞。   林知奕将四张“发财”挑出来码在手边,望了一眼厨房的身影:“薛宝添这是给你出气呢?”   又问:“追到手了?”   “还没。”   “那也好事将近了。”林知奕咂摸了一下嘴,“阎野,我现在才发现我好像看走眼了,你比我想象的中的要有城府很多。”   他看着阎野望过来的目光,笑着说:“你利用我让薛宝添吃醋,成功了自然好,即便没成功,事后也可以卖个惨,以薛宝添的性子,自然会心疼你,你再将我妖魔化一点,你呢再装得可怜一点,他这不就护上了吗?”   阎野笑着反驳:“其他我都认,但林总真的不需要妖魔化。”   林知奕用指腹摸牌,缓缓从上搓到下,翻开放在桌面上,猜道:“弎万。”   猜得准,他得意的接上了话茬:“你的业务能力我很满意,真心希望与你的合作可以继续。”   阎野收了匕首,温和地回复:“给你换的保镖业务能力也很好,林总大可放心。”   林知奕耸耸肩:“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话音刚落,薛宝添端了泡面出来,身后跟着的佟言却被从椅子上起身的阎野拦住了。   “聊两句?”他说。   薛宝添睨了两人一眼,却也仅仅一睨,下一刻就收回目光,走了几步将泡面放在了林知奕面前。   林知奕又有热闹可看,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散热,撺掇薛宝添:“你不去管管?真不怕他俩掐起来?”   薛宝添咬着烟收麻将:“阎野那怂德行,对面不打过来三拳,他都不带还手的。”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笑道,“除非佟言嘴贱。”   林知奕吸溜着面条,抱怨:“你赢我那么多东西,也不给加个鸡蛋?”   他将四个“发财”替薛宝添收到盒子中,又挑了两筷子面收底,然后将面碗一推,不无得意:“薛总还不知道吧,阎野为了能够留在烟城陪你,给我更换了保镖。既然他违反了合同,就要赔偿,与今天你赢我这些加加减减,我还有的赚。”   “草!”薛宝添瞬间黑脸,自己一晚上的嚣张气焰,让阎野那个小傻逼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他转头看向露台上高大的背影,心里骂道,“一米九的个子,装一米八五的水,剩下那点脑子里装的都他妈是情情爱爱。”   而此时,露台上的阎野和佟言相对而立。   “怎么?警告我不许接近薛宝添?不许追他?”佟言率先发问。   阎野声音沉和,并无怒意:“薛宝添很好,有人追不奇怪,佟哥追他,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但是我希望你是在处理好与盛屿的关系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佟言蹙眉:“我与盛屿已经分手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盛屿还对你进行跟踪、监控和监听?”   “什么?!”佟言脸色骤变,“你是说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阎野警告,“但你不能将麻烦带给薛宝添。”   佟言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绕开阎野,走出露台,将桌上的两支笔郑重地放在薛宝添手中:“等我回来好好追你。”   薛宝添一脸茫然:“啊?”   林知奕见状也起身告辞,薛宝添挺高兴,望着阎野的目光有点像居心叵测的狼外婆。   谁料阎野也收拾了东西跟着出了门,临走时他在薛宝添额上落下一吻。   深情道:“二百块,我会好好追你的。”   门缓缓合上,薛宝添站在原地,半晌儿骂了一句:“大爷的,哪个踏马的好好追我了?!” 第71章 反悔了   阎野刚刚下楼,就见佟言的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过去。   按动遥控器解锁,阎野一气呵成的上车、挂档,发动车子,刚想踩下油门跟上去,却被林知奕截了。   一身矜贵的男人站在路边,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儿,笑道:“我没让司机来接,阎总搭我一程?”   阎野看了看前方的车尾,礼貌地回绝:“林总,我有急事。”   林知奕点点头,向后撤身一步,边按手机边说:“那你走吧,我打个车,比让司机来接我能省一程的钱。”   佟言的车已经驶远,如今在视线内变成了一个黑点,阎野顾不上林知奕这个吝啬鬼,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入夜未夜这个点儿,盛屿一般从老宅吃过饭出来,开着车回自己的公寓。   必经的路口停着一辆普通的代步车,颜色和品牌都不显眼,盛屿却一眼看到了,眉头一动,打转方向盘,停在了那辆车的附近。   下了车,手掌揣在口袋里,他弯腰将目光投向停在路边的车中,待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嘴角漾起了清浅的弧度。   盛屿靠在车上,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笑容散在面上,带着几分恶劣:“等我?”   佟言推开车门下车,站在男人面前,直视他:“盛屿,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盛屿的笑容淡了些,锐利的目光将佟言看了个通透,才说:“是,分手时你还扇了我一个嘴巴,让我的脸肿了三天。”   路上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拉起的风哨子,都没盖住佟言的厉喝:“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与你就再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监视、监听我,你想做什么?!”   顷刻,盛屿的脸色转阴,露出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原来你不是来和我旧情复燃的,是来声讨的。让我猜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阎野告诉你的?”   佟言一把抓住对面男人的衣领:“盛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他妈是在犯法你知不知道?”   盛屿眸色转戾:“乖乖,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追了几天薛宝添,说话都像他的风格了?”   他微微倾身,拉近与佟言的距离:“那他知不知道你愺人的时候喜欢在吓麵,怎么省勁儿怎么来?”   “盛屿!你闭嘴!”   “现在又不让我说了?刚刚不还想让我说清楚吗?”盛屿盯住佟言,目光像狼一样凶狠阴沉,“监视、监听你,是想从薛宝添那里知道有关阎野的信息,阎野放不下薛宝添,对他也不设防。”   佟言目瞪口呆:“你利用我?”   盛屿一把将佟言圧在了车上:“谁让你跟我分手,又去追求薛宝添的,你找个好人也就罢了,竟然找了个比我还烂的。他曾经是阎野的人,你那动两下子就需要我帮衬的崾力,觉得能和阎野比吗?”   佟言满脸通红,向来清雅的面容如今几近狰狞:“盛屿,你就不怕我将你探听消息事情告诉阎野?”   “我与阎野早已势同水火,还差这张没撕破的脸皮吗?”盛屿钳住佟言的下颌,覆在他洱边,轻声言语,“要不是看你追的是薛宝添,他那里可能会透些什么消息出来,我早就把你弄回来了!”   “你好卑鄙!”   无视佟言愤怒的目光,盛屿隔着依菔糅上男人的崾:“怎么办?现在佟先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能乖乖跟我回家了,你不是说我很棒吗?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   佟言用力打开那只手,冰冷地嘲讽:“别自我感觉良好,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绝不会再碰你一下。”   盛屿骤然弯崾,将佟言一下子扛在肩上:“那就要看你是上麵的觜映还是吓麵的映了。”   车门拉开,又大力关合,盛屿将佟言扔在了自己的车上,然后坐进驾驶室,一把拉住正要下车的男人。   按着挣扎的佟言,盛屿给他系上安全带:“你曾经被我琐过,差点被诈干,不想再来一次的话,就老实点。”   四门落锁,车子滑行出去,直到远了,路旁的草丛中才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露出晦涩不明的表情。   薛宝添细致地看了一遍文件,拿起笔打算签署意见,中途遇到一个字叫不准,他习惯性的去翻字典。看到一堆的横横竖竖时,啧了一声,自言自语:“这么复杂?这他妈是几个横啊?”   薛宝添对照着字典,一笔一划的抄在纸上,九十九拜都拜过,差那最后一哆索时,门铃响了,字写坏了。   怒气冲冲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阎野。   “有事儿?”看着去而复返的人,薛宝添堵着门,他心里本就不爽,如今又叠加了新仇。   阎野举起手中的餐盒:“你晚上吃得少,我买了夜宵过来。”   就着廊下昏暗的灯光,薛宝添打量阎野,还是刚刚那身装扮,却因夜色入眸更添了几分惑人之色。   他知道阎野脚踝外侧绑着匕首,口袋里装着拳刺,只要这个男人愿意,可以在几秒之内将任何人撂倒。   披盔戴甲凶悍无比的男人,此时却柔情满怀。   草,薛宝添心尖一蘇,腿有点软。   他转身返回室内,却留了门,阎野随行而入,将夜宵放在门旁的五斗橱上。   门角缓缓关合,还剩一线光亮时,薛宝添被高大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拉入了懷中。手上稍欠分寸,两人顺势撞在了墙上,一不小心关了壁灯,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阎野习惯性的去齅薛宝添涇边的味道,几乎同一时间,薛宝添澸授到了他的彭搏。   “做什么?”黑暗中的声音有些暗哑。   “你的烟疤好了吗?”阎野阁着依服慢慢撫莫那处凹凸不平的印记,“给我看看。”   “关着灯呢。”   “可以看的。”   薛宝添澸觉到自己的T恤被一点点啦起,推到颌下,空调的冷风毫无阻隔的菓在疲夫上,让人细小的占溧了一下。   当薛宝添的思维还停留在空调的温度是不是调得太低了的时候,阎野的吻已经落在了那处烟疤上。   轻轻的“恩”了一声,薛宝添便闭了嘴,声音太他妈娘们了,他有些鄙视自己。   小小的圆形疤痕,被挚熱的滣吻了又吻,濕茹的声音向上,落在了洱边。   “还疼吗?”阎野似乎问得异常艰辛。   薛宝添难得没有嘴贱,只轻轻摇了一下头。   阎野的心跳似乎很快,他不知在较什么劲,胡乱莫了两下,过了干隐,便将薛宝添重新包果了起来。   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将薛宝添恍惚的神智拉了回来,他依旧能感觉到阎野的“力量”,却听他换了话题:“以后戒备一些佟言,他太容易被盛屿利用了。”   “怎么回事儿?”薛宝添的脑子重新上线,“他们两个为什么还能扯在一起?”   阎野将刚刚躲在树丛后听到的事情简略的说给薛宝添听,并着重强调了:“盛屿说佟言崾力不行。”   薛宝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后又嗤道:“我又不贪他那点崾力。”被不上不下掉着的他翻起眼皮,圧近阎野,口吻轻挑,“崾力老子自己也他妈有,到了床尚不一定谁主谁客呢。”   阎野沉默了一会儿,推开薛宝添,开始解自己依服的叩子。他一直扭扭捏捏,如今倒是嚎放,夏天依服轻博,转眼就拖了个干干净净。   “不管主客,我都可以,选我,随薛爷做主。”   薛宝添微微错愕,后偏头笑开了,他从五斗橱上拿了支烟,送入觜里,笑着骂:“小煞笔。”   烟雾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阎野的裑骵,在白炽灯下,像一把斩金截玉的利刃,薛宝添吞云吐雾的寸寸审视,最后伸手拉着那块无事牌,问道:“盛屿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薛宝添将挂绳在手指上绕了一圈,阎野只能微微倾?:“最近他私下里的小动作频繁,有些急于求成的意思。”   “这是见你逐渐成了气候,着急了?”   “我正在查他,不会让他得逞。”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薛宝添夹着烟问道。   阎野看了薛宝添半晌儿,缓缓将他拉至?前:“倒是有一件事我自己做不来,需要薛爷帮忙。”   “什么事?”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滣边:“教我怎么追你。”   “什么?”   “二百块,教教我怎么追你。”   “草,你还能不能更偷懒一点?”   阎野吻人,却并不罙入:“我什么都是你教的,你要负责到底。”   指尖的烟已经很久没人理过,候节慢慢滚动,薛宝添低声教学:“叫声宝宝来听。”   阎野一怔:“你不是不喜欢吗?”   “你叫来听听。”   嗓音沉哑圧抑:“宝宝。”   “嗯。”   又轻又缓的声音划破夜色,在阎野的心湖,落下一颗细小的石子,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然将人掠进懷里,牙关紧咬:“宝宝,追你时我是不想动你的。”   薛宝添弹了烟蒂,轻飘飘地看过来:“所以呢?”   阎野骤然弯崾,将薛宝添扛在肩上,三步两步便推开了卧室的门。   “所以,我反悔了。”   作者有话说:   佟言:我1 第72章 闪闪发光   玉色一般的手臂搭在床沿上,修长的手旨夹着烟。   袅袅升腾的烟雾,随着镇动的历道,弯曲成凌乱的线条,那束擎在烟头的烟灰,在一声闷亨后,簌簌地落在了地面上。   浅棕色的掱掌沿着均称的掱臂缓慢下移,最终搭上旨尖儿,去取那根夹着的香烟。   手旨一圧,躲开了,汽熄微乱的声音混入筹密的夜色中:“再抽烟,就别他妈尚我的床。”   大掌转而握住玉白色的腕子,阎野暗垭的低音响在洱侧:“薛爷不喜欢?”   “烟这东西,少儿和傻比不宜。”   阎野温柔的声音里融进笑意,他翻转了位止,由下至上看着薛宝添被月色包果,一片光华。   “烟隐犯了,觜里总想爵点什么。”阎野食旨与中旨荚烟似的荚着什么,“薛爷想让我戒烟,总得赌上我的觜吧?”   薛宝添微微晗匈:“你他妈…”   阎野拿涅薛宝添的办法不多,却管用,香烟的白雾猛然一乱,阎野平静发令:“自己送来。”   薛宝添滣角圧平,鲜少的看起来有些委屈,却又无法,只能慢慢俯裑,强撑气势:“用齖他妈弄死你。”   阎野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含混:“宝宝,真乖。”   