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尽夏 作者:阿卡菠糖 文案: 世人眼中,扶夏冷僻孤傲,如高山上纯净的苍雪,叫人不敢轻易肖想。 褪去铅华,他却自甘折翅,成为季晏承养在西郊别苑的一只笼中雀鸟。 8年蹉跎,扶夏在花圃种了满园的无尽夏。 曾灼灼祈盼花期的到来,向季晏承讨上一只戒指。 男人彼时不答,收起笑意在月色下抚上他的肩膀,只道:“最近是不是累了?出去玩上几天吧,还刷我给你的那张卡。” 直到季氏联姻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扶夏手中画笔一滞,这才恍然明白——人哪里是不愿送戒指? 只是不愿将戒指,送给自己罢了。 夏至暴雨,花园尽毁。 如季晏承所愿,扶夏后来真的走了。 不是度假,而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没有带走任何行李,无声无息关上了别苑的大门。 异地他乡,两人再度重逢。 扶夏望向故人的眼眸已然冰冷,季晏承却毫不掩饰面上的惊喜,于人潮中紧紧抓住他的手。 扶夏问他何事,来人唇齿微颤,良久后竟是开口唤了他的小名。 一年花期又到,只听男人在自己耳边低声恳求:“宝宝,后院的无尽夏开花了,可不可以,跟我回家?” 标签:包养文学、追妻火葬场、HE、年上、金丝雀 第1章 季晏承,喜欢就好 扶夏今早出门之时,并没有想到安城会下雨。 肩上挂着黑色的画筒,他这边前脚推门从画廊里出来,身后很快就有人适时跟上,笑语盈盈叫住了他。 “夏老师,那这事咱们就敲定了。杂志社下个月国画专栏的采访首刊,还有劳您多多指点。” “您客气了。” 扶夏眼角一抹笑意清浅,冲人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路边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车上,很快下来一个恭敬的身影,低着头小跑过来,撑开伞举过扶夏的头顶。 将画筒往怀里揽了揽,扶夏从容走至车边、由着人为自己拉开后座的门,没再回头看,弯腰俯身坐进了车里。 周身裹上层融融的暖意,扶夏轻舒口气,将外套拉链向下拉开了些,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头靠在后枕上,神色恹恹。 前方驾驶座,司机的目光映在后视镜向扶夏投过来,对着人低声询问:“夏先生,是直接回家,还是……?” 沉默片刻,扶夏眼睫眨了眨,视线穿过玻璃上泛着的一层薄薄水汽,百无聊赖看向窗外。 见后方无回应,司机斟酌了一下,试着提议:“您想在外面转转的话,要不要去国贸附近新开的商场?刚好离得也近。” “没什么意思。” 似是听见后座上的人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司机知道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便不敢再随意出声。 过了许久,一道声音才自耳边传来,听上去却是无精打采,始终懒懒的。 “算了,还是……回去吧。” 穿过午后空旷的中央大街,车轮无声滑入雨幕。 西郊别苑大门前,监控扫过司机的人脸识别,闸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扶夏抬头,只不经意间朝里瞥了那么一眼,却是像快要蔫掉的小草突逢一场大雨般,蓦地挺直了身体。 眉宇间掩盖不住喜色,扶夏眸光微闪,敲敲驾驶位上的皮座椅,揪着人问:“他回来了?” 没有指名道姓,但看到车库里停着放眼整个安城仅此一辆的连号银顶Bentley时,司机便知道扶夏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遂点点头,回应道:“听说季总中午刚下的飞机,看样子是没回公司、直接过来了。” 车子刚一停稳在阶前,未等管家上前接应,扶夏便兀自拉开车门下来,一路穿过绵密的细雨,三两步便跑进了屋里。 只留下出门时带着的那支画筒,被孤零零遗落在后座。 客厅,黑胡桃立身镜旁挂着一件深色西装。 男人身穿同品牌色系的暗纹衬衣,领口微敞着,袖子卷至肘腕,手中正拿着扶夏前几日自古玩市场淘来的香炉把玩。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对方幽幽抬眼望过来,眉俊目美,矜贵中透着一丝散漫。 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在下一秒被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紧紧圈住了腰身。 “大中午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扶夏仰着头,目光灼灼偎在对方怀里询问。 将香炉放回至桌边,男人这才腾出手来虚揽着他,淡淡勾了勾唇,打趣着反问:“怎么?这是不欢迎我了?” “哪有……” 扶夏凝起眉,说话间脸颊却是悄然攀上一抹绯红,环在对方腰上的手更是无意识地圈紧了些,将脸贴在人胸口。 咬了咬唇,嘴里喃喃念叨着:“特别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很久了吗?” 扶夏说完抬头,双眸直勾勾望向对方眼底。 “还好。” 男人简短两个字回了他,随后一声轻笑落地,手便覆在了扶夏的耳垂上。 拇指摩挲着揉了两下,对方语气轻佻,目光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你刚刚说想,所以是哪里最想?” “季晏承,你又拿我寻开心了……” 嗔怪着唤了人一声,扶夏撅撅嘴,手转而攀上对方的肩,微微踮脚,却是附在人耳边诚实道:“哪里,都很想。” 季晏承似是很浅地笑了下,嗅出扶夏颈间飘来的一阵香,眸色一沉,再抬眼看过去时,站在玄关处的管家和司机早已会意,避开视线替两人关上门,默默退了出去。 被人揽着腰放倒在落地镜边的乌金木软榻上,茶案边快要燃尽的线香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模糊,扶夏整个人软弱无骨,紧紧攀住了季晏承。 紧促的呼吸伴随从云端跌落的失重感令人心悸,扶夏却深深爱上了只有季晏承能赋予他的这种感觉。 他将自己主动送上去,男人的声音亦在失控与放纵的边缘、自耳边响起:“宝贝儿,你太烫了。” 扶夏眉眼含着水汽,扬起下巴,把这当成他对自己的褒奖,勾勾唇,于恣妄中气若游丝地回应:“温度高了不是应该更舒服么?” 只要你喜欢,就怎么都好。 直至窗外雨势平息,屋内那些旖旎的喘息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季晏承晚上还有场商务晚宴要出席,只是顺道过来看一看,本就没打算在别苑多留。 一盏茶润润嗓子的功夫,那抹颀长的身影已然伫立在镜前,重新换上了一套较为正式的戗驳领西装,气定神闲理着袖口。 扶夏倚在靠枕上懒懒歇了会儿,扯下身上盖着的绒毯,赤脚走到季晏承身边,从人手里接过了领带,主动为他套在了脖子上。 跟在季晏承身边整整八年,扶夏学会了领带的十几种系法。 即使对方一句话不讲,仅仅是通过西装的款式、或是从助理口中听到了行程汇报,他就已经能够自如且快速地做出判断,为其系出最合适的搭配。 双手抚过季晏承肩线两侧平滑的衣料,扶夏看向人的目光开始变得依依不舍:“那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将方才厮磨时卸下的钢带表扣回到手腕上,季晏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重起了个话茬:“画廊最近忙不忙?” “有什么可忙的,再忙也忙不过你吧。” 扶夏嘟囔的声音极小,但还是叫人听出了他话里埋怨的意思。 “不忙也好。”季晏承笑着垂眸看他,眉目间却是一派清朗:“画廊开着本就是为了给你差心慌的,要真把你累着,反倒没意思了。” “平常无聊的话不用总待在家。”室内空间传来一声表扣脆响,男人随意道:“靖川在城北新接手家戏园,回头我让人给你拿两张票。” “你不陪我去吗?”扶夏揪住人西装下摆,眼中隐隐带有期盼。 季晏承蹙眉,呵了一声:“我又不喜欢那些。” 说罢往扣住扶夏后颈,在他额头落下蜻蜓点水一吻:“乖,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带你去国外转转。” “不喜欢出国。”扶夏转着眼珠想了想,跟人讨要:“我想去苏州。” “随你。” 季晏承临走前手边落下个彩陶雕纹小罐,特意给人放在了茶案上。 扶夏打开盖子,放在鼻尖扇起来闻了闻。 从茶叶的色泽与香气判断,应该是明前的第一芽,当属极其珍贵的。 “我不喝龙井。” 这茶虽好,却没送到扶夏的心上。 “没说让你喝。”季晏承扶了扶领带侧眸看他一眼,调笑着:“拿来泡澡。” 说罢一低头,视线刚好落在扶夏襟前敞露凹凸有致的锁骨上,勾勾唇,言语间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暗示。 他说:“我喜欢你身上带着这个味道。” 季晏承离开后,扶夏晚饭都没让人准备,蒙着被子在卧室里一觉睡到了晚上。 万籁无声的夜里,整个西郊别苑被笼罩在空旷的沉寂当中。 扶夏蜷腿靠坐在飘窗的纱帘旁,静静望着天边孤悬的月色,就像陷入虚无缥缈的梦境一样。 季晏承临走前没说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偌大的西郊别苑,便只剩下他一人在这孤零零地守着。 此处原是前合作方破产前赔给季晏承的一块地皮,有了扶夏,季晏承后来雇人花重金将这里打造成一所独门独院的新中式庄园。 顾念着扶夏的专业与喜好,室内不少仿古陈设都是设计师在参观过恭王府得出了灵感,一比一还原制出来的。 一座如此华丽的樊笼,季晏承圈养了一只心甘情愿为他入笼的雀鸟,他自己却变成了行踪不定、来去自由的一阵风。 今天中午之前,扶夏上一次“承得恩宠”是在一个月前,而他的下一次出现,不知是否需要等到一个月后。 但于扶夏而言,这些都早已成为习惯。 思念蔓延的时候,电视的财经新闻上、纸媒夸大其词的报导上、签约仪式偶然闪过的一个镜头,总能看见季家如今的掌局者大权在握镇定自若的身影。 好在这次的季晏承没有让扶夏多等,从西郊别苑离开的隔天下午,网络大数据便将昨天引起整个安城瞩目的那场商务晚宴要闻,精准推送到了扶夏的手机上。 照片里,一截纤细的皓腕在深色西装的映衬下更显白皙透骨,葱白的指节就那么明晃晃挽在季晏承的手臂上。 那女人身着一袭明艳红裙,长发绾起,站在季晏承身边,眉眼间的神态颇显亲昵。 举着红酒杯与他周旋于众人间,像在婚礼上敬酒一样,与宾客们谈笑自如,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阿卡菠糖又带着她钟爱的霸总文向你走来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请大家多多留评、多多海星、多多收藏^_^ 第2章 季晏承,事事勉强 那场晚宴之后,连续半个月,扶夏耳边再没听到过有关季晏承的任何消息。 其间画廊的人倒是找来过一次,说是有客人看上了挂在西展厅中央那副《水墨江南》,前来询价。 画中的水乡是扶夏自小生长的地方,某次午夜梦回,夜深之时突然来了灵感,穿着睡衣赤脚跑到书房,添墨提笔一气呵成。 这副作品在画廊展出也不过月余,没有标价,因为它只展不售,是扶夏早就准备好在外公70岁生辰时,要送给老人的贺礼。 画廊的事情处理完,这天下午,扶夏接到了季晏承助理打来的电话。 虽说某人的出现大多数时候都挺随机,但极少数时间里,也会像今天这样提前给自己打声招呼,知会一声稍后有什么安排。 衣服被Burberry经理亲自送上门,扶夏挑了件颜色较为清素的套装,这才从助理口中得知,原是肖让要在他新置的别墅里举办一场私人聚会。 在季晏承身边多年,扶夏少有机会涉足对方的交际圈,但祁靖川和肖让除外。 这两人都是整天在季晏承眼皮子底下晃悠的闲主,一来二去,扶夏难免会与他们碰上,次数一多,自然也就熟了。 扶夏进门的时候,季晏承已经在主厅的沙发上坐着,静听别人讲话的间隙朝自己这边淡淡瞥了眼,目光很快收回。 像只乖顺的小猫一样,扶夏站在不远处,不确定是否可以上前打扰。 时隔许久,晚宴上黑西装配红裙那一幕仍印在扶夏脑海中。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但因此事一直敏感着,故而趁机在大厅偷偷环视了圈,发现今天季晏承似乎只叫了自己,她没有来。 轻舒口气,不由得暗暗放下心来。 季晏承手中端着酒杯,眼神示意扶夏过来。 看着人坐到自己身边,唇角这才露出点弧度,温声道:“瞧着是比前几天气色好了些。” 扶夏抿抿唇,正准备接话,身旁适时响起一个声音:“呦!咱们夏老师也来了,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抬头一看,肖让正朝着这边走来。 扶夏向来不喜这人的浮浪,但今日既是人家的主场,又碍着季晏承在,遂还是对人客气“嗯”了一声,问了好。 互相打完招呼,肖让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一人:“诶呀季总!” 搭话这人同样穿着正装,年龄看上去至少比季晏承大了十岁不止,但在他面前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福着身子欲与他握手:“之前通过华夏的李行长约了您好几次,说是大家有空一起吃饭,您一直没时间,谁承想在这能碰见您。” 季晏承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想约他吃饭的人太多,他不一定每个都记得。 但眼前这位却是肖让刚刚私下提过的,说是与肖家之后会有很重要的合作,拜托自己别太冷着人家。 季晏承抬手与人轻轻握了下,也算是给了肖让和这人几分面子。 可谁知对方与季晏承寒暄完却是眸光一转,视线直直落在了扶夏的身上:“原来夏老师也在啊,你说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贵人可全让我给碰上了!” 扶夏从不陪着季晏承出来应酬,正好奇这人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就在这时,主厅里忽然响起一阵舒缓的音乐。 那人很会抓准时机,面带微笑,朝扶夏绅士鞠一躬伸出了手:“夏老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跳第一支舞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扶夏微微皱起了眉,不知应该说什么,脸上却明显写着拒绝。 双方一站一坐正僵持着,周围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稳坐如山的季晏承身上。 “都看着我做什么?” 察觉到众人的注视,季晏承抿口酒低低笑了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人家邀请的是夏老师,又不是我。” 除去祁靖川和肖让那儿,季晏承从未在外人面前定义过扶夏的身份。 坊间一直有着关于两人关系的各种传闻,但只要他季晏承不认,谁也不敢当着正主的面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扶夏靠近季晏承,附在人耳边求助似的小声问他:“你这是要把我拱手推给别人么?” “一支舞而已。”季晏承轻描淡写,递给他一个眼神:“听话,去吧。” 此话一出,扶夏便再没了拒绝的理由。 虽不是自己情愿的,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由那人牵着、缓缓进了舞池。 主厅里的音乐换了几首,那人揽着扶夏的腰,迟迟没有放开的意思。 季晏承杯子里的酒见了底,眼看着对方边说话、边往扶夏上衣口袋放了张名片进去,想起几分钟前肖让拜托的事,没袒露过多情绪,站起身,慢条斯理,一颗颗系上了西装的纽扣。 聚会结束,像是对扶夏今日听话的奖赏,季晏承难得主动提出来,今晚陪他一同回西郊别苑过夜。 扶夏原本心里装着委屈,听到季晏承这么说,仿佛先前所有的牺牲都变得值得,当即眉舒眼笑,身子一软,偎进了对方怀里。 车内的暖风开得有些热,扶夏脱去外套,兜里的名片一不小心掉了出来,刚好落在季晏承上万块一双的手工皮鞋上。 这一幕落进眼里,扶夏第一反应不是将名片捡起来,而是下意识先去观察身旁人的反应。 季晏承眸光向下淡淡一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甚至连方才舞池里的事都没问上一句。 想到这里,扶夏难掩失落,嘴里嘟囔起来:“有人私下给我塞名片,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季晏承挑挑眉,眼神似有不解,但又带着几分玩味:“有什么好气的?” “你这么受欢迎,难道不是好事?” 都说占有欲是爱一个人的最佳证明,扶夏深以为然。 但这三个字,自对方的身上,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怔愣间,身旁的人似是很轻地笑了一声,接话:“肖让说那人之前想买你画廊里的《水墨江南》,被你回绝,今天是特地找过来的。” 跳舞时对方道明来意,扶夏当时也挺吃惊的。 没想到这人这么执着,为了买画,竟是追到肖家的私人宴会来了。 “你把画裁下来吧,我明早叫人去取。” 季晏承手指在门扶上敲了敲,话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扶夏一秒回神,张张口,刚想解释那副图对自己很重要,不打算出的。 可转念一想,这个理由未必能说服季晏承,遂斟酌片刻,只能换了个说法:“那画已经有买主了,不好毁约的。” 可季晏承哪有这么好骗,当即识破他这点小心思:“你不是说这画只展不售?” 见人谎圆不回去了,季晏承收回视线,眼底的笑意渐失:“一幅画而已,现在连我跟你求也求不来了?” 虽是用上了一个“求”字,却是比那个被求的人姿态都要高上三分。 扶夏手指勾缠在一起,半张脸埋在路灯下的阴影里,低着头,久久不见出声。 直叫人会意。 “他们两家有利益上的互通,这事也算卖肖让个人情。” 劝说无果,季晏承话到最后,语气明显冷了下去,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既然夏老师不肯割爱……” 季晏承说着顿了顿,最终只是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勾勾唇,一脸的若有所思:“那就算了,不勉强你。” 季晏承原本说好了今晚会陪他,但经过方才一番“讨论”,车却是在西郊别苑门口停了下来。 他说:“你先回去,我过几天来看你。” 很温和的一句,临别还不忘叮嘱扶夏把外套穿上,当心夜里寒凉。 眼尾似是带着笑,眸中却看不出暖意。 最后在他额上留下一吻,转眼,宾利的红色尾灯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当时说好的只过“几天”,可季晏承这一走,却又晾了扶夏整整大半个月。 明知道季晏承此刻人就待在安城,可扶夏将电话打过去,永远都只是助理接听,得到的回复也只有公式化的几句—— “季总在开会。” “季总在出差。” “季总现在很忙。” 别的一句话都没有,但又像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在如此日复一日的消磨下,扶夏心里防线连连失守,逐渐开始变得坐卧不安。 季宴承嘴上说着不勉强,但其实,事事都在勉强。 终于,在联系不到季晏承的第二十天早上,扶夏独自一人站在西展厅正中央,盯着挂画那面墙安静伫立了许久。 最后闭上眼,还是叫人把这幅《水墨江南》从画框里裁了下来。 打包好,给肖家人送了过去。 肖让对此事原本已经不抱希望,收到画的时候喜出望外,立马把电话给季晏承拨了过去。 “你怎么办到的?我听说他那画当初怎么都不肯卖,态度挺坚决的。” 彼时季晏承正在办公室里批文件,夹着听筒淡淡笑了下,合上钢笔:“没什么难的。” 说罢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后,才幽幽开口,一字一句道:“只不过是,了解他罢了。”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老婆不听话?看我精准拿捏他。(得意)” 第3章 扶夏,恃宠而骄 距离肖家那晚一别整整一个月,扶夏的手机上终于响起了季晏承助理打来的电话——季晏承要见他,季家司机亲自来接,车就停在楼下。 扶夏不清楚古代侍寝的嫔妃被凤鸾春恩车接去养心殿的时候,她们心里是不是会一样地忐忑,但代入自己现在的境遇仔细一想,应该也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有季晏承助理带路,“云间”这种每年要凭消费金额来将VIP客户分级的高档会所,扶夏单凭刷脸肯定是进不去的。 同样,如果不是因为有季晏承在这儿,这种烟熏缭绕又吵吵嚷嚷的地方,他自己多半也是不会来的。 推门走进包间,扶夏一抬眼就看见肖让和祁靖川他们几个围坐在桌前。 季晏承身型慵懒斜靠在椅背上,单手夹着烟搭在桌沿,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将桌上原本盖住的那张牌一翻面亮了出来。 牌面上的数字揭晓,他身旁当即响起一声夹杂着骂声的长叹:“艹,敢情你这最后一张在这儿等着我呢。” 季晏承没接对方的话,端起手边的透明酒杯微微抿了口,这才把目光投向门边站了许久的扶夏。 仿佛这一个月的冷暴力不曾存在过一样,笑道:“人这不是给你们请来了?” 季晏承这话用词挺考究,一个“请”字听上去像是挺尊重扶夏,但仔细一品,却全然不是那个味道。 肖让其实早就看见他进来了,此时让季晏承一提,这才故作惊讶:“呦!我这大恩人可算来了。” “那《水墨江南》的事我正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呢。” 肖让不提那画还好,现在自己一进门就听见这个,扶夏心中更是五味陈杂,脸上当即浮现一抹苦笑。 “季总,既然夏老师来了,你不赶快去给人把茶泡上?” 肖让这话明显是在调侃,见季晏承坐着不动,又抬起胳膊肘往人身上撞了撞:“去去去,换个人来,别总霸占着庄家的位子,怪烦的。” 可谁知他这边话音刚刚落地,东边的小套间里,却是飘来一声尖细的女音。 “换谁顶上来?你们别是不是在说我呢吧?” 要说该来的总会来,这话一点不假。 季晏承助理之前在电话里并未透露太多,只说是在会所的私人小聚,但扶夏万万没想到——今晚,林清雯终是出现了。 相比于媒体报导里,晚宴那袭红裙的娇妩,她日常的扮相倒是颇显清纯水灵——只简单束了个马尾,身穿款式最百搭、但一看就是高奢品牌的白衬衫牛仔裤。 脸上不施粉黛,但难掩是个美人胚子。 就这几秒的功夫,林清雯已经走至桌前,大大方方站到季晏承身边。 眼看着下一局可能要重开,祁靖川方才一直沉默着,这才叹了口气:“让她顶上来,你得看看一会儿结账的时候阿承支票后头那几个零够不够写。” 反正亏的不是自己的钱,肖让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他俩横竖以后都是一家人,一个输钱,一个买单,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别这么较真。” 祁靖川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听见这话就没敢往下接,目光下意识在季晏承和扶夏身上来回转了几圈。 季晏承倒是一脸淡定,没有出声,把自己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掐灭,不置可否瞥了肖让一眼。 几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对于季林两家日后的联姻,虽然目前还没有摆到明面上正式谈过,但众人早已是心照不宣。 扶夏知道自己此刻的作用不大,便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推开面前五颜六色的饮品,问侍应生要了杯茶,默默听着牌桌上几人的对话。 说来也好笑,扶夏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林清雯的存在,但爱上一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让你失去对于是非的判断、蒙蔽双眼。 只要“结婚”两个字没有清清楚楚从季晏承本人嘴里说出来,扶夏就总觉得可以自欺欺人,哪怕只有一时半刻,只要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怎样都好。 侍应生准备好扶夏要的茶水,顺便把果盘也端了上来,牌桌上又重新开了一局。 林清雯看得实在有些无聊了,放下手机,走到休息区挑了几样水果。 虽然跟扶夏不怎么熟,但她也没跟人见外,临转身前还很贴心地把几个盘子都往扶夏面前推了推,全然主人招待客人的语气,笑着道:“想吃什么自己拿,别拘束。” 一颗橙子被去了皮,林清雯指尖一掐,转眼便将果肉塞进了季晏承的嘴里。 季晏承手里拿着牌,并未注意林清雯此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是点烟的时候打火机的砂轮搓了几次都没反应,引得他不悦皱起了眉。 林清雯轻笑一声,从肖让那抢来个打火机,顺势坐到季晏承椅子的扶手上,单手搭着他的肩,给人把火点燃送到了嘴边。 察觉到不远处扶夏的沉默,祁靖川忽觉室内的氛围多了几分微妙的紧张感。 遂挠着头想了想,从中转圜:“阿承,你要不然还是下桌去那边坐着吧,连赢了这么多局,可以了,也给别人留点翻盘的余地。” 季晏承还没发话,林清雯倒是先不愿意了,翻了个白眼:“别指望我上啊,你们这玩法我都没搞明白。” 说罢满脸傲娇靠在季晏承身边瞥了人一眼:“就我这破水平,陪他们家老太太在屋里打打麻将顶天了。” “那你这提前适应角色的觉悟还挺高。” 肖让瞧着她这副模样有趣,失笑摇摇头:“也挺好,以后真结婚了,反正你什么也不用做,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哄老太太高兴就行。” 他这声话音刚刚落地,扶夏手中的茶杯忽然被放到了桌子上。 玻璃与玻璃的碰撞声音不大,但那脆响足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在心中暗暗质疑过无数遍自己今天为什么要上赶着过来以后,扶夏最终决定放弃内耗,不在这儿听那些扎心的话、自取其辱了。 于是站起身,单手扫过衣袖微微掸了掸,抬眸,望向季晏承。 “我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罢也没看季晏承什么反应,不管人接下来要说什么,拿了外套,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路过肖让身边的时候恰好被人拉住:“别啊夏老师,我好不容易说动阿承把你请过来,至少吃了饭再走,让我好好谢谢你。” 除过季晏承,扶夏讨厌所有外人的触碰,定定神,一把将胳膊抽了回来。 不复来时的顺从,他眸色淡然,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肖总今晚的款待我怕是无福消受,那副《水墨江南》原本就是我画坏的弃品,让您拿过去做人情横竖也不亏,不用挂心。” 说罢极敷衍地朝众人点点头:“几位慢慢玩,我就不打扰了。” 之后没再多给一个眼神,步子干脆利落迈了出去。 “嘿,几天不见,小脾气见长啊。” 扶夏前脚刚走,肖让的声音紧接着在包间里响了起来:“不是我说,他这完全是恃宠而骄啊。” 刚被人好一番揶揄揶,肖让现在正憋屈着,说罢哼了声,朝季晏承看过去:“这人有什么可清高的,你当年从美院把他挑出来的时候,他可是乖得跟什么似的,哪敢当众这么甩脸子。” “差不多行了。”季晏承点烟,将方才那只罢工的打火机扣在了桌上。 扶夏闹点小脾气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肖让三言两语这么一撺掇,季晏承脸色倒是沉下去三分:“知不知道自己今晚说错多少话?” 肖让嘴快,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经他这么一提醒,这才蓦地灵醒,讪讪噤了声。 说了半天,最后只有祁靖川抓住了重点,神色担忧:“阿承,你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么?” 说着瞄了林清雯一眼:“两家若真是要联姻,你可就是正儿八经有家室的人了。跟他那边早晚得断,想没想过怎么安置他?” “我无所谓啊。”林清雯抢先发话,胳膊撞了撞季晏承:“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各玩各的、有正式场合再一起出席的嘛,你不用管我,只要他不介意一直当外面那个就行。” “你看他像不介意的人么?”肖让嗤了一声,感觉像是听了个笑话。 “是啊。”林清雯叹口气,指尖绕着自己的辫子,也是挺无奈:“就怕有些人没有正宫的命,还得了正宫的病,这就很麻烦了。” 眼见了刚才那一幕,林清雯这话肖让简直不能再赞同了,也看向季晏承:“不是我说,就他那清高样,指定受不了委屈。” 说着自己都不禁笑了起来:“别咱们季总前脚婚礼,他后脚就跟你撇清关系,再把你的钱一卷,消失个无影无踪,那就有意思了。” “不会。” 季晏承神色冷凝,淡淡回了句。声音不大,但总觉得叫人没法反驳。 “你就这么肯定?”肖让眯眼盯着人,半信半疑。 “我说不会就不会,操你的心。”季晏承解开袖扣悠悠靠回到椅背上,眉宇间流露出不甚在意的倦懒:“这么多年,要跑早跑了,他没那个魄力。” 肖让闻言呵了一声:“季晏承,你丫够损的,就是仗着人喜欢你。” 琢磨半晌,最后还是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对着人面前比了比,由衷感叹:“还得是你,这一夫多妻算是让你玩了个明明白白。” “牛逼啊!”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老婆这么爱我,怎么可能跑?(哼哼)” 第4章 扶夏,怎么哭了 牌局一散,季晏承从会所里出来,便听见助理上前汇报:“夏先生没有回家,说要一个人走走,现在在滨江路的观景大桥上。” 扶夏今日穿得算不上暖和,就安城近日早晚的温差,把只兔子放外头吹上几个小时现在也该冻麻了。 季晏承低头扶了扶腕上的表,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他想冻就让他冻着。” 老板话虽这么说,当手下的却不能简单这么一听就算了。 车子发动后往前开了一段,临到分叉口时,车尾灯闪烁起来,后来还是转向了去往江边的那条路上。 沿着辅路匀速前行,司机驾驶着宾利,最终在桥中央悬索的霓虹灯下,将车停稳在扶夏面前。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季晏承稍显凌厉的侧脸,平静看过来:“上车,回家。” 凉风灌入气道吹得鼻头有些发红,扶夏半倚着栏杆,眼神空洞望着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有反应。 “听话,外面冷,上车。” 季晏承语气明明很柔和,却在动唇后下意识眯了眯眼,叫人无端生出些惧怕。 扶夏眸光微微凛了下,脚下挪动,步子却迟疑不决,根本没有迈出去。 很可笑,这貌似是记忆中的第一次,扶夏一想起西郊别苑,竟开始不由自主产生了心里抵触。 季晏承口中所谓的“家”——那座纯靠钞票堆建、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有司机佣人在旁伺候的私人庄园。 说到底只是他游戏人间短暂栖息的一个落脚点,而自己在里面生活了整整八年。 时间久到已经模糊了认知,让扶夏误把那里当成自己可以避风的港湾,却在一夕被叫醒后才恍然间发现——原来那里不是,那里只是季晏承圈养宠物的笼子。 有一天主人倦了,笼子或许还会留着,这只宠物的下场,犹未可知。 这么僵持着站了会儿,扶夏于沉默中逐渐拉回思绪,忽见车上的人轻叹声气,似是有些无奈。 “扶夏,我可以偶尔分出些精力哄你,但你知道的,我的时间很宝贵。” 季晏承笑看着他,眸中的温度却很低。 顿了片刻,追问:“你不上车?那我可就真走了。” 说罢气定神闲、将车窗又缓缓升了上去,留下漆黑锃明的一片玻璃,映出扶夏一张惨淡、颓败、在日复一日精神消磨中灵气渐失的脸。 扶夏最终还是上车,被人带回了别苑。 一路上季晏承环着双臂阖眼靠在后座,全程保持着静默,扶夏亦是,将头拧向了窗外,一句话都不曾主动对人讲过。 露色深重,管家此刻早已支遣佣人们回房休息,却在季晏承的车驶入大门那一刻,将值班的人都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准备他可能根本不会动筷的宵夜、更换床品、在浴缸里提前放好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二楼主卧的大床上,扶夏腰后垫着靠枕倚在床头,一转眼,季晏承身子斜过来直接闭眼躺在了他的腿上。 “太阳穴,帮我揉一下。” 季晏承先前患有神经性头痛,近几年好了许多。 见人眉头紧锁在一起,似是真的不太舒服,扶夏抿唇只犹豫了两秒,遂又顺从地抬起了手,将指肚覆在对方血管突起的额角,轻轻揉按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按到扶夏手都有些酸了,不确定季晏承是不是已经睡着,他这才开口,试探着小声问了句:“力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重?” 躺在腿上的人淡淡“嗯”了声,没再给出其余回应。 季晏承不说停,扶夏便不敢私自停下来。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扶夏可能想得有些出神了,眼眶忽然一阵酸楚。 一个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刚好就滴在了季晏承的额头上。 “怎么还哭了?” 季晏承睁眼,盯着头顶上端的人无声打量了会儿。 见人慌慌张张抬了袖子赶紧去擦,看样子是想要极力忍住的,无奈失笑。 遂伸手一扯,两人的位置霎时翻转,季晏承单手支着头,将人压在了身下。 “扶夏。” 处在上风的人垂眸,低低唤了他一声:“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每天都在欺负你。” 指背划过扶夏泪痕未干的面颊,他问:“跟着我是有多委屈?” 见人不答,季晏承眸底染上一层戏谑,叹口气:“虽然挺喜欢看你被弄哭的样子,但我更希望是在我有兴致的时候。” “而不是现在。”他说着顿了顿,俯身去吻人颤动的眼睫:“我还没开始,你倒先哭上了。” 扶夏两手紧攥对方的衣襟,承受着季晏承不知带了几分真心的柔情蜜意,仿佛陷入一个颠倒错序的梦里。 怔忪间,他听见人在自己耳边轻咬,柔声叫他“宝贝儿”,之后道:“真正的委屈从来都是有口难言,我既然还愿意来哄你,这便算不得委屈,明白么?” 扶夏哑然,应下,望向天花板的瞳孔却一点点失了焦距。 他多希望自己真的能明白,若是早些想通,或许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烦恼。 可事实却是自己耳清目明,没法装成一个浑然无知的傻子。 那些人与林清雯的调侃,状似闲聊,实为暗箭。 自己虽然坐得远,但并不是一团空气,句句都能听到。 句句真实、句句都在扇他的脸,剜他的心。 夜阑人静,月色隐于云后,早已不如先前那般明亮。 大床上的律动却如同行星公转、由季晏承拉着他一同坠入银河——无止无息。 疲惫如潮水几近将扶夏淹没,半梦半醒间,他攀住季晏承的肩膀,颤抖着缩成一团,嗓音嘶哑,乞求道:“下次有她在的场合,就不要叫我了,好不好?” 男人似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无助,任由汗水溢出颌角、蹭在扶夏的颈窝上,抓住扶夏的头发附在耳边提醒他:“专心点。” 是了。 扶夏闭眼。 做爱的时候,季晏承只需要全情投入的迎合,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矫情的请求,在此时,倒显得无足重要了。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季晏承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扶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接到了杂志社对接编辑打来的电话。 由于是社里国画专栏的首刊,慎重起见,对方认为还是提前跟他沟通一下比较好。 除了一些作品需要刊登,对方说,扶夏还需要分享自己成长或是与国画结缘的一些励志经历。 扶夏失神轻笑。 自己这平平无奇、跟“励志”两个字毫不沾边的人生,如果不添油加醋加以润色,又能有什么可值得跟人分享的呢? 父母早逝、由外公拉扯着长大,扶夏出生在南方水乡小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里。 如果没有季晏承花钱高价去捧自己那些画,也可能一辈子就这么籍籍无名,继续做着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毕竟在搞艺术的这个圈子里,有才华的人不计其数,真正令人仰望的,是才华背后、能捧他上位的资本罢了。 时隔经年,每每回忆起大学在校园里与季晏承的初见,扶夏都觉得恍如昨日。 记忆里有清晨、露水、升起的朝阳,还有那个因为前一晚熬夜而不小心睡过头的自己。 扶夏没有注意手机上临时更换教室的信息,抱着课本一路小跑至画室,开门的一瞬间,屋里十来双眼睛就这么齐齐朝自己望了过来。 在新生典礼上坐首排的几位学校领导,他们中间围簇着一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 灰衬衫搭配版型修挺的薄风衣,眉目英朗,肃冷、但并不倨傲。 虽是面相年轻,这人却有着立于人中自带矜贵的气质。 没等扶夏多看两眼,一个似乎是校长秘书的人突然出言,将他从怔愣中一下拉回了现实。 “这位同学,画室今天不授课,你走错了。” 于慌乱中连声道歉,扶夏低头抱着书,一边鞠躬,一边退出画室将门轻轻带上。 即将闭合的门缝中,扶夏目光一扫而过,那年轻男人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原以为只是茫茫人海中不足为道的一面之缘,虽然印象深刻,但扶夏初时并未生出许多非分的想法。 当天下课,扶夏最后一个从教室里出来。 一转眼风雨骤起,将拿着课本与宣纸的他困在门口的檐廊之下,寸步难行。 视线可及之处,一辆不辨牌照的黑色轿车就停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隔着滂沱的大雨,扶夏盯着那黑车怔怔出了会儿神。 一晃眼,自车的副驾驶下来一个陌生男子,打着长柄雨伞向自己走过来。 对方面带微笑,抬手一指,引着扶夏朝黑车停靠的路边看去:“这位同学,季先生邀请你上车避雨。” 虽然不知对方口中所谓的“季先生”究竟是谁,但莫名地,一个答案似是在扶夏的脑海中跳脱,呼之欲出。 扶夏不是会随意接受陌生人帮助的性格,但或许是与车里那人初见的第一面过于惊艳,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朝自己伸了过来,引着自己去接近、去探寻。 扶夏花了十秒的时间下定决心,朝那男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彼时的他也不曾想到,这一步迈出去,之后绊住自己的,却是为季晏承爱怨疯狂、患得患失的整整八年。 作者有话说: 想要点海星…… 不是我要的,是扶夏宝贝问你们要的…(可怜兮兮) 第5章 扶夏,你傻不傻 “我听祁靖川说上次会所的事情了,太气人了!” 陶知与扶夏一见面,帽子口罩都没来得及摘,坐到扶夏对面瞪着眼就开始吐槽:“季晏承有几个臭钱就能这么羞辱人了?他以为他谁啊?又是你又是林清雯的,他怎么不直接改姓爱新觉罗纳上个三宫六院啊!” 经过这两天情绪上的自我修复,扶夏心里其实已经平静了许多。 看陶知一提这事竟是比自己还要激动,挠挠头,赶紧拽着对方的袖子说:“你声音小一点,别被人给认出来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陶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在公众场合,赶紧遮住帽檐悄咪咪朝四周环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这才松口气,靠回到椅背上。 陶知会跟扶夏成为朋友,说到底也是因为身份处境跟扶夏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人家陶知的目标可比扶夏明确得多,跟在祁靖川身边从来就不图那些个情情爱爱没用的东西,只要能在娱乐圈出头、顺带着把银子捞够,祁靖川就是在外面再养上八十房姨太太,也跟他陶知一点关系都没有。 陶知之前一直在外地跑活动,也是这两天才回的安城。 两人许久未见,扶夏不想话题总围绕在自己那点破事上,端起水喝了口,问他:“说说你吧,最近忙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剧要播的?” 一说起这个,陶然可来了劲头,眨眨眼睛把口罩卸了下来:“我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这事呢,前两天刚拿下一部古装剧的男二,S+级别的!” 陶知一脸的得意,笑着晃了晃脑袋:“我昨晚上还给祁靖川吹了吹枕边风,这次的导演手里还有另外一个本子压着呢,我让他看看明年的计划,最好能把那部剧也投了给我升个咖。” “这事要是成了,那我以后接代言也能跟着上一个档次呢。” 因为是真心拿对方当朋友,所以看见陶知现在事业顺利,扶夏自然也跟着高兴,笑了笑,问道:“祁靖川怎么说?同意了吗?” “他不同意能行么。”陶知说着翻了白眼:“我整天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哄着我那金主爸爸,他不同意我就撒娇卖萌,再不济了床上主动点,多开发几样姿势。” 陶然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看起来神神秘秘,冲扶夏挑了挑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啊,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似是被对方的情绪感染,扶夏突然觉得没那么闷了,莞尔,摇摇头:“你倒是挺聪明的。” “我不这样能行么……” 陶知脸上表情一变,转眼又叹起了气:“我又不像你,至少还有个画画的手艺能养活自己。娱乐圈这地方现实的很,没资本在背后捧你,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人很快就凉了。” “祁靖川现在喜欢我不代表能一辈子喜欢我,我总得趁这几年还没失宠的时候多给自己攒一点吧。” 陶知一番话落地,两人之间皆是一阵沉默。 “扶夏。”他轻轻唤了人一声。 “你别怪我这人俗啊,你跟着季晏承别总是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咱得图点实际的东西。” “别的不说。”陶知神色一正:“就你现在住的那大别墅,让他把产权过给你啊。这样即使将来有一天你俩一拍两散了,你也不至于什么都没落着,白陪他睡这么多年了。” 餐厅里舒缓的音乐响起,扶夏静静听了会儿,如实:“他之前说是要过给我的,我没签字。” 看到陶知如地震般震惊的瞳孔,扶夏失笑,看向窗外:“我要他那房子做什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气没有。” “傻不傻啊你!” 陶知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咬牙跺着脚:“你知道那宅子值多少钱吗?” 说完当即捂住了胸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扶夏:“诶呦我的妈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清高,守着这么一尊财神爷,给你撒钱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啊你?” 要什么? 陶知这问题一下就戳在了扶夏的心窝子上。 圈子里知道他和季晏承关系的人不多,但凡是听到点风声的,都当他攀上季晏承是在走捷径。 追名也好逐利也罢,那些安在自己头上的帽子扶夏就这么戴着。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十八岁那年在画室见到季晏承的第一眼开始,他图的便是比钱更难得到的东西。 然而在扶夏的认知里,季晏承能给的,哪怕是金山银山,分量也比不上他哪怕一句有关未来的承诺。 午夜梦回的无数个时刻里,扶夏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矫情透了。 可每当他下定决心、甚至尝试着像陶知一样不要付出过多感情,只把季晏承当做自己金主的时候,心中一番痛苦的纠结过后,这才大彻大悟。 扶夏,你真的是,没救了。 季晏承这边,近日公司里的事情倒不怎么忙,回季家陪着老太太的时候自然就多了些。 大哥季祈渊在外省任职常年不回来,大嫂带着一对双胞胎住老宅,孩子们都还在上高中,课业也忙。 一家人围在一起,算来算去,后辈里也就是季晏承能哄着老太太高兴,聊天能聊到人心里头去。 近几年季晏承的婚事一直是扰着老太太的一块心病,故而只要人一回来,就总是拉着他问,最近有没有和林清雯见面。 季晏承惯会了跟人打太极,老太太这话他也总能三两句就应付过去:“怎么,您这是又找不着牌搭子了?” 说着把手里刚剥好的核桃给老太太递过去,面上带着笑:“您别总是想着叫她,也疼疼我。不论什么时候需要了,只要一个电话,再忙我肯定都能赶过来。” 季晏承这话把老太太哄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怪着拍了他一下:“你就会瞎说。” “打麻将这都是闲事,我哪敢支使你这个大忙人为这三天两头往家里头跑啊。” 话音刚落,这又连忙话锋一转,看向季晏承:“对了,刚刚说起小雯,林家奶奶还有点事让我拜托你来着。” 季晏承挑挑眉应下,满脸好奇:“什么天大的事不直接来找我,还要在您老人家这绕上一圈?说来听听。” “就是小雯他那个弟弟。”老太太叹口气:“不是最近刚刚回国嘛,手里头也没个正经事,让他上班也不好好上,这两天心血来潮吗,非闹着说想搞艺术学画画。” “林家那边给找过几个老师,可能是年龄都太大了,跟小孩子有代沟,也说不到一起去。” 话到了这一步,季家在场的老老少少皆是一阵安静。季晏承心头有预感,但是不好言明,只得先稳着听人把话说完。 果然,随后就听见对方道:“林老太太就寻思着,你那不是正有个合适的人选么,看你能不能给人家说说,把这孩子带上一带。可能用不了多久,等他那股子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也就不再烦你们了。” 话说来也有意思,季林两家谁都不是傻子,季晏承在西郊别苑养着这么一大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也都有谱。 之前没人出来干预,是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就不是什么大事。 扶夏再有能耐,对上季家也就是随时能被踩死的一只小蚂蚁,犯不着提前动他,为了还没影的事去凭白得罪季晏承,再搞僵季林两家的关系。 可今天这事能被当着桌面上提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家这是有意将联姻的事再往前推一步,也顺带着敲打敲打季晏承。 手里捏着碾碎的核桃沫子搓了搓,季晏承没急着吱声,倒听一旁大哥家的小闺女先发了话:“二叔,你还认识画画的朋友呢,我也想学!” “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大嫂见情势不对,连忙掐着人胳膊提醒了一下。 屋子里短暂沉默了片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就这时候,季晏承却突然笑了。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就是为了这个。” 他两手合起来拍了拍,将手心的核桃渣清干净,气定神闲呵了声:“没问题,我给他打声招呼,让林家那小子直接过来就行。” 不再有半点迟疑,季晏承就这么替扶夏把事情应了下来。 “真没问题?”老太太也是一副打趣人的模样,话里话外都藏着试探:“你要不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再给林家那边回话吧,其中也好有个周旋。” “不用。”季晏承垂着眸子:“没什么好周旋的。” 说罢勾勾唇,端起手边的茶浅浅抿了口:“老太太您都亲自发话了,他就是再不乐意,也得受着。” “人活一世,哪能事事都顺自己的意。这么点小事我还得跟他商量着来,真惯出这个毛病,以后很多问题就都不好办了,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咱们更新时间定一下,老规矩,每天中午十二点,周三休息。 请假的话菠糖会在作话和置顶评论告诉大家,也请大家多多关注菠糖的作者收藏。老读者可能知道,菠糖有时候会加更,这样大家在鱼塘里就都能收到提醒啦~ 顺便再问一句,这个攻是不是真的挺气人的?让人很想打他!(唯唯诺诺) 第6章 季晏承,这里很硬 眼看着安城一天天地冷下来,白昼一短,连带着见到阳光的日子也变得少了。 管家上午趁扶夏起床用餐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嘴,说是助理那边打过招呼,季晏承晚上散了酒局很有可能会过来。 不一定,但是建议扶夏最好提前准备着。 “季总说了。”管家低着头凑到扶夏身边:“他想吃您亲手包的小馄饨。” 别苑这边厨子佣人都是现成的,扶夏自己虽然也会做上几样菜,但留给他可施展的机会屈指可数。 有一样倒是甚得季晏承偏爱——扶夏自己盘馅煨汤包出来的鸡汤小馄饨。 以前与姥爷住在一起时,这本是他图方便用来对付着填饱肚子的玩意儿,谁承想到了季晏承这儿,人大概是吃腻了山珍海味,这馄饨到真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味。 扶夏后来自己改良了一下,汤底除了有鸡以外,还加了点猪骨进去,小火熬制的时间一定要够久,不然馄饨入不了味,吃起来寡淡得很。 忙忙活活一上午,扶夏光是炖汤就耗费了大半天功夫,之后又自己盘了馅,里面加上了糯米粉,包出来的馄饨个头都是一样大的,肉鲜味美,光是看着就足够馋人。 扶夏在家里做了一天的准备,季晏承说酒局散了就过来,这一等,叫他堪堪又等到了晚上九点。 季晏承身后跟着助理,两人说着话直接进了书房。 季晏承工作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后来助理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出来,扶夏这才站在门口听了一耳朵。 屋子的隔音太好,传出的声音也不真切,季晏承貌似是在跟人打电话。 馄饨提前下出来盛到碗里头凉着,扶夏在书房门口站了有一分多钟,见里面的说话声慢慢歇了,这才敲敲门,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季晏承坐在高背椅里将手里的烟掐灭,抬头望了他一眼。 扶夏嘴角挂着微笑,把碗往人面前推了推,小声道:“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急。” 昏暗的夜色里,季晏承的眼神充斥着莫测的打量。 沉默片刻,他冲扶夏招了招手,叫人绕过桌子走到自己跟前:“你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将人揽进怀里放坐在自己腿上,季晏承附在扶夏耳边,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把人化掉。 然而真切听清他所说的内容后,扶夏面上的表情微变,眉头却是拧得越来越紧。 最后直接抵着人肩膀轻轻一推,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垂着眼皮冷冷道:“我能说我拒绝么?” 如果不是自己正被季晏承箍着腰,可以的话,扶夏真的很想扭头走掉。 林清雯那档子事刚刚过去没多久,眼见着日子消停了,现在可好,季晏承这边又想着把人家弟弟送上门来膈应自己。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扶夏将头偏向了一边,躲过季晏承的注视:“你可以给他找别的老师,我自己的水平也就那样,还没画出点名堂,哪敢就这么轻易收徒了。” “你这还跟我谦虚上了。” 季晏承低笑一声,将他搂紧了些,也不跟他恼,难得好言好语跟他慢慢讲:“这是家里老太太亲自发的话,我不好推。” “你这次不应也行。”人说着似是轻叹了声,松开扶夏靠回到椅背上,目光玩味:“难保着他们以后三天两头还得因为林家这点事来磋磨我,你可想好了。” 季晏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这一句话,却是直接把扶夏架到了火上。 林家人突然要把林清雯的弟弟塞给自己,扶夏不知其背后用意,但应该也不难猜。 其中或许有敲打、有提醒、甚至是刻意的羞辱,扶夏有权利果断拒绝。 但一想到季晏承会因此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中的顾虑,便堪堪又多了一层。 玫瑰根茎上长满了刺,扶夏可以带着它扎向任何人,独独为了季晏承,他却心甘情愿把自己缠裹起来。 “你这哪是在跟我商量……”扶夏说着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还不是自己直接就做主了。” 见人态度有所放软,季晏承心知这事就算是定下来没跑了,勾勾唇,手指在人脸颊上刮了下:“我就算能做这个主不也得知会你一声?” “不然那小子真一声不吭跑画廊再让你给轰出来了,回头老太太少不了又因为这事来训我,那时候我才是真正的两头落埋怨。” 扶夏自知说不过对方,自暴自弃地“嗯”了声:“你想怎样都行吧。” 话题在合适的时候终止,他窝在人怀里叹了口气,看向桌角仍在冒热气的那碗馄饨:“现在可以开吃了吗?我准备了一天呢。” “等会儿。” 季晏承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鼻子凑到他颈间嗅了嗅,轻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挺熟悉的味道。” 说罢眸色一沉,眸光中多了几分不正经:“拿我给你那龙井泡澡了?” 被人识破自己这点小心思,扶夏脸颊一热,回话开始结巴:“泡、泡了。” 季晏承莞尔,捏着他的手在掌心里搓了搓,却在一不留神之时起身,掐着腰一把将人压到了书桌上。 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烟味,扶夏拽着季晏承的衣襟,局促皱了皱眉。 他其实不太闻得惯尼古丁燃烧过后产生的焦油味,但每每接近,一想到这味道是从季晏承身上散出来的,倒也觉得没有那么地难以忍受,逐渐就适应了。 “别在这儿,很硬的。” 扶夏尾骨被咯得有些麻,屁股紧贴着桌面左右蹭了蹭,喃喃念叨起来。 离得近了,季晏承说话还带着隐隐的酒气,逗他:“你说什么硬?” “我说桌子。”扶夏脸红,声音渐弱:“有点咯人……” “不会。”季晏承手从后面绕过去将他托住,说话间,另一只手早已引着他探向自己的腰间。 腰扣弹开的声音于静谧的书房犹为突显,季晏承颔首,诱哄的轻喃萦绕在扶夏耳边:“放松,一会儿就舒服了。” 男人指尖微凉,顺着扶夏光滑的脊背,抚在他全身每一寸灼热的肌肤上。 玄月高升,扶夏迷离之际敛着眸子往窗外望了一眼,所有的景物都看不真切。 灵魂再度回归躯体的时候,却已然分不清即将吞噬自己的,究竟是紧拥着自己这具炽热的躯体,还是那一望无际、抬头望不到边的茫茫黑夜。 季晏承没有留在别苑过夜,甚至扶夏忙忙碌碌一天为他准备的鸡汤馄饨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肖让一通电话又给叫走了。 扶夏叫人把展厅西边的一间空房改成了画室,三天后,便将迎来跟自己那“从天而降”的好学生在画廊的第一次碰面。 画廊的营业时间定在上午十点,但一般情况下,九点左右各部门的员工就已经到岗,事先处理好包括卫生、展品更换在内一系列琐碎的问题。 九点五十五分,扶夏踩着点一只脚踏进了画廊的大门。 办公助理引着他穿过展厅、直接去了已经布置好的新画室,推门进去,没想到有人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早早到了这儿。 办公助理关门退了出去,把剩余的空间单独留给了屋子里的两人。 扶夏视线竖直移动了下,平静打量着对方。 来人约莫二十二三岁的模样,理着寸头,大冷的天身上只穿着件薄飞行夹克,翘着一条腿半个屁股坐在画案上。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这才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挺直身子站好。 冷冷收回视线,扶夏从他身旁绕过径直走到画案前。 还未站定,就听耳边传来很散漫的一声:“你就是扶夏啊。” 扶夏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只见对方在自己的凝视下神色略微怔了怔。 意识到失言,对方合着拳放嘴边轻咳了一下,这才恢复正色,冲扶夏点点头,开始自我介绍:“夏老师你好,我是林沐晨。” 扶夏将手边的笔墨归位,没有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先去把你嘴里的口香糖吐了。” 林沐晨咀嚼的动作蓦地停下来,反应两秒,转身去墙角的包里找了张面纸。 待他吐掉口香糖再转头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笔和纸,甚至连垫纸需要用的毛毡都自己带上了。 扶夏原以为这少爷闹着来学画要么是借机找茬、要么是仗着林家人的身份专门来羞辱自己的,但看人现在这架势,倒真像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单纯是来拜师学艺的。 “为什么想学国画?” 扶夏整理好手边的零碎,这才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 林沐晨眨眨眼,话说得看似随意,但又透着几分认真:“我爷爷明年七十大寿,我想画副扇面儿送给他。” 对方这话一下就勾起了扶夏的回忆,想起自己画给外公的那副《水墨江南》。 压下心头隐隐的伤感,他看向林沐晨的目光稍有缓和,问道:“有绘画基础吗?” “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素描,行么?” 林沐晨答完又往前凑了凑,盯着他:“我得跟着你学多长时间才能完完整整画好一副山水?” “画画最重要的就是静心。”扶夏满脸淡漠,声音极度低沉:“没人能向你保证在多长时间内一定会到达什么程度,你要是抱着这个心态……” 他说着顿了顿,从人身上收回了视线:“我劝你还是走吧,我教不了你。” “别啊!” 林沐晨不知他这是气话还是动真格的,面上显现出急色,不自觉拔高了音量:“我就是顺口一问,你怎么两句话说不好就要赶我走啊。” “再说,我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跟我姐夫交待?” “你说我需要跟谁交待?” 林家少爷还没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听见扶夏这么问,复又把方才那两个字在人面前强调了一遍,扬扬头:“我姐夫,季晏承。” 忍住想要把人轰出去的冲动,扶夏对着空气沉默了半晌,脑子里一直劝自己要冷静下来。 “夏老师。” 耳边,他听见林沐晨唤了自己一声,抬手晃了晃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 扶夏抿抿唇,最终,顾着季晏承的面子还是再一次妥协:“以后每周的上课时间我会给你固定下来,材料不用自己带,你人来了就行。” “我只有一个条件。”扶夏说着眉目渐沉,抬头看过来:“别人那我管不着,至少在我面前,你给他换个称呼。” 说罢从手边的书架上盲抽了一本字帖出来,撂到人面前:“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那两个字,下次上课,先把《颜勤礼碑》给我抄上一百遍。” 作者有话说: 林沐晨:“我是季晏承小舅子,他是我姐夫。” 扶夏:“你俩都给我滚。(给你一个大逼兜)” 第7章 扶夏,笼中雀鸟 杂志社的专访定于月底,除去当天跟采的编辑,为了上相,社里还特地安排造型师为扶夏做了个简单的发型。 整个流程进行得都挺顺利,没遇上什么大的波折。 倒是临结束的时候,没想到会被几个看过他画展的编辑围堵,给每人都留了张合影签名最终才得以脱身。 除去这个小插曲,扶夏今天出门还遇到一位许久未见的故友,比起有人捧着他又是采访、又是要签名,这件事才是真正令他觉得开心的。 扶夏与于文远是几年前在一次书画交流会上认识的,得知对方在北城艺术学院担任大学老师,心中便不自觉产生三分敬意。 在后来更深入的接触中,扶夏发现同对方交流其实是件特别享受的事。 现如今浮躁的社会交际中,于文远身上总是带着那种慢节奏的书卷气。说话不疾不徐,为人谦和有礼,笑容似三月暖阳春风和煦,从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受到压力。 于文远这次来出差,只在安城逗留两天。 原想着等事情办完临走再约扶夏见一面,没想到会提前在杂志社门口碰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两人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餐馆点了两个菜,于文远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瞧了瞧扶夏,随即从桌下拿了一样东西出来:“看来今天能碰上是天意,我恰好有礼物要送给你。” 知道自他这边出手的必不是俗物,扶夏心中暗含期待,微笑着眨了眨眼。 没有精美的礼盒、繁复的装饰,东西就简单用一层牛皮纸包着,只有手掌大小,被于文远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是花的种子。” 扶夏听见对方解释:“年初的时候学校职工楼翻新,后来楼下的园圃里便开出好些个紫色绣球,我瞧着这花好看,找园丁问过之后才发现跟你的名字很是相配,所以专门讨来些种子,想着见面了一定要送给你。” “所以这花叫什么名字?” 扶夏将东西握在手里,眼神流露出显见的珍视。 “无尽夏。”对方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花期从晚春到夏秋绵延不断,这也让我想到了你。” “你与这花一样,都有着鲜明的感染力。” 听完于文远的一番说辞,扶夏将东西妥帖收好,轻笑:“既然于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好好养着,等它开花了看看究竟长什么样。” 于文远喝了口茶,举止间声色温润:“这花娇贵,第一次养的话不成活也没关系。有机会可以来北城看一看,我们学校里遍地都是。” 扶夏看着于文远,点点头。 两人之间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很快,就听到对方继续说:“扶夏,邀请你来艺术学院教书的事,我们是诚心的,还是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 这个话题在两人之间不是第一次提及,不得不承认,于文远最初抛来橄榄枝的时候,扶夏其实很是心动。 可有意向只是一方面,真牵扯到做决定的时候,扶夏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选择,其实由不得自己。 北城与安城两地虽说隔得不远,开车三个小时总是需要的。 选择这份工作就意味着要从西郊别苑搬出来与季晏承异地,先不说扶夏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两地奔波,单是把这件事告诉季晏承,他就绝对不会同意。 “谢谢于老师和校领导的赏识。”手指紧握着茶杯,扶夏想了想,最终收敛了心思:“教书育人可是大事,我怕我太年轻,胜任不了。” 于文远坐在他对面笑而不言,须臾后点头,表示尊重他的决定。 却在眸光一转、看到扶夏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时,忽而道:“你说这话,也不知是在质疑我的眼光,还是在看轻你自己。” 扶夏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都是他的自由,于文远对他现下的处境略有所知,但从来不会越界对此加以品评。 他只是爱惜扶夏的才华,且通过两人平时的交谈、隐约觉得拒绝并非出自对方的本意。 终于,经过一番斟酌,这也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于文远第一次跨越朋友的边界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 “扶夏。”他道:“不是你无法胜任,而是你缺少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你才二十六岁而已,人生值得诸多破旧立新的尝试。不要画地为牢,能困住你的从来就只有你自己。” 一餐结束,除去最初的讨论,两人之间还交流了书画方面有关的各种问题。 扶夏有时觉得于文远更像自己的老师,从他身上总是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直至两人结了账从餐厅走出来,话题仍在延续,颇有些意犹未尽。 于文远说他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市集,邀请扶夏与自己一同去看看。 罔顾身后已经打开车门等待自己上车的司机,扶夏欣然点头,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印有“开元通宝”字样的古钱币、只用几十元就可以买到的蜜蜡手串,两三元一本在地上堆积成山的绝版小人书…… 这些年托季晏承的福,扶夏也算跟着人在拍卖会上见识了各类古玩珍奇,但繁华落尽,他的目光最终还是会停留在这些质朴文艺的东西上。 沿着街边摊位一路转下来,扶夏和于文远手里都淘到了不少稀奇玩意儿。 就这么往前走着,突然,一声尖细的锐鸣在耳边响起,引起了扶夏的注意。 低头蹲下来一看,原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通体黑亮,两只爪子踩在木杆上,扑腾着似是想要飞出去。 看扶夏盯着这鸟有些出神,于文远也蹲了下来,询问卖家:“我听它叫声挺响,请问这鹦鹉是会学人说话吗?” “不是所有的鹦鹉都会说话。”对方解释:“但这只鸟的品种叫‘鹩哥’,是个容易开口的主,就看您怎么训它了。” 估计是看出来面前这两人有想买的意思,为了成交,老大爷拉着于文远使劲介绍:“您别看是养鸟,这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 “我给它吃的都是上好的细粮,所以羽毛才会这么亮。它这笼子也是纯手工打造的红木圆笼,要是一般的品种,我哪敢这么赔本伺候着啊。” 话语萦绕在耳边,扶夏望着笼中鸟黑漆漆的一双眼珠,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久久沉默着。 于文远问他:“宠物都有灵性的,我看你与它有缘,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于老师。”扶夏唤了人一声,手指抚过笼底,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你觉不觉得,这只鸟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看着很可怜?它会不会,其实是想飞出去的?” 说罢抬起头,看向卖鸟的老大爷:“我把钱照常付给您,您把笼门打开,把它放了吧。” 对方也是第一次见扶夏这种花钱来鸟市上放生的,闻言嗐了一声:“你别看这小畜生扑腾得欢,它待在这笼子里这么多年,早就被驯化了。” 说罢直接当着扶夏的面把笼门的卡子打开,往上一提,面露得意:“看吧!你就是把笼子给它整个拆了,我敢保证,它落在这根杆上也是绝对不会飞走的。咱养鸟这么多年,就是有这个自信。” 紧盯着眼前的一幕,扶夏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气氛安静了片刻,他忽而苦笑,问对方:“是不是所有养鸟的人都像您一样,闭着眼就把自家宠物给轻松拿捏了?” 老大爷自然体会不到扶夏这话背后的真实语境,不甚在意挥挥手,嗐了一声:“驯化个小玩物而已,能费个什么劲啊。” 说罢扬扬眉,满脸的神采奕奕:“好吃好喝给供上,笼子编得既漂亮又宽敞,该对它好的时候好,该训的时候训。” “时间一久……”对方说着自恃一笑:“它自然就离不开你了。” 扶夏最后还是给了卖家一些钱,将那鹩哥带回了家里。 采访的事情忙了一早上、同于文远在外面转了大半天,虽然时间赶得有些紧,但扶夏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日子原来还可以过得这样充实和有趣。 车子驶入别苑大门的时候,院子里一派静寂,并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 可待扶夏一推门进了正厅,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原本雀跃的心,霎时蒙上一层不安的预感。 男人身上的西装大衣还未褪去,长腿交叠,虚虚倚在乌金木长椅的扶手上,姿态慵懒。 他身旁站着管家和助理,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抬手中断二人的汇报,这才不紧不慢,将目光移过来,缓缓落在扶夏身上。 手中的香炉被稳稳放在桌上,那声音不轻不重,伴随着窗外忽而传来的一声异响,听上去却总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某种预警。 “你的手机怎么回事?” 经对方这么一问,扶夏蓦地反应过来,赶紧将手伸进衣兜里慌乱地搜寻起来。 拿出来一看,这才发现屏幕一片漆黑,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没电关了机。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一抬头,状似漫不经心的调侃紧接着就在耳边响了起来:“穿了Marni当季的最新款,还特地收拾了头发……” 季晏承说着顿了顿,眯眼将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最终勾勾唇,沉声吐出四个字。 “去见谁了?”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很好,背着我出去见男人是吧?还关机?(生气)” ————————— 还想要点海星星~ 第8章 季晏承,在吃醋吗 “今天去杂志社做了采访。” 扶夏这么说,原是想解释自己衣着和头发的事,谁承想他这边话音刚刚落地,紧接着就听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嗯”了一声,扬声问:“还有呢?” “遇上位朋友,一起吃了顿饭,多聊了几句。” 见季晏承冷肃着眉眼、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扶夏心下一凛,连忙开口:“手机不是故意关掉的,是它没电了我没注意。下次我会带个充电宝在身上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是真的没注意……”季晏承说着刻意拖长了尾音,笑了笑:“还是在外面玩得太开心,忘了注意?” “扶夏。”男人唤了他一声,抬起头,凌厉的视线投了过来:“我不反对你偶尔有一些正常的社会交际,但在我找你的时候,希望你能分得清主次,还有事情的轻重缓急。” 他这边话音刚落,身后,司机停好车、掂着扶夏今日买的那只鸟从门口走了进来。 季晏承脸色微沉,挑挑眉,似是有些不满:“怎么带了这么个闹轰轰的玩意儿回来?” 扶夏怕他是嫌弃这鸟,不叫自己养,闻言赶紧给身旁司机使了个眼色,叫把这小东西先带出去。 随后悬着一颗心向人保证:“我把它放在院子里,肯定不让它吵着你休息。” 季晏承看着他沉思片刻,没再说什么,从位子上站起来,脱掉大衣递给了身旁的助理:“偶尔无聊了想找朋友玩玩可以理解,但你最好有个筛选。那个名叫于文远的大学老师……” 季晏承说着顿了顿,敛着眸子瞧过来:“他看你的眼神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以后可以不用联系了。” 耳边传来季晏承给自己下达的指令,扶夏一时来不及消化,绕了好大一个弯才猛然反应过来——季晏承同于文远应当是不认识的,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这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话不等他问出口,季晏承却是先一步越过自己身边,撇下客厅里的众人上了楼。 目光追随着人迈上台阶的脚步,扶夏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眨了眨眼。 待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尽头的墙角,这才找了别苑的管家过来,偷偷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今天可能是心情好,联系不到你,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司机那问了地址,开着车专门跑去接你了。” 管家放下浇花的水壶,眼神四处瞟着,悄声告诉扶夏:“结果到那以后看见你和朋友在一起,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又一个人开着车回来了。” 听到管家说季晏承竟然亲自开车去接自己,不管这人是不是心血来潮,都让扶夏在心里倍感到受宠若惊。 “我刚刚进门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他抿着唇咽了口唾沫,问道。 “还能聊什么啊。”管家低着头往他耳边凑,音量极小:“就让助理查了你那朋友的信息,刚汇报到一半,你可就回来了。” 对方说着似有无奈,最终朝二楼方向给扶夏递了个眼神,一声叹息:“我估摸着是生气了吧,找机会还是服个软。” “要不然往后的日子没法过,咱们谁都得战战兢兢。” 季晏承还有些公事要在书房处理,不知是不是有意晾着他,最后连洗澡这个步骤都是在另一间房不带浴缸的卫生间里进行的。 扶夏不吵不闹,就乖乖躺在床上一直等着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自时钟上划过,直到他渐渐支撑不住、困得直到眼皮都快要合上的时候,身后的开门声突然传来,随即感知到另一侧床垫的下陷。 捏着被角犹豫了两秒,他一翻身,指尖触到人胸前敞着领口的微凉,主动凑上去,抱住了季晏承。 被抱住的人平躺着气息平稳,也没有给他除此之外的更多回应。 “我跟于老师就是普通朋友,一年半载的,他来安城出差了才能见上一面。” 扶夏说着脑袋在人胸口蹭了蹭,跟小猫撒娇一样,乞求主人看过来一眼:“我心里天天盼着你能来陪我,要是早知道你今天有空,我肯定把手边所有事情都推了。” “别说是杂志社和于老师了,就是天上的神仙来请,我也照样哪都不去,就专门煮好小馄饨在家等着你。” 像是有罪之人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扶夏一番话说完,没听到对方的回音,连带着他自己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室内安静了须臾,忽然间,扶夏听到头顶适时传来一声轻笑,幽幽唤他。 “宝贝儿。” 出声的人捏住扶夏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过来:“你从陶知那儿取了多少经,现在也学会哄人了?” 季晏承还肯搭理自己,无异于给扶夏慌乱中吃了颗定心丸。 他听着这话咬了咬唇,手指伸出来勾住季晏承的衣领,愈发地软绵:“干嘛在我的床上提别人啊,就算是陶知也不行。” 看季晏承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扶夏斟酌了一下,这才壮着胆子提问:“你今天……不会是吃醋了吧?” 季晏承一眼瞟过来,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做什么梦呢?” 男人明明当即就否认了,态度甚至算不上多好,但是很奇怪,就在今晚,扶夏突然感觉心底某一处像是被棉花糖塞得满满的,尝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甜蜜。 就算是自己执念过深产生了幻觉,扶夏心想,他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乞求这缥缈的幻境不要那么快消失,能够维持得久一点。 “我向你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扶夏说着在人耳边轻喃一声,抑制不住疯长的爱意,于是第一次放纵自己,对着人叫出暗地早已臆想过无数遍的那两个字。 “老公。” 扶夏咬住自己的唇舌,目光可及之处,看见季晏承眸光微微一滞。 之后附在人耳边,轻声软语,吹了口气:“躺着别动,我用嘴帮你。觉得舒服的话,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说罢不再细看男人的表情,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一路下探,行至腰间用嘴叼起了衣带,咬着解开覆在人身上的深色睡袍。 唇角一扬,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扶夏:“他还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开心)” 第9章 扶夏,包养关系 兴许是昨晚被扶夏伺候得高兴了,季晏承难得没有半夜离开、在别苑留了一整宿,早上没有吵醒身旁熟睡的人,在额头印下一吻才起床更衣去上班。 十点,阳光透过窗边的薄纱悄然攀至枕侧,扶夏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笑意徐徐升至唇角。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会心血来潮做一些平日里懒于动手的事情。 扶夏计划着今天把书房的书全都拿出来整理一下,能晒的都铺到院子里,让这些老朋友们也跟着见一见太阳。 然而计划虽好,却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这头喝了豆浆的杯子还没放下,猝不及防,却接到一通陌生座机号码打来的电话。 托林家小少爷的福,这是扶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传唤到警局。 拿身份证在入口做了登记,扶夏进门的时候林沐晨正低着头乖乖坐在椅子上听训。 扶夏一来,自然而然就变成两个人一起被训话。 扶夏初时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揪着林沐晨一问,这才知道原是少爷不知托什么关系从天津港搞了辆新款越野,由于还处在概念车阶段没有面向全球发售,无法上牌照就不被允许上路。 “我本来想的是在家门口开一圈得了,谁知道脚踩到油门上一激动,刚一上路就被人拦住了。” 林沐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也挺委屈,好像是自己运气不佳才被警察给逮住了,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违法。 “扶夏,你就帮我这一回。”林沐晨说着拽了拽身旁人的袖子,面露恳求:“车他们想扣就扣着吧,大不了我不要了。但这事儿可千万替我保密别让我姐夫知道,不然传到了我姐和我奶奶耳朵里,她们保准得把我卡停了。” 扶夏原本也不打算掺和他这档子麻烦事,把人从警局里保出来就得了,可一听从林沐晨对季晏承的称呼,心想还是得给这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于是冷冷“嗯”了一声,把手伸进兜里:“我现在就给季晏承打电话。” “别、别!”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林沐晨一脸惊恐,赶紧抬手摁住他:“夏老师我错了,刚才是口误,口误。” 见人垂眸盯着自己仍旧不为所动的样子,林沐晨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行吧行吧你说去吧。” “我被停了卡,填不饱肚子就天天上你家混饭,你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扶夏:“……” 在警局做了登记填好表,扶夏最后在人听来有几分可笑的威胁下,还是将林沐晨给保了出来。 冬季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两人一前一后沿马路边走着,冷不丁,扶夏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夏老师,今天谢谢你了啊。” “不用。”扶夏看都没看人一眼,把脖子往外套里缩了缩:“遵纪守法,少干点进局子的事别来烦我比什么都强。” “我请你吃饭。”林沐晨上前两步,抓住扶夏的胳膊。 扶夏有时候很纳闷,为什么季晏承身边的人都喜欢对自己做这个动作,之前在会所里的肖让也是,好像自己是一只无力反抗的小绵羊似的。 他其实很讨厌这样。 于是身子一闪,从人手里挣了出来:“我不饿。” “走吧,走吧。” 两人身后就开着家商场,林沐晨眼睛一边盯着那地方,一边死缠着扶夏,非说要请他上去吃顿饭补偿一下。 扶夏被他左右挡着去路,在街上跟智障似的被路人瞧了半天,最后无奈只能跟着他去。 原以为大少爷要请自己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结果最后竟是买几个包子把自己带到粥店喝了顿稀的。 扶夏有时候真觉得林沐晨这人挺跳脱的,想一出是一出,遂没忍住笑了笑:“你说要请客感谢我,结果这吃得也太接地气了点。” 林沐晨包子放嘴边还没来得及咬,听见扶夏这么说,提溜着眼珠当即看过来:“这家可是经过我严格筛选的,吃饭不就图个味道好么?既然是冲着味道来的,你管我请你吃的是包子还是鲍鱼鲍翅呢。” “也是。”扶夏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跟着赞同点了点头:“味道是不错,我对吃这个没意见,就是觉得跟你人设有点不符。” “百万级别的车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以为林少爷吃包子大小得在上面镶个金边。” 林沐晨哪听不出来他这话是在调侃自己,也不跟人恼,不甚在意哼哼两声,抬了另一个反面教材出来:“我这才哪到哪啊,季晏承那简直更夸张。” 一提到这个名字,林沐晨看扶夏面色平平没什么反应,倒是不远处另一桌坐的两个高中生,将视线投向了自己这边。 林沐晨没管那两个陌生人,身子往前凑了凑,对着扶夏小声念叨:“我听说他在檀宫一品专门置了处房产,车库里停的全是千万级别的布加迪,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我不知道。” 听见扶夏的回答,林沐晨还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压根就不信:“你跟他都这种关系了,他在檀宫一品的豪宅你一次都没去过吗?” “我跟他哪种关系?” 扶夏坐在那手揣在兜里,看着人一脸的坦然。看似句句有回应,实则句句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沐晨瘪瘪嘴,心知不能再这么自讨没趣,于是喝了口粥给自己找补:“嗐,算了。狡兔还有三窟呢,他季晏承别处的房子你没去过也不稀奇。” 林少爷这话听上去是个玩笑,但却在无形中道出一个扶夏早就认清的事实。 实际上除了偶尔来看一看自己,季晏承平日里是不是回老宅、除了老宅还在哪里有房产,都不是扶夏可以随意探听到的私密。 