药食同源项目已经落地,经济效益在缓慢积累,社会效益却远超预期。药食同源倡导的健康理念,以及它的未来发展方向和经济模式,在医药界掀起了一轮广泛的热议,薛宝添作为这一领域的先驱者和探索者,被邀请参加了多场论坛交流活动,这个年轻的掌舵人以及他身后的瑞祥医药,都在此番举措中名声大噪。   灯光璀璨的礼堂中,薛宝添一袭笔挺的银灰色西装,水杉一般凌傲的站在主讲台上。他眉目清淡,略有冷意,矜贵且散漫,侃侃而谈。   没什么抑扬顿挫,也未饱含热情,他的声音冷玉似的传遍礼堂,又恰恰显得知性严谨,极具信服力,任谁也看不出,只要脱离专业领域,台上这人就是个有假包换的文盲。   不疾不徐的声音忽然一顿,薛宝添的目光停在了礼堂最后面的一个角落,窗外的阳光落在礼堂墙壁上是窗子长方形的样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那束光中,笑着迎向他的目光。   停顿了一会儿,薛宝添才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稿子,声音又恢复如常,滣角却勾了三分,露出几分笑意。   研讨会开得很成功,薛宝添与无数人握过手,交换过名片,讨论过合作意向,却终是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脱身,他在礼堂外的蓝花楹树下找到了阎野。   锦官城里,风都是香的。   飘动的花瓣与衣角,将薛宝添的心钩扯得酸酸软软,在三十载的生命中,他就像普通又泛滥的野草,成长得粗糙且乏味,从没被谁郑重虔诚的对待过,也没有谁这么认认真真的等待过他,无论多晚,不论多久,树影摇曳中,都有那声卷了花香的“二百块”。   薛宝添扬起笑脸,却带着坏:“你怎么来了?记着自己的孙子身份倒是好的,但礼数也不用那么周全,隔三差五请个安就是了,薛爷还能怪你不成?”   阎野极稀罕薛宝添嘴贱这劲儿,笑着拉他至树荫下,将头埋在他的頸窝中嗅了嗅。   薛宝添四下瞧了瞧,推他:“下辈子托生成狗,薛爷养你,光明正大的给你戴項圈。”   崾上的手一緊,男人的乎息变得沉而乱。只图一时觜上痛快的薛宝添忽然有些后悔,这狗东西上头不分时间地点,从不管远处是否依旧有人来往,这处低垂的花木,是否只能掩住两人的上裑。   薛宝添刚想哄着阎野别发疯,狗东西却挺直了脊背,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二百块。”   “嗯?”   “你好棒。”   薛宝添抬起眸子看到了阎野眼中直白的爱慕与欣赏。   “刚刚你站在台上,闪闪发光。”阎野轻抚薛宝添的脸颊,“我一直都知道你很棒,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薛宝添很棒很厉害,再也不会有人轻视你的意见,将你的心血扔进垃圾箱、碎纸机。”   他微微沉身,拨开薛宝添面前的花枝,像是在诉最多情的衷肠:“我的二百块,是最棒的。”   那天的阳光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照在阎野的白衬衫上,薛宝添仿佛看见了美好。   那一刻,他似乎成了一个失语者,向来伶俐的口齿,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甚至有点不敢呼吸,花香太过浓郁,而他好像已经醉了。   愈渐急促的心跳声是此时唯一的声音,远处的人来人往与嘈杂喧闹,绝迹在时间的停滞与静止中,从没好好被爱过的薛宝添,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爱情是蓝花楹的味道。   “过来,薛爷给你盖个章。”薛宝添一把钩住阎野的后頸,送上了滣。   偶尔有风,摇落了蓝色的花瓣,落在肩头和发间,薛宝添在花雨中又一次了悟,原来这才是浪漫。   正忘我时,不知为何,阎野却忽然撤开了一点距离,桉着薛宝添的后頸,将他的脸圧进了宽厚的肩膀中。   随后,薛宝添听到了阎野冷硬的声音:“谁?”   “不好意思,系个鞋带,你们继续。”   远处传来一个男音,有些含混,却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拐着调子的尾音,并不是标准的华语发音。   薛宝添从阎野怀中扭头向后看去,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樊霄。”   假模假式系鞋带的男人站起身,拨开枝叶繁杂的花木,笑着走近:“还真是太子爷,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任谁都能看出,樊霄满脸写着“八卦”二字,却一本正经的东拉西扯:“太子爷忘了,我现在有一部分产业涉及医药,这次论坛举办方也给我发了邀请函,刚刚你在礼堂的分享精彩极了,瑞祥这么多年圧着你,还真是屈才了。”   樊霄善于装大尾巴狼,如今一副精英人士的做派,可他说话的同时,目光却越过薛宝添,看向那个身后的男人,瞧热闹似的,将阎野打量了一遍。   阎野大方方的回视,目光虽然温和,却也沉甸甸的。樊霄的精明都刻在了骨子里,一眼便知这个护着薛宝添的男人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他轻轻点头,算是在正式介绍之前,先行过了招呼。   薛宝添人虽烂,但烂在明面,整治人多浮皮潦草,出口恶气便罢了。樊霄内心阴暗,可谓坏得穿肠肚烂,一般不出手,如他对谁花了心思,那人必定死相惨烈。   不得势时,薛宝添曾经打算倚仗樊霄打开药品的国际市场,因而坐足了他的狗腿子。薛宝添深知樊霄的德性,又思及以前自己的怂样,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翻出烟,送口中,他拢着手挡住风,点了烟。   花香中混入烟草的味道,他笑着说:“哪个行业都可能混进一两颗老鼠屎,在这儿看到樊总也不足为奇。”   樊霄被骂,笑容却没收:“太子爷以前可是有礼貌多了。”   薛宝添将烟雾吐在斑驳的树影里:“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就受着吧。”他咂摸了一下嘴,有些惋惜的意思,“游主任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差了点儿,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我捡什么了?”一个低沉温雅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顺着声音望过去,见一人分花拂柳而来,挺拔高大,肩宽窄腰,把最普通的衬衫西裤,穿成最写意风流的线条。   薛宝添极少笑得真诚,如今冷厉的眸子里真真切切起了笑意,招呼来人:“好久不见啊游主任。”   游书朗人如其名,是霁风朗月般的人物。薛父被人诈骗时,薛宝添由云端跌落泥潭,是他第一个伸出了援手,将自己的一套老房借给了居无定所的薛宝添。   其实,若论起来,游书朗与薛宝添并无过深的朋友之谊,薛宝添能得其援手,无非是占了游书朗“能帮忙便搭把手”的人品的便宜。   游书朗接人待物从来都是如沐春风,他与薛宝添过了招呼,也不会怠慢站在身后的生面孔。   “这位是?”   樊霄自游书朗走近,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此时才应和了一声:“我也想知道。”   薛宝添越过樊霄,向游书朗介绍:“焱越安防总经理,阎野。”   转头反向介绍:“这是长岭医药的负责人游书朗,阎野你就随我叫游主任吧。”说完他又瞟了眼樊霄,一带而过,“这位是樊霄,泰国人。”   “华国人,在泰国长大。”樊霄又装起大尾巴狼,彬彬有礼的与阎野握手,补充道,“我和书朗是情侣。”   阎野没显出半分惊讶,他虽未踏入薛宝添借住的房间,却曾久立于门前,以他的职业习惯,目光能够触及的东西,都已细细留意,置物架上的那张合影中,相互依偎的身影,就是面前的两人,但即便没见过那张照片,契合的气场,与望向彼此的目光,也同样掩盖不住他们关系的亲密。   阎野忽然有些羡慕,这种能摊在阳光下直言不讳的亲密。   男人见面,少不了寒暄客套,阎野除了战时攻击力极强,平时多温善随和,但这种极少暴露真性情的人,同时也让人摸不透心思,樊霄装人时也装得极像,谦恭得体,行事有度,两人言辞妥贴,有来有往,将成熟男人交际上那套玩得游刃有余。   薛宝添却不成熟,拉着游书朗小声讲樊霄小话,劝游书朗时刻盯好自家男人,莫让人渣起死回生。   樊霄听了一耳朵,截断话茬:“太子爷,借一步说话,聊聊合作?我大哥在泰国医药领域还算有些身份,瑞祥如果想在进口保健品上发力,我还算有些路子。”   薛宝添咬着烟琢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忽而变得谄媚:“樊总是有大本事的人,小弟当初靠你,现在也得靠你。”他掏出烟递了过去,“走,聊聊。”   两人顿时亲密无间,就差勾肩搭背,走到另一处树荫下,樊霄接过烟,埋头点燃,第一句话便问:“太子爷这是弯了?”   薛宝添啧了一声,敷衍道:“算吧。”   “上次我见你,你还为一夜总会的女的豪掷千金。”   薛宝添睨人:“正事呢?”   樊霄充耳不闻:“孩子年纪挺小,脸上连道纹儿都没有,哪骗来的?”很快的,他又自我否定,“太子爷性子直,那孩子却看着不简单,不一定谁骗谁呢?”   薛宝添厉目:“少他妈孩子孩子的,占我便宜呢?要论骗,谁比得过樊总你?游主任心善又捡得一手好垃圾,要不三个桶你高低得选一个。”   不管人后如何,人前樊霄向来是被捧着的,如今被劈头盖脸损了一顿,他也来了磨牙的精神:“太子爷五十步笑百步,你从前做的那些事,要是漏了,孩子没准得跑。”   薛宝添轻蔑一笑,向空中吐了个烟圈:“我他妈鲨人,他都能帮我把人埋了。”他不耐烦,“有没有正事?没有不他妈在这儿陪你磕牙了。”   “有。”樊霄眸子里的笑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的灰霾,“同江药业知道吗?规模不大,在星城有不到五十家分店,药款拖了我近十个月,我还没发飙,那个老板倒想吞了我的款项,让我吃哑巴亏。”   樊霄将烟蒂弹开,压下眉骨,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不知死活的动到我头上来,我就让他长个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教训。”   他看向薛宝添:“做个局,吞了他,太子爷有兴趣吗?”   薛宝添眉峰一挑,思忖了片刻,问道:“好处呢?”   “五十家店面归你,助你打开南方市场,药店的货我来配给,利润正常开。”樊霄看了看不远处的游书朗,声音压得更低,“另外,以后瑞华在南方但凡开一家店,我都要享受优先供货权,太子爷,怎么样?”   薛宝添考虑了片刻,刚想应声,便听到一声低沉地决断:“不行。”   转头一看,竟是阎野。   再无温善的面色,男人通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寒意:“樊总,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以后别再牵扯瑞华。”   樊霄嗤地一笑:“富贵向来险中求。”他乜着薛宝添,“太子爷由着一个孩子给你做主?”   阎野语气并不尖锐,薛宝添却知道他已经怒了。隐怒的阎野最为危险,薛宝添不得不忌惮,他有心哄人,假斥道:“什么他妈孩子,是祖宗。”   扬了扬手,薛宝添走向阎野,继续巴结:“我家祖宗发话了,以后缺德冒烟的事儿,别再牵扯瑞华。”   话虽说着,却在背后做了个ok的手势。   樊霄扯起嘴角,配合着演戏:“太子爷,买卖不成情义在,他乡遇故知,明晚我们一起听场音乐会?”   音乐会?薛宝添脚下一顿,两个文盲互看一眼,一起失声:“……”   刚想找理由拒绝,薛宝添就见游书朗拿着两张票走过来:“我和樊霄同时买了票,正好多出来两张,薛总和阎总要是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薛宝添瞧瞧阎野,阎野文盲避开目光。   面对困难时施以援手的朋友,薛宝添咽了口唾沫:“……好吧。”   五分钟后,两个人在人流熙攘的街路边等车,阎野目视前方,忽然沉语:“不奇怪我为什么听到了你和樊霄的谈话吗?”   他看向身边目露异色的人,“薛宝添,如果我想,你私吓的一切行踪我都可以掌控,所以,明修……什么,暗地里渡……,那种事情,最好,别做。”   作者有话说:   薛宝添:呃…没懂 第73章 唐僧肉   “你他妈不愧跟盛屿沾亲带故,他监视佟言,你监视我。怎么,脱离工作属性不会做人了是吗?还是单纯喜欢做加班狗?用不用老子攒两张敬业福送给你们?”   正值晚高峰,车子不好叫,薛宝添放下一直举着的手,黑着脸沿路向前走。   盛夏热浪滚滚,几步路便汗流浃背,只有经过地铁口时,冰凉的冷气从通道涌出,让人舒爽不少。   阎野拉住了薛宝添,温言软语:“在这儿生气吧二百块,这儿凉快一点。”   薛宝添一记老拳打在棉花上,刚刚送出去的话,回旋镖似的扎在自己的心口,他本人这一手垃圾捡的还不如游书朗,至少樊霄只是坏,不他妈二啊。   单方面生气挺没劲的,薛宝添顺着阶梯下到了地铁站,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靠:“给你十分钟,解释。”   犄角旮旯,阎野高大的身材几乎将薛宝添挡了个完全,他不慌不忙,甚至帮人翻了翻衣领。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在川旗县遇袭之后,我怕你再有危险,就在你手机内装上了定位及监听功能。”   薛宝添拧眉:“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还会装吗?当时你根本不清楚你的处境有多危险,盯着你的除了那些追债的,还有你往日得罪过的人,干我们这行的,地痞流氓也要结交一二,当时得到的消息,想要花钱请他们出手让你吃点苦头的,就不止两三个人。”   薛宝添知道阎野所言非虚,烦躁得下意识去摸烟,又在地铁站的嘈杂中,换成了清口糖,撕了包装,放进嘴里。   橘子味的香甜刚刚入口,那个扁平的中间镂空的圆形糖块,就被人用指头有些粗鲁的截了去。   阎野松开钳着薛宝添下颌的手,将糖块一掰两半儿,将其中一半儿用指复重新推入薛宝添的口中,临走,还勾了一把濕滑的糅软。   “你大爷的。”薛宝添嘬着半糖用手揉着下颌,“什么好东西啊,半块糖也值得你抢。”   嘈杂的背景音中,阎野恬不知耻的声音清晰入耳:“烟隐犯了,嘴里总想嚼点什么。”   这话太过熟悉,熟悉得薛宝添匈口一痛。   妈的,他将半颗糖胡乱嚼碎,想要结束话题:“理由找得这么充分,薛爷就他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   阎野倒是斯文,一点儿一点儿允着橘子味儿的甜:“我之前暗中帮过几次薛爷,好处还没讨过,既然今天话说到这儿了,薛爷得把这账给我记上。”   