他需要做的,就只是保证季晏承偶尔临幸西郊别苑的时候,自己沐浴焚香准备好了守在那儿。 季晏承头痛的时候给人按按头、那方面有需要了全情配合着。多的一句不问,对方与助理说话的时候,不该听的一句别听,这就够了。 扶夏想得出神,可他这边只要一沉默下来,就让林沐晨觉得有些害怕。 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刚准备开口描补两句,猝不及防的,身后一道略显青涩的女声传来:“哥,你看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不是二叔的画家朋友啊?我前几天还在网上搜过他呢。” 被叫到的男生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朝扶夏这边瞥了一眼,不屑一哼:“把包养关系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也是个人才。” 两张桌子的距离算不上远,但男生回话时却特意提高了声线,就好像生怕扶夏他们这桌听不到似的。 纯属在挑衅。 二人的对话就这么顺着空气飘过来,林沐晨几乎一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像谁欠他钱了一样难看。 扶夏表现得倒是挺从容,坐在那淡淡一笑,似是不愿意多和小孩子计较,问林沐晨:“吃完了没,吃完了咱们走吧。” 说罢取了外套,率先从座位上站起来。 林沐晨心里窝着火,自是不甘心就这么走掉,像个逃兵一样。 于是趁扶夏刚一转身,立马扬着下巴冲不远处那桌喊道:“喂!你们两个踩脸上这么议论别人真的合适么?” 扶夏回头望过来,与他同样震惊的,还有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预警被呼到的两个人。 “你谁啊,我跟我妹说话关你什么事儿?” 对方拧着眉看了林沐晨一眼,男生到了这个年纪正是好面子的阶段,谁也不可能凭白听一个陌生人的训斥。 虽然大家之前没见过面,但听方才那女生叫季晏承“二叔”,林沐晨约莫已经判断出这两人的身份。 将衣服随意搭在小臂,他笑得张扬:“扶夏是我老师。” “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还是高中生吧?” 林沐晨眯着眼满脸鄙夷:“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全把心思放在聊八卦上头了。有那时间多做两套五三模拟,把脑子净化一下,多想点这个年纪该想的事儿,懂?”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男生呵了一声:“你这人没病吧?”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杠上了,原本只是话赶话,现在倒真是什么难听开始说什么了。 “哥们儿,劝你选老师的时候把眼睛擦亮,至少也挑个人品过关的。” 对方说着视线一转,蔑然瞥了眼扶夏:“借着有钱人家的权势上位,明知道金主有结婚对象还不知好赖非要贴上去,你们老师私底下干的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事,你真的都清楚吗?” 他这一番话音落地,无论是作为当事人的扶夏,还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皆一阵愕然,纷纷噤了声。 林沐晨上前一步,瞪着人道:“小孩儿,欠揍了是吧?” “你揍一个试试?”男生抬起头,亦是不甘示弱。 扶夏缓了片刻,抬手拉了林沐晨一把,目光中带着求助:“已经引起围观了,咱们走吧。” 既然扶夏都这么说了,林沐晨自然只能同意,闭眼舒了口气,伸手指过来:“小孩儿,今天这顿揍先攒着,你叔叔我改天找你讨回来。” 紧接着开始自报家门:“我,大名林沐晨,不认识没关系,我姐林清雯,你们总该很熟悉吧?” 他这一句话撂出来,肉眼可见的,对面两兄妹的瞳孔全部瞬间放大。 “按辈分来讲,我揍你那是长辈管教晚辈,你丫的就只能乖乖受着。” “扶夏和季晏承是什么关系,那是他们俩关起门的私事儿,我姐还没说什么呢,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逼逼赖赖的?” “今天这是被我给逮着了,看在我老师宽宏大量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计较。” 林沐晨一连串的轰炸下来,说得对面两人根本无力还嘴,轻蔑一笑,最后冷眼看着对方:“下次再让我碰见你这么嚼舌根,不论是当面还是背后,我二话不说立马上你们季家的门,问问季家这些年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教不了就别教,送来林家,我替他们教。” 说罢一秒都没再犹豫,罔顾周遭投来的各种复杂眼神,拉起扶夏的手腕,带着人昂首挺胸迈步,转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高亮提醒:本文出现的所有地名、路名、学校、别墅的名字,百分之八十以上纯属作者本人胡编,经不起考证,大家看看就行~ 第10章 扶夏,希望失望 有了中午吃饭时发生的那一幕,扶夏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情绪其实还是受到了影响。 没想到晚上季晏承依旧会过来,扶夏知道自己不能总丧着一张脸,有尽力去调整,但依旧很难对人展现出笑颜。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季晏承一眼看出他今日的反常。 跟人说着话动不动就走神,看似在思考实则满脸的心不在焉,再好的兴致全叫他给搅没了。 季晏承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眉宇间亦有抹不去的疲惫,耐着性子问他到底怎么了。 扶夏背对着人躺在床上,摇摇头,多的一句都不肯讲。 别苑这地方不像老宅,说话做事从都到脚都得绷着。 季晏承能过来就是为了放松的,谁也不想花钱养个冷脸的祖宗供着,净给自己找不痛快。 室内沉寂了片刻,季晏承一支烟抽完,终是失了与他周旋的心思。 将烟摁灭在床头烟灰缸,人低笑一声,作势起身:“行,那你继续躺着吧,我先走了。” 身后床垫就这么弹了起来,扶夏睁开眼,行动比脑子快,一秒伸出手拽住季晏承的衣角,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拉着人一副无措的样子,扶夏想了想,朝人看过去:“没什么,就是最近画画没什么灵感,心里有点烦。” 这点无关痛痒的小脾气,季晏承权当他是在撒娇了,也没跟人多计较,呵了声:“在床上躺着能躺出什么灵感?画的又不是春宫图。” 两句话说着就开始不正经,扶夏被臊得脸一红,口中喃喃:“我很认真在跟你讨论问题呢。” “我回答得不也很认真?”季晏承话里有点拿人消遣的意思,但仔细一听,其中也并非全都是敷衍。 “你这是在屋里头憋得狠了。”季晏承说着脚搭起来,靠回到床头:“等过年那几天吧,手头事情忙完了带你出去散散心。” 扶夏之前有跟季晏承提过自己想去苏州的事,现在一说到“散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里。 扶夏眼眸一亮,霎时来了精神,拽住人胳膊问:“今年除夕你能来陪我跨年了是吗?” 依照往年的惯例,季晏承守岁直到大年初五都必须待在老宅,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自己破例,扶夏心中隐隐含着期待。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季晏承不回话就这么笑看着他,目光里一时之间多出许多意味来。 扶夏不是第一天跟着季晏承,他这个表情的弦外之音自己再清楚不过,点点头,心也跟着凉了一截。 在这个问题上季晏承不可能全纵着他,凡事都分个轻重,扶夏一人与季家上下孰轻孰重,有些话不用讲,他自然会明白。 季晏承又恢复那副散漫的样子:“得看我在牌桌上发挥得怎么样。” “赢得多了他们不肯放我走,赢得少了他们更不可能放过这个叫我从兜里掏钱的机会。” 说着淡淡一笑,神情自若,把难题给身边人抛了过来:“扶夏,你说我该怎么办?” * 闰二月一过,眼看着年关就这么近了。 忙忙活活一整年,宝佳士拍卖行今年面临着产业革新,最后一次拍卖会的收入分文不取,全部拿来捐出去助力公益。 扶夏当时心里一激动,直接寻了自己画廊镇店的作品出来,同时应允可以按照买家的要求在画上题一幅字,就这么把画卷到筒里、原封不动让人给拍卖行送了过去。 拍卖行之前从未做过这种赔本生意,谁承想第一次就遇上扶夏这么一号有实力、又肯赏脸的人物,对方副总握着扶夏的手千恩万谢,三杯酒下肚,就差当场跪下给扶夏磕一个了。 拍卖会当天季晏承带着扶夏一同出席,毫无疑问,座位被安排在视野最好的第一排。 一同到场的还有祁靖川和肖让。 入场前几人在门口碰上,肖让就已经按耐不住调侃的心思,完全抱着一副看热闹的态度道:“听说拍品里还有咱们夏老师的画,我今儿特地来瞧瞧行情怎么样,合适的话可得把咱夏老师的大腿抱好,缠着他也卖我几幅收藏着。” 扶夏一向不喜搭理他,听完肖让这话也没往下接,眯眼浅勾着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倨傲,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祁靖川怕几人之间冷场,见状连忙出言转换气氛:“你这说的不是废话?有阿承这个捧场的在,扶夏的画最后肯定能卖出个高价。” 肖让挑挑眉,看上去倒是不太赞同的模样:“是么?” 这俩人讨论得火热,直到进场落座了还在就季晏承今天会不会帮扶夏抬价这个问题争论不下。 殊不知竞拍刚开始没多久,人家季二公子的注意力,就被一条据说在京城郡王府展出过的拉贡碧玺项链给吸引走了。 季晏承的眼光一向毒辣,能被他看上的物件在拍卖会上从来都是多人竞价的抢手货。 果不其然,场上很快就出现了另一位同样属意这款项链的竞买人,与季晏承之间的叫价咬得很紧,两人之间谁都不肯退让,一时竟成了比拍品本身更令人瞩目的焦点。 季晏承每次加价至少在五十万以上,举牌的时候不慌不忙,却是满脸志在必得的模样,其间附在问扶夏耳边问了句:“这项链看上去怎么样?” 扶夏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一定要买这条碧玺,但仔细一琢磨,马上要过年了,想来是送给季家老太太讨人欢心的,于是低低“嗯”了声,回道:“我不太懂珠宝,单从款式来说,是好看的。” 拍卖会就是这样,只要肯砸钱,便根本遇不到对手。 项链最后还是被季晏承收入囊中,会后的酒宴上,肖让依旧没忍住他那颗八卦的心,拿着高脚杯跟人碰了下,戏谑道:“你奇了怪了,不买咱们夏老师的画,买条破项链回来做什么?” 季晏承似笑非笑抿了口酒,目光中多了几分讳莫如深:“既是做公益,买什么都一样。” 说罢若无其事抬眸,瞟了身旁人一眼:“那项链扶夏都说好看了,既然如此,我相信他的眼光。” * 腊月二十五刚过,画廊早早便歇业关了门。 扶夏将别苑的管家庸人全都支回去过年,到了除夕当晚,便又只剩他一人在冷清的房间里待着。 懒得准备年夜饭、也用不上准备什么瓜子水果,甚至客厅的电视都没打开,如往常每一个平平无奇寂静的深夜一样,扶夏腿上搭着一条毯子,就这么安安静静靠在窗边的软塌上,欣赏今晚的月亮。 手机的朋友圈里倒是比现实中热闹,有晒自己厨艺的、有群发祝福的、有参加晚会活动摇奖的,屏幕里映出喧嚷的万家灯火,扶夏隔空瞧着,莞尔一笑。 他知道,那些寓意极好、象征着来年兴旺的红色灯笼,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起来的。 陶知那边倒是一直惦记着扶夏,知道他今晚肯定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特意给人来了通视频电话,陪他聊了会儿天解解闷。 陶知脸上还挂着面膜,说这个牌子的代言自己拿下来了,改天让人送点产品过来给他也试试。 视频不经意出现的画面里,扶夏似是看到了祁靖川的身影。 陶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神神秘秘凑近屏幕,对着人解释:“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陪我的。” 说罢还嗔怪似的瞥了祁靖川一眼:“叫他好好在家呆着他不肯,红包到了就行了呗,过来我还得准备他的饭,怪烦人的。” 扶夏看着人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无奈一笑,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也只能强撑着表情继续跟人聊下去。 二十分钟后,结束与陶知的通话。 扶夏想了想,给季晏承发了条短信过去,就简简单单四个字:【新年快乐。】 不出所料,季晏承现在根本顾不上他,没有得到回复也不稀奇,扶夏叹口气,转眼一看,倒是林沐晨那边来了条消息:【老师,我自己在家画了幅“连年有余”,等见面了送给你。】 盯着图片里的年画久久出神,一丝暖意就这么从心头漫了上来。 虽然细节看上去有些粗糙,但其实对方画功怎么样,在此时已然变得不再重要。 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扶夏回他:【看上去很喜庆,谢谢你。】 谁知林沐晨那边就像在手机边守着一样,没隔五秒,消息立马又回了过来:【新年快乐。】 他道:【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说完还发了个土到极致的表情包过来,荷花开在水中央——中老年版的“万事大吉”,想逗扶夏笑一笑。 鬼使神差的,扶夏突然觉得他也没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惹人讨厌了。 相处中不经意的很多个瞬间,甚至觉得这人是有几分招人喜欢的特质在身上的。 这么想着,扶夏一顺手,竟然点进人朋友圈看了一眼。 对方一分钟前更新的动态是与家人的合照,不得不说林家人的美貌基因真的很强大。 一眼望去,小辈里清一色的俊男靓女,一时还真叫人分不清究竟哪位才是最亮眼夺目的。 饶是如此,扶夏打量片刻,目光还是会不自觉落在身穿一字肩长裙、对着镜头微笑的林清雯身上。 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因为那条拍卖会上被季晏承高价买下的拉贡碧玺,此刻就明晃晃戴在她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 扶夏不回去陪姥爷过年的原因,后文会提到。 第11章 季晏承,知我爱你 伴随着初五零点的钟声,扶夏凭栏倚在阳台,眼巴巴一直朝外张望。 两束强光穿过别苑大门的镂空照进来,听到汽车鸣笛的一瞬间,扶夏脸上当即浮现出笑颜,就这么赤着脚飞奔向楼下。 也不知是他与季晏承的动作谁更迅速一点,客厅那道门刚被从内打开,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面前,带着寒意进屋,反手一揽,将扶夏摁在了墙上。 一股浓重的酒气侵入口腔,季晏承的吻带着居高临下的强势,将扶夏舌尖吮得生麻。 未开灯的房间满室静谧,扶夏被人掐着腰撂回到床上,燎原炽灼在两人点了火的错乱中熊熊燃起。 一颗脑子昏昏沉沉又极度兴奋。 说不上来究竟是被哪一处的感官操控着,扶夏爱惨了这份几欲被恣妄侵吞的真实,仿佛之前独自度过的每分每秒都不存在似的。 直至季晏承回到自己身边的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事后季晏承倚在床头点了支烟,从枕头底下抽了个红包出来,递到扶夏的手上。 季晏承在老宅过个年,陪老太太和母亲打了整整五天的麻将。 遇上跟赌沾边的事,虽说他从来都是个中好手,但有些场合还是得收着点。 赢得不能太多,输也不敢输得太明显,总得想法子把老太太哄高兴了,全家人才都能过得舒心。 小辈的红包自然是免不了的,季晏承在这方面一向大方,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被大哥家的闺女发现了端倪:“二叔,你书房桌子上放了个超大的红包,看着比我们这个厚多了,是给谁的啊?” 季晏承当时正在摸牌,闻言只是笑了下,抬手在人头上一拍,吓唬道:“你再不打招呼进我书房,我就让人把你屋里藏的那些个言情小说全给你扔了。” 虽然被问到的时候没有正面回答,但其实这个红包,就是给扶夏准备的。 沉甸甸跟砖块似的一沓钞票放在手里,扶夏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开心。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头涌上来,突然间扶夏就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给林清雯送那么贵重的项链,反过来却只拿个红包来应付自己? 但其实,争究谁多谁少,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比起很多很多的钱,他更期待看到的,只是季晏承在挑选礼物时的那份用心。 放下季晏承给的红包,扶夏拖鞋没穿,光脚踩在地板上跑去了另一间房。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盒子,檀木制造,盒盖上雕有很精致的镂空花纹。 盒中所装,是扶夏经由自己选材、磨粉、加工,亲手制出来的沉香。 知道季晏承有偏头痛的毛病,还在香粉里特地添加了好几种安神的药草。 将礼物放到季晏承手里,扶夏看着人:“这香的味道是我自己配出来的,外面买不到。” 在扶夏浅显的认知里,花了心思、用钱买不到的礼物往往才是最珍贵的。 然而接下香盒的季晏承仿佛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欢,打开看了眼便放到了手边,嘴角挂着不达眼底的笑,说了声:“夏老师有心了。” 季晏承偶会在床上对他用这个称呼,也算两人之间的一点情趣。 扶夏闻言回了句:“应该的。” 之后半开玩笑似的对着人调侃:“希望季总以后也能对我多用点心。” 季晏承听出他话里的控诉,但明显不甚赞同,挑挑眉:“我何时不用心过?” “夏老师可别太为难人了。” 人出言带着三分不正经,但仔细一看,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停顿片刻,这才不紧不慢幽幽道:“需要我花心思的地方太多,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别人也就算了,但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就好像我亏待你似的,那我可真的是太冤枉了。” * 两人在别苑只待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季晏承的私人飞机就已经整装待命,早早在停机坪上候着了。 扶夏初时的心情非常激动,以为他这是要兑现带自己去苏州游玩的承诺,却没想到,飞机起飞后却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维港码头的邮轮赌场上。 用季晏承的话来说,创作到了瓶颈期的时候,花花钱,心情舒畅,灵感自然就来了。 这话听进扶夏的耳中纯属歪理,如果季晏承真的了解他,就该知道比起纸醉金迷的尘世喧闹,他更喜欢那种与爱人携手漫步乡间、安静惬意的生活。 但扶夏早已习惯用“即来则安”这话来安慰自己,遂也并未跟他多计较。 况且他也是后来才从助理口中得知,原是因为季晏承年前送给林清雯的项链起了效,经她牵线给季晏承介绍了一位有意来大陆发展的香港富商。 此次前来,表面像是度假,背后其实是为了跟那人谈一桩合作。 原本助理不解释还好,经人这么一说,扶夏心里很没出息地又开始为季晏承寻起了理由——他是为了生意和利益才送林清雯那么贵重的礼物。 虽然知道这么上赶着为对方开脱的行为很可笑,但是扶夏别无他法。 因为只有这么想,才不至于让自己总是沉浸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 扶夏一度将这种惯于自我说服的态度称之为“乐观”,后来经陶知多次提醒,有一天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其实就是自欺欺人的傻。 大厅里的空气太闷,憋得扶夏头开始隐隐作痛。 季晏承为他兑换的筹码叫他输了个一干二净,见人谈事情还没有回来,扶夏索性不在原地等着,兀自跑去了甲板吹吹风。 璀璨灯火点亮了眼前不眠的城市,维港的夜景总是带着引人入坠奢靡。 扶夏忽觉此时自己手边好像缺了一杯酒,饮下去一醉方休,才不枉一窥得见眼前这番美景。 季晏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长身玉立,穿着顶奢品牌质感高级的羊毛大衣,手扶栏杆将扶夏圈在了怀中。 一簇火光自地平线腾空而起,在静寂的夜空绽开,肆意挥霍短暂的绚丽。 扶夏望着那烟花转身,视线与身后人在半途中平行交汇,心下一动,抬手揽上对方的脖颈。 看着面前这张令自己一见倾心的俊颜,扶夏莞尔,先是对着人脸侧轻啄一下,之后愈发主动,倾身将自己送了上去。 “季晏承。” 一个吻让扶夏的眼眸陷入迷乱,带着蒙蒙水汽,他唤了声:“我爱你,你知道的吧?” 季晏承勾勾唇,平静望过来:“我知道。” 人是笑着回应他的,眸中却透着极度的清醒。 没有扶夏期待的后半句,没有回报以相同的爱意。 就这样,把话题终止在维港海面吹过来徐徐微风里。 后来在烟花表演结束前,两人恰巧遇到邮轮的工作人员拿着相机为甲板上的情侣留念。 得知洗出来的照片可以被制成明信片,于之后特定的某一天寄往指定的地点。 扶夏厚着脸皮求季晏承也陪他拍了一张,问人要来了笔,背对着季晏承在纸上写下寄语。 季晏承瞧他这模样好笑,忍不住逗他:“有这么神秘,还不能让我看看了?” 扶夏回过身,一本正经摇摇头:“不行。” 季晏承不甚在意:“不给瞧就算了。” “横竖都是在许愿。” 说罢从怀中取了支烟出来,低头点燃,神色淡淡:“等你这明信片寄回家里,我早晚会知道答案。” * 从香港回来之后,季晏承消失了一段时间,媒体那边也没流出过他的消息,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眼看着气温一天天暖和下来,扶夏将花园里的土重新翻过一遍,把无尽夏的种子种了下去。 拿着锄头干活的时候,鹦鹉笼子就挂在外面。 小家伙聪明得很,听管家跟扶夏说话说得多了,现如今自己也能开口叫上几句“夏先生”。 陶知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扶夏刚卸了手套从屋外回来,额间还排着细密的汗。 听筒里的声音似是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祁靖川、祁靖川他……” 听陶知说话时的语气这么急,扶夏心头跟着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来。 可谁知他这边刚预开口询问,对方却是突然话锋一变,转眼竟是激动地尖叫起来。 那声音引得扶夏一阵耳鸣,缓了半天才堪堪听清。 陶知说:“扶夏,祁靖川他,跟我求婚了!”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净给老子点眼是不是?(乎巴掌)” 第12章 季晏承,想要戒指 祁靖川、求婚、陶知。 电话那头的碎念持续在耳边响起,扶夏站在原地兀自反应了半天,才将这三个词完整串联在一起。 发自内心替对方感到高兴,与此同时心头也隐隐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扶夏笑了笑:“真的吗,恭喜你。” “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也顾不上扶夏是不是真的在听,陶知现在完全沉浸在幸福里,自顾自说着:“反正也不可能真的领证,我本来以为他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哄我开心,可他昨天竟然说还要举办婚礼。” “我把地方都想好了,既然是春天,那就办在草坪上。” “扶夏……”见听筒那头一直沉默着,陶知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住噤了声。 “嗯,我在听。” 一道温润的应答传来,见人无恙,陶知这才暗暗舒口气。 很快,复又小心翼翼问道:“你是我在圈外最好的朋友了,我们办婚礼,你会来参加的对吧?” “那当然。”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对方,扶夏回话,刻意装得轻快:“给你准备个大大的红包。” 电话那头愉悦地“嗯”了一声:“一定要来。” 陶知的语速慢了下去,说着顿了顿,展现出平日难得一见的温柔:“我到时候把捧花留给你。” “扶夏。”他道:“把我的好运分享给你,祝你有一天,也能够梦想成真。” 平静与陶知聊完这一通电话,挂断以后,对方给扶夏发了张照片过来,让他看看祁靖川给买的戒指。 扶夏站在原地握着手机,唇角勾笑对着屏幕足足打量了一分钟有余,甚至有将照片放大瞧了瞧细节。 再将视线移开时,一转头恰好对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忽觉有些刺眼。 身上还沾着种花时蹭到的泥土,扶夏没心思顾及这些,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累,想要坐下来休息会儿。 于是就这么倚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仰头呆呆望着天花板,放空脑袋,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出神了。 扶夏记得陶知说过很多次,他一开始接近祁靖川就是为了钱。 陶知目标明确,说起与金主的包养关系一向表现得从容坦然,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却难得拥有独一份的清醒冷静。 然而老天似乎总爱跟人开玩笑,陶知不拘泥于小情小爱、一心只想着搞钱,却无心插柳,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扶夏心中妄念已久的东西。 而扶夏自己,跟在季晏承身边心甘情愿承受着他的忽视和拿捏,可以不要名利,只求能换取对方的在意、停留下来好好抱一抱自己。 却始终,未能得其所愿。 扶夏忽然想起幼时特别喜欢的一个机器人玩具,当时整日惦记、每次路过商店都要回头看上几眼,父母却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拒绝,不给他买。 可是有一天,这个玩具却突然出现在邻居家小朋友的手里。 扶夏至今难忘自己当时投去那股羡慕的眼神,对比自己现在的境遇,仿佛“求之不得”四个字,早已无形中成为他此生逃脱不了的命格。 一想到这里,扶夏眼底逐渐失了焦距,将手搭在额头忽觉浑身无力。 沉默良久,不由得笑出了声。 季晏承再过来别苑,已经到了陶知婚礼前夕。 气温回暖以后连带着院子里的鹦鹉都活跃了几分,扶夏看小家伙每天扑腾得这么欢实,偶尔会让管家把它带回屋里,教它说话顺带着给自己解解闷。 然而都说宠物通人性,只要季晏承一出现,小鸟在笼子里有时候一天都不吱上一声。 即使是这样,季晏承依旧会觉得吵。 只要他这边的眼神稍有不对,管家立马就能会意,提溜着鸟笼赶紧拿远,不管外面刮风下雨都得给它撂到院子去。 晚上临睡前,两人在浴缸里一起泡了个澡。 也不知是叫热水给烫的、还是季晏承没掌握好力道,被人抱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扶夏胸口布满暧昧的红痕,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将人衬得竟是盛开的玫瑰还要娇艳几分。 躺在床上休息片刻,没一会儿,外面真就下起了小雨。 扶夏怕鹦鹉放在院子里着了凉会生病,遂从床上坐起来,趿着拖鞋跑到窗边看上一眼。 不多时,身后一个坚实的怀抱环了上来。 季晏承身穿墨色睡袍,揽着扶夏的腰,温声在人耳边叮嘱:“周末叫司机提前来接你,不用管我,我从机场直接过去。” 这周末,是祁靖川和陶知举行婚礼的日子。 扶夏低着头“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却是忽然来了句:“陶知前两天给我看了他的戒指,款式很特别,是祁总专门找人定制的吗?” 季晏承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神色有些恹恹,说了声:“也许吧。” 之后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话锋突转,抬手往一处指了指,问道:“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扶夏发现他原是在说楼下的花园。 “翻新了。”季晏承沉着声,饶有兴致地望向那处:“这次种的什么?” 扶夏扬起眸光浅浅笑了笑,心下一动,踮脚附在人耳边,带着调侃的气音轻咬:“无尽夏,有毒的。” “这花喜温难养,娇贵得很。但若细心照料着,最迟6月就能开。” 扶夏两手抚在季晏承胸前,目光灼灼抬头望着他,思量半天,忽而说道:“亲力亲为去栽花,我这也是第一次。要是到时候真成了,就当是奖励,问你讨样东西好不好?” “什么东西?”季晏承放在他腰间的手细微摩挲了下,颔首看过来。 “戒指。”扶夏道:“我也想要一枚戒指。” 平日里除了手表,季晏承自己就不怎么戴首饰,听见扶夏这么说,当时便笑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喜不喜欢,跟我想不想要,好像不冲突吧?” 看人言语中似是透着点偏执,季晏承没急于回他的话。沉默了片刻,敛去笑意,在月色下抚上他的肩膀。 “看你,最近没休息好吧?眼下乌青都重了一圈。” 季晏承说着抬手,拇指轻抚上扶夏略显疲惫的一双眼,轻轻磨了磨。 “要不要出去转转?”他柔声提议:“选个你喜欢的地方,让自己好好休个假,还刷我给你的那张卡。” 季晏承的回答已经算是递了个台阶过来,扶夏知道,如果自己再执着地追问下去,真把人惹恼,多少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扶夏摇摇头,乖乖收了声。 怔忪间,他听见身旁传来打火机砂轮的摩擦声。 不多时,季晏承的话在耳边响起:“陶知那戒指其实靖川一年前就买好了,找ALLRAR总监亲手设计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首饰感兴趣了。”人说着弹掉烟灰,淡淡笑了下:“但若真的喜欢,我让靖川找他,给你设计个吊坠怎么样?你穿汉服的时候可以配着。” 坠子虽好,却远不如戒指这种“俗物”寓意来得特殊。 扶夏不想要的季晏承倒是大方,想要的,他却永远给不了。 不好再与人对着来,扶夏勉强一笑,应下:“等有机会吧,不着急。” 说完神色平静、上前一步将帘子拉好,留下盏昏黄的壁灯,转身上了床。 盖上被子蒙住头的一瞬间,扶夏长久压抑的委屈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猛兽、嘶吼着要从眼眶冲出来。 怕扰到站在窗边抽烟的男人,扶夏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角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那不争气的眼泪,最终还是模糊了视线,绵绵流下,在枕边造出了一片汪洋。 作者有话说: 深夜12点,作者阿卡菠糖打开了她的写作后台,看到无人评论、也无人给她赠送海星,含泪苦笑,默默关上了电脑。 给她一点海星,送她一份温暖,助力每一个糊糊作者的写作梦,让这个世界充满爱吧! 第13章 扶夏,全买下来 祁靖川与陶知的婚礼,定在城郊一所私密性极好的豪华酒店。 碍于陶知目前职业的特殊,所以两人办婚礼的事并未对外公开,只邀请了双方家人还有若干亲密好友到场。 季晏承这几日一直在外地出差,扶夏到的时候,冷餐台旁只站着寥寥数人,都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根据胁从人员的安排,扶夏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闲来无事,拿起桌上印有新人合照的小册子翻看起来。 不多时,一个纤瘦的身影自余光一闪而过,扶夏抬头,只见林清雯在与自己相隔一张椅子的地方坐了下来。 对方整理好裙摆看过来,没有多说话,很友善地冲扶夏挥了挥手。 不知怎么的,扶夏现在只要一看到她,下意识就想往人脖子上瞅,多半是被那条碧玺项链给闹的。 这让扶夏脸上略微划过些局促,毕竟总把注意力放在女士的脖子上,不管对方是谁,终究有失礼数。 光是想一想,就有够变态的。 季晏承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肖让正在停车场等着他。 两人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肖让避着人四处瞧了瞧,没多犹豫,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虽然废了点功夫,但好歹是查到了,你回去自己打开看吧。” 肖让凝着眉,面上的神情复杂,说着没忍住叹了口气:“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是那天刚好被我给撞上了,不然我了解你,绝对不可能让除了私家侦探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放心兄弟。”人说完抬手拍了拍季晏承肩膀:“我这次一定把嘴巴闭严,任何人、包括靖川,一个字都不会对他们透露的。” 季晏承手里捏着纸袋沉默打量了片刻,之后眨眨眼,淡淡“嗯”了声。 最后转身去往车旁,将东西放在了后排只他一人可用的加密格档。 穿过酒店大堂,季晏承与肖让一同从后门去了举行仪式的草坪。 林清雯和扶夏中间夹着张椅子,季晏承坐下后抿了口茶,很快便听林清雯开口问道:“阿承,跟人谈得怎么样?” 季晏承抚袖:“合同里有漏洞,法务还在处理。” “你们谈个合作怎么这么麻烦啊……”林清雯说着无奈瘪瘪嘴,面上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我还以为只要把人介绍给你就行了呢,早知道这么折腾,你当初问我的时候我就说不认识了。” 季晏承没表态,敛着眸子瞟了人一眼,明显是心情不佳,不愿意搭话。 林清雯和季晏承之间的话题扶夏插不进去,便只安静待在一旁,看杯子里的茶水见了底,掂壶给人满上就是了。 没一会儿,音乐声便在空旷的草坪上响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祁靖川与陶知身穿相同款式的黑白礼服,挽着手从花环搭成的拱门中间穿过,向着舞台中央走来。 当日阳光正好,去往前方的路上铺满了鲜花,陶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许是被气氛感染,扶夏看到他们望向彼此温柔而又坚定的眼神,嘴角不知不觉也跟着扬了起来。 用一场盛大的仪式来庆祝与爱人携手走过的一生,一同去看大海上的春天、迎接地平线上升起的每一次朝阳。 这大约,就是婚礼真正的意义所在吧。 经过宣读婚礼誓词、互换戒指等一系列程序,最后到了激动人心的抛花环节。 想起陶知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扶夏挺直身子喝了口水,心跳不自觉加快,目光也追随着台上的人、跟着明亮起来。 陶知接过话筒在场上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扶夏所坐的这一桌,笑了笑:“我要把我手里的花,送给今天最想祝福的人。” “我不太会讲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知道人这一辈子就活这么一次,想要的东西就大胆去追。希望他的坚持,最终也可以感动他所爱的人。” 说罢话筒落下,陶知双手捧起了花,在众人的掌声中,举起抛向了扶夏。 虽说扶夏那桌距离舞台的位置挺近,但陶知的预估还是出了些误差,好巧不巧,那花歪打正着,竟是落到了季晏承的身上。 当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中,不乏有知晓季林两家联姻意向的人,皆是抻着脖子瞅向季晏承这边,好奇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这时,不知刚好有谁说了句:“这不就是天意?阿承,还不借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花送出去,让人林小姐一直在旁边干等着可太不绅士了。” 眼见着场上的情势不太对,陶知抿了抿唇,急忙又拿过话筒,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季总,捧花就只有这一束,你送出去之前可想好,认错人的话我可不负责售后啊。” 季晏承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心里也明白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一束花而已,季晏承本不必考虑这么多,他可以不管那些起哄的人说什么,直接把花送给扶夏。 但这也意味着当众打了林家人的脸,今个从酒店的大门走出去,明天圈子里不知会有多少离谱的谣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季晏承面不改色掐着手里的花细细打量了一番,花蕊像涂了腮红一样娇羞的百合、叶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露水,里外透着出尘的美。 脸上的微笑不变,季晏承沉眸思索了片刻,最终转头朝右边座位上的人望了一眼,带着宠溺般的无奈叹口气,将花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林清雯捧着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看向季晏承挑了挑眉,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一时间,不绝于耳的高呼在耳边响起。 等着看热闹的人兴致愈发高涨,很快就有人再次怂恿:“阿承,花都送了,干脆当场把婚也一求算了。” 见男人唇角的弧度淡下去、眸底辨不出情绪,林清雯反应很快,当即提高声线打断了众人的笑闹:“别!人家祁总办婚礼,喧宾夺主的事儿我可不干。” 说罢撩了撂头发瞥了往后瞥过去一眼:“你们差不多得了,今天是来吃席还是来砸场子的啊?” 她这一声话音落地,台上的司仪见状连忙救场,三两句话就把关注点又拉回了台上。 婚礼的后半程陶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捧着酒杯与人打招呼时,目光总是不自觉移开,在周围搜寻扶夏的身影。 原是担心出了刚才那一档插曲他现在心情会受影响,可后来发现人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神色淡定看不出任何异样。 考虑现在也抽不出时间私聊去安慰他,陶知只能先把这事压下。 饶是如此,也不忘在转身无人注意的间隙,将一个忍到快要吐血的白眼,狠狠剜到季晏承的身上。 祁靖川婚礼一天的流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晚上烟火party结束后,特地在酒店安排了供来宾休息的客房。 季晏承喝了不少酒倒是真的有些乏了,干脆带着扶夏也在这边住下。 26层的落地窗边,整个安城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可这些季晏承早就看腻了。 浴缸里点好的香薰和玫瑰花瓣,倒成了最好的助兴剂。 季晏承脱下外套,将怀里人围困在洗漱池边,手掐着大腿轻轻一抬便将人放在了镜前的台子上。 夹杂着龙舌兰厚味的吻蜻蜓点水落在扶夏的鼻尖、唇角,季晏承低笑,声音带着情//欲上头的沙哑。 氤氲水汽逐渐迷蒙了双目,眼前的人叫扶夏看不真切。他想哭,但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能麻木跟随着对方的牵引,给出自己僵直生涩的回应。 怔忪间,他听见耳畔低沉的声音传来:“扶夏,你今晚是要一直扮演一根木头么?” 季晏承的控诉叫他回神,扶夏低头做了几口深呼吸,唇齿颤抖着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想回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再好的兴致都被搅没了。 季晏承撑着台面醒了醒酒,在人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两人之间的氛围透着种难以言明的憋屈感。 再抬头看向镜子时,眼底的眸色已然恢复清明。 季晏承疲惫地点了点头,出浴室、拔卡、拿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将扶夏独自一人留在了霎时陷入漆黑的房间里。 更深寂静的午夜,宾利车轮无声行驶在空旷的街头。 后排座位上的两人,一个凝眉沉着脸、居高临下仰视正前,另一个头靠在玻璃上、安安静静望着窗外。 看上去明明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其间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讲,可是很奇怪,司机手握方向盘,却能明显感受到自背后而来莫名的低气压。 趁着在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司机暗暗抬手,抚了把额头上的汗。 信号灯变绿,启停装置关闭,车子再次由斑马线滑了出去。 然而刚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一道凌厉的声线却突然传了过来:“停。” 司机依照着指令刹车,视线习惯性投向后方,却在转头的时候惊奇发现,已经这么晚了路边竟然还有一家花店尚在营业,依旧亮着灯。 后排男人合上西装的纽扣,打开车门下车,绕至后方同样打开扶夏所坐那一侧的车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下一秒,掐着扶夏的胳膊将人从后座拽了出来。 “我知道你心病犯在哪。”季晏承将人带到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定定看着他:“不就是想要花?” 说罢抬手往店面的方向一指,生硬抛出两个字:“去买。” “今天把这家店所有的花都买下来,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把这家店也给你买下来,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提,只要有钱没什么是我季晏承办不到的,但就是有一点……” 男人说着顿了顿,冷脸压着怒意:“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这副给死人哭丧的表情。” “扶夏,我真的烦透了你现在这个样子。” 第14章 季晏承,真的很痛 最近公司高层因为一项收购案在意见上出现点分歧,季晏承带人连着开了两天的会,作息一不规律,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再回来西郊别苑已经是几天之后,有了祁靖川婚礼上的那场风波,季晏承本是有意晾着扶夏,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可自己临走前终归是把话说得重了些,只要一想到他当时看过来那满腹委屈、含着泪的眼神,季晏承倍感烦闷,最终还是没忍心,手头的事情还没料理完就直接开着车过来了。 进门的时候客厅里只有管家和佣人在打扫,上到二楼一看,自己找的人此时手里捧了本书、正靠在窗边的乌金木躺椅上。 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他那头浓密的黑发上,趁得皮肤越发白皙,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软嫩的脸。 看着这一幕,季晏承心头一软,默不作声朝人身边走了过去。 拨弄着窗帘上的挂穗玩了会儿,见人从始至终埋着头也不搭理自己,轻笑,这才主动开口寻了个话头。 “你院子里的花最近怎么样?我给下头人交待了,让冬天在后院给你造一间玻璃花房,你到时候还要种什么花,吩咐他们去买种子就成。” “还有ALLRAR那边。”季晏承盯着人发顶上的小旋,眉眼多几分起兴似的弯了弯:“我联系了他们总监给你设计一款挂在马面裙上的坠子,衣服也找织造局的人定制了,就是上面的纹样得你自己选,过两天叫他们拿打好的版先过来给你看看。” 自顾自说了这么许久,躺椅上的人硬是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来,就装着没听见似的一直盯着书上那几行字。 季晏承微微有些恼,但依旧压着脾气,上前一步,弯腰去够人看书的那双眼睛,耐着性子逗他:“夏老师,真不准备理我了?” 见人依旧不吱声,季晏承笑意僵滞在脸上,顿了顿,将人手里的书一把抽了出来,合上撂到一边:“晚饭换个花样,我带你出去吃?” 思绪被陡然打断,扶夏抬眸看了过来,眼神木木的,没有一点温度:“我不饿。” 扶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介于心情不是很好,语气稍稍冷了点,放在季晏承眼里,却变成了明摆的不知好歹。 季晏承活这么多年就没做过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这次为了扶夏已经算是破例了,见人这么不买账,眸光一沉,字句出口带着凌厉的森然:“你不饿我饿,去换衣服收拾。” 听到他给自己下的指令,扶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季晏承说什么他跟着照做就好,面无表情向着更衣室走去。 两人擦肩的时候季晏承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扶夏,没完了没了了是吧?” 心头一股无名火隐隐上蹿,季晏承深呼口气,两步将人拉向床边:“好,不吃饭了。” 说完摁着扶夏肩膀叫他坐下,自己闭眼躺在枕头上,凝眉揉捏着额角:“我这两天头痛,你给我按按。” “季总头痛。”扶夏说话的声音极小,若非屋内只有他们两人,绝对是很难被听得到的:“最好还是去医院挂个号看看,我不是医生,治不好你的病。”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季晏承睁开眼望了过来。 “当然。”扶夏抿抿唇,径自着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惹你心烦了,不看见我,头就自然不会痛了。”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腕上很快多出一个力道将他紧紧钳住,向下一拽,转眼便被人摁倒在床上:“你再给我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说话试试?” 看惯了人温顺的一面,现在的扶夏浑身都长着刺,扎得季晏承心里不舒坦了,也就没考虑给他留什么面子。 “扶夏。” 男人在耳旁唤了声他的名字,面色冷凝:“我养着你是让你给我添乐子的,不是让你给我添堵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扶夏躺在人身下自嘲一笑,想起几天前花店门口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动动唇,瞳仁的水光里染上一抹苦涩:“在季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自然是没有十几岁的时候水灵了,给季总添不了多少乐子,实在抱歉。” “季总可以重新换个可心的人养着,比我听话、也不会给你脸色看,调教好了,一样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他这一口一个“季总”,本就叫得季晏承心里甚是上火,这后面的半句话一出来,季晏承算是彻底忍不住了,抬手掐上他的下巴:“扶夏,你今天就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吧?” “我哪里有在和你作对?我敢么?” 扶夏仰视男人的眼睛,目光平静却带着疏离:“我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好满足不了季二少的要求了,结果还是落了个惹人嫌弃的下场。” “明明说厌烦的人是你,现在怎么又把这无理取闹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 忍着最后一点耐心听人把话说完,季晏承偏头呵了声,眸中划过一丝散漫:“扶夏,你少拿那天的气话来噎我。” “我没有。”扶夏嗫喏,声音虽小,眸中却带着不服的倔强。 男人闻言勾唇,不反驳他,淡淡说了个“好”字。 “即是这样,那我今就给你把话说明了。”季晏承突然动作,掐着人下巴的手收紧,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我喜欢也好,厌烦也罢,你都得给我在这别苑里好好呆着。” “种你的花养你的鸟、安安心心画你的画,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 “扶夏。”男人颔首,狭长的眼眸望过来,言语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似是在提点他:“总是喜欢思考人生的人,注定不会快乐。” 季晏承说得对,想太多的人,确实很难得到快乐。 扶夏已经尝到了个中滋味,闻言忽而虚脱地笑了声。 “季晏承。”扶夏唇齿颤抖着,望过来的眉眼逐渐变得认真:“我已经弄不清自己住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了,我很迷茫。” 都说文人酸腐,季晏承其实从没告诉过扶夏,他最烦的就是在床上与人探讨人生。 “迷茫。”季晏承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不屑轻哼。 转眼间眸色一黯,扒开扶夏睡衣的领口:“我看你就是闲的。”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扶夏猛然一惊、霎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抵在人胸前反抗:“你别这样。” 与上次在酒店一样,这次依旧是不叫碰。 季晏承给过他冷静的时间,现下却完全失了耐心,不再纵容他这骄矜的小性子。 “扶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季晏承眯眼盯着他,那目光叫人背后生寒。 “我劝你最好不要总是跟我对着干,把我哄高兴了,就是你住在这所房子里最大的意义,明白么?” 说罢单手箍住扶夏的两只手腕直接束在了头顶,身子压着人,另一只手直接向他裤腰上的松紧伸过去。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扶夏已然能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这个画面,究竟会有多羞耻。 结合两人现在的相处状态,这令扶夏心理产生极度的不适。 他梗着脖子企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对方的束缚就像是环绕在手上的藤蔓,他越是想挣开,枝条就绕得越紧。 季晏承先前从未对扶夏用过强,今天真切身会到了,扶夏这才发现在绝对力量的控制下自己根本就不是季晏承的对手。 “季晏承,你松开我,很痛!” 扶夏将头偏向一边,身下鼓尽了力气挣扎。 他这点反抗对季晏承根本就够不成威胁,反倒因为扭//动时自松散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字锁骨,引得人更加兴奋了。 “痛就对了,痛了才能给你长点记性。”季晏承抵着他轻笑:“还不让我碰你?” 进而虎口收紧,捏着扶夏的脸蛋逼他强行看向自己,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告诉你,只要我想,这世界上就没有我季晏承碰不到的东西。” 心中燃起强烈的征服欲,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暴戾,说完不再顾及身下人的任何反应,抓着他衣服的手背青筋暴起,向外用力一扯。 扶夏瞳孔随着人的动作剧烈收缩,惊恐、想逃离却已然来不及。 零零散散的数颗纽扣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扶夏的睡衣上崩开,叮叮哐哐散落在地面上,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响。 撕心裂肺的疼顺着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扶夏求救过,声泪俱下哑了嗓。 却还是在男人毫无怜惜给予自己的这场暴风雨中,最终放弃了抵抗。 第15章 扶夏,支离破碎 拜季晏承所赐,扶夏度过了自打生下来有记忆后,最为漫长而又屈辱的一个晚上。 昏昏沉沉从床上醒来,扶夏刚刚睁眼的时候视线一片模糊,待意识清醒少许,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方竟然挂着输液的吊瓶。 很快,余光内出现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 对方见扶夏扭头望过来,这才卸掉耳孔上的听诊器,眨眨眼说道:“你在发烧。” “我给你开了口服冲剂,服用方法已经告知了管家。”人说着手边拿起一个长方形小盒子,欲言又止:“还有些涂抹的药……” “他人呢?” 抿着干涩的唇咽了口唾沫,扶夏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顿了下,面上划过一丝不解,管家见状连忙上前,弯腰伏在了床边小声回道:“季先生今早的飞机飞美国,现在可能手机还关着,接不到电话。” 看管家小心翼翼解释、一脸为难的模样,扶夏闭上眼,淡淡说了声:“我不找他,只是问问。” 之后将头转向另一侧,回避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出去吧,我想睡觉。” 管家看扶夏身子虚弱,不吃东西怕不利于恢复,于是斟酌一下,试探着问道:“需不需要……让厨房给你做点清淡的?” 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示于人前,严格说来已经超过扶夏心理所能承受的极限,更不要说医生给自己开的那些药就明晃晃摆在桌面上,是个人动点脑子就能想到,昨晚在这间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扶夏现在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只想着让这一屋子人赶快离开,别再盯着自己看了。 “不要,都出去。”扶夏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转身用被子蒙上了头,忽如其来的翻身压得胸口一疼,紧跟着咳嗽了两声。 医生一直在旁观察着他的病况,见状连忙出声:“你现在……” “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出去!”心头的烦躁抑制不住,扶夏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声。 看扶夏的情绪状况不好,医生知道现在给人叮嘱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只得叹口气,同管家一同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扶夏再醒来的时候吊瓶里的药水已经见了底。 他没有喊人来,自己按着把针头拔掉,刚闭上眼休息了会儿,林沐晨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今天怎么没来画廊?” 听筒里的声音响亮,跟扶夏病恹恹的状态形成了明显反差。 扶夏把电话拿远了些,手搭在额头上,回道:“忘了,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今天要上课啊,夏、老、师。” 对方刻意拖长了尾音以此来提醒扶夏,然而不等人接话,却蓦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声音怎么回事?” 林沐晨音量又高了两度:“你生病了?” 扶夏皱皱眉,有气无力出声:“有点发烧,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药了吗?” “打针了,没事。” “你在医院还是在家?” 扶夏睁开眼,身体极度的疲累让他抽不出精力来应付林沐晨的好奇心。 过了许久才敷衍着回道:“在家。” “季晏承呢?你都病成这样了,他人呢?”林沐晨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出差。” 扶夏对着电话叹了口气,实在没心思再与他周旋下去,咳了两声:“你有事没?没事我先挂了。” “诶等等!” 不待人说完这几个字,电话便被直接掐断。 听筒另一头留给林沐晨的,除去捏着手机无处询问的焦急,便只剩下一阵冰冷的忙音。 挂掉电话的扶夏一个人安静待了会儿,怔怔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昨夜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地上被季晏承撕烂的衣服早已叫人收拾干净。 而如今躺在床上的他自己,却像一个被人用剪刀剪烂的布娃娃,残破的身躯的和一颗被碾碎的心,不知要经历多长时间的修补才可以恢复原样。 下午的时候,扶夏终是有了些饿意。 不愿意走出房间,他用手机给管家发了条信息,半小时后,对方却是空着手敲门进来的:“楼下来了客人,是你在房里用完餐再下去见一见,还是现在就……” 在屋里面稍作收拾,扶夏穿了身宽松的家居服下楼。 脖子和锁骨上的痕迹消不下去索性也就不遮了,这么热的天围个围巾反倒显得刻意。 扶夏踩着拖鞋下楼的时候,视线里并没有出现管家口中所说的客人。 刚拉了把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一转眼,却见林沐晨手里捧着个碗从厨房走了出来。 看到扶夏盯着自己一脸惊异的表情,林沐晨走过来将碗放在桌上,往人面前推了推:“我可不会做饭,这粥是你们厨子熬的。” 说罢拉了扶夏对面那张椅子也坐了下来,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望过去:“瞧你脸色差的,我看这粥里面有红枣,你多吃点补补。” 可能是还没有从他突然造访震惊中缓过来,扶夏望着眼前的筷子出神、手上却迟迟不见动静。 “粥不想喝的话尝尝这包子。”林沐晨说着从旁拿过几个打包好的饭盒打开:“我从上次那家店给你带的,趁现在还热着,你多少吃上点。” “或者你没胃口的话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你们厨房来不及做我出去给你买。” “这里面有好几个不同馅的,上次看你爱吃素的。”林沐晨在一众包子里挑挑拣拣,最终拿筷子夹出来一只,眼眸亮了亮,递到扶夏面前:“给,这个就是!” 扶夏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印象中除了姥爷,就没有谁这么小心翼翼哄他吃过饭。 但凭心而论,这种被人惦记着、上门照顾的感觉,整体来说是不赖的。 扶夏接过包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知是呛到气管还是怎么着,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连忙抬手捂住嘴。 管家见状连忙递来张纸:“我去叫人把药先给你冲上。” 待人走后,林沐晨才放下被人监视的拘谨,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嗤了声,不屑道:“我以为你跟着季晏承过得都是什么好日子呢,合着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不确定对方看出了多少端倪,还是单纯在说自己生病而季晏承不在这件事,扶夏垂着眸喝了口粥:“不想聊这个,说点别的吧。” 之后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林沐晨瘪瘪嘴,不以为然:“你这儿又不是什么中情局的秘密据点,找人查一下就知道了,有什么难的。” 说着就这么从椅子上站起来,悠达着在屋子里随意转了转,瞅着一屋子的中式顶奢陈设,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靠,季晏承这厮是真他妈有钱啊。” 小少爷手边摸着桌上的一尊红珊瑚佛头,刚想开口问问价钱,猝不及防地,却被院子里传来的一声鸣啼吸引了注意力。 那鹩哥在笼中扑腾得欢实,把人引过来后开始卖弄自己那点技能,嘴里一个劲叫着:“夏先生,夏先生。” 林沐晨走至阶前朝屋里瞅了眼:“你还养鹦鹉啊?我还以为只有胡同口的老头喜欢这玩意儿呢。” 说罢伸出手指逗着小鸟玩了会儿,眸底闪着星光:“它好可爱!你在哪搞的?这玩意儿会生崽子吗?会的话也送我一只行不行啊?” “可爱吗?”听见林沐晨的话,扶夏放下手中的勺子朝人望了过来,沉默片刻,目光中带着些审视:“你不觉得它很闹腾?” “一只鸟而已,再闹能闹到哪去?”林沐晨皱皱眉不解:“再说,你这宅子这么大,还容不下个它了?” “说得也是。”扶夏轻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要出口的话一滞:“可……” “季晏承觉得它很吵呢。” 季晏承想养的鸟,从来都是听话、安静、逆来顺受不吵不闹的那种。 扶夏心想。 可惜了,他和它,从来都不是。 在家休养了一周,扶夏这边精气神刚刚恢复了点,那个暖风微醺的下午,季晏承由美国回来了。 扶夏一开始并不知道人在家里,午觉睡起来只觉得口渴,刚要走下楼倒杯水喝,听见声响定睛一看,却见客厅里站着季晏承的助理和秘书,拿着笔电正在那汇报工作。 两名下属皆是穿着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 季晏承稳坐在位子上,一目十行眼过着文件,却只穿了件款式有些随性的家居服。 他不用刻意维持什么形象,甚至他今天就只穿着背心裤衩坐在这儿,依旧不妨碍每个人找上门来的人都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与他工作相关的内容扶夏从不多打听,也知道自己不能听,毕竟对方平日连接电话都是避着自己的。 放弃去厨房喝水的想法,扶夏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默默转身上了楼。 这一周的大多数时间里,扶夏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现在也不例外,人在提不起劲的时候最贪恋的地方莫过于被窝。 扶夏清空脑袋,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烦心的事。 闭着眼睛刚进入到冥想状态,没听见门边传来的动静,未来得及反应,却感知到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接近,从背后缓缓拥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昨日更新的“季晏承,真的很痛”那一章,菠糖后来又回过头看了看,发现在细节的描写和情绪的过度上不够饱满,于是修改了下,增加了700多个字的内容。 昨天晚上8点前追读的宝贝们可以刷新重看一下,辛苦你们了~ 菠糖鞠躬 第16章 扶夏,步步清醒 那晚的不堪记忆仍回荡在脑海,几乎是季晏承靠近的第一时间,扶夏身体便产生了应激反应,挣扎着想要把人推远。 感受到怀里人的抗拒,季晏承不为所动依旧偎了上去,将人攥紧的拳头包裹在自己掌心,凑近耳边轻唤了声:“扶夏。” 语气极尽温柔,带着点倦懒的沙哑。 扶夏缩着脖子避开他的气息,刚刚把头偏向一边,身后人却是再次贴了上来:“这一周总共加起来就睡了十几个小时,一下飞机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想要看看你怎么样。” 季晏承说着,手从被子里滑了进去,一路向下:“还疼吗?” “别碰我!” 扶夏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引得两人皆是一愣,原以为听到这话的季晏承肯定会动怒,却没想到人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好,我不碰你,抱抱总行吧。” 说罢抬手抚上扶夏的腰,在臂弯中将人轻轻环住。 “对不起。”季晏承说:“那几天家里发生点事,我心情受了些影响,那晚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给你道歉。” 跟在季晏承身边八年,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扶夏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或许是该庆幸这人多少还有点良知,扶夏与他本就站在不对等的位置上,难得他在做过伤人的事后还能自发感觉到愧疚。 可他的这份体恤,是自己用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屈辱换来的。 如果可以,扶夏宁愿他不要道歉,自己也不必承受那样的痛苦。 深陷极度的失望中,扶夏如今对人说不出什么硬话,也无力去反抗挣扎,就只能这么静静任由他抱着。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身后人呼吸逐渐趋于平稳,一夕间却仿佛没了动静。 扶夏犹疑着缓缓转头,仔细一看,季晏承搂着自己竟就这么睡着了。 视线凝固在与自己咫尺之近的这张脸上,扶夏神思恍惚,不知不觉抬起了手,触在男人眼下一排细密的睫毛上。 在有幸得季晏承留宿的那些个晚上,他也曾经在人熟睡时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 一个大男人,上天却偏偏给了他一副如此完美的容颜,蛊惑人心却不贪恋红尘。看似多情,实则最为无情。 扶夏轻笑,自己原是该知道不能将真心付给这样一个人的,可这最苦人的情爱之事,哪里全由得了自己。 说到头来,也不过是他一人的心甘情愿,自作自受罢了。 扶夏原以为人是睡着的,可就在他的手从对方眼睑上拿开那一刻,猝不及防,腕间却突然多一道力量被人在半空中钳住。 季晏承闭眼勾勾唇,捞过扶夏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继而睁眼,笑意惺忪地望着他:“抓到了。” 对方眉目流转间的这份温柔叫扶夏觉得极不真实,刚在心里想着或许真的是一个梦吧,只是还未来得及叫醒自己,季晏承放在枕边的手机,倒是先响了。 隔着些距离,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清晰。 但扶夏很确定,他在旁听到了包含有“医院”、“抢救”一类引人悬心的字眼。 季晏承的神色在信号接通的五秒之后全然转阴,薄唇紧抿着一言未发,将起床时不慎扫落的手表拾起,淡定地系扣穿衣,临挂断前只留给对方四个字:“封锁消息。” 看人以极快的速度在自己面前收拾停当,扶夏支着身子坐起来,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季晏承淡笑,摇了摇头,过来在他额头上啄了下:“你再睡会儿,我得先走。” 视线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扶夏隐约能感受的到,季晏承最近的烦躁与忙碌应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来由。 但这又如何?毕竟他的烦恼从来都不会向自己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透露。 幸好扶夏在这一点上也算是清醒,他自己心里清楚——下了这张床,他与季晏承就注定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与其操心别人,倒不如多替自己担忧担忧。 * 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除了身体仍需要喝药调养,扶夏难得遇上像现在这样心绪如此平静的时候。 看看书喝喝茶,闲的时候偶尔下个厨给自己做上点吃的,日子一天天的,倒也挺快就过这么过去了。 画廊那边终究不能完全撒手,遂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平平无奇的上午,扶夏背着画筒突然出现在展厅里,让人通知林沐晨,正式复了课。 原以为这些时日没有自己督催着,照林沐晨那个爱玩的性子,不在家练习,画功指不定退步成什么样子。 扶夏心里多少有点底,把人叫到身边考了考。 出乎意料,虽然长时间没有动笔,但自己之前教过的内容,他竟然全部都记得。 望着小少爷一脸得意的神情,扶夏问他:“之前不是说想给你爷爷画一幅扇面?” “如果要求不是太高的话,以你现在的水平,够用了。” 不知人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林沐晨以为又是要赶自己走的意思,收起笑容,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别想这么快就能摆脱我。” 扶夏手中捏着笔,听见对方这么形容两人的关系,抬起头,忽而失笑:“教你画画就已经够费神的了,给你当爸爸这事我可能胜任不了,还是算了。” 看他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林沐晨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来,瘪瘪嘴:“我叫你一声老师那是尊敬你,但其实咱们俩也没差多少岁。”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叫你的名字。” “扶夏。”林沐晨说着,当即唤了他一声,想了想,望过来眉眼突然变得有些认真:“如果没有季晏承这一层关系在中间横着,你觉得……咱们有可能成为朋友么?” 扶夏垂着眸,表情淡淡:“我这人挺独的,没那么喜欢交朋友。” “也是。”林沐晨勾勾唇,掩去眼底的落寞,喃喃自语:“看出来了。” “不过还是得感谢季晏承。”人说着却是突然呼了口气,打起精神从椅背上坐直,一本正经看了过来:“要不他当初在你面前美言那么几句,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坐在这间画室里跟在你身边学习。” “扶夏。”林沐晨说着顿了顿,浅笑:“能遇见你,我感觉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有林沐晨这个闹腾的主在身边打发着时间,扶夏近来倒是少了些精力去关注季晏承那边。 但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季晏承当日从别苑离开前虽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季家的事情,扶夏后来还是从林沐晨的口中听说了——季晏承的父亲一夜病倒,据说季家上下如今整个乱了套。 虽说人如今已经从位子上退了下来,大局都是季晏承这个后继者在掌,但上头毕竟还有个年近八十岁的老太太。 据说季父出事还是老太太最先发现的,里里外外一通折腾下来,也不知老人家的身体和心理能不能吃得消。 扶夏心知季晏承此时应当是最忙的,眼看着自己生日快到了,也只是一个人默默规划着,没有因此去打扰过对方。 然而他能保证自己不出现在季晏承的视线里,却避免不了有关安城季家的消息在网络上被大肆报导,自己总归会知道。 媒体添油加醋的推论习惯了夸张,据说昨日去往南山的唯一一条单行道凌晨便封了路,原因无他,只因季家老太太早起要去福灵寺烧香。 先前三辆连号牌照的红旗开道,寺里主持更是提前一个小时就带人去往山下的台阶上候着。 如此之大的排场约莫只在电视剧里出现过,回归现实,却更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这一切放在季家的身上,却似乎一点也不违和。 扶夏不知季晏承父亲如今的身体状况究竟怎样,但从媒体在福灵寺偷拍到的照片来看,或许不怎么乐观。 因为当天与老太太前去烧香的一行人中,除过季家一些熟悉的面孔,还有另一个身份极为敏感的人也同样在场。 流出的一组照片里,林清雯与季晏承穿着相近款式的黑色羊绒大衣,一左一右伴于季晏承母亲的身旁、双手合十立于殿前祈福。 季家老太太拉着季晏承的手覆在林清雯的手上,看着二人十指交握,慈祥的一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低声在二人身边嘱咐些什么。 近几年来,对于季林两家商业联姻的事外界一直猜测不断,单看这几幅画面,更像是坐实了当下的某些言论。 也有人说媒体的推测不准,只是一起陪着上个香而已,这两人若真是好事将近,怎么可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中,外人当然不知其缘由,扶夏缄默着,却能从中一眼探明最合理的解释。 季父如今身体抱恙,最令其悬心的莫过于次子季晏承的婚事。 终归是强强联合双赢的喜事,耽搁太久恐有变故,刚好借着现在契机,仔细算算,也当是该提上日程了。 而扶夏等的,不过就是看季晏承何时会对自己摊牌罢了。 在扶夏的精心照料下,院子里的无尽夏近来终是从土里冒出点小芽。 都说心思敏感的人惯会寄情于物,将虚晃带入到现实。扶夏有时癔症得狠了,也会在心里想象,若真能熬到这花全开的时候,或许自己期盼的爱情也会悄然到来。 季晏承没有那么喜欢林清雯,他也许会突然发现自己的好,为此拒婚也说不定。 然而想象终归是想象,愿望是美好的,不妨碍扶夏在八年时光的磋磨中一步步走向清醒。 后来季晏承的消息没等到,很意外,他却等到了于文远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对方就艺术学院任教的事情,再次对他发出了邀请。 据说是院长来安城出差的时候特地去画廊转了一圈,回来以后对扶夏的作品赞不绝口,直称一定要把这样一位真正了解国画精髓的老师聘请到院里。 对方表示说如果扶夏这边的时间不允许,先过来给学生带一带选修课也可以。 听见于文远这么说,扶夏好一阵惶恐,不由得开始感叹自己何德何能,笑了笑:“你们当真是看得起我。” 在这件事情上,即使扶夏曾经明确地拒绝过,于文远仍旧坚持他最初的说辞:“扶夏,不要封闭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出来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长久处于压抑的环境,对你自己创作的灵感而言,也是种消磨。” 虽然依旧不敢接话,但于文远这一句,算是一下就戳中了扶夏的心窝。 他这么想着,不禁暗暗苦笑。 确实,自给姥爷祝寿的那副《水墨江南》被季晏承软刀子磨着送给别人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画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了。 第17章 季晏承,无尽夏毁 立夏前夕,林沐晨给扶夏带来了他探听到的最新消息。 虽然无法得知全貌,但据说晏承父亲现在仍躺在监护病房里,身体的各项指标稳定,却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一定程度上讲,之后的情势发展,仍旧是扑朔迷离。 而在事发当时乱了阵脚的季家人,如今在一段时间的冷静后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生活逐步回归到正轨。医院那边有专人在守着,一旦状况有变,会第一时间报告给老宅。 出事的人毕竟是季晏承的父亲,即使现在对方的病情能暂时稳定下来,扶夏也不确定季晏承有多少精力可以匀给自己。 所以两人自那天家中的匆匆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时间拖着拖着,就这么拖到了立夏前——扶夏即将迎来自己的二十六岁生日。 这两天季晏承本人没有出现,倒是让助理送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 Ralpha Lauren春夏大秀刚刚出现过的高级成衣,爱彼皇家橡树款的机械手表,一些由个人渠道买入、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古玩,价值二百六十万刻有扶夏姓名与生肖的纪念金条,还有之前提起多次——西郊别苑要过给扶夏的这套房产。 之前的每一年生日,季晏承多多少少都会送扶夏一些东西,但今年的尤其贵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总终是厌倦了自己,给的是一笔分手费,意在提醒他主动离开似的。 被面前这一堆俗物扰得眼晕,扶夏兴致缺缺,抬头问助理:“他自己怎么不来?最近很忙么?” 助理跟在季晏承身边多年,深知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短暂思索了一下,别的没多说,只道:“季总人还在港城出差,但心里记挂着夏先生生日,才让我跑一趟提前把礼物都给您送过来。” “季总还特地吩咐了。”对方说着顿了顿:“让在您生日当天把W酒店的露台餐厅包下来,您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一起去那边聚聚。” 助理一番言辞恳切,扶夏听后笑了笑:“那还真是谢谢他的一番美意了。” 之后道:“不打扰他正事的话,有空就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看助理向自己望来那一脸犹疑的眼神,扶夏平静眨眨眼:“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就告诉他……我很想他吧。” 助理的办事速率的确值得夸赞,扶夏话说完的当天晚上,季晏承的电话就立马打了过来。 听筒另一头的氛围算不上安静,隐约响着些酒吧里才会放到的轻音乐,扶夏不知怎么开口,只得先与人寒暄问候了两句,忽然就听见季晏承问:“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 扶夏收敛着语气调侃:“不是我故意要客气,只是季总突然送给我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叫我心里怪不安的。” 季晏承低低呵了声:“有什么好不安的?给你就拿着。” 气氛缄默了片刻,扶夏忽然想到一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对着人道:“听说被判死刑的犯人在拉去刑场前,狱警都会给他们送上一碗断头饭。” “平日里见不到的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吃完这一顿,安安心心上路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倒是会举例子。”季晏承瞧他这是典型的话里有话,没跟人多掰扯,只淡淡道:“过生日本来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别总说这些不吉利的。” “别多想。”电话里传来点烟的声音:“生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总不能苛待了你,真没别的意思。” 扶夏莞尔:“那就谢谢季总了。” 说着想了想:“不过西餐什么的就免了吧,你知道的,我吃不惯那些东西。后天晚上准备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尝尝?” 季晏承吐出口雾气,沉声:“我在港城处理点事,不一定来得及。” “是吗。”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答,扶夏笑里带着点清冷:“那真是挺可惜的。” “不可惜。”季晏承说:“等我回去了,你重新做一碗不就是了。” “寿面就是要在生日当天吃才有意义,但我知道季总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扶夏的声音很小语速又慢,说到最后叫人听出几分不强求的释然:“没关系,我就当你,没有这个口福了。” 电话挂断,季晏承望着黑掉的屏幕沉默了会儿,装回兜里,端起面前的玻璃杯轻轻抿了口酒。 一旁祁靖川的声音传来:“今晚还是少喝点,明天早上还要跟人签合同,带着一身酒气小心误事。” 他这边话音刚落,不待季晏承接话,自己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见是陶知打来的视频,祁靖川想都没想,一秒接起。 “老公,查岗!” 陶知敷着面膜仰头盯着屏幕,声音挺尖,正好引得坐在一旁的肖让好奇瞄了过来。 祁靖川对着人无奈一笑,将手机镜头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就我、阿承还有肖让,没别人。” “肖让也在啊……” 陶知看见他那副四处留情的桃花眼就浑身不自在,瘪瘪嘴:“你们喝完酒早点回房,十点以后我不定期视频抽查。” 人说着眯起了眼,慢慢吞吞:“别让我发现你跟着肖让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否则……” 后面这句话刚出口一半,肖让先是忍不住了,硬凑过来:“嘿,你们俩跟我这一单身狗面前这秀恩爱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说罢一脸愤愤盯着屏幕:“我什么时候带祁靖川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看着像是那种人么?” 陶知懒得跟他分辩,留给他个侧脸“哼”了声。 祁靖川见情势不对,推着肖让的头把人赶去了一边。 对着电话轻声细语安抚了几句,问问陶知在港城这边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把人哄高兴了,这才松了口气,将电话挂断。 肖让摇摇头,一脸嫌弃地看过来:“祁靖川你没救了你,你确定自己真的是他金主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祖宗呢。” “我是他老公。”祁靖川拿着手机不咸不淡纠正。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肖让说着不禁啧啧两声:“我活这么大岁数,真就没见过比你还恋爱脑的人了。” “那您老可能是记性不好。”祁靖川给了肖让一个眼神会意,说完又不着痕迹往季晏承身上瞥了一眼。 话题进行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季晏承别苑养着的那位主。 祁靖川轻轻咳了两声,目光投向季晏承:“刚刚是扶夏给你来的电话吧?” 季晏承掐了烟,淡淡“嗯”了声。 “过生日让你回去陪他?” 听见祁靖川这么问,季晏承失笑:“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他这边话音落地,身旁人紧跟着呵了声:“我清楚的可不止是这一星半点呢。” “我还知道你要把西郊别苑送他,他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了。” 祁靖川这话一出口,饶是平日里见多了世面的肖让也不禁瞪直了眼。 “说真的,我当时从陶知那听到这件事,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扶夏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虽说你也没亏待他,该给的都给了。”祁靖川说着顿了顿:“可现在人家什么都不图你的,过生日就想让你回去陪着吃一碗长寿面。” “咱们这次的行程虽然赶,但时间也不是完全挤不出来。你好好想想,真就连他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了?” 祁靖川刚一说完,季晏承这个当事人还没发话,就听见肖让在旁边“诶”了一声:“你这话我可是不赞同啊。” “阿承回不回去倒是次要的,但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他不图钱,就有多大的功劳似的。” 对于此事,肖让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我告诉你,像阿承和扶夏这种明摆的包养关系,他图钱最好,不怕人吸血,因为他要的阿承都能给得起。” “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肖让说着敲了敲桌面:“最怕的就是遇见图你感情的。” “到最后你满足不了他的期待,他天天在那跟你闹,你一头疼上火对他说上两句重话,他立马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想象着自己描述的画面,人不禁摇摇头,汗毛孔都跟着竖了起来:“到头来还是给你自己找麻烦。” * 约莫是祁靖川的好言相劝在季晏承那起了点作用,早上与合作方的会谈结束,人竟是突然转变了主意,让秘书给订了最早一班回安城的飞机。 扶夏在接到短信得知对方可以回来陪自己过生日后,虽然只是很平静回了一个“好”字,但放下手机,还是隐隐多了些期待。 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心头强烈的第六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能在季晏承身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手机收到了气象局发来的暴雨红色预警,扶夏没多在家里耽搁,迅速行动起来。 出门找蛋糕店订了一个6寸的小蛋糕,害怕家里的装饰沉闷,还特地去市场买了些干花回来插到瓶子里。 原先计划的就是给自己吃个长寿面意思意思就行,可现在季晏承说他会回来,也不能真就只给人下碗面了事。 扶夏兀自琢磨了半天,给两人列了个菜单出来。 依照平日里季晏承饮食的喜好,他荤素搭配着,给桌上设计了精致的摆盘。 扶夏自己雕花不怎么熟练,雕萝卜的时候不小心切了手,管家被吓了一跳,见状连忙上前劝说:“夏先生你放着,想吃什么我让厨子来做。” 扶夏摇摇头,叫人寻了张创可贴来把伤口贴住,拿起刀继续,很执着地要自己亲力亲为。 直到把季晏承放在书柜里那瓶啸鹰干红打开倒入到醒酒器,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才算是完成。 其间陶知有来过一通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扶夏当时人正在厨房忙着,草草接下祝福连跟人的对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陶知也能理解,调侃着说了一句:“我懂。” “重要的日子当然是想跟重要的人一起过啦!” 之后没有再缠着扶夏,只说过两天见面了把生日礼物给他就挂了电话。 所有人都知道扶夏过生日最期待见到的是谁,而那个人明明也应允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可这一等,竟是整整一个晚上,令他望眼欲穿的那个身影都没有出现。 打过去的电话持续占线,忙音在冰冷的话筒里响了不知多少遍。 下好的长寿面混合着汤汁已经坨到面目全非,热菜硬生生放成凉菜,那沾了自己手指血迹的胡萝卜雕花,颜色看起来仿佛也不如最初时鲜艳。 盯着面前精心准备的一桌子菜,扶夏的心像沉入一座看不见的海底深渊。 任由水流漫过头顶,待失望到最后变成了麻木,即使再窒息,便也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盘子里的菜、碗里的面、还有那个已经插好蜡烛的蛋糕,看都没再看一眼,全部倒进了桌下的垃圾桶里。 管家看人趿着拖鞋回房间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没有多言去打扰。 客厅里被扶夏撂下的一摊仍需要收拾,寻思着人肚子空着半夜可能会饿,还特地让厨房做了些别的吃食备着。 忙忙活活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悄然跨过了零点。 管家拖着困倦的身躯刚准备回房休息,猝不及防的,屋外忽然一阵滚滚的雷声响起。 仰头张望过去,挂在阳台上的鹦鹉一边鸣叫一边在笼子里不安分地扑棱着翅膀。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两道闪电划破厚重的云层将黑夜劈出条裂口,伴着震碎耳膜的轰鸣,如瀑的暴雨霎时从天空中降下,冲刷过地上的泥土带起层层飞卷的落叶。 二楼主卧的门应声而开,很快,一阵急促脚步声自楼梯上传来。 扶夏从背后过来拉住管家的衣袖,看着人满脸惊慌:“遮雨布,去找遮雨布!” 说完转身向院子里的花圃跑去,在门廊被绊掉了一只拖鞋,但依旧不管不顾,就这样穿着单薄的睡衣冲进了屋外的漫天大雨里。 扶夏的身体刚刚恢复,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风寒,管家见状也慌了神,跟在他后面边跑边喊:“我让人去找雨布,夏先生你快回来!” 雨水浇灌在头顶模糊了扶夏的视线,被打湿的衣料裹挟着寒气带走了他身上所剩不多的暖意。 扶夏感觉不到冷,却像发了疯一样扑上去,跪在了泥里。 他将自己整个身子覆上去,想要护住花圃里这些刚刚翻出点嫩芽、还来不及长大的无尽夏。 然而花园这么大,扶夏仅凭一己之躯护得了这株就顾不上其他。 脆弱的生命终究无法抵抗暴雨残忍的涤荡,扶夏就只能眼睁睁这么看着,看着他精心栽种、赋予了美好期盼、乞求它开花季晏承或许会回头来爱自己的无尽夏,无一幸免——被尽数摧毁在这一年的花期到来之前。 “怪我,都怪我。” 细密的痛意蔓延至心脏,扶夏双眼逐渐失焦,嘴里止不住喃喃:“早上就接到了预警信息,都怪我疏忽大意了。” 管家拿着伞举过扶夏的头顶,拽着人胳膊想要把人扶起来:“夏先生,您身上全湿透了,先跟着我回屋吧。” “我的花,我的花没了。” 泪水混合着雨水沾满了脸颊,扶夏甩开身旁钳制自己的那只手,两腿一软,再次跪倒在老天爷赐予他清醒的这场雨中。 扶夏抱紧了自己的头,失声痛哭。 在晕过去之前,幻觉中仿佛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但一切都是假的。 奢愿终为奢愿,是自己倾尽所有都抓不住的水中月。 无尽夏永远不会开花,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那只戒指…… 果然,永远都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知道你们着急,我比你们更急,我甚至心态都快要崩了。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情节要写,不写会影响后续追妻,使内容无法连贯的那种。 花园都已经毁了,没几章了,真的,我先给大家跪一个吧。 —————— 本文现在有690条评论,按照每章的均评预估了下,增长到850条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所以有木有人给我评论呢~(疯狂暗示) 第18章 扶夏,南瓜马车 淋过一场雨伴随着持续低烧,扶夏醒来以后,感觉浑身像泡在浴缸里一样,又烫又有些无力。 沉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要不要喝水?” 确定昏过去前将自己抱住的那个身影就是他,扶夏动了动唇,开口第一句话便唤了人的名字:“季晏承,我种的花,全死了。” “我知道。”季晏承顿了顿:“按理说现在的月份不该出现这么极端的天气,原本我还能赶得上回来陪你过生日,可是航班在朔宁机场紧急迫降,我的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人说着朝扶夏看过来,抬手抚在他温热的额头上,轻轻搓了搓:“抱歉宝贝儿,迟来的生日快乐,希望你不要介意。” “花没就没了。”季晏承说这话时并未流露出多少惋惜,反倒一派稀松平常:“等玻璃房建好,来年还可以重新种一批,我叫人去买种子。” “没用的。”扶夏躺在床上虚弱地接话:“以后都不会开了。” 季晏承没往深了想,只当他是在说胡话,笑了笑,看向窗外:“太阳出来了。” “你把药喝了,等烧退下去,我陪你过生日。” 季晏承问他:“还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就当是我补给你的。” 扶夏摇摇头,没有。 “不可能。”季晏承淡淡望着他:“好好想想。” 男人眸底带着些疲惫,喉结滚了滚:“我有我的难处,除了有些事情我真的办不到,你只要提,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扶夏看过来,瞳仁里带着风雪俱灭的冷寂,想了想,他说:“你陪我出去约会吧。” 八年,我只求这最后一次,和我手牵手像对正常的情侣一样,哪怕只是看场电影、随意在街头逛逛也好。 管家将熬好的粥就着盘子端上来,放在床头柜,福着身子又恭敬退了出去。 季晏承默了默,目光落在人身上:“来把这个吃了。” 说完手习惯性伸进兜里去摸烟盒,想起扶夏现在正病着,又堪堪作罢。 “就听你的。”他道:“先把身体养好,现在这副病秧秧的样子,怎么出门?” 吃完药捂着被子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扶夏感觉自己的身上松快多了。 屋子里四处找了找没有看到季晏承,扶夏以为他走了,问过管家才知道,整整一下午,人一直待在书房。 洗漱后在衣帽间给自己找了件宽松的衣服换上,望着柜子里为数不多几件季晏承留在这儿的休闲装,扶夏想了想,挑了件款式与自己身上这套相近的提前给人备好。 被问到为什么不让穿西装,扶夏望着对方浅浅笑了笑:“我好累,今天不想给你打领带了。” 季晏承敛眸弯了弯唇角,没反驳他。 两人去多了有小提琴奏乐的高档餐厅,今天扶夏只想平平淡淡,体验点不一样的,于是就把约会地点选在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扶夏之前从没有说过,美院后门有一条他钟爱的小吃街,开在西头的杨记肠粉曾是他每周都会光顾的一家店。 却因为那里装潢陈旧面积狭小、充斥着油烟与吵闹,与季晏承上万元的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格格不入,所以即使再爱,扶夏也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会陪着自己回去。 可扶夏的确喜欢那条街上的烟火气,今天胆子大了一回,还是拉着高高在上的季总下了凡尘。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与季晏承无论在认知还是喜好方面,的确都有着云泥之差。 他虽然遵从着契约精神跟自己来了,坐在不足十平米空间逼仄的店里,却实难掩藏嫌弃的目光。 扶夏那一份没有让店主加辣椒,却放了很多自己爱吃的酸豆角。 筷子夹起一小块肠粉,扶夏没有自己先吃,而是递向对面人的嘴边:“尝一下吧,说不定会喜欢呢。” 季晏承眉头紧蹙在一起,眯眼盯着面前那一团皱巴巴的东西,两瓣唇抿着,迟迟没有张口。 看人这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扶夏笑笑,转而将其塞进自己的嘴里。 扶夏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个吗?” 季晏承呵了声,挑眉看过来:“一个南方人跑来北方上大学,喜欢吃点家乡的东西不是很正常?” 扶夏摇摇头:“肠粉可不是我们家那边的。” “但我外公会做,味道不比这个差。” 看人说话时满脸的自豪,季晏承想了想,这才问:“你跟你外公感情这么好,怎么不见你过年回去看看他?” 这事真掰扯起来,就不得不提扶夏的舅舅舅妈。 倒不是不愿意告诉季晏承,只是扶夏不确定人有这个耐心听完,毕竟都是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正出神时,他听见人突然又问了句:“那是什么?” 顺着季晏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距他们几米远的另一张桌子坐着一家三口,那小孩的手里拿着两根木棒,木棒中间缠着一块看上去很黏、可以拉丝还可以变换造型的东西。 “搅糖啊。”扶夏眨眨眼,回头看向季晏承:“小朋友不都爱玩这个?” 说完却是猛地灵醒过来,勾勾唇:“但我猜,你小时候肯定没见过这玩意儿,对吧?” 虽知扶夏这表情不是在嘲笑,但看了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 季晏承眸光一沉,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幼儿正在发育时期摄入过多的糖分,除了会影响钙质的吸收以外,还会降低小孩子的智商?” “知道。”扶夏说:“可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尝试各种明知道没用、却能让你快活的东西。” “照你这个理论,吸烟还有害健康呢,你不也照样一根接一根的。” “我是成年人。”季晏承收敛了神情。 扶夏闻言挑挑眉:“所以喽,成年人可以通过烟草寻求快乐,小孩子又为什么不能吃糖?” “亦或者说,你只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不被允许吃糖、不被允许玩这种低于十块钱的劣质玩具,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它的危害大于它能提供给人的正面情绪价值。” 扶夏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季总……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把正版乐高像批发大白菜一样买给孩子。” “几块钱的搅糖、陀螺、棒棒冰,虽然看起来廉价,但我们普通人的乐趣也不一定是你们这些金汤匙养大的贵公子可以理解的。” 不知是方才肠粉的酱料放得有点多,还是在人面前这一番高谈阔论过于激昂,扶夏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将杯子放回到桌上,他却发现此时季晏承正用一种近似于审视的目光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扶夏抬手摸了摸脸颊,结结巴巴问道。 “扶夏。”季晏承唤他,勾了勾唇:“你现在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跟我刚认识你那两年有点像。” 碍于两人身份的悬殊,初时与季晏承相处,扶夏心中对人是有那么点惧怕的。摸不清对方的脾性,便只能事事表现得乖顺。 可后来日子久了,扶夏心中对男人爱慕的情愫渐浓,相处的不经意间,偶尔给人撒娇顶个嘴,机灵又不失可爱,倒也能讨得季晏承的欢心。 只是近几年,或许有自己年龄大了的缘故,变得越来越爱思考人生。 想法一多,话却是越来越少。 与季晏承之间,不知怎么的,竟成了如今这副看似亲近、实则隔阂重重的模样。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两人沿着步行街一直走到了尽头宽阔的大路上。 季晏承拉着扶夏的胳膊替他避开人流,低头问道:“所以约会还有什么项目是必备的?” 扶夏“嗯”了一声,仔细想想:“压马路、看电影吧。” 去往电影院大约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扶夏与他并肩走了会儿,忽而慢下步子。 望着男人颀长宽挺的背影线条,突然喊了声:“季晏承。” 见人回头,扶夏抬起胳膊:“可不可以,跟你牵一下手?” 季晏承眸底划过短暂的怔愣,回神后稍作犹豫,走过来将扶夏的手牵住,十指交叉包裹在掌中。 “你知道吗。”扶夏仰头看他,笑得一脸满足:“除了在床上,你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 季晏承颔首望过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在大脑皮层兴奋的时候,会刺激到影响记忆力的中枢神经,所以才会记得比较清楚。” 扶夏摇摇头,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的温馨,之后的话,便只埋在了心里,对自己说说。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你同我见面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为了上床。 周内电影院里的客流量算不上多,排片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集中。 扶夏买票时选了在映电影里唯一一部爱情片,可开场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部片子原来讲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三赴美产子、却在异国他乡与帮助过自己的陌生人相爱的故事。 影片讲述到后半段,涉及到男二与女主抢孩子的情节,扶夏揽着季晏承的胳膊靠在人肩膀上问:“传宗接代对你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或许吧。”答案很快在耳边响起。 扶夏想了想,此时注意力已经完全脱离了荧幕,问他:“那么你呢?” 季晏承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小孩子。” “可是季家这么庞大的家业摆在这儿,你没有后代的话,以后由谁来继承?” “我大哥有两个孩子。” 季晏承回答得倒很轻松,扶夏从人说话时的眼神判断,他约莫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 扶夏很想问他,既然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林清雯,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然而话出口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被他给咽了回去。 细想来,其实没有必要的。 即使他能够说出缘由,事实终究改变不了。婚礼上他只会牵起林清雯的手,而自己只能沉默着退到一边,甚至连去观礼随个红包的资格都没有。 世间好男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祁靖川那样不顾世俗的眼光,于花团锦簇中只将承诺许给自己最爱的人;又有几个人能有陶知那样的好命,不费吹灰,便遇见了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良人。 更多的是,像自己这样爱而不得、只知道伤春悲秋的痴男怨女罢了。 影片结束,两人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天色已晚,街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和商场门口搭建好的霓虹彩灯。 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夜景,扶夏却觉得这一晚的时光比先前两人相处的任何时刻,都要来得珍贵。 拿出手机为眼前的霓虹景观拍了张照片,扶夏一回头,却发现此时此刻季晏承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今天似乎总是喜欢盯着我看。” 扶夏手背在身后,对着人露出狡黠一笑,原本白皙的脸庞在黑夜的映衬下更显俊美。 季晏承掐了烟,诚实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 扶夏莞尔,看过来的目光透着不屑,感觉他好像在说一句废话。 是啊,如果不是样貌出挑,你当初又为什么会在美院那么多的学生中,偏偏选中了我呢? 怔忪间,他听见季晏承在耳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扶夏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讲起灰姑娘的故事:“舞会玻璃鞋,南瓜马车,还有钟声敲响的午夜十二点。” 当然,还有献给王子的那个吻。 说罢两手圈上季晏承的脖颈,在人唇角轻轻啄了一下,留下齿间淡淡的香气。 潋滟浅瞳脉脉看向面前的人,他说:“季晏承,谢谢你。” 谢谢你用你宝贵的时间,来满足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 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王子,而我的梦,也该醒了。 第19章 季晏承,不会后悔 扶夏身子原本就虚着,出来这么久难免感觉到累。 想起人晚上这一顿的药还没有吃,季晏承不敢再耽搁,给司机打了通电话来接,又将他们一同送回了西郊别苑。 明早约了公司两个股东还要谈事情,季晏承原想着回来拿几份文件就走,一出书房的门,看见扶夏站在墙边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步子忽然就迈不出去了。 两人正对视间,管家突然一脸神色慌张的模样跑过来,附在季晏承耳边小声汇报:“门口来了个40岁左右的男人,带了个鸭舌帽把自己遮挺严实,说是要见您。” 扶夏站在一旁听得真切,细看季晏承面上的表情微变,心中却是忍不住开始狐疑。 想与季家攀关系的人自己也算见识过一些,这些人可以去酒会制造偶遇、可以去公司堵季晏承的车,实在想不通有谁会这么不知好赖,大晚上的直接找到西郊别苑来。 像是早已经知晓来人身份,季晏承没有多问细节,理了理手中的文件,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听见这话,管家面露难色,倒显得有些支支吾吾:“那人手里拿着把水果刀,说是今天晚上您不见他,他、他就要在门口割腕。” 季晏承抬头,眸中晃过一抹戾色。 饶是平日里再怎么杀伐果断,遇到这么一号能豁得出去的,如今也只得让步。 管家最终收了那人手中的凶器,又将他全身搜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安全隐患,才肯将人放进来。 男人进屋卸掉鸭舌帽,露出一张胡子拉碴极其狼狈的脸,不由分说,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看,双腿一弯,端直跪在了季晏承面前。 扶夏被这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眼看气氛不妙,却也只能闭着嘴不敢吱声。 “季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马。” 来人一个劲对着地上磕头,撞得客厅里的实木地板哐哐作响:“我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已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季晏承稳坐在沙发中央全然不为所动,眉眼间锋利的视线向他投来,以上位者绝对鄙倪神态盯着人,冷声问道:“你和她保持这种关系,多久了?” 来人一脸惊恐,说话时牙齿分明在颤抖,丝毫不敢抬头看季晏承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五、五年。” 气氛陷入到可怕的沉默,沙发上的男人思索片刻,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五年。” 这两个字话音落地,季晏承脸色蓦地沉了下去,抬手一挥,竟是把茶案摆放的所有杯子尽数扫落在地上。 手指的骨节被攥得咔咔作响,季晏承低低呵了声。 她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将事情瞒得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肖让将证据送到了自己面前,要让他如何去相信,那个平日里举止言谈一副名门做派的母亲,私下里竟会与父亲身边最信任的秘书有着此等苟且。 跪在地上的人这一下彻底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能跪着散落一地的碎瓷片一路移至季晏承腿边,拽上他的裤脚解释:“当初是你母亲先勾引我的,她说他们是家族联姻,在他身上得不到爱,她说她喜欢我,她说她愿意……” “所以这就能成为你给我父亲下药,想要至他于死地的理由吗?”季晏承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冷声将其打断。 对方诺诺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糊满了泪痕:“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是她整日里向我哭诉,说那老头子年龄大了,房事上面根本没得指望。我知道我们两个不能一直这样,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 “你们季家无论是谁,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心里害怕!”人说着捂住了发颤的胸口,满眼惊惧。 “我原本,原本只是想给他的茶里放上一点补药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他,我哪里会想到高血压病人根本……” “够了!”季晏承不愿再听这人任何的辩解,揪住他的衣领直视过去,咬着牙:“郭鹏,你应该庆幸季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这么一桩丑闻真闹得满城风雨,她落得身败名裂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说完松了那人的领口,淡定起身瞥过去一眼:“把你这张嘴给我捂严实,滚回去祈祷吧,祈祷我父亲能顺利醒过来。” “不然以我手里现在掌握的证据……”男人漠然背过身,顿了顿,最终字句清晰、只坚定地撂下一句话:“那十年的牢饭,你是吃定了。” 管家后来连推带搡把人轰了出去,屋内又恢复到先前的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 地上的碎瓷片需要人清理,佣人们手里忙活着,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季晏承站在窗边兀自抽着烟,冷静了片刻,突然开口:“今天的事情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透露出去半个字,后果自负。” 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仔细一琢磨,更像是提醒在场的所有人。 管家极有眼色,知道季晏承心情不好,收拾完便带着手下人全部退了下去。 扶夏站在一旁静静望着男人的背影,响起刚刚那个叫郭鹏的人说话时、他那分明受伤但还强撑着的眼神,心头一抽。 就在扶夏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人一个拥抱、亦或是些许安慰时,季晏承却是突然回过头来,定定看着自己。 那目光一片冰凉,带着极具威严的警示。 紧接着,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地,季晏承道:“扶夏,我刚刚所说后果自负的人里面,也包括你。” 收回差点要迈出去的步子,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条银河,扶夏静默,低低“嗯”了一声。 原是应该失落叹气,却在转身上楼时,忍不住自嘲笑出了声。 果然,自己方才就不应该心软。 季晏承,你对我当真是…连这一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郭鹏突然造访的那一晚过后,季晏承手头要忙的事似乎一夜之间增多。 扶夏从林沐晨的口中听说,季家从德国聘请了医生过来会诊,看上去声势浩大的,但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季晏承父亲到底得的什么病。 虽然已经知晓了其中内幕,面对林沐晨各种不靠谱的猜测,扶夏就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回应。 到最后只见人不悦地哼了声:“要我说这老头也病的不是时候。” “季家老太太原本就催得紧,现在可好,直接把我姐架二梁上了,她还想着多玩两年呢。” 林沐晨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说完这话一想到扶夏就在身边,赶紧噤了声。 扶夏本人倒是并不在意,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即使对方不提,消息总会通过别的渠道传进他的耳朵里,提醒他不得不面对事实。 近日经由省台一则娱乐新闻的爆料,季晏承名下位于尚林苑的一所天价毫宅也被曝光在大众的视野里。 虽然不知道季晏承究竟有多少处房产,但扶夏心里很清楚,这个宅子,是他为了结婚新置的。 关掉广播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扶夏将饲料添到笼中的食盒里,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现在能顾得上的,就只是喂饱他的鹩哥。 自生日那天花圃被冲毁后,扶夏再也没有说过要重新栽种的事。 其间管家有来询问过他的意见,说是前日在路边看见几株茉莉开得正盛,香味也好闻,问扶夏有没有兴趣给别苑也栽上一些。 扶夏淡笑,蹲下身子摸了摸院子里不久前闯进来的一只野猫:“养花就算了,我这儿中途再出点差池到时候还得给您添麻烦。” “倒是这小猫无依无靠的,看着怪可怜。”人说着抬头向管家望过去:“我以后要是不在家,麻烦您定期买上点猫粮喂喂它,下雨的时候给它在房檐下搭个棚子避雨吧。” 管家彼时并未想太多,知道扶夏心善,很顺畅地把话接下:“您尽管放心吧,画廊那边该忙就忙,我专门安排人盯着鸟笼和这只猫,绝对不让俩小家伙饿着。” 扶夏点点头,眉目间满是笑意。 许久后才从地上站起来,朝院子四周认真环视了一圈,舒口气:“那就……辛苦您了。” 季家这边,因着出了老爷子这么一档子事,原本在外省任职的季祈渊也借探病一由得了几天假期,连忙赶回来看看。 医院这边的状况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在这个关头与林家谈论联姻的事,听起来实在有些仓促。 季祈渊与母亲深聊过一番,这才知道原是林家那边看父亲如今状况难料,也跟着有些着急了。 联姻原是两方的长辈心中皆有意,可如今父亲躺在病床上,说句不怕晦气的,万一有个好歹,近一到三年内总是不好再办喜事。 如今季晏承与林清雯的年龄都不小了,真往后这么一拖,日后有了变数,于两家而言就都是损失。 季祈渊常年在外,如今已很少参与家中大小事务的决策,听过母亲一番说辞倒没急着表态,总想着得了空能与季晏承好好聊聊,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如今全家人都为着他的婚事心劳意冗的,他这个当事人倒是挺清闲,竟还有心思喊自己一起去打高尔夫。 一杆子挥出去,季祈渊憋在心里的话终是藏不住了:“你可能觉得这话有点理想主义,但是以季家目前的实力,似乎不需要靠外戚的力量去巩固地位。” 回来这短短几天,季祈渊对于季晏承被家里催婚的事也是颇有感触,站在心疼同胞弟弟的角度,难免与人多说了几句。 “我看你和她也没什么感情,这个婚你若是不想结,趁现在还没有最终敲定,其实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家人好好谈一谈的。” 面对季祈渊的提议,季晏承先是沉默着,后来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才不置可否笑了笑,面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是她,之后也会是别人。” 见惯了这个圈子里充斥着利益纠缠的假意虚情,对婚姻,他一向是不抱什么期待的。 况且出了母亲与郭鹏那档子事,让他由心底更加认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于季晏承而言,林清雯最大的优势,就是她不爱自己,也能容得下扶夏。 这就够了。 “阿承,话不是这样说的。”季祈渊对此倒是不甚赞同:“不是她之后也会是别人,可你怎么就能确定之后不会再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到时候你草率选择的婚姻或许会成为你追求幸福路上最大的阻碍,你可一定得想好。” 季晏承手中拿着球杆神色淡淡,闻言收回目光,叹了声:“人活着已经很累了,我实在没心思去考虑结了婚以后会怎样。让老太太和母亲开心了,少念叨我几句比什么都强。” “倘若真有你说的那一天……”季晏承停下来仔细想了想,忽而轻笑:“那也是我应得的报应,没什么好后悔的。” “日子过得再不如意,自己选的路,跪着走完它,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看我现在如何嘴硬(墨镜)” 第20章 扶夏,没有资格 进入到夏季以来,眼见着安城的气温一天天往上攀,人还没怎么感觉到热,好几家奢品店就已经先一步把当季的新款全给送到了别苑来。 扶夏最近看着是瘦了些,有几件贴身的衣服尺码不是很合适。 管家这边见状连忙要与对方联系,说是给他换个小一号的过来,却被扶夏拦住。 最后以柜子里的衣服太多、实在穿不完为由,合适的不合适的,全给人退了回去。 陶知这边眼看着要进组了,想着扶夏生日那回买的礼物还在自己手里攥着,于是趁着这两天有空,就赶紧把人约了出来。 以陶知现在在国内的知名度,出门哪怕是全副武装都有被人认出来的风险。 刚好他之前在CHAUMET定了条链子准备今天去取,于是想了想,干脆直接把扶夏带到了店里的VIP室,空间私密性好,两人说话也方便。 扶夏原本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陶知自己心里的打算,正准备开口,谁承想刚好遇上店里的销售端着茶水进来。 见对方抿唇看着陶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扶夏心中了然,猜对方大概率也是陶知的粉丝。 果不其然,小姑娘酝酿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与陶知搭了话,说是他的每部戏自己都会买票去看,问可不可以向他求一张合照签名。 虽然不想在私人休息时间被打扰,但陶知面对粉丝一向懂得保持人设,当即很痛快地应下。 扶夏看他从位子上站起来,换上对外营业时那副标准的笑容,刚准备从粉丝手里接过手机为两人拍照,一转眼,却见陶知于无人注意时,默默背过手,摘掉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名销售离开后,VIP室便只剩下扶夏和陶知两个人。 扶夏向来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可刚刚对方的行为确实遮掩得有些刻意,遂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你和祁总的关系?” “当然怕了。”陶知喝了口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过来。 扶夏不解:“你可以选择不公开,但如果真被别人发现了难道也要抵死不认吗?总不能就这么掩掩藏藏的一辈子吧?” 陶知闻言瞪了他一眼:“我的好夏夏,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女友粉吗?” 说罢单手支起下巴,眸中流露出感慨,幽幽道:“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咖位,怎么可能在正红的时候对外宣布自己结婚啊。” “你要知道,一旦我和祁靖川的事情传出去,掉粉只是其次,我以后的戏路都会受到限制,至少跟一线女星搭档的爱情片肯定是不能演了。” 扶夏不太懂娱乐圈里的这些门道,觉得陶知说得或许也有道理,笑着逗他:“要不然你就直接公开,发展一下CP粉之类的,反正祁总有钱人又长得这么帅,你们两个一起火也不是不可能。” 像是听到什么惊悚故事一样,陶知睁大了眼睛,两手在胸前比了个叉:“绝不公开!我是我他是他,怎么还带捆绑销售的啊……” “再说了。”陶知挑挑眉:“我和祁靖川之间不能领证,其实是没有法律保障的。我这么快在公众面前承认和他办过婚礼了,万一哪天他突然后悔,再找个人重新结婚,我到时候找谁哭去啊。” 这一番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除了震惊,扶夏真的做不出别的反应。 他道:“祁总都已经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了,你还能这么想他,人知道了不晓得该有多伤心。”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啊。”陶知眨眨眼看过来:“我和祁靖川现在的关系全靠爱情维持着,但你自己说说,爱能一辈子保鲜吗?” “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公开的,万一哪天我们两个真掰了,我陶知行走娱乐圈照样是条好汉,但是绝对不会给营销号留机会拿这件事来蹭我的热度,绝、对、不、可、能!” 望着人说话时一脸严肃的样子,扶夏笑了笑,无奈叹气:“祁总遇见你,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当然是幸运的了。”陶知晃晃脑袋,神情颇显得意:“他不背叛我,我就肯定不可能离开他,可是他若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总得有点自保的能力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乎乎的。”人说着冲扶夏瘪了瘪嘴,目光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念:“脑子里除了想着季晏承那个冷血的大猪蹄子,都不知道为自己做打算的。” 两人在CHAUMET店里聊了一上午,出来的时候陶知觉得肚子有点饿,就又带扶夏去了经常打卡那家茶餐厅找吃的。 中央公园这一带是安城有名的富人区,街边大大小小的奢侈品店鳞次栉比,两人正走着,扶夏却是先陶知一步,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诶呦,那不是林清雯吗?”陶知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两人眼看着对方摘掉鼻梁上的墨镜,挎着个小手提包进了一家白色招牌的店面,跟上去一瞧,这里的主营业务,原是给客人量身定制婚纱的。 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扶夏看见林清雯正被几名热情的导购围着,一边品茶一边百无聊赖翻看着图册。 一名身穿店长工服的女士走过来,笑语盈盈将林清雯带进了VIP室。 人群散去,钳着银边的玻璃橱窗前,只留下自己孑然一身的倒影。 “我的天,我饿得胃都疼了。” 陶知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扶夏出神的思绪由天边拉了回来。 人看上去一副很急切的样子,拖着拽着非要拉扶夏赶紧去吃饭,扶夏的胳膊被陶知细弱的一双手紧紧钳住,三步并作两步,就这么带离了婚纱店。 两个人点了一桌子的菜,陶知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便只能一个劲往扶夏碗里面夹。 看人筷子全程都没动过几下,陶知叹口气,终是忍不住了,问道:“扶夏,你……还好吧?” 扶夏看过来的眸光滞了滞,转而换上一副轻松的笑:“我还好啊。” 说完又思索片刻,面色平静,开口问对方:“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话虽是说一半留一半,但陶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彼此都心照不宣了,也就没必要再装什么。 陶知挠了挠鼻子,小声喃喃:“我也不是很确定,前一阵是听到些小道消息来着,但我一直都以为是捕风捉影的传闻。” “但今天看她都来试婚纱了……”陶知说着顿了顿,犹疑的目光打量过去:“那应该就是真的了吧。” “扶夏。”人说完唤了他一声:“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扶夏抬眸,夹起面前的流沙包咬了一口:“当然是祝福他们啊。” 嚼完咽下去笑了笑:“你总不会认为我要去大闹婚礼现场吧,我可做不出来那种事。” 明明就是很平静的反应,陶知却总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泛着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抿着唇琢磨了一下,遂还是瞄补着说道:“我其实也不确定啊,毕竟人家现在也没官宣呢,林清雯今天去那店里也可能是有别的事,不一定是去挑婚纱的。” “八九不离十了吧。”扶夏擦擦手,神色如常,就像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八卦似的:“季晏承尚林苑的宅子不都置好了。” “那……季晏承他,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没有。”扶夏短暂沉默了下,却是很快抬眼看过来,勾勾唇:“但是应该也快了。” “我在等他,亲口告诉我。” 与陶知在餐厅门口分别,扶夏转身上了路边开双闪等着他的那辆车。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过来一眼,恭敬问道:“夏先生,接下来去哪?” “画廊吧。”扶夏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双目无神:“过去取点东西。” 车轮摩擦着地面无声滑出去,刚刚行驶过一个路口,不知怎么的,后座上的人却是突然转变了主意。 “去尚林苑。” 去看看他季晏承的天价婚房,到底长什么样子。 饶是扶夏心中计划得好,可终究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像尚林苑这种落地十几万一平米的天价豪宅,即使提供了资产证明,看房前也得对买家进行一番背景调查。 更别说大白天的,自己像个小偷一样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举止怪异,很快就引起了保安人员的注意。 两个人身穿统一的制服,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上前询问。 扶夏不卑不亢,淡淡望着对方说道:“我找人。” 也不问他找的是谁,其中一名保安粗略打量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冲扶夏扬了扬头:“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扶夏顿了顿,从一排错落有致的房区里收回了视线:“抱歉,打扰了。” 转身时,脸上原本温和的神情却是急速冷却下来。 扶夏曾经觉得自己离他已经很近了,可依然很难想象在方才看到的某一栋房子里,季晏承拥有家庭后囿于厨房与爱的每一个昼夜,会是何等温馨的一副场面。 虽然也曾幻想过与他拥有这样的生活,可幻想终究会被现实打败。 现实就是,陪在季晏承身边做了八年地下情人的他,如今连站在门口看一眼对方婚房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加更,稍后还有一章 第21章 季晏承,不想等了(加更) 时隔许久,杂志社那边最近终于把要发行的样刊印了出来。 与扶夏对接的编辑跑到画廊来送书,还带来了对方主编精心准备的几样小礼物,表示有扶夏配合的这一期,无论是从访谈的内容还是照片质量上,都堪称一个完美的开局。 “我们主编说了,夏老师有时间的话,新一期的名画鉴赏专栏还想邀请您来担任主笔。” 杂志社的小姑娘一脸诚恳的模样看过来:“虽然我们自己去请美院的老师也是可以的,但组里开了会,一致认为与您这边合作会更舒服,而且论专业程度,您肯定是不输给美院那些老师的。” 扶夏怎会听不出对方这话大有恭维的成分在里面,饶是如此,也只是客气笑了笑回绝:“不好意思,我最近手头不再接其他工作了。” 看对方投来狐疑的眼神,扶夏解释:“我准备出去旅游,好好玩上一段时间。” 林沐晨耳朵倒是挺尖,闻言直接凑了上来,问:“玩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扶夏在人脑门上轻轻拍了下:“下课了就赶紧回家。” 说完义正言辞指着人提醒:“不要以为没人盯着你就可以偷懒了,就算没有老师教,每天该练的基本功还是得练。” 林少爷嗤了声,背着包从位子上站起来。 扶夏今天把人送到了门口,总想着有些重要的话给他耳边再叮嘱两句,结果一走出来,就看见等在画廊展厅里、正盯着墙上一副作品观赏的林清雯。 对方邀请扶夏与她一同喝杯咖啡,扶夏没理由拒绝。 两人去了街对面的咖啡店,林清雯点单后拉开椅子坐下,说:“今天原本是来接我弟弟的,但一走进画廊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抱歉,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希望没有打扰,实际上已经打扰了,然而扶夏并不在意。 扶夏没有告诉林清雯那天在婚纱店门口撞见她的事,挺出人意料,林清雯却主动开口说:“我看见了你和陶知。” 看得出来对方是想跟自己开门见山,话既然已经聊到这,扶夏不表态怕也不合适,于是端起面前的热拿铁喝了口,看向对方。 “恭喜你。” 林清雯侧目打量着他:“你说这句话是真心的?” “不然呢?”扶夏反问。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过了会儿,林清雯从窗外收回视线,轻叹:“好像除了我和他两个当事人,全世界都在为我们高兴。” 任何人站在扶夏的角度,听见季晏承的结婚对象对自己说这种话,未免都会觉得对方有些炫耀的意思。 扶夏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出言安慰:“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林小姐或许可以尝试着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啊。”林清雯浅浅笑了下:“只不过我嫁谁都是嫁,他娶谁都是娶。说到底还是因为合适而选择了彼此,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罢了。” 说完短暂犹豫了下,又突然开口问:“扶夏,你会怪他么?” 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扶夏不想回答,搪塞道:“林小姐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林清雯似是也不在意他究竟怎么答,今天与自己面对面坐在这儿,更像是婚前焦虑症的某种表现,突发感慨想找人倾诉一下,嘴里自顾自念叨着:“随便你怎么想吧,其实我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太理解他身为季家人身上背负着多少的无可奈何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林清雯垂眸看着面前的那杯咖啡:“他们家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长辈规划好了既定的路线,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在培养。” “每天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大哥从上小学开始每天不间断看了整整十二年,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背申论范文了。阿承从小接受的就是全美式教育,同龄人还在备战高考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拿到了藤校的offer,即使还没有毕业,也不妨碍他成为长辈心目中既定的集团接班人。” “我不知道如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可既然出生在季家,他身上就注定肩负着重任。” 林清雯看着扶夏缓了缓,不由得叹口气:“大哥常年在外,偌大的季家,叔叔现在一倒下,说白了,剩下的就是一屋子的老弱妇孺,里里外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阿承去平衡。” “虽然靠他一个人的肩膀也能撑起来,可是他的母亲和祖母并不这么想。多了林家这个后盾,至少他身上的压力就能小一些。” “这么一看。”林清雯勾勾唇,靠回到椅背上:“比起最后随便找个人结婚,娶我的性价比好像更高一点。” 站在足以与季晏承比肩的高度,不得不承认,林清雯对这个人的解读要比自己通透得多。 除去季晏承本身性格的凉薄,扶夏始终认为自己读不懂他,也源于两人之间阶级地位的悬殊。 说来可笑,季晏承需要的情绪价值自己给不了,事业方面自己更是帮不上忙,方方面面都满足不了对方。 如果不是足够的清醒,扶夏甚至怀疑自己会被这些上流社会的资本家给洗脑——季晏承不爱你不是他的错,而是因为你不够好。 扶夏全程保持着静默,看人要说的话似乎是说完了,这才幽幽开口:“林小姐本身也很优秀,你们两家这是强强联合,双赢的事情谁不想做。” 林清雯不置可否笑了笑,问他:“婚礼那天你会来么?” “不会。”扶夏道:“但如果林小姐的确需要我的祝福,展厅里的那些画你若是能看得上,随便挑一幅,我叫人裱好给你送过去,权当是我送的贺礼了。” “那倒是不用。”林清雯仿若松了一口气:“我原本只是想要跟你解释一下,即使我和季晏承结婚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请你放心。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需要,这就好。” 说罢朝扶夏伸出了手:“以后就这么和平相处下去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但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扶夏,看似吃亏,你其实是赚到了呢。” * 截止咖啡店门口与林清雯分别的那一刻,扶夏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该见的人陆陆续续都见了,手头该处理的事情也都完成得差不多。 唯独季晏承这个最该当面跟自己有所解释的人——自生日那晚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扶夏知道他不是有意想瞒着什么,而是根本就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一个附属品自动跟随上位者的决策从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扶夏却不想再等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一次,他主动给季晏承的助理打电话,态度极其强硬地要求:“我今晚要见他。” 与以往无数次被拒绝的理由一样,对方公事公办道:“季总今晚在公司加班,恐怕没有时间过去别苑。” “没关系。”扶夏在电话里说:“他过不来,我就去找他。” 与季晏承助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扶夏深知自己现在一步也不能退让,语气刻意压低了些:“我打电话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 “八点以后我会去公司给季晏承送宵夜,需要有人帮我给电梯刷卡。无论是你还是门口值班的保安,告诉季晏承,派个人下来接我,就这样。” 说罢不再给对方任何出口辩驳的机会,果断挂掉了电话。 在人面前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了这么多年,扶夏这次好像终于硬气了一回,感觉不错,抬起头,呼吸都感觉顺畅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扶夏特地让司机拐了趟菜市场,三块钱一斤的馄饨皮买了二两,配了些虾皮紫菜,提前叫别苑的厨子在锅上熬好了鸡汤。 做这些拿手的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晚上八点,扶夏手里掂着保温桶,准时站在了公司楼下。 季氏集团的总部大楼坐落在安城CBD最黄金的地段上,季晏承的办公室位于31层。 遥控开合的玻璃穹顶外,一抬头便可看到广袤无垠的星空,180度全景的落地旋窗,近可俯瞰脚下如明珠般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跟在季晏承身边这么多年,扶夏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金钱”与“权利”几个字带给人的震撼。 世人所追逐的名利,被这百分之二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掌握在手中。 即便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挣扎反抗,卑微的蝼蚁要艰难地向上前行多少步、穷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攀上面前这座直耸入云的高楼。 同样,这里也曾是自己不被允许出现的地方。 放在以前,扶夏绝对没这个胆量敢借着送宵夜的名义不请自来,今天不知助理到底是怎么传话的,季晏承竟然是同意了。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推开,扶夏回头,看见男人锃明的手工皮鞋一步步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向着室内走来。 手中的两个文件夹被撂到桌子上,季晏承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看过来问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着急地要见我?” 男人敛着眸,没有表露丝毫对自己逾距的不满,反倒叫人不适应。 扶夏不慌不忙走到桌边,抬手抚上保温桶,顿了顿:“没什么紧要的事,包了馄饨,想送过来给你尝尝。” 没有被揭盖后冒出的腾腾香气所吸引,反倒觉得扶夏一张映在氤氲雾气里的脸更加诱人,季晏承坐在椅子里勾了勾唇角,暗声道:“辛苦夏老师喂我。” 说罢扣住人的手腕一拉,将扶夏揽入怀中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舀出一小勺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扶夏喂着季晏承喝下一口,盯着人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错。”季晏承眸底布着些散漫,靠回到椅背:“但我这该尝的也尝了,你要是当真没有正事要说,那我可就该让人送客了。” 言语间话锋忽然一转,沉声多了些警示,唤他:“扶夏,我的办公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见人沉默着没有急于回话,眸中的情绪似是在酝酿,季晏承把玩着扶夏的手指,瞧过来的视线却是冷若冰霜:“单是为了送一碗馄饨,不值当你大半夜的跑这么一趟。说吧,到底什么事。” 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扶夏释然呼出一口气,不自觉挑眉:“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来着,既然你叫我直说,那我可就真问了。” 说罢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瞧了瞧,洞若观火光的目光投在人身上,低低叫了声:“季晏承。” 之后轻笑:“你的婚礼,打算定在今年的……哪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下章跑路。 菠糖这个周末被通知要临时加班,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只能晚上不睡熬夜多写点,然后跟大家请一天假。 咱们后天见,到时候更个刺激的,标题菠糖都想好了,就叫:“季晏承,就此别过!” nice~ 第22章 季晏承,就此别过 扶夏这一声话音落地,感觉季晏承揽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出声:“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回答,扶夏心中了然,点点头:“行,那我换个方式来问。” “你……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扶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话也会从自己的嘴里笑对人说出来。 没有眼泪没有争吵,平静得犹如枯木死灰,不管对方给出怎样的答案,都不会再在自己的心中掀起波澜。 季晏承这次没有回避,板上钉钉的事,动唇说了一个字:“是。” 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扶夏看着人,莞尔:“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季晏承将问题抛回给他,眼尾眯了眯:“邀请你去参加婚礼么?” 是了,他这个思路确实是对的。 扶夏低头,自嘲笑了声。 告诉了自己又能怎样呢? 不需要自己的同意或者祝福,作为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一只季晏承养在别苑、闲了才会想起来逗一逗的宠物,他的感受可以被忽略,能做的就只是无条件地接受与顺从。 扶夏抿着唇想了想,虽然感觉问出来的意义不大,但有件事他还是挺想知道的。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扶夏仰头望过去,双臂虚虚环住对方的脖子。 在季晏承这儿,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费心讨论的话题,毕竟婚前婚后,他和扶夏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别苑那儿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季晏承说:“她没那么闲,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那你们会有孩子吗?”扶夏笑意极浅。 季晏承看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郁:“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过你,我并不喜欢小孩子。” 似是知道扶夏在担心什么,人说完又跟着补了句:“婚后我们分房睡、互不干涉,她不介意你的存在,同样,我也不会去限制她。” 话说到这个地步,季晏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摆在这了。 都说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既要又要,但这个准则放在他的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取舍,就因为他是季晏承,便理所当然拥有了一切。 “你们互不干涉的话,这个婚岂不是跟没结一样。” 扶夏这话听上去像是认可了季晏承的安排,一边替人理着衣领,一边幽幽地说。 掩去眸底的黯色,扶夏小声自言自语:“所以你以后还是能经常过来看我的,对吧?” 季晏承笑笑,捏着人手腕上突出的一小块骨节,淡淡“嗯”了一声。 扶夏转着眼珠想了想,又问:“生日还会不会陪着我一起过?” “会。” “需要人陪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我吗?” “是。” “出去度假的话,带我还是带她?” “带你。” 扶夏开心地笑了。 虽然知道都是些哄人的话,之后做不做得到已经不重要,但现在季晏承答了,就当做是他心里还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证明好了。 八年的全情付出,最终换来几句虚晃的承诺。 自己的爱明明已经像燃尽灯芯的蜡烛,火烬灰冷。 但扶夏想,今天之所以会找来,除了想听他亲口说出那句话,约莫是还想多一点仪式感——圆圆满满地结束,也算不辜负两千多个日夜以来,自己亲身走过的路吧。 敛去眉间隐隐的惆怅,扶夏唤了人一声:“季晏承。” 之后转头望向窗外感叹:“今晚的夜景好美啊。” 睫毛微微垂着,扶夏凑近人耳边,呵出的气息炙热,他说:“我想做。” 云层里露出月亮清冷的轮廓,一如扶夏胜雪的肌肤,泛着温柔却不寡淡的白色。 季晏承目光深了两分,无声勾勾唇。 扶夏从不会这么主动,但只肖这么一次,却撩得臂弯之下的男人无处可躲。 季晏承自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指腹轻轻磨着他后腰上那一小块皮肤。 瞧着时候到了,蓦得往回一揽,抱着人站起来,推倒在窗边的小沙发上。 今晚的季晏承耐心莫名地好,落下的吻不疾不徐,手指动作轻柔,很会照顾扶夏的感受。 仰头瞧着穹顶之外的茫茫星空,扶夏灼烧的体温不断攀升,一眼望不到银河之外的浩瀚宇宙,渺小到只愿意蜷缩在季晏承的身下,独自享受着寂静黑夜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隐秘的快乐。 汗液从张开的毛孔溢出,打湿扶夏迷离的水眸,他虚弱无力地抬手,抚上面前人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嘴里喃喃着:“季晏承,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小名。” 季晏承放缓了速度,拨弄他额间的几缕发丝,问道:“所以你的小名是什么?” “宝宝。”扶夏说:“这是小时候父母给我起的,我只允许最亲近的人这么叫我。” “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扶夏快被他弄哭了,言语间带着点乞求。 “宝宝。”季晏承嗓音染上失控的沙哑,钳着他的腰肢,埋头警示:“抱紧我。” “抱紧着呢。” 扶夏想,明明已经把你抱得够紧了,为什么还是像触不到的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没有一点踏实的感觉呢。 “季晏承。” 意识脱离躯体之前,扶夏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说:“这个感觉,我永远不会忘的。” 一定,不会。 只是可惜,记忆能够封存,我和你,却永远……没有“永远”了。 * 别苑墙外开了几只红蔷薇,管家着人捡了几枝回来插到瓷瓶里,摆到了客厅的茶案上。 隔天,季林两家联合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季晏承与林清雯将于年底在巴厘岛完婚的消息。 国内的各大网络媒体纷纷转载,两人的照片占据了banner横幅上的头版头条,引发民众对于豪门联姻内幕的各种猜测,一时间成为了热度榜上排名极高的话题。 管家近日手头遇上些麻烦,需要回去父母那边一趟。 他给扶夏这边告了几天假,说事情一旦处理好,马上会回来。 扶夏叫人不用着急,也借着自己想清静几天的由头,让他给别苑所有人都放了假。 风流雨散,少了许多平淡的烟火气,别苑里的一切归于沉寂,变成了一所真正意义上——空荡荡的大房子。 给野猫备好足够的猫粮,扶夏站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为那只整日乱扑腾的鹩哥打开了笼门。 “你要不要,也飞出来看看?”扶夏眼底闪着细碎星光,对着里面自言自语。 见鹦鹉爪子牢牢扒着笼壁,一副极其戒备的模样,迟迟不见出来。 扶夏轻笑,为它添好了水与粮,最后忍不住叹气:“没出息的小东西。” 将各个屋的门窗全部锁好、卫生收拾干净,临走前还不忘给总闸断了电。 扶夏换上件宽松的短袖休闲衣,除了手机和几千块钱现金,没有带走任何行李。 就这样,于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无声无息,关上了别苑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微风拂过脸颊,扶夏仰头,将走出高墙之外的空气深深吸进肺里。 我在26岁这年死过一次,现在还想活着,所以得救救自己。 抱歉季晏承,就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你有你的新生活,而我也要开启我崭新的人生。 我不后悔爱过你,但我们,就此别过。 山高路远,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说: 呼~(松口气) 宝贝们,感谢你们对本文的喜爱,咱们下一章就要入V啦! 大家想看的季大猪蹄幡然醒悟、没有老婆心慌慌、哭唧唧追老婆、以及最后变成只爱老婆的忠犬之类的一系列情节都会有。 入V后依旧保持以前的更新频率,明天会更一个六千字大长章,菠糖最需要的当然是大家的支持与评论啦~ 鞠躬鞠躬~最爱你们啦3 第23章 扶夏,人去哪了 扶夏上一次来苏州还是六七年前。 约莫也是个夏天,那时的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跟着老师来采风,背着双肩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就上路了。 谁承想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故地重游,自己依旧是轻装从简。 扶夏在网上下单了一台相机,包里的水和食物是出了高铁站现买的,手机APP上可以订民宿,就连每天要换的袜子内裤都是到了住处、在楼下小超市随便拿的。 虽然看上去什么都没准备好,但其实他爱死了这种没有计划、不做攻略、走哪算哪的感觉。 画了这么多年的园林山水,苏州这地方于扶夏而言就像块白月光,不管距离它多远,心里都始终惦记着。 他在手机上简单查了一下路线,决定第一站先去博物馆和拙政园,晚上还有精神头看夜景的话再逛逛山塘街。 虽说原本就是一个人走走停停漫无目的的旅行,但其实到了苏州园林,如果不请个专业的导游讲解,放在一般人身上还真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除了千篇一律的池水亭台、树和石头,还真瞧不出什么新奇的景来。 但说白了,逛园子逛的就是个心情和意境,要不是没带笔和墨,扶夏真想就地坐下来,就趴在远香堂门口的石头上,也学着古人挥毫落纸即兴搞一番创作。 其间他还遇上同是来游玩的一家三口,原本只是互相问了个路,后来几句话聊得熟了,扶夏也会给人分享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 例如拙政园为什么会被称作四大名园之首,其中的造景又有什么讲究,看他们家小孩子喜欢听历史,扶夏还顺带着给人讲了讲明朝建园之初的背景故事。 出了园子临分别时那一家人还很舍不得扶夏,小朋友把自己旅行途中收集的冰箱贴都送给了他。 结果谁知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扶夏搭车回到民宿登记入住的时候,竟然又和这一家三口碰上了。 民宿老板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这开店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看大家处得投缘,当即做主晚上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一桌子苏帮菜,一起热闹热闹,于是扶夏逛山塘街的想法就这么被搁置了。 晚上吃完饭后扶夏一个人蹲在楼下的观景池旁喂鱼,没过多久就遇到了老板娘上前搭话。 民宿在这经营了这么多年,老板娘也算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个遍,一开始看扶夏背着个相机孤身一人的,还以为他是来采风的摄影师,后来聊了几句才知道,面前这个面容白净说话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原来是个画家。 听见老板娘用“画家”两个字来称呼自己,饶是扶夏被人叫了这么多年“老师”,也还是会感觉到有些局促。 直称自己惭愧,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特别出名的作品。 老板娘倒是挺会说话,见状又反过来安慰他:“你千万可别这么想,画画本来就是一件陶冶情操的事情呀,不要带着这么强的功利性嘛。” “就像我开这间民宿一样。”人说着朝院子里环视了一圈,眉飞色舞的:“你说累死累活一年到头它能赚几个钱啊,但我迎来送往的,结实了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变得很有意义了。” 扶夏听完笑笑。 虽然知道对方“不赚钱”的一番说辞里肯定掺了水分,但至少这个说法他是喜欢的。 确实,记忆里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自由是什么味道了。 人一旦放下执念,不管是去哪——即使来的不是苏州,但背上包远走天涯这件事情本身听起来就已经足够的酷。 扶夏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当时就决定什么都不想了,现在回屋里。 今天晚上,一定要蒙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 季晏承这边最近忙着筹备婚礼,再加上手头要处理一桩收购案,已经连着几天开会、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林清雯最近在公司出现得倒是挺频繁,找季晏承说来说去也绕不开那几件事,听得人耳根子都快起茧了。 一会抱怨半年的时间实在太赶,想定件像样的婚纱都来不及,只能买成品;一会又嫌婚礼选的酒店不是自己中意的,换成另一家的话,草坪看上去又不是很满意。 就她吐槽的这一会功夫,季晏承手边已经签好了五份文件递给助理,耳边实在觉得聒噪,凝眉放下笔,一副不耐的神情朝人看了过去。 助理眼见情况不对,正思量着自己要不要退出去,却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得趁现在赶紧汇报,于是顿了顿,说:远华王总在市郊新买的那套四合院现在手续下来了,周六办了个冷餐宴邀请您过去。目前看是需要有个同伴,您这边打算带着谁一起出席,定下来我好给对方提前回话。” 助理这边说完没见着季晏承吱声,猜不透人的心思,目光不自觉转向了林清雯。 “看我干什么啊……”林清雯瞪了一眼助理:“我周六可没时间啊。” “跟医院约好了去打美容针的,那几天肯定不能见人,谁都别想让我出门。” 季晏承原本就没打算带她,靠回到椅背望向窗外,思绪一晃,不知怎么的,这时候竟然想到了扶夏。 那天晚上,就在林清雯如今坐的这张沙发上,人呜咽着像只小猫一样躺在那儿,窗外的景色比现在这个时候更美。 寻思人抱起来好像是感觉瘦了些,季晏承回神,唇边淡淡笑了下:“送几套礼服去别苑,给扶夏通知一声,让他把周六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助理了然,点头应承下来。 季晏承晚上照旧睡在了公司,隔天一大早不见助理来上班,原想着人是给别苑那边送衣服去了,便也没在意。 结果没过多大一会儿,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夏先生没有在家,屋里敲门也无人应答。”助理在电话里毕恭毕敬汇报。 季晏承抿了口茶:“可能是在画廊,你等他晚上回来了再过去。” 他这边话音落地,听筒那边却是没了声。 助理斟酌了一下,这才提着一口气小声道:“实际上,我昨晚就一直等在别苑门口。” “家里没有人,整整一个晚上,夏先生都没有回来。” “我打夏先生的电话没人接,门口报箱的报纸也已经积压了好几天的量,没有人取。” 对方说到最后强压着心中的疑虑,换了种更委婉的方式道明扶夏的消失,问季晏承:“季总,需要……报警吗?” “或者说我现在去画廊找一找,夏先生也有可能昨晚是睡在了画室里。” 办公室外恰好有人敲门,季晏承理了理领带,眯着眼:“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我?” 说着声音一秒沉了下去:“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他人现在在哪。我要的是结果,你却在问我解决办法。” 助理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熬夜熬糊涂了,见状连忙找补:“抱歉季总,我马上去查,今晚之前给您回复。” 说罢速速行动起来,挂断了电话。 季晏承手头一堆工作要忙,把方才敲门的人叫了进来,加之相信助理的工作能力,之后就再没过多关注过这件事情。 趁着陶知这两天进组、祁靖川没人看着,再加上知道季晏承近来辛苦,晚上肖让攒了个局把他们仨一起凑到了会所打牌,权当是放松了。 助理那边的办事效率很高,虽说依然联系不到扶夏,但已经找到了正在休假的别苑管家问明情况,甚至还从对方那要到了一个扶夏不常更新的微博账号。 如果把微博看做一块需要悉心打理的土地,扶夏的个人主页绝对是已经荒到可以长草的程度。 今年以来没有任何的动态更新,没有加入超话所以也看不到博主最近的登陆日期。 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他用户名下端的IP地址,显示人目前正待在江苏。 助理说他查到了扶夏上周搭乘飞机去往无锡的航班号,之后在无锡转乘高铁又去了苏州,现在根据对方微博的IP地址判断,信息基本是可以对得上的。 助理这边汇报完毕,季晏承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刚好撂了出去。 肖让平日里最喜欢看戏,现在也顾不上谁输谁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凑到季晏承面前,“嚯”了一声调侃:“人家自己出去旅游,不带你玩了。” 季晏承拿出一支烟不紧不慢点上,吸了口,白雾从唇间溢出来:“他早就喊着要去苏州了,是我没时间陪他。” 这话说的倒是事实。 好像从去年开始,扶夏就陆续提过几次想去苏州。 虽然季晏承后来把答应人的事给忘了,但现在被助理这么一提醒,倒隐约还有些印象。 前几天来办公室给自己送馄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现在招呼不打一声说跑就跑了,也不知道突然犯的什么病。 既然还能查得到行踪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季晏承叫人牌桌上重开了一局,说:“反正我最近忙得也顾不上他,他想玩就随他去吧,过几天就回来了。” 之后把手边的空酒杯递给助理,交代道:“电话不接就算了,可能是没听见。” “发短信说一声,让他20号前赶回来,把宝佳士明年春拍要的画准备好。” 说完给助理摆了摆手让人下班,满不在乎的模样幽幽道:“周六我和靖川一起过去,你把该带的话带到,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 扶夏这几天在当地把该转的景点都转了个遍,除了网上推荐的,甚至连杨湾这种没几个人光顾的小众村落都去过了。 白天上了寒山寺问僧人讨一碗素面,晚上回到民宿,抵挡不住老板娘的热情,三天两头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吃的。 拙政园遇到的那一家三口总是喜欢和扶夏待在一起,尤其是那小孩的爸爸特别好酒,晚上院子里面凉快了出去买几个凉菜,动不动就拉着扶夏同他一起小酌。 扶夏才开始会委婉拒绝,后来逐渐演变成人家喝、他陪着,到最后跟人聊得嗨了,放开以后也没那么多顾忌,甚至开始从对方的手里抢酒瓶子。 白天背着相机四处云游,晚上同民宿里的旅友们开怀畅饮,带着小孩子们一起吟诗玩飞花令。 扶夏从来没有体验过喝酒喝到人事不省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却知道了,也领会到了诗仙“人生得意须尽欢”里的真谛。 日子就该这么潇洒地过,是真他妈的轻松,痛快! 手机接到短信提示的时候,扶夏刚在楼下跟人喝完一场,脚步虚浮着站不稳,只能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看到是季晏承助理发来的短信,连打开都没打开,直接就给它托到了垃圾箱里。 约莫是看自己太久没回复怕误了事,没过多久,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彼时扶夏已经躺到了床上,一颗脑袋晕晕乎乎的,心里只想着睡觉。 遂也是离开别苑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没有再继续无视,按下了接通键。 听到扶夏的声音,另一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简单问候两句之后就把宝佳士拍卖行要画的事给他转达了过来。 为了引起扶夏的重视,助理甚至还特地强调了是季晏承的吩咐,要他20号之前一定记得回来。 扶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隔着冰冷的话筒都隐约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醉醺醺的酒气。 对方要说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扶夏耐心耗尽,两个字当时就把人回绝了:“不画。” “老子现在什么也画不出来,让季晏承滚蛋!”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摁下关机,沉沉睡了过去。 扶夏发疯是他的自由,助理还得战战兢兢在自家老板手底下讨口饭吃,自是不敢原模原样转述。 遂只能捡重点的过滤一下再跟季晏承汇报:“夏先生说他需要休息,现在,画、画不出来。” 创作不同于流水线生产,扶夏之前说过最近没灵感,按理来说画不出来也正常。 可不知怎么的,季晏承敏锐的第六感这两天总会时不时跳出来提醒他,扶夏这次的苏州之行,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季晏承两句话打发了助理,看上去一副不慌不忙淡定的模样。 下班后却推掉了一个原本定好的饭局,自己开车回了一趟西郊别苑。 自助理那日打过电话后,管家也临时结束了休假,连夜从父母那边赶了回来。 面对季晏承的询问,管家不敢隐瞒,直说扶夏之前并没有透露过要出去旅游的想法,而自己回来的时候人却已经走了。 季晏承坐在客厅煮茶,闻言抬眸看着人,问:“他之前有没有突然给你交代什么事情让你办,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管家回忆了一下,眼中仍是一片茫然,犹疑着回道:“别的倒没什么,只说了他不在的时候,让我给院子里的野猫喂上点猫粮,再照看下那只鸟。” “还有呢?” 季晏承一个眼神扫过来,管家神情一滞,突然想起来:“别苑里的厨子佣人也都是夏先生给撤走的,那段时间您刚……” 人说着顿了顿:“刚宣布婚讯,我家里出了点事要请假回去一趟,他就让我给其他人一并放了个假,说自己想待屋里清净清净。” 听过管家的叙述,季晏承后来叫人先下去,一个人上二楼的屋子里转了转。 原先紧锁的门窗如今已经全部打开通风透过气,扶夏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床头那本书还没看完,用书签别在了第127页。 书房桌子上放了副只画到一半的花鸟图,下方留白处不甚滴上个墨点却没有被处理。 洗漱用品,包括毛巾剃须刀都在,浴室被收拾得纤尘不染,镜面玻璃上拿着放大镜甚至都看不见水渍。 扶夏生活过的痕迹明明都在,一圈环视下来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仿佛人真的只是出去玩几天而已,时间到了自然会回来。 但其实,多年谈判桌上练就的精准判断力告诉季晏承,表象看上去越是正常,就越需要对其背后掩藏的真实动机保持怀疑。 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冒上来,季晏承没多犹豫,当即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扶夏的号码。 预想之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昨晚助理还能打通的电话今天自己再拨过去却变成了关机。 思量着天色已晚,或许人是已经睡下了也说不定,季晏承只能按兵不动先从别苑驱车离开。 然而第二天早上坐到了办公室里,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却还是再打个电话试试。 毫无悬念,听筒那头回应自己的依旧是那句冰冷的女音。 正思索间,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肖让跟在助理身后一同走了进来。 肖让在季氏有自己的股份,今天一大早过来本是为了谈正事,结果一进门就看某人冷着一张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动也不动就这么盯着自己。 一股寒意顿时从后背蹿上了脖子根,肖让轻咳一声,走过去:“把你那眼神收一收啊,看着怪渗人的。” 季晏承没跟人多废话,指尖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把你手机给我。” 肖让被他整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开口就想问出了什么事,又见他这样子好像还挺急,遂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掏出手机给人递了过去。 “喂?” 拨过去的电话只响了两秒便被接通,听筒另一头传来扶夏还未睡醒有些沙哑的声音。 季晏承捏着手机,脸色堪比公司股价下跌10个点还要阴郁,缓了片刻,沉声唤人:“扶夏。” 沉默…… 听筒两端皆陷入到可怕又尴尬的沉默。 不待季晏承再次出声,耳边却突然传来“嘟”的一声响,猝不及防,能听到的便只剩下挂断的忙音。 