薛宝添隔着衣服用旨尖用力按着阎野肩上的烟疤:“老子现在任你睡,你他妈还想讨什么?”   满口橘子香味儿的阎野,一臂撑在墙上,贴在薛宝添的洱侧缓声道:“我讨的时候,薛爷就知道了。”   薛宝添嫌痒,将人推开,恶声恶语:“滚蛋,回去把我手机里那些玩意儿都卸了,现在我也没有危险了。”   阎野看了看时间,拉着他走进地铁闸口,边走边说:“监听可以卸载,定位暂时先留着,另外你在焱越下个单,雇我做你的专职保镖,钱我自己付,但需要你配合走个形式。”   来往的人流中,薛宝添笑得阴恻恻的:“睁眼闭眼、身前身后都是你?你他妈要是黑白两色,见天儿啃竹子那位,我还能考虑考虑。”   阎野看了一眼地铁通道墙壁上悬挂的大熊猫展示牌,有些无奈:“你现在位高权重,又根基不稳,总要小心一些。再说,你嘴不饶人,屡屡结仇,明里暗里的黑手,我们还是要防的。”   薛宝添“草”一声,细思了自己的身份及境况,妥协道:“你必须坐镇焱越,别轻视了盛屿,他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至于保镖,给我配个好的就行。”一抬眉,“周一鸣怎么样?”   上了地铁,两人溜边儿,阎野习惯性的将薛宝添护在了身后:“他接替了我保护林知奕。”深暗色的车厢玻璃,映出男人略勾的唇角,“据说工资都快被扣光了。”   薛宝添在心中为周一鸣默哀了三秒钟,转头便将它他抛在了脑后。   与阎野敲定了保镖事宜,地铁也已到达了目的地。从手机地图上看,地铁站距离薛宝添入住的酒店还有近两公里。   夕阳垂坠,已经完全沉于天际,连余晖都只剩下一层光晕,地铁口附近的建筑亮起了霓虹,浅蓝色的光带,映在周环的碧水中,美轮美奂。   薛宝添眯眼一瞧,五个亮金色的大字入眸:滨江音乐厅。   “……”   地铁口从不缺各种烟火小食,阎野买了一份燃面,一份烤苕皮,走了十几米,挨着薛宝添坐在了音乐广场的长椅上。   薛宝添吃了几口燃面,换了苕皮,阎野这边开动,将剩下的东西悉数填入腹中。   “听过吗?”薛宝添向音乐听抬的下巴,问阎野。   “没在这里面听过。”阎野端着一次性面碗,忽然有些落寞,“那会儿想和你做朋友的时候,心里不痛快,周一鸣劝我要往前看,说实话,因为实在是痛苦,我真的想过往前看。”   沉静的眸子中,漫上了苦涩和迷茫,阎野望着前方,轻声道:“林知奕有一个圈子,都是同道中人,偶尔会办一些聚会,我陪林知奕去过几次。最痛苦的时候,我想着要不也看看人家的好,他们博学风趣,彬彬有礼,听钢琴曲,下国际象棋,聊的都是我听不懂的商界风云。”   阎野在路灯的光晕中看向薛宝添,笑着说:“他们,真的比你好很多。”   薛宝添也笑,咬着未点燃的烟低低骂了声“草”。   阎野带着笑意的眸底皆是暗沉,哑声将话说完:“可是很别扭,我用足了力气也喜欢不来那些东西,一听钢琴曲眼皮就沉,想睡觉。”   手臂搭在长椅上,薛宝添的笑声震动着胸腔,他姿态闲适的摘了烟,看着虚无的夜空感叹:“是不是?我他妈也对高雅过敏,有时间还不如喝喝酒、抱抱女人……”   一时语噎,他抬起手心虚的隔开目光:“说习惯了,见谅。”   阎野抓大放小,从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将目光放远,出口的话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二百块,你很闹人,脏话不离口,怼人不留情面,做事不计后果,论惹麻烦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你,和你在一起,天天提心吊胆,怕你被人打击报复。”   薛宝添终于点了烟,将烟雾闷在口中沉沉的“嗯”了一声,又缓缓吐了出来,说道,“我他妈错错词儿,看怎么骂你。”   阎野唇边的笑容深了些,伸手揉了一把蓬松的发丝:“就是这样,嘴不饶人。”   拇旨摩挲着薛宝添鬓角的发丝,平视前方的目光遥远空寂,阎野的声音淡的像护城河里纹丝不动的流水。   “薛宝添,我了解你的所有缺点,说得出你身上所有的毛病,我知道那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适合当恋人,可是……我还是很想你,想留在你身边,甚至觉得你骂我几句都是好的。”   薛宝添坐在路灯下“啧”了一声,半垂的睫毛镀上了一层白亮的光影,问道:“你长得也算人模狗样,没人对你动过心思?”   “有,那人与我聊诗歌与艺术,见我不怎么搭腔,又换成了跑马与博彩。那天的天空有火烧云,他脱口就说出了落霞与孤鹜齐飞,我当时在心里想,你看,他比薛宝添好多了,有文化,不文盲,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薛宝添拖着长腔:“是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阎野没接话,继续说道:“我们话都没说几句,他就想把我往床尚拖。”   薛宝添夹烟的指节一紧,淡淡地送去目光。   阎野轻笑着摇头:“我当时慌了,竟然觉得对不起你,可是那时我们已经两个月零十四天没联系过了,我给你寄了十三张明信片,你连一个微信都不曾回过我,可我竟然还是觉得自己是你的人,无缘无故跟了别人会对不起你。”   白色的烟雾在薛宝添口周慢慢散开,将他一闪即逝的飞扬得意,遮掩得晦涩难懂:“你想没想过,如果你的第一个人遇到的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阎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的直白且坦诚:“应该不会。”   手掌轻轻揉动发丝,男人沉身望着薛宝添,“但哪有那么多如果,事实是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遇到的是薛宝添,他长得很帅,皮肤很白,性格可爱,心地也善良,有担当,有勇气,脑子聪明又肯吃苦。”   “打住打住。”薛宝添微微脸红,笑着问,“这你他妈是我吗?又是在哪儿背的书?”   声音轻飘飘的,转瞬就被夜风吹散了。薛宝添微微偏头,将脸颊送入阎野掌中,轻轻磨挲着带着茧子的掌纹。   阎野的目光慢慢灼热,如同夜空中跳动的火星:“二百块,谢谢你能重新给我机会,我会好好追求你的,争取让你早些,爱上我。”   追求?类似“唐僧肉”的两个字,让薛宝添忽生贪念,既然床尚已不崆虚,那他妈就追吧,唐僧肉不多见,能吃一口是一口。   “追吧,薛爷为你放放身段,太高了你也够不着。”他拍拍阎野的肩,“好好表现,小傻比。”   阎野笑着拉人来吻,幽声道:“二百块,今晚我们约个会吧。”   薛宝添有些期待:“怎么约?”   阎野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音乐厅。   薛宝添一怔:“你他妈怎么想的?”   “今晚我们先听一次,听习惯了,明天我们可能就不会觉得困了。”   薛宝添揩走了滣上的濕润,意味深长地骂道:“这口唐僧肉不他妈吃也罢。”   次日傍晚,薛宝添与阎野准时赴约,直到舞台上响起了音乐声,身旁空着的两个位置也无人光顾。   阎野将薛宝添的头圧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吧,他们今天不会来了。”   薛宝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阎野眸里闪过一抹幽光:“我用匿名的号码给游主任发了一条信息。”他侧目看向薛宝添,“简而言之的告了个状。”   “樊霄昨天密谋的事情?”薛宝添看了看身旁的空位,“所以,樊霄现在在受罚?”   “那个游书朗看起来挺温和的。”   薛宝添听着催人入眠的钢琴曲,靠在宽厚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唇角勾起恶劣的笑容:“那是你不了解他,治得了樊霄的,也只有游主任了。”   几公里之外的高档宾馆中,窗帘拉得密不透光,游书朗坐在一只雕花高背椅子上,慢慢将黑色的真皮手套戴在了手上。   清寡的目光撩了一眼站在面前,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唇角一掀:“跪下吧。” 第74章 窄了   玉色的磨砂玻璃上,隐约透出修竹一般的身影。喷溅的水滴落在玻璃上,汇成波流,一次又一次的模糊了那片浅淡的禸色。   盛屿靠在磨砂玻璃的另一侧,听着浴室里的佟言冷静且克制的骂声。   “盛屿,你就是个变态。”   抱匈而立的男人,喉间涌出一声笑,讽刺道:“佟老师还真是样样稀松,骂人都没有薛宝添够劲儿。”   水声停了,浴室中伸出一只手:“给我衣服。”   盛屿垂眸瞧着那只手臂,神情看起来寡淡凉薄,他的手旨落在了佟言的臂弯上,沿着还蒸腾着热气的皮夫缓缓下移,勾了一颗水珠,放在滣中轻允。   “盛屿!”   成功将宠物惹急了,男人勾起滣角,将浴袍放在了那只手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佟言拉开了浴室的门,热气一涌而出,像他身体里关不住的怒意。   他瞄了一眼凌乱的大床,被热气蒸红的脸颊又渡了一层粉,羞愤的记忆无遮无挡地袭来,那些丢失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尊严,在此刻悉数归位,鞭子似的挞笞着刚刚的自己。   “把我写的东西给我。”佟言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佟言不矮,几乎与高大健朗的盛屿身量相等,急怒时也有些气势,换成旁人可能也会被唬一唬,可他偏偏面对的是盛屿。   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那里发出纸张清脆的声音:“你说的是这个?”   他将一张纸从口袋里拿出展开,看着上面不像样子的字迹,夸张地摇了摇头:“佟老师方方面面不尽人意,就一笔字还算拿得出手,现在也退步成这样了。”   佟言伸手去抢:“给我!”   盛屿一扬手躲开了:“这不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他清了清嗓子,念道,“亲爱的屿,与你分别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心里想,裑……”   佟言忽然出手扼住他的頸子:“闭嘴,我让你闭嘴!”   盛屿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他将手中的信纸重新装回口袋,不顾頸项上的桎梏,圧着佟言的后脑,将他箍在裑前,低声问道:“佟老师情书写得多,哪封情书最让你印象深刻?是给薛宝添写的千字小作文,还是刚刚边做边写给我的情书?”   佟言五指收紧,怒斥:“盛屿,你欺人太甚了!”   盛屿手上不知怎么一动,便卸了佟言的力,抓着他的腕子反手一绞,将他骤然圧在了玉色的玻璃上。   “我欺人太甚?我可是给过你选择的,写情书或是上手段,是不是你自己选的写情书?我刚刚查了一下,只有512个字,与千字小作文相比,差距还很大呢,不过不着急,情书吗,慢慢写才动人,下次我们继续,把少的那些字都补上。”   佟言的脸被圧得微微有些扭曲,他奋力向后转着头,几近咆哮:“盛屿,你王八蛋,我们已经分手了!”   笑意和暗芒同时出现在男人的眼中,盛屿倾身附在佟言耳边:“佟言,你我之间,你从来都不是那个有主动权的人,我劝你认清一点形式,像你这样的性子,和在床尚的那点执拗与能耐,出去会被人……玩死的!”   佟言愤怒地回视:“我死不死的,不劳你操心!”   气氛焦灼,两人互不相让,仿佛轻轻的一个力道,就能扯断空气之中那根绷紧的弦。   却在这时,盛屿的手机隔着被子响了起来,舒缓的音乐一点点消解了室内危险的火药味儿。   盛屿将佟言一推,磨砂玻璃微微晃动,发出闷哑的响声。   男人缓步走到床前,从凌乱的被褥中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并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走向了露台。   在露台门被关上的最后缝隙中,佟言听到了一声:“史先生。”   史先生?   他恍惚凌乱的记起中,好像有过类似的声音。一番细思,忽然想到刚刚盛屿在床尚的时候,也接通了一个史先生打来的电话,当时他停下动作,捂着自己的嘴,平缓了好一会儿气息,才对着话筒说道:“合同我看过了,没问题,阎……他应该能签。”   这话没头没尾,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佟言想过便抛到脑后。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冷眼看着露台上盛屿的背影。   男人微微躬身,趴在窗前,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伸长,闲适的放在窗沿上。   目光刚要收回,却一顿,佟言发现盛屿的指尖正以三急两缓的频率,不断地敲击着窗沿的理石。   那是他紧张或忧虑时的下意识动作,佟言甚至比盛屿自己还要了解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史先生,合同,漏了半句的“阎”,三急两缓,以及阎野那日隐晦不清的怀疑与猜测……   多种信息交杂在一起,像多股合力拧成的绳子,沉默地垂坠在佟言面前,让他莫名的感到颤栗。   盛屿的重要文件都放在卧室床头柜的密码箱里,此时柜门没关,咧开的缝隙中,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好像有什么断了,什么断了?佟言紧绷的意识猛然反应过来,盛屿讲电话的隐约声音断了!   猛然抬头,他隔着落地窗,对上盛屿阴鸷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张大网,密密实实的圧了过来,让佟言无所遁形!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滞,大脑一片空白,佟言僵在原地,从头到脚升起一阵寒意!   紧紧捏着扣子的手指几乎出卖了他,他强忍着惊惧,错开目光,将扣子逐一扣好。   再抬眼,盛屿已经恢复如常,背转过身子,用与刚刚同样的姿势,继续讲着电话。   待佟言收拾妥当,盛屿也结束了通话,他走出来,又变成了温柔的情人。在佟言的唇角贴了贴,也没计较对方嫌恶的神情,轻声道:“别闹脾气了,你知道的,我是最合适你的人。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等我换件衣服,带你去吃你喜欢的。”   盛屿衣着讲究,有一间硕大无比的衣帽间,他在佟言的头上揉了一把,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佟言一直靠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他的目光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游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了那只柜子上……   啪,玄关的门被人推开又合上,佟言走的时候连句招呼都没打。   