肖让多精明一人,季晏承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他在一边看着立马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呵了一声:“什么情况啊,把你拉黑了?” 季晏承没空理他,转头看向助理:“去查一下副卡的消费记录,看他这段时间都去过什么地方住在哪。” 助理今日举止也有些反常,闻言并没有立刻应下,站在原地一副诚惶诚恐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心里不知打了多少遍草稿,才屏着气息开口:“季总,有件事,我刚想跟您汇报的。” 季晏承抬眸。 “今早别苑的管家打电话来,说是保洁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被剪断的信用卡,我让他发给我看了一眼,好、好像就是您之前给夏先生的那张。” 季晏承神色黯了黯,问:“在哪找到的。” 知道肖总在旁边,这话说出来肯定下了自家老板的面子,可这事横竖又不能胡扯。 助理兀自斟酌了一下,见季晏承投来的视线愈发凌厉,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回话:“在……主卧卫生间的垃、垃圾桶里……” 知道季晏承现在肯定没心思管自己,助理走后,肖让翘着二郎腿坐到了窗边的大沙发上,自给自足煮了壶茶。 出于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照着季晏承刚刚拨过去的号码又把电话打了一遍。 五秒后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盯着着屏幕啧啧摇了摇头:“现在可好,连我也被拉黑了。” 忍不住好奇,肖让提溜着眼珠朝办公桌后看过去,问人:“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偶尔闹闹小脾气那是情趣,但谁家小情儿敢这么明目张胆拉黑金主爸爸电话,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情况完全脱离了掌控,季晏承现在不做他想,肖让在耳边一通哔哔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部变成了噪音。 一会的功夫,只见人突然由椅子上站了起来,系起西装的纽扣顺带着拨通内线,吩咐助理订票。 肖让在旁听得真切,明知故问,哼了声调侃:“季总这是准备上苏州干嘛去?” “有事,出差。” 望着人烟盒装兜里、合上门离去的身影,肖让轻笑:“出个屁差。” 说罢端起面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自言自语:“我再不了解你了。” 死鸭子嘴硬。 作者有话说: 季总心路历程变化 一开始:“老婆只是想贪玩,随他去。” 后来:“老婆可能在生气,没关系,问题不大。” 现在:“完犊子,被拉黑了……” 第24章 扶夏,另择良枝 将近一个多礼拜时间,民宿这边的客人陆陆续续来了又走,现在与扶夏同住在一个楼层的,大多变成了不认识的新面孔。 送走在拙政园认识的一家三口,扶夏回屋把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下,翻看手机上的订票软件,心里也在默默做着下一步规划。 在这边买的特产不方便拿,扶夏把东西分成了两份,打算一份寄回去给外公,另一份寄到北城给于文远尝尝。 原本只是给对方发了条短信问问收货地址,但不知道为什么,巧合似乎总是能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 听说扶夏人在苏州,于文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说自己现在就在萧山机场,明早乘高铁也会过来这边。 于文远给了扶夏一个地址,是苏州当地挺有名的一家老字号饭店,约他午饭时候在那见面。 即使于文远不提,扶夏原也是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聊聊的。 现在两人的时间刚好能对上,扶夏找老板娘续房,就把离开的日子往后推了一天。 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扶夏老板娘聊完直接去了街角那家商店发快递。 出门顺着巷子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一抬头,猝不及防的,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站在原地反应了两秒,扶夏回神,侧身躲到了电线杆后面。 跟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扶夏能把100块钱看成50的,都绝不可能认错季晏承助理那张脸。 对方此时就站在自己要去的商店柜台前面,拿着手机偏头向找老板打听些什么。 扶夏敛眸思索了片刻,转身往回走。 老板娘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前台对账,看见扶夏抱着东西去而复返,张张嘴,把人叫住:“诶,怎么回事,没找到地方吗?” 扶夏往台阶上迈步的脚收回来,想了想,神色淡定走到人跟前,喊了声:“老板娘。” “等下可能会有人拿着我的照片找过来问你有没有见过,麻烦您告诉他,我今天早上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老板娘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事,听扶夏把话说完忍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情况啊,需不需要……帮你叫警察?” 扶夏低头笑了笑,摇头:“没事的,这人就是想找我买画,我不愿意卖给他。” 老板娘本来就是个热心人,现在听扶夏这么说,直接皱起了眉:“这年头还有人追着屁股后头强买强卖的啊。” “你不管了。”人说着拍拍胸脯:“这事我替你挡着,你进安安心心上楼休息吧。” 扶夏上楼以后洗了个澡,顺手又把这两天出汗弄脏的衣服揉了出来,晚上倒没多关注楼下的动静,给手机充上电就睡了。 第二天约好了要和于文远吃饭,由于自己不了解当地的交通状况,便只能早一点,赶着十点左右出发。 扶夏没找老板娘打听,对方站在院子里搭衣服,倒先对扶夏挥了挥手:“小伙子,你心放肚子里好啦,昨天没有人找来。” 其实即使人不说,扶夏多少也能猜得到。 整个苏州城这么大的地界,巷子里这么多家民宿,每天来来往往的游客不计其数,哪能这么容易说找就把一个人找到。 但昨晚的事情多少也算给他提了个醒,今天跟于文远见过面就走吧,苏州这地方,确实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文远下了高铁,掂着个小行李箱就直接来和扶夏见面了。 把扶夏叫到这就是为了请人吃顿好的,结果谁知他们俩都不是饭量很大的人,点了份生煎包和红汤面,剩下的菜甚至还没端上来就已经饱了。 扶夏擦擦嘴,从双肩包里拿了两袋子茶叶出来放到桌上:“前几天在茶园买的碧螺春,明前的咱们是赶不上了,这个味道也不赖,你拿回去尝尝。” 于文远没跟他客气,笑着把茶叶收到了箱子里,之后看向他:“最近都忙些什么呢?花种得怎么样?” 没想到人会突然问起这个,扶夏强迫自己尽量不去回忆那些糟心的事,只说:“白瞎了你给我的种子,看来我就不是养花那块料。” “不打紧。”于文远惯会宽人心:“花能不能养得好倒是其次,亲力亲为、与大自然近距离接触的过程更重要,重在体验。” 两人相视一笑。 “于老师。”扶夏略微斟酌了下,抬头对上人打量的目光:“你之前说过让我去北城授课的事,我这边考虑好了。” “如果学校现在还需要我的话。”扶夏说着顿了顿,眸底闪烁着星光:“我很乐意效劳。” 他这两句话说完,成功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愣了一下。 之前在扶夏面前提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回应,不知现在为何突然转变了主意,但这些都不重要。 于文远惊喜大过思考,从椅背上坐直了身子:“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 “我今天晚上就给院长打电话。”于文远没再看扶夏,抿抿唇自言自语筹划着:“北城距离安城虽然算不上远,但总叫你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 “我回去跟院长尽量说说,让他把你的课都排得集中一点,这样你一周过来一次就可以了,也免得来回折腾。” “不用。”扶夏笑了笑:“一切服从学校的安排。” “我这两天先回老家一趟,之后会尽快去北城跟你汇合,如果方便的话……” 他赧然看了人一眼:“麻烦于老师帮我留意一下学校附近的房子,大小无所谓,价钱公道就好。” 话说到这儿,于文远堪堪反应过来,抬起手:“你这是……” 扶夏迎上对方的视线,淡淡“嗯”了声:“我准备换个环境,以后就来北城发展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有很多地方需要于老师帮忙,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麻烦。” “怎么会?”于文远脸上的笑意更深,习惯性伸手想去拍扶夏的肩膀。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这才尴尬收回了手,舒口气:“扶夏,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扶夏知道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唇角微勾,冲人点点头:“是的,我也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你之前的确说得对。” 人生是值得一些破旧立新的尝试,不走出去就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从苏州坐高铁回老家也就一个多小时,路程虽然不远,距离上次回来的时间却已经相隔太久。 久到小区的门头和保安亭全部翻新过一遍,不仔细看,扶夏差点就没认出来。 扶夏的突然到访令舅舅舅妈很是吃惊,家里唯一高兴的,恐怕就只有外公了。 “夏夏啊。”一双布满褶皱但温暖的手搭在扶夏的手背上:“过年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回来,我还专门去市场上买了年糕,是买不到票还是工作太忙了啊?” 外公话音刚落地,还不等扶夏搭话,舅妈端着瓜子和糖先凑了过来:“诶呀爸,人家扶夏待在大城市肯定比咱们小县城热闹啊,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总想着把他圈在身边这可就不对了啊。” 盘子被“噔”得一声放在桌面上,舅妈坐在了扶夏和外公旁边那张椅子上。 扶夏抿抿唇,随便扯了个谎:“外公,对不起。” “过年那两天北方的雪实在是太大了,又赶上春运,我实在买不到票。” 说罢往身旁看了一眼,默默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人面前:“舅妈,我常年在外也给家里帮不上什么忙,多亏了你和舅舅照顾外公。” “这点钱微不足道,当是我孝敬你们的,麻烦你收下。” 对方从扶夏手里接过信封,虽然没当面拆开,手指却无意识捏了捏厚度,当即喜笑颜开。 “诶呀都是一家人,你干嘛还跟我们这么见外。” 话虽这么说,却毫不犹豫将钱叠起来塞进了自己口袋。 扶夏笑笑,自是不会把她这客气的话当真。虽然大家表面和和气气的,心里却十分明白舅舅舅妈不愿自己常回来的原因。 两位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没个什么稳定的工作,全靠外公那点退休工资补贴着。 如今家里的这套房还在外公名下,哪天老人一下世,房子舅舅便可以直接继承。 但他们知道外公最疼自己,怕自己跟外公走得太近、哄着老人另立个遗嘱什么的,到最后怕是多年的算盘落了空,还不如现在就把自己支得远远的。 正思索间,扶夏将目光收回,朝屋里环视了圈:“子清呢?回来这么半天也不见他人。” 李子清是舅舅的儿子,小扶夏五岁,印象中是个腼腆不爱说话的孩子。 舅妈看着扶夏“嗐”了声,一提起自己儿子眉飞色舞的:“他这不是今年刚毕业嘛,学校要处理的杂事比较多,今天还回来呢。” “时间好快。”扶夏感叹:“毕业找到了工作了吗?” “找到了,在北城一家广告公司,当时去面试的时候人家一眼就瞧上他了,下个月入职。” 原本是闲聊着两句,舅妈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始担心起来:“我其实是不愿意让他跑那么远的,他一刚毕业的大学生没多少社会经验,我总害怕他被人骗。” “再说了,像北城那种大城市,虽说挣的工资多,可生活成本也高啊。房租水电哪一样不用花钱?这么一算下来,可能还没待在老家舒服呢。” 扶夏能看出来舅妈是真的担心子清,绝不是表面上说说而已。 自己与他作为表兄弟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绝对不讨厌自己这个弟弟,于是想了想,说道:“挺巧,我马上就要去北城工作了,到时候子清来了可以让他联系我。” “没找到房子的话,可以和我先住在一起。” 听见扶夏这话,舅妈眼眸骤然亮了亮:“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问了句:“不过你在安城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跑到北城去了?” 扶夏简答:“我去北城艺术学院教书,那边给的薪水比较高。” “咱们夏夏可真是出息了啊,现在都变成大学老师了。”外公一直在旁边听着,忍不住赞叹。 舅妈倒是不太赞同:“我感觉你以前帮人家经营画廊挣得也挺多啊,那老板还给你提供住处。现在去北城当老师虽说听起来体面,但是要自己找房子,不包吃住的,也不一定比以前好。” 突然提到画廊和别苑,扶夏思绪闪回,眸光黯了一瞬。 “也许吧。” 站在客观角度分析,对方这话确是事实,扶夏没多争辩,倒是叫他想起了另一桩事。 遂顿了顿,一脸正色看过来:“我跟以前的雇主有一些事情还没谈妥,属于单方面离职,不确定之后会不会有人找到咱们家里来。” 舅妈张了张嘴:“你竟然把老板给炒了,怎么这么厉害的嘞?” 扶夏低低呵了一声,继续道:“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没人会因为这点小事找上门。但如果有……” 人说着颔首抿了抿唇:“您和舅舅也不用多搭理,我不欠他们什么,直接把人轰出去就行。” 第25章 季晏承,我会报警 年中那一阵忙过去,季晏承手头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人虽然来了苏州,却不得不待在酒店里,连轴主持了几场线上视频会议。 助理花了两天时间,几乎问遍了当地游客量最集中的几片区域,皆是一无所获。 最后等自家老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让他坐高铁去扶夏老家看看的时候,虽然成功找对了门,扶夏却早已经先一步离开,很遗憾,还是错过了。 扶夏这边原就只是回来看一看外公,没想着在家里多待。 趁着天黑下去之前订了票,拉着一个20寸的小箱子——也是他目前唯一且全部的行李,就这么孤身一人,踏上飞往北城的班机。 由于航班落地时间较晚,扶夏第一夜便只能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对付对付,简单收拾过后,躺到床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告诉于文远——自己来了。 于文远也是刚由苏州返回到北城,早就期盼着扶夏的消息。 在他眼里,好友尽弃过往跑到另一所城市来投奔自己,当然不能对人有所怠慢。 于是没多耽搁,第二天就订好了一家餐馆的包间,把院长和扶夏一同约了出来。 一来正式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二来也是为了给扶夏接风洗尘。 席间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询问扶夏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院长为了表达对他的欣赏,还特意在人面前提了一句:“夏老师,我有朋友之前还在拍卖会上买过你的画,现在在市面上可是升值了啊。” “你能愿意来咱们系里教书,我真是的太高兴了。学院里国画专业这几年刚刚起步,生源虽然不愁但是教师资源却很稀缺,你现在加入到我们的团队,那可不亚于雪中送炭啊。” 听见对方一番话,扶夏连忙以茶代酒朝人敬了敬:“您别说这些话折煞我了,是我要感谢学校,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大家都是初次见面,饭桌上免不了互相寒暄,之后的话题再逐渐过渡到日后的教学规划,和给扶夏的薪酬待遇上来。 扶夏平日里就不是长袖善舞的性格,以前安城有季晏承在那镇着,他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那就能听见各种恭维。 现在轮到自己出来闯荡,扶夏说话可谓是字句斟酌。 既要保持谦逊也不能过于妄自菲薄,这个度其实很难拿捏,有时候嘴上不说,心里倒真是为自己捏了把汗。 一顿饭吃完,院长有司机专车在门外等,于文远则开车把扶夏送回了酒店。 车停稳前,扶夏刚解开安全带就听见身旁人开口:“总住在这儿也不是个常事,我这两天尽快帮你把房子的事情落实,到时候问上几家合适的你自己去选选。” “行。”扶夏冲人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这两天也自己在网上看看,争取尽快定下来。” 下车隔着玻璃同于文远挥挥手,扶夏做口型说了声再见,之后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幕,转身朝大堂里面走。 一阵穿堂风由门外“呼”得一下刮过来,扶夏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一抬眸,整个人却霎时僵在了原地。 这半个多月以来,不管是旅行让自己放松心情也好、还是投入到新工作分散精力也罢,扶夏有在很努力让自己尽快从失败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 谁承想越是拼命地想要忘掉,那个人却偏偏不肯给自己机会。 坦白地讲,扶夏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又或者说在他心里,两人原本是不必再有任何交集的,便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 敛着眸暗暗吸了口气,扶夏迈步,淡定地从人身边走过。 如预想中那样,一只手卡在了自己的小臂上,用那副自己听了八年却依旧觉得陌生的语气,沉声唤他:“扶夏。” 扶夏回头,看过来的眼眸平静无波,就像在路上走着遇到了邻居那样自然地与人打招呼:“好巧,季总也来北城出差。” 他这副腔调季晏承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但此次不准备再纵容,强压着怒意直言:“我来北城干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说罢手边一用力,直将扶夏拽到了面前,盯着人:“我当你心情不好只是出来散心,结果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兜了这么一大圈最后只是为了来找他?” 许是碍于难言的面子问题,季晏承没有质问扶夏为何将自己拉黑,也没有指名道姓口中那个“他”究竟说的是谁。 扶夏心里却什么都清楚,他刚刚,一定看到了于文远的车。 “谁告诉你我是来散心的?” 虽然个头上矮了人一截,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在露出那个不屑表情的时候,引得站在对面的人狠狠一愣。 “无所谓。”季晏承眯眼:“不管是休假还是有正事,现在我宣布,你的北城之旅结束了。” 说罢全然失去了所有耐心,对人下达指令:“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扶夏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突然笑了:“回哪?” 季晏承脸色算不上好看,却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持仪态,眸底一片晦暗。 “季总口中所谓的‘家’,不会就指的是西郊别苑吧?” 扶夏看着人明知故问,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很快接话:“那宅子建得着实气派,只可惜太冷,所以我以后都不准备回去了。” 季晏承看着他,眉间蹙了蹙:“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扶夏说:“那本来也不是我的房子。” 时至今日,季晏承好像依旧没搞清问题的根源出在哪,一副“你在无理取闹”的样子朝人看过来:“过户的事情我说了很多次,你既然想要,当初为什么拒绝签字?” 他这话说得扶夏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接,最后只能无奈呵了声:“季晏承,你眼里能看到的,就只剩下钱了是吧?” 扶夏承认:“是啊,是我自己不要的,别人都觉得我傻。” 说罢唇角微微勾了下:“但我现在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太正确了。” “季晏承。”扶夏很认真唤了这个名字:“听好,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跟任何与你有关的事扯上关系了。” “之前的八年是我心甘情愿,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一定能听懂我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扶夏说完很客气冲人点了点头,眸中带着疏离:“我就不奉陪,你且自便吧。” 该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扶夏发自内心深深松了一口气。 确定自己留下的背影足够潇洒,他抬头挺胸往前走出段距离,甚至想给自己点个大大的赞。 如果在放弃的时候感觉到轻松,那你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扶夏对此深信不疑。 并且现在十分坚信只有离开了季晏承,才能重启日后更加快乐的人生。 恍然间,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走几步又转身折了回来。 “对了,还有件事。”扶夏抬手指了指对方,丝毫不惧与他对视:“我没办法换掉身份证,所以你总是能查到我的行踪,从当初的苏州到现在的北城。” “希望你停止侵犯我的个人隐私。”扶夏此举显得郑重其事,说完皮笑肉不笑对人勾了勾唇,一字一句:“再这样下去,我会报警。” 第26章 扶夏,我们谈谈 扶夏在酒店凑活了两晚,于文远很快就帮他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搬家那天早上于文远本说要过来帮忙,可屋子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扶夏拎着包直接入住就行。 下午刚安顿下来就听到有人敲门,跑过去一看,竟是于文远带了条还在扑腾的活鱼过来。 “咱们学院老师刚从河里头钓的,还新鲜着。”于文远一边说着一边让扶夏找来个桶,把鱼放水里。 扶夏给他倒了杯茶,两人坐沙发上聊了会儿,于文远这才知道扶夏根本就不会杀鱼。 扶夏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以前住别苑有厨子佣人伺候着,想吃什么就有人端现成的上来,哪有机会碰这些个又腥又不好处理的玩意儿。 于文远之前也没杀过鱼,可也不能白白浪费别人给自己赠鱼的心意,于是盯着桶略微思索了下,干脆在网上现成做了份攻略,拉着扶夏一起进了厨房。 不同于平日餐桌上精致的摆盘,这是扶夏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折腾这些活物还是挺费劲的。 但费劲有费劲的乐趣,虽然味道上稍有欠缺,用于文远的话说,享受烹饪的过程远比你得到的结果重要的多。 于文远走后扶夏把厨房里面收拾了一下,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封起来,抹布摆干净挂水龙头上。 望着面前被自己收拾得整洁明亮的厨房,隐隐还有些没散净的油烟味。 可扶夏并不觉得难闻,正相反,这才是生活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一日三餐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发生,偶尔纠结一下鱼该做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幸福感却充斥在每一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事中。 跟学校那边确定了秋季开学入职,扶夏这两天除了在家做做饭,也会分出一些精力把时间用在灵感的复健上面。 都说功不可一日不练,拿笔这件事也一样,长时间不动难免会手生。 之前因为精神过度的消耗,他画什么都感觉不在状态,但现在脱离以前压抑的环境、真把自己关屋里静下心了,扶夏这才发现——自己作画的灵气也能一点点跟着回来。 季晏承从北城回去后休息了两天没有上班,将所有的公务全权交给了副总处理。 知道他有婚礼和公司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再加上老爷子还在医院躺着,祁靖川和肖让最近连喝酒都很自觉地不叫他了。 今天也是三人继上一次港城出差后、头一次全部凑到一块,祁靖川把聚会地点定在了去年新接手的戏园。 原想着这次请他们俩喝喝茶听听戏、整点陶冶情操的活动,谁承想某人来了以后吊着一张脸不说,拿起茶水单大致扫了一遍,开口就问了句:“为什么没有酒?” 肖让知道人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可看见他这副有气发不出来的样子还是觉得想笑,遂捡起桌上瓜子往嘴里撂了一颗,忍不住调侃:“想喝酒出门左拐,走错地方了你。” 茶水单“啪”得一声被合上,季晏承漠然朝人看了过来。 肖让挑挑眉,长舒了一口气,引着他的视线往舞台上转:“你瞧台上唱《玉堂春》那小生,长得眉清目秀的,可不比你们家那落跑小作精俊多了。” 季晏承默不作声。 他本就对听戏这件事兴致缺缺,听着耳边咿咿呀呀的唱词、还有间歇不断吵闹的喝彩声,丝毫体察不出其中的乐趣,只觉得头疼。 没一会儿,思绪不知不觉就神游到了天外。 肖让说得一点也不对,台上小生那双吊梢眼是化妆化出来的,比不得扶夏一双潋滟的水眸,顾盼生辉浑然天成。 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似是很少再从他眼中看到那种熠熠的光彩了。 他变得不再活泼,眼神愈发地冰冷,变得不爱说话,只知道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安静地看书。 肖让总是觉得扶夏很作,可那天酒店楼下的对话在季晏承脑海里回想了无数遍,隐隐有种预感,他不觉得扶夏真的是在“作”。 办公室来给自己送馄饨那晚,人明明看上去很正常。会说、会笑、会坐在自己的怀里撒娇要承诺,一夕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却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季晏承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混乱的思绪如乱麻般缠绕,企图从过往回忆的细节里挑拣出蛛丝马迹,只可惜,他现在完全静不下心思考。 祁靖川看着台上演的这出“三堂会审”正专注着,冷不丁,就见身旁人凑过来给他满了杯茶,沉着声音道:“把陶知的联系方式给我。” 他就知道,这从不伺候人的主突然给自己倒茶,事出必有妖。 遂笑了笑:“在剧组忙着呢。” 说罢将视线抽回来,靠近季晏承:“有事问我,别烦我老婆。” “给你提个醒吧。”祁靖川端着茶润了润嗓子,开口:“我听说他们俩那天去中央公园逛街,遇上林清雯换婚纱了。你用脑子想想,扶夏嘴上不说,心里还能一点想法没有了?” 祁靖川话音落地,季晏承握着杯子的手猝然紧了紧,眼眸微眯,像是在思考。 他感觉自己好像能抓着点头绪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祁靖川咳了声,在人耳边小声提醒:“这事你只能去问问当事人,自己在这瞎琢磨没用。” 说完拍了拍季晏承的肩膀,第一次用那种略带同情的目光向人看过去:“对症下药,懂吧?” “季总,你这后头要走的路啊,还长着呢……” 一出戏演完中场休息的功夫,季晏承出去透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 电话接通的时候对面的声音懒懒的,像是刚睡醒,口齿听上去有些不清。 季晏承开门见山,没工夫跟人多废话,问道:“你试婚纱那天是不是见着扶夏了?” “看见了。”不用季晏承多问,林清雯自己就全招了:“当时我忙着没跟他说上话,不过后来去画廊接小晨的时候又碰上了,我还请他喝了杯咖啡呢。” “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季晏承声音听上去挺镇静的,但实际上在林清雯说出“喝咖啡”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察出了古怪。 扶夏曾经说过不想再和林清雯共处一室,在他的心里,应当是极其厌恶林清雯的。 未来得及深想,林清雯的抱怨却将他的思绪一秒拉了回来:“你这什么语气啊,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我发誓我可是一句拆散你们的话都没说啊。”听筒里的声音不自觉放尖,透着股傲娇:“我还在他面前替你说好话,说你为了家族背负了多少压力呢。” 季晏承并没有要谢谢她的意思,拧着眉,低头吸烟吐出口雾气:“咖啡可以随便喝,人不能乱请。我当初怎么跟你交代的,是不是让你别去招他?” 见那头不说话了,季晏承咬咬牙:“后来呢?他什么反应?” 林清雯回忆了一下:“嗯……他当时看着有点失落,但反应还算正常,挺平静的。我问他婚礼会不会来,他说不会,但是可以送我一幅画,我没要。” “还有呢?” “就说大家以后和平相处来着,还能有什么啊?!你这人烦不烦啊,我跟你讲这么多话面膜都掉了,挂了!” 面对季晏承的一番盘问,林清雯最终失去耐心擅自结束了通话。 耳边被挂断的“嘟嘟”声一直响着,季晏承把烟掐了,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换号重新拨了过去。 对面的助理立即接通。 “上次回别苑管家说扶夏想一个人静静,后来把人都支走了,具体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就是您刚…刚宣布…” 时间对上了,季晏承心想。 “知道了。” 不待助理把下面的话说完,季晏承切断信号将电话装回了兜里。 他知道扶夏在犯什么别扭了。 内心充斥着被愚弄后的不甘,不知到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意识到问题真正的所在后,冲入季晏承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解释也不是挽留——而是质问。 他要好好问一问扶夏,明明是在意自己结婚这件事情的,却为什么要装做一副很包容的模样? 没有任何预兆,不吵不闹,甚至很体贴地来给自己送了份宵夜,含情脉脉搂着自己说想在办公室里做。 一夜之后,却企图抹去所有的痕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季晏承轻笑,投向地面的视线几不可察深了深。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扶夏的离开根本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需要休息之类的狗屁缘由。 他……根本就是早已经计划好的。 家中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扶夏正在厨房里和面,准备晚上包一顿饺子吃吃。 虽然铃声响起频率都是一样的,但不知为什么,扶夏往门口走的时候心头还是隐隐泛起一种不安的预感,觉得到访的人并不是于文远。 果不其然,按下扶手、门刚刚被开出一条小缝,看到视线里出现垂落在身侧戴着上百万机械表的那只手,甚至都不用抬头看一眼正脸,扶夏就已经知道现在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了。 真的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季晏承的本事,扶夏相信只要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就总有办法能找到自己。 既然已经先礼后兵打过了招呼,他这次就不准备再给对方留什么面子了。 如之前所说,果断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了“110”。 拨通键盘被按下去之前,站在对面的人先一步反应过来,趁着扶夏手里有面粉打滑,一把从他掌中将手机夺了过来。 扶夏本没有正眼瞧他,季晏承的这一举动却是引得人眸光一滞,紧接着神色变得凌厉,死死盯住了他。 在此之前季晏承从未感受过扶夏的这种目光,原本想出口的话通通卡在了嗓子眼,一时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兀自敛了心神,季晏承沉声唤了人:“扶夏。” 之后将手机递还过去,见对方没有执着于继续报警,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出声。 “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说: 公主,请投点海星(跪着接) 第27章 扶夏,别赶我走 扶夏知道这一遭自己是绝对躲不过了,遂将手机装回到兜里,看过去,目光平静:“可以。” 说罢冲人扬了扬下巴:“就站在门口谈吧。” 季晏承现在即使被怠慢也顾不上许多,只想揪着人把话问清楚,于是想了想,直言开口:“与林家联姻的事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我和林清雯婚后互不干涉,这种相处方式你当时也是认同的,我认为我们已经谈妥了。” 他要与自己说这个,扶夏觉得没必要,但还是正了正神:“是谈妥吗?” 随后环臂靠在了门框上:“我那是被迫接受。” “决定从来都是你在做,你知道的,我除了跟从别无选择。” “你有。”季晏承说。 “我有吗?” 两人这种对话简直毫无意义,扶夏挑挑眉,索性换了种思路:“好,那我现在就正式告知你。” “你和林清雯结婚这件事我觉得很不满意,我觉得你在羞辱我打我的脸。” 说完满含深意笑笑,正视过去:“所以你会取消年底的婚礼吗?” 季晏承不作声了。 “别在那自欺欺人人了。”扶夏勾勾唇,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如果真正在乎我的想法,在结婚的消息公开前你就会主动告诉我了,而不是我问了你才答。” “你觉得没必要通知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得接受,可现在我不跟你玩了,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心里不舒服,跑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我说得对么?季总。” 扶夏当初没有与他大吵大闹,一来本身就不是那样的性格,二来也是为了给双方都留下足够的体面。 如今话一针见血摆在了明面上,他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季晏承来反驳。 然而季晏承没有。 周遭空气凝固了几秒,季晏承经过好一番思想挣扎,低声开口:“你既然对我结婚这件事情这么抵触,当时为什么不提出来?” 扶夏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当时提出来和现在提出来又有什么区别么?反正最终的事实都无法改变,自己又何必辛苦跟他白费那一番口舌?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保住了尊严。 思及此处,扶夏漫不经心笑了笑:“我没必要提啊,提它干嘛?” “咱们本来就是明码标价的包养关系,你出钱,我陪睡,你捧我,我踩着你上位。现在关系终止了,你觉得站在我家门口问这些废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关系是由你单方面终止的。”季晏承的声音冷沉,夹杂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愠恼。 放在以前扶夏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神情自若地回应:“是啊,结束一段关系本就用不到两个人都同意。” “既然是包养关系,‘分手’这两个字用在你我之间应该是不恰当了,那就换一种说法。” 扶夏唇角上扬,对人露出堪比空乘标准的微笑,道:“季二少,我很累,现在不想伺候了。这总行了吧?” 似是很难接受人对自己态度上的转变,季晏承拧着眉,哑声开口:“可你之前……明明说过你是爱我的。” “我还说过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呢。”扶夏眼眸微眯,表现得难以置信:“哄金主爸爸开心不是我分内应该的么?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季晏承自认为是足够了解扶夏的,比起对方的嘴硬,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道:“扶夏,你在说谎。” 扶夏依旧很淡定,但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我没有说谎,我只是不想装了。” 之后将手重新搭回到门边上,看过来:“反正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要消化您可以自己回家慢慢消化。” “我这手上还沾着面粉呢,得赶紧去洗洗。”说完冲人很客气地点点头:“慢走,那我就不送了。” 语闭,扶夏收回视线,主观屏蔽了对面的一切反应。 “咔哒”一声,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上,上了锁。 下午三点,阳光透进西边的窗户照进来,季晏承离开后屋内再一次恢复到沉寂。 扶夏打开水龙头,站在池边将手上的面粉洗干净,胳膊抽回来时不小心碰到台案上的芹菜,连带着装菜的筐子一同掉了下去,散落了一地。 全身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扶夏弯腰,将地上的菜叶一一捡起。 收拾好眼前的凌乱后却没有立即起身,怔愣片刻,抱着膝盖就这么一动不动蹲在了原地。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对季晏承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有失望,还夹杂着以后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的厌恶。 好在对方今天也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更何况季晏承那么高高在上且骄傲的一个人,在自己这吃了闭门羹还听尽了冷言冷语。 扶夏了解他,死缠烂打那种举动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所以,扶夏心想:终于是……可以结束了吧? 蹲在地上兀自放空了一会儿,扶夏调整好情绪,端着筐子从地上站起来。 包饺子的兴致是没有了,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会儿,可就在这时,门铃却好巧不巧,划破寂静再次响了起来。 眼见着已经离开多时的人去而复返,扶夏真的不堪其扰,闯入他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搬家”,这次一定要搬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将手边的东西一股脑撂在桌面上,扶夏三两步走出厨房,打开门的瞬间看也不看、对着屋外就是一通呵斥:“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一双茫然的眼睛呆呆朝着扶夏望过来。 来人背着画筒,抬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看样子像是被惊到了,站在走廊里宛如一座冰封的塑像,动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扶夏与人面对面站着,两人皆是一阵怔愣。 半晌后扶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叹口气,无奈朝人看过去:“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跟、跟着季晏承的车啊,你不见了他肯定要来找你的,我顺腾摸瓜就摸到这了。” 看出来扶夏心情不佳,林沐晨眨眨眼,回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站着,声音也放得极小,像是生怕自己也被他轰出去似的。 跟季晏承掰了归掰了,扶夏心里有气,倒不至于迁怒到林沐晨的身上。 饶是如此,也只是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并没有邀请人进屋坐的意思。 他问对方:“找我有事?”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林沐晨倒先委屈上了:“你还好意思明知故问呢……” “你明明说自己只是出去旅游,谁知道直接人间蒸发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知道我在画廊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你多久么?” 林沐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话时一直看着他,眸中星光闪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快要哭了。 扶夏知道这小子灵醒着呢,也不愿意跟他绕弯子,先把人叫了进来。免得一会两句话说不好,他真闹起来了,引起邻居围观。 “没有多余的拖鞋,去沙发上坐着就行。” 扶夏骗他的,其实家里有一双备用的,只不过怕人穿上就懒着不走了。 “今天你来了刚好,有件事我正想跟你说。”扶夏没给人倒水,就倚在客厅的餐桌旁定定望着他。 “你重新找个老师吧,我以后就留在北城不会回去了。” 林沐晨将扶夏的话在脑子里消化了两秒,头猛地一抬,这才堪堪反应过来,眸中几不可察划过一丝惊喜:“你的意思是……和季晏承不是吵架拌嘴?是真的分手了?” 这人明显没抓住重点,扶夏皱皱眉,没吱声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八个字:不想多谈,无可奉告。 林沐晨唇角一扬,看来还真被自己给猜对了。 随后身子一软靠回到沙发里,盯着地面嘴里喃喃:“你跟他分手是你俩的事,凭什么让我换个老师啊?我招谁惹谁了……” 头上冒出来三个问号,听见这话,扶夏简直想骂人了。 你他妈是季晏承小舅子,你说我为什么不想教你? 罔顾扶夏凌厉的眼神,林沐晨“哼”了声,噘起嘴:“我知道,我就是受了我姐的连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现在就是护城河里那条被你抛弃的小鱼,你只顾着自己开心,才不管我以后是死是活呢。” 只是叫他换个老师而已,现在还扯到生死上面了…… 扶夏不由得一阵失语。 “好歹相处了快一年,你这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林沐晨抽了抽鼻子:“被你退掉的学生别人肯定都觉得资质不行,以后谁还愿意教我啊。” 不知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让自己心软、还是真的在担心,在扶夏看来,林沐晨大可不必产生这种顾虑。 遂仔细考虑了下,对着人道:“我可以给你推荐别的老师,书画协会那边……” “可我就想跟着你。” 说话间,林沐晨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过来的目光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还是我想得简单了,我以为咱们之间可以不受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影响。” “半年。”他说:“我不贪心,就只求你再教我最后半年。我姐他们结婚了,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立马滚蛋。” 林沐晨目光灼灼,言语间很是急切。 扶夏自知拗不过他,叹口气,低下头揉了揉揉眉心:“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沐晨揣摩到他的心思,闻言赶紧举起一只手,在人面前保证:“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季晏承派过来的奸细,其实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面,更不会把与你有关的任何消息透露给他。” 说完这话还觉得不够,脑子一转,又连忙补充:“我也保证绝不在你面前提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打我骂我都行,但就是有一点。” “别现在赶我走行么?真的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林沐晨小喘着气,眸中既能看出惧怕又仿佛带着些期待。 说罢端直打开了画筒,从里面拿出几幅作品,将其一一展开摊平到扶夏面前。 像个考试成绩不好、但又需要老师夸奖的小学生一样:“这是我这段时间画的画,我真的有在认真练习,你看看我跟以前比有没有进步?” 三幅山水两幅花卉,外加《颜勤礼碑》字帖抄写若干。 虽然在画面留白与笔墨的技法上仍显不足,但扶夏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用心了。 扶夏脑子还乱着,面对这样的林沐晨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缓了缓,转身去屋里重新拿了本字帖出来,给人递过去:“先楷后行,《颜勤礼碑》可以放一放,先抄这个吧。” 林沐晨一双眼睛扑棱眨巴了几下,接过字帖,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惊喜:“你、你这是同意了?!” 扶夏低叹,态度明显有所放软,语气却仍旧是冷冷的:“从安城到这有几百公里,你有精力跑就随便。但是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我只教你这最后半年。” “好,好。”林沐晨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听见扶夏这么说,立马喜笑颜开。 扶夏摇摇头,自己也不自觉笑了。 谁承想刚过了没一会儿,林小少爷彻底放松警惕,话锋一转,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那既然不赶我走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扶夏:“???” 真想给这家伙两耳刮子,蹬鼻子上脸了这是。 但不得不说,让他这么一闹腾,扶夏心头方才因为某人产生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了。 知道扶夏吃软不吃硬,林沐晨皱皱眉,故意装得可怜兮兮:“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进屋你连口水都不给我喝,不会连饭也不让吃,这就这么让我走吧……” 扶夏拿他无法,转身进了厨房:“等着,刚好要包饺子。” “饺子?什么馅的呀?”林沐晨龇着大牙,跟在他屁股后头追上来。 “需要我给你帮忙吗?可是我不会啊。” “诶这个是芹菜吗?怎么看着跟莴笋一个样……” 落日西斜,缓缓向着地平线靠近,厨房里被时不时传来的锅铲磕碰声与喧闹声填满。 林沐晨手插兜里斜靠在墙边,看着眼前人忙碌的身影,忽而安静下来,说:“扶夏,我真的很喜欢你…” 扶夏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愕然朝人望过去。 很快,便见林沐晨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过了许久,才把剩下那句没说完的话补上——“包的饺子。” 作者有话说: 小林:“姐夫出局,我的机会这不就来了?(窃喜)” 第28章 季晏承,喜欢愿意 一连多日没踏足老宅,季晏承从母亲那接到消息──说是老太太最近身子不爽,晚上总是被噩梦惊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得了空回去一趟。 叫他回去若是为了打牌,这话也许可以不听,但老太太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耽搁。 季晏承撂下电话没多犹豫,当天下午就安排了一名中医,叫人先一步去老宅,给老太太把把脉。 等他到家的时候,恰好遇上母亲宋怡就站在一楼的主卧门口朝里张望。 顺着人视线瞧过去一眼,看到老太太躺床上捂着胸口、正在那跟医生叙述病情,这才挑挑眉,小声问道:“她这是梦见什么了?瞧着精气神都给耗没了。” 宋怡把季晏承拉到一边,叹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讳莫如深:“这几天一直跟我耳边念叨呢,说是整晚整晚地睡不好,总梦见你父亲他……他……” 宋怡这后半段话遮遮掩掩的,季晏承却已经了然,低低呵了声:“父亲那边我照应着呢,老太太多虑了。” 这话说完季晏承刻意停顿了下,观察着宋怡脸上的表情。 明明叫人看不出异样,季晏承却知她心虚着,怕不是在强装镇定。 但人毕竟是自己母亲,遂没有把窗户纸捅破的必要,想了想,默默收回了视线。 没一会儿,给老太太把脉的中医从里面出来了。 说是没什么大碍,夜里梦魇多是心阳虚的表现,开上几味药,配着桂枝甘草汤喝上一段时间,应该能有些改善。 送走了大夫,季晏承眼瞧着家里没什么事,理了理衣前的扣子,也准备离开。 宋怡招招手“诶”一声,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季晏承回头,就见人刚好端着果盘出来,放到了桌上。 宋怡走过来问:“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婚礼的事不见你上心,前两天小雯她妈妈好像是病了,也不见你过去看看。” 林母生病? 季晏承眯眼,这话还真叫人不知道怎么接了。 “有病不带着人上医院,我去看看就能药到病除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宋怡一脸疑惑,抬手戳了戳儿子:“我这是为了谁好啊?” “你眼看着年底就要结婚了,小雯是你老婆,叫你关心关心未来丈母娘难道不是应该的?” 季晏承面上有些不耐,低头看了看表:“知道了,等她说了我再去。她没告诉我,那就暂时不需要我出面。” “不是人家不需要,我看就是你根本没有这个心。”宋怡“哼”了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思都放哪了,不就是西郊别苑那儿出事了么。” 宋怡说着神色正了正:“你别不听劝,这是多好一个契机啊,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跟他赶紧断干净。” “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还在外面养着个只知道画画的小白脸,你老婆在不在意我管不着,但这事要是在外面传开了,你妈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亲家母啊?” 提起扶夏,宋怡的用词着实不怎么体面,引得季晏承脸色一沉:“我喜欢我愿意,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宋怡难以置信看着他:“人不能单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得多顾着大局。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别总让我替你操心,成熟一点好不好啊。” “大局……” 季晏承嘴里念叨这两个字,忽而哂笑。 宋怡自己的婚姻都是家族联姻的产物,明知道被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两人根本就不会幸福,不能以身作则,却还能将这番教训人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母亲,我的事我自然心里有谱,建议您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 “你什么意思?”听见季晏承这话,宋怡脸色当场就变了。 “没什么。”季晏承觉得自己应当笑得很难看,但还是笑了:“就是突然感慨了一下。” “您听不懂我这话肯定最好,但若是能听懂了……” 他说着顿了顿,抬眸:“就该知道,没有自我约束力的父母,是没资格对子女的人生指手画脚的。” * 在北城安顿下来的第三周,扶夏接到老家舅妈打来的电话,于是家里很快又多了一位新成员。 仔细算来,扶夏好像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与子清见过面了。 印象中他就是一个腼腆安静的男孩子,谁承想当年跟在自己身后转悠的小不点,如今二十出头,个子竟已长成林沐晨那般高大,还得叫自己仰着头去看他。 虽然舅舅舅妈都是很精于算计的人,但表弟的性格却是讨人喜欢的。 嘴上话不多,却总是眼里有活。 扶夏留心观察了几天,发现他在生活习惯上总是保持着近乎完美的苛刻。 即使在休假,房里的被褥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睡衣即便不穿也会在衣架上挂好、不会随意丢在床上。 无论出门还是进门,会将换下来的鞋摆在固定的位置。 若是看见自己在厨房忙碌,不出五分钟,一定会撂下手机跑过来帮忙。 终归是自家兄弟,若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扶夏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就怕他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所以一直这么战战兢兢的,那就真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闹生分了。 周末扶夏起了个大早,打了豆浆煎了几个蛋。 原本想趁着吃饭时坐下来跟人好好聊聊,筷子刚拿到手里,冷不丁,门铃这时候响了。 林沐晨进门的时候手里掂着两个购物袋,扶夏打开一看,除了自己上次交待他买的书,里面还装着一双全新的男士拖鞋。 “你不是说家里没多余的拖鞋么,我自己带了。”人看着扶夏,眼神颇有几分得意。 说话间往里走了几步,视线一转,目光却落在了餐桌旁坐着的男生身上。 “这是我表弟──李子清。”扶夏从林沐晨手里接过袋子:“他今年大学毕业来北城工作,会暂时住在这里。” 他这边话音落地,林沐晨随即露出一副惊喜的神奇,偏头目不转睛打量着眼前的人:“我刚还想问这是谁来着,眼睛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是表弟啊。” 说完丝毫不见外,朝人肩膀上拍了拍:“你好你好,我叫林沐晨,比你大一岁,你叫我‘晨哥’就行。” 相比于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的李子清,林沐晨未免过于活泼了些。 第一次见面,很少有人会这么直勾勾盯着对方看。 扶夏见李子清被人盯得脸有些红,放下东西就赶紧坐过来插话:“我们俩眼睛很像么?” “像!”林沐晨肯定道。 扶夏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以前还真听楼下邻居这么说过,约莫是因为子清长得像舅舅、而自己则继承母亲基因更多一些的缘故吧。 刚把思绪收回来,有人突然坐在了自己旁边:“豆浆?我刚好渴了。” 见林沐晨伸手要来拿自己的碗,扶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这是我的,想喝自己去厨房盛。” 林沐晨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扶夏问他:“今天又不上课,跑过来干嘛?” “给你送书啊。”人回答得一脸坦然。 说罢拿筷子夹了片煎蛋送到嘴里,嘟囔着:“我刚开车路过中北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好大的电玩城,今天进店消费充卡88折。” 人说着顿了顿:“大周末的,反正你们俩待家里也没事儿,走,一会跟着我出去浪。” “我不去。”扶夏嫌那种地方太吵,果断拒绝。 就知道他八成会扫人兴,林沐晨“呿”了声,不以为然瘪瘪嘴。 再抬眸时,目光刚好看到对面紧握筷子埋头吃饭的人,很快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子清走,哥请你电玩城一日游。他们那的娃娃机还能抓烟呢,给你兑100个币,看你能不能抓一盒黄鹤楼出来。” 李子清根本就不会抽烟,听见他这么说,当时就有点慌:“我……我还要在家里作图呢。” 他在公司的职位是平面设计,偶尔会把做不完的图拿回到家里。 见林沐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扶夏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说罢瞥了人一眼:“子清还有工作没做完,跟你这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不一样。你要去就自己去,玩完直接开着车回家,别在这儿瞎晃。” “那不行。” 让扶夏这么一训,林沐晨彻底安分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在这多待上一会儿吧……” “那还不赶紧吃饭?”扶夏瞪着他:“豆浆都放凉了。” “我一会要去买菜,晚上蒸鱼。”扶夏吃完拾起碗筷先一步从位子上站起来,朝林沐晨指了指,目光颇具警示:“子清作他的图,你——给我到书房抄字帖去,抄不完不许出来。” “敢让我发现你再去打扰他,我就把你连人带着拖鞋一起扔出去。” 扶夏说是洗完碗就出去买菜,但实际真把手头的家务忙完,拿上手机钥匙出门的时候也已经中午了。 户外日头正盛,小区楼下一眼望去就没几个人,保安大爷坐在亭子下面听广播,三四个不怕热的熊孩子拿着树枝当枪使,在树底下跑来跑去玩打仗的游戏。 扶夏沿着林荫道一路往前走,不经意抬眼,却看见一辆银顶宾利正好就停在花坛旁边的车位上。 不得不说季晏承是会做阅读理解的,不让他上门骚扰自己,这人就在靠在车门上抽烟,一直在楼下等着。 扶夏直接选择了无视,低头假装看手机,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扶夏。” 季晏承在身后出声叫他,见人没反应,直接两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两句话,我说完就走。” 眼前的背影停下来,季晏承松了口气,正色开口:“结婚这件事或许是我考虑不周,可现在事实无法改变,我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来弥补你。”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比以前给得更多。所以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留在我身边?” 听到最后一句话,扶夏笑了。 先不管这人态度诚不诚恳,但什么叫“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 这他妈一听不就是在画饼? 之前的这么多年,自己在他身上倾注了不知多少爱意,费尽心思讨好、受尽了委屈。 饶是如此,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尊重和在意,更别说什么可笑的安全感了。 扶夏不知他现在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站在自己面前,竟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开车几百公里跑过来,只为了说一句让自己继续做他的地下情人。 “季晏承,我看上去就这么贱吗?”扶夏咬咬牙,眸底遍布着凉意。 “对于在你身上耽误过青春这件事,我已经感到很后悔了。” “我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比不得你们这些少爷小姐矜贵,所以就活该一辈子见不得光,只配伏在你身后做一个人人唾骂的小三是吧?” “别再来找我了,老老实实滚回去结婚吧。”扶夏将头扭向一边,怕再多看上一眼,自己立马会吐出来:“我现在要出去买菜,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回来。” 说完长呼口气,将自己胳膊从人手中抽了出来:“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还没有离开,就别怪我买通那几个小孩,叫他们拿树枝来划你的车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朝远处望了一眼,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季晏承:“老婆我错了,你再考虑考虑(靓仔哭泣)” 老婆:“滚回去结婚,神经病(白眼)” 第29章 季晏承,箭箭穿心 跟季晏承认识二十来年,肖让从来没见他玩牌输得这么惨过。 押注押得一塌糊涂也就算了,有两次对家手里几个点还没摸清呢,他这边底牌就先亮出来了。 祁靖川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着实扫兴,上一把结束就先叫了停,跑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Petrus。 季晏承由位子上站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输钱了还是本身就心情不好,吊着一张脸,眼皮从始至终就没抬起来过。 肖让显然还没尽兴,见人去桌上拿了手机,拦住他“诶”了一声:“别急着走啊你,玩了这么多年牌,好不容易见你输上一回,别不是输不起吧?” “行了,你饶了他吧。”祁靖川端着杯子走过来:“再这么打下去,看着他这张脸我都快要自闭了。” 肖让忍不住笑了声,眼神玩味,话在办空中飘着:“想走也行。” “现把现清,来把账结了再走。可算让我逮着你一回,让咱也见识见识季大总裁票本上签的字长什么样子。” 季晏承今天出门压根就没带支票,心里头烦闷也不想跟这厮多计较。 抬起胳膊准备把表撸下来给他,结果定睛一看,自己手腕上空空的,竟是连表都忘了戴。 站在那缓了会儿,季晏承回神,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撂到了牌桌上:“归你了,开走吧。” “嚯!”肖让拿起钥匙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这车不是你上个月刚提回来的么?散财童子啊你。” 说罢抬起手对着人晃了晃:“谢了兄弟,那我先开几天玩玩,等没油了给你送回去。” “不用。”季晏承语气淡淡:“明天叫人去办手续。” 说完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迈步打开了门,背影很快消失个干净。 司机开着宾利,直接把他从会所接到了别苑。 彼时管家正召集着所有人在楼下开会,季晏承没走正门,绕到后院的电梯直接刷指纹上了二楼。 主卧屋里仍是自己上次来时的那副样子,每天有专人打扫,连壁灯上面的小挂饰都干净得不落纤尘。 外面艳阳高照大热的天,屋子里却冷得空空荡荡,觉察不出一点人气。 季晏承解了领带将自己摔到床上,帘子顾不上拉,手背覆着眼睛,遮住指缝间漏进来那抹亮堂的光线。 约莫是看到车库里突然多了辆车,不多时,外部便传来管家上楼的声音。 轻敲三下、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人站在门弯着腰低声询问:“您没提前说一声就回来了,厨房里也没备吃的,需不需要我让酒店那边送几个菜过来点?” 管家说着顿了顿:“或者冰箱里还冻了点夏先生之前包的小馄饨,我叫厨子给您煮一碗端上来?” “不太饿,不折腾了。” 季晏承仍旧是闭着眼,说话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字里行间尽是抹不去的疲惫。 管家听人这口气以为是病了,正打算问他需不需要家庭医生过来,冷不丁,季晏承却是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扶夏还有多少东西搁在这儿?” 门边的人眨眨眼,想了想回话:“夏先生书房的东西不让我们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衣服字画这些个大件就不用说了,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用品。要不明天我让人盘个数量出来,再跟您具体汇报一下?” “不用。”季晏承声音微哑:“叫人明天收拾出来,全部扔了吧。” 他这边话音落地,管家看过来瞳孔放大狠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我这就去交待。” “等等。”季晏承把人叫住:“你刚不是说还有馄饨?” “有……有呢。” “帮我煮一碗,没有鸡汤就用白水。” 老板的意思说变就变,管家自然只有应承的份,“诶”了一声,悄默声息关门退了出去。 季晏承在别苑过了个夜,第二天早上和投行的人约好了在公司见面。 洗过澡穿着浴袍去衣帽间拿衣服,门一推开,抬眼就看见扶夏那些质地轻薄的素色衬衫、与自己各式的深色西装混挂在一起。 季晏承眼眸黯了黯,从中随意挑了件出来,刚好是扶夏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件手工刺绣款,拿在手里默默端详着,陷入了沉思。 扶夏对这件衣服的喜爱程度不亚于书房那一堆画,刚买回来的时候因为面料舒服,睡觉也穿着。 因为本身的设计就是轻飘飘的透白色,站在光下,一眼就能让人洞穿他衣料之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所以也就是那段时间,季晏承爱极了让他穿着这件衣服骑在自己身上。 扶夏不太习惯做上位的那一方,动作生疏的时候,自己还得扶着他的腰,看他几滴晶莹的泪珠沾上睫毛、落在自己小腹上,溢出一片冰凉…… 季晏承因着思绪缓缓回神,低头朝下看了一眼,叹气。 大清早的,再这么想下去,真就上不了班了。 遂赶紧转移了注意力,把那件衣服又原封不动挂回去。 选领带、挑表,走出衣帽间很快关上了门。 下楼时客厅里堆了几个纸箱,季晏承随意瞟过去一眼,看见扶夏平日常看的那些书、画画用的纸笔、甚至一个小小的喝水杯全部被打包好,撂进了箱子里。 “这是在干什么?”季晏承拧着眉,拉过身边一个人冷声盘问。 对方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闻言赶紧解释:“您昨晚不是吩咐管家,让把夏先生所有的东西都扔……扔出……” “听话听音,他在别苑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办事的?” 季晏承这一喊的声音不算小,引得客厅里所有人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退到了一边。 恰好这时,管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见身旁一道凌厉的视线投过来:“以后没有我的授意谁也不准碰扶夏的东西。” “现在给我把这些东西都原模原样摆回去。”季晏承说着往地上指了指:“什么都不许仍,哪怕是他用过毛巾的穿过的鞋,你通通给我留着。” 谁知季晏承会没由来发这么一通脾气,管家心里忍不住叫屈,但面上还是很恭敬地点头,赶紧叫那几个人照着他的意思把屋里恢复了。 正忙活着,身后突然又一声发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管家朝自己手里看了看,这才恍然,两步跑过来将东西递上:“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是从港城一艘游轮上寄过来的。我看寄信人写着夏先生的名字,地址却留的咱们这里。” 隔着牛皮纸简单摸了一下,季晏承突然想起扶夏过年在船上写的那张明信片,心头微动,拆开封口将里面的卡片抽了出来。 这是两人截止目前唯一一张合照,维港的烟花夜幕里,扶夏满目柔情笑意,将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 时隔许久,季晏承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心情,即使看着照片也想不起来,因为画面里的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但扶夏说过的一句话,此刻却突然在耳边回响起来,记忆犹新。 他说:“季晏承,我爱你,你知道的吧?” 心脏像是被撞钟的木锤狠狠敲了一下,季晏承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身体,将他整个人吞噬。 手指微微颤抖着将卡片翻了个面,一行字呈现在眼前,是扶夏当时不叫自己窥探的寄语。 笔迹熟悉,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却叫他看得眼眶有些发疼。 【愿为你生命里一场绚烂的烟花,开时瑰丽,散去后不留痕迹——2023.夏】 最后的落款也许是夏天的“夏”,也可以是那个曾经陪在自己身边八年、现在已经心灰意冷离开——扶夏的“夏”。 但无论是哪个意思,都难以掩去这句话字里行间透出的伤感。 曾经用那么专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眸光里好能看见星星,他却说,那全都是装的。 在季晏承的眼里,扶夏的话和他的行为显然是前后矛盾的。 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涌遍了全身,时至今日,季晏承仍旧觉得自己很迷茫。 想把人挽回,但看他决绝的态度,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手里的这张明信片,就像一只淬了毒的箭,维港新年那夜由扶夏的手中射出,时隔半年,终于精准无误,狠狠扎在自己的心上。 第30章 季晏承,失了分寸 清晨路边的草叶上开始挂起露水的时候,北城正式进入到初秋的雨季。 学生开学,扶夏也迎来了自己入职的日子。 新任职的老师可能在人文关怀上会得到相对的优待,比如担心他找不到去食堂的路,午餐时总有那么几个“热心人”会突然冒出来,叫上他结伴一起。 再比如系办饮水机的显示器坏掉了,扶夏每次去接水,坐在旁边办公桌的老师都会提醒他安全锁的位置在哪个区域,以便他能顺利从中接出热水。 除此之外,扶夏觉得自己和那些在这里已经工作很多年的同事并没有太多区别。 一样每周有将近20节课要带,下课写教案,遇上教研组新学期最忙的时候,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会要开。 好在扶夏挺享受现在这种忙碌充实的生活,毕竟跟这些刚成年的艺术生们打交道,自己的思维也会潜移默化地活跃起来,这可比之前在名利场跟一堆附庸风雅的买家周旋轻松多了。 得益于他在圈子这些年积攒的一些小名气,时不时还会遇到一些来蹭课的学生,院长几番斟酌之下又给他多增了一门选修课。 如此一来,扶夏虽然刚入职没多久,略微一估算,到手的薪资比他预想中要可观多了。 扶夏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点玄学——比如说根本攒不下钱。 以前也遇到过某一副画拍出高价的时候,就像现在的涨薪一样,但随之而来的很有可能就是一笔更大的支出。 舅妈将电话打来时扶夏刚结束了一堂《名画赏析》课,听对方说想跟自己借点钱,刻意拿着手机避开楼道里的学生,这才小声问:“借多少?” 听过舅妈的阐述,扶夏这才发现两人对于借“点”钱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 对方一开口就报了个不小的数目——6万。 并且恳求:“这事先别让你弟弟知道,他现在刚参加工作兜里没积蓄,我怕让他知道我和你舅舅向你借钱,给他心理增添压力。” 在扶夏的认知里,舅妈舅舅虽然都属于好逸恶劳的懒人,但是开口问自己借钱,这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6万块钱要不了扶夏的命,但却能堵上他们在背后声讨自己的那张嘴,于是没多追问用途,扶夏当时就让人把卡号给自己发过来,手机登录网银给人把钱转了过去。 * 季晏承近日都宿在西郊别苑,睡眠质量却是像瑟尔登雪场新开发的坡道一样,呈直线趋势一路下降。 躺在床上整晚失眠只是其次,更要命的是,之前明明已经不怎么复发的神经头疼,这两样就跟中了邪一样,时不时跳出来折磨他一下。 有好几次季晏承夜里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会迷迷糊糊叫扶夏的名字,让人帮自己去拿点药。 久不见回应,猛然惊醒,伸手一摸才觉察出身侧的床铺一片冰凉。 原是自己思念的人已经离开月余,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 虽然有时候季晏承自己也想不通,他究竟在守些什么。 也是一个偶然,在管家的提醒下,季晏承发现把扶夏之前送自己的安神香点上后,头竟然很神奇地不疼了。 那香里的配料是扶夏自制的,季晏承当时接下礼物并没有在意,甚至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忘记撇在了哪里。 可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一盒里面总共就那么几根,外面买不来,那就必须省着点用。 季晏从小到大很少对什么事情产生过度的依赖,不点香睡不着这事还是第一次遇到,总觉得没什么道理,但只要一想到这香是扶夏亲手做出来送自己的,却又觉得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可日子终归经不住算,一根接一根的,香总有用完的时候。 最后一根燃到底,扶夏留在这屋子仅剩的一点气息,终于也散了个干净。 晚上睡前,季晏承躺在床上给扶夏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果然还没有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再叫醒他的便是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季晏承今早要赶飞机,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助理已经夹着笔电等在了客厅里。 思量着外头风大,管家怕那只鹦鹉着凉便把笼子掂进了屋。 季晏承站着签了几份文件,又跟助理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冷不丁,身后响起一声突兀的锐鸣。 季晏承回头,只见笼子里的小畜生正不安分扑腾着翅膀,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夏先生,夏先生。” 睹物思人这事季晏承一直觉得矫情,但最近似乎自己也得了这种矫情的病,好端端的,只是听鹦鹉叫了一声,脑海却不自觉开始浮现扶夏站在院子里给它喂食的场景。 “季总。” 人怔愣间,助理忽而轻咳一声,小声道:“雨天路滑,咱们可能需要提前半个小时去机场。”——意在旁敲侧击提醒他,能磨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季晏承淡淡“嗯”了一声,从管家手里接过风衣套在了身上。 助理替他打开了门,迎面袭来一股冷风将屋里所有人都吹了个机灵。 如果将方才瞬间涌上心头的一个想法归之为冲动,那么季晏承确定,他现在是完全清醒了。 脚步停下来,他转头看向助理沉思了几秒,忽而道:“不去了,帮我改签吧。” 助理闻言目光微微一滞,很快接话:“好的,改签到什么时候?” “随便什么时候,反正不是今天。” 虽然计划有变,但见季晏承仍是要出门,助理问:“那今天是否需要重新做什么安排?” “没安排。”季晏承确实是临时起意的,顿了顿,拿过伞收敛着神色沉声道:“去画廊。” 初秋的这场大雨过境,降温的同时,雨势也同样蔓延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北城。 李子清早上出门带好了雨具,甚至提前10分钟到了公交站,自认为已经准备万全,谁承想还是被大城市的早高峰人流量教做人了。 来得再早有什么用?他根本挤不上公交。 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至少需要20分钟,再这么耽搁下去肯定得迟到,这个月坚守了这么多天、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全勤奖,估计也要泡汤。 心里忍不住有点失落,李子清站在车站的亭檐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进退两难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 北城的主城内全部是禁鸣区,这一声,实打实吸引了站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正在出神的李子清。 “大早上站在这儿发愣呢?”迈凯伦的车窗降下来,林沐晨嘴里嚼着泡泡糖皱着眉看过来。 李子清神色蔫蔫的,摇头:“我在等下一班公交,上班要迟到了。” 车里的人看了眼手机,高声冲着外头:“照你这么个等法,别说9点了,10点你也到不了。” 说罢大手往回一揽:“上来,我送你。” 站在原地眨眨眼,李子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开车送自己上班。 左右看了看,照车站现在这个人流量,自己一时半会可能还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于是没多犹豫,小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擦擦脸。”林沐晨从纸巾盒抽了张面纸出来,给人递过去。 李子清接过说了声“谢谢”,将刚刚收伞时溅在脸侧的雨水拭干,一抬眸,好巧不巧就看见十字路口出现一个100多秒的红灯。 林沐晨又看了眼表:“艹!这哪来得及啊。” 之后转头问他:“你们迟到扣多少钱?” “不扣钱。”李子清声音糯糯的,说完抿抿唇:“但是200块的全勤奖是没了。” 看林沐晨单手扶在方向盘上,他目光怔了怔,问:“你不是要闯红灯吧?” 林沐晨笑了,瞥他一眼:“你真把我当法外狂徒了?没看见交警叔叔在那站着呢?” 为自己曲解人感到不好意思,李子清耳根蓦地一红,低下头,没再说话。 雨刷器在前挡玻璃上疯狂地挥舞,林沐晨开着车一路狂飙,把人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是晚了一分钟。 李子清急着上楼,甚至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冲驾驶座上的人点点头就赶紧去拉侧面的把手。 冲锋衣外套被人拽住,李子清回头,只见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似是有些无奈:“反正已经迟了,不差这一分钟,加个微信。” 林沐晨说完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李子清整个人懵懵的,从兜里摸出手机,扫了,把人加上。 撑开伞一路小跑到公司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辆扎眼的蓝色跑车早已经不知去向。 过了一分钟,自己的手机突然提示有微信消息。 李子清打开一看,原是刚刚加上的那个账号发来了一个红包,底下还有人附赠的一句话。 CHEN:【全勤奖他们不给哥给,乖乖上班去,别闷闷不乐的。】 扶夏今早在学校没课,专门叫了林沐晨过来给人在家一对一开个小灶。 等了半天没把人等来,电话却响了,瞟了一眼是个陌生号,当时没多想,直接就接了起来。 季晏承助理换再多的号都没用,那声音化成灰扶夏都听得出来,正准备挂掉,对方却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一本正经地告诉扶夏需要他今天去一趟画廊。 说是离职之前的交接工作没有做,现在被发现上半年的账务不清,需要他来配合解释一下。 画廊有专职坐班的会计,扶夏以前压根就没管过账,不确定对方这么说是不是想找茬,顿了顿,道:“今天雨下得太大,我高铁不一定买得到票,改天吧。” 听筒那端沉默了两秒,很快,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传来季晏承不容反驳的声音:“我已经让人开车过去接你,估计一个小时能到。你收拾一下,听着点司机的电话。” 脑门一阵血气上涌,扶夏暗暗低骂一声,端直掐断了电话。 但生气归生气,私下里不管有什么恩怨,于公自己确实得对画廊的交接问题负责。 所以平复下心情,就当是对峙剥削自己八年的无良资本家,最后还是去了。 扶夏几个月没回来,眼看着画廊运营似乎没受太大的影响。 展品依旧定期在更换,各部门的配合秩序井然,看见自己,原先的手下也都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唯有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季晏承,从见自己的第一眼开始就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是被他抓回来审问的呢。 扶夏一脸坦然,往前走了两步率先开口:“不知季总口中说谓的‘交接’,具体是指什么?” “如果是账目问题的话,那很抱歉。画廊我不参与经营,我只管画画,所以这事儿你该去问问会计。” 季晏承原本只是寻个由头把人骗过来,想找机会跟他独处一会儿。 