盛屿缓步从衣帽间出来,瞧了一眼玄关,行了几步靠在了卧室的门板上,刚刚系上的袖扣又被解开,男人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放着密码箱的柜子上。   柜门依旧躺着,只是咧开的缝隙……   “窄了。” 第75章 孙子,浪漫呢?   音乐软烂的咖啡厅中,薛宝添与佟言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佟言手机中的几张照片被薛宝添翻来翻去,又双指放大看了个清楚。   “你是背着盛屿将这合同拍下来的?”薛宝添问。   佟言点点头,此举非君子,他不但心虚还有些羞愧,话说得吞吞吐吐:“我曾经帮盛屿送过文件,知道他密码箱的密码,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没改。”   糖精勾兑的咖啡不合薛宝添胃口,被推远的杯子上树叶形状的拉花都没有改变。   “目前来看,这只是一份普通的雇佣安防服务的合同,你真的觉得它有问题?”   佟言好半响没言语,苦涩的咖啡几乎见底后,才淡淡地说道:“我也是猜测,告诉你,就是希望阎野能警醒一些。”   薛宝添刚取出烟,就有服务人员过来阻止,他笑着叫人家“宝贝儿”,挺不正经的说道:“这烟就像女人,我就看着,解眼馋。”   来人红着脸走了,他又恢复了寡淡的眸色,一下下在桌面墩着烟,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阎野关系这样好了?是想通过阎野整治盛屿?”话音停了片刻,厉了三分,“还是想通过他保住盛屿啊?”   佟言微微蹙眉,别开目光:“我和盛屿已经没关系了,我只是不希望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   薛宝添将未点燃的烟咬进嘴里,嬉皮笑脸的问道:“佟言,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呀?”   这次佟言倒是没有犹豫:“你是好人,大家都说我眼光差,交朋友交不到真心实意的,处对象看上的偏偏是极品渣男,你也说过我的眼睛不辨是非,等同于白长了,所以……”   “所以你要找个好人,证明你他妈不瞎是不是?”   薛宝添的话难听,没想到佟言却一口认了下来:“是。”   为了证明对薛宝添的喜欢,他想学阎野那样捡喝薛宝添剩下的咖啡,几番挣扎,又实在难以接受,只能作罢。   薛宝添冷眉笑眼,神情难测,他浅咬着烟蒂,用汤匙将咖啡上的拉花搅烂:“我将自己家的狗葬进过别人家的祖坟;在人民广场的大屏幕上放过竞争对手的不雅视频;调换过别人的体检报告单,把那个天天给我穿小鞋的老登吓得几乎挂了;我还设局陷害过阎野,差一点就把他关局子里去了。”   薛宝添摘了烟,翻起眼皮:“现在还觉得我是好人吗?你要是找了我,就她妈又丢一个器官,不但瞎,还他妈缺心眼儿。”   佟言面色有些难看,却仍然倔强:“你设计陷害过阎野,他现在也依旧喜欢你,追求你,足以说明你是好的。”   薛宝添“草”了一声,笑道:“他那人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器官好用,其余的都他妈是摆设。”   佟言有下意识地脱口问:“哪个器官好用?”   薛宝添一哽,咬着烟神情古怪的啧了一声:“少问。”   佟言瞬间明白了,他想起盛屿对自己的讽刺,忽然就有些妒忌了:“我也……好用。”他垂眸看着所剩无几的咖啡,小声说,“持久。”   薛宝添顿时来的精神,身体前倾靠在桌子上,声音压的比佟言还低:“盛屿……”他错了一下词儿,“他真给你当媳妇儿?”   佟言没承认,却也没反驳,只是面皮又红了一度。   “牛逼。”薛宝添坏笑着撺掇,“能圧着那坏种,你还分什么手?不他妈听话就拖床尚教训一顿,想想就过瘾。”   佟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更加灰败,他将偷拍的照片转给了薛宝添,又一次重申:“如果有人找阎野签这单合同一定要小心,最好不签。”   薛宝添的问话一针见血:“你是在担心盛屿违法吧?怕他因此吃官司?”   佟言猛然抬头,迅速反驳:“不是。”   薛宝添夹着烟的手轻轻摆动了一下:“佟言,你喜欢谁,心中有谁?这些都与我无关。合同的照片我会转交给阎野,不管你的初衷是怎样的,都要谢谢你。”   佟言面上的神情慢慢转换成落寞:“这件事和你又没关系,不用你谢。”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阎野摊牌,非要拐我这道弯儿?难道不直接接触阎野,你的行为就不算彻底背叛盛屿了吗?”薛宝添收起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既然你找到我,我就可以替阎野向你说声谢谢。”   佟言抬起头,慢慢的迎上薛宝添的目光:“你和阎野已经在一起了?”   薛宝添语迟片刻,他将口味欠佳的咖啡胡乱喝了半杯,拇指一揩唇角的湿润,回道:“不管我和阎野现在是什么关系,你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的性格、脾气你受不住的,听话,别硬撑了。”   站起身,薛宝添拉开步子向咖啡厅外走去,经过佟言的时候,在他肩上拍了拍,俯身说道:“眼神不好就闭上眼睛,缺心眼儿就当咱没长过那东西,有时候要学会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床尚加把力气,盛屿不什么都听你的了?”   话音缓缓落下,闲适的脚步声响起,挂着铃铛的门被推开,空灵的玲音过后,门板又弹了回来。   佟言双肘撑在桌子上,搓了一把脸,沉声自语:“哪有那么容易……”   小人书又翻了一页,薛宝添往墙根的阴影里缩了缩。书摊老板崩了瓷儿的搪瓷杯子里,有他刚刚扔进去的五块钱,能看十本小人书或连环画。   薛宝添是出来约会的,这也是他和阎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阎野少年老成,办事稳妥得像一只王八,却在如何约会上缕缕犯难。   一个小时前,薛宝添从公寓楼下来,见阎野挎着一台二八自行车,单脚撑地,立于一众豪车之中。   薛宝添走过去,拨动了一下自行车上的铃铛,在清越的铃音中,拖着调子笑问:“阎总这是唱哪出啊?”   阎野将薛宝添拉近,趁没人贴了贴他的唇角:“网上那些约会的套路,我看着都不靠谱,也不喜欢,便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带你出去约会。”   “你的心意?”   “原来在片场拍民国戏的时候,男主骑着自行车带着喜欢的人去约会,我当时见识少,觉得那样就很浪漫。”   薛宝添将香烟抛进嘴里,垂眸笑着问:“当时几岁?”   “大概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是少年人的最初最美的悸动。   薛宝添点烟的手一顿,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绕紧了心田。   他一直觉得像自己这样的烂人,是配不上“最初、最美、最心动”这种听了让人心肝乱颤的好词儿的,可如今却有人将少年时最动人的心意捧到了他的面前,弄得他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骨软筋稣。   香烟过了火,烟雾被缓缓吐出,薛宝添拍了拍自行车的车把,豪气云天:“下来,哥哥骑车带你。”   阎野笑着地捏了捏薛宝添的后颈,在他的睫毛上温柔的落下一吻,低声哄道:“别闹,二百块块,乖一点。”   薛宝添齿间揉碎了一声“草”,他跨坐在后座上,心想,妈的,以后再也不吃阎野这套了。   阎野应是提前做了功课,转过喧闹的街区,绕过三两条巷道,便入了偏僻之地。   路上车少,骑行更是独一份。阳光粼粼地洒在路上,高大茂密的槐树,沿路铺下长而浓重的阴影。阎野的白色衬衫鼓着风,偶尔贴在薛宝添的面颊上,好闻的香皂味儿,随着夏风一同扑面而来,让薛宝添无端想到了一句歌词。   你穿着白色衬衫,风尘仆仆向我而来,胜过所有遥远的温柔。   草,真他妈矫情。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束。阎野就在这样的光束中,转过头,他说:“薛宝添,谢谢你替我圆了十六岁的梦。”   男人唇边的笑容几乎被光线融化,微风荡起他飘逸的发丝,白衬衫亲吻了薛宝添柔软的嘴唇,时间仿佛被拉长,身边的树影慢动作似的一点点倒退……   在这该死的浪漫中,薛宝添迎向柔情似水的眼睛,大声喊道:“孙子,刹车!他妈撞上了!” 第76章 老子约会呢!   薛宝添看着小人书,脚下踩着根绳子。阎野从旁边修车摊子回来,顺着那根绳子望了一眼,蹲在薛宝添身边,拿起一本《如来神掌》,挡着脸,小声说道:“要不放了吧?”   薛宝添掀起眸子,瞄着绳子另一端拴着的小孩儿,嗤道:“小犊子,敢在薛爷面前碰瓷,不给点教训,还以为我脾气多好呢。”   书摊老板是个闲人,坐在小马扎上笑着看热闹:“你家孩子手忒埋汰了,书看脏了你可得赔。”   没等薛宝添出声,那孩子先跳出来反驳:“我和他可不是亲戚,智商不是一路的。”   薛宝添将绳子绕在掌中一拉:“你他妈脑浆摇匀了再说话。”   七八岁的男孩儿腕子一晃,手中拿的小儿书险些落地,他脾气也臭,一屁股坐在地上,歪着脖子说:“我看两本书的时间,你只能看一本,不是理解能力太差,就是不识字儿。”   鲜少的,薛宝添被怼得一时哑言,阎野见不得他吃亏,出来打圆场,对那孩子温和地说道:“他看的速度还好,我比他看得还慢。”   薛宝添一口心头血吐不出咽不下,他按着阎野的脸一把推开他:“回你猪圈待着去。”   转而厉目看向小孩儿:“兔崽子,你刚刚在我车轮底下一躺,轮子都没碰到你,你就叫的如同全身粉碎性骨折,要多少钱?五百?”薛宝添从钱夹里翻出五百块钱,投进了搪瓷杯子,“你管我看得慢不慢?我今天就算在这蹲一天,书摊的老板也得在这儿伺候着。”   书摊儿老板倒是行动派,连忙将五张大钞揣进兜里,陪着笑脸:“是这么个理儿,您看着,甭管多慢,我且陪着。”   对面被拴着一只手的男孩,看着书摊儿老板的口袋有些眼馋,他又换了一本书,吸了一下鼻子,淡声道:“咱俩之间的矛盾,你倒让别人捡了便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图什么呀你?”   草,薛宝添竟然从这话里咂摸出了几分道理,未等他扳回一城,就听到街口传来踢踢踏踏、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转视男孩,见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向阎野靠近了几分。   薛宝添偏头瞄了一眼来人,是三个高壮的男人,穿着背心儿,趿着人字拖,双手插兜,露着孔武的肌肉。   三个人走近,为首染着白毛的男人在男孩儿身上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小孩儿一头扎进书摊里,揉坏了几本本就老旧脆弱的连环画。   书摊老板没敢吭声,将铺在地上的布单子一拢,打包去了旁边躲着。   再看另一边,薛宝添和阎野似乎并没被这一番动静影响,两人依旧靠墙边蹲着,手里都还掐着小人书。   阎野请教薛宝添:“这两个字怎么读?”   薛宝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上的绳子绕了两圈,将被踢倒的小孩儿拉到身前:“你牛逼,你说这俩个字念什么?”   小孩儿怯生生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个男人,又快速瞄了一眼举到面前的小儿书,低声道:“桎梏。”他举起自己被绑着的手,解释道,“就像这样被箍着。”   忽的,巨大的力道带着一阵风声冲着门面凛冽而来,刚刚踹了小男孩一脚的白毛再次抬起腿,恶狠狠地骂道:“上他妈哪儿去了?让老子好找。”   那只鞋底踩着一块口香糖的皮靴越来越近,小男孩将自己缩成一团,惊恐地闭上眼睛。   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还听到了一声白毛的痛呼,以及连连倒退的脚步声。   再次睁开眼,身边不认字的男人已经站起了身,这个一直比“小白脸”和善的男人,如今却带着压制性的气场立于人前,嗓音从胸腔中轻振而出,慢条斯理的问道:“几位有什么事?”   那个被钳住脚腕儿,猛然向后一推的白毛显然气得急了,他指着男孩儿大声骂:“吃里扒外是不是?你他妈找死!”又抬眼看向阎野,叫嚣道,“什么事儿?你们是不是撞了我侄子没给医药费啊?”   忽然,一个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薛宝添眸子狭长,薄唇含笑,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傲气,虽是一副懒洋洋的做派,却偏偏气势逼人:“天气逐渐转凉了,没事往身上多盖点土,鬼头鬼脑的,少他妈出来碍人眼。”   三个男人听了面色齐变,指着薛宝添,三连声地问道:“你他妈说谁呢?不想活了是吗?说话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   薛宝添往嘴里扔了颗烟,阎野滑动打火机的滑轮,引出一道火苗送到他面前。   点了烟,薛宝添眸色清冷,嗓音中带着轻视与鄙夷:“如果你们看不惯我,就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被举报,说我虐待动物。”   反应了一会儿,几人才知道又挨了骂,都是道上混的人物,何时这样丢过面子?当即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的向薛宝添蹲着的墙根儿围攻而来。   薛宝添依旧咬着烟,从容不迫的与身边的男孩儿交流:“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现在有点害怕,你呢?”   “你……不躲一下吗?”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高大的身影就护在了他们的面前。阎野将几人一截,拿出钱包,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要钱是吗?我给。”   捆着男孩手腕的绳子易了主,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的白毛拉了一下绳子:“走,回去再跟你算账。”   男孩的手臂向前伸直,勒出红色的印子,他耷拉着脑袋,慢慢远去,未曾回头。   “孙子,拽你爷爷一把。”薛宝添刚刚装了一手好逼,如今却龇牙咧嘴,“腿他妈蹲麻了。”   再与那男孩儿见面,仅过了个八小时。   没有监控的巷子深处,传出一下下击打肉皮的声音,以及惨烈的呼痛与求饶声。   巷子外面,薛宝添懒懒散散的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着面前的小孩:“你小儿书读得快,这么牛逼还受人摆布?”   男孩揉着腕子上的红痕,狼崽子似的冷语:“我家里人都死了,跟着舅舅过活,舅舅以前是跟他们混的,后来被人捅死了,我没处可去,他们就养着我,让我碰瓷儿给他们赚钱。”   薛宝添没什么同情心,只想找回自己在小王八犊子面前跌落的面子:“书读得快,字儿认得多有个屁用,还不是命不好。”他翻起眼皮,可有可无的问道,“有困难怎么不找政,府?”   小孩用脚尖踢地上的石子,小声说道:“习惯了。”   “自甘堕落谁他妈能救?”薛宝添笑嘻嘻的指指马路对面的垃圾车,“你快躲起来,收垃圾的来了。”   “我知道你骂我呢。”   “嗯还不傻,小垃圾。”   巷子里打斗的声音逐渐停了,幽长深暗的巷道里,传出稳健的脚步声,高大挺拔的男人由暗处而来,迎着光,面目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的领口散乱,衣袖挽起,目光沉冷,锋凛锐利,平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使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感,与凌迟猎物后的嗜血气息。   他走到薛宝添面前,面色依然冷凝,截过他手中的烟重重吸了一口,烟雾之后是他从未有过的冷硬逼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做?”   薛宝添心中一抖,习惯性的就怂了,他轻轻踢了小孩儿一脚:“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待着去。”   然后又暗戳戳的去勾阎野的指尖儿:“弛哥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绝不嘴贱,绝不给自己惹麻烦。”   阎野的冷硬逐渐消弥,他在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轻声道:“我在的时候,随便你怎么高兴怎么说,我给你兜着。”   草,薛宝添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心脏像揣着兔子似的,活蹦乱跳。细微的电流从身体深处窜起,沿着脉络通向四肢百骸,在神经的末端炸出令人战栗的稣麻。   这感觉太不寻常,薛宝添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就被扑通跪倒在阎野面前的小孩儿打断了。   “老大,以后我跟你吧。”小孩望向阎野的目光无比崇拜与真诚。   谁让薛宝添不痛快,薛宝添自然不会让他痛快。将阎野打发去推车,他蹲在了小孩儿面前。   “小垃圾,知不知道你今天坏了我两次好事儿?”薛宝添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和一张名片,塞到小孩儿手里,“你坏了老子的事儿,老子也见不得你好,你不是不爱上学吗?想跟他,可以,去找相关部门申报困难补助,然后去上学,进了那个天天让人头大脑袋疼的学校,我就让你跟他。”   站起身,薛宝添最后看了看男孩儿,沉声道:“人各有命,或许你的命跟你舅舅不一样。”   话落,他便把小垃圾抛在脑后,抬起眸子,看到阎野正在不远处等他,白衬衫里裹着风,像岁月静好的浪漫。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想着,谁他妈阻止我约会,我弄死谁。   待走近了,才看清阎野眼中的隐忧:“二百块,佟言说的那单业务,刚刚有人找我接洽了,这种肥肉,能从盛屿手里转出来,的确是有问题的,我现在送你回家,然后去一趟公司。”   草!薛宝添将烟蒂咬扁,翻起眼皮:“我和你去,弄死盛屿。”   作者有话说:   小孩儿是以后有用。 第77章 小白脸儿   薛宝添最终也没能弄死盛屿,他几天前就出了任务,跟随一个富豪去了海岛,据说临走前,将正在休年假的佟言也一起打包带走了。   薛宝添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坐在阎野办公室的沙发上给佟言发信息:给你推荐点东西,帮你彰显湧猛,一液七次,弄死盛屿。   发了几张图片过去,薛宝添甩开手机,他抬起眸子,看向阎野的背影。   男人正在煮咖啡,手法已比上次熟练。临近入夜,办公室开了灯,一束顶灯倾泻下来,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从肩背到后腰,犹如一把利剑,在暗沉的窗户上投射下修长的倒影。   近乎完美的倒影,让薛宝添动了心思,他起身走近,靠在办公桌上,微微偏头,看到同一片落地窗上,也映上了自己的身影。   被同一束光线笼罩,身影映在同一片窗子上,这似乎就是……亲密吧。   单单一个想法,薛宝添就觉得心里像塞了拉丝的蜜糖,扯不开剪不断,甜得黏黏糊糊。   草,他轻笑,娘们唧唧的。手指探入口袋去翻烟,各个口袋摸了一遍,却只有空了的烟盒。   在阎野办公桌上寻了一圈,一无所获,薛宝添问:“你真的戒烟了?”   咖啡香浓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裹着灯光显得厚重温柔。阎野转过身,端着咖啡走近,轻“嗯”了一声:“怕上不去薛爷的床,戒了。”   薛宝添就着阎野的手,用嘴皮子碰了碰热烫的咖啡,仰头问他:“难戒吗?”   阎野带着茧子的指尖由薛宝添的额角缓缓滑至下颌,向上轻轻一抬,俯身吻去了他唇上的白色泡沫:“有你在身边,什么都不算难。”   薛宝添微微一怔,旋即,百年难得一遇的害羞了。冷白的皮肤在灯下裹上了一层暖色,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覆盖其上,似是不敢再撞上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偷偷去瞧窗户上的人影,两个模糊的身影近得几乎蜜不可分,自己靠坐在办公桌上,被高大的男人半揽半拥,箍在懷里。   他忽然想起“桎梏”两个字,哦,原来他妈的是个好词儿啊。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暧昧的气氛让薛宝添微微有些紧张。他自然是不承认的,薛爷身经百战、劈波斩浪,没有在小河沟子里弄得心肝乱颤的道理。   压下心中泛起的悸动,向来凌厉刁钻的嘴巴,在被亲吻之后也变得笨嘴拙舌,胡乱攀扯着话题。   他翻了翻阎野办公桌上的文件,嘲讽道:“字都不会写几个,要这么大的办公桌有什么用?”   阎野沉?,双手撑着桌面,忽然向前靠近,热列的汽熄噴洒在向后倾仰的男人洱畔。   “以前没什么用,现在有用了。”   成摞的文件被一下子推到角落,大掌箍着薛宝添的崾向上一提,让他坐在了桌面上。   “宝宝,还喝咖啡吗?”低沉醇厚的声音传至洱廓,未等薛宝添回答,阎野便自己做了主张。   温度已经适中的咖啡被晗进口中,男人显现出侵略性的进攻,他骤然将薛宝添圧倒在办公桌上,倾身吻了下来。   咖啡的醇香在歯间散开,液体缓缓度入口中,候结浅动,被动喝下的咖啡,品不出什么滋味儿,却如烈酒一般,让人头晕目眩。阎野的温柔存在不过片刻,便讻狠起来,铺天盖地的骎袭澸官……   热吻正酣,阎野温热的大掌顺着依角而入,寸寸向上,中途流连了很久,最终上触了那处烟疤。   灵活的手旨反向挑开了叩子,阎野又喝了一口咖啡,俯身吻住了淡色的疤痕。   略高于体温的咖啡仿佛烫在薛宝添的心尖上,顺着琐?缓缓滑落的水渍,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咖啡上的白色拉花,任由咖啡师做成自己喜欢的图案。   久久流连之后,阎野继续向下,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控制不好分寸,总会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直到慜澸位置,薛宝添慌忙地叫了一声:“阎野,别…”   男人微微抬眸,入眼的景象勾得他眸色凛然一深。   宽大的深棕色办公桌上,夫白如玉,好似珍贵华丽的的琉璃玉器,轻轻一碰便会碎去。   不再跋扈嚣张,也无冷然的恶意,男人似乎是供台上的活祭,带着慌乱、企盼与莫名的虔诚,脆弱得任人宰割。   阎野似乎听到自己血管中血液涌动的声音,他克治着圧抑着,用明显已经暗哑嗓音似哄似诱:“二百块,叫弛哥。”   “弛哥……”   “真乖。”   阎野将杯子里的咖啡清空,再次俯下身去……   薛宝添放在桌上的手指骤然蜷曲,将一张写满了他名字的字帖紧紧地攥在手中!   “那单生意我推了。”沙发里,阎野拥着人,不知怎么开发了恶趣味,将温凉的咖啡一点点倒进薛宝添的琐?窝,再倾身允进嘴里。   薛宝添身乏?软,懒得与他计较,只是烟瘾犯得厉害,搓了搓手指,哑声问道:“确定了是盛屿的手笔?”   “嗯,查到了,他确实跟甲方有过接触。”   “虽然他背后使了小动作,但你没有实据,这事便不好张扬,明晃晃送上门来的生意你不做,在公司说的过去吗?”   “这单生意是冲着我的名号来的,如果我在同一时期接了更好的,可以为公司赚得更多钱的生意,推了这单也就理所当然了。”   薛宝添扰得烦,推开身前的脑袋:“你有更好的选择?”   阎野点点头:“对,几乎是同一时期来找我洽谈的。”他将人向怀里拢得更紧,“所以,最近我要出个差。”   “去哪儿?”   避开目光,阎野俯身又去吻那頸窝:“去广西。”   “去多久?”   “最多半个月。”阎野的声音搅在月色的清辉中,郑重中听得出淡淡的忧虑,“二百块,答应我这段时间要乖一点,给你选的保镖不能离身,酒吧和夜总会那种地方尽量少去,别与人结怨,瞧不上谁,我回来帮你解决。”   薛宝添将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懒散道:“要是瞧不上你呢?”   阎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多瞧瞧,瞧得多了,自然就顺眼了。”   薛宝添翻了个白眼儿:“耗子和猫互瞧几千年了,还他妈没握过手呢。”   阎野的唇角勾起弧度,眼中却未荡起笑意,望向壁角的幽沉目光比这夜色还要寒凉,隐有暗芒。   “等我回来。”   阎野走了的第五天,薛宝添快要闲出屁来。白天在公司里还好,下了班总觉得身边好像缺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怎么形容呢?   蹲在路旁的他转头看到巷子里糖炒栗子的大号铁锅。   啧了一声,补上了后半句:心里空落落的,能塞下一口大锅。   蹲着扒了会儿栗子,薛宝添拍拍手,扶着膝盖起身。盛夏已过,高温天儿却赖着不走,傍晚这会儿无风,闹得身上出了层细汗。   豪车就停在路旁,里面冷气十足,司机正在悠闲的刷着美女视频,隔着玻璃都能看到一片乱抖的啵涛。薛宝添将包着栗子的油纸袋子,抛给身边站着的保镖,百无聊赖的向车子走去。   刚行两步,又像想到了什么,回头指着地上的栗子壳,吩咐人:“收了,扔垃圾箱里去。”   新到任的保镖是个熟人,宋志新。薛宝添落魄时,为了保护父亲和姐姐不受骚扰,在焱越安防请了保镖,那时的阎野还是张弛,背地里给薛宝添打了折扣,这家伙一个月八百。   薛宝添懒散,起初记不住宋志新名字的时候,偶尔会叫他“宋八百”,叫了几次才觉得不对劲,凭啥他比自己多六百?   宋志新话不多,却殷勤,糙脸大汉挤出来的笑容,看得薛宝添直闹眼睛。   他以为自己是借了阎野的光,毕竟两个人的关系在焱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阎野入狱期间,薛宝添坐镇焱越,盛屿拍桌叫嚣:“你算老几,你和阎野没有半点关系!”   薛宝添最知如何加持气势,他眸色冷厉地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刚想不慌不忙地开腔,却听站在盛屿身后的一个女孩好心科普:“他是与阎总一起睡过80元一晚旅店的关系。”   草,薛宝添被香烟呛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收回不算美好的思绪,薛宝添看向坐在身边的宋志新,好心提醒:“以后别没笑挤笑,平时你怎么出任务,现在就怎么出,不用因为我和你们阎总的关系,对我有什么优待,哥们儿真有点承受不住。”   宋志新笑意未减,认真地说道:“和阎总没关系。”   薛宝添眉峰一挑,来了兴趣:“那你这铁桶成精般的笑容,纯粹是对我有意见?”   缓缓收了笑,宋志新恢复成内敛刻板的模样,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对你没意见,只是想……讨好你。”   薛宝添什么世面没见过?一看这个宋八百就没憋好屁,他掏出烟放进嘴里,瞄了一眼五大三粗的男人,示意他继续。   果然听到大个子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和你姐正在处对象,我想讨好你,小舅子。”   打火机钨丝上的红光还没淡去,一口烟仅过了候咙就被咳了出来,薛宝添落下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将震荡在胸腔的咳嗽压了回去。   按灭香烟,他抬起恶狠狠的眸子:“我们薛家上辈子挖过你们焱越的祖坟是不是?这辈子一个两个的都来睡……”   勉强咽下后话,薛宝添“草”了一声:“我姐那人不懂拒绝,你无非就是趁虚而入,我警告你别耍什么心眼儿,别拿我姐当你们这些人的登天梯,离她远点!”   宋志新一怔,认真思考了半晌,沉声说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确实会让你误会我的动机,但我只是喜欢你姐,没有别的心思。”   薛宝添嗤地一笑:“当初魏华说的比你可诚恳多了,讨好我的时候,恨不得跪下给我当上马凳。”   宋志新沉默下来,他扭头看向窗外,只留了句郁郁不欢的“日久见人心”。   日久只能见床品,见不了他妈人心。薛宝添暗骂一声,拿出手机给阎野发信息:给我换一个保镖。   阎野自出差后,便与薛宝添极少联系,今天这信息倒是秒回,却也只有一个问号。   薛宝添低头编辑文字,赶上前车忽然变道,司机踩了急刹,薛宝添身体骤然前倾,手指一滑,信息发了出去。   草草看了一眼,大差不差,意思说清了。   宋志新的手机几乎在薛宝添发出信息后无缝链接地响了起来。   薛宝添有些惊叹阎野的办事速度,心里给小傻逼记了一功,背脊沉入座椅,他漠然地看向宋志新。   宋志新电话接得很快,从听筒中传出来的声音隐约带着愤怒。这不像阎野的风格,他属于不露齿的狗,咬人从来不在明面儿。   “凭什么停我的职?”宋志新沉语问道,“我在工作中没有失误,也没有违反任何公司的规定。”   电话对面的阎野不知又说了什么,宋志新骤然看向薛宝添,目光锋利且愤怒。   