现在被人先一步把话堵死了,这才临时想了个理由,也不管牵不牵强,道:“仓库有一幅画不见了。” 扶夏疑惑:“哪一副?能说说名字么?” 季晏承从来不看画展,现在被人问到了点子上,又不能胡诌,眉眼几不可察闪过一丝慌乱。 刚想开口,却听站在不远处的人即刻接话:“不见了就去调监控,你问我有什么用?” 季晏承咬咬牙,强压着淡定:“你是画廊的主理人,我不问你问谁?” “我不知道,你报警吧。”扶夏扬扬下巴,回答得利索干脆。 “能在安保这么严密的情况下被盗,那幅画的价格一定不菲了。”扶夏的语气轻松且拿捏:“让警察把我抓起来,严刑拷问上三天三夜,看看是不是我利用职权之便私下倒卖了。” “亦或者说……这里出了内鬼,有人在搬弄是非,明明没有丢东西却要硬生生栽赃给我。” 话到最后,扶夏淡淡勾唇,满含深意看过去:“建议叫专业办案子的人来,一口气查个明白。” 季晏承被他将了一军,脸上神色说不出的难看,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对今天叫自己过来的事再做任何解释。 气氛一安静陡然陷入尴尬,扶夏了然——这人就他妈是闲得没事找事,靠折腾自己来取乐的。 朝屋子里环顾了一周,扶夏自嘲笑了声,转身。 季晏承怕他现在要离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扶夏才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往前走,抬手开了门。 只是他这一只脚刚刚迈出去,也不管大厅里多少人会看到,猝不及防地,身后一个怀抱突然拥了上来。 扶夏惊惧,下意识关上了门,出于自卫的意识抬起肘子对着后方就是狠狠一击。 强烈的痛楚占据了所有感官,季晏承被迫松了力道,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 扶着桌角再抬眼看过去,只见扶夏拧着眉,完全一副很戒备的样子。 没有温度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足足十秒,才动动唇冷声质问:“季晏承,你到底有没有分寸?” 作者有话说: 季二:“想追老婆,用不对方法。” 广大读者:“你个狗玩意儿倒是先退婚啊!(气愤)” 菠糖抱着键盘:“好好好,对对对,马上马上马上!(一身冷汗)” 第31章 扶夏,白睡八年 被扶夏一句话质问得哑口无言,季晏承双眼近乎失焦,就那么愣愣地站在了那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种举动,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最本能的反应。 不想让扶夏离开,想要留住他。 甚至说潜意识还没有接受两人已经分手这件事,所以正如扶夏所说——根本没有考虑抱他还要注意什么“分寸”。 在自身成长环境的熏陶下,季晏承一向是冷静自持的。 可现在他却变得有些不像自己,大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混乱过,以至于由衷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些年,我的画没少为画廊盈利。托季总的福,也算给自己攒了些小钱。”扶夏将他的思绪打断:“但白白陪你睡了八年,我总不能分文不取吧?” 人说着脸上浮现一抹讥嘲:“原本是互利互惠的事,你非要把局面闹得这么难看,那今天我就给你把话说明白。” “季晏承,咱们两清了。‘两清’,懂么?”扶夏甚至将那两个字特意强调了一遍。 “不要再找这种无聊的借口来烦我,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逼着我撕破脸将事情闹出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下次做事前请你三思、自重。” 没有对人说再见,当然也用不上“再见”,扶夏打开门,身后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我让人送你。” “不用。”他回头,余光淡淡瞥了人一眼:“贱命一条,无福消受季总的百万豪车。” 说完没有再停留,大步迈开腿径直走向门口。 一场雨下下来,树上的败叶四散飘落。 扶夏站在屋檐下望着的马路上疾行的车流,心里思量着能尽快回家又不淋湿自己的办法。 他的伞忘在了办公室里,但着实不想再回去取。 可以在门口打一辆出租,但不知什么时候会遇上空车,等久了又怕季晏承追出来。 再往前跑一个路口就能到地铁站,思及此处,扶夏索性两手遮住头顶,缩起脖子正准备冲向雨里。 猝不及防,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扶夏?” 扶夏回眸。 镶着金丝边的透明镜片后,是男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没打伞?稍等,我去车上给你取一把。” “谢谢祁总,不用了。” 没空去想祁靖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大概率是来找季晏承的。 扶夏声音极小,说完冲人微微点了点头。 等祁靖川从司机那接过雨伞,再回头望去,方才明明就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像帧一晃而过的幻觉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这么凭空消失在雨中。 下了高铁再转乘公交,彼时北城的雨早已经停了。 厚重的云层盖住了地平线上渐落的夕阳,黄昏即至,扶夏好好的一天假期,就这么硬生生耽误了进去。 李子清已经下班回到家里,林沐晨担心着扶夏的状况,也还没有离开。 约莫是跑去地铁站那会淋雨着了凉,扶夏一进门来不及换鞋,坐在凳子上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林沐晨一脸担忧地跑过来,看扶夏身上穿的那件卫衣已经湿透了、发丝间隐隐泛着潮气,下意识抬手便想触他的额头,被扶夏偏着头躲开。 眼底闪过一瞬怔愣,林沐晨收敛了神情,自觉有些尴尬,骂了声:“这季晏承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有病吧?” 扶夏抬眸看过来,目光里多了几分警示的意味,很明显不想在自己表弟面前再提起这个人。 林沐晨蓦地灵醒过来,摸摸鼻子,讪讪收了声。 李子清本身也不是好打听的性格,见扶夏这个样子只觉得有些心疼,想了想,说:“我熬了点粥,哥你要不要喝?” 扶夏身上没什么力气,现在只想换身干净衣服去床上躺会儿,于是摇了摇头。 之后一句话没说,趿着拖鞋回了屋里。 扶夏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醒来以后窗外的月色已经被黑夜吞噬,看了眼表,时间也不过刚刚九点。 鼻子像是被一个木塞给堵住了,通不了气,他怕自己是发烧了,起来倒水的时候还特地量了下体温,索性只是普通感冒。 刚找了粒药片服下,陶知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扶夏实在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于是按下挂断,转为语音给对方拨了回去。 “什么情况啊?”陶知噘着嘴喃喃抱怨:“我就是进了个组几天没跟你联系,你怎么跑得影都找不到了?” 扶夏半靠在枕头上,闻言莞尔,语气柔和就像哄小朋友一样跟对方解释:“抱歉,我那段时间脑子太乱了,只想一个人静静,就没顾上和你说。” 其实他在撒谎。 陪陶知去CHAUMET取项链那天,VIP室里,扶夏几乎就要将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了,临时被上门求合照的粉丝岔开话题,之后才堪堪冷静下来。 陶知跟自己关系再好,终归也是和祁靖川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人,扶夏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把自己说的话转头告诉祁靖川。 一旦告诉了,就等于季晏承很快也会知道。 陶知自然不会想到他是因为“不信任”自己才故意瞒着,在听筒那头“诶呀”了一声:“你道什么歉,我就是担心你才打电话过来问问,但心里还是挺为你高兴的。” “谢谢。”扶夏笑得很浅。 “我听祁靖川说他今天去了画廊,季晏承点烟的时候还把自己手给烫了。” 陶知说着“哼”了一声,隔着话筒的十万八千里,扶夏都能想象他此时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要我说啊,他就是活该。比起你受的伤害,被打火机烫一下还是太便宜他了。” “都过去了,不提了。”扶夏轻描淡写一句话,除此之外,实在不知道还能回应点什么。 陶知也是个有眼色的,闻言也跟着附和:“好了好了不提啦,反正现在已经离开渣男了。” “希望我们夏夏以后都一帆风顺的,赚大钱、吃大餐,再找个比他年轻、比他体力好一万倍的高富帅,气不死他个狗东西!” 陶知一通发泄完终于是爽了,扶夏还没说话,他自己倒先笑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刚刚在那等戏呢,现在得去忙啦。” “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杀青了再过去看你啊,一定等我!” 扶夏“嗯”了一声,捞起被子将自己裹紧,同样对着人叮嘱:“你也照顾好自己。” 之后没再多聊,挂断了电话。 * 季晏承今晚留在办公室批文件,刚拧开笔,突然捂嘴打了两个喷嚏。 肖让在旁边待着无聊,见状赶紧“呦”了声,故意调笑:“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骂你呢?” 见人不搭理自己,两步凑上前把他手里的文件抽出来:“行了行了,别在这立你的勤政人设了。你能签得过来,下面人还想多喘口气呢。” “走,找个地方放松去。”肖让说着冲人挑了挑眉。 祁靖川原本坐在沙发上刷新闻,看见他这副表情立马会意,收起手机:“你们俩去吧,已婚男人要自律,被逮到我就得吃果子了。” 肖让看他这样子实在觉得恶心,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咬着牙朝人指过来:“祁靖川,你就这么点出息了你。” 祁靖川不以为然笑笑,端起茶慢条斯理喝了口,这才抬头。 半晌,对着人自豪地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季晏承原本就是用工作麻痹自己,让肖让这么一撺掇,也确实想喝酒了。 会所给两人提前预留好包间,季晏承和肖让到了以后直接乘VIP电梯去了三层。 能来这种地方消费的客人不但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大多还必须跨越普通人到不了的阶层。 而此时,走廊里却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淡蓝西服、扮相极其俊俏的男人。 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使能来会所消费,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一层。 没有细究原因,肖让比季晏承先一步瞄到了对方,当即拽住身旁人的胳膊,满含深意看过来。 玩味“嚯”了声:“阿承,熟人啊。” 作者有话说: 陶知:“希望我们夏夏以后找个比他年轻、比他体力好一万倍的高富帅,气不死他个狗东西!” 小林:“哥,你看我行不?(搓手)” —————— 宝贝们,冬至快乐!晚上记得回家吃饺子哦~ 第32章 季晏承,守身如玉 季晏承很反感肖让用方才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因为他和韩希俊之间,原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对方现在在娱乐圈虽然混得风生水起,但其实才出道那两年也不怎么火,后来是因为参演季氏投资的一部古装历史剧渐崭了露头角,借此拿下了许多时尚资源,这才逐渐在圈子里混出点名气。 投资归投资,季晏承当初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赚钱,从来没兴趣参与资本与流量之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但好巧不巧,在不久之后一场珠宝品牌举办的晚宴上,季晏承出手买下的一块天价手表刚好是韩希俊拍代言广告时所戴的同款,再加上当晚韩希俊举着香槟过来与季晏承搭话的视频被各大营销媒体转载,不知加了多少层暧昧滤镜。 自此,坊间开始暗戳戳流出一些关于两人的不实传闻。 季晏承一开始不知道这事,后来还是经过肖让的提醒,才发觉外界已经将他们的关系传得这么离谱,看着心烦,才让助理花钱把事情压了下来。 肖让跟韩希俊是不认识的,自然无话可聊,于是拍拍季晏承的肩膀,先一步进了包间。 韩希俊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说话做事很懂得拿捏分寸,对上季晏承虽是殷勤但绝不过分亲热。 “季总好久不见。”对方微笑着,颔首点了点头:“最近这两年看季氏好像逐渐缩减了影视方面的投资,您贵人事忙,该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吧?” 季晏承没忘,但自认为也没有向对方说明的必要,遂只是平静眨了眨眼,道:“你好。” 被金主爸爸以这么冷淡的态度对待也不是第一次了,韩希俊心理很强大,当然不会觉得尴尬,搭话的目的也很明确:“我最近刚巧接触到一个历史正剧的本子,看了前几章,感觉跟当年季氏投资的那部片子风格很像。” “听说导演现在还在拉人入伙追加投资,今天既然碰见了就顺嘴问一句,不知季总对这个感不感兴趣?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将导演引荐给您,咱们坐下来一起聊聊。” 季氏这两年的投资侧重点的确有所便偏移,但也不是完全不涉及这一块,但季晏承还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再说。” 原因无他,只是单纯对韩希俊这个人无感。 对方闻言笑笑:“没关系,季总有自己的考量。我只是借机向您推荐好的作品,可不是要拉着您强买强卖的意思。” 说罢身子侧向一边,把路给季晏承让了出来,大大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晏承没客气,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沉思着,一言未发从人面前走了过去。 季晏承进包间的时候肖让早就把酒点好了,除此之外,环形沙发上还坐了几个正围着他说笑的小男孩。 季晏承看见这一幕心头没由来烦躁,低头捏了捏鼻梁。 早该想到的,有这小子在的局就不可能全是素的。 “快快,你们真正该伺候的主来了。”肖让一眼望到站在门口止步不前的人,招招手:“阿承,过来坐。” 季晏承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走过去挑了块空位坐下。 很快就有人凑上来为他倒酒,离得最近的是一个看上去20岁不到、穿着开口低胸白衬衣的大学生,说话总是掐着嗓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那么股矫揉造作的劲。 “我今天可是让他们老板把压了半年不舍得出手的库存都拿出来了。”肖让这话说的不知是酒还是人,坐在不远处冲季晏承举了举杯:“高兴点,来喝酒了还吊着张脸,既然要醉就醉个痛快。” 季晏承还未接话,身旁陪酒的男孩倒是先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上挑着眉眼:“先生要是觉得干喝没意思,我还能陪您玩点有趣的。” 说罢手指勾起季晏承胸前的领带:“我盲品的技术很高的,但可能需要您的领带蒙一下眼睛,要不要试试?” 能在这种高端会所伺候客人的MB大多很舍得给自己身上投资,对方身上明明喷着很名贵的香水,不知怎么的,偏叫季晏承闻了觉得反胃。 很多事情都是有了对比才能突显出珍贵,这个时候,季晏承心里不自觉开始怀念起扶夏的妥帖与自然。 扶夏很温柔,但是从来不刻意谄媚,腹有诗书,故而身上总是透着一股子文人不愿低头的清高劲,如高山上纯净的苍雪,窝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又会化作弱骨柔心的一汪水,引人与他一同沉溺。 他身上既有陌上君子执笔的书墨气,沐浴后混合着体香,又带着像牛奶一样的甜。 不管具体是哪一种,季晏承想,他都是喜欢的。 只可惜,那种把人拥进怀里便能安睡整晚的机会,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见人愣愣望着眼前那杯酒出神,肖让明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却还要往人脊梁骨上戳,装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是吧,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为你老婆守身如玉了?” 说罢伏下身子抿了口酒,满含深意看过来:“别怪我多嘴,那丫头在外面玩得比你还野呢。” 季晏承心烦,喝酒本是为了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消磨会儿时间,谁知差点让肖让给带到沟里。 现在也终是没了与人继续耗下去的耐心,推开贴着自己的男生,起身系上扣子:“你自己慢慢喝,我先回去了。” “刚来就要走?你别不是又要回办公室吧?”肖让大睁俩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回哪不用跟你报备吧?”季晏承不想与他啰嗦,瞥了人一眼转身开门。 出来后却正好与前来向他汇报明日行程的助理对上,人站在旁边茫然询问:“季总,接下来去哪?” 季晏承揣在裤兜里的右手猝然紧了紧,很想说一句:直接开车去北城。 闭眼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下那股子冲动,疲惫吐出三个字:“去别苑。” 助理这次在路上提前通知了管家,知道季晏承肚子空着,让小厨房多备几样吃食。 询问过季晏承意见后,人靠在后座上怔怔望着窗外,却说,他只想吃一碗馄饨。 扶夏之前冻在冰箱里的已经全部吃完,管家无法,只得叫厨子现场和面赶紧给人包现成的。 一人剁菜盘馅,一人烧水,前前后后快两个小时折腾,当冒着腾腾热气的鸡汤馄饨端上桌,季晏承就只尝了一口,却又将勺子放下,不作声了。 根本就不是那个味道。 季晏承拧着眉靠在椅子上,眉宇间透出浓浓的倦意。 时间一分一秒安静地过去,管家带着佣人负手站在他身后,周遭的氛围一派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季晏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看也没看就接起,另一头很快就响起一道尖细的女音。 “季晏承,你让你的人办事上点心行不行啊?” “让他们自己看看,给我选的手捧花都是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品种?一点也不特别,样子一个比一个难看。” 林清雯近来给季晏承打的电话,可以说比之前认识这么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季晏承知道她对婚礼的事上心倒不是多在意自己,而是样样都要最好的,绝不能在名媛圈里丢了面子。 于是默了默,问人:“那你想怎么样?” 林清雯想了想,声音逐渐和缓下来:“我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有一种绣球花,名字叫‘无尽夏’。” “花期已经过了,可我就想要那个,你派人给我到别的地方找找去,如果……” 听筒里的声音在季晏承耳边越来越模糊,“无尽夏”三个字就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法,几乎是一瞬间,引得季晏承猛地灵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自此,他的脑中便再也容不下除此之外的更多信息。 没再管林清雯后面还要说什么,季晏承将电话掐断,穿着拖鞋三两步奔向了后花园。 管家和一众佣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了出来。 还没站定,就见人上前掐着自己的肩膀问:“花呢?这里种的花去哪了?” 望着此刻光秃秃连根草都没长出来的花圃,管家一脸疑惑:“季总您忘了?夏先生过生日那天晚上,花园被大雨冲毁了,他、他还淋雨病了一场。” “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种花的事情了。” 为了方便人想起来,管家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夏先生那天晚上做了一桌子菜,为了给萝卜雕花还切了手,买了蛋糕,一直在餐厅坐着等您回来。” “后来没等着,就把那些吃食全倒进垃圾桶上了楼。半夜突然下起了雨,再之后的事情,您回来就都看到了……” 管家这边话音渐弱,季晏承松了钳着人的力道,自嘲般轻笑出声。 他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不但想起了扶夏生日那晚的漫天大雨,更记起了曾几何时,他站在落地窗前问自己要戒指时那副满怀期待的神情。 北城的三次见面,季晏承知道他说的全都是谎言。 曾经用那般炙热的眼神回望过自己,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将曾经那些写在脸上如此明显的爱意统统归结为逢场作戏? 唯一能做出的合理解释,便只有归咎于自己对他不知珍惜的反复作践,肆意挥霍他的温顺以及双手捧着、血淋淋奉献上来的一颗真心,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后,最后迎来的结局,便只剩下爱意燃尽的心灰意冷,彻底放弃。 季晏承知道现在怪不了任何人,这孽是自己生生造下的,再多的苦都得受着。 他曾经在大哥面前信誓旦旦说过,日子过得再不如意,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跪着走完它就好。 当时只觉人这一生要经历太多的变数,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去顾念着以后。 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飞出去的回旋镖绕了一圈又扎回到在自己心上。没有扶夏的“以后”,真的是太痛了。 扶着膝盖缓缓蹲下,季晏承捏了把地上的土,哑着声线对身旁人道:“去找无尽夏的种子,回来种上。” 管家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清了,兀自琢磨了两秒,低声询问:“还要养以前那花吗?” “那无尽夏喜温不喜冷,挺娇贵的,据说种子在咱们本地也买不到,要不要……换一个品种?” “找不到就一直找。”季晏承魔怔了似的,两眼直直望着前方,没有焦距,说出的话却是异常地坚定。 “一直找,一直找,国内找不到就坐飞机飞去国外找。” 就这样,嘴里一个劲念叨。 顾不上旁人怎么看自己,也顾不上吩咐下去事情的可行性。 此时此刻,他心里全然被一个想法占据——有朝一日把扶夏接回来的时候,这偌大的西郊别苑里,一定要再开出满园的无尽夏。 要拿着他最想要的那枚戒指,跨过似锦的繁花,一步步走向他。 如果……他还肯原谅自己的话。 作者有话说: 管家:“这个逼班,我他妈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第33章 扶夏,人心易变 “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 林清雯现在十分怀疑坐在自己对面这家伙根本没睡醒。 一大早也不知发什么癫,把自己叫来办公室连杯咖啡都没给也就算了,屁股还没坐稳,一开口就说要退婚。 “季晏承,你脑子锈掉了是吧?” 知道这件事自己提得太突然,季晏承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坐在沙发另一端沉默着,给了她一分钟时间好好冷静一下。 林清雯一脸疑惑,脑中突然一个很离谱的想法冒出来,瞪大了眼睛,问:“你不会是因为昨天捧花的事跟我在这犯别扭呢吧?” “我还没质问你为什么挂我电话呢,你倒是先……” “不是。”季晏承将其打断。 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林清雯目光怔了怔,现在倒是有几分反应过来。 看季晏承这一脸认真的模样,真不像实在开玩笑,不由得心底一沉,问他:“你当这是小学生过家家,说不玩就不玩了。退婚这么大的事,是咱们两个人在这儿说几句话就能定得了的吗?” “有什么定不了的。”季晏承一脸淡漠,翻开桌上扣置的茶盏给人倒了杯茶:“你一个思想独立、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吗?” 林清雯觉得他问的简直就是屁话。 婚姻的事情自己能做主的话,他们俩个现在又为什么会坐在这儿有这一番争论? 遂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能吗?” 季晏承斟茶的动作顿了顿,不过须臾,抬眸朝人看过来,语气平淡却又坚定地说了两个字:“我能。” “该给的补偿我会给,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股权赔偿也好。公开道歉声明也罢,只要我力所能及做得到,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季晏承话音落地,林清雯蓦地清醒过来,眸中闪过一瞬的无措:“不是,你跟我玩真的呢?” 神经紧绷引发说话的语速加快,林清雯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婚纱酒店和现场执行全都订好了,请帖也印出来了,你现在说不结就不结了,消息传出去,你以后让我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季晏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胸口不规则起伏着,林清雯说完端起茶喝了口。 待情绪平静下来,这才继续道:“能问问原因吗?” 季晏承如实:“咱们之间没有感情,强行捆绑的婚姻只会让彼此痛苦。” 结婚还需要感情? 这话从他季二的嘴里说出来,真叫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林清雯闻言笑笑,眸中还透着些无奈:“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在这无病呻吟呢。” “等季林两家解绑的消息一公布,看见股价蹭蹭往下掉的那一刻,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林清雯看出来他现在正钻着牛角尖呢,思索片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要是现在不想结,咱们就把婚期往后延半年,再等等也无妨。我之前也说放在年底太仓促,刚好借这个机会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媒体那帮子人各个鼻子都灵着呢,你发布会才开完没几个月,现在好端端又说不结了,等于把两家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天天被挂在头版成为大家的吃瓜对象。” “所以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有必要这么折腾。” 林清雯可谓是苦口婆心了,站在理智的角度分析倒也中肯,然而季晏承现在已经没心思想这些,只知道自己这个婚若真是结了,他和扶夏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等不了了。”季晏承说:“他不会再给我时间了。” “他?”一句话叫林清雯听得云里雾里,皱起眉:“你在说什么啊?” 季晏承没再吱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我既然能提出来,就是已经考虑好了。当然,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该好好想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说罢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人,默了默,这才道:“回去找律师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清算,你提出来,我双倍补偿。” 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季晏承这两天通过宝佳士联系了当初在慈善拍卖会上买走扶夏画的买主,以翻倍的价钱又将那幅作品赎了回来,挂进了书房。 他记得清楚,扶夏当初捐画的时候承诺过,作为附赠,可以按照买主的要求在留白处题一行字。 季晏承想了想,把管家叫到了身边,问他们:“夏先生平时爱吃什么?” 管家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如实报上几样菜名。 季晏承指尖轻抚着纸面,盯着画中扶夏的笔迹淡淡“嗯”了声。 “让厨房提前去准备吧。” 之后没再多说什么,拿出手机,把电话给拍卖行拨了过去。 如果不是拍卖行的人突然联系自己,扶夏都快忘了自己还要给人家画上题字这么回事了。 说起来也怪当时的买主,题字这事其实全凭自愿,对方可以要、也可以选择不要。 时隔这么久没有音信,放在行里的规矩上,扶夏自然也就当做不需要处理了。 然而既然是当初答应好的,那说到肯定得做到。 扶夏让拍卖行的人把买主的联系方式给自己,想着单独跟人联系,中秋节放假的时候刚好可以过去一趟。 看着对方发来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扶夏深深拧起眉,一下子又沉默了。 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扶夏回头朝李子清的房间望了一眼,见人已经睡下,这才低头操作着手机,把季晏承的号码从黑名单拉了回来。 信号接通的一瞬间,他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的怒火,冲着对面喊出了声:“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拿这种无聊的借口来烦我!” “这次不是无聊的借口。” 听筒那头,季晏承的声音一派平静:“我现在是这幅画的新主人,需要它在最大程度上做到保值,之后出手才能卖出高价。” 之后很客气、但又略显落寞地唤了他一声:“夏老师。” “画在家里,还得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 季晏承把自己位置摆得很正,现在完全是作为一个买家再跟他交涉,提出的请求也合乎常理。 扶夏靠在墙上锤了锤发胀的脑门,叹口气,有气无力问道:“去你哪个家?” 那头顿了顿,说:“我们曾经的家。” “……” 扶夏想骂人,但还是收住了。 约莫是预料到自己不会接话,季晏承很快接着开口:“明早我会派车过去接你。” “如果你不来,我会让拍卖行的人,亲自上门去请。” 时隔几个月再踏入西郊别苑,扶夏心境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是房檐上的每一片砖瓦,都曾亲眼见证自己从18到26岁于二楼窗前痴痴等待的那些蹉跎年华。 虽然用“故地重游”几个字来形容有点牵强,但扶夏心中的感慨总归是大过于悲伤的。 屋里的所有陈设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副样子,乌金木软塌上的书还是自己常看的那一本,茶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两只干梅,座钟镜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刺眼的光。 一切都没有变,包括时钟上的指针都仿佛停在原地。 似乎只有自己是步履不停朝前走着的,但扶夏很庆幸,庆幸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季晏承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这么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扶夏走上楼,对视两秒很快将自己的视线抽了回来。 季晏承身上的这件灰色衬衫不是第一次穿,同样的衣服,他还是他。可不知怎么的,此时倚在栏杆上却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颓唐。 扶夏与人擦肩进了书房,宽大的桌案上正摆着之前在拍卖会上卖出的那副画,笔和墨都已经备好了。 知道他也会跟上来,扶夏没有回头,问人:“需要写什么?” 季晏承站定在书柜边,一双黯眸直勾勾盯在扶夏清冷的背影上,须臾后出声:“就写‘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吧。” 扶夏何尝不懂诗里的意思,但着实恨极了季晏承在自己面前这副又当又立的样子。 明明被渣、被伤害的人是自己,怎么说得他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闻言“呵”了声:“季总可想好,这是一幅泼墨山水,题的字跟画里的意境不搭边,之后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没关系。”季晏承柔声坚定道:“就写这个。”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夏提笔蘸墨,其间没有任何的停顿,一气呵成在画卷右侧留下两行纳兰的诗,最后印下刻有自己姓名的私章,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在行了吧?” 坐车两小时,回来总共在书房里就待了三分钟,扶夏放下笔整理好袖子,随后抬头。 “季总看下,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晏承的眼中此时才堪堪有了些波动,看过来,下意识想要抬手,想起之前在画廊那一幕却又不敢再上前。 扶夏怀疑自己看错了,季晏承望过来那一瞬间,眼中似是多了份乞求:“马上中秋节了,家里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饭就不吃了。”扶夏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说过,不想再跟这里的任何事物扯上关系。” 刚到门口,手腕再一次被人钳住:“书房里还留着这么多画,你也都不要了吗?” 季晏承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离得近了扶夏这才察觉出来,他的嗓子是哑的。 回过头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其中不乏有些作品,扶夏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创作的心境了。 斟酌着想了想,既然要告别过去,这些在与季晏承关系续存其间画的画,是不是也没了继续保留的必要。 思及此处,扶夏目光沉了沉,说:“全部扔了吧,撕碎或者是烧掉都随你。” 像是心灵承受了莫大的打击,季晏承听过这话,面容浮现一丝痛苦,拽着人问道:“扶夏,过去的这些年在你心里,就真的一点值得留恋的东西也没有了吗?” 他这边话音落地,好巧不巧,一楼客厅里适时传来一声鸟叫。 扶夏听见声音微微愣了下,想到笼子里那个整日唤自己名字的小家伙,眉眼柔和下来:“有。” “我现在有了固定住所,楼下那只鹦鹉,可以带走吧?” “不行。” 季晏承没好意思告诉扶夏,就冲这只鸟嘴里叫的那两句“夏先生”,自己现在也同样需要它。 扶夏实在搞不清这人在别扭什么,一只鸟而已,若真凭这个来拿捏自己简直是太幼稚了。 于是叹口气,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你不是很讨厌这些吵闹的活物吗?让我带走吧。” 他这边说完,那只鹦鹉就像跟他有心灵感应似的,又扑腾着叫了两句:“夏先生,夏先生。” “那是以前。”季晏承垂着眸,嘴唇在说话时微微颤抖着。 就这么与扶夏堵在门边对峙了许久,才动了动喉结,艰难出声:“可是现在,它的声音,我一点也不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季二:“中秋节快到了,想留老婆在家吃顿饭,他不吃,你们帮我劝劝他(星星眼)” 第34章 扶夏,我喜欢你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里走出来下楼,管家早已经叫人把菜炒好摆上了桌。 往桌上看都没看一眼,扶夏最后还是坚持要离开。 客厅里站了一屋子人,愣是没一个敢吱声,皆把目光默默转向扶夏身后的季晏承。 人眉头紧锁着亦是没有表态,仅片刻,收起眼底的失落示意管家去拿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扶夏走到玄关处换鞋。 季晏承跟过来,从衣架上拿了件风衣套上:“就算想坐高铁也得有人送你过去。” 14号地铁终点直通到高铁站,从这边走路到那儿也就是20分钟,扶夏没接话,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 即使看出来他心中所想,季晏承仍未死心,退而求其次道:“那……把你送去地铁站总可以吧?” 扶夏耳边就像装了声音屏蔽器,闻言没有任何回应,站起身,自顾自开门向前院大门边走去。 季晏承放下车钥匙,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追上来,在人身后道:“那我和你一起。” 扶夏终是忍无可忍,脚步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回头:“季晏承你烦不烦啊?”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包括不远处伫立的管家佣人皆是一愣,静默中,似乎还能听见从谁嗓子眼发出冷气倒抽的声音。 出乎人意料,季晏承面上并未显露出任何不悦,反倒还能好言好语跟他解释:“我……刚好要去地铁站附近的商店买盒烟,买完就回来,不缠着你。” 连十岁小孩都不一定信的蹩脚借口,不知这人怎么能舔着脸说出来,真是脸皮有够厚的。 扶夏叹气,瞥了他一眼:“你随便。” 之后没再管他,转身,脚下尽可能加快速度,没一会儿便将人甩在了身后。 别苑地处偏幽,扶夏出了大门走了快十多分钟,才偶尔能在街上看见两三个路人。 季晏承全程跟在扶夏身后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脚步轻缓不出声。 可即使人已经竭尽所能地降低存在感了,只要一想到脑袋后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扶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巴不得尽快结束这段磨人的路程。 眼看着地铁站就在前方,扶夏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看旁边正好有家报刊亭,于是走过去对着里头的人道:“您好,麻烦帮我拿一瓶矿泉水。” 他这边刚一说完,很快,身后的人也跟上来,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摆在摊位平铺的报纸上:“再拿一盒这个,总共多少钱?” 这两人一看就是认识的,报刊亭老板也没管先来后到,瞅着季晏承给的那烟盒端详了半天,这才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先生,我们这儿没有这么贵的烟啊,您看要不拿个别的?” 季晏承知道这烟外面买不来,对方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想借机往扶夏身边靠靠,于是很从容地回道:“没事,那就只要一瓶矿泉水吧。” “好嘞!” 老板说着蹲下身,在脚边的纸箱里翻找起来。 两人面前没了遮挡,后方墙壁上挂着的一排杂志露出来,真的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扶夏:“……” 他很想装做自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 可其中几本的封面上,“一线顶流韩希俊夜会神秘金主”几个大字就明晃晃摆在那儿,别说是他,就算是不知道韩希俊是谁的路人甲,见到这么抓眼球的题目,怕也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瞟上两眼。 照片源自于狗仔偷拍,韩希俊本人的样貌倒是很清晰,站在他对面那个男人却只露出个背影。 别人也许猜不到照片上的人是谁,然而看了八年这男人穿西装背对自己的模样,这挺括的肩背、还有那件内衬印有Berluti独家高定logo的暗格纹西装,说难听一点,连人化成了灰扶夏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见扶夏给老板付了钱,拿着水瓶转身离开,季晏承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瞟过去一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中晃过一丝慌乱。 于是赶紧两步追上,抬手一拦,胳膊横在了扶夏身前,与他面对面:“我可以解释。” “我们那天……” “解释什么?”扶夏急着赶车,懒得跟他在这因为这些无聊的事瞎掰扯。 顿了顿,道:“你出去见谁本就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关系,请你让开。” 季晏承毅然不动,只知道现在两人的关系再也经不住任何的创击,绝不能雪上加霜再让人误会自己,遂颔首,甚至有些着急:“你最了解的,被媒体爆出来的这些大多都是捕风捉影。” “我知道。”扶夏笑笑:“都是噱头罢了。” “真正藏得深见不得人的,媒体才不敢报,他们可得罪不起你。” 一句话意有所指又满含深意,引得季晏承脸上霎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让对方做了自己八年的底下情人,最后还要被逼着接受自己订婚的事实,季晏承知道自己对人有诸多亏欠,仅被没好气地阴阳两句,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沉默着思索了一下,他认真看向扶夏,喉结滑了滑,唤人:“如果我说……我确定了自己是喜欢你的,你会不会觉得这份告白来得太晚了点?” 幽深的瞳仁里纵横交错着万般复杂的情绪,季晏承说话的时候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就对扶夏道明心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于他而言是完全没有把握的。 然而谁知他的担心纯属多余,听见这几个字,扶夏眼中并没有很大波动,平静望过来,甚至有点像在跟他探讨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问:“你喜欢我什么?” 扶夏这副反应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季晏承动了动口,有在认真思考答案。 扶夏面带讥嘲地笑了笑,并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感人的甜言蜜语,故而一针见血直接戳穿了他:“喜欢我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喜欢我乖得跟只猫一样、任你折腾个半死也不会撩起爪子反抗,或者是……” 人说着顿了顿,目光玩味:“喜欢我在床上被你亲自调教出来迎合人的本事,再换一个重新开始,你觉得麻烦了?” “扶夏。”季晏承眼角微微氤出一抹红,艰涩出声:“别这么说你自己。” “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扶夏一脸坦然:“你觉得说了喜欢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抱着你大腿感动得痛哭流涕吗?” “抱歉,我这个人很记仇。” “我只记得你我在伤心难过、可能只是需要你一个拥抱的时候,告诉我你的头很疼,让我帮你按摩。我说我不开心,喊了半年多想要去苏州转转,你却觉得花花钱就好了,把我带到维港的船上去赌。” “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扶夏说着呼了口气,拧开瓶盖给自己灌了些水:“咱们认识8年了,你之前还开玩笑调侃,说总不见我回家。” “你知道原因吗?”扶夏说着自己都笑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每年都会回去,即使不看外公,也会回去给我父母扫墓。” “你以为我从来没有回去过,因为西郊别苑只是你偶尔放松休息的一个落脚点,大多数时间你不在的时候,根本就不关心我做过什么。” “我的存在,本质上跟那些有钱人家里样的小猫小狗没有区别,你在烦闷无聊的时候过来逗我玩玩,一转身很快就把我忘了。” 说到最后,扶夏收敛起神色,却依旧难掩眸中的那一抹犀利:“如果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喜欢,那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遂毫不留情将人拆穿:“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高高在上习惯了,没有办法接受这段关系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单方面终止。” “亦或者说,你在意的并不是关系单方面终止,而是终止关系的人不是你罢了。我说得对么?季、总。” 扶夏抬手撸了把头发,面上显露出不耐,终是将头转向了一边:“快回去吧,别在这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最后拿出手机准备进站扫码,临转身淡淡瞄过来一眼,无奈长叹出声:“不瞒你说,刚刚听见那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我昨晚上吃的菜,差点没全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季:“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牛夫人(委屈)” —————— 突然反应过来好多00后应该不知道这个梗,暴露年龄了(捂嘴) 第35章 季晏承,洗心革面 扶夏最终还是只买到了下午五点的高铁票,发信息给李子清说可能来不及回去做晚饭,那端很快回了他一个“乖乖点头”的表情包。 林沐晨昨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去山上露营,回来走高速刚好路过北城,寻思着上扶夏那看上一眼。 敲门过后,屋里很快传来李子清的应答声。 门缝里一个人影匆匆闪过来,给林沐晨拿了拖鞋,很快钳着筷子又跑回到厨房里面。 林沐晨换了鞋朝屋里环视了一圈,手插兜走过去倚到门框边上:“怎么就你一个人,扶夏呢?” “出去了,还没回来。”李子清急着往锅里添水,小声回了人一句。 林沐晨狐疑着抻头,往灶上瞅了一眼:“等等!” 说罢伸手朝锅里指了指:“他不回来,你一个人就在家吃这个?” 李子清让他这一声叫得愣了愣,这才低头,将目光投向蒸汽里翻滚的清汤挂面,有些局促道:“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做……” 林沐晨闭眼拍了拍脑门,替人关了火:“换衣服去。” “干、干嘛?”李子清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地望过来。 “带你出去吃啊。”身旁人即刻发话:“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再不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林沐晨看人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着急,没等着他接话,说完拽着李子清胳膊把他从厨房带了出来。 两人认识也算有段时间了,李子清指尖揪住了衣角,现在才算有勇气把那两个字的称呼喊出口:“晨哥。” 人说着抿抿唇,耳根一片绯红:“总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沐晨勾唇,不以为然笑笑:“跟我还这么见外啊?” “你是扶夏弟弟,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不得照顾好你么。”说罢推着人后背一路进了卧室:“行了别磨叽,赶紧换衣服去,我给咱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之后替人关上了门,走到沙发边坐下,对着手机屏幕认真做起了功课。 * 中秋节当天,季晏承在酒店提前预定了一桌饭,把季林两家长辈凑在了一起。 在公司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在去酒店的路上拿出手机登录了微博。 扶夏现在把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无奈只能偷偷申了个小号,时不时过来瞄一眼上面的动态。 虽然知道扶夏不怎么更新微博,但他心中仍是存着侥幸,天天守着这么块长草的荒地看过来看过去也实属没有办法,毕竟这已经是他现在能了解扶夏生活现状的唯一渠道了。 在季晏承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好巧不巧,今天登陆上去竟然有了重大发现。 两个小时前,扶夏竟然破天荒更新了一张照片,图片里是他自己亲手和馅制作的中秋节月饼。 虽然都是一个模具里印出来、看上去跟外面卖的没什么区别,但不知怎么的,竟让季晏承隔着屏幕由衷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渴望,想要尝一尝,哪怕只有一口也好。 宾利车轮无声驶入酒店楼下的停车场,车门打开,一双锃明的黑色手工皮鞋踩在地面上。 车里的男人系上西装纽扣走下来,心里正思索着稍后面对一屋子长辈要怎么把话说圆满了,一抬眸,却发现林清雯早已站在电梯口等着自己,同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季晏承走过去,还问站定就听见对方开口,直勾勾盯着他问道:“是因为扶夏对吧?” 季晏承挑眉,不置可否对着人“嗯?”一声。 “我说你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因为扶夏?” 不清楚林清雯一定要刨根纠底的原因,季晏承更怕自己承认了会给扶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遂还是没有回答,只淡淡垂下了眸,模棱两可却又郑重其事道了声:“对不起。” 林清雯“哼”声,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但其实心里已经了然。 “我以为祁靖川已经算傻得无可救药了,没想到你也不逞多让。一个个都脑子不清,上赶着作死。” 人说着定了定神,转眼间高傲扬起了下巴:“婚你想退就退吧,经济方面的补偿另说,但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否则一切免谈。” 季晏承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今晚这个消息由我来宣布。”林清雯正视过来:“之后对外不管是发布会也好、还是圈子里再亲近的朋友也罢,说辞只能说是我不要你了,是我林清雯看不上你季二,所以死活不愿意结了。哪怕事情过去了八百年,只要我没死,你对外就只能是这一套解释。” 人说完长舒一口气,抬手撩了撩头发:“同意的话,现在我就跟你上楼。” 季晏承理解她作为一个女生、想要保全自己颜面和尊严的想法,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应了下来:“可以。” 两人这算达成了共识,林清雯自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转身按电梯,通过镜面大大方方看了人一眼:“以后做不成夫妻至少还是朋友,我虽然希望你能过得好……” 人说着忽而话锋一转,笑了笑:“看见你现在整天一副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爽的,希望扶夏永远都不要原谅你,替我把这口气狠狠讨回来。” 十分钟后的中餐厅包间里,林清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主动提了退婚这件事。 席间众人举目震惊,随之而来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母近来身体不好,闻言更是心口一堵,重重咳嗽了几声,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她:“小雯你怎么回事?临到这个关口了,又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不是闹脾气。”林清雯淡定拾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我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今天刚好借这个机会通知你们。” 全程一个正眼都没给过某人,扬声道:“明明能找到更好的男人,他季二我实在看不上,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今天是中秋节,大家本来乐呵呵聚在一起,林清雯当着对方长辈的面竟然说出这么失礼的话,难免会叫季家人觉得脸上无光。 果然,她这边话音刚刚落地,宋怡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去。 林母心道不妙,见状赶紧作势批评人两句:“你这丫头在长辈面前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阿承在这些二代子弟里已经是顶尖的优秀了,我看你是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你。” 说罢赶紧笑眯眯朝季晏承所在的方向看过去,转圜着询问:“阿承,你这边是什么想法啊?” 季晏承点点头:“尊重她的决定,我没意见,发布会明天就开。” 林母原想着季晏承顾全大局,能站在自己这边好好劝一劝林清雯,现在看人回话时满脸的淡定,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今天的事原是两人私下里早就商量好的,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把结果告知给他们。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两个当事人都已经这样了,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就是再想把他们往一条船上绑,终归手伸不了那么长,剩下的就只有一声叹息。 话横竖也讲到这儿了,一顿饭吃得桌上每个人都别别扭扭,下午两点不到就匆匆散了席。 季晏承让人先把老太太送回老宅,自己留下来善后。 宋怡见人全都走完了,特地跟自家儿子一起留了下来,非要拽着人问个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小雯不高兴了?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说退婚就要退婚,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的。” 宋怡原本心里就着急,见人不回话,一时火气更甚,抬手就冲着与自己头顶齐高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季晏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是我的问题。”季晏承方才回了一条信息,这会把手机装兜里,才得空好好回复宋怡的话:“林家在安城也是三代名门,看不上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再说了……” “父亲那边的治疗还没进展,我精力有限,结婚的事情可以再缓缓。” “什么叫做缓缓再说?”宋怡闻言一秒切换到狂躁状态,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冲着人喊:“你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就赶快去找她道歉啊!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这干嘛?非得等你爸哪天死了你给他守孝耽误了婚事,到时候就彻底高兴了是吧?” “母亲。”季晏承冷声将人打断,一双眸子黯得令人发寒,质问道:“要不要听听您刚才说了什么?故意咒着他出事?” 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的失言,宋怡嘴巴张开甚至忘了合上,结结巴巴解释:“我没、没有。” “没有最好。” 季晏承去门边取了大衣,把那件女款的递到宋怡手里,满含深意看过去:“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有这个时间去提醒提醒郭鹏,让他把嘴闭严,以免拖累了你,这才是最要紧的。” 他这一番话音落地,站在对面的女人彻底失了声,瞳孔一阵放大,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久才颤抖着说道:“你知道了……”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季晏承最终把司机和车都给母亲留了下来,出包间后吩咐助理,待人情绪平复后再把她送回老宅。 他自己则开了另一辆车,出了酒店直上高速,冲着北城一路120迈的速度飚过去。 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事,季晏承现在只要一静下来,就会不自觉想起扶夏早上发在微博里的月饼。 本该与家人团圆的日子,他只想要和扶夏在一起,尽管对方不久前才对自己说过一番很无情的话。 季晏承不在意。 现在只想紧紧握住扶夏的手,告诉他自己自由了、不用结婚了,对他发誓这辈子都只守着他一个人。 就算扶夏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也没关系,自己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对他的爱。 明早的新闻发布会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从此洗心革面,像所有正常恋爱中的情侣那样,扶夏需要什么自己都会努力去做,要不计一切代价、光明正大地把人追回来! 带着期待感奔向既定的目的地,路途不显漫长,往往只叫人觉得美妙。 季晏承的热血刚刚翻涌起来,抑制不住激动的心,轻喘着气敲开那扇门,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他从未料想到的沉痛一击。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二十多岁,面向看上去怯怯的,说话声音很小,问他:“你找谁?” 季晏承张张嘴,还未放下去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大脑飞速旋转起来,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或许是走错了,正准备抬头看一眼门牌,猝不及防的,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屋飘了出来。 “子清,是不是我的快递到了?” 扶夏说着也走到门边,与身旁的男生并肩站在一起。 看到季晏承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消失,表情充满戒备:“你怎么来了?” “他是谁?”季晏承不答反问,脸上浮现极其凝重的神色,顿了顿,艰难开口:“你们认识多久了?他为什么会和你住在一起?” 心底霎时涌现一个让自己很难接受的事实,季晏承感到害怕,声音不自觉瑟缩起来。 扶夏完全没必要向他解释,也懒得骂他打扰了自己过节的好心情,瘪瘪嘴,退后一步直接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重击传来,季晏承还没能消化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震惊,就被毫不留情驱赶,晾在冷风吹拂的楼道里。 他两步上前,隔着门板不停地敲,呼喊声响彻整个走廊:“扶夏你出来,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出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房中却像无人一样安静,良久不见应答。 季晏承唇间干涩,十分钟后,靠在门边的墙上点了支烟。 刚吸了没两口,一抬眼,却见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冲自己礼貌打招呼。 “先生您好,您旁边的这家住户反映有人在楼道里扰民,让我们物业来人把您……” 对方说着停顿了一下,看面前男人穿的大衣似为及考究的材质、应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遂委婉斟酌着用词,轻咳一声,一脸正经道:“让我们物业来人,把您请出去。” 第36章 季晏承,妒火难抑 剩下半支烟,是季晏承回到停车场、靠在车门边上两口抽完的。 虽然近几次见面扶夏对他的态度都算不上好,有些话出口还带了很大“羞辱”的成分在里面,但他现在完全提不起劲去跟人生气。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比自己年轻的陌生男人待在扶夏家里,窗口紧闭的帘子后面、温馨狭小的几十平米空间里,两人一起吃饭看电视,或许还会品尝同一块月饼,窝在沙发上有说有笑。 只要一想到这里,季晏承就觉得全身像失温一样冷得快要僵掉,这猝不及防的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将他淋得一个透心凉。 眼看着太阳落山、夜幕不久之后便会降临,这男人若是继续待在屋子里不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完全不敢想象。 现在的绝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季晏承这一刻才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和扶夏之间或许彻底没有了机会,一切都完了、毁了,自己像是涨潮时被冲上岸的一条鱼,曝晒在阳光下孤独且无助,没有办法大口呼吸,心痛得快要死了。 正暗自神伤着,耳边不合时宜,忽然传来一阵六缸发动机的轰鸣声。 季晏承抬眸,视线随着那辆扎眼的蓝色跑车缓慢移动着,静静看着对方打方向盘入库、将车停稳在自己斜对面的空位上。 车子熄火,驾驶座上的人开门走下来,脚步轻快,手里掂着两个德茂恭特供的礼盒,嘴里还哼着歌。 从车前绕过来的时候无意中抬了下头,目光却是不偏不倚,正好与季晏承投来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那双穿着全球限量发行只500双球鞋的脚,霎时像灌铅一样定在原地,往前一步也挪动不了。 季晏承保持姿势不变依旧靠在车门上,双手环臂看着人一脸淡定。对方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与他面对面,张张嘴,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气氛沉默了须臾,季晏承率先出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林沐晨从刚刚的惊慌中缓过神,大脑CPU飞速运转起来,稍一思索,当即就寻到完美的借口:“今天不是中秋节嘛,我过来拜访老师。” 说罢勾勾唇,刻意掂起手中的盒子在人眼前晃了晃。 季晏承的盘问显然不会止步于此,他没那么好糊弄,关注点理所当然落在另一件更值得深思的事情上,问:“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对方音色冷沉,看过来的眼神隐隐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引得林沐晨下意识腰背一挺。 他暗自犹豫了几秒要不要说实话,后来心一横,索性点头:“嗯,我还得来这儿上课不是?” 林沐晨笑得一脸春风和煦,僵硬的面部表情下却深藏着言外之意——你们掰了是你们的事,不妨碍老子想追他。 季晏承自是不会知晓他这一番心理活动,脑子里全然想着另一桩事,既然被自己逮到个知情的,索性直接揪着人问个明白,遂抬头冲着楼上一个眼神示:“他屋里另一个男的是谁?” “夏老师表弟啊。”林沐晨回答地不假思索,大有一副现在是他更了解扶夏的意思。 他这边话音落地,看到季晏承凝着眉、瞳孔几不可察微微震了一下。 人这副反应倒是叫他颇觉惊奇,呵了声,状作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姐夫,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别说你连夏老师的家人都认不全啊……” 季晏承淡淡垂下眸,手插在大衣兜里没有作声。 刚刚听到林沐晨出口“表弟”那两个字,季晏承神经里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松了下来,像是被送上绞刑架的犯人一夕得到了赦免,他心里庆幸,却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表现出来。 林沐晨的话听似无意,却在冥冥之中点醒了季晏承,好像突然间就理解了扶夏之前的控诉——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对他身边发生的事,却是一无所知。 扶夏陪了自己整整八年,哪怕能有一次,自己也陪着他回老家去看看、跟他家里的亲戚都熟悉熟悉,今天就不会在人家门口上演这么一场闹剧。 季晏承的不吱声放在林沐晨眼里便是默认,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话往哪戳最疼,还偏偏直冲着人心窝子去,故作无奈地叹口气:“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有多不关心他……也难怪人家要把你赶出来了。” 短短几个小时经历了数次认知的反转,季晏承现在心不静,自然没功夫与他多做口舌之争。 况且在季晏承眼里他就是一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不但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跟扶夏把关系拉近也有利于自己以后及时了解扶夏的动向。 就比如今天从他嘴里得知楼上那男人是扶夏的表弟,至少证明这小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关键时刻至少还能发挥点用处。 明早还有发布会要开,季晏承不能在这多耽搁,于是转身开了车门:“你先上去,帮我给他带一句中秋快乐。” 林沐晨看着人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冲里头比了个两指敬礼的手势:“好嘞!没问题。” 说完脸上露出十分靠谱的笑意,在人耳边承诺:“姐夫放心,我肯定在夏老师面前帮你多说几句好话。” 林沐晨嘴上答应得好,但掂着东西上了楼,却是有关季晏承的一个字都没有在扶夏面前提。 今天过节,扶夏在网上给他和李子清买了好些零食,过来倒水时顺嘴问了句:“刚在楼下见着什么人了没有?” 林沐晨打开包薯片塞进嘴里,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四处看看:“没有啊。” 说着喝了口水把薯片冲下去,嘴里念叨着:“能见着谁啊……你当谁都跟我一样有诚意,大过节不在家陪着父母,开二百多公里的车过来就为了让你尝尝德茂恭特供的龙须酥啊。” “行~谢谢你的好意。”扶夏无奈笑笑,说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嘴贫。” 李子清今天在厨房给扶夏帮了不少忙,有几个黑芝麻馅的椭圆月饼就是出自他手,客厅里的两人说话间,他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到林沐晨身边:“这是我自己做的,特地给你留了两个,你尝尝。” 林沐晨拿着薯片腾不出手,直接就着人递过来的咬了一口,李子清脸上蓦地一红,却紧接着听身旁人含糊不清嘟囔:“怎么是这个味啊?我不喜欢黑芝麻,有红豆的没?” 李子清摇摇头,眸底划过一丝失落。 扶夏看着人“嗤”了声:“材料有限,有什么吃什么,别挑了。” 林沐晨闻言瘪瘪嘴,大有一副妥协的架势往沙发后面一靠:“行吧,那就有什么吃什么,反正我们子清弟弟做的也不赖。” 说完放下薯片,从人手里接过刚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月饼,前后端详了半天:“虽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但是偶尔换一换口味,感觉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 季林两家取消联姻的事在整个圈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发布会一经召开,消息顺着风很快便传至两百多公里以外的北城。 扶夏是在早点摊吃饭时、从两个上班族的口中听到的这一八卦,后来又从微博推送的娱乐头版看到了相关报导。 拿着手机一目十行大致浏览了一下,屏幕黑掉以后映出扶夏眸中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睛。 得知这一消息,他并没有感觉到开心,没有震惊、没有疑惑,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外人想象中应该有的情绪。 就像坐在这儿一波又一波吃完早点赶着去单位打卡上班的早八人一样,这件事听完就过去了,毕竟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有那个闲心思,倒不如担心一下本月的教学计划能不能完成比较真实。 秋意弥漫到枝头,城市里的梧桐落败之时,瑶山上的枫叶却红了个满山遍野。 扶夏也是近来才知道,系里每年这时候有带着学生上山采风的传统。 当地的饭店都是学院提前联系好的,由几名年轻老师带队,同学们自备干粮和水。性质说起来和小学生的秋游差不多,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个回来要写作文、一个回来要画幅画而已。 除去于文远,扶夏这次也在带队老师之列。 虽然代课的时间不长,却因为平易近人的性格和帅气的外表,使得他在学生中间的受欢迎程度一点也不输给于文远。 甚至大队伍还没出发,有不少学生就已经从各个渠道开始探听,琢磨着怎样才能跟夏老师分到同一组。 于文远为此还故意拿他打趣,一脸故作失望的表情感慨道:“惨咯,你一来咱们学校,报我选修课的人少了一大半,明年说不定就门可罗雀了。” 扶夏知道他这个说法夸张了,原本都是玩笑话,便也跟着人调侃:“有可能是因为我上课不点名,方便他们摸鱼。谁让你这么严格,把自己学生都吓跑了。” 于文远被他的话逗笑,摇着头指了指人:“你呀……” 扶夏也跟着乐了,还没来得及笑出声,鼻间一痒,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北城入秋后早午的温差特别大,扶夏知道今天要上山,还特地穿了件粗棒线织的厚毛衣。 可谁知毛衣最不隔寒,冷风从敞口衣领里灌进去,还是引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于文远带的东西齐全,见状赶紧从自己包里翻出来一条羊绒围巾给人递过去。 扶夏立马会意,不好意思地摇摇手:“没事于老师,你自己围着就好,当心一会儿跟我一样着凉了。” 于文远“嗐”了声:“我穿的冲锋衣可以把领子拉上去,你快把这个戴上,就别跟我客气了。” 说罢也不管扶夏推拒,抓着围巾两头刚好给人挂在了脖子上。 扶夏莞尔,最终还是领了对方的好意。 只是他这一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肩膀却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钳住,微微痛了一下,跟随着惯性不由得后退两步。 抬眼望去,却是直接惊得忘记了出声。 季晏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扶夏还没开口问,脖子上的围巾却是先一步被扯下来塞回到于文远手里。 一条围巾而已,扶夏有没有都可以,但就因为季晏承的突然出现还有他现下失礼的举动,将他心中的不满霎时堆到了峰值,于是就产生了非要跟人较劲的想法。 思及此处,扶夏从于文远手中又将围巾拿了回来,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季晏承,挑衅般仰着头又将其挂回到自己脖子上。 季晏承今天真不是有意来找事的。 眼看着入秋气温一天天降了下来,他昨晚特地让管家收拾了一箱扶夏常穿的厚衣服,还让厨子炖了盅鸡汤装进保温桶,早上起来没急着去公司,先想着把这些东西给扶夏送到家里。 可谁知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小区保安现在看见他根本不敢放行。 衣服倒不是最要紧的,鸡汤放久了不新鲜,季晏承无奈之下才只能调头,开车直接找到了学校。 原先看到校门口停的这么多辆大巴车还觉得疑惑,正犹豫着怎么才能联系到扶夏,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人和于文远有说有笑并肩从大门口走出来。 季晏承平复了心绪上前,还没到两人跟前,刚刚戴围巾那一幕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了。他在心里劝自己冷静,可是印象中真的已经很久没从扶夏脸上看到这般灿烂的笑颜了。 他将所有的温柔与亲切都留给了像于文远这样的外人,对上自己,永远是那一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自己在他心中曾经也是独一份的无可替代,他们牵手、亲吻、在床上相拥而眠,做尽了世间最亲密的举动。 而现在他的脖子上却套着别人的围巾,堂而皇之站在了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另一个阵营。 季晏承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胸中因过度悲伤而燃起的妒火几乎要把理智烧毁。 于是也不管身旁有多少人在看,他当即拉起扶夏的手腕、死死卡在掌中不让人逃离,大跨步带着人一路转身前行往街角的车边走去。 扶夏手腕被他捏得很痛,胳膊一个劲往回缩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方绝对的力量控制,只能咬牙被人拽着往前走,无助地呵道:“季晏承,你放开我!” 幸好这个时候学生们还没有从宿舍里出来,但仅仅是当着几个同事的面与季晏承这般拉扯,扶夏就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了。 以免引起路人更多的关注,扶夏最终只得妥协,由着他死死箍住自己走了一路,不知要带往什么地方。 察觉到身后人逐渐不再反抗,季晏承钳着人的力道松了些。 刚一转过街边墙角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却是立马转身看过来,稍作冷静,拉起扶夏的手小心翼翼揉了两下,眸底浮现一丝心疼道:“我今天来找你其实……” “啪!” 季晏承话还没说完,视线里只出现扶夏阴冷的双眸,恶狠狠盯住自己,紧接着一抬手……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巴掌,早已结结实实打在自己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想问我尊贵的V章读者要些评论,只可惜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所以她们惜字如金,把爱都留给了别的太太T^T 无事,咬着牙坚持更新,自己给自己洗脑,不是读者不愿意评论,原是我不配55555555555(从怀里拿出小手绢,茶里茶气) 第37章 季晏承,尊重与爱 面颊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季晏承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须臾后抬舌顶了顶口腔内壁,这才转头,一脸平静地望过来。 他没有傻到要去质问扶夏为什么打自己,甚至也忘了自己是要来给人送汤的,说话时难掩眸底的沮丧与迷茫,轻声道:“如果这样你就能消气的话,那你打吧。” 扶夏难以想象自己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在那一巴掌扇下去后将手震得生麻。 该骂的早就已经骂过了,该打的也打了,他实在不理解季晏承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无论自己走到哪,他都能像块牛皮糖一样随时随地黏上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弯腰给对方诚心实意作个揖,求求他别再找来了,让自己回归正常的生活吧。 人却说:“那个婚……我不结了。” 扶夏觉得可笑,长叹口气一脸的无奈问道:“结不结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林小姐不要你了,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个傻子曾经不计回报默默陪了你八年,怀念起他的好、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然后良心发现,愿意施舍他一点别人不要的怜悯。” “季晏承。”扶夏说着面露嘲讽,冲人挑眉:“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这种极致的利己主义伪装成深情的?” “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季晏承纠正他的话,一双眼睛认真地望过来,已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是喜欢你的。” “可我不需要你的喜欢。”扶夏一口将其回绝,语气极近严肃:“我对你没有感情了,你的喜欢对我来说只是负担,明白么?” 他话音落地,随即看见站在对面的人目光愣了愣,之后传至耳边的,便是远处大巴车发动声音。 “从哪来的回哪去,我家里不欢迎你,工作的地方同样不欢迎。” 扶夏闭着眼整理好情绪,说话的声音很弱,似乎已经失去与他争辩的力气。 临走前只淡淡看了人一眼,眉宇间尽是抹不去的疲惫,道:“刚才那一巴掌就当是我送你的,让你脑子清醒清醒。” “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放过别人的同时也是放过自己,像现在这样继续纠缠下去,根本没有意义。” 扶夏很快跑回到车里,上去一看,于文远早已在他身边给自己留好了位置。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开口先提。 扶夏头靠在窗上闭目养了会儿神,等车子缓缓发动,这才睁开眼,从包里把自己的水杯和耳机取出来。 关于围巾的事,于文远纯属好意,扶夏斟酌了下,还是终觉得应该给对方好好道个歉。 于是顿了顿,在人耳边开口:“于老师不好意思,刚刚让你见笑了。” 过去扶夏和季晏承在一起的时候受了这么多委屈,于文远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对二人的关系发出过任何不当的品评,现在就更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跟他生气。 只是温和笑了笑,闲聊一般说道:“以前在电视转播的慈善晚会上看到过季总,真人的话,我这也是第一次见。” 随后想了想:“但今天看来,他或许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资本家,但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经季晏承这么一搅合,扶夏承认自己方才心情是有些阴郁的,可听见于文远的形容,却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狗屁“恋人”,这个用词,简直太抬举自己。 就是人家有钱大佬身边见不得光的小情儿而已,一段上不得台面的包养关系。 让于文远这么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和季晏承玩的是纯爱,多清新脱俗似的。 扶夏上山采风的事情给李子清说了一声,却因为中途一打岔,忘了告诉今天要来上课的林沐晨。 家里的门被敲开时见只有表弟一个人在,林沐晨把手里几本字帖放在了玄关上,鞋也没换,问人:“扶夏呢?” 李子清身上裹着围裙,擦擦手,看着他如实回答:“带学生去瑶山上画画了。” 计划有变也不通知自己一声,林沐晨想着挑挑眉:“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站在对面的人摇摇头:“不知道。” “有具体地址吗?”林沐晨接着道:“有的话我过去找他。” 李子清沉默着眨眨眼,看上去也是一脸茫然。 “你这是一问两不知啊。”林沐晨看他这眼珠溜圆无措站在墙边的样子还挺萌,勾唇笑了笑:“那算了。” 见状也不打算再继续为难他,拿起方才放下的几本书转身要走。 刚准备开门,衣服角却猛地被人拽住。两秒后,身后一个糯糯的声音传来:“我熬了粥,要喝吗?” 见人背对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李子清咬咬唇,又小声补了句:“是你喜欢的红豆味……” 林沐晨回头,看见人眼中一副怯生生怕被拒绝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灵醒,连忙咧嘴笑起来:“行啊,来一碗吧。” 