薛宝添在车子宽大的后排空间交叠双腿,露出标志性的冷漠与恶意:“我是你的雇主,当然可以随时换你。”   “按照合同,你可以随时换我,但你不能随意污蔑我。”   “污蔑?我他妈实事求是。”   高壮的男人第一次在薛宝添面前展现出凌厉与威压。   “我没有骚扰你!”   “骚扰谁?……什么!”   薛宝添慌忙去看自己刚刚发出去的信息。   “他骚扰我……”   “姐”字呢?草!薛宝添顿时心虚,他收起长腿,脚尖并拢,拔直脊背,轻声喃喃:“八百,别急别急,我来解释。”   小心翼翼的从宋志新手中拿过电话,背转过身放在了耳边。   “弛哥,刚才信息少打个字,他骚扰的是我姐。”   对面沉默了半响,阎野无奈的声音才顺着听筒滑了过来:“老宋和你姐谈恋爱的事情和我说过,目前看算不上骚扰,你若是不放心,等我回去好好了解一下,但现在,我得和他说句抱歉,刚刚话说重了,怎么揍他我都想好了。”   话音顿了顿,男人略有疲惫的声音中裹了温柔,“二百块,说句你想我了,这乌龙就翻过不计了。”   最近两人通话少,薛宝添如今听着些许沙哑的熟悉声音,才发觉“如隔三秋”竟不像“车子开起来像飞了一样”用的是夸张的手法,原来竟他妈是真的。   他望着窗外的车流,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面似乎笑了:“我就当你说过了。”   挂断电话,薛宝添满耳还是阎野温柔的嗓音:“二百块,乖一点,等我回去。”   垂眸回味了一番,再翻起眼皮时,薛宝添又是那番吊儿郎当的做派,他将电话扔给宋志新,扬声道:“抱歉啊,发错了,不过你以后离我姐远点,少去她面前晃荡。”   宋志新收起电话,并未应承薛宝添的话,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工作期间不谈私事,请薛总照办。”   草,到底是谁起的头啊?   隔日,薛宝添正在开会,秘书推门而入,将一张纸条放在了他的面前。   女秘书向来飒爽,今日却纠结犹豫:“一个小孩儿说有急事找你,信誓旦旦你见了纸条就会见他,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答应帮他把纸条送进来。”   薛宝添的生活向来与小孩儿不搭界,他连自己都烦,更别提孩子。   敛眉展开纸条,纸上的字有板有眼,却少,只有两个:桎梏。   他啊,小垃圾。   薛宝添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人呢?”   “会议室。”   薛宝添推开会议室的门,见到小垃圾正往兜里装糖,两只口袋鼓鼓囊塞,用来招待的糖盘已经见了底。   被人撞破,小孩儿丝毫未赧,从他宽大的沙发中站起身,向薛宝添急声道:“小白脸儿,我老大有危险!”   脚下一顿,薛宝添的目光一凛:“你说谁有危险?”   “我老大,你姘,头,阎野。”   !!! 第78章 惊雷   大巴车里有股鸡粪的味道。   后排座位下面放着两个鸡笼,打蔫的母鸡趴在里面。刚刚下过雨,大巴在泥泞的山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追过尾,爆过胎,居然没有散架也是奇迹。   驶入路旁的一个加油站,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这是在中国境内最后一次可以上厕所的机会,司机大声嚷嚷着“停车十分钟”,车内顿时一片騒乱。   乘客们都很疲倦,半数以上的人起了身,即便不上厕所,也下车放放风。阎野坐在临着过道的位置上,有人走动,撞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提箱,箱子一歪,一根与手腕相连的细绳从袖口中露了出来。   暗藏凌厉的目光在那人的背影上跟了很久才收了回来,阎野扶正手提箱,听到坐在他身边的男人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男人五十多岁,面颊塌陷,目无光华,是一副苦相。肮脏破旧的大巴车内,只有他穿着成套的白色西服,带着西式的奶白色礼帽,与那些在国境线上苦苦讨生活的人格格不入。   阎野并未给他让开通道,他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一窝蜂涌向卫生间的人群,温声说道:“现在人多,等一下再去。”   这时,车子最后排站起一人,带着鸭舌帽与墨镜,穿着口袋很多的马甲与结实耐穿的登山鞋,一看这幅行头就知是个游走在两个国家的倒爷。   整趟旅途他几乎都在睡觉,抱着胸靠在车窗上像断了气的鸭子,来回晃动着脑袋,只有在停车上厕所时才会醒过来,慢悠悠地去撒泡尿。   十分钟已过去七八分钟,阎野才在“白西服”的催促下让出了通道。他与他一起下车,手中拎着那只手提箱,走进了肮脏的厕所。   厕所基本已经空了,只留下了交叠的泥脚印子,白西装推开一个隔间,有些急迫地说:“肚子疼,蹲一会儿,箱子……给我?”   “我和你一起进去。”阎野的话说得虽温和,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哎呀,当着你的面我怎么……”   “根据合同,标的物在运送过程中,不能脱离我们两人的视线。”阎野看似谦卑,实则强硬,“张先生,东西要是在我们两个人手上丢了,是您赔还是我赔?”   白西服解开了皮带,打着商量:“这样,你把箱子给我,就两分钟,你守在外面怎么样?”   阎野的笑只在面皮上存在了一瞬:“要不张先生忍忍,还有一个小时就过国境线了。”   “人有三急,怎么忍啊,这门板留一条缝总行了吧?”   窗外,乘客们已经三三两两的上了车,大巴车司机手上的香烟也只剩了三分之一,阎野沉默了片刻,解开腕子上的捆绳,将手提箱递给了白西服,沉声道:“快点。”   车子再次晃动起来,天色更加暗沉,似乎随时会有大雨光顾。大巴又行驶了近一个小时,远处忽然传来广播喇叭用两种语言播报的声音,昏昏欲睡的人们在这机械重复的声音中,像久旱逢雨的秧苗,一下子便“活”了过来。   大包小包被从架子上拽了下来,鸡笼里的母鸡扇着翅膀扯着脖子,车厢内老挝语、缅甸语与中国话互相交杂,热闹得如同沸煮的锅子。   “总算要过境了。”白西装也抻了个懒腰,“年纪大了不敌你们年轻人,车子坐久了骨头都僵了。”   他拿出一根不带滤嘴的香烟放进嘴里,边掏打火机边说:“一会儿接受边防检查,等检查完就可以过境了,那边接应的人已经到了,过境后坐车去方教授府上,验过货,你就可以拿支票走人了。”   他将点燃的香烟用手夹着放在了车窗外,笑着说:“倒也别急着走,来一次不容易,我可以带你逛逛紅灯区,保证是你在国内没见识过的。”   林林总总说了一堆,白西装看向阎野时,见他只挑起唇角,简单道了声谢。啧,向窗外吐了口香烟,男人的脸子落了下来。   大巴车终于停了,白西装向前一指:“那是国防大门,一会儿我们去那里排队接受边防检查。”   随着人流下了车,白西装扔了烟,正了正礼帽,刚想拉开步子去排队,腕子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他低头瞧了瞧,冷眼看阎野:“有事?”   阎野依旧客气:“张先生,在这儿验个货吧。”   “验货?”白西装不耐烦,“过了境,去方教授家再验。”   “根据我们的行规,跨境押运,在出境前一定要验货的。”   白西装面上略有鄙夷,他懒洋洋的看了看手表:“多此一举,这箱子一直没离开咱俩的视线,货肯定还在里面,再说一会儿边检也要验的,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边检只是过X光安检机,并不开箱,只要箱子里没有违禁品就可以顺利通过。”阎野温和的面色忽然覆上了淡淡冷意,“请张先生理解,行有行规,在出境前必须开箱验货。”   天空中的乌云更加厚重,像极了白西装此时眼中不明的神色,他歪头将目光放远,看向几米之外国境线的另一端挺直而站的一个青年。   黝黑、干瘦,却也结实健壮。青年的目光在白西装身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滑向阎野。正巧阎野也看了过去,四目相接,一个如啐了毒的刀刃,一个却轻轻寡寡莫不在意,甚至还送去了一个潦草的笑容。   “张先生,开箱吧。”   手提箱被放在边境临检站内的桌子上,卸了手绳,阎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西装走到箱子前,曲指在上面敲了敲,阴恻恻地问阎野:“阎总确定要验?”   阎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与薛宝添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对方发来的“他骚扰我”,掀起唇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抬起头,淡声道:“开吧。”   旋转密码锁,啪,箱子被打开,入眼皆是黑色的绒布箱里,手提箱内竟空无一物!   白西装眼角一跳,阎野骤然敛眉,两人迅速相视,眼中皆是一片惊色!   乌云垂坠窗角,一声巨雷划破暗淡的长空,真的要下雨了……   此时,千里之外,薛宝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将手放在小孩儿肩上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阎野为什么会有危险?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会有危险的?”   小孩儿抖了一下肩膀,口袋里的糖块哗啦哗啦作响,他又坐回沙发,仰着头说道:“有人下笼子要抓我老大?”   “下笼子?”   “就是做局陷害,行话,也不怪你听不懂。”   薛宝添眼睛一眯,冰冷的寒意覆上目色,他缓缓坐在小孩儿身旁的沙发上,一双冷眸紧盯着面前人,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怎么做局?又要怎么陷害他?”   小孩儿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要害他。”   薛宝添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瘦削肮脏的孩子,垂下眼眸,叼了一只烟入口。   “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害阎野的?”   “前几天我听了你的话打算去上学,找到教育局和社区,他们同意帮我办理入学手续,但因为我是孤儿,就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去。   福利院受约束不自由,我不愿意去,所以就跑了。你给的钱能顶一阵子,但不能顶一辈子,我在台球厅给人家摆案台,赚口饭吃,没想到遇到了钱三儿。”   薛宝添狭长的眼眸翻起,却没插话。   “钱三儿是个不好惹的地头蛇,我不认识他时,碰过他的瓷儿,被他抓住,饿着肚子在狗笼子里关了三天,所以……我怕他。”   小孩觉得有些丢面儿,暗戳戳瞧了瞧薛宝添,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昨天他忽然来了台球厅,没照面儿我就躲了起来,偏偏他和另一个人进了我躲的屋子,吓得我只能趴在了沙发后面。”   薛宝添面色紧绷,追问道:“你听到了他们说要陷害阎野?”   小孩儿又摇了一下头:“和钱三儿一起进屋的人应该比他来头大,钱三儿欠着人家的债,孙子似的伺候着。说到还钱的时候,钱三儿说最近有一单生意正在运作,刚给人下了笼子,半个月之后能起货,到时就有钱还账了。然后对方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生意,给谁下的笼子?钱三儿支支吾吾的不说,只说是个狠角色,最近出尽风头的保镖头子。没想到对面那人听后就报了我老大的名字!”   薛宝添没摘烟,一边偏咬着,一边从唇缝吐出烟雾。他从所剩无几的糖盘中取了一颗糖,不急不慌地剥开糖纸,塞进小孩嘴里,挑起眼皮,他笑着问:“小垃圾怎么称呼?”   小孩儿将糖块在口里翻了个个,皱了皱寡淡的眉毛,梗起脖子回复:“叫我白爷就行。”   “白爷?”薛宝添笑容更盛,眸子里却皆是戾色,“白爷有……七岁?口齿这样伶俐真是了不得。敢问七爷,我们见面那天,你与阎野根本没有说过话,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关系的?姘,头?你他妈小小年纪倒是懂得挺多!”   “你怀疑我骗你?”   噗的一声,小孩儿将口中的糖块吐在了地毯上,他双目紧盯着薛宝添,大声说道:“我今年十岁,不是七岁,我要跟着的老大,怎么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天你们骑自行车走后,我一直远远跟着,我老大是知道的,只有你这个小白脸没有警戒心,不知道!   你下车去买烤红薯的时候,我老大和我说过话,他说他不是道上混的,他做保镖是要保护别人安全的,想要跟着他,就得好好做人。”   童音一落,薛宝添便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扎了洞的气球,气势逐渐弱了下来:“所以名字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小孩想起了那只伸到面前的宽大手掌,男人沉身看着自己,笑得温和亲切:“我叫阎野,你叫什么?”   这是男孩第一次在享受到尊重的前提下,向别人正式的介绍自己,他在裤子上擦了擦自己的脏手,握住了那只极具安全感的大掌:“白赫,我叫白赫。”   收回思绪,男孩儿重新看向薛宝添:“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在道上见得多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你们那天在办公室里亲嘴儿,也没关灯啊。”   草!薛宝添骤然从沙发上起身,他高估了自己的脸皮与羞耻心,对着祖国黑不溜秋的花朵,他臊的满脸通红。   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自己被推倒在桌子上后,阎野就关了灯,一室漆黑,只有月光,想必后面的事情残害不了这朵祖国已经长歪了的花朵。   略略安了心,薛宝添的眸色色又冷了下来:“小垃圾,你把钱三儿这个人的详细信息和我说说。”   小孩鄙夷:“又不怀疑我了?”   冤枉了人,薛宝添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他盯着男孩儿鼓鼓囊囊的口袋,吊儿郎当地说道:“白爷,这糖就当给你赔罪了,等我救回你老大,摆酒谢你。”   “成。”一大一小达成了协议。   当晚,瑞祥药业秘书处的灯光直到很晚还亮着。   风情万种的女人拿着电话撒娇,一个调子拐了八个弯儿,撩得人心痒难耐,谈了风月,聊了诗与远方,最后在挂电话之前,她与对方约好了吃饭的时间。   