说罢放下东西换鞋:“熬粥就熬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下次说话声音大点。” “总这么轻声细语的,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 扶夏打人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季晏承脸上的巴掌印整整两天都没消下去。 祁靖川知道肖让这家伙总坏事,于是趁着陶知不在,直接把季晏承约到了家里,就他们俩人喝点酒,好好聊一聊。 季晏承再好面子,跟自己兄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祁靖川一问,他就实话实说了。 对于近来季晏承和扶夏之间发生的事,祁靖川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其中原委的。 以前总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人之间的感情容不得外人多嘴,就是磨合多了才能慢慢悟出来。 但看季晏承这个不上道的样子,他心里也跟着着急。 遂也顾不上得不得罪人了,直言道:“不是我说你,挨的这一巴掌纯属活该。” “嘭”一声,酒瓶中的木塞被拔了出来。 “我知道。”季晏承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之后端起来往嘴里咚咚灌了两口。 “你知道个什么?” 祁靖川从他手里将杯子夺过来,掷地有声磕在酒柜边的吧台上。 “你要是真知道,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拽走了,你也不看看当时在什么地方。” “就不说路人了,边上总有他同事在,还有他上课带的那些学生吧?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是真的一点不为他考虑。有没有想过之后你拍拍屁股走了,他回去要怎么面对那些人?” 事情本来已经过去了,经祁靖川这么一说,季晏承回忆起当天的场景,不自觉又沉默下来。 “还有,我那天都没好意思告诉你。”人说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去画廊找你那天刚好和扶夏是前后脚,他出来,我进去。” “下着那么大的雨,你就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非把人从两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叫过来。” “这也就算了,你注意到没?扶夏那天走的时候根本没带伞,淋着雨回去的。想都不用想,身上肯定湿透了,至于晚上发不发烧的,他肯定也不会告诉你。” 祁靖川手指无意识在桌上点了点,凑过来凝神望着他:“你自己看看,你这是正儿八经追人的态度吗?” “你对他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就不要大言不惭在人面前谈什么喜欢和爱。”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从心里把他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了,甚至为他考虑多过于自己,扶夏不傻,他自然会感受到你的心意。” 季晏承坐在高脚椅上颔首,虽然没回话,但祁靖川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但他了解季晏承,想了想,又问:“你跟我交个底。” “哪怕只有一瞬间,你是不是产生过想用他在意的东西逼着他就范的念头?” 室内气氛安静得诡异,季晏承拇指摩挲着杯壁,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有。” 明明是他季二的感情路不顺,祁靖川却觉得自己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累,闻言叹了口气:“幸好你只是想想而已。” “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他,可是用不对方法,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最后站起身拍了拍季晏承肩膀:“具体该怎么做,你还是自己好好琢磨吧。” 作者有话说: 祁:“你还想玩强制爱???是我没接触过的领域……(震惊)” —————— 宝贝们,长佩app换新版了,新旧交替之际系统出现了很多bug,菠糖自己的后台现在也是乱七八糟,包括关注的作者数量和榜单位置都对不上。 大家发现异常情况的可以直接找长佩客服反馈,看看是不是没更新APP或者新版有bug的问题。 不过新版有一个好处,就是看广告可以领海星,一天10次机会。 菠糖领了,给自己送了,你们领了的话,是不是也……(挑眉,疯狂暗示)嘻嘻 第38章 扶夏,我走你留 陶知将电话打来,彼时扶夏刚刚结束自己瑶山两天一夜的带队采风之旅。 学生们拿着买到的纪念品和行李登车,身边吵吵嚷嚷的,扶夏也听不清他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我说剧组原先定好的美术顾问下个月要请假,现在需要重新找一位老师,你有时间过来顶个班吗?” 陶知在话筒里的声音扬高,这一下不但足够清晰,连坐在扶夏身边的于文远也听到了。 将电话换到另一侧耳朵接听,扶夏斜靠在车窗上掩着嘴,问人:“我不是很明白,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头“嗐”了声:“古装剧嘛,可能需要你帮着画几幅简单的道具画,牵扯到一些现场作画的近景镜头,你盯着别出什么常识性错误就可以了。” 听上去是自己可以胜任的范畴,然而扶夏想了想,还是把人给拒了:“不行,我时间排不开,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呢。” “就两周,你请个假不就好了。”陶知知道机会难得,所以跟人好好分析了一通:“我可告诉你啊,这部剧可是S+级别的大制作。先不说后期剧火了有利于提升你在国画圈的知名度,单看他们给的薪酬,我发誓你不来一定会后悔的。” 扶夏这头短暂沉默了一下…… “诶呀来吧来吧,谁没事儿跟钱过不去啊!” 陶知这语气听上去颇像在撒娇,但扶夏知道他也是真心替自己着急。 鸭子煮熟送到嘴边,现在就看扶夏愿不愿意上桌了。 跟人约定好了两天回话,扶夏回家以后仔细捋了捋接下来的教学计划,发现只要自己前后压缩一下也耽误不了多少进度。 后又向于文远打听了一下,系里的其他老师之前也有过因私请假两周的先例,只要提前走好流程,这种情况是允许的。 于是扶夏彻底放心,第二天晚上就给陶知那边回了准话,说自己下月中旬会准时过去。 * 时间跨入到十一月中旬,全国不少地方都迎来了降雪,北方今年更是提前五天进入了供暖季。 陶知剧组目前的取景地距离北城开车也就是一个多小时,扶夏坐高铁过去的,到了以后先由后勤工作人员带去休息的酒店。 入住后叫他签了一份相关保密协议,之后才把剧本给他递上来,说具体细节之后会由导演和编剧跟他亲自沟通。 扶夏在房间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依旧没见到陶知。 知道人肯定忙着,遂也没主动去打扰,只老老实实等着导演传唤,无聊的时候看看剧本,就当是读小说了,倒也挺惬意。 下午的时候剧组收工早,陶知卸了妆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话给扶夏打过去,约他在酒店二楼的中餐厅见,说是和导演编剧一起吃个饭。 扶夏洗脸换了身干净衣服,临走还不忘随身带了个做笔记的小本子,怕真要听对方交待起工作上的事,单凭自己这破脑子再有个疏漏。 结果拔了房卡刚一开门,他这迈出去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落下,猝不及防,自己正对门的房间外,却出现了一个高挺的背影。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到任何logo标识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搭配了一件同色系的高领,西裤皮鞋——是他偏爱的着装风格,板正规矩,沉稳却又带着不容窥探的禁欲感。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仅凭表面印象做出的判断。 与人扎扎实实相处了这么多年,没有谁会扶夏更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跟“禁欲”两个字其实一点也不沾边。 看到扶夏从房里走出来,季晏承插卡开锁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很快朝人望了过来。 面上表情虽然有些不自然,却丝毫不显惊讶,甚至连装都懒得装——扶夏猜他早就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了。 “滴”一声锁上自己的房门,扶夏没有与人打招呼,甚至就像看见了一团空气那样将他忽略,转身向着电梯间走去。 五分钟后在中餐厅与陶知见了面,扶夏这才知道当天一起吃饭的不但有编剧和导演,甚至还有带着投资人身份被奉为座上宾的祁靖川。 经由陶知介绍,扶夏和导演编剧就算是认识了,服务员端着盘子开始陆续上菜,其间祁靖川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许久不见人来。 季晏承还穿着刚刚那身衣服,推门进包间,导演眼观六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步上前与人热络握手。 扶夏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刚刚在走廊上已经见过了,稳坐不动喝了口茶。 陶知坐在他身边,望着季晏承与席间众人寒暄的身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怎么是他?” 说罢赶紧抬手拽了拽扶夏的袖子,往人耳边凑:“扶夏,我用祁靖川的命发誓,他和季晏承都不是我叫来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陶知说得一脸诚恳,生怕自己会怪罪他似的。 扶夏笑笑,拍着人手背低声安抚:“没事,我知道。” 陶知闻言松一口气,开席后凌厉的视线总是时不时投向侧前方,手藏在桌子底下摩拳擦掌:“这个祁靖川,晚上回去死定了!” 开席后服务人员端着筐子递来了热毛巾,扶夏擦完手就见面前几个盘子蓦然动了动,紧接着,一盘浇满酱汁的松鼠鱼被转到自己面前。 “尝尝这个,这个不辣。” 季晏承的声音不大,却极具沉朗的穿透力,引得桌上众人纷纷向扶夏和陶知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彼时导演正想给季晏承敬酒,见状一脸茫然看过来,在两人之间左右打量一番,问:“夏老师和季总……之前认识?” “不认识” “嗯”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不同的答案。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叫人匪夷所思了,但导演这么大岁数,也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混,单凭季晏承定在扶夏身上那副欲言又止的眼神,早就猜出两人多半也是陶知和祁靖川这样的关系,只是不愿意公开挑明罢了。 这些人惯会见机行事,于是举起酒杯,与扶夏攀谈时,字里行间都多了几分恭维。 编剧说自己之前在安城看过扶夏的画展,当时深受震撼,所以这次很荣幸能请到他过来剧组帮忙。 并表示这次拍摄会用到的道具戏服之后会全部拿来拍卖,收入捐赠给国学院助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问扶夏有没有兴趣把自己这次在剧组画的画也同样贡献出来。 跟公益扯上边的事,扶夏向来是没有二话的,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导演借机插话,他的关注点则更为实际一点,把自己助理介绍给扶夏,说是不管有任何需要,工作中或者生活上的诉求都好,可以尽管找人提出来。 扶夏以酒代茶,微笑着谢过对方。 出于自身的性格原因,扶夏本就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况且有某人全程坐在对面时不时非要看过来两眼,一顿饭吃得并不算很舒服。 散席走出包间,导演把陶知叫过去交代几句明早拍摄有关的事情。 季晏承走在最后,此时总算得了空,将扶夏堵在门边、低声与他搭上几句话。 扶夏以为人又是跟以前一样,拦住自己只为说上一些狗屁没用的,故而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可谁知季晏承没有硬凑上来,反而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目色柔和又显得有些郑重其事,抿了抿唇道:“那天在学校门口的事,我需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扶夏因着他这话挑眉看过去,只见人眼睫垂下似是在斟酌,停顿片刻才再次开口:“我那天过去原本是为了给你送厚衣服和鸡汤的,看到你和……总之就是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让你在同事和学生面前难堪了,对不起。” 虽然道歉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扶夏总觉得季晏承今天的态度和之前很不一样。 以前是那种嘴上说着“对不起”,但心里依旧给人一种“我季晏承给你道歉是你的福气”的感觉,现在反倒能看出那么点真诚,虽然扶夏自己也不明白人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扶夏不知道自己要回些什么,转头正想着看看陶知跟导演话说完了没,就在这时,导演助理手中拿着一张房卡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夏老师,您要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对方说着在距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冲季晏承客气点点头,这才看向扶夏:“西边的房子可能会有点阴冷,但既然您要求换个楼层,目前酒店剩下的空房里就这个还凑合,只能麻烦您将就一下。” 剧组一般都是在拍摄地附近安排住宿,条件有限,自然比不得出去旅游住五星级酒店。 扶夏从人手中接过房卡,礼貌说了声:“没关系的,谢谢。” 紧接着就听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出声:“你来这儿是为了工作,需要休息好。” 说罢从自己手里抽走了那张房卡,敛去眸底的黯然,缓了缓,轻声道:“我走,你留下。” 作者有话说: 陶知:“我用祁靖川的命发誓!” 祁靖川:“???” 季二:“怎么能让老婆去住小黑屋呢?我不怕冷,我去!(撸袖子)” 第39章 季晏承,继续疼着 毕竟是来剧组的第一天上工,扶夏起了个大早。 拉开窗帘隐约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对着窗外那棵孤立的秃枝梧桐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去刷牙洗漱,从行李箱找了件鹅绒短夹克给自己套上。 下楼刚好遇到导演和季晏承两人的助理站在大厅休息区说话,扶夏从他们身旁路过,有些不自然地躲避了目光,没有上前打扰。 “夏老师,早上好!” 身后,导演助理热情的声音将他的脚步绊住,扶夏呼口气,尴尬地转过身硬着头皮笑笑,冲人挥手:“早上好。” 季晏承助理当然不可能装作与他不认识,遂也点点头打招呼,恭敬道:“夏先生。” 寒暄过后本就可以离开了,毕竟扶夏根本不好奇他们两个私下的谈话内容。 可对方不问自答,就好像故意说给自己听一样:“季总的神经性头痛最近经常发作,我在打听附近有没有药店。” “……” 处于对病患的人道主义帮扶,扶夏回忆了一下,清清嗓:“我来的时候在长途车的停靠点好像看见有一家,也不确定是不是记错了,你可以过去找找。” 说完顺势补了句:“止疼药治标不治本,生病了就得找医生,建议你老板去医院挂个号查查。” 之后几人间短暂沉默了下,昭示着此次对话结束。扶夏知道不能再多耽搁,转身作势要走。 “我说过的,但是季总他不肯。”助理的音量忽然放大,他这一声出口,引得周边许多路人纷纷回头,投来打量的目光。 扶夏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正犹豫着要不要搭理,却听对方紧接着又道:“夏先生,之后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您劝一下他……” 其实有了昨晚季晏承当着导演助理抽走自己房卡那一幕,扶夏就已经有点想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怕被人猜出自己和季晏承的关系。 只是现在对方这话一出口,未免显得太明目张胆了些,生怕所有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季晏承之前包养的小情儿似的。 至此,扶夏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了,被迫转过身,冲人无奈皱皱眉:“当然不方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说着眉眼不自觉沉下来:“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操心,别人能想什么办法?” “说来说去都是他自找的。”扶夏下巴微扬,唇角几不可察勾了勾,看上去一脸的不在乎。 最后只能道:“不愿意看医生,那就让他继续疼着吧。” * 早上那一幕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扶夏的心情,在道具组跟副导演简单沟通后,他很快来到剧组为他临时搭建的小棚子。 桌案上的画具都是现成的,扶夏没有急于动笔,而是从包里拿出剧本,又把这幅图在剧中出现的场景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 快11点的时候棚内的帘子被掀开,扶夏彼时正捏着笔给画上的小鸟添羽毛,余光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他落在纸上的呼吸紧了紧,心头没由来一股烦躁,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定。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对方也很有眼色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作画,尽最大程度降低对他的干扰。 熬过半晌的静默,扶夏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冷不丁,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一抬眸,季晏承竟是已走到桌案边,往砚台里添了点水,不动声色为他研起了墨。 季晏承手腕从大衣里伸出来一截、手指修长,捏着墨块在砚台里打圈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眸垂着,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 只是瞧着下眼睑隐约冒了些乌青出来,想必是头疼影响了睡眠,故而连累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都不怎么好。 现在的场景落在扶夏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以前不需要他放下身段来为自己做这些,现在就更不需要。 “季晏承。”思索间,扶夏唤了人的名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对方却像听不出来似的,手边的动作没停,回复:“你画你的,我不打扰你。” “已经打扰了。”扶夏这次的语气更为严肃,希望以此引起他足够的重视。 “好。”人说着放下墨块,拂了拂袖子平静看过来,须臾后道:“那我出去。” “桌上的茶是他们提前泡好的,正山小种喝了暖胃。”季晏承视线落在茶壶上一瞬,很快挪开:“外面天冷,一会儿出去记得把帽子戴上。” “我先回酒店办公,有事的话……” 人说着突然没音了,虽然知道扶夏即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不会告诉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很自作多情地留下一句:“随时可以找我。” * 陶知结束了今天早上的戏份,妆没卸掉,裹着个军大衣就直接找到了扶夏这儿。 “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吧?”人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即长舒一口气:“啊……暖和了。” 扶夏端起壶给杯子里蓄满,笑看着他:“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除了棚子里有点冷、盒饭不太好吃,其他跟在家也没什么区别。” 出来拍戏就是这样,在外人眼里是很值得羡慕的工作,但其实剧组各项开销都有严格的控制,午餐标准一直都是15块钱的盒饭,陶知吃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闻言不甚在意支起了下巴,斜倚在桌边:“凑活着吃吧。别说咱们俩了,再大的腕过来,剧组没钱开小灶照样得吃这个。” 说完停顿了两秒,眼珠子一转,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给你说一个我昨晚才从祁靖川那探听到的小八卦。” 扶夏刚抬起头,陶知就迫不及待开口了:“季晏承是主动退的婚,给林家赔了好大一笔钱呢,好像在尚林苑的婚房也送给林清雯了。虽然对外的说法是林清雯反悔了,但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引得扶夏目光微微一愣,下笔稍有迟疑,不小心落上一个墨点。 “呀!这怎么办,还能擦掉吗?”陶知看到这一幕连忙坐直了身子,手边慌乱着去找抹布,看能不能把墨迹吸干。 有了墨点就变成一张废稿,扶夏没多解释,直接把纸团起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筐。 陶知眨眨眼看着他,一脸的无措。 这时,跟了自己多年的助理突然跑进来,露出一口白牙脸上尽是喜色:“陶老师,您和夏老师今天中午不用跟着剧组吃盒饭了。” 说完拍拍胸口,小声喘着气:“季总刚刚让人送了五公里外那家潮汕火锅的外卖过来,咱们中午在房车上好好暖和暖和,电磁炉已经支好了,你们快过来。” 一听说有火锅,陶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眸顿时亮了三分。 再一想到这火锅是季晏承送来的,一双眸子小心翼翼望向扶夏,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咂咂嘴不敢说话,口水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 扶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拍戏辛苦,没道理放着热乎乎的火锅不让人吃、白白浪费粮食,于是对助理点点头:“麻烦你了,我们这就过来。” 陶知的确是饿了,听见扶夏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对着人嘿嘿一笑。 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不能对吃火锅这事表现得过于殷勤,好像自己随时会被敌军收买一样,于是噘起嘴,故意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哼”了声:“这个季晏承,总算干出点人事儿了。” 说完眼睛瞟了瞟,未在扶夏脸上看出异样,这才暗暗舒了口气,拉起扶夏的外衣袖子,谄媚笑了笑:“虽然讨厌他这个人,但谁跟好吃的有仇啊,你说是吧?” 房车里没有开暖风,火锅一煮上,周围的几平米空间很快就暖和了。 汤底蘸料都是现成的,扶夏把肉涮进锅里,给陶知夹了一片熟的出来,看人吃得一脸陶醉,问他:“既然你吃不惯剧组的饭,怎么不让祁总给你开个小灶?” “不行的。”陶知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我得随大流,人家男一号吃的都是这个,我一个男二,没资历没后台的,凭什么搞特殊啊?” 扶夏一口饮料刚咽到嗓子眼,听到“没后台”三个字,“吭哧”一声差点没给呛着。 陶知看过来,对他挤挤眼:“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我和祁靖川的关系不能对外公开,你懂的。” 说完嘚瑟晃了晃脑袋:“别看这部戏男二和那个特别出演的戏份少,但越是这样留给观众想象的空间就越大,到时候肯定有人磕他俩的CP。” “这时候爆出和祁靖川的关系,不是叫我自毁热度么……” 剧本扶夏昨天在酒店也看了,风流世家公子和遭到权贵霸凌的小郎中,两个角色的戏份确实不多,但架不住人设出彩,所以观众对于剧情的期待感也算是拉满了。 两人原本就是闲聊,扶夏心里好奇,跟着随口问了句:“所以,跟你搭戏的那个特别出演是谁?” “韩希俊。”怕扶夏不认识,陶知涮菜的时候特地朝窗口看了眼,抬手一指:“就穿白衣服长相有点女气的那个。”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定睛一看,皱起了眉:“不是,他手里那火锅外卖的袋子,怎么和咱们的一样啊?” 扶夏没想到韩希俊竟然也在这个组里,顺着陶知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竟真看见对方手里掂着与他们同款的潮汕火锅外卖袋。 他的视线还没收回来,更加巧合的事情出现了。 韩希俊目视前方冲着远处挥了挥手,脸上笑意盎然,一开始看不出来是跟谁在打招呼,直到季晏承灭了手里的烟,走到人身边与其面对面…… 陶知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嘴里的菜都忘了嚼,怔怔朝扶夏看过去。 扶夏倒是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觉得奇怪。 毕竟这人他前几年就和季晏承传出过绯闻,甚至前两天还叫自己看见过他们在会所被狗仔偷拍的照片。 话说得夸张一点,就是韩希俊现在为了感谢季晏承给他点外卖、当场抱着人亲上去,他也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季晏承看上谁是他的自由,自己不伺候了总有后来者居上。 他那个身份摆在那儿,即使不主动,难免有人前赴后继扑上来。 就跟换菜一样,迟早能找着对自己胃口的。 韩希俊这次来客串原本只是给朋友帮个忙,待上两天、自己的戏份一结束立马走,谁承想会在这儿碰到季晏承。 “季总,咱们还真是有缘啊。”韩希俊冲人挥挥手,脸上的笑意未减。 看人走近了,这才半调侃似地套近乎:“我还以为季总现在不投资影视了,看来该赚的钱还是要赚,只不过对我提供的本子不感兴趣罢了。” 季晏承同是没想到会和他在这儿遇上。 人这番自嘲在季晏承这起不了什么用,生意方面他一向有自己的考量,闻言没接话,淡淡淡“嗯”了一声,算是与其打过招呼。 可他这边一垂眸,视线刚好落在对方手里掂着的袋子上,忽觉似曾相识,略微挑了挑眉。 韩希俊向下瞟了一眼,低笑解释:“这地方太偏了,周围也没什么能点的外卖,不过这家潮汕火锅还不错,季总有兴趣可以尝尝。” 季晏承没有作声,头却是下意识抬起来探往陶知房车所在的方向。 果不其然,他一看过去,陶知在窗户内侧立马心虚地收回了视线,与坐在对面的人顾左右而言他。 从季晏承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扶夏的脸,也不知陶知正与人讨论什么,让他心头无端生出些不安。 季晏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片刻后朝韩希俊看过去,话锋一转:“你上次说的剧本,我虽然不投,但是可以把的恩朔的祁靖川祁总介绍给你们。” 人说着顿了顿,难得见他眼神流露出迟疑:“但就是……有一件小事可能需要你帮下忙。” 韩希俊不明所以,但名利场上的潜规则没有人比他更精通。 为了交换到更大的利益,自己什么牺牲做不出来? 况且能叫季晏承开口的事,哪里容的了自己犹豫,遂立马爽快答应:“好说啊,您尽管吩咐。” 说完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像是松了口气般喉结滑了滑,抬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下,目光紧接着望向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辆拖挂房车上。 抿着唇想了想,这才道:“麻烦你去那辆房车上,给坐在里面的人解释一下,就说……” 停顿的这两秒,季晏承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吩咐自己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韩希俊现在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了,结果等了半天,最后只从人嘴里听见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就说你手里这份潮汕火锅,不是我买的。” 作者有话说: 季二:“我不投,但可以把祁总介绍给你。” 祁靖川::“???” —————— 宝贝们,我不想写了。 佩子出了年报,我今年写了快八十万字,真的太累了,所以2023决定好好休息,2024再接着卷。 大家不要想我,我们明年再见。 菠糖再归来的时候,又是精力满满~新的一年呢+.(ゝ ) 第40章 季晏承,彻底消失 两周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绝对不长。 扶夏在剧组度过的这段时光可以说是愉快且难忘的,不但亲眼见识到拍摄一部电视剧幕后是怎么运作的,在陶知和其他同事的关照下,他自身的工作也进展得相当顺利。 尤其在得知编剧和自己喜欢的一部世情文作者竟然是好友后,两人经过一番深入的交流,对方最后竟是把私人的联系方式给了扶夏,并承诺之后有机会一定把那位作者约出来,介绍他本人跟扶夏认识。 这可以说是扶夏此行最大的收获了,比挣到多少钱,能结识更多与自己在思想上产生共鸣的人,显然要令他开心得多。 季晏承在剧组前后待了大约一周,其间回了一趟安城临时处理些事,仔细算来能在这与扶夏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更别说在的时候,扶夏基本当他是隐身且透明的。 当然,季晏承也不是完全没有自觉。 知道扶夏现在对他唯恐避之不及,除了上次让韩希俊主动上门解释过一次火锅的事情,见扶夏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虽然沮丧,但也没有再寻其他的借口去打扰对方。 随着此处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杀青,一转眼,扶夏的临时代班工作也正式结束。 这段时间受到组里同事的诸多照拂,扶夏将自己前几天闲暇时制的香用绸子打了漂亮的蝴蝶结,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临别当做小礼物送给大家。 自扶夏离开别苑的很长一段时间,季晏承都是靠着他送给自己的安神香才能入睡,如今香被用完了,他的神经性头痛发作比以前更加频繁。 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对于这个味道的依赖。 认出扶夏手里那一捆扎着蝴蝶结的东西是什么,一年前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季晏承心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拉住了扶夏的胳膊,目光炯炯盯人问:“我的那一份呢?” 扶夏身旁偶有几人路过与他微笑打招呼,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于是收敛了神色,默不作声走到一棵树后,这才不解看向他:“你在说什么啊?” 季晏承的眼中酝酿着压抑与茫然,许久后才动动唇,道出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这香是你当初送给我的礼物,说是为了缓解我的头痛亲手调制的,外面买不到。” 现在怎么可以像批发大白菜一样就这么送给别人? 剩下这句令季晏承如鲠在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扶夏却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线香这东西虽然表面看上去都长一个样,但香料自由搭配组合起来,香味和功用都有可能差别天壤。 扶夏今天送给别人的和当初给季晏承的完全是两种香,但也懒得解释。 看到季晏承为了这种事堵心,当初自己的心意被他忽视的那份失落感,突然就释怀了。 遂勾勾唇角,饶有兴致看过来,故意道:“所以呢?给你的东西难道就不可以给别人了?” “我以为那是……” “你以为那是独一二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扶夏打断他的话,带着几分戏谑望过来:“但其实任何人都可以拥有。” 说罢满不在意笑笑:“实在抱歉了季总,今天所有人、包括剧组里打杂的小妹妹我都考虑到了,却独独没有准备你的那一份。” “您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扶夏极不走心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却精准无误,狠狠捅在季晏承的心窝子上。 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作势要走,却在下一秒被人叫住。 “扶夏。”季晏承眼眸直视着地面薄唇微抿,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现在需要安神香才能睡着的事情告诉他。 思索半晌,换了个方式跟人商量:“没准备我的那份也没关系,你开个价,我可以买。” 扶夏挑眉看过来,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一把自制的线香而已,他若真是想要,网上随便一搜,什么高端货买不来,真没必要大冷的天站在这儿跟自己争究这个。 扶夏叹气,趾高气昂吐出两个字:“不、卖。” “多少钱你开个价。”季晏承比他想象中执着,两步走到前方挡住扶夏的去路,一副认真跟他交涉的模样:“只要你能说得出来,我一定买。” 扶夏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跟他纠缠下去,同时也有一点点被他激怒,遂直视过去,仰头,索性报了个数字:“2000万。” 他这边话音落地,唇角几不可察微微勾了下。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在季晏承脸上看到类似于“你在跟我开玩笑”那种震惊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扶夏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好了。 季晏承现在吃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拿自己取乐,眼睫难以置信眨了几下,迟迟未作声。 就这么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确认扶夏不再改口了,蓦地出声:“好,给我账号。” 这回轮到扶夏忍不住了,凝起眉表情变得严肃:“季晏承,你有病吧?” 虽然知道这是一句气话,但季晏承隐忍许久,现在真的已经到达情绪崩溃的临界点。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想上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像以前那样把头埋在扶夏的肩窝,告诉他:“是的,我有病。扶夏,我真的病了!” 好歹三十多岁的人了,他知道在喜欢的人面前流泪是件多么丢人的事。 但行为若是真的可以被理智控制,他又为什么会大老远从安城追到这里来,对着人低声下气极近讨好,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得到过,却还在想尽各种办法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然而扶夏才不会给他这个装可怜的机会,季晏承眼眶刚红了半截,却听见人颔首低低“呵”了声,唤了他的名字:“季晏承,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不是所有东西的价值都能用金钱来衡量。” “你是不是觉得2000万已经足够多了,可以买下任何你认为一定能到手的东西” 扶夏说着话锋一转,不知怎么的,忽然改变了态度:“卡号我就不给你了,你现在就给我开支票。” 由季晏承嘴里亲口说出的话,他自然不会食言。 听见扶夏这么说,根本就来不及深想,像是怕人反悔似的,当时便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了票本。 拧开钢笔,笔迹甚至有些潦草地在人民币大写的数字后头填上了一个“2”和一排“0”,撕下来,给扶夏递了过去。 手里捏着这么一笔巨款,扶夏望着面前印有季晏承私章和季氏财务章的薄薄一张纸,前后打量了一番,不经意笑出了声。 “现在这2000万归我,我就可以随意支配了吧?”他抬头,朝人意味不明地看过去。 季晏承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说的的确是事实,于是顺着他话点头“嗯”了一声。 “太好了。”扶夏唇角一翘,舌尖微微顶了顶牙齿。 “既然可以买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人说着声音忽而冷了下来,投来的视线满是决绝:“那我现在就把他还给你,买你从此以后,在我面前彻底地消失。” 说完眯起眼,抬手一扬,毫不犹豫将那张墨迹未干的大额支票,狠狠甩在了季晏承前襟的领带上。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 我发誓,评论区的每一条留言我都有认真看,你们都是天使,会鼓励我、认可我、表达你们的喜欢。 你们可能无法体会,这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尽管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 我会尽力记住你们每个人的名字,谢谢你们在2024年初陪我走过这么一段。 来日方长,菠糖依旧会尽心写好每一个故事,回馈读者,无愧于心。 加油吧,2024 )* 第41章 季晏承,突袭亲密 季晏承从来没有如此听话过,扶夏叫他消失,离开剧组的这些日子,他果真就消失了。 扶夏这两天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给学生补课上,还有一堆他们交上来的作业需要批改。 人有时候一忙起来对于周遭事物的感知就会变得尺顿,接到舅妈打来的电话,扶夏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听筒夹在肩膀上甚至还在阅卷。 直到对方支支吾吾半天将话说完,就等着他点头了答应,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人上次不是已经在自己这儿拿过6万块钱了,这次开口要这5万,又是怎么个说法? 那头既然敢跟扶夏张这个口,就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挺淡定地“嗐”了声:“你舅舅这不是没几年就能退休了么,他社保之前断缴过,我得给他把差的那些钱补上他才能领到养老金,但手头最近实在是不宽裕,这才厚着一张老脸来找你借不是……” 话到最后还不忘叮嘱扶夏一句:“那个……还是别给你弟弟说这事啊,我怕他给家里帮不上忙心里有压力。” 对方话说得冠冕堂皇,扶夏却是心知肚明——他们两口子岂止是最近手头不宽裕,照这个好吃懒做的活法继续下去,怕是这辈子都宽裕不起来了。 但舅舅若真能把养老金的事情顺利办下来,之后生活有个稳定保障兴许就不会再找自己了,权衡了利弊,扶夏又咬着牙答应了一次。 对方口口声声说这钱是“借”的,但其实从账转出去的那一刻开始,扶夏就权当自己这5万是丢了,也不指望之后还能讨回来。 转眼又到了一年末尾,大家手头都有各自要忙活的事,最近就连林沐晨往北城跑的次数都变得少了。 扶夏这天周末刚好被临时拉去学校开一个会,好巧不巧,刚走没多久,林小少爷拖着疲惫的身躯就上了门。 李子清以为元旦之前是等不到和对方见面的机会了,现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林沐晨,还是觉得蛮惊喜的,一大早因为甲方催图而阴郁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明朗起来。 林沐晨现在真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回国以后清闲了这么久,现在报应终于是来了。 没出现的这些日子里,他被自家老爸发配到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去盯项目,天天带着安全帽跟在几位中层屁股后面流窜于各个工地之间,懒觉没的睡,遇上那些人需要喝酒应酬的时候,自己还得一块跟着熬到挺晚,顺带给人当一回免费司机。 林沐晨知道他爸这是为了锻炼自己,可成长起来的过程往往都是痛苦的,他还没等到成才自己先累瘫了,一来扶夏这儿二话不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劲、直接就躺到了沙发上。 李子清关好门走过来,给人到了杯水安静坐在一边,看林沐晨右手一直扒在肩膀上,想了想,这才试探着小声问:“觉得不舒服吗?用不用我给你捶捶背?” 林沐晨偏头看过来,差点乐了:“你怎么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 说完坐起身朝周围瞥了眼,问他:“扶夏呢?” 李子清眨眨眼,把水往人面前推了推:“开、开会去了,中午回来。” 林沐晨手扶着后颈扭扭脖子,叹气:“你也是个苦逼社畜,我哪能使唤你给我按摩啊。” 最后这几个字一出口,他脑中此时却是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身旁的人,眼眸突然亮起来:“换衣服,哥带你去个放松的好地方。” “哪啊?” 李子清以为他又是要带自己出去下馆子,刚想说电脑上还有活没干完呢,要不在家里点个外卖吧,林沐晨却是迫不及待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哪那么多问题?” “我都说了是好地方,横竖也不能把你给卖了,跟我走就对了。” 他确实没把李子清给卖了,但警局半日游的体验卡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林沐晨后来带着李子清坐在笔录室硬邦邦的长椅上,屏蔽了耳边的所有声音,心里就琢磨着一件事——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算命大师卜一卦? 这一阵子真他妈是衰到家了,找个地方正骨推拿都能遇上挂羊头卖狗肉的。 扶夏是两个小时以后接到李子清的电话,赶来警局,正好和赎林沐晨出来的人面对面碰上。 时间过去太久,扶夏已经忘了上一次见到林清雯是在什么情形下。 况且现在也不是跟人叙旧的时候,把子清保出来、再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清雯快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死了,出了警察局大门还没走到车边,就照着人耳朵狠狠拧了上去。 林沐晨心里也正郁闷着呢,直接一把将林清雯的手扒拉下来,出声分辩:“那推拿店开在街边上,门头看上去也挺正规的,我哪知道还带什么特殊服务的啊……” “还狡辩是吧?”林清雯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训起人来可是一点不含糊,指尖戳了戳林沐晨胸膛:“人家警察都说了,进去搜查的时候你正准备脱衣服呢,幸好是来得早了,再晚上一会儿人赃并获,你就等着进去好好反省15天吧。” “是那老板说要穿店里专用的衣服,我哪知道他是给我挖了个坑啊?”林沐晨一脸的愤愤不平,说完朝人烦躁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单纯就是太累了过去按摩的,你别数落我了成吗?” 他这边话音落地,扶夏带着李子清也走了出来。 林清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再训他,便把车钥匙撂过去,让人先一步上了车。 笔录做完警局那边的案子也算是结了,扶夏与林清雯私下里没什么好说的,但也不能装作跟她完全不认识,遂还是点点头,客气说了声再见。 林清雯对上扶夏面色有些不自然,知道现在跟他没什么好寒暄的,清了清嗓,趁人转身前扬声道:“今天早上10点,季伯伯走了。” 扶夏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回看过来,林清雯随手撩了撩头发:“别多想,我只是单纯解释一下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礼服的原因,没有要在你这儿替季晏承博同情的意思。” “我可没这么大度,他为了你中途退婚,我巴不得你永远都不要原谅他,你们就这么永远相互折磨下去吧。”说着傲然睥睨笑了笑:“季二前头这三十多年过得太顺了,也是时候轮他尝一尝人间疾苦了。” 林清雯说着让扶夏别多想,但想最多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只要不在大街上裸奔,若是没有主动提,扶夏根本就关注不到人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不过现在扶夏即使不想注意也不行了,仔细一打量,她身上这套确实是参加葬礼会用到的行头。 闻言低声笑了笑,回应:“林小姐可能是误会了,他退婚是你们之间的事,请不要把无辜的我牵扯到其中。” 林清雯淡淡“哼”了声,满含深意的目光看过来,挑眉:“要我说,你可一点都不无辜。” “季晏承亲口告诉我的,说他等不了了,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一定要退婚,说你不会再他给时间。” “扶夏。”人说着唤了他一声,忽然叹了口气:“我以前真的是低估你的本事了。” “不过刚刚有句话倒是真的。”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林清雯眉眼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希望你至少不要那么快原谅他。” “你比我更了解男人,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他们很快就不珍惜了。” * 元旦三天假,扶夏抽出两天时间把年底教评的PPT做好,最后一天趁着李子清到单位去加班,把家里卫生好好收拾了一下。 锅上煮着馄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以为是李子清回来了,跑过去一开门,却看见季晏承两手插在大衣兜里正靠在门框边,低着头,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 扶夏惦记着灶上的火,也知道他心里一定因为父亲的离世正难受着,所以没有说什么重话,转身准备先去厨房把炉子给关上。 季晏承这两天脑子很乱,看见扶夏开了门又要走,本能抬手揪住围裙的衣角,颇带恳求的目光看过来:“昨晚一夜没睡,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你让我进门坐5分钟,好不好?” 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扶夏不可能开这个先例,遂没有丝毫让步,反而问道:“既然都已经累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折腾自己开车过来?进来这5分钟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为什么?”季晏承声音忽然提高了一截,余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特别响亮。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着眼咬咬牙,又睁眼,眸中多了几分萎靡:“扶夏,你的心真就这么狠是吧?” 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扶夏认同他的说法。 毕竟不对他心狠,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两人拉拉扯扯大半年,这也是扶夏第一次愿意浪费时间、心平气和站在这儿跟他讲道理——是看在人刚死了爹还在孝期的份上。 “放着好好的司机不用,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进门,你还非要在疲劳驾驶的情况下开车过来,这实在不像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会做出来的事。” “季晏承。”扶夏单手把着门提醒他:“你父亲离世还不到百天呢。”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安抚家人和处理后事上面,而不是撂下那么多事不管,跑到北城来吃这种原本可以不用面对的闭门羹。” 季晏承站在走廊里哑口无言,因为扶夏说的是对的。 对比于扶夏的理智,现在反倒是自己幼稚得有些可笑,可事情最大的矛盾点就在于,他明知道自己可笑,却偏偏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次一次凑上来,站在距离扶夏尽可能近的地方。 季晏承没有告诉扶夏,自己这段日子真的是太累了。 虽然自很久以前就知晓了父亲的身体状况、心理对此有所准备,但是那一天如今真的来了,他却是连悲伤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老太太情绪受了刺激,需要人24小时紧盯着状况;大哥公务缠身,父亲下葬完当天就坐飞机又回了京城,将所有后事料理的决断全权托付给自己;遗产方面有一些未明确交待的,还需要跟律师坐下来一起商量。 一夕之间,公司的事、家里的事,凌乱繁杂缠绕在一起,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现在所有人都靠着他,都用那种“天塌了该怎么办?”的神情眼巴巴望着他。 包括宋怡在内,根本没有人想过,超负荷运转的他,累的时候或许也想找人靠一靠,短暂休息一下。 季晏承很少承认自己有脆弱的时候,但现在却像快要在水里溺闭的濒死之人一样,真的很需要扶夏伸出手拉他一把。 他想把头埋在扶夏颈边、闻一闻对方身上那股令自己安心的味道,想要躺在扶夏的腿上,哪怕只给他一个小时时间,就让自己窝在人怀里,好好安静一下。 充好了电,他不会赖在这里,因为两百多公里以外的安城还有不知多少数不清的琐事在等着自己。 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沉浸在温柔乡。 可是不管自己已经可怜到了何等地步,对上扶夏冰冷的双眸,再多诚心的乞求都变成了奢望。 挣扎半天,最后依旧只能听到淡漠的一句:“季晏承,你走吧。” 无力的感觉袭击了全身的每一处神经,季晏承靠在门边缓了一下,最终认命点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吱呀”的一声响,他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仿佛每往前走一步都在经受着钻心的痛楚。 趁着门还没有完全被关上,季晏承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遂在反悔之际脚下突然调转了方向,踱步过去一把将门推开,直接闯进了屋里。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扶夏刚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随着惯性踉跄后退了几步。 眨眼间,便被人鼻息相抵、怼在了门后的墙上。 作者有话说: 季二:“老婆对不起,就一下下,实在太想了T^T” 第42章 扶夏,敬酒不吃 季晏承胸膛带着北风浸透的寒意,扶夏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身体是温暖的。 这个怀抱熟悉又陌生,带着独属于季晏承的那份强势与冷冽,将他围困于方寸之间,只能被迫承受对方给予的一切。 扶夏讨厌这种私人领地被入侵、逐渐失去掌控的感觉。 他抬手抵在季晏承胸口,费尽几乎所有的力气推拒。 季晏承不为所动,像攀援在这具柔软身躯上疯长的藤蔓一样,扶夏越是不安地扭动、反抗,他就将人拥得越紧。 极力的隐忍之下深藏着季晏承不曾宣之于口的委屈,他知道,自己真的快要崩溃了。 怀里人软唇殷红,挣扎时呵出的气息落在自己颈前的喉结上。 季晏承深呼吸,忍住想要掐着他后颈亲上去的冲动,弯腰将头埋在扶夏的肩窝,轻嗅他身上那股久违的馨香。 直到耳边传来那句有气无力的:“季晏承,你让我感到恶心。” 人这才堪堪松了力道,转而两手箍在扶夏的肩膀上,摁着他将后背紧贴在墙上。 季晏承眼眶微红,望过来的目光满是悲切,像是故意说给他听、又像是在给自己增加底气:“一道门挡不住我的。” 他说:“闭门羹吃不了一辈子,明天我就把这间房子买下来,你还要用什么理由赶我出去?”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但季晏承还是说了。 很奇怪,他似乎就是想看看扶夏听见这话的反应,既然自己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索性不再拘着,把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至少能图个痛快。 扶夏早就知晓他的手段,闻言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是愤慨,反倒神情自若笑了笑:“那我立马就搬家。” 说话间抬起头,视线与他针锋相对,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季晏承够有种,就把全世界的房子都买下来,把我赶到月球上。” 扶夏一旦决定豁出去了,季晏承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毕竟更在乎的那一方在将自己心交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丧失了主动权。 季晏承头顶笼罩着阴霾,掐在扶夏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明明被气得发抖,却对人说不出一句重话。 此处距离卧室也不过短短几米的路程,天知道季晏承现在有多想揽着腰把人扛起来撂在床上,爱也好疼也罢,将人揉碎在骨血里,哪怕是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 每当这个疯狂的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理智又在不断提醒自己,真要这么做了,只会将两人的关系彻底推向不可挽回的冰点。 可服软不管用、硬的又来不得,席卷而来的无助与迷茫快要将他吞噬,季晏承心如刀绞,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怎么办了。 “扶夏。”唇齿微颤,他浅浅唤了人一声:“我们……只能是这个样子了吗?” 扶夏头靠着墙,亦是疲惫地闭上了眼:“不然呢?你还想有什么?” 视线被阖上的眼皮遮挡,气氛蓦然沉默下来,那一日警局门前林清雯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她说季晏承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让自己不要这么快原谅他,太容易到手的东西男人是不懂得珍惜的。 扶夏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可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或许除了自己没人会明白。 他将季晏承拒之门外,并不是怕人以后不懂得珍惜所以刻意去为难,而是从自己孑然一身踏出西郊别苑的那一刻起,打从心底里,就再没想着能与这人有什么所谓的“以后”了。 拜季晏承所赐,火上炖的鸡汤扑出来、馄饨最终都黏在了锅底。 扶夏将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没胃口,但还是给自己点了个外卖,假期就这样潦草收了尾。 每年冬季到了学期末,北城艺术学院都会组织一批老师,前去上井村一对一帮扶的希望小学给孩子们送温暖。 带上些课外书、文具和牛奶之类的物资,在那边待上大概两三天时间。 也不知是被谁传染的,扶夏近日患上了很严重的感冒,坐在办公室里一咳就是一天,肺都快震出来了,脑子整天昏昏沉沉,吃了药也不见好。 看他这个身体状况,下乡帮扶的活动院长原是不打算让他参加了,可架不住扶夏坚持想去见识见识,最后只能叮嘱人一定带好药,还是让他去了。 大巴车出发前,于文远组织了几名年轻老师把物资往行李舱搬,拍拍扶夏肩膀让人到旁边去休息,结果一不留神,人还是凑过来抱了两箱牛奶给摞到了箱子上。 两名戴着蓝牙耳机的黑衣保镖找上门时,扶夏刚往上撸了半截袖子,和大家干活干得正起劲。 听闻对方的来意,视线顺着人指明的方向往街对面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那车扶夏刚好在季氏举家福灵寺烧香的报导里看见过一次,当即心中了然。 “夏先生,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见扶夏站在原地迟迟未有动静,保镖在旁提醒,话里话外全然不容他拒绝。 将袖子从肘腕上拽下来,扶夏收回视线:“不好意思,我手头正忙着,麻烦你们夫人自己过来一趟吧。” 说罢抬手朝身后50米一家咖啡店指了指:“让她在那儿等我,想喝什么可以先点,我买单,忙完就过来。” 扶夏指的这家咖啡店对宋怡而言档次是明显不够的,但她今天来找人有正事,也不是讲究排场的时候,最终还是照做了。 扶夏来了以后,宋怡开门见山,端起面前的热美式喝了一口,张嘴就问:“你和阿承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究竟要保持到什么时候?” 坐在对面的人止住咳嗽,看过来:“宋女士,这话您不应该来问我,得去问问季晏承。” 宋怡没空跟他打哑谜,扬起下巴直言:“一年前他爸爸出事的那天晚上,阿承是从西郊别苑赶过来的。我当时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怕小雯多想,特地让助理偷偷给他打的电话。” “他爸爸临走前又进了一次抢救室,那天我们找不到他人,全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追你追到了穷乡僻壤的一个剧组里,别说医院,就连公司都已经好几天没有人管了。” 说到这里,宋怡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恨:“家里的事情不过问,自己的事业也不上心,三天两头就知道往你这儿跑,他一意孤行,如今还和林家退了婚……” “阿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现在已经变得不像他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宋怡看向窗外,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但眼神里依旧带着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扶夏平静望着她,一脸无奈,不知怎么的,感觉两人之间很快就要上演狗血剧里“开个价,离开我儿子”那种土俗的戏码了。 季晏承这个妈还真没让他失望,果不其然:“我愿意以个人的名义承担你现在离职造成的经济损失,另外需要多少钱你说话。” 宋怡眉眼上挑,明明没什么把握扶夏会答应,但依旧放不下骨子里那抹高傲:“只要你愿意离开阿承,去到一个他彻底找不到你的地方,条件随便你开。” 真不愧是母子,扶夏这么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俩人拿钱收买人的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他收敛了神色看向宋怡,话里带着些调侃,反问:“你说多少钱合适?” “季晏承看肯定没有告诉你吧?”扶夏唇角勾起一个轻松的弧度:“上个月我才甩给他一张2000万的支票,让他从此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宋女士。”扶夏郑重其事喊了人一声,目光透着理直气壮的严肃:“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儿子死皮赖脸缠着我。” “我在北城生活幸福、事业安定,受到骚扰没有报警已经算很给你们面子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儿大言不惭说是我影响了他,要求我离开?” 也不知是护犊心切还是真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宋怡显然没有抓住扶夏话里的重点。 虽然扶夏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要她回去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 但宋怡眼里看到的,就只有自己作为“蝼蚁”倔强的反抗——就是在跟她作对。 “扶夏,敬酒不吃,你当真以为我动不了你是吧?”宋怡敛眸神色沉了沉,一句话悠悠飘过来,声音貌似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带着些许狠戾。 “放马过来。”扶夏笑笑,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季家是有权势,但我不认为你们真的能一手遮天把我怎么样。” 扶夏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很强势的性格,但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碰到像宋怡这样仗势欺人的也能做到不卑不亢。 “好,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宋怡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其实握在咖啡杯上的指节早已掐得泛了白:“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年轻人,我劝你真的别高兴太早。” 这话扶夏倒是再赞同不过了,点点头:“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就像你可能也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但你自己不知道一样。” “你什么意思?”宋怡试探的目光投来,眯了眯眼。 扶夏莞尔,低着头又咳嗽了两声,问她:“或许……你认识郭鹏这个人吗?” 那两个字从他嘴里一出口,正如意料之中,宋怡瞬间瞳孔放大,脸色“唰”地一下,当时就白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对方呼吸微微一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阿承…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还用季晏承告诉我吗?”扶夏知道自己这一局押对了,神情放松,舒口气靠在了椅背上,带有讽刺意味的唤了人一声:“阿姨。” “看来您挑人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郭鹏这个人也有点太蠢了吧。” 说罢端起面前的温水稍稍抿了口,气定神闲看过来:“他上哪去堵季晏承不好,大晚上的,非要找到西郊别苑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说他知道错了,求季晏承放他一马。” “我倒是想装作听不见呢,总不能把自己给耳朵割了吧?” 情势现在完全对调,该害怕的那个人变成了宋怡。 人现在手指蜷缩成一团,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留下的只有满面愕然。 扶夏说到底都只是为了自保,并没想过真要把事情闹大,见目的已经达成,站起身,压了一张纸币在杯子下:“我曾经答应过季晏承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那是念在我往日受过他照拂的一点点情分上。” “可我这个人品质不怎么高尚,心理素质也不太好。”扶夏说着顿了顿,朝人敷衍一笑:“有功夫在这儿对我的人生进行指导,您不如回去多管教一下自己儿子,让他不要再来烦我了。” “否则哪天我真受了刺激,再不小心把这么一桩刺激的豪门秘辛给说出去,到时候我倒是没什么……” 扶夏刻意拖长了尾音,投来的目光满含深意:“宋女士你的日子,可能就没办法像现在这么舒坦了。” 作者有话说: 记住郭鹏,以后要考 第43章 季晏承,车上不行 与宋怡在咖啡厅聊完,大巴车出发没多久,季晏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扶夏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是很奇怪,看到它的第一眼,扶夏甚至都不用接起来,几乎就已经确定电话那头的人就是季晏承。 扶夏知道自己今天踩了雷区,郭鹏的事虽非自己刻意探听,但当初也是被季晏承郑重告知过的,要他把嘴巴闭严。 现在事情过去也就不到一年,转眼自己却把它公然当做了筹码、用来威胁宋怡。 想也不用想,季晏承肯定会生气发火,为此跟自己断绝关系也说不定——不过这正好是扶夏所期盼的。 盯着屏幕略微犹豫了一下,扶夏最终按下接通键,将电话举到耳边。 令人意外,没有听出任何责备或者是不悦,季晏承的声音一派平静,停顿半晌,才对着话筒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扶夏心跳猛然滞了滞,惊愕不已。 那头道:“这次是我的疏忽,我刚才已经告诫过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你。” 扶夏舒口气,靠在椅背上轻叹:“这样最好。” 希望你们母子都能拥有这样的自觉。 话刚说完,嗓子一痒突然咳嗽了两声,季晏承当时便反应过来,关心道:“你生病了?” 见扶夏不答,通话的背景音却听上去十分嘈杂,季晏承思索片刻,又问:“你在哪?” 扶夏没空与他闲聊,吸了吸鼻子,将信号掐断。 之后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颈椎枕垫在脖子后面,闭上眼,戴着耳机眯了一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大巴车已经载着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扶夏是第一次来上井村的希望小学,于文远之前每年都会过来,早就跟这边的老师和孩子们混熟了。 于文远带扶夏熟悉了一下学校的大致环境,又给他讲了讲来这边具体的一些工作,第一晚,就先安排他在教室旁边的空宿舍住下,明早再把带来的物资一一清点,给孩子们分发下去。 扶夏带的行李不多,却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充电器水杯甚至是一次性牙刷都准备了,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感冒药却找不到了。 他明明记得出发前将药盒装到了背包的侧兜里,现在没办法,也只能靠多喝热水来缓解。 蒙着被子睡了一觉,扶夏第二天硬是让鼻塞给憋醒了。 吃过早点正式开始了物资清点工作,怕给孩子们传染病毒,扶夏今天特地戴上了口罩。 文具和牛奶都是整箱打包好的,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从车上把这些东西搬下来。 看于文远带着几名老师周转于车边和操场跑了一趟又一趟,扶夏不好意思干站着,于是也撸了撸袖子挤上去帮忙。 刚把两箱牛奶抱进怀里,猝不及防,一个身影凑过来、从他手中把两个箱子接了过去。 扶夏扭头向旁边瞟了一眼,目光在看到来人时猛地顿住,说话带着很明显的鼻音:“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季晏承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让人装成了学生家长、去办公室才打听到他的下落,手边干着活,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去椅子上坐着。” 扶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脑子开始兀自琢磨起来,两秒后突然反应过来:“季晏承,你定位了我的电话?” 看人一脸严肃望着自己,季晏承怕他又生气,不得已才解释:“你不是说过不让我侵犯你的隐私?” 说完忍不住苦笑一声:“看来我之前在你心里留下的印象,是挺糟糕的。” 两人说话间,于文远也从操场那边走了过来,看到季晏承出现在这里先是震惊,随即冲人客气笑了笑,也不多话,只对着扶夏道:“夏老师,你还病着就别搬箱子了,人手够的。” “我没事。”扶夏揉了揉鼻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早上吃药了吗?”于文远说:“怎么听着你声音反倒更严重了。” “应该带了,但是弄丢了。” 扶夏今早起床又在包里翻了一下,确实没有找到,最后干脆不想了:“找不到就算了。” 说着摆摆手:“反正不是什么大病,抗一抗就过去了。” “这附近好像有家药店。”于文远直起身子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嘴里喃喃:“距离这边大概有两公里,小路不太好走,我一会儿问问校长看有没有自行车。” “等会儿再说,大家都忙着呢。”扶夏不想因为自己生病这点小事再麻烦别人,说着往脚边指了指,提醒于文远:“先搬东西吧。” 就这样把话题岔了过去。 一众人跑前跑后在教室外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学生们下课纷纷跑到操场,看着堆积成山崭新的书包、文具盒和笔记本,霎时欢呼雀跃起来。 分发工作正式开始,扶夏坐在户外的课桌后面负责登记、再把每份礼品发到低年级的小朋友手里。 农村的孩子在衣着打扮上可能不像城市里的孩子那么光鲜亮丽,但每当从他们脸上看到那抹质朴纯真的笑、盯着手中礼物熠熠发光的眼神,扶夏心里真的会被反复触动,忽觉自己现在做的这件事,意义已经超越了行为本身。 三年级排队到扶夏跟前的时候,一名长相水灵、看上去十分腼腆的小女生挪着步子凑到他面前。 扶夏莞尔,将配好的一套文具和课外书送给对方,女孩目光怯怯盯着扶夏打量了许久,却不敢伸手来接。 扶夏好奇,亲切地与其打招呼,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于文远此时刚好从他身后路过,见状拉起扶夏胳膊在人耳边解释:“这是朵朵,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耳朵,所以听不见你说话。他爸爸妈妈去了城里打工,被黑心老板拖欠工资逼着跳了楼,现在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校长会打手语,所以把她待在身边亲自给她授课。” 众生芸芸,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人间疾苦。 类似的经历扶夏之前只在一些电视报导里听说过,现在亲眼看到,涌上心头的,则是另一番心疼和酸楚。 扶夏看着朵朵沉默了半晌,转身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下一行字举到她面前:“老师也没有爸爸妈妈,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小朋友畏畏缩缩抿着唇,须臾后,乖乖点了点头。 扶夏拿起笔,又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挡住了面前的阳光。 抬眸一看,两盒感冒药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被人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季晏承刚刚箱子搬到一半人就不见了,知道他金尊玉贵,也没人真敢使唤他一直干这种脏活累活。 至于人之后去了哪,扶夏当时忙着,也确实没注意。 现在看见桌上的两盒药才恍然明白过来,皱皱眉问他:“你怎么过去的?” “走去的,不远。”季晏承没多解释,把杯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趁着水没凉,先把药吃了。” 扶夏被这场感冒折磨得实在难受,药就摆在这儿,也就不跟人瞎客气了,当即挤出两枚药片就着水吞服下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跟人说声“谢”,上井村小学的校长突然走了过来,声音打断扶夏的思绪,直冲着于文远:“于老师,一定要帮我谢谢你们校长啊!” “每年都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尤其是课外书,虽然我们没有空教室、也快要放不下了,但是孩子们真的很爱看。有些书被翻得封皮都卷边了,但他们还是爱不释手的,甚至还为了抢书打过架呢。” 村子里电视和网络信号都不发达,课外书自然就成了学生们拓宽眼界的唯一渠道。 于文远能理解对方的心情,闻言只是笑笑,与其握手:“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客气了。” 两人谈话间,一个声音突然在耳旁见缝插针响起:“学校这边还有没有多余的空地?我可以在这边给孩子们建一所图书馆。” 校长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附和:“有的有的!” 紧接着目光犹疑朝于文远看过去:“于老师,请问这位是?” 于文远虽然与季晏承只打过一次照面,但即使再不熟,也明白时机难得,不能放过这个为村里孩子谋福利的机会。 于是没多犹豫,当即为两方牵线搭桥介绍起来:“这位是安城季氏控股的投资人,这次是特地跟着我们来学校考察的。季总,这位是上井村希望小学的校长。” “季总?”校长得知季晏承的身份,激动之心溢于言表,连忙凑上来与他握手:“您好您好,这次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季晏承伸出手回应,同时分神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扶夏。 见人弯着腰抬手抚上小朋友的额头、脸上满是笑意,季晏承原本高悬的一颗心突然就落在了实处,暗暗舒口气,与校长交涉:“不用客气。” 说完想了想,朝身边围着的孩子们环视一圈:“麻烦您之后有时间,把学校师生的人数汇总一下,马上要过春节了,这边由我个人出资,给在校的师生们一人配一件过冬的羽绒服。” “算作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得益于季晏承的大手笔,上井村小学的孩子们不但有了图书馆,过年还有新衣服穿,这在他们心里就跟提前过春节是一样的。 校长心知一定得做点什么来回馈对方,却碍于农村条件有限,方圆几公里内实在找不到拿得出手请客吃饭的馆子。 最后跟其他的老师们一合计,干脆叫学生从各自从家里搜罗些特色的吃食、煮火锅摆了道流水席,以这种最朴素却又诚意满满的方式来表达对所有人为他们提供帮助的感谢。 阴历腊月的天气虽然寒冷,希望小学的师生们笑闹在一起,拉着扶夏于文远他们一起加入进来,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暖心。 扶夏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怀里被塞了不少类似于花馍、炸藕盒一类的东西,一波接一波,根本吃不完。 他心里好久没有这么畅快高兴过了,见不知是谁在桌上准备了红纸,兴致一上来,竟是直接提笔为各家各户写起了春联。 比起外面流水线印刷出来的那些,自己写的春联显然更能彰显年味,孩子们在一旁看得满心欢喜,后来竟是闹着问他要起了年画。 扶夏一点迟疑也没有,含着笑,都一一答应了。 众人热闹的功夫,季晏承抽空去操场旁边一片空地上抽了支烟,之后就再没回去。 原是想着一个人待在这边静静,谁承想没过上一会儿,于文远倒是来了,手里拿着两罐听装的饮料,给自己递了过来:“抱歉,没有酒、只能找到这个了,季总别嫌弃。” “不会。”季晏承掐了烟,顺手接过对人说了声:“谢谢。” “是我要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于文远永远是这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话不多,却总能一言穷理,引着人将注意力落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还有扶夏。” 顺着于文远的目光看去,季晏承深幽的瞳眸里,很快映出此刻扶夏握笔伏在桌上写春联、与学生们有说有笑的模样。 “能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喜欢、也很适合现在这份工作。”季晏承难得主动开口,说出一个自己长久以来都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 于文远赞同他这句话,闻言也不禁感叹:“不瞒你说,我早就代表学校对他发出过邀请了,那两年一直遭到拒绝,后来在我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他突然又主动联系了我。” 季晏承笑笑,自嘲:“可见他之前待在我身边,过得并不开心。” 饶是于文远不太过问别人的私事,对扶夏当时整个人的精神状况也是有过担忧的。 可对方既然起了这个话头,人斟酌片刻,明知越界,却还是道:“明明不开心,但他还是为你留在了安城,即使当时那种生活可能并不是他所向往的。” 答案早已了然,听见于文远这么说,季晏承还是忍不住微微愣了神,目光中掺杂着些许迷茫,喃喃道:“所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于文远淡笑,捏着罐中的饮料喝了一口:“这就不该由我的嘴里说出来了。” “但你看。”人忽然朝扶夏所在的方向抬了抬扬了扬下巴,示意:“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他这大半年明显开朗了许多,愿意与人打交道,开始积极融入社会,不像以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了。” “还有他的画。”谈论起这个,于文远声音变得悠长:“比起挂在富丽堂皇的展厅、或者是被送去拍卖会,显然以现在这种方式被人熟知更有意义,虽然赚取不到多少的名和利。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事还得看个人的选择。” “所以季总现在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你能给他什么。” 于文远一番话引得季晏承彻底沉默了下来,心知言多必失点到为止,这才堪堪收了声:“抱歉,我今天可能说得有点多,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季晏承回神,看向他若有所思,须臾后竟是难得冲人温和笑了笑,眸中难掩悲伤:“没有,不是你今天说得多。” “而是我以前……真的想得太少了。” 今天可以说是上井村小学建校以来放学最晚的一次,师生们散席,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 夜路难走,不单是艺术学院前来支援的老师们,包括季晏承自己开着车,同样也回不去了。 扶夏和于文远他们还能住在昨晚的宿舍,季晏承一个中途冒出来的,晚上怎么安置他便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好在宿舍里面都是上下铺的架子床,虽然没有提前打扫,但找两床被褥过来也能临时对付一下。 经过一天的短暂相处,在坐不少人都知道季晏承和扶夏是认识的,校长也没多想,自然就把这两人安排到了一间房子里。 尽管是上下铺,扶夏心里却很抗拒再跟他共处一室。 临睡闭眼前和清晨起床后这么美妙的时刻,一想到有季晏承这么一号人物在身边、自己的所有行动受着他的注视,扶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针在屁股底下扎着一样坐立难安。 趁着于文远也在,扶夏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将人悄悄拉至跟前,低声询问能否去对方的宿舍里睡。 于文远不动声色瞧了季晏承一眼,面色却是说不出的为难。 他没来得及告诉扶夏,其实自己屋里总共就几平米空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把小椅子,可能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同住。 宿舍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扶夏声音放得再小,季晏承也总能听到。 他自是不知道于文远准备开口拒绝扶夏,听见扶夏说要过去跟于文远睡在一起,脑子未经太多思考,当时便急了。 “你别走。” 季晏承紧紧箍住扶夏的胳膊,像是一松手就怕人跟于文远跑了似的,将焦虑写在了脸上。 扶夏回头望过来,冲人挑了挑眉:“我不走,难道你走吗?” “我走。”季晏承一秒接话。 只要扶夏别去跟于文远睡在一间房子里,他自己怎么将就都行。 怕遇到山路,季晏承今天专门开了一辆大型SUV过来,思及此处,人眉目蓦然黯了黯:“我去睡车上。” 于文远也是好心,听到他这么说,不禁面露担忧:“天这么冷,睡车上不行的。” 季晏承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能随口胡诌,想了个借口:“我择床,换地方睡不着,待在自己车上还好点。” 说完故作镇定看向扶夏,拽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轻声在人耳边叮嘱:“你好好休息,哪都别去,我就喜欢睡在车上,你……不用管我了。” 第44章 扶夏,新年之吻 于文远最后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床被子,还是叫扶夏给季晏承送到了车上。 不为别的,就冲他给孩子们捐的图书馆和羽绒服,让人在车上对付一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连床御寒的被子也没有,未免显得太不人道。 季晏承上车后其实是睡不着的,坐在前排驾驶座上把点烟器按了下去,刚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一抬头,就看见路灯下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季晏承打开门从车上下来,眼看着扶夏走近,对方却一言不发、与自己擦肩,抱着一床被子直接放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夜里的气温又降了两度,季晏承说话带着雾气,在身后叫他的名字,柔声细语说了句:“谢谢。” 扶夏身形背对着自己,肩膀随着呼吸规律起伏却没有答话,须臾后悠悠转头看过来,像是很认真地在询问:“你确定你睡这儿真的可以?” 季晏承淡笑,无奈中又带着些委屈:“不然怎么办?你又不肯把你上铺的床分给我。” 原本只是想跟人开个小小的玩笑,谁承想自己这么一说,扶夏又不作声了。 其实季晏承最怕这样。 两人这种堪比陌生人的相处状态少说已经维持有大半年了,扶夏坚定的冷漠让他由衷感到心虚与害怕。 他甚至能接受对方与自己大吵大闹、把心中多年积攒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至少能说明人还是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明明两个人面对面站得比谁都近,却仿佛无话可说。 “季晏承。” 扶夏打破沉默,动了动唇,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晏承不知道他想怎么样,但有足够的耐心一直等着他。 怕人站在外面吹了冷风加重感冒,兀自上前替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严,帽子翻过来,给他套到了头上。 扶夏斟酌好字句,顿了顿,看过来:“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 “没有必要哪样?”季晏承颔首,专注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意识到,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性价比和你付出的精力都是不成正比的。”扶夏声音沉着,听上去理智又冰冷:“就像今晚,你原本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却要白白跑到这里受冻。” “有跟我耗着的这大半年时间,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季氏的股价可能都翻一倍了。” 扶夏话音落地,季晏承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靠在了车门上。 “你曾经说过你有你的难处,当时我不理解,但现在我想通了。”越过季晏承颌线分明的侧脸,扶夏望着远处的月亮:“以前的事情不怪你,是我过于平凡,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这辈子就注定不可能拥有,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融不到一起的。” “没有了我,你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甚至会比现在过得更舒心更好。我也一样,离开了你,我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真正的价值,反倒更充实了。” 扶夏长舒口气,眸中带着与往事和解的坦然:“所以你看,咱们分开,其实是对两个人都有好处的。” “季晏承。”扶夏轻轻唤了他一声:“我既然能心平气和站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话,就证明对过去已经完全没有留恋了,不止如此,我也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拿来跟你赌了。” “咱们……还是算了吧。” 没有哭、没有闹,扶夏的情绪稳定到最令人绝望。 杀人诛心,他明明什么重话也没有讲,却无形中用最残忍的方式给自己判了死刑。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季晏承的心像有刀子在割一样疼,知道自己继续的纠缠会招致人更深的厌烦,可是不纠缠又能怎么办? 谁又能把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温软可人扶夏还给他? 怔忪间,两行温热的液体划过面颊、蜿蜒没入唇角。 季晏承麻木着,听见扶夏问他:“你哭了?” 抿抿唇整理好心情,季晏承没有回答他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算了”那两个字,不用听人亲口说出来,仅是放在脑子里想想就已经足够的锥心刺骨。 “好。”季晏承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抱歉,让你这么辛苦。” 天知道要他说出这句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与勇气,可现在除了道歉、顺从,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此刻的季晏承就像一个拴着绳子在风中飘荡的玻璃娃娃,脆弱地不堪一击明明已经快碎了。 站在他面前的扶夏却像是解脱了一样,看不到他的痛苦,反而展颜,露出了笑容。 * 扶夏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操场外已经不见了季晏承SUV的踪影。 艺术学院的老师们收拾好行李准备返程,朵朵中途跑到扶夏身边,小心翼翼从背后拿出来一张A4大小的纸,递到他面前。 彩笔不出水,画上的颜色其实已经很淡了,但仍旧不妨碍两个牵手小人的笑得阳光灿烂。 礼物不贵重,扶夏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当即给朵朵比了个手语的“谢谢”,将画折好,放进了羽绒服的内兜里。 学校给所有去上井村支援的老师放了一天假,扶夏原想着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把这两天攒下的脏衣服都掏出来洗洗的,可谁知工作日李子清竟然没有去上班,一开门,就看见他和林沐晨俩人闷不吭声坐在客厅沙发上。 扶夏掂着小箱子进屋,看出屋里的气氛不对,打量的目光望过来,这才揪着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子清手里握着电话,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后出声:“我爸在外面跟着别人买期货被骗了,借了好多高利贷,现在……” “现在利滚利滚到两百多万,年底了,催债人就在家门口堵着,说是三天之内不还钱,就要把我爸从窗户口扔出去。” 威胁恐吓是高利贷催收人的惯用伎俩,现在是法治社会,扶夏不相信他们真能把好好一个活人怎么样。 倒是外公还在家里,看见这副情形难免焦心,连累他老人家受苦了。 很奇怪,听见李子清说舅舅欠了高利贷,扶夏本应感觉到惊讶,但又好像这种事发生在对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心情还是蛮平静的,除了有些担心外公的安危。 仔细一想,扶夏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给舅妈拿的那两笔钱,对方冠冕堂皇说什么是为了给舅舅办养老,估计八成也都是骗人的,其实是为了拿去给高利贷偿利息。 李子清的慌张扶夏看在眼里,但现在不是该着急的时候,遂坐下跟人分析:“你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吗?民间借贷是犯法的,舅舅舅妈不报警还等什么?” 说罢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电话:“他们要是不方便,我帮他们报。” 李子清见状连忙坐直身体,一脸担忧看过来:“报警的话,我爸会不会也被抓进去?” “那是他活该。”扶夏没给人留情面,一语道破。 他这边话音刚落,林沐晨突然凑了过来:“200万也不多,没必要闹到警察那儿吧?” 小少爷能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扶夏没接话,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平常消费刷的都是信用卡,现钱的话,现在只有100万。”林沐晨说着把手机网银里的账单调给扶夏看:“剩下的100万你要是有的话,咱们凑一凑,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解决了然后呢?” 扶夏原本不怎么生气,听见林沐晨这个处理问题的方式,倒是忍不住了:“让我舅舅舅妈知道犯错不需要付出代价,以后需要钱了继续找高利贷,反正总会有人帮着他们还?” 知道跟这两个小的在这说不通,扶夏站起身走到阳台,将电话给舅妈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扶夏一开口就问高利贷追债的人是不是还在家里,外公现在情况怎么样。 可谁知舅妈竟跟个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嗐”了一声:“我不是不让子清告诉你吗?你别操心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扶夏心中疑惑,眉头皱着,问:“怎么回事?” “我和你舅舅报警了。”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的原因,那头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国家现在扫黑除恶抓的就是这伙子人,一听我们要叫警察来,当时就怕了,钱也不问我们要了,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就这么简单? 扶夏其实不太相信对方这一套说辞。 若是真能这么轻易就能摆平的话,为什么早点不报警,偏要拖到现在让家里人都跟着着急,才迫不得已把事实道出来。 看人心里还是不放心,舅妈挂了电话,专门给扶夏打了个视频过来。 镜头对准屋里环绕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外人,况且外公这会儿已经盖上被子睡了,扶夏这才松口气,让他们有事再和自己联系。 虽然没有再揪着人刨根问底,但扶夏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年后就把外公接到北城这边来。 不管高利贷那伙人之后还会不会上门,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跟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了。 学校里的学生们考完试放了寒假,仅仅过了十来天,扶夏正式迎来自己在北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自从林沐晨说了除夕会过来,李子清不知是想凑热闹还是怎么的,竟说他也不回老家了。 扶夏往年都是独自跨年,现在突然冒出来两个人陪自己,气氛一热闹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但既然是过年,怎么着也得把家里收拾得像点样子。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扶夏还是给客厅换了窗帘,沙发区添置了新地毯和两个喜庆的抱枕。 除夕当天在家里炸了鱼包了饺子,又让李子清去超市买了好些他们爱吃的零食和饮料,等晚上林沐晨过来的时候,电视上的联欢晚会也开演了。 窗外不绝于耳的炮声响起,林沐晨神神秘秘凑过来,告诉扶夏自己车上装了点好东西。 三人裹着羽绒服戴好帽子到了楼下,这才发现楼栋门口的地上不知何时早已摆满了烟花。 林沐晨手里拿着个防风打火机,看着身旁的俩兄弟笑得一脸得意:“这是我托人从国外搞来的,跟你在市集上买的那些都不一样,保证造型独特。” 扶夏对于放炮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怕的,戳戳李子清叫他过去点火。 李子清缩着脖子,打火机拿在手里好几次没搓着,最后一个温暖的掌心包裹上来,同他一起握着点燃了引线。 李子清莞尔,脸颊不自觉烧了起来。 一缕黑烟冲破纸筒直窜夜空,接二连三在头顶绽出形态各异绚丽的花朵。 院子里几个小朋友蹦蹦跳跳鼓起了掌,发出阵阵雀跃的欢呼:“哇,放炮了!烟花!是烟花!” 扶夏仰头看得入迷,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仿佛这一刻才体会到久违的岁月静好。 岁岁年年,许愿自己和身边的人,以后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怔忪间,一个声音忽然凑到他耳边,近在咫尺把呵出的热气送进他耳廓里,轻声问:“好看吗?” 扶夏满心欢喜,翘起的唇角从始至终没有放下去过,望着头顶浅浅“嗯”了一声。 “扶夏。”林沐晨从未如此温柔唤过他的名字,似情人间缱绻的呢喃,忽而抬手,揽住了他的腰:“新的一年,我最喜欢的人一定要心想事成,四季平安。” 当扶夏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一个带着唇间温热触感的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双眸霎时失去了焦距,扶夏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懵了一样,脑子里反复回忆着方才那一幕——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充斥着孩童笑闹声的嘈杂夜幕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揪住了身旁人的衣领。 扶夏回神,未来得及辨清,那人的拳头早已挥起,疯了一般,对着林沐晨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季二:“老婆被别人亲了,鲨了!把他给我鲨了啊啊啊啊啊啊!!”(哭昏过去) 第45章 季晏承,过不了审 按照季家往年的规矩,除夕这天必是要回到老宅陪着全家人一起守岁的。 尤其今年情况特殊,季父刚刚去世没多久,在这种重要的日子里,更需要季晏承坐镇来安定人心。 储物格里的手里一直在响,宋怡和大嫂轮番打过来,电话不接就改为微信催促。 他心中烦躁的情绪不断叠加,最后竟是直接按下了关机,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将自己关在车内密闭的空间里。 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他就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待上一会儿,0点之前不用人提醒,他自然会赶回去。 副驾驶明明就放着给扶夏的新年礼物,望着窗口映出来那道暖融融的光线,却迟迟没有走上楼、敲开那扇门的勇气。 扶夏说过的,希望自己不要再来打扰他,希望自己离他远一点。 季晏承怕自己惹人厌烦,可终究抵不住心头如洪水泄闸般涌上来的思念,所以才会在除夕夜晚上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再次来到这里。 即使见不到扶夏的面,就这么隔空看看他如今生活的地方也是好的。 索性老天爷没有薄待自己,没一会儿,扶夏就裹着厚衣服就从楼上下来了,虽然身旁还跟着他表弟和林家那孩子。 坐在距离三人十多米远的车里,彩色的烟花升空燃起,扶夏嘴角勾着笑、抬头怔怔望向天际,他看着扶夏。 这一刻的扶夏,依旧是他印象中最温暖、最美的那副样子,季晏承发誓他会永远记得。 可谁知的美好的记忆还未来得及在脑海中储存,就叫他看见了那惊人的一幕。 不顾一切地冲下车,季晏承拳头挥向林沐晨的时候已然丧失了理智。 什么都顾不得想,只知道有人要跟自己抢扶夏了,他绝不容许这种事事情发生,跟他抢扶夏的人都得死! 这么想着,趁林沐晨倒地来不及还手之际,季晏承上前将整个身躯压上来,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季晏承的出现远比林沐晨的吻带给扶夏的冲击更大,望着人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扶夏心惊,连忙上前拽着胳膊企图将他们分开。 人在愤怒之下力气是远超平常的,扶夏劝架无果,叫林沐晨得了空隙,翻身将季晏承拽倒在地上,季晏承又一个拳头抡上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天色昏暗,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扶夏和李子清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两人分开,怕季晏承再次冲动,李子清张开双臂环上去、背对着季晏承用自己身子牢牢护住了林沐晨。 林沐晨嘴角多了一大片淤青,季晏承也不逞多让,衣领歪歪斜斜,看上去极近狼狈。 “季晏承,你疯了是吧?你在干什么!” 这是林沐晨第一次当面直呼他的大名,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伪装多时的狼崽子终于撕下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季晏承眉眼阴鸷,两手垂于身侧骨节被捏得咔咔作响,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们又在干什么?” 站在男人身边,扶夏能感受到自人身上散出那股莫名恐怖的气压,平复下心绪,怔怔看过去,唤他:“季晏承。” 眼神带着劝阻,但更像是在质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扶夏的声音能唤回人的一些清醒,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让季晏承陷入更深的愤恨。 季晏承不明白,说很累的人是他、说不需要自己来打扰的人也是他,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他竟还能跟别人如此欢畅地笑闹在一起? 一起过年一起看烟花,纵容别人对他的图谋不轨与狼子野心,甚至搂了他亲了他都没有反抗,却独独将自己隔绝在门外。 季晏承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过来、没有看到这一幕,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一时间,仿佛之前所有的隐忍与让步都失去了意义,他生气、嫉妒,杀人不犯法的话他恨不得刚才就开着车从林家这小子的身上碾过去。 可偏偏,林沐晨就像是故意的一样,挑衅的眼神望过来,忽而叫了他一声:“姐夫。” 之后勾唇笑笑,拇指擦了擦嘴角:“我亲扶夏,跟你有什么关系?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季晏承双眸瞬间瞪大,血一路冲到了头顶,死死咬住牙。 他要上去,上去撕了这个狗娘养的兔崽子。 察觉到身旁人的异动,扶夏心底一惊,反应迅速,一把上前抱住了季晏承的腰将人制止在原地。 季晏承望着怀里的人恍然顿住了脚步,思索不到两秒,霎时转变了主意,捞起扶夏的手腕,迈大步拉着人走向车边。 林沐晨和李子清都跟了上来,但架不住季晏承速度很快,罔顾扶夏在身后拼命地挣脱,不费吹灰,将人锁进了车里。 密闭的窗户将他们隔离在两个世界,扶夏慌了神,根本听不到林沐晨和李子清拍着窗户在外喊叫些什么。 他自己也在死命挣扎,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撞门、解开门锁。 可是季晏承根本不听,安全带箍在他身上就像一道勒住犯人的枷锁,将他牢牢固定在副驾上任人摆弄。 季晏承踩下油门,将车飚了出去。 车一旦开上了高速,扶夏再不老实,就涉及到两人的人身安全的问题了。 于是停止了手边的一切动作,也没有再继续说话,虚脱无力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大年下的西郊别苑,管家和佣人通通放了假,整个别墅里空荡荡的,说话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 水晶灯下映出扶夏惨白的一张脸,他定定望着门边封住自己退路的男人,声音冷得像要结冰,问:“季晏承,你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眸中几不可察划过一抹苦涩,颈间喉结滑了滑,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像失了声一样被那股难过的情绪压着,什么音也发不出来。 这话不该由扶夏的嘴里问出来,是他应该问问扶夏——你究竟要做什么? 宁愿和林沐晨那样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待在一起,都不肯接受自己。 “我可以尊重你的想法不去打扰你。”季晏承看着人艰难发声:“却从来没想过背后的用意,就只是为了方便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别人调情。” “扶夏。”他说:“我现在真的很生气。” 今天的意外连扶夏自己都始料未及,但他自认为没有和季晏承解释的必要,自嘲笑了笑,只道:“咱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我过年要和谁在一起、邀请谁去我的家里、甚至将来要和谁谈恋爱,难道不都是我的自由吗?” 如果说开车回来的这段路足以让季晏承的思绪恢复冷静,那么扶夏“和别人谈恋爱”这几个字一出口,却是再一次将他拽入了绝望的深渊。 “你有你的自由,可你的自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季晏承两步走上前,掐住扶夏的肩膀:“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整个别苑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哪一样不是只为了你而存在的?” “而现在,你将一切都抛弃,不要它们,也不要我了。” 望着人因哽咽而被憋得通红的双眼,扶夏扬头,隐去心头陡然升起的悲切:“所以呢?能怎么样?” 一句反问将季晏承堵得乱箭攒心,无视人看向自己的那份压抑,扶夏却说:“我要回家。” “你不能回去。”季晏承道。 “今晚是除夕,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座冰冷的房子里吗?” 扶夏话音落地,季晏承却看着他反问:“哪里冰冷?” “扶夏。”他说:“真正冷的,是你的心。” 好严重又精准的指控,扶夏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季晏承说得对,但也不对,扶夏想——自己的心不是冷了,是已经死了。 八年的时间足以驯化任何一只他想圈养的宠物,可自己不是畜牲,也会有妄念与独立的思想。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自己一人守在这毫无人气的别苑里,现在离开了,好不容易回归正常的生活寻回些难得的烟火气,好好过个年,依旧要被他搅得不得安宁。 闭上长舒一口气,扶夏忽然失去与他再辩驳的力气:“好,我知道了。” 长久对峙的沉默中,季晏承的目光逐渐由愤怒转为彷徨,而扶夏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怏怏的自暴自弃。 “你一直缠着我,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人说着兀自脱下了厚重的羽绒外衣,在季晏承愈发震惊的凝视中,一颗一颗,慢条斯理解开衬衫的扣子,剥下最后一层遮挡,袒露出双肩,将自己这副样子送到对方的面前。 “你想上我是不是?”他说:“季晏承,来上我吧。” 眼底尽是麻木与凄凉,轻声道:“完事之后,放我回去。” 这样甚至还不过瘾,他顿了顿,又问人:“你不是喜欢我用明前的龙井泡澡?需不需要我现在去沐浴更衣?” 毫不拖沓、直截了当,却让季晏承顿时傻在了原地。 季晏承不是没有想过,扶夏或许会用各种极端的方法来反抗、甚至是刺激自己,却独独没有预料到,人最终会以这种方式来羞辱他们之间的关系。 眸光微动暗暗反应了几秒,人蓦地灵醒过来,立马冲上去,为扶夏合好了衣衫,将他搂紧在怀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季晏承抱着扶夏眼中充满了惊慌与害怕,嘴里一个劲念叨。 怔忪间,他听见人在自己耳边讥嘲的轻笑,问:“那是什么?” 季晏承在发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摇了摇头。 眼眶灼烧到发痛,涌出的泪水不由控制,就这么顺着他的眼角一路滑下来,滴落到扶夏颈间的皮肤上。 “我就是、我就是……”喉头哽咽,他的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崩溃的情绪埋没了他的所有感知,季晏承脱力,最终抱着怀里人,失声痛哭起来。 扶夏。 我就是真的……太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季二:“我哭得挺大声了,你们听见没?” 第46章 扶夏,我能给你 扶夏这个除夕最终还是留在西郊别苑里过的,季晏承死活不肯放他回去,大晚上让人不知道从哪家酒店临时叫了桌年夜饭,扶夏筷子都没动一下,上楼把自己锁进了主卧里。 第二天一大早,扶夏是让楼下的鸟叫声给吵醒的。 季晏承昨晚睡在客厅的沙发、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子,扶夏下楼,正好遇到人坐起身敲了敲头,皱眉接起一通电话。 季晏承手机放的是正常音量,但耐不住另一头的声音过于尖细,隔着几米距离照样能传到扶夏的耳朵里。 “季晏承,你把我弟弟藏哪了?大过年的,非逼我去季家要人是吧!” 桌上的瓷盏里泡着隔夜凉掉的茶,季晏承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也顾不上讲究,端起来抿了一口:“我早提醒过你把他看好的,你既然没时间,我替你管教管教。” 林清雯不问缘由,也没耐心听他这些废话,对上人毫不示弱:“今天下午之前你不让人把小晨完好无损送回来,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能说动你们家老太太亲自问你要人?” “老太太说话不管用,还有你大哥。” 电话那头说着忽而笑了下,带着几分警示:“季晏承,真闹到那一步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场。” 季晏承左手举着电话,眉目一点点变得深沉。 一抬眸,恰好看到楼梯口一个单薄的身影正静静望着自己,目光一瞬间转为柔和,没再多言,当即挂断了电话。 “醒了,我叫人送早餐过来。”季晏承掀了毯子,放下手机走到人跟前,隐去眸间的倦色,柔声道:“扶夏,新年快乐。” 昨夜他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样子仍旧历历在目,现在看来,两人心绪都已平复了许多。 扶夏很难描述自己现在面对季晏承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于是干脆忽略人的问候,只捡自己关心的事情问道:“你把林沐晨怎么了?” 扶夏这句话一出口,季晏承脸上的神色几不可察僵了一下,眼睫垂下:“你是在担心他?”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事再牵扯更多无辜的人进来。”扶夏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季晏承笑了,眸中透着些许凉意:“他无辜吗?” “扶夏。”人说着低低唤了他一声,言语间情绪难辨,只道:“新年第一天,你没有祝我新年快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你别忘了,他昨天晚上刚刚亲过你。我没有割了他的舌头,不代表会容许他之后继续在你眼前瞎晃。” 毫不夸张地讲,只要季晏承还活着,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就足够他在心里膈应一辈子。 但更让他介怀的是,扶夏对林沐晨的亲近没有特别抵触的反应,当时没有推拒,事后也没有解释。 他好像已经看不透扶夏的心思,看不懂扶夏对林沐晨的态度——这让他不自觉由心底产生了恐慌。 “季晏承。”正思索间,他听见扶夏唤了他一声,道:“摆正自己的位置。” 人说着眉头微微蹙了蹙:“我们之后要不要见面是我与他的事,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允许?” 一秒抓住对方话里的重点,季晏承心跳猝然漏了两拍,但还是沉住了气:“所以你是还打算要见他?” “为什么不见?”扶夏一脸坦然,言语里没有丝毫掩饰,勾勾唇:“我很喜欢他。” 只有短短五个字,却是让对面聆听的季晏承瞬间瞳孔放大,望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晦涩难言,唇间颤抖着说:“你说…什么?” “我说。”扶夏顿了顿,发音比之前更清晰了,重复道:“我很喜欢他。” 犹如一道天雷劈在自己的头顶,季晏承现在整个人是懵的。 几秒后清醒,上前再一次捏住了扶夏的肩膀,迫使人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能喜欢他?” 季晏承说话大喘着气:“你们认识才多久?你对他了解有多少就敢说出这种话?” “两个人之间,一定要很了解彼此才可以在一起吗?”扶夏望进他的眼睛,除了质疑,眼底没有过多的情绪:“就像当初的你和我一样。” 季晏承用了些时间才得以消化扶夏口中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难以置信,缓了缓,道:“所以你说我们算了,是因为你喜欢上别人了,是吗?” “是。”扶夏不假思索,眸光在不经意间闪了闪。 “再说了。”人停顿几秒,忽然笑了:“当初不是你硬把他塞到我身边的吗?” 扶夏的语速很慢,一点点替季晏承回忆:“我拒绝过,你为此还特地把我叫到了书房,软硬兼施逼着我收下他,直接替我做了主也不管我愿不愿意。” “现在真的如你所愿。”扶夏眼眸清亮,自若勾了勾唇:“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很喜欢他。” 是了,扶夏说得对,是自己把林家那小子推到他身边的。 往事一点点由记忆中浮现,季晏承说不出自己现在有多后悔,只觉从对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淬了毒的针,扎在自己心上划出一道道细密的小口,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了。 如鲠在喉之时,忽然又听见扶夏说:“林沐晨虽然比我年龄小,但是至少跟他在一起我是开心的,谁又不想跟年轻有活力的年下弟弟开展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呢?而不是季总所认为的那种包养关系。” “健康正常的恋爱。”季晏承动动唇,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艰涩开口:“我也能给你。” 扶夏皱皱眉,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看向他:“那我为什么会被你绑来这个地方?” “季晏承。”扶夏很认真地唤他:“你知道我是不愿意回来的,可你在除夕夜我最开心的时候还是这么做了,你总是在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以前就是,现在也不逞多让。” 看到对方脸上痛苦的神情,扶夏最终叹气,还是回归了主题:“别再去为难林沐晨,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使别人受到伤害,我会自责。” 说着咬咬牙,一字一句:“也会恨你。” 季晏承不再出声,听见那个“恨”字的时候,眸中最后一丝强撑的幽光也跟着熄了。 闭眼向后靠在楼梯的栏杆上,低头将脸埋入掌中,心如刀绞,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夏夏:“想要健康正常的恋爱。” 季二:“我也能给。” 夏夏:“可你老了,我喜欢年轻体力好的。” 季二:“………” 第47章 扶夏,特别重要 扶夏再回到北城已经是初一的下午,好好一个年过得乱七八糟,他现在只想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林沐晨电话打过来,扶夏想也没想就给人挂了。 没过一会儿,手机里有短信进来:【扶夏,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扶夏侧躺在枕头上盯着屏幕看了会儿,须臾后,敲字:【当初说的半年时间早已经到了,你换个老师吧,以后我不会再教你了。】 这句话发出去没多久,对方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扶夏关机,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了头,像只蜗牛缩进了壳里一样,将自己整个人缠裹起来。 不止是电话,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不仅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愿意再接触这些令自己烦心的事了。 林沐晨,你的行为,已经越界了。 初二早上扶夏买了票,带着子清简单收拾些行李回了老家。 此行的目的除了给家人拜年、让子清跟舅舅舅妈见面,扶夏心里还惦记着另一项很重要的事——正式通知他们,等在自己所住的小区找好房子后,会把外公接到北城去。 一听说扶夏要把老爷子接走,夫妻二人当场脸色就变了:“你外公一把年纪了,你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劲?” 扶夏皱皱眉,轻笑一声淡定地回话:“我为什么要把外公接走,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怎么会不清楚?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阵心虚,但依旧理直气壮:“诶呀那件事情现在都已经过去了,钱已经还完了,那伙高利贷的人不会再找来了,你还在这儿别扭个什么劲啊?” “就让你外公留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舅妈话音落地,扶夏立马捕捉到其中的漏洞,心中警铃大作,当即看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钱已经还完了?” 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舅妈一秒收声,神情戒备,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你不是说,是叫警察来把人赶走的吗?”扶夏没那么好糊弄,逮着机会,今天一定要把事情问个明白,遂对着人一脸严肃道:“我要听实话。” 见实在糊弄不过,舅妈最后干脆也不遮掩了,挥挥手“嗐”了一声:“就是之前你老板的助理找到家里来给我们留了名片啊,说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帮忙。” “我看他们人也没你说得那么糟,当时情况也是太紧急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他们求助的。” 看扶夏坐在对面脸色越来越沉,舅妈低头眼珠转了转,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你舅舅逼死吧?” 扶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己做尽了努力想要和季晏承撇清关系,然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却又白白欠下对方这么大一个人情。 纠葛像绕在一起的麻绳,越想解开反而乱得一团糟,真的快把扶夏逼疯了。 “你以为人家的钱就不需要还了吗?”扶夏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正色看过来:“外公我接走,200万也不多,你们年后就出去找工作,出去打工尽快给人把钱还上。” 舅妈闻言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过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可是200万啊!” 扶夏默了默,眸光变得深不可测,想了想,故意说:“你知道我老板在安城有多大的势力吗?你不还钱,早晚有一天这笔债要算在子清的头上。” “不想还也可以。”扶夏说完顿了顿,朝屋里环视一圈:“你们不是还有这套房子?外公百年之后,卖了抵债也不是不行。” 一提到房子,这两人又不作声了。 子清毕竟是他们的儿子,就算夫妻俩以后决心当老赖,但也不能影响孩子的前途,更别说这房子是打算以后留给子清结婚要用的。 扶夏提出的两个点,都精准无误戳在了夫妻俩的脊梁骨上。 李子清虽然已经知晓季晏承和扶夏的关系,但也清楚扶夏这么说只是为了敲打自己好吃懒做的爹妈,让他们以后有所忌惮、别再乱惹事罢了。 于是全程乖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讲。 直到两人从家里出来,才加急追上扶夏的脚步,拉着人的胳膊怯怯道:“表哥,你别生气。” “我知道你不想和那姓季的老板扯上关系,我也会努力工作帮着还钱的。” 祸不及子女,扶夏从来没有因为舅舅舅妈不争气而迁怒到子清,何况自己这个弟弟这么懂事,扶夏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但其实扶夏自己的心也静不下来,最后就只能拍拍人肩膀,象征性地安抚了两句:“你不管了,相信我,我能解决好的。” * 过年这几天没有在老宅露面,祁靖川和肖让发来的消息一律不回,季晏承在私人医生的催促下,最终还是去了医院。 “季总,从颅内CT光片呈现的结果来看,目前您的病情并没有发展到需要手术的那一步。” “但即使是这样。”对方说着顿了顿:“我还是建议您将药物的计量减半、或者是减少服用次数,以免对此产生过强的依赖。” VIP诊室里,季晏承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在桌面上敲了敲,半晌后才道:“我已经……停药很久了。” 如今即使是国外进口药力最强的止疼片,依旧不能缓解他的疼痛,季晏承甚至已经开始有些自暴自弃了,接受这辈子都会被其持续折磨的事实。 “可是检查结果却远没有您助理形容得这么严重,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停下开处方的笔,仔细想了想:“不排除您现在的情况有一些情绪因素的加持,说起来您别抵触,我建议您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医生这边的话音刚落,好巧不巧,季晏承大衣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令他惊喜又倍感揪心的名字,季晏承眼眸亮了亮,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稍等,我接个电话。” 转眼间便走出了诊室,迫不及待按下接通键,将手机举到了耳边。 没来得及向对方确认自己是否已经被拉出了黑名单,那头很快传来扶夏清朗的声音。 “季晏承,有时间的话,见一面吧。” 推掉了接下来的所有工作,季晏承开车再一次去了北城。 扶夏约他在家附近的一家茶馆里见面,季晏承到的时候,瓷盏里已经斟好了第三泡最到火候的太平猴魁,扶夏坐在茶案后,一直在等着他。 季晏承在人对面坐下来,大衣外套尚且来不及脱,一张白纸落着隽秀的字迹、由桌面另一端被推了过来。 季晏承定睛一看——是借条。 “舅舅舅妈年后会尽快出去找工作,但他们赚钱的速度很慢,我怕你等不及,所以这笔钱会由我来还给你,之后再由他们分期慢慢还给我。” “我目前手头的积蓄不多。”扶夏的视线落在纸上顿了顿,上面写有自己的签名:“剩下的只能先给你打个借条,你放心,不会拖很久。” 季晏承没想到他约自己见面就是为了这件事,虽然心中有落差,但还是保持着镇定,语气温和:“不用还,事情解决了就好。” “200万对你来说可能连买辆车的钱都不够,但不能因为你不在乎,我们就白白落下了。” “而且你知不知道?”扶夏看向人的目光深沉,眉心微微蹙了蹙:“你这么做不是在帮我,你是在给我找麻烦。” “让舅舅舅妈知道我身边还有这么一号有钱又愿意兜底的人物,她们以后犯起错来只会更加地肆无忌惮,祸越闯越大,我就真的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 明明是好心帮人料理麻烦,季晏承听过扶夏的话,眼神却像做错了事一样委屈,不自觉垂眸:“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烦心,所以自作主张了。” 一码归一码,扶夏知道自己终究是欠了他人情,现在在谈正事,就不夹杂太多的私人情感了。 遂正了正神,还是认真道:“虽然如此,但一句‘谢谢’我还是要说的。” “即便不考虑舅舅舅妈,单是为了外公的身体着想,我也不希望那些人继续缠上来。” 客气又疏离的一句话,这声“谢谢”,季晏承宁愿他不对自己讲。 “在钱没还清前你就是我们家的债主。”扶夏的手搭在桌面上:“这借条请你务必收下,方便的话再给我个卡号,我尽快将剩下的钱给你转过去。” 季晏承知道他执着于还钱是想跟自己划清界限,但从一开始接到他家里人打来的求助电话时,就没想过要以此来做要挟。 为了使扶夏心安,季晏承斟酌片刻,还是将借条收下了。 其实今天在前来赴约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医生说的那些话。 时至此刻,他依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现下的病态是否与扶夏的离开有关,毕竟在扶夏之前,自己的感情经历可谓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可以比对。 一想到这里,季晏承的头隐隐又开始有些痛了:“剩下的钱没多少,用别的东西来抵的话……也可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了,对方一提到“别的东西”,虽然还没有明确表示是什么,扶夏的心已经跟着提了起来。 约莫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季晏承无奈笑了笑,眉间埋着苦涩:“放心,不违背你做人的原则,是你力所能及的。” 这话若是放到以前,不怪扶夏会多想。 自己力所能及可拿来给季晏承抵债的,除了这具对方姑且能看得上的身体,恐怕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可是季晏承的眼神没有丝毫浮浪,不知为什么,反倒透着些乞求。 扶夏镇静下来,喝口茶,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季晏承紧抿着唇,喉结微微滑了滑,过了许久,像是想好了怎么说才缓缓开口。 “两样东西,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第48章 扶夏,想谈恋爱(含祁陶50%) “我需要很多很多你做的安神香。” 季晏承在说“很多”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速,以此来强调这件事的重要,说着顿了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吃一碗你做的馄饨。” 之前两人在剧组的时候,季晏承就问他讨过一次线香。 扶夏其实很不理解,这东西除去是自己亲手做的、意义比较特殊外,同样的安神香外面也不是买不来。 以前送他的时候他不珍惜,现在自己懒得做了,他却回过头来一次次反复地要。 不但要,一开口就是“很多很多”。 扶夏看着人无奈轻笑,就自己现在这个欠款数额,真用那些香和小馄饨来抵债,怕是季晏承几辈子也吃不完用不完。 饶是如此,扶夏还是一口答应了。 钱该还的一分也不会少,但是附加的要求对方既然提出来了,权当是还他的人情,也好跟他彻底两清。 送走了季晏承,扶夏出了茶馆过条马路就回了家。 从兜里摸摸索索半天掏出钥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楼道、举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眼巴巴望着自己。 扶夏面色平静走上前,将钥匙插进了锁孔,却在门开启后将人挡在了身后:“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以后不用再来,拖鞋你今天带走。” 林沐晨的手扒上来,卡在门边不让他走,动作虽然强势,但声音微微发颤,一听就是在害怕:“老师我错了。” 人说着不自觉打了个磕绊:“我、我当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介意,也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扶夏没有力气去思考他这话是真是假,“嗤”了声,面露疲惫:“我前26年的人生已经是个最大的笑话了,你是嫌我过得还不够惨么?给我开这种玩笑?” 说完没再看人一眼,兀自进屋将门关上。 林沐晨的手穿过即将闭合的缝隙搭在他的肩上:“扶夏。” “林沐晨!”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扶夏转身看过来,神色冰冷,不复一丝半毫往日的温和。 第一次见人用这副表情面对自己,林沐晨心里还没接受这种落差,随之愣了愣。 “别逼我对你说重话,也别再来纠缠。”扶夏咬着牙,目光严肃:“我是怎么对季晏承的,你也看到了吧?” “看、看到了。”林沐晨的声音极小,说着说着,眼眶蓦地红了:“对不起,是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自觉跟扶夏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低头时神情有些恍惚,嘴里止不住念叨:“不要讨厌我,你可以不理我,但请你……千万不要讨厌我。” 艺术学院开学比其他学校晚了两周,趁着不忙,扶夏决定摒弃一切干扰,出门好好玩上两天。 在内陆城市天天吸雾霾,日子过得又压抑,这次他决定往南边走,去看一看辽阔的大海。 临走前让隔城快送给季晏承把馄饨先送了过去,虽然多花了点配送费,但积压的事能了一桩是一桩。 扶夏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安神香,于是买好了材料、把工具一同带上了路。 两周时间,一边休闲一边制香,时间绰绰有余,怎么都够了。 扶夏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租个沙滩椅在海边放空,无聊时捡贝壳送给身边的小朋友,掂着鞋子沿着沙滩走走,除了海鲜自己实在不爱吃,其他的都还凑合。 到这边的第四天,他接到了陶知打来的电话。 本以为只是朋友间的普通问候,没想到人在电话里招呼还没打,直接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祁靖川,祁靖川他……”陶知情绪激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扶夏一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安抚人一边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陶知抽泣半晌,牙齿咬得嘎嘣响,最后只说了句:“我发誓跟祁靖川结婚,一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人最后还是问扶夏要了地址,说是要过来找他。 扶夏说自己不在家、正在海边度假,可谁知对方一个飞的打过来,隔天就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 听人在电话里那语气,扶夏甚至有想过祁总是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陶知的事。 结果两人见面后饭都来不及吃,陶知抱着扶夏又开始哭了起来,一边吐槽一边在扶夏这儿找认同,没一会儿功夫,抽纸愣是用光了大半盒。 扶夏嘴上不说,看人靠在自己肩头心里却实在是哭笑不得,已经开始忍不住同情祁靖川了。 这两口子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大矛盾,还都是让陶知拍戏那点事给闹的。 上一步杀青的戏,陶知有提过一嘴想着跟韩希俊炒一下人设的CP,刚好节目组也有意向这么做,三方一合计,就明里暗里放了点拍摄时的物料出去。 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戏还没播,CP超话的热度直接就冲到了排名前十。 看到有些微微小爆的迹象,陶知一开始还在暗暗开心,可谁知就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睁眼醒来,就看见热度被有心人压了下去,一看就是买的。 陶知不是没有想过同行的竞争对手会这么做,可当他无意中听到祁靖川在书房里跟助理的通话,还是忍不住狠狠震惊了一把。 他生来就是个直性子,见枕边人竟然在背地给自己使这种绊子,当时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两嗓子把祁靖川从书房里喊出来揪着人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见不得我一点好是吧?” 祁靖川本身心里也憋屈着,听见陶知这么问,二话没说,端直拿了人前几天的专访出来甩到他面前。 陶知忙的时候一天要应付好几个采访,自己前脚说过什么,后脚出门可能就忘了。 当时娱记在摄像机前问他的择偶标准是什么,陶知说自己现在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暂且把粉丝当做自己的理想型吧。 就这么一句话,祁靖川足足在心里郁闷了半个多月,今天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了:“陶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拿不出手是吧?” “你宁愿让你和韩希俊拍戏那点事在外面调油加醋被传得满天飞,就是不肯承认我的存在。你每一次对着镜头说自己是单身的时候,有想过我在旁边看着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一直以来,祁靖川对自己事业的发展表现出的都是支持与配合,一夕之间转变这么大,还用这么凶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陶知心里难过,但是更怕他不吭一声,就这么反悔了。 于是想都没想,当即毫不示弱地威胁:“结婚前说好了不公开的,你要是敢违反约定,我、我立马就和你分道扬镳!” 看人扬头盯着自己,眼珠子瞪得溜圆,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祁靖川气得血直冲到头顶,额角的血管都暴起来了,强忍着心痛沉声道:“陶知,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要走现在就立马就走。”说罢抬手往大门口指过去,目不斜视:“我祁靖川但凡往前追一步都算我没本事,恩朔没有这么窝囊的总裁,明天就退位让贤让给别人当。” 为了他这么一句话,陶知说自己不争馒头争口气,这次说什么都一定要跟祁靖川分手。 扶夏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他甚至连自己都开解不好,所以陶知哭诉,他就只能在旁边默默听着,陪伴为主。 陶知后来哭累在窗边的矮榻上睡着了,扶夏没敢把人叫醒,给他拿了条薄毯子来盖上,又悄悄到洗手间打电话给前台,预定了晚餐直接送到房间来。 看样子,陶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扶夏心想怎么也得耗上一个礼拜,等两方都气消了再做打算。 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返程的机票再往后延延,多陪人一段时间,谁知祁靖川比他想的要上道,当天晚上撂下手头的工作就追了过来。 彼时陶知眯的这一觉也是刚刚转醒,看见门边站着的人目光微微一愣,灵醒过来当即把头转向一边,“哼”了声阴阳怪气道:“哟,我当是谁呢,祁总怎么来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笑意温和走过来在陶知身边坐下,一副低声下气讨好的模样,将人搂进怀里:“总裁不当了,您叫我‘小祁’就行。” 陶知才不会信他这番鬼话,身子扭了扭从人怀抱里挣脱出来,仍是不愿搭理他。 祁靖川也不恼,唇角微勾盯着陶知默默看了会儿,一眨眼,竟从手里变了个哄小孩的棒棒糖出来,给人搁到了手心里。 这个时候扶夏再没点眼色,当真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拿了手机默默后退,为两人关好房门,将屋内空间完全让了出来。 大晚上的,只能自己跑到酒店的私人沙滩,坐在礁石上吹吹风,打发会儿时间。 其实陶知这件事对他触动还是蛮大的。 尤其方才两人碰面时,看见他们一个嘴硬心软等着人来哄,另一个说话柔声细语的、生怕再把家里的祖宗给惹着,不得不承认,扶夏心里还是蛮羡慕的。 爱人之间有争吵和分歧都是难免的,但不管当时闹得有多凶,只要确定两人心里都装着对方,再多的吵吵嚷嚷,也都只是平淡生活的一味调剂罢了。 扶夏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每当这个时候,也想轰轰烈烈谈场恋爱,让自己亲身体会一下被人哄着、在意着,究竟是怎样一种幸福的感觉。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前头的这么些年大好的时光,竟都耽误在了不值得的人身上。 迎面一股凉风吹过来,扶夏从低迷的情绪中抽离,甩甩脑袋劝自己别想了。 转而自嘲一笑,命里没有的,就是跪在佛祖像前求上千遍万遍,也终究不会让你如愿。 想罢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朝远处用力扔了出去,冲着海平面大喊:“老天爷,那个人究竟在哪啊?” 就在这时,一件带有微热温度的男士外套,猝不及防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作者有话说: 陶知:“祁总” 祁靖川:“叫我小祁” 季二:“666666666” 第49章 季晏承,我也想啊 扶夏这才知道,祁靖川原是坐季晏承的私人飞机来的。 他也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才敢像方才那样放肆地对着大海喊一喊,现在发现季晏承就在身后,突然有一种心事被人窥见的窘迫,不自觉抿紧了唇。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海浪声拍上岸灌进耳朵,扶夏像突然灵醒过来似的,现在才想起要把肩上的衣服摘下来。 季晏承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在他手背停留了两秒,之后很快松开:“别脱,夜里有风。” 说完低头轻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没话找话,又道:“馄饨收到了,谢谢。” 扶夏目光平静看过来,除了一声简短的“嗯”,没再给出更多的回应。 “你走以后……”季晏承说着停顿了一下,试探的眼神略显得有些刻意:“我吃过的很多馄饨都做不出你那个味道。” 扶夏不再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到里面的情绪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季晏承说这话的用意,单纯算做对他厨艺的褒奖了。 不多时,突然道:“你还想吃的话,我可以把配料告诉管家,只是有鸡汤还不够,其实里面还多加了猪骨和……” “别了。”季晏承打断他,顺势在人身旁的位置坐下。 想尽可能紧挨着扶夏,但最近也就是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再近一点,人就该跑了。 “你就是告诉他们,那些人也做不出来的。” 季晏承是有私心的,怕真听扶夏说了,自己以后就没有借口再找他了。 “怎么会。”扶夏今天倒多了些兴致与他搭话,看向远处念叨着,似有深意:“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你这是唯物主义的说法。”季晏承明显不赞同:“可不可替代全在人心,况且……” 见扶夏眼神这般木讷,颇有些油烟不进的姿态,不禁苦笑:“我说的‘味道’,根本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祁靖川后来拉着陶知从房里出来了,也不知究竟把人哄好了没,反正陶知一直垂着头,看上去还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几人在楼下夜市吃了点东西,回酒店的时候陶知主动要求跟扶夏睡在一起,季晏承和祁靖川站在电梯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双双沉默,谁也没敢把“不行”那两个字先从嘴里说出来。 扶夏屋子里总共就一张大床,但跟陶知也不必分彼此,两人洗完澡各自拿了一个枕头,窗帘也没拉,躺下来一边看着外面的夜景一边聊起了天。 “祁总都这么诚心实意上门道歉了,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啊?” 扶夏率先起了个话头,毕竟除了这个,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话题可以聊。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随即糯糯的声音传来:“心里能原谅,面子上不还得再撑上一会儿么……” “你倒是态度变得挺快。”扶夏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这样子也不失可爱,笑了笑,忍不住逗人:“不是说跟他结婚是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了?” “那是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陶知说着嘟起了嘴:“爱不爱一个人,你自己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也不知是被哪几个字戳中了神经,扶夏闻言眼神滞了一下,不愿意再内耗,于是很快接话岔开了注意:“你能想通就好。” “换位思考一下,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有谁不想牵着对方的手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祁总即便能为了你一次次妥协,不代表他不会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怪他。” “再说了。”扶夏说着长舒一口气,朝人看过来:“你拍戏我是见到过的,悟性又高又肯吃苦,到手的都是好资源,就是不跟人炒CP,凭自己的本事也照样能在娱乐圈站稳脚的。” 一说起这个,陶知的眼眸猝然亮了,支起身子凑过来:“真的吗?” 扶夏点点头,不疑有他。 “发展事业固然重要,但毕竟和祁总成为了一家人,有时候也多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没费什么周折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愿意迁就你、真心爱你的人。幸福来之不易,好好珍惜吧。” 扶夏的本意是规劝,没想到陶知听见这话,却不知不觉联想到了另一层意思上。 不怪人多想,由扶夏这个过来人现身说法,这段话真的太容易引人深思了。 陶知看着他,安静片刻,突然唤了声:“扶夏。” 之后问:“那你对季晏承……还有感情吗?” 眼见着扶夏眸底的神色黯下去,陶知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踩了雷,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立马无措眨了眨眼,变得有些战战兢兢。 看出身旁人的惊慌,扶夏淡然笑了笑:“我没事,你别紧张。” 陶知咽了咽唾沫,这才松口气,正常与他聊起来:“我真不是胳膊肘向外拐,但是……季少这段日子以来,过得真的挺惨的。” 陶知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吃瓜的意思在里面,自顾自道:“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在赌桌上什么时候见他输过?可我听靖川说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赌什么输什么,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一样。” “我听说他现在常住在西郊别苑的,除了去公司就是往你这边跑,跟林家好几个合作的项目,因为联姻取消,人家也撤资了。” 陶知叹口气:“季大哥常年在外,把家里的摊子都撂给了季少一个人。一家子老的少的,除了问他要钱,一点有用的忙也帮不上。” 而后声音不自觉软下来:“这么一想,他还是挺可怜的吼?” 扶夏静静听着,没显露出过多情绪,真似闲聊那般“嗯”了一声:“他的压力是比普通人要大。” 可是他也享尽了普通人没享过的福,不是吗? 扶夏的回应似是给了陶知动力,话匣子一开,便有些收不住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人说着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当时你出组了以后,他助理花钱把好多人手里的安神香都买了下来。编剧当时不愿意卖,想自己留着呢,结果季晏承这个大傻子还出了双倍的价钱。” “组里有人问他买这个做什么,淘宝上好闻的线香一大堆,他助理当时还开玩笑,说是救命用的,反正也没正面回答。”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收集癖啊?”陶知一脸的不解,隐约还透着点嫌弃:“你不搭理他,他就开始收集跟你有关的同款周边。这人早干嘛去了,早些年对你好一点,还用得着像现在这么惨兮兮的嘛?” 扶夏没回应,陶知抻脖子过去看了他一眼,也没睡着,倒像是在思考。 于是顿了顿,开始试探着问:“季晏承原来是多高傲的一个人啊,现在你走以后他把生活过得一团糟,我感觉他可能真的知道错了。扶夏,你要不要……再给他个机会试试啊” 良久后,听见人低低“呵”了声:“我也想啊。” 陶知闻言顿时眼睛瞪大,还未来得及追问,但很快又听见人说:“可是我做不到。” 扶夏凝眉望着天花板,眼神愣愣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凝重:“我其实之后有回去过两次西郊别苑,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在那个地方被困了整整八年,我现在一踏进那个门槛就感觉想吐。” 陶知张了张嘴,表情同样哀伤,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季晏承道再多的歉,说再多遍的喜欢我,也无法抹去他曾经带给我伤害的事实。”扶夏神色如常:“我可以原谅他,但心里总会有一个疙瘩,就好像我接受了他就是在羞辱轻贱我自己。” “别说他现在有多惨,同情是没有办法让两人之间的芥蒂消失的,我真心软了,他之后再犯浑,惨的人可能就变成我了。” 扶夏一路的经历陶知也算看在眼里,却并不能感同身受他心中的痛苦与纠结,自觉歉疚,想了半天,也只能嗫喏上一句:“对、对不起啊。” 就不该讨论这个话题引你伤心的……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扶夏还是那副和风细雨的样子:“我和季晏承分手了,但咱们还是朋友。”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以后还是别劝我了。” 说着眉眼不自觉染上一层落寞:“劝得太多,我怕终有一天,咱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不知陶知后来给祁靖川说了什么,几人返程前,季晏承却是主动找了过来。 扶夏看人一脸惊慌,有些不明所以。 季晏承平复了呼吸,没从扶夏眼中看到预想中的厌恶,这才暗暗松口气,解释:“你别生气,我不知道陶知对你说的那些,我没想卖惨,也没找任何人当过说客。”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对方的阴魂不散,扶夏现在看见他突然出现在身边,已经不觉得惊奇了,反倒有些无奈,点点头:“我知道。” 季晏承心里藏着话,默了两秒看人无异样,这才敢当着面继续提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外公接去北城?” 扶夏没有对除了家里之外的任何人提过这件事,闻言皱了皱眉,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像是猜出了他心中疑虑,季晏承不敢多瞒,连忙又道:“我其实也没有百分百确定,只是听你上次在茶馆说担心外公的身体,猜你应该不会继续让他和舅舅舅妈待在一起,就……” “就什么?” “提前做了些准备。”季晏承面色诚恳。 扶夏更好奇了:“什么准备?” “我给外公在北城那边物色了一家康养中心。”大抵能预判到扶夏会说什么,季晏承不给他这个机会,先一步抬起了手:“你别急着拒绝。” “可以先过去考察一下,毕竟咱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老人好。”说罢细细阐述起理由:“这家康养中心早些年在北城就已经有了不错的口碑,环境不错,配备三甲医院同等的医疗条件,看护人员一对一,里面还开设有专门的老年大学。毕竟能接触到更多有共同语言的同龄老人,外公心情愉悦了,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扶夏原本计划的是在自己家附近为外公另租一套房子,经季晏承这么一提醒,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和子清平日上班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并不如高端的养老院看顾那么周全。 况且白天放外公一个人在家里,总是叫人不放心的。 怔忪间,又听见耳边的声音继续道:“我只是帮着筛选了一下,顺便给你提供了这个信息,多余的绝对一点也不参与,决定权还是在你。” 季晏承也怕扶夏因为不想欠人情的关系出言拒绝,连忙找补着解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但其实话说到这一步,扶夏已经有些动摇了。 季晏承很会察言观色,见状赶紧趁热打铁,言语里甚至带着点乞求:“去看看吧,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有需要互相帮忙的时候不是吗?” “别因为对我的排斥,而让外公错过了条件这么合适的一家养老院,那我罪过就大了。” 季晏承语闭,扶夏却笑了。 有谢意,也有对他这么执着跟自己在这儿缠磨半天的无奈。 心却只道:谁要跟你做朋友? 就做个形同陌路,彼此互不干涉的路人甲,真的很难吗? 作者有话说: 季二:“老婆,看我这一口一个‘外公’,叫得顺口不?” 第50章 扶夏,你在骗我 扶夏最终还是由季晏承手里接过那家康养中心的名片,回家后没多耽搁,马不停蹄跑去跟接待部的人见了面。 不能说有一百分的满意,九十分总是不差的。 扶夏知道这事得跟子清商量一下,虽然不靠着他拿钱,但不代表可以不尊重他的意见。 结果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子清坐在沙发上等自己,衣冠整齐,桌上还放着屋里的钥匙和门禁卡。 当初对方初到北城,说的也是在扶夏这儿暂时过渡,寻思人这小半年可能攒下点积蓄了,扶夏笑笑,问他:“怎么?找好房子了?” 李子清收起飘忽的目光,咬着唇斟酌了半天,这才回道:“表哥,我……可能要离开这边去别的地方发展了。” “别的地方?” 李子清点点头。 后来与扶夏细说,原是他所在的公司在另一所城市拓展了新的业务板块,副总需要带着一批老员工过去开拓市场。 李子清虽然入职时间不长,领导却很看重他的能力。 听闻这项变动,李子清心里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可自从知道了分公司坐落在安城,却抛下了一切顾忌,转眼就答应了。 在安城生活了那么多年,扶夏深知李子清一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只身过去闯荡,需要背负多大的压力——不仅是经济方面的,还有他能不能适应那边快节奏的问题。 遂不禁有些担心,反复向他确认:“你……一个人去那边真的可以吗?” 李子清眉眼弯了弯,难得对一件事展露如此信心,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期待:“我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行的,表哥放心吧。” 年轻人愿意多出去见世面是好事,况且扶夏也没有立场阻止,最后只说让他把这事跟父母打声招呼,就没再多干预。 扶夏的行动很迅速,趁着开学前两天把外公从老家接了过来。 这学期教研组给他又加了两门选修,周一到周三忙得快要飞起来了,课基本是满的,后两天反倒清闲很多。 春分一过,每天日照的时间明显增长,扶夏一般会选在周四或者周五午后来康养中心,陪着外公在小花园里一起转转。 这天周二刚好跟人调了课,过来依旧是掂了些水果,还带了自己从古玩市场淘来的两个核桃。 外公人无聊时坐着盘盘,权当是保健了。 结果刚一进门,就在活动室的棋桌前看到了外公。 扶夏莞尔走过去,却在没了隔挡、眼前的视野变宽后,猛然又看到坐在人对面的另一个身影,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恰好这时有护工路过,扶夏将人拦下拉到一边询问:“您好,请问我外公对面坐的那个人,是每天都会过来吗?” “也不是每天吧。”对方手里端着个点心盘,仔细回忆了下:“每周会来上个两三次,带每次都会带挺多东西,临走前还会看一看老人的饮食记录什么的。” 对方说完,脸上惊现一抹犹疑:“这人不是你们家属吗?我看他跟老爷子聊得挺投机,往这边也跑得挺勤,还以为是你们家的什么人呢。” 扶夏刚想开口,冷不丁望过去一眼,却是看到外公冲这边招了招手,急匆匆示意自己过去。 扶夏还未走到跟前,外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面的人见状连忙伸手来扶,也跟着站起来,在老人耳边低声叮嘱了两句,提醒人小心。 “这是我在这儿新结识的棋友,早说要介绍你们认识呢,今天可算是碰上了。” 外公显然还没察觉季晏承的真实身份,约莫是好不容易找到个水平相当的对手,正兴奋着呢,对他也并未设防。 然而季晏承却是没料到扶夏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神色定下来后,冲着扶夏微微一笑。 扶夏没作声,视线往下一瞟,刚好落在桌上刚走了两步的棋局上。 随手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掌中握了握,触手生温,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材料定制的。 正沉默间,耳边沉朗的声音响起:“您和家人好好聊,我刚好下午有点事,现在得走了。” 外公目光一顿,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都两点了啊。” 说着脸上不禁浮现一丝懊悔:“瞧我这整天拉着你下棋、心里也没个数的,没耽误你正事吧?” “没有。”季晏承笑着摇头,说完又突然想起:“您今天中午的降压药还没吃,我去倒杯热水,回来再走吧。” 扶夏多一秒都不愿跟他再拖下去,闻言动了动,适时插话:“你忙你的,我去倒水。” 之后把手边的东西放下,拿起杯子向水房走去。 两人就像是心照不宣了一般,没一会儿,季晏承也跟了过来。 将杯子掷地有声磕在水箱上,扶夏朝人看过来,面无表情:“我不让你来打扰我,你就来打扰我外公了是吗?” 季晏承应该对他的话早有预料,但真被扶夏这么当面质问起来,眼底依旧难掩黯然:“我只是想了解更多与你有关的事,无从下手罢了。” 康养中心毕竟是经由季晏承的推荐找下的,扶夏不好过河拆桥现在跟他翻脸,顿了顿,只一声苦笑:“看来我之前那些话,跟你都白说了。” “扶夏。”对方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迟疑片刻,忽然带着几分肯定:“你根本不喜欢林沐晨,也没有和他在一起,你之前……是骗我的。” “所以呢?” 扶夏瞥了人一眼,不知道季晏承非要跟自己确认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即便拒绝了林沐晨,难道劣迹斑斑的他就有机会了? “没有所以。”季晏承拿过水杯接水,眼眸明亮了些:“但我会努力。” 扶夏:“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或许你只是在做无用功。” 季晏承看过来:“但是不试一试,怎么就能确定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两人像在玩一种很无聊的文字游戏,扶夏最终是了耐心,从他手里将杯子夺过来,迈步往门外走:“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闲。” 与人擦肩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我的心很痛。” 扶夏脚步顿住却并未回头,半晌后余光看过来,皱了皱眉。 “听见你说喜欢别人的时候。”季晏承沉声解释:“我的心很痛。” 呼吸不上来,像被缚住了手脚沉到海底一样,快要死了。 午后的水房里一室内静谧,回荡在扶夏耳边的,除了季晏承方才那句话,还有龙头溢出水珠滴答的声响。 良久后才听见人又轻轻唤了他一声,语气平静,却有种难言的悲伤。 “我当初,把你抱在怀里说自己要结婚的时候,你就是……这种感觉吗?” 作者有话说: 天道好轮回 第51章 扶夏,他的底气 李子清在安城落下脚,心里惦记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林沐晨。 两人认识这么久,李子清之前对林少爷的出身认知总是停留在很片面的层次,只知道对方家里有钱,能让他开得起跑车、随手拿出一百万就像玩似的。 今天真的站在林氏集团高耸入云的办公楼下面,这才直观感受到两人之间原是有着云泥般的差距——不单是金钱方面,也有他此生无论如何努力都逾越不了的阶级差异。 林沐晨从大厅里出来,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扮相一如既往的清爽干净。 见人眯着一双眸子、正仰着脑袋看向天空不知在寻摸什么,林沐晨勾勾唇,走过去唤了他一声:“干嘛呢?脖子不酸?” 李子清闻言回神,有些局促地抬手搓了搓后颈,小声道:“在数多少层。” “数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林沐晨“嗤”了一声,挑眉看着人:“你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了?今天不上班吗?” 李子清这才来得及跟人解释:“我被调到了这边的分公司,以后就留在安城工作了。” “真的?”他刚一说完,林沐晨很快接话,脸上浮现明朗的笑意,伸手过来拍拍肩:“那咱们以后可离得近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可别不好意思啊。” 李子清心里也高兴,只不过没像对方表现这么明显,抿着唇点点头。 一转眼,站在对面的人却是忽然认真了起来,面色犹犹豫豫的,良久才问:“扶夏……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李子清如实:“学校开学了,他工作挺忙的。” “好就行。” 林沐晨声音放得很轻,笑意还勉强维持着,却难掩眉宇间的心事重重,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李子清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心揪了一下:“晨哥,你……” 思索半晌,见对方一直疑惑地望着自己,才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表哥?” 林沐晨以为这小傻子早看出来了,敢情现在才来求证,不是正往自己的心窝子上捅么。 闻言叹口气,着实有些无奈:“我都被人赶出门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季晏承这人讨厌归讨厌,但你没办法否认,同为男人,人家就是比我有魅力、事业比我成功。” 林沐晨说着眸光黯下去,颇有些消沉:“扶夏现在连他都不要了,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你很好的,别这么说自己。”李子清难得出声反驳,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两度。 林沐晨目光怔了一瞬,但并未就这个话题再争究下去。 之后很快调整好自己,兀自调侃起来:“过年那天是我冲动了,不然还能装傻在他身边再赖上一段时间呢。” “那你之后怎么打算的?”李子清知道自己今天问题有点多,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沐晨长舒口气,扶着脖子,言语间尽是疲惫:“不瞒你说,我的车被没收了,卡也被停了。现在没钱,只能老老实实在公司里上班,这点薪水还不够我去pub里开瓶酒呢。” 说完烦躁“艹”了一声:“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惨过。” 李子清自知给他帮不上什么忙,但看他被限制,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想了想,一脸真诚地说:“你没钱花了可以告诉我,我现在涨工资了,每个月能存下来一点。” 林沐晨本不是那个意思,听见他的话,却是起了逗一逗人的心思,饶有兴致看过来:“怎么?你这是打算赚钱养我啊?” 李子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咬了咬唇:“太高的消费我承受不了,但你需要什么就给我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的。” 说完又怕自己的话有歧义,神色一正,赶紧补了句:“全都是我付钱!” 林沐晨笑了,好神奇,先前的阴郁竟是一扫而光。 望着人纯粹澄明的一双眼睛,他突然什么都不愿想了,就这么得过且过貌似也挺好。 既然现实改变不了,不如腾出精力,多去做一些真正令自己开心的事。 想到这里,林沐晨豁然一笑,最后不自觉抬手,像逗只小宠一样,捏上李子清软嫩的脸。 须臾后,出声感叹道:“谢谢。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李子清搬离以后,扶夏近来平静的生活变得更加波澜不惊了。 每天两点一线游走在家和学校之间,偶尔抽出时间去看一看外公,但再也没和季晏承碰上过。 四月初本来计划好了要回去给父母扫墓,可谁知青少年书画大赛那边的海选提前了,画协刚好给他发来了邀请函,请他过去评审。 这么一来,扶夏只得临时改了行程,目的地从原本要回的老家,变为此次赛事的主办地——安城。 主办方原本给请来的这些人都安排了住宿,规格不低,全都是超五星级别的。 扶夏却拒绝了。 他下榻的酒店就在高铁站旁边,人烟稀少,环境静谧。 在安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像其他人出差合并着旅游,还要在当地好好转转。 现在闲下来的时候一步也不愿意踏入市区,就想安安静静休息,如果条件允许,甚至连电话都不想开机。 比赛地点定在市中心另一家酒店的宴会厅,扶夏接到通知,所有的评委与参赛人员必需早上9点过去集合。 他怕自己找错地方,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但还是在酒店后门的两条街之间三绕两绕,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正准备打开手机再看一眼地图,猝不及防,身后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高声唤他:“夏老师!” 扶夏转头,讶然看过去,瞧着对方笑盈盈走近,忽觉这人很是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在哪见过。 “还真是啊!”人几步上前伸出了手,见扶夏没有与自己握手的意思,很快又将动作收了回来,提示道:“您不记得我了吗?在肖家的舞会上,《水墨江南》?” 是他…… 扶夏想起来了。 “我前一阵还去画廊找过您,可他们说您早已经收回委托权自己单飞了,我当时还觉得挺可惜,没想到今天在这又碰上了,你说这不就是缘分嘛?” 