放下座机,女人迅速收了唇边的笑容,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的电话。   从听筒最先传出的是机场广播的嘈杂声音,然后才是一声冷厉简短的:“说。”   女秘书拿起刚刚一边撒娇一边记录的纸条,冷静地汇报:“薛总,我已经与从焱越安防合作的票务公司套出话来,阎总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是广西,而是云南。”   电话里薛宝天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一下:“云南?”   “是的,从订购机票的记录来看,起码第一目的地是云南。”   “除了他,他们公司还有谁和他一同出差了?”   女秘书依次报了几个名字后,听到了自家老板的喃喃自语:“周一鸣……马上帮我订去云南的飞机,越快越好。”   “还有,你工资从这个月起涨百分之三十。” 第79章 薛爷救命   箱子口大张,里面空荡荡的。   白西服在经历最初的震惊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隐有幸灾乐祸,拖着长调开腔:“阎总,咱俩分工明确,你是押送货品的保镖,我只是协同,现在货丢了,你给拿个主意怎么办吧?”   憋了一天的大雨在此时终于倾泻而下,打到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脏污的水痕,带走了窗户上积久的灰尘。   阎野走到桌子前关了箱子,他垂头沉默了片刻,说道:“主意没什么不好拿的,报警吧。”   临检站敞着门,白西装靠门而立,裤脚溅上了门外翻起的泥花,他只低头看看,却没挪窝:“报警?中囯警察一介入,事情就麻烦了。我给你指条明路,方教授心善和气,不如你与他道个歉,再随便赔点小钱,事情也就解决了,反正这贼难抓,何必去警局走一遭。”   “贼?”阎野的眸子异常平静,随着窗外阴暗的雨色投射着淡淡的冷光,他将手放在手提箱上拍了拍,随着节奏问道,“你说你是,还是我?”   白西装挑起几乎秃了的眉毛:“阎总号称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你都不知道贼是谁,我怎么能知道?”   阎野压进几步,垂眸看着仅到自己肩膀的干瘪男人:“除了厕所那次,箱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密码锁开锁只需要半分钟,抽水马桶的水声足可以掩盖住开箱的声音,之后我检查过箱口的密封胶带,竟也完好无缺,这种胶带贴得极其隐秘,不是行内人根本不会知道在封箱的时候还有这样的操作。不过现在看来张先生不但知道,而且手法相当纯熟,在两分钟之内竟然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白西服“啧”了一声,不以为然:“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耸耸肩,指指脚下的土地,“在这里万事都要讲证据,阎总的证据呢?凭空想啊?那我也可以想啊,也有可能是你通过什么掩人耳目的手法调换了箱子呢!”   “再说,你说是我拿的,东西呢?”他摊开手,“要搜身吗?”   阎野的目光暗淡了几分,有些无奈地说道:“能将局做得这样巧妙,东西肯定已经通过什么途径送走了。”   白西服笑了笑,颊边堆起干瘪的皱纹:“阎总的业务能力名不符实,编故事倒是一把好手,别说,方教授还就吃这套,说不定能通融通融。”   他从墙角拎起一把破伞,偏头看了看已经无人排队的边检通道:“我要回去复命了,你自己想办法和方教授交代吧。”   刚想走,不料肩膀又被人扣住,阎野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像加了混响似的,格外低沉:“张先生,我也想给方教授一个交代,所以和我去一趟警局吧。”   “去警局?去警局阎总知道会面临什么吗?”白西装眼中尽是轻蔑,“一旦走了法律程序,你要按照合同进行三倍赔偿,阎总个人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吗?还是要让你的公司履行赔偿?”   阎野的回语中带了一点讥诮:“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想索要三倍赔偿的主顾,张先生不想要赔偿,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把我阎野在安防这个行当搞臭?”   白西装目光一凛!   阎野继续分析:“是盛屿的主意吧?他想要扳倒我,又不想担上诈骗的罪名,所以不要赔偿,只让我丢了货,败了名声,在行业内无法立足,他就可以取我代之了。”   阎野帮骤然紧张的男人正了正乳白色的礼帽,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轻语:“所以,你们不敢报警。”   白西服拿着雨伞的手一抖,慌忙避开目光思忖了片刻,转瞬又平复了情绪,有恃无恐地笑道:“阎总,即便我和你去了警局,你能证明箱子里的东西是我拿的吗?又能为自己挽回声誉吗?你的名声败了就是败了,何必再搭上赔偿金?”   伞骨蓦地在雨中炸开,隔绝了连绵的雨丝,白西装置身伞下,最后看了一眼阎野,留下了一个短促的笑声,抬腿迈入了无边的雨幕。   边检通道空空荡荡的,就像刚刚敞开的手提箱一样。   国境线的另一侧,那个黝黑的青年一直默立在原来的位置上,连把伞都没打,任凭冷雨拍打这身体。   进入安检通道,白西装将伞扔在了一边,站在安检台上伸直手臂等待接受检查。   下一刻,破旧的雨伞就被人从泥水中拾了起来,立在了通道的墙边。失去了光泽的皮鞋踏在雨中,溅起了污浊的水花,沿着安检通道一步步迈近,在安检员示意白西装可以通过国门的那一刻,来人拉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平静地说道:“张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   白西装回头望向阎野,甫一见他坚定厚重的目光便慌了,他用力晃动身体想要甩开阎野的桎梏,像一只急于挣脱野兽追捕的猎物,拼了命的挣扎!   “阿坤!拉我过去,快拉我过去!”   白西装伸长手臂,大声求助那个黝黑的青年,青年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迅速奔袭而至,隔着边境线拉住了白西服的手腕。   边境警察出声喝止,黝黑的青年却丝毫未惧,已经将白西服的手臂拽过去大半。   忽然,他的指尖骤然一痛,继而是腕子,青年皱紧眉头,隔着雨幕看到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腕子上。   抓实,握紧,反向一拧,又向上猛然一抬,青年抓着白西服的手臂瞬间以奇怪的姿势背到身后,向天空高高抬起,为了减少疼痛,他只能弯下腰,像一只母鸡一样蜷缩起身体。   毒箭一样的目光射在阎野身上,恨不得扎出两个血窟窿。擒着青年手臂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把白西服甩进了中囯境内,砸在烂泥堆里!   而后,男人终于笑了,扬了扬眉,用口型说了句毫无诚意的“抱歉”。   随手一推,放了青年,又看着他捧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在了自己对面。   雨下得更大了,由远而望,国门都被疾风骤雨笼罩得模糊不清,那个青年与阎野仅隔三五米,两人却分列两国,遥相的对望中,青年眼中有着雨水都浇不灭的怒火与仇恨……   汽车的急刹声从不远处传来,车轮溅起的水花还没落下,黑色的越野车上就跳下来一人。带着棒球帽,蹬着登山鞋,穿着有着很多口袋的马甲,那人无视打在身上的风雨,向阎野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阎野伸手拽起白西服,口中的轻蔑像极他刚刚的口吻:“你不是想要证据吗?走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证据。”   周一鸣笑着为他们拉开车门,白西服隔着滂沱的大雨看到汽车后座上那个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男人时,脊背一塌,脚下一软,面色由灰败变成了绝望。   “张先生,见到同伙不打个招呼吗?毕竟你偷的东西还在他身上呢。”年轻高大的男人压人上车,他看了看依旧阴云密布的天空,拍了拍车门:“开车。”   熬了一天一夜,阎野步下警局的台阶时,看到了靠在石狮子上的周一鸣。   他还带着那个棒球帽,马甲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又装了哪个姑娘送的“心意”。   “都搞清楚了?盛屿也会被抓起来?”周一鸣急忙问。   阎野点了点头,他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觉,现在头疼得厉害,简而言之:“盛屿会被批捕,但是定性成诈骗还是不正当竞争就不好说了,要看警方的调查。”   “自食恶果。”周一鸣骂了一声后忽然目光大盛,“那个戴帽子的秃瓢,得知他偷走的其实是假邮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傻了吧?”   阎野揉了揉太阳穴,面上隐有笑意:“手提箱是经过他里里外外认真检查过才封起来的,所以他得知他偷走只是假邮票时,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谁有咱俩配合的好啊。”周一鸣伸了个懒腰,“在卫生间门口擦身一过就换了手提箱。”   他笑着说:“你让我在沿途五个卫生间放了五个手提箱,谁想到他最后一站才搞事情,熬得我心里难受死了。”   阎野拿出手机打算给薛宝添打个电话,这几天他怕盛屿监控薛宝添,一直忍着没有联系他,现在盛屿已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自然没有了顾虑。   电话拨过去,没有风音,还想再拨,周一鸣又缠上来说话:“那秃瓢得知真相后无话可说了吧?”   阎野看着手机摇了一下头:“他将偷走的假邮票藏在卫生间马桶的水槽里,想着我们离开后,让人去取。”   周一鸣洋洋得意地接着说:“他哪能料到,我根本没再上大巴车,就等着抓那个来取东西的人呢。”   “那个人是个无赖,即便你抓了他的同伙,他也死不认账,直到……”阎野从手机中抬起眸子,笑着说,“直到看到我在假皮箱中拆下针孔摄像机,屏幕中出现他坐在厕所上打开箱子,取走假邮票的画面。”   “过瘾!”周一鸣向空中挥了一下拳头,“要是盛屿也在云南一起受审就好了,真想看看他得知自己精心设的局让人丝丝入扣破局时的模样。”   心情大好,他向阎野抬了抬下巴:“事情总算解决了,有妹子约我,先走一步了。”   阎野在身后叫住他,伸出拳头,由衷道:“谢了,哥们。”   周一鸣笑着握拳撞了一下阎野的拳头:“别忘了奖金就行,我他妈都快被林知奕榨干了。”   看了看时间,还是清晨,薛宝添是夜猫子,不上班的时候从不早起,阎野放弃了再次打给他的想法,转身向民宿走去。   转过几条街巷,人烟逐渐稀少,待至荒僻处,阎野停下脚步,沉声向空气说道:“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话音落了很久,转角才走出一人,年轻、黝黑、干瘦,竟是那个隔着边界线与阎野对视的青年。   阎野掀起眸子,淡声问道:“什么事?”   “放了我舅舅。”青年的中国话说得很僵硬,却也可以听懂。   “警局呢,去那找吧。”   “我让你去说他没有罪,让中囯警察放了他!”   “我说了不算,法律才说得算。”阎野不想与他废话,“还有事吗?没事让个路。”   “我在鑫三角待过,”青年蹩脚的中文像折断的干树枝一样,有着有着锋利的断茬,“你这样的人我殺过好几个。”   阎野笑了一下,心思一动,忽然学起了薛宝添讲话:“真可惜,我没在鑫三角待过,所以你这样的傻逼见得不多。”   见青年没什么反应,阎野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对方听不懂“傻逼”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终是学不会薛宝添的出口必伤人。   不想再浪费时间,阎野拉开步子继续向民宿走去,谁料身后却传来极速发力的脚步声,他眉眼一压,迅速偏身,躲开了一记重拳!   “在我的国家,不但殺人犯法,连打架都是犯法的。”阎野缓缓握紧拳头,眸中隐有厉色,“但正当防卫不犯法!”   面对青年的再次进犯,阎野蓦地绷紧肌肉,疾步奔出,朝倏然冲来的人影迎面而上。铁拳从自己耳边擦过,他单手使力,顺势扣住青年的肩膀,五指紧抓,似要捏碎他的骨头!   青年一个凌厉的转身,巧妙地化解了阎野的力道,随即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向阎野的腹部!   阎野镇定自若,他臂力极强,一把抓住青年的小腿向前一拉,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青年鞭扫倒地。   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年,阎野的目光如同冷铁一般:“回你的国家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谁料,青年却屡败屡战。他从地上翻身而起,一个跨步,冲到阎野面前,又是一番激列的缠斗!   可野路子拼凑的拳脚终是不敌常年专业训练出来的狠准稳,青年接连败退,逐渐式微。   忽然,青年眼眸一眯,越过阎野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大声喊到:“薛宝添,抓住薛宝添!”   “什么!”   阎野大惊,迅速转头去看,待刚刚看清身后空空荡荡的街道,后颈上就猛然被人劈了一个手刀!   “你怎么……知道薛宝添这个名字?”没待他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头上又被狠狠一击!   眼前一黑,阎野轰然倒地! 第80章 完结章 拯救全世界   邻国,边陲之地。   这座城市因为极高的犯罪率和混乱的社会管理而臭名昭著。   废弃的酒店、荒废的学校、残破不堪的工厂随处可见,入了夜,它们就像狰狞的怪物,在夜幕中支撑着嶙峋的骨骼,好像要把人吞噬殆尽!   薛宝添望着眼前的怪物,觉得身上很疼,好似它正将自己的骨血糅烂,缓慢的且挑挑拣拣的,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这是一处废弃的仓库,阎野已经在里面关了十八个小时。   薛宝添从烟城赶来,一路辗转飞机、火车、大巴,好不容易风尘仆仆到了阎野驻地时,看到的却是周一鸣猩红的眸子。   “阎野被人抓走了。”一块破碎的墨玉送到薛宝添面前,“这是在后巷找到的。”   断茬锋利的碎玉曾是无事牌上的一角,薛宝添忽然记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间包房里摇晃的灯影。   “我不要钱,这个给我吧。”   “草,倒他妈挺会要,我妈在庙里给我请的,真要?”   “嗯。”   “能珍惜吗?”   阎野缓缓应声,眼中不自知的脉脉情意当时他们谁没有参透。   “能。”他答。   薛宝添将那块碎玉取过来攥进手心,锋利的断茬扎进皮肉,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冷声问道:“查到现在他在哪里了吗?”   周一鸣的口吻愈发沉重:“通过阎野的手机定位查到了……在邻国。”   “出境了?!”掌心的血顺着指尖坠落,薛宝添听到自己颤抖空远的声音:“活……活着吗?”   “……不知道。”   薛宝添将碎玉装进自己离心脏最近的口袋,冰冷的话中杀机汹涌:“先报警,焱越现在能带去邻国的有几人?”   周一鸣:“算我,三个。”   “告诉他们,能去救他们老板的,薛爷赏一套房子。”薛宝添口中含了一颗烟,看着熟悉的山峦,“这里24小时之内过境的手续很好办理吧?”他点了烟,吐出白色的烟雾,破开重重夜色,凛声道,“按照阎野手机的定位,我们现在就出发。”   薛宝添蹲在声名狼藉的城市中的一角,看着面前废弃的仓库,问周一鸣:“里面大概多少人?”   没等周一鸣回答,赵小泉凑了过来说道:“我让弟兄们巡了一下,估计里面大概七八个人。”   赵小泉是滇泉安防的老板,薛宝添蹲守云南抓魏华时曾经与他打过交道。这人长得像一座巨塔,心眼儿却小,并不是纯良憨厚之徒,不知为何这次听说薛宝添要过境救阎野,他竟也带着几个手下跟来了,还一副颇为尽心的样子。   薛宝添给他敬了颗烟:“赵总仗义,兄弟们为我的事而来,我也不会让大家白辛苦,等救出阎野,我定会给赵总和兄弟们奉上厚礼。”   向来钻到钱眼儿里的赵小泉大手一挥:“欸,不说这个,都是同行,也是朋友,有难了就得互相帮衬。”   薛宝添咬着烟,看着黑乎乎的仓库,在如此棘手的事情面前,保持着克制和冷静:“赵总,我这话不知说得对不对,你给分析分析。劫持人质,要是没有深仇大恨,无非是为财,我有钱,让里面的开个价,我付钱,他放人,两清了。”   赵小泉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那行。”薛宝添站起身,一手夹烟,一手拿过扩音喇叭,走到仓库门前,大声说道,“里面的哥们,你们这是苦差事,能早结束就别耗着了,要钱是吗?没问题,我不知道仓库里面有多少人,但只要出来一个,就可以在我这儿领一笔钱。”   他报了一个数,金额大得身边的翻译直咂舌。   话筒交给翻译,薛宝添被月光映着的目光,显得凌厉威严:“翻译给里面听,一个字都不能差。”   翻译抻着脖子喊了一通,薛宝添听到了仓库里终于传出几句嘈杂。   “他们在说什么?”他问翻译。   “他们……他们有人动心了,但……阿坤说谁要是敢出去,以后就得不到他的庇护。”   薛宝添咬着烟,瞳孔微沉:“阿坤?什么人?”   “我们这里的地头蛇,据说在鑫三角殺过人,手下有很多小喽喽,我们这里的警察都要惧他三分。”   周一鸣忽然记起了那天在国门看到的雨中青年,他问翻译:“阿坤与张山认识吗?”   “张山?”翻译摇摇头,“不认识,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有很多身份,很多名字,阿坤倒是有一个舅舅,中囯人,叫张自清。”   “秃子?”周一鸣问。   翻译点点头:“对,头发没几根。”   薛宝添大概捋清了脉络,问周一鸣:“也就是说你们抓了他舅舅?现在他舅舅在咱们那边的局子里?”   见周一鸣点头,薛宝添眉头一压,眉间的神色登时更加阴戾:“如果不是钱的问题,就麻烦了。”他重重吸了口烟,对翻译说,“将赏金再翻一倍,看看有没有人动心。”   翻译嗓子都喊哑了,仓库里面却愈发沉静,只从大铁门下塞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外国字。   “要钱,也要人。”翻译喝了口水,“纸条上说,阿坤的舅舅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什么时候放人,三天不回来,就……灭口。”   周一鸣狠狠骂了声“草”,赵小泉面色一白,似乎冷汗都下来了,只有薛宝添神色未动,像峭壁上经年累月栉霜历雪的岩石,刚硬冷峻。   只是从嘴里摘下的烟蒂上似乎沁了血,辛辣的味道中隐约裹着血腥。   他交代翻译:“你去和阿坤说,我现在回国去撤案,争取三天内把他舅舅带回来,但我走之前,要看一眼阎野,知道他还活着,不然免谈。”   翻译将话传进仓库,过了很久铁门上才开了一个透气口,里面有人招了一下手,薛宝添长长地吐了口烟,弹开烟蒂,才稳步走了过去。   他趴在还没有巴掌大的气窗上,看向仓库深处。   手指僵硬的骨节蓦地攥拳,口中的铁锈味更加浓重,仓库中唯一的光源照在阎野身上,高大的男人被人吊在场地中央,身上有些外伤,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他垂着头,没有意识,胸口微微翕动,呼吸清浅。   “他为什么没有意识?”薛宝添语气平缓冷静,并未歇斯底里,也没咄咄逼人。   “安眠药。”门内瘦削的青年竟然会讲中文,“他太不好弄了,捆着还能伤我好几个兄弟。”   薛宝添笑了一下,目光没有过多在阎野身上停留,而是看向门内的青年。   “阿坤?”他试探着问,又从烟盒里抖出一颗烟送进换气孔,见那人没接,反手含在自己口中。   他垂着眸子点烟,状似闲聊:“你这么年轻,听哥一句劝,别和钱过不去。”偏头吐了烟,他接着说,“你舅舅犯得不是什么大罪,最多在里面待上一两年,中囯的牢饭可他妈好吃了,比你们这边强百套。哥多给你点money,手中有钱、呼风唤雨,等以后你舅舅出来了,你也能好好孝敬他是不是?”   “说完了?”阿坤将眼睛贴在换气口上,“说完了就赶紧回去把我舅舅带回来,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啪!换气口被用力关上,薛宝添心底的戾气骤然翻涌而出,他摔了烟,抬脚重重地揣在铁门上:“我草你马的,敢动老子的人,我他妈必然弄死你!”   铁门震荡的声音还未停,阿坤的嗓音隔门而出:“你踹一脚门,我就踹你一脚你的人;你骂一句我,我就揍一拳那个吊着的男人!”   “坤哥,错了,我他妈错了。”薛宝添立马认怂,他双手合十,挤出难看的笑脸,“我不该嘴贱,以后要是再和坤哥起刺儿,我自己抽自己嘴巴。”   他背转过身,落了笑容,满脸皆是阴鸷,话里却仍旧妥协服软:“我这就回去,把咱舅接回来!”   他走到周一鸣与赵小泉身边:“软的不行,硬攻可以吗?”   赵小泉摇头:“你看阿坤选这个仓库,左边临江,右边临山,只有正面能攻,这样的强攻最不利于解救人质。”   薛宝添又看向周一鸣,周一鸣也点了点头,认同赵小泉的说法。   “要不,我去劝劝?”赵小泉忽然自告奋勇。   “你?”薛宝添又一次正视今天过于义气的赵铁塔,“赵总今天好像很担忧阎野的安危啊?怎么你和他也有一腿?”   赵小泉一怔,随后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薛宝添笑了一下:“赵总以前和阿坤认识?”   赵小泉急忙否认:“不认识。”   “即便你们认识也不奇怪,赵总在云南经营了这么久,要是不认识几个邻国的混混都不正常了。”   赵小泉一张李逵的脸如今惨白成了曹操,他一挥手:“你爱信不信,我就是为了朋友,我现在去劝劝,看看能不能有用。”   薛宝添让开路时,眼中已经有了寒芒。   赵小泉劝得吞吞吐吐,里面依旧沉默不语,薛宝添看着他的背影,问周一鸣:“正面、后面、侧面都攻不进去,上面行不行?”   “上面?”   薛宝添看看废弃的仓库,刚刚我通过换气口向里面看时,发现仓库的右后屋角好像有成堆的山石,有没有可能是小型泥石流冲进了仓库?”   “如果是的话,就意味着那里是一个突破口?”   薛宝添望着周一鸣,眼含希冀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赵小泉铩羽而归,他的面色更差,在夏末的深夜中不住地流着冷汗。   薛宝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总,阎野上次在云南时拿下了林知奕的单,你心里不爽,这回得知阎野又来了你的地界儿,暗地找人想收拾收拾他,没想到这人做得过了,将阎野劫出了境,还扬言弄死,所以你害怕了,怕一旦事情败露,你会去吃牢饭,所以跟来协助我们,可惜你请的打手好像并不买你的面子啊。”   窄薄的眼皮缓缓掀起:“我猜的对吗,赵总?”   赵小泉一时哑言,几欲张口反驳又将话咽了回去,最后一跺脚说了实话:“今天早上我在路上遇到了阿坤,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当时也不知怎么猪油蒙心了,就想让他教训阎野一下,给他指了阎野住的民宿,还……还告诉他如果打不过阎野,就叫你的名字。”   “什么?叫我的名字?!”薛宝添一拳打在巨塔一样的赵小泉脸上,“你他妈不是猪油蒙心,你是长了颗猪心。”   赵小泉任由薛宝添打骂:“我就想给阎野一个教训,真没想要他的命,谁知道阿坤和他是仇家啊。”   薛宝添舛了几口柤气,快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抬起眸子重新看向赵小泉:“赵总,今天这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也可以一直帮你隐瞒,前提是你得帮我把阎野救出来,只要他没事,一切都不是问题。”他顿了顿继续说,“但如果他……”   赵小泉立马立了军令状:“我肯定全力以赴帮你把他救出来,只是,怎么救啊?”   薛宝添的目光越过赵小泉,看向仓库的顶棚,幽幽地说道:“可能有办法了。”   仓库西北角的顶棚被悄悄破开的时候,赵一鸣正带着几个人佯装猛攻仓库的大门。   薛宝添踩着山体滑落的砂石进入仓库,走在他前面的是让人不爽的宋八百。   薛宝添没来得及炒他,只能由着他跟随着自己一路来到了云南。   宋八百这个人,块头大,常沉默寡言,平日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但凡涉及到他的本职,倒是拦都拦不住的。   进入仓库救人是险中又险的事情,宋八百第一个应声报名。   薛宝添忍不住嘴贱:“怕我阻挠你和我姐的事啊,所以想在我面前表现表现?”   宋八百将自己的一把匕首递给薛宝添:“阎野是我老板,你是我雇主,我去救人理所应当,这是工作,别扯其他。”   “我草。”薛宝添被怼了一脸灰,只能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仓库。   仓库里的匪徒大多跑去正门应战,只有两个人围在阎野身边,其中就有阿坤。   咔!薛宝添的身后响起一声松动砂石的摩擦声,那是从赵小泉脚下传出来的,因他太过高壮,已经有些风化的砂石经不住他的体重。   “谁?!”阿坤骤然转头看向仓库的这个角落。   就在阿坤出声的同时,薛宝添的目光正放在阎野身上。他与阎野同床共枕、腻腻歪歪了这么久,连对方撒尿后打几个寒颤都知晓,怎能看不出异样。   仓库幽暗的灯光下,双手被捆,悬吊着的男人,在赵小泉发出声音后,耳廓微微一动,薛宝添一看便知他其实一直都未昏迷!   “行动!”   “干吧!”   眼见已经暴露,宋八百和赵小泉同时发出了进攻的指令!   他们瞬间便与仓库里的恶匪缠斗在一处,而阿坤却一直守在阎野身旁,用刀逼着他的颈项。   薛宝添不会拳脚,按照计划应溜边去开大门,放周一鸣几人进来,却在途中猛然对上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你骗我!”阿坤向薛宝添咆哮。   薛宝添脸上堆着笑:“不算骗吧,战术。”   “你不怕我殺了他?”阿坤的刀子又向阎野逼近了几分。   “怕啊,”薛宝添说得轻飘飘的,“他们公司给得奖金可多了,我要是把他救了就衣食不缺了。”   “不对,你们是那种关系。”   “哪种?”薛宝添看着阿坤忽然有些别扭的神情,挑眉笑道,“对,你猜对了,我们是那种关系,不过我看你也不错,结实,抗鄵。”   “你他妈!”阿坤怒火攻心,拿着匕首向薛宝添冲来,“我现在就殺了你!”   就在那把锋利的匕首刚刚离开阎野颈项的时候,被吊着的男人忽然睁开凌厉的双眼,崾部猛然收力,抬起双煺向阿坤踹去!   青年猛然向前一扑,匕首发出的冷芒贴着薛宝添的衣角划过,阎野大声唤人:“二百块,快来帮我割断绳子!”   “哦!”   薛宝添拿着宋八百给的匕首向阎野跑去,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风声,但他不敢回头,用尽全力冲到阎野身边,凌空划断拇指柤的绳子!   阎野落地,仅踉跄了两下就将薛宝添护在了怀里,一个侧踢将阿坤踢出两米开外。   薛宝添挑开了阎野手上的绳子,用力地抱了一下他,眼尾有热意缓缓弥漫开来。   阎野粗鲁地拉过他,在他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将他推到角落:“待着,不许动。”   阎野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步步走向阿坤,影子一点点盖在面露惶恐的男人身上……   大门被从外面破开,周一鸣冲了进来,白刃相接、生死禸搏,薛宝添坐在角落,在一片拳脚声中,缓缓的点燃一支香烟……   夜幕终尽时,这场盛大的械斗终于惊动了这座城市的警局,警察一窝蜂似的扎过来,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又搅得一片喧嚣。   频闪的警灯映在薛宝添脸上,他披着一条大毛巾,手里拿着从可爱女警那里讨来的熱咖啡。   “薛宝添。”阎野从喧嚣中走来,闯入了这方安静。   “嗯?”模样带着冷意的男人转身看他,“叫这么正式,有事?”   “有事。”阎野没有走近,隔着两三米的样子,一直注视着薛宝添。   氤氲在咖啡浓香中的薛宝添懒散的靠在警车上,同样望着阎野,并未催促。   拂晓时分,天际的白亮缓缓散开,在那束耀目的阳光跳出地平线的时候,阎野正式的、郑重的,无比虔诚的说道:“薛宝添,我爱你。”   咖啡杯里的波纹缓缓晃动,晨风微微吹拂着发丝,不远处的公鸡开始啼叫,阎野一步步向薛宝添走来。   他站在一直没有反馈的男人面前,忐忑地问道:“你呢?”   “什么?”   “爱我吗?”   温热的咖啡又被喝了一口,薛宝添抬起眸子,露出惯常恶劣的笑容。   “谁他妈会喜欢一个小傻逼?”他仰头吻上了阎野的嘴唇,“除非薛爷打算拯救全人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自己写的好感动。   还有很多很多番外,薛爷还没表白呢,另外想看啥可以提,感谢每一个小可爱的陪伴,鞠躬致谢,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