扶夏急着上楼,没工夫跟他在这多寒暄,听人叽里呱啦一长串说完,紧接着就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对方清了清嗓:“我父亲一直特别喜欢您的画,最近我给他在南湖换了套大宅子,客厅刚好缺一副中堂,所以想请您动笔,给我们家再画一幅大尺寸山水挂屋里。” “价钱好商量,后面就落款、题两句包含我父亲名讳的藏头诗就行。” 扶夏还没应,人倒是把要求提了个齐全。 他这边话音落地,几乎没有间隙,很快就听见扶夏说:“不好意思,我画不了。” 人满脸狐疑,“啧”了一声:“您这‘画不了’是几个意思?” “没有时间。”扶夏冷冷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啊。” “你可以等,但我不愿意画,现在够明白了吗?” 扶夏的态度算不上好,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生硬。 见对方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也不愿意卖关子,直言道:“实话告诉你,当初那副《水墨江南》是我送给我外公过寿的贺礼,你见我不卖,就专门找了肖家和季家的人给我施压。” 扶夏忍着薄怒:“在我心里这种行为就是强盗,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跟你说话已经是极限了,你还指望我心里毫无芥蒂,再次把画卖给你吗?” 听完扶夏的控诉,对方面上划过一丝震惊,但丝毫不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过分,反而变得更理直气壮:“你那画不卖放在展厅展出个什么劲啊,这事说来也不能全怪我吧?” 说罢直接对着扶夏威胁了起来:“你现在没了季家的庇护,作品可不像以前那么有行情了,我出的可是真真的大价钱,你可千万想好。” 扶夏软的不吃,硬的就更不会搭理他了,态度更加坚决,一秒回答:“我不用想,不卖。” “扶夏。”对方抛去最后的礼貌,直接唤了他大名:“我劝你别不识好歹,现在没人捧着你了,你以为你的画还能卖几个钱?有人愿意上门找你你就该烧高香,我就不明白了,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狂妄的?” “反正不是你给的。”两人正对峙时,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男人冷沉的声音:“我就去停了个车的功夫,怎么还吵起来了?” 对上外人,季晏承永远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语气平淡得很,却是叫对方心头一凛,霎时不敢吱声了。 “季、季总。” 季晏承没应,敛着眸子淡淡笑了下:“我们夏老师最近忙着带学生,好不容易得了几天假期,还要来给书画大赛做评审。” “他说没时间可不是诓你的,吴总何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呢?” 对方面色尴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答,只能福了福身子,道:“季总说笑了。” 季晏承走至扶夏身边站定,抬手帮他把外套的拉链往上合了合。 扶夏未来得及闪躲,便又听见人说:“你刚刚问扶夏的底气是谁给的。” 季晏承说着顿了顿,神色变得极其认真:“当然是他自己。” 听见人这句话,扶夏眸光稍有一滞,但依旧保持着镇定。 “还在美院做学生时,他的画就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了,以前是导师偏爱的得意弟子、现在授业教书,是受学生们拥戴的良师。” “吴总偏要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那我倒要问问,他的一幅写意山水现在在市面上以什么价格在流通,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季晏承语速渐渐慢了下来,话里满含深意又让人喉头一紧:“依吴总之见,他到底有没有狂妄的资本呢?” 对方被季晏承问住了,怎么答都不是,最后反倒变得结巴,抬手指过来:“季总,你们、你们不是已经……” “我们怎么?”季晏承饶有兴致看过来,刻意往扶夏身边靠了靠:“我们好得很。让我听听是哪个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在造谣生事,影响了我们家夏老师的心情,我可是一定会追责的。” 季晏承这番话着实把对方吓了个不轻,倒是站在一旁的扶夏本人,听见他这么说着实感到无语。 以前跟着他时,从没见人这么爽快承认过自己的身份,现在分开了,这厮倒是光明正大了起来。 那位吴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恨不得现在就结束对话,哪敢再多纠缠:“季总、夏老师,今天是我冒犯了,您二位还请多担待。” 说罢神色匆匆点了点头,拔腿想走,季晏承却在这时把人叫住。 “别急,有件事我正想和您商量。” 对方诚惶诚恐看过来,只听季晏承接着道:“您手里那幅《水墨江南》,当初给了画廊多少钱,我现在三倍价格返还,麻烦您把画给我原模原样送回来。” 当初为了得到那幅画,吴家上下可是费了好一份功夫,今天被季晏承以这么强硬的方式索要,人直接就慌了:“季总,咱们不好这样做事情吧,我当初可是……” “五倍。” 吴总瞪直了眼睛,但已然生出犹豫:“您这不是为难我嘛,我……” “十倍。” 扶夏心惊了一下,自己的画哪里能值这个价格?季晏承这不是胡闹么? 见状赶紧拽了拽身旁人的袖子,低声叫了句:“季晏承。” 季晏承像是没听见一样,嘴角始终挂着淡笑,却叫人觉得哪里是在“商量”,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笃定。 “钱今天下午到账,我让人去您那儿取画。”也不管对方的脸色有多难看,季晏承全部都已经安排好了。 临了还是客气唤了对方一声“吴总”,毕竟要给人几分面子。 语气里却带着点恐吓那味,叫人后背生凉。 幽幽道:“我是真心回购那幅画的,您要是再拒绝我……可就怪不得我想想其他法子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人肯在评论区“吱”一声,我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一个多快乐的作者~(疯狂明示) 第52章 季晏承,做我情人 目送那吴总灰头土脸地离开,扶夏这才缓过神来,面上并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神情严肃:“季晏承,十倍的价格,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自己思维清晰、头脑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听见扶夏说那幅画是原打算送给外公的寿礼后,心中是有多么地懊悔。 一想起自己曾那样逼迫于扶夏,季晏承内心的愧疚犹如洪流翻江倒海而来,几近将他冰凉的身躯吞没,只叫人避无可避,躲无处躲。 最终所有的情绪就只能化为一句极其无力的:“对不起。” 他说:“我不知道那画是你想送给外公的,现在赎回来了,希望还不算晚。” 可是,怎么不算晚了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扶夏至今想起自己当初那副委曲求全的窝囊样,仍会忍不住心头发颤。 他不恨季晏承,只恨自己不争气。 早知会和季晏承的关系走到这般田地,当初就应该硬气一点,说什么也要把这幅画给保下来。 细细算来,对方需要道歉的事情太多了,若每一件自己都跟他计较,怕是如今早就被气了个半死。 扶夏调整呼吸,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自己虽是早到了一个小时,却都耽误在了这些叫人堵心的闲事上,只道:“外公生日早就过了,亡羊补牢,羊都被狼叼走了你才想起来补救,着实没有必要。” “我劝你别浪费那个钱,画就是赎回来了也失去了当初那份意义,你让我天天看见它,只会时刻提醒我曾经是有多么的懦弱愚蠢。” 说罢转身便要往酒店里走,猝不及防,胳膊却在这时被人拽住了。 “你什么时候忙完?”季晏承熠熠的目光投向他,话题转换地如此之快,甚至让扶夏来不及回答,便接着道:“我来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直至这时,扶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怎么知道我要来书画大赛当评委?” 季晏承方才面对吴总侃侃而谈的那股气势完全没了,扶夏一问,整个人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季晏承。”扶夏眯眼盯着他:“你不说实话,咱们两个以后就永远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画协的人才开始找你……”人说着顿了顿:“是把电话打去了画廊,所以我才知道你最近的行程。” 单听季晏承片面的叙述,扶夏就知道事情绝没他说的这么简单。 结合先前心中的疑虑,扶夏好像突然间就找到了二者之间微妙的关联,问他:“所以主办方口中给每个人安排的五星级住宿,也是你的手笔对吧?” 季晏承默了默,如实点点头。 耳边传来扶夏玩味的一声低呵:“你可真是钱多得没地方使了。” “季总的款待我实在受用不起。”扶夏扬眉,将手机揣回了兜里:“而且我自己长了腿,也不需要专车来接。”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回去盯盯盘,比天天盯着我强。” 说罢不再与人多废话,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旋转门。 酒店的环境密闭,加之闻不惯大厅里的熏香,扶夏在里面扎扎实实待了一天,脑袋甚至有点缺氧。 他出来得有些晚,刻意错开了人流,却不知外面何时下起了大雨。 这下倒好,耳根子是清净,却落得连个同行能借伞的伴都没了。 要不还是回大厅里避一避吧。 这么想着,扶夏扶了把背包的肩带,准备转身往回走。 一抬眸,一辆打着双闪的银顶宾利顺着坡道开上来,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副驾的车窗降下,季晏承俯着身子望过来,单手掌着方向盘按开了车门:“上来,我送你。” 扶夏明知现在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选,也不知在坚持什么,仍是倔强着瞥过眼:“不用,我手机叫辆车。” “这么大的雨,哪那么容易叫到车?”季晏承话里有几分催促的意思:“把你打车的钱扫码付我。” 恰好这时,宾利的尾灯后响起了几声鸣笛。 发觉他们挡了别人的路,扶夏也不好意思再多耽搁,心一横,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不知人是不是下午早早就等在这儿了,扶夏看后座还放着他的办公笔电,没吱声,将头拧向了窗外。 车轮无声滑出雨幕,却没有向着高铁酒店所在的方向驶去。 扶夏皱了皱眉,问他:“季晏承,你往哪走?” 季晏承握着方向盘的手猝然紧了紧,良久后出声:“带你去吃饭。” “我在酒店吃过了,你直接送我回去。” “中西餐厅都是五点开餐。”人说着瞄了眼手上的腕表,看向扶夏:“现在五点刚刚过半,你谎话编得一点也不圆。” 扶夏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这顿饭有什么一定要吃的必要,比起饿着肚子,季晏承的殷勤反倒更加令人不适。 索性也不给他留面子了:“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扯谎、为什么要跨越大半个城住在高铁站旁边、都不愿意来市中心吗?” 不待人回答,扶夏笑笑,眸底不带情绪:“为了清静,也为了躲你。” 他这一句话音落地,仪表盘上的车速明显降了下来。 雨刷器在前挡玻璃上不知疲倦地来回滑动着,季晏承将车停在路边,按下刹后,从储物格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递了过来。 扶夏打开一看,原是一副镶着银边的老花镜。 “外公先前那副镜片已经磨损了,这是我找人定制的,我母亲和祖母都在用这个牌子。”季晏承眉眼微微垂着,未敢直视扶夏的眼睛:“最近手头有项收购案,我可能短时间内去不了北城,麻烦你把这个带给他。” 扶夏合上盖子,将眼镜盒原模原样递回去:“谢谢,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外公不会收的。” 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季晏承不慌不忙:“你就说是你给他买的就好,不用告诉他价钱。” “那就更不可能了。”扶夏挑挑眉:“别忘了,我还欠着你钱呢,你这是打算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如果扶夏不提,那200万的事情季晏承差点就忘了。 如果可以,季晏承现在真的很想扒开他的心好好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一块没有温度的铁板? 无论自己怎么花心思去补偿讨好,他始终都是这副冰冷的反应。 心头一股极其无力的感觉涌上来,季晏承将头疲惫地埋在了方向盘上,声音发颤:“东西不收、吃饭也不去,更不让我来找你。” “扶夏。”他道:“你现在一定要跟我把界限划得这么清吗?” 这话问得扶夏简直莫名其妙,不分得清一点,难道我还能毫无芥蒂,继续和你相亲相爱躺在一张床上? 只是他这边未来得及发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屏幕上赫然显示“林沐晨”三个字,扶夏犹豫片刻,按下了静音。 屏幕依旧在不懈闪烁着,蓦然看见这个令自己咬牙切齿的名字,季晏承像是猛地灵醒了,挺直身子望过来:“那小子现在还缠着你?” “与你无关。”扶夏扣上了手机。 “那与谁有关?” 见人不答,季晏承脸上浮现一抹自嘲,心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明了。 声音忽然就哑了,艰难出声:“扶夏,你是只有看见我的时候,才会这么冷漠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这个问题其实扶夏自己也不清楚,就如季晏承之前所说,思考人生是件十分消耗人精力的事情。 不可否认,在看见别人获得幸福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对爱情重燃祈盼。但更多的时候,扶夏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不止是对季晏承,有些时刻他真的怀疑,逃离那痛心切骨的8年,自己以后或许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好累,扶夏心道:他不想再与人讨论这么无解的话题了。 恍惚间,他开口问了句:“季晏承,你还走不走了?” 人坐着没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走是吧?”扶夏呵了声,说罢抬手去够门边的把手:“那你让我下去。” 狭小的空间内传来落锁的声音,季晏承目光带着股执拗,吐出两个字:“不行。” “那你到底要怎样?!” 堆积的煎熬在一瞬间爆发,扶夏失去最后的耐心,冲人喊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是引得对方肩头狠狠一震。 “季晏承,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真的很招人烦?” 季晏承看着他愣了几秒,所有的惊惧与讶然都化为此刻锥心刺骨的痛:“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 咬着牙,似在忍受情绪上巨大的撕扯:“我不能放弃。” 双手紧紧攥着,红了眼眶,他说:“扶夏,我不会放弃的。” 时至今日,痛苦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看着人失魂落魄的这副样子,扶夏莫名觉得好笑,却又无计可施。 早知会有今天,当初干嘛要将自己赤诚双手奉上的一颗心踩在脚下? 早干嘛去了季晏承?现在才知道后悔吗? 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雨,扶夏的记忆忽而飘至花园被毁的那晚。 那时候扶夏以为他对自己最残忍的精神摧毁便是“哀莫大于心死”,却未曾想更深更长久的折磨,还在后面。 甚至自己已经逃无可逃了,他还是要纠缠上来。 “你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吗?”思索间,扶夏突然苦笑一声,闭眼靠在了座椅上。 接下来的话,恍如做梦,却是字句清晰、传至对方的耳朵里。 “季晏承。”他道:“来给我当情人吧。” “我可能很忙,微信不回,行踪不定。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出现,不需要你的时候,甚至几个月都不会联系你。没有爱,只是无聊时想找人来解个闷罢了。”扶夏说着顿了顿,问他:“这样也可以吗?” 不知是自己的哪几个字引着人起了反应,扶夏话音落地,身旁人的目光随即愣了愣,很快浮现一抹不可思议。 “你是说,当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吗?” 不知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看见他的表情,扶夏面上闪过一丝玩味:“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 可是之前的整整8年里,我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啊。 “不愿意就算了,没人逼着你。” 扶夏原本就没打算当真,话里刻意带着几分羞辱人的意思,把心里那口怨气出了就行。 骄傲如季晏承,怎么可能真由着自己胡来,应下这般荒唐的条件。 目视前方长舒口气,扶夏心想着闹剧也该结束了,正思索着是重新叫辆车,还是厚着脸皮叫人把自己送回去。 余光里,身旁人似是才从良久的出神中反应过来,喉结滑了滑,身躯从僵硬中苏醒。 扶夏知道他要出声了,却没料到人会说什么。 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耳边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不真实。 恍恍惚惚,只听清了季晏承微沉嗓音里留下的最后四个字。 “好,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抱歉今天的更新晚了,菠糖被家人传染了乙流,今天终于是撑不住了。 明天想请个假,要是周三能恢复好一点就周三补更,如果还是不好,菠糖就周四来。 滑跪~ 第53章 季晏承,牢记身份 扶夏会说出那种话,羞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且没打算真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只可惜,季晏承却当真了。 以前人对自己百般嫌弃的时候尚且要没脸没皮贴上来,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个正当理由,可不得在扶夏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第二天早上扶夏的工作安排照旧,但其实少年组的赛程很快就能收尾,从酒店大厅往一路外走,他已经开始在手机上看明天的高铁票了。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某人手里夹着烟、等在大门口颀长的身影。 为避免与扶夏错过,季晏承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早上8点不到便等在了此处。 见人出来,这才把手中的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一转身,不知从哪里取过一个隔热的食品保温袋,捏着封口朝扶夏走了过去。 “给你买的早餐,趁着还没凉,路上吃吧。” 扶夏昨天晚上本就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看见人在门口堵着自己,不管是不是为了送早餐,就对方这个穷追不舍的劲,还真让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遂没伸手去接,眸中甚是不解:“季总,你假期从来都不加班的吗?” 季晏承早已习惯他对自己这个称呼,笑了笑,面色温和:“来给你送早餐比加班重要。” 说着兀自从袋子里取出一杯豆浆,用吸管扎开了封口。 扶夏看着人愣了下神,开口:“画协那边的比赛到尾声了,我买了高铁票,明天就回。” “我知道。”季晏承把豆浆递到人嘴边,就差给他喂到嘴里了,莞尔道:“这两天抽不开身,等我忙完这一阵,好好休几天假去陪陪你和外公。” “不用。”扶夏实在拗不过人,接过杯子吸了两口。 “用的。”季晏承话里带着玩味,说着俯下身子将脸凑近:“我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但你可别告诉我……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你昨天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现在一觉睡醒,扶夏也不理解自己昨天是抽了什么风。 虽然心里想着是不能作数,但昨天自己毕竟刚刚趾高气扬将人拿捏了一通,这么快就推翻了说辞龟缩起来,想想就觉得怪没面子的。 遂又赶紧描补起来:“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后置条件?” “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出现,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自觉点,别总是动不动就来找我。” “是吗。”季晏承看着他,一副厚脸皮油盐不进的样子:“那多亏了我这人没什么自觉。” 说着勾勾唇:“不然等着你主动召见我,我怕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不得不承认,某些特定的时刻,这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豆浆好喝吗?”思索间,扶夏又听见人问。 “不好喝,我最近在戒糖,这个太甜。” 扶夏是故意这么说的,豆浆其实并没有这么难喝,但他感觉自己有时心思甚至都扭曲了,大概是就不想让对方事事都顺意吧,于是将杯子重重一磕,看都没看一眼,放到了垃圾桶上。 放在以前,他这种没由来的小脾气是绝不会被包容的,可现在季晏承转了性,见状只是默了默,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三明治,边拆边说:“我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说着下意识朝扶夏瞟眼:“你放在别苑的那些画,我打算……” “你怎么打算与我无关。” 在扶夏的认知里,西郊别苑只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现在既然已经离开,季晏承就是连夜把房子铲平了也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不要说里面放的那些画。 所以季晏承所谓的“商量”,在扶夏眼里是没有什么必要的。 “我之前说过的吧。”扶夏目色平静:“反正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屋里剩下的东西是烧了还是扔了,你尽可以自己看着处理。” 说完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转身:“孩子们还在酒店那边等着我,除了送早餐和闲聊以外,季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扶夏后来斟酌了一下,将回程的高铁票定在了第三天下午。 多出的这些时间可以去之前总逛的古玩市集转转,帮于文远挑块刻章子的石头,临走前还能顺道去子清现在住的地方转一圈。 李子清当时找好了房子就给扶夏发了地址,但自那之后兄弟俩就一直没见过面,扶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蛮记挂他在这边过得好不好的。 扶夏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了季晏承助理的电话,对方说季总今早的飞机去了墨尔本谈生意,临行前特意嘱咐过,要派一辆舒适的商务车把自己送回北城。 扶夏觉得这人有时候实在轴得可怕,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拒绝的,却还是很执着,每次都要做这些安排。 助理安吩咐办事,闻言只说:“其实也不单是送您,还要把别苑那只鸟一起送回去。” 提起那只鹩哥,扶夏突然想起今早跟于文远打电话的时候,还聊到了这件事。 当时两人说起古玩市集,于文远话锋一转,忽然就问他:“既然在北城常住,怎么不见你把那只鸟也一起带过来?” 扶夏叠好衣服,对着电话里无奈笑笑:“我其实当初是想把它放生的,可这小家伙不思进取,只想在笼子里待着,就随它去吧。”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过年的时候其实见着它了,胖了不少呢。” 于文远只当是闲聊,听后也跟着笑了几声:“有人好吃好喝给它供着,富贵日子又有谁不贪恋呢?好着就行。” 扶夏记得自己后来问季晏承讨过那只鹩哥,被人果断拒绝了,现在不知怎么又转变了主意,忍不住对着助理揶揄了两句:“怎么,你们季总这是终于腻烦、又开始嫌它吵了?” 电话里,助理尴尬咳嗽了一声,连忙否认:“是西郊别苑最近在改造,季总将管家和佣人调回老宅了,怕它没人照顾。” “改造?”扶夏挑挑眉“呵”了声:“那地方已经够奢华了,还能怎么改,改成故宫不成?” 扶夏就是顺嘴这么一说,没想到话音落地,对方语气里却多了些讳莫如深。 “不是。”人声音不自觉放低了几分,话里带着斟酌,挂断前只道:“季总说他另有安排,那里以后……不会再住人了。” 作者有话说: 补更来啦~宝贝们久等了,因为是养病时用手机写的所以比较短,明天中午更个长长,大家多担待哦~ 第54章 扶夏,会需要我 去李子清家的路上,扶夏路过银行取了几千块钱现金,顺便买了些时令水果。 直到了楼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提前给人打个电话的。 听筒那头的环境静谧,李子清说话却有些吞吞吐吐,声音极小:“在、在的。” “表哥你大概多久过来?” “叮”地一声响动传来,扶夏走出电梯,举着电话抬头看了眼门牌:“现在就在你门口,开门吧。” 不多时,室内便隐约能听见拖鞋走近的脚步声,门锁被按下,自己面前很快开出一条小缝。 李子清扒在门边,睫毛忽闪忽闪眨着。 虽然多日不见、脸上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这表情……怎么说呢? 显得怯生生的,甚至有些局促。 扶夏掂起水果袋子在人面前晃了晃,笑着问他:“刚睡醒啊?” 对方挠挠头:“没有,早就醒了。” “表哥,你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来安城出差,顺道过来看看你。” 两人站在门口闲聊了这么几句,李子清始终没有敞开大门邀请自己进去。 扶夏心中腹诽,这小子是真没睡醒还是屋里藏人了? 以前挺有眼色的,这才多久没见,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了? 正思索间,自里屋突然蹦出来一个迷糊的声音:“方姨,谁啊一大早的?” 扶夏眸光一凛,皱着眉头寻声望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一个半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卫裤的身影,打开门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六目相对的一瞬间,林沐晨像是突然惊醒般向后退了两步,脸上随即露出“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的惊异表情。 望着门边的两人呆愣数秒,尤其在看到李子清那副满脸苦相、欲言又止的神情后,林沐晨意识逐渐回拢,这才将脑海里残存的零星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隐约只记得昨晚和朋友去酒吧喝酒,后来自己是被什么人给架走的。 现在清醒了,不但出现在别人家里,还被扶夏看见了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邋遢样,林沐晨第一反应就是跑回屋里,赶紧把衣服先套上。 扶夏的脸色越来越沉,李子清战战兢兢握着门扶手,像是躲在屋子里看黄片被家长发现了一样,心慌意乱,连忙解释:“我昨晚是在沙发上睡的,表哥你别误会。” 扶夏心说也不由得自己多想,目光紧接着落到李子清衣领间白皙的脖颈上。 那么明显的一块草莓印在这儿摆着,真想现在拉他去卫生间的镜子上照照。 李子清,你是不是真当我眼瞎,还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啊? 走廊里一丝凉风吹过来,扶夏内心百感交集,全身的神经像是麻木了一样,掂着水果站在那儿,也顾不上冷了。 后悔,非常后悔。 他现在可以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林沐晨软磨硬泡非要跟自己再学最后半年,明知道这小子的身份就是颗定时炸弹,他就不该心软答应。 这样就不会腾出机会让林沐晨和子清认识,大家各自安生,也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离谱的事。 扶夏的自责与怒意全都写在脸上,李子清看得真切,心急如焚动动唇,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但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说谎。 昨天为了不绕路,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把林沐晨带回来的。 林沐晨原本个头就比他高,醉酒后身子愈发沉重,把人一路架回来已经将自己累个半死了,到家后背的衣服几乎都湿透,哪里还有力气折腾些别的。 他将林沐晨放在床上给人脱了鞋子,正想着去屋外喝口水,刚一转身却被酒气熏天的人拽住手,一把捞过去摁在了身下。 林沐晨吻上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虽然平日里多以玩世不恭的形象示人,但是林沐晨的吻真的好温柔,让人舍不得离开。 李子清闭上了眼,任由他在自己的唇边一寸一寸细细研磨,带着轻微的软哝一路游移到脖颈,全身像有火烧起来一样灼热。 直至脱了上衣,两人都临近失控边缘那一刻,自林沐晨口中,忽而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闷哼。 随后温热的指肚抚上自己的眼角,人笑笑:“扶夏,我就说你的眼睛长得最好看了。” 李子清依稀记得,与林沐晨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未带任何掩饰,告诉扶夏:“表弟的眼睛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时此刻同样相似的话传至耳边,李子清如梦初醒,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原是,认错人了。 李子清庆幸自己在紧要关头刹住了车,坐在床边抹去泪水做了几次深呼吸,替人盖好被子,最后找了条薄毯去了客厅沙发。 扶夏自是不知道这些,出声将他的思绪打断:“所以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李子清回神,慌张摆手:“没有,不是的。” 他这边话音落地,林沐晨收拾整齐从屋里走了出来。 李子清接过扶夏手中的水果,将人请进屋。 扶夏没有急于就坐,绕着四周简单环视了一圈。 后来看见沙发上确实撂着条未来得及叠好的薄毯,心道李子清可能真的没有骗他,但也不能一口断定这两人就是清清白白的,人脖子上那道吻痕就是铁证。 李子清端了杯水过来,扶夏动也没动,凌厉的视线直直定在林沐晨身上,刺得人绞起手指,惊悸不安。 “我以前只觉得你是单纯爱玩,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扶夏眯起眼,强忍着怒火:“但我发现我真的看错你了,你和那些我讨厌的纨绔子弟一点差别也没有。” 扶夏“讨厌”两个字出口,林沐晨狠狠愣住了,眼里有星光闪烁,上前一步想去拉扶夏的手,却被人一个眼神镇住。 “我昨晚是喝醉了,但我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做。”他拍着自己脑袋解释。 “你什么都没做,子清脖子上那吻痕是怎么来的?” 经由扶夏这么一说,林沐晨下意识望向李子清,哑口无言愣在了原地:“我……” “林沐晨。”扶夏抬起手指向他:“我现在郑重其事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一点。” “我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再让我发现你再来招惹他。别说你们家多有钱有势,我就是前程不要了,也要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扶夏这副义愤填膺的架势彻底将人吓住了,不止是酒后犯错的林沐晨,还有在一旁全程不敢出声的李子清。 扶夏平复下情绪,听见身后传来怯怯的一声:“表哥……” “好好,我离他远一点,你别生气。”林沐晨对人做出安抚的手势,随后目光越过扶夏肩头转向后方:“我给子清道歉,做错的事我会弥补,你们都冷静一点。” “不需要弥补。”夹杂着对两个孩子的失望,扶夏揉揉自己发胀的额角,声音冷得像坠入了冰窖。 片刻后,眸光沉下朝门口指了指,只低声留下一句:“收拾你的东西,现在,滚。” * 扶夏的心神不宁一直延续至回到北城的几天后。 其间一直想给李子清发个短信,但转念一想,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对这件事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反倒会让人心里生出压力。 扶夏现在拿不准李子清的心思,他若真是对林沐晨有意,自己的过度干预则会增加兄弟两人之间的芥蒂。 想到这里,扶夏几次拿起的手机又生生放了回去。 节后院里的学生要经历一次期中考,扶夏最近批卷有些疲累,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不逞多让,大家都靠一口“要发季度奖”的仙气吊着。 恰好于文远生日到了,院里几位老师闲聊时不知是谁带头起了个哄,这一阵天天嚷着要他在对面步行街的川菜馆请客。 于文远这人也爽快,当天晚上便把包间订了下来。 下班后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马路对面走,扶夏跟在人群后回复两天学生的信息,猛然间被身旁人的胳膊肘撞了一下,这才抬起头。 于文远比扶夏先看到路边停的那辆宾利,给他一个会意的眼神,之后引着其他人继续向前走。 上井村支教那次,季晏承开着几百万的SUV来找扶夏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次依旧有眼尖的很快注意到了路边的动静,玩笑打趣道:“呦!夏老师,又有豪车等着你呢。” 扶夏将手机收回兜里,面上一派从容:“豪车是不是等我的我不确定,他挡着我扫共享单车了倒是事实。” 叫他四两拨千斤这么一回复,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同事之间都是有分寸的,没人会真揪着他这点私事刨根问底,后来叫于文远一打岔,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扶夏还未走至车边,驾驶座上的人就已经先一步开门下来了。 季晏承穿了件短款皮夹克,头发没用发胶固定随意飘散在额前,比起以往的正装扮相看上去年轻不少,嘴角噙着笑:“刚从墨尔本回来,处理一些事情。” “要不要一起吃饭?” 扶夏站在车灯前面,映出眉目间淡淡的一抹光,朝马路对面指了指:“今天于老师过生日,同事聚餐。” 季晏承低低呵了一声:“这么巧。” 随后抬眸:“那没事,你去吧,我刚好也有事要忙。” 没有多余的寒暄,话题到这儿就算是止了。扶夏点点头,转身朝着餐馆的方向走。 刚往前没两步,季晏承却蓦地出声又将他叫住。 扶夏回头,眨眨眼望过来,神色不紧不慢的。 人扶着车门沉思片刻,忽然就笑了,喉结动了动:“也没什么。” “就是……帮我给于老师带句话。”季晏承看向扶夏,顿了顿,认真说:“祝他生日快乐。” 扶夏后来进包间落座,不仅帮季晏承把话带到了,同时将自己安城出差时买的玉石材料刻成章子送给了于文远。 一顿饭闹哄哄吃到晚上九点,饭店都打烊了他们几个才从里面出来。 大家各自打车回家,扶夏不经意间往马路对面瞟了一眼,这才发现季晏承的车竟然还在原先那地方停着。 一脸狐疑地走过去,扶夏刚到跟前,驾驶座上的人身子一斜,便替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季晏承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双眼紧盯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敲打打。 伴随着关门的声响,他耳边传来扶夏的问句:“你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还在这?” 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季晏承合上电脑放至后座,顺手替扶夏拉上了安全带:“我怕你晚上叫不到车,或许会需要我。” 扶夏身子下意识向后闪了一下,看自己就这么被人给固定住了,凝起眉,表情颇为严肃:“以后不要在学校门口等我了。” 季晏承手边的动作顿了顿,不解看过来:“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困扰肯定是有,但他低声下气表现得这么无辜,又在路边等到这么晚,隐约间还真给扶夏造成一种自己是在欺负他的错觉。 最后也懒得跟人掰扯了,叹口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这车太招摇了。” 季晏承目光轻松了一截,随即变得若有所思,笑笑:“好,知道了。” 话音刚落,静谧的空间内却突然传出一声“咕噜噜”的声响。 这声音出现在别人身上也罢,但在季晏承这儿,还是叫人感觉挺违和的。 扶夏眸光一转,盯着季晏承的肚子问他:“没吃饭?” 人淡淡“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发动车子开出了辅道。 晚上九点多,商铺该关门的早就关了门,沿路倒是有几家小吃摊,可是烤肠炸串那些的也不顶饱。 扶夏一路有留心着,没见着能买晚饭的地方,直到由他载着自己回到小区楼下。 车子停稳,扶夏解开安全带对人说了声谢谢,打开门一只脚还没落在地上,猝不及防,手腕上多出一个力道将自己箍住。 他回头看过去,只见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自己,左手捂着腹部,挣扎良久才肯出声:“扶夏,我胃实在有些痛。” 说着缓了缓,也不知是真虚弱还是装的,最后抿了抿唇。 “到你屋里吃碗馄饨再走……行吗?” 第55章 季晏承,得寸进尺 听见对方这么说,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惯性要怼他,扶夏下意识出口的第一个字就是:“不……” 只是他后面那个“行”字还没说出口,刚一抽回手,季晏承便再次将他拉住了。 比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更让人无法拒绝,眼中多了些乞求:“我这样样子没办法开车,拜托。” 家中冰箱里的冻馄饨和鸡汤都是现成的,扶夏上去也就是烧锅水的事,被季晏承这样拽着,也实在说不出重话。 他要真是因为胃疼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自己和他的关系更加撇不清了。 思及此处,扶夏叹口气,先一步下了车,让人把轮子摆正停好在车位上。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季晏承这么久来第一次在扶夏的允许下踏足这间屋子。 屋里面积不大,却被他收拾得干净温馨,所有陈设整齐摆放着,其中不乏类似于烛台、钥匙收纳盒、合影相框这种生活细节满满的小摆设。 季晏承坐在沙发上无声打量着一切,自己名下这么多套房产,竟无一处能让他像在这里一般生出如此安心的感觉。 恍惚间,季晏承起身走到了厨房。 盯着扶夏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怔愣许久,这才想起来问人:“你表弟不在家吗?” 扶夏拿着长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未与他解释太多,只说:“搬走了。” 季晏承“嗯”了一声,之后没再出声,静静靠在了门框上。 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鸡汤馄饨很快便被端上了桌,季晏承手里捏着勺子,望着面前简单却叫他舍不得动口的晚餐出神。 扶夏抓了一把虾皮给人撂到碗里,站在一旁催促:“怎么不吃?” 季晏承低声应下,舀起一颗馄饨放至嘴边尝了一口,汁水溢出。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要不是有碗里这一层蒸汽蒙着,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发现——他眼框早已经湿了。 扶夏看他吃个馄饨磨磨唧唧的样子心里着急,但知道汤还烫着,也不敢把人催得过紧,于是想了想,拉把椅子在人对面坐了下来。 其实扶夏这一阵子心一直不静,来回琢磨子清那点事,又怕林沐晨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自己一走又跑去祸害人。 刚好今天季晏承在,扶夏想着或许可以从他这儿打探点关于林沐晨的消息,旁敲侧击让他给那边说说,把林沐晨看好之类的。 于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现在和林家的关系怎么样?” 季晏承原本正专心吃着饭,听见扶夏的话,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自是不知道扶夏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以为人之所以这么问,是在打探自己和林清雯之间断没断干净。 放下勺子,季晏承风声鹤唳目光惊恐,就差举起手来跟人发誓了:“没有,跟林家没有任何私人往来。” “生意上的合作都终止了,过年的时候有互相问候过,但电话是两家老太太打的,我之前不知道,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季晏承说着顿了顿,视线惴惴不安投向扶夏,问:“你……是不是又从哪听说了什么?” 之后向人言辞恳切地保证:“千万别相相信,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扶夏自己忙着出神,也顾不上他什么保不保证的,心里只想着他和林家现在没联系,估计也从他这儿问不出个什么。 最后叹口气,心道:算了,没有利用价值。 懒懒说了句:“没事。” 手支起下巴,思绪不知不觉又飘远了。 季晏承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完,钟表上的指针早已跨过了十一点。 扶夏收拾碗筷,看人坐在原位上颇有些赖着不走的架势,旁敲侧击提醒:“下楼顺便帮我把垃圾一扔。” 人从位子上缓缓站起来,望着扶夏动了动唇:“晚上开夜车不安全。” 扶夏不想听他说这些,俨乎其然:“季晏承,得寸进尺了是吧?” 季晏承心虚,看扶夏脸沉了下去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最后眼见着实在争取不到,只得作罢。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能在人屋里吃上一碗馄饨,也算是追妻路上有了重大突破。 于是也没有表现出过于沮丧,对着人说了声:“晚安。” 掂着一袋垃圾,最后被灰溜溜赶出了门。 * 自上次在家被扶夏逮了个正着,李子清和林沐晨之间的信号就像是被屏蔽了,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谁。 李子清单位距离林氏集团大约五站路,这天终是忍不住了,中午趁着休息的时候找了过去。 给人发了条信息,说是在楼下等。 林沐晨这阵子一直在反省,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自己在扶夏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和子清之间也变的不尴不尬的。 每每想起数天之前,扶夏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瞪着自己,指向门口说出的那一声“滚”,林沐晨还是会觉得心如刀割般疼痛。 上次既然承诺过会补偿,他就没理由对李子清避而不见。 可到了楼下一碰面才知道,对方原只是过来看看自己,没有丝毫的责怪与发难,甚至还很体贴带了一杯红豆奶茶。 林沐晨心里的愧疚加剧,先是跟人道了个歉,向后退了两步,又一脸认真望过去:“我最近开始戒酒了,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但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你要是遇上什么需要帮忙的,还可以找我。但我会遵守对扶夏的承诺,离你远一点。” 两人认识这么久,林沐晨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过,李子清整个人直接懵了。 怔怔望着他,张张嘴却如鲠在喉,眼眶腾地一下就红了。 李子清这一变化把林沐晨也给看惊了,心中慌乱,放下奶茶连忙上前,对着人低着头察看起来:“不是,你哭什么啊?” CBD楼下人来人往的,叫路人看见他们俩现在这副样子,指不定认为自己怎么欺负他了呢。 林沐晨双手合十在人面前鞠了几躬:“你别哭,我错了,我真错了还不行吗?” 直起身子的时候,对面的人影却是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冲了上来,撞进自己怀里。 第一次被人这么拦腰抱住,林沐晨身子像被冰封了似的僵了一下,睁着眼睛不知所措,两手尴尬翘在半空。 意识不灵活,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屏息喊了句:“子、子清……” 怀里人止住抽泣,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嘴里喃喃:“你的眼睛,别总看着我哥。” “也看看我吧。” 第56章 扶夏,你会开心 林沐晨脑子木木的,意识到耳边的声音,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将人推开:“你在说什么啊?” 李子清虽是个腼腆的性子,但人的耐受度都有个极限,对他这份心意也算忍得够久了,所以今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并不后悔。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李子清目光坚定又带着点悲伤,最后还是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了:“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你没有对我做什么,不用觉得愧疚。”人说着顿了顿,又道:“但即使是做了,我也是愿意的。” 林沐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是个日丽风清的大晴天,却感觉有道雷从头顶生生劈了下来。 他整个人僵愣在原地,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脑袋空空,迟迟出不了声。 怔忪间,只见对面一双澄澈的眼静望向自己,缓缓开口:“中秋节还记得吗?” 林沐晨呆若木鸡。 “你喜欢吃红豆月饼。”人接着道:“可是我拿了自己做的其他馅的给你,你也吃了。还说虽然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但是偶尔换一换口味,感觉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我哥是你心里的白月光,但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李子清话音落地,林沐晨瞳孔放得更大了,声线不自觉拔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是说我们眼睛长得很像?”李子清没有被他唬住,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完:“你看我就像在看他的话,跟我在一起,也不是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吧?” 没人知道李子清说出这些话究竟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可他还是一股脑全说了。 震惊过后,涌上林沐晨心头的更多是恨他不争气的愤怒,咬着牙唤了人一声:“李子清。” “谁允许你这么轻贱自己去当别人的替身的?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那我能怎么办?”李子清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到沉默,无声对视数秒,屏蔽了周遭汽车鸣笛、人声交谈之类的一切声响。 “不可能。”林沐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忘不了扶夏,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李子清上前一步,眸中微光闪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他?” “要是试了还是不行呢!”林沐晨疾言厉色冲人吼出了声:“我到时候再跟你分手岂不是对你的伤害更大?” 被他这一声彻底震住,李子清表情绝望,整个人寂然无声,脸颊两侧纵横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往下流。 林沐晨冷静下来,烦躁捋了把头发:“你先回去吧。” “行了,别哭了。”说完上前,拿袖子给人把眼泪擦了擦,面色多有无奈:“以后长点心吧,幸亏你遇到的是我,再遇到个不想负责任的渣男……” 说着忽然顿顿,无力地笑了一声:“听见你刚才的话,怕是要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 扶夏接到了上井村那边寄来的快递。 除了当地一些农作物特产,还有样东西用两层牛皮纸袋紧紧包着。 扶夏拆开一看,厚厚一摞子纸,上面全是孩子们美术课上的创意涂鸦,每张画上都署了名,单是朵朵一个人的就占了三分之一。 未经世俗的浸染,孩子们的想象力永远是天马行空的。 时隔这么久不见,手里捏着孩子们想象中五彩斑斓的“世界”,扶夏心中感慨,已经忍不住开始期盼下一次的帮扶活动了,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他们。 当时离开前有跟上井村小学的校长互留过联系方式,扶夏在手机里翻了翻。 双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还没将号码拨出去,对方倒是先打了过来。 “夏老师,孩子们寄给你的画和特产,你都收到了吧?” 扶夏笑笑,说自己收到了,礼貌又温和地说了声:“谢谢。” 校长闻言“嗐”了声:“你别这么客气,是我们应该要好好谢谢你啊!” “学校事的图书馆如今已经落成了,孩子们各个欢喜得很,周末不上课的时候还有人专门跑过来看书呢。” 对方字里行间难掩兴奋,很快又道:“夏老师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给朵朵捐赠的人工耳蜗。手术已经在排期了,她很快也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了。” 听筒里的话音落地,扶夏皱皱眉,不解问道:“人工耳蜗?” “是啊。”对方说:“我们打听了下,一副人工耳蜗据说要好几十万,朵朵父母走得早,家里哪能拿得出这个钱给她做手术啊,真的太感谢你了。” 扶夏越听越迷糊,打断了对方:“恭喜朵朵,我心里虽然也为她高兴,但是……我并没有给她捐赠过人工耳蜗。” 扶夏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不瞒您说,我现在手头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校长十分肯定:“是一家基金会以你的名义捐赠的,这种事情怎么能搞错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扶夏心中渐渐有了眉目。 不怪他多想,能做出这事的人,除了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还得认识自己并且见过朵朵本人。 这么一推算,八成是季晏承无疑了。 虽说是做善事,可是如果是打着自己的名义,扶夏觉得那他至少有知情权吧? 而且刚才校长在电话里提到了什么基金会…… 直觉告诉扶夏,这件事一定要找人问个明白。 扶夏没有把电话打给季晏承,而是直接打给了季晏承的助理。 毕竟以季总的繁忙程度,公益捐助这么点小事还不值得让他本尊亲自出马,肯定都是交给助理去办的。 对方接到电话并没有表现得很惊奇,也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实情告诉了扶夏。 “基金会是不久前才成立的。”人道:“您以前放在西郊别苑的画,目前全部搬到了画廊隔壁的展厅里,对外只展不售,门票收益与部分社会爱心人士的捐赠合并,全部归入基金会用来帮助乡村贫困儿童。” 对方这么一说,扶夏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之前去安城出差那次季晏承说有事跟自己商量,当时也怪自己心急将他打断了,原来他谋划的就是这件事。 既然是非盈利性质的,扶夏自然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并且凭心而论,他对季晏承的此番做法还是极其认同的,尤其在知道朵朵可以凭借展出的收益戴上人工耳蜗之后。 静下来想了想,他问助理:“那些画全部都放在画廊展出吗?” “不在画廊。”对方说:“季总买下了隔壁更大的一间商铺,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公益项目的宣传,您有空可以去看看。” 为此,隔周周末扶夏特地去了一趟安城。 新布置的这间展厅跟画廊原先的装修风格差不多,里面收集了他近八年以来的所有作品,分门别类,别说整理,光是挨个装裱就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展厅居中挂的是原先书房里那幅被他收进书柜、视若珍宝的《孤舟静江图》。 扶夏喜画山水,不仅是寄予了他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更是欣赏苍山经历风雨却依旧坚毅无畏的品质。 还有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总盼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达到那种至空至上的境界。 但只可惜,人一生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他越是渴求着超然洒脱,就越会被这纷纷俗世所扰。 怔忪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个渔翁,看上去很孤独。” 扶夏视线紧画中的人影,动动唇:“人生来都是孤独的,只是寻找的过程会让我们变得痛苦。好像什么都不缺,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这边话音落地,听见身旁人轻轻笑了声,似在表达赞同。 扶夏回头,定定望着人:“为了画展要买一间这么大的商铺,却给你带来不了任何实际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季晏承同样看过来,眸光灼灼:“但我想,这些画是经由你笔下创作出来的,比起藏在书房,如果把它们拿出来发挥价值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你会开心的。” 季晏承说完,将一只合着盖的画筒从身后拿了出来,递到扶夏手里:“《水墨江南》,现在物归原主。” “我看了这幅作品,又想起外公之前说过,你小时候和他在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人说着顿了顿:“所以这画,不只是你想送给外公的寿礼,也承载着你儿时的一部分记忆对吧?” 扶夏手心轻抚着画筒,眉目间百种情绪流转,未曾抬头,淡淡“嗯”了一声。 出神间,又听见季晏承说:“是个很美的地方,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回去看看。” 未等他发话,只听人温柔的轻笑传入耳中,须臾后,又道:“可以的话,带我一起吧。” 第57章 扶夏,奇怪预感 回程的时候是季晏承送的扶夏,他说自己要去北城办一点事,丝毫没有给人出口拒绝的机会。 但实际上,扶夏这次还真没想着跟他客气。 高铁虽然也很方便,但坐他的车回去能节省很大一部分时间,下午刚好能去康养中心看看外公。 季晏承的银顶宾利下岗了,如今开的是一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黑色小奔驰。 扶夏坐上去拉好安全带,朝车顶上望了一圈,忍不住调侃:“有生之年还能见你开这么便宜的车,我以为自己穿越了。” 季晏承扶着方向盘,拨了下换挡拨片:“你不是嫌之前那辆太扎眼了?” 扶夏当时只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主旨是为了将人劝退,让他别再去学校找自己。 谁承想这人竟是这么较真,真就换了辆车,这下好了,自己彻底无话可说了。 停下来想了想,扶夏又问:“开这辆车,不会影响你出去谈生意吗?” “不会。”季晏承笑笑:“他们只会夸我低调。” “……” 这话说得也对。 座驾不是衡量一个商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单是“季晏承”这三个字拿出来,就足以代表普通大众难以超越的上层阶级。 有了这个先决条件,谁还管他开的什么车? 他就是骑辆共享单车去谈生意,也照样有大把的人追在后面怕他的马屁,说季总是时代楷模,以身作则助力低碳环保。 那天季晏承将扶夏送到小区楼下便跟人匆匆道别,后面将近一周,两人没再有任何联系。 期中成绩出来以后挺多学生到办公室去堵他的,扶夏最近会每天早出门半小时,提到教室,留出专门的时间用来答疑。 搬到这里住了这么久,扶夏一直以为同层对面的房子是空置的,直到这天早上出门时听见对门的门锁也有响动,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原来也是有邻居的。 他这一只脚刚迈出来,对面屋里的门大敞开,随即出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扶夏震惊,盯着人看了好几秒,不自觉凝起了眉:“你、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勾勾唇,面上的表情坦荡,回话:“我住这儿。” 之后侧过身子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吃早餐了吗?” “过来喝杯豆浆,不加糖的,我买了豆浆机。” 扶夏以为季晏承的豆浆是打好的,自己喝完立马就能走。 结果进屋一看,才发现人只是把豆子泡了进去,哪里来的热乎乎的豆浆?影都没见着呢。 望着扶夏微沉的脸色,季晏承站在灶台前尴尬地挠挠头:“我是想给你做早餐来着,可是这个豆浆机不太听使唤,我通电了,按了好几下还是没反应。” “所以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扶夏没好气道:“有人伺候的日子过腻了是吧?非要给自己人生增加点难度。” 说罢无奈叹口气,上前对着豆浆机一番摆弄,嘟囔着:“盖子都没拧紧,机器怎么启动?” 季晏承安静靠站在墙边,看着他嘴上抱怨但手边忙活的动作从始至终没有停过,唇角再次无声翘了起来。 扶夏突然觉得腿边痒痒的,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毛茸茸的尾巴从自己脚边扫了过去。 心下狐疑:“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了?” 季晏承蹲下身子将猫掐起来,送到扶夏面前,问他:“你真没认出来?” 扶夏不明所以,茫然眨了眨眼。 季晏承笑了:“你当初不是还交待过管家,一定要照顾好它?” 让他这么一说,扶夏可算是想起来了。 怪不得这小家伙看上去这么眼熟,原来就是之前花圃里来避雨的那只啊…… 怔愣间,季晏承突然插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早餐还想吃什么?以后我来准备,你每天能多睡一会。” 扶夏浅浅“哼”了一声,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靠你?我怕不是早饿死在大街上了。” “不用。”他道:“我不是每天早上都有课,偶尔也会睡个懒觉的。” 说着猛然抽了抽鼻子,皱眉:“而且我讨厌你这屋里的烟味。” “我以前没告诉过你吧?我其实特别讨厌人抽烟,所以你每次离开,我都会把屋子开窗换气换上很久。” 扶夏手扶着豆浆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直视季晏承。 对于他来说过去的那些事好也罢、坏也罢,其实都已经没有再告诉人的必要,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说了。 室内气氛沉寂了片刻,身旁人却是猛地转身,放下猫朝玄关的柜子边走了过去。 扶夏朝外看了眼,追问:“你干嘛?” 转眼间,只见季晏承怀里抱着几条没拆封的烟回来,不由分说,当着扶夏的面一股脑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随后一本正经看过来,那幼稚的样子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缓了缓,说道:“你既然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抽了。” 扶夏赶时间,后来喝了碗豆浆垫了几片面包就匆匆赶去上班,季晏承则留在家里办公,把手头剩下的几份文件处理一下。 现在的小区离学校不远,扶夏每天都是走路过去,雷打不动几乎都会抄近道,从一条小巷子穿过去。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从出门开始,他心头总会隐隐泛起一种特别奇怪的预感。 身后好像是有人跟着的,可是一回头,却又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毛毛小雨轻扫过眉梢,将自己面前这条石板路洗得明光铮亮。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粗壮的电线杆沉默伫立在那儿,扶夏越看越觉得心中不安——电影里被坏人尾随的场景不都发生在这种地方? 他祈祷只是自己太敏感了,今天只是下雨天色比较阴,怎么还把自己的被迫害妄想症给逼出来了…… 随后定了定心,转身继续朝前走,没过多久,就看见墙边靠放了一只带着长棍的扫把,屏住呼吸,脑子里生出些想法。 然而就在这时,兜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突兀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引得扶夏肩膀猛然颤了一下。 神智清明后再回头望过去,这才恍然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多了。 自己一没钱、二没跟人结怨的,大可不必这么疑神疑鬼。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做个小调研,目前菠糖的预收里,大家下一本是想看年下AB强制爱的《摘冕》,还是想看换攻的《心动陷阱》~ 劳烦宝贝们看看文案,给菠糖在这一章的评论区扣个数字,想看强制爱的扣1,想看换攻的扣2,菠糖会根据票数的多少酌情开文~拜托大家了~ (不是这本要完结的意思,只是提前为下本作准备。不开《离婚冷静期》的原因是不能两本挨着写追妻火葬场,我怕情节会有重复,写不出新意,所以下下本) 第58章 扶夏,必须到场(主群像与祁陶) 扶夏拿起屏幕一看,电话原是陶知打来的,喘口气,接起来放到耳边继续往前走。 继上次陶知和祁靖川闹别扭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通话。 扶夏打趣着问他:“怎么,你们家小祁又惹你生气了?” 陶知与他玩笑了两句,后来才说不是。 去年拍的那部古装剧自开播以来收视率一路飙升,现在已经破2了,陶知这次打电话,是专门邀请他来参加剧组特邀的庆功宴。 扶夏不懂他们圈子里的一些通用术语,也不清楚收视率破2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听对方电话里那欣喜若狂的语气,揣摩了一下,这成绩应该是挺牛逼的。 本着真心为朋友高兴的态度,对陶知说了恭喜。 后来转念一想,娱乐圈里名利场里的人际关系复杂,自己真去了也给陶知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他本身就不爱凑那个热闹。 想了想,还是告诉陶知算了吧。 “来吧,来吧……”人在电话里对着他一通软磨硬泡。 且陶知有很正当的理由:“别看我这次只出演个男二,可是话题的讨论度都在我这儿,这个角色算是爆了。” “这部戏一开始选角的时候,是我凭自己本事争取下来的,导演特别认可我的演技,现在这个角色火了,我终于能把它写进我微博简介的代表作里了。” 扶夏会心笑笑。 “庆功宴当天我会和主演们一起上台切蛋糕。”人言辞恳切道:“所以想邀请我最好的朋友来一起见证,这件事可能听起来无足轻重,但是有你在台下为我鼓掌,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 陶知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扶夏再不去,多少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只是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应下,就又听见人说:“而且你当天必须在场,因为除了庆功,我这次还有件大事要对外公布。” 扶夏的好奇心一下被吊了起来,“嗯?”了一声,问他:“什么大事?” 陶知不言,在听筒里哼哼两声,卖了个关子:“保密,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出于后期多方面考虑,剧组将庆功宴举办地点设在了京北某五星酒店的高级宴会厅。 编剧本人因工作安排未能到场,除此之外,主创团队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邀请的宾客以媒体和剧粉为主,当然,其中也不乏大量陶知的个人粉丝。 祁靖川明里做为投资人,暗里为了他的心肝宝贝,这种场合是一定要出席的,同时也邀请了肖让和季晏承一同前往。 三个人里就属肖让最爱凑热闹、也是最早到的,找到座位坐下没十分钟,季晏承就来了。 酒店室内规定不让抽烟,前期看荧幕上的宣传片实在无聊,肖让低头喝了口茶,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人,使眼色道:“出去走走?” 季晏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表态,从桌子中央拿了颗糖,神色倦懒地含进嘴里:“不抽,戒了。” 这人最近的一连串举动很是反常,肖让看在眼里,琢磨半晌忍不住“啧啧”两声:“开的车从宾利换成了奔驰,现在连烟都戒了。” 说罢饶有兴致看过来:“怎么,你们家这是要破产了?” 季晏承右脸被糖顶起一个小包,过了许久才分神过来看了人一眼:“我劝你闭上你那张乌鸦嘴。” “我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也是。”肖让呵了一声点点头,差点忘了,自己的钱也在他那儿放着呢。 “那你最近抽的什么风?人活着哪能这么亏待自己啊,看你这样,我他妈以为你无欲无求、明天就要出家了。”什么都挡不住肖让这颗八卦的心,人凑过来,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季晏承懒得搭理他,身子往后一闪,有些不耐地将头转向一边。 肖让这下不乐意了,“呿”了声:“跟我面前装什么蒜啊,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就是某些人为了立自己的痴情人设,使的一些哄人开心的小手段么……”凭借自己对季晏承多年的了解,肖让信誓旦旦:“我今儿就把话放到这儿,你把人追回来要是还能保持这副做派,我把我头割给你。” 说完自己都笑了,目光一转,眸底忽而闪过一丝玩味,撞撞季晏承:“京北这地方还真是邪啊,那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扶夏是直接从机场赶过来的,行李寄存在一楼前台。 一进内场,被高架上四处扫射的灯光瞭花了眼,穿过人群,一眼便捕捉到台前穿着衬衣休闲裤、兴高采烈冲自己挥手的陶知。 陶知把前面一桌视线最好的座位留给了他。 扶夏冲人笑笑,不紧不慢走过去,刚一坐下,身旁人抱怨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你自己看看几点了,我以为你真不来了呢。” 陶知噘着嘴,一脸的傲娇样,但语气明显实在跟人开玩笑。 扶夏勾勾唇,没多解释:“怎么可能不来,路上有点堵罢了。” 说完就见陶知起身穿上了外套,顺手把他的私人电话给自己递了过来:“一会儿主持人会叫演员们上台互动,观众提问,然后就是切蛋糕。” “你帮我拿下手机,记得帮我多拍几张照片啊。”陶知对着人叮嘱:“轮到我单独发言的时候,记得帮我录像。” 这本来应该是助理干的活,不知怎么的就交给扶夏了。 扶夏全力配合,接过手机说了声“好”,目送他往经纪人所在的那桌走去。 眸光不经意一瞥,竟是在相隔自己不远处的邻桌看到了肖让。视线平移,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身旁的季晏承。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互动,季晏承此时亦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神色中有打量、又好像是有话要说。 扶夏神情恍惚了一瞬,瞥过眼,避开那股看似平静实则灼热的视线。 没过多久,主持人拿着话筒跟宾客们打了声招呼,全场目光聚焦在了台上,也将扶夏的思绪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虽然之前有在网上见过一些影视剧的发布会或者庆功宴,但这也是扶夏第一次现场参与这么大型的活动,不得不说,气氛还是蛮嗨的。 除了尽心竭力做好陶知吩咐的工作,坐在第一排受现场氛围的感染,扶夏偶尔也会跟着粉丝们起两句哄,撺掇着陶知让人表演个节目之类的。 整个宴会的流程跟陶知方才说的差不多,只是最后切完蛋糕众人都下台了,陶知依旧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导演怕他掉链子,从旁低低喊了他两声,陶知不为所动,冲人会心一笑摇了摇头。 随后走到主持人身边,覆在对方耳边低声商量两句,兀自拿过了话筒。 一时之间,台下所有媒体的聚光灯都对准了他一个人。 陶知做了个深呼吸,眉眼望向远处前所未有的明亮,须臾后,开口:“首先,感谢所有的嘉宾与粉丝今天能够来到我们庆功宴现场,《定风波》这部剧能取得今天这个成绩,离不开全剧组台前幕后的努力,还有诸位对我们的鼎力支持,谢谢大家。” 陶知说完,对着台下深鞠一躬。 “借由这个机会,今天我还有一件对公众隐瞒很久的私事,想要公开。” 人说着顿了顿,忽然笑了,语气轻松下来:“用现在最通俗的方式来说,算是借机出个柜吧。”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各大媒体已经捕捉到头条新闻的爆点,争相按下快门,对着陶知疯狂拍起照来。 此时台下已经有粉丝按捺不住了,冲他喊道:“知知,你是谈恋爱了吗?” 陶知摇摇头,目光坦然,一字一句道:“不是,我结婚了。” 重磅炸弹竟然还在后面!会场在坐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明星在上升期是被公众默认不允许有任何的绯闻恋情的,今天陶知的一腔孤勇,看在不少人眼里其实就是在自毁前程。 亲手将自己推到了风暴中央,陶知眼中却未流露半分惊惧,微勾着唇角,淡然自若站在台上。 片刻后,于嘈杂的讨论声中,再次出声。 “我的爱人是一个愿意包容我、照顾我、天底下最有责任感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于去年年初举办过婚礼,但我处于对自己演艺事业发展的多方考量,所以一直没有将关系公开。” “其间我们因为这件事也发生过小摩擦、有过争执,后来又和好了。” 陶知莞尔,眸底尽是大彻大悟的释然:“但是现在,我想通了。” “比起每天战战兢兢担心粉丝会不会因为我是同性恋、因为我结婚了而脱粉,我更想和我的爱人手牵手走在阳光下。长久以来都是他始终如一地在迁就我,现在我觉得自己必须主动起来,也做点什么,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在意、我对他的爱。” 陶知说完目光一转,不知不觉就落在了舞台下方正对的某处。 这时些许眼尖的媒体和粉丝,已经跟着他的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投资人大佬们所在的那一桌。 扶夏也是被陶知突然生出的这一番勇气震撼到了,心底微动,连忙打开摄像头为人记录下这难忘的一刻,同时也转头,在场内搜寻着祁靖川的身影。 祁靖川此时的目光是茫然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冲击下令人不知所措的震惊,显然,他预先是不知道陶知会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突然公开两人的关系的。 梦想一朝成真,祁靖川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 怔忪间,只见陶知朝自己这边望过来,展颜大笑喊了声:“老公!”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祁靖川喉结滑了滑,意欲回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一旁,肖让不动声色凑过来,在耳边低低提醒:“哥们儿,忍住,别哭。” 祁靖川长舒口气,也对着台上的人点头笑笑,依旧是说不出话来,眸光灼灼像是在传递某种情绪,但是他相信陶知能看得懂。 毕竟他们之间,早已经心灵相通。 他说:“老婆,我听到了。” 第59章 季晏承,夜半旖旎 台上的一系互动与节目进行完,下来就是宾客们期待已久的用餐时间了。 陶知和团队的其他人还有事要去后台商量,同时带走了扶夏。 祁靖川面前转过来好几道菜,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神,人坐在这儿一直沉默着,好久都没有动筷。 季晏承原本是想去找扶夏的,见人被陶知拽走只得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举起杯子,轻轻跟祁靖川的碰了碰:“恭喜你啊,终于把名分给落实了。” 他说“恭喜”是真心的,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他比谁都希望祁靖川能得到幸福。 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就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悲喜大多并不相通,这话从季晏承的嘴里说出来,总叫人听着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感觉——似是那种发丝内心的羡慕与苦涩。 肖让这时候又冒出来了,跟他使了个眼色,故意往他肺管子上戳:“人家祁总通关文牒都拿了好几张了,你这儿革命还没成功呢?行不行啊你……” “怎么不行?” 肖让知道这家伙嘴硬,也没跟他硬杠,不屑的眼神瞟过来“嗤”了声。 “阿承。”祁靖川这时倒是发话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和扶夏之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季晏承不知该怎么形容,苦笑一声:“我都已经沦落到给人当地下情人了,你说还能怎么样?” “地下情人?”肖让闻言打了个机灵,声音拔高:“那也行啊,听听就刺激。” “刺激个屁。”季晏承端起酒杯抿了口:“他就是拿这话故意来噎我的,想出口气罢了。” “那你怎么回击的?”肖让好奇。 “回击什么?”季晏承不着痕迹瞄了人一眼,幽幽道:“我答应了。” 肖让和祁靖川的眼神同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没一会儿,就听见肖让的声音响起:“我去,这么自降身份的事你都能干得出来,你你你…” 对方一连说了三个“你”,一直没下文,看过来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最后归纳为一句话,指着人骂道:“你完蛋了你。” 祁靖川拍了拍季晏承肩膀,千言万语近在不言中,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连他也不知道这局该怎么破了。 季晏承被这两人整得吃饭的心思也没了,横竖都是自己当初做下的孽,谁也怨不得。 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相比于年初的时候,扶夏对自己的态度其实已经有所缓和了。 还好,情况还没有糟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季晏承认为自己再努努力,两人还是有很大概率能打破现下的僵持的,但也得把握着尺度不能太冒进。 像现在这样有点不清不楚的,慢慢磨着人,刚刚好。 扶夏不表态也不要紧,就怕人哪天一突然灵醒过来了,来个断藕切丝,把棺材板的最后一颗钉子给他钉上…… 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宴会结束,众人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晚上十一点多,除了肖让情绪还亢奋着,撺掇着另起个场子,其他人皆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肖让和季晏承在京北这边没有房产,之前出差来过几次吗,住的都是酒店。 幸好祁靖川早有准备,出于主家的待客之道,这次也是包下了顶层的所有套房,供他们几人就近休息。 扶夏的行李还放在楼下前台,过来那会儿操心着陶知,只是匆匆向服务生确认了一下还有空房,心想忙完了再过来办理入住也不迟。 可谁知道就这几个小时的功夫,自己再跑到前台询问的时候,整个酒店的房间竟然全都住满了。 扶夏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过来,服务生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赔笑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酒店的几个宴会厅都在承办活动,在您离开后没多久,包括标间在内的客房就已经全部被订完了。” 扶夏问人要过了行李,心里默默想起了其他解决办法:“请问这附近还有别的酒店吗?” 得到回复:“京北市里的酒店有很多,但是您打车过去可能需要四十多分钟。”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扶夏一时拿不准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折腾的必要。 或者直接找陶知帮忙问问,看剧组哪位工作人员的标间还能匀出来一张床,这样或许也是个办法? 正思索间,面前的服务生突然站定,冲扶夏身旁走过来的人点点头:“您好。” “3002。”季晏承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我有两套西装需要熨一下,麻烦你们叫人过来取。” “好的。” 与前台沟通完毕,季晏承手指无意识在台面上敲了敲,须臾后轻咳一声,上前自然而然接过了扶夏手中的行李。 “我听说这里满房了,靖川给我订的是套间,屋里有两件客房,你去我那住吧。” 季晏承说得一脸坦然,扶夏现在别无他选,望着人渐生犹豫,也在心里默默琢磨起这条方案的可行性。 见他没有一口拒绝,季晏承心里多少有点底了,笑了笑,这才接话:“这么晚了,你也不想因为你个人的问题而惊动剧组里的所有人吧?” “况且顶层套间里的设施齐全,不比你现在随便出去找个小宾馆住得安心?” 此时大厅里的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扶夏眼看着门口最后一辆出租车载上乘客驶离了泊车区,一番挣扎过后,最终叹口气,只得妥协。 “好,那……麻烦你了。” 虽然没有另开新房,但扶夏依旧得登记身份信息。 待两人办完手续,由季晏承带着人缓步上了楼,前台值班的两名服务生这才敢放开胆子议论。 “刚才那位就是下午找咱们经理说事的季总吧?我就说好好的干嘛非要把整个酒店的房都包下来,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另一人闻言附和:“有钱人真会玩,事业有成、年纪轻轻、长得又帅,只可惜是个弯的。” “这有什么可惜的?”最初挑起话头那人不甚赞同,笑得甚至有些诡异:“这种男人反正你我是得不到的。” 说着长叹一声,眸光满含深意瞧往电梯间的方向:“还不如让长得帅的两个男人在一起,看他们拉拉扯扯的,可比自己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 季晏承拿着房卡刷开了3002的门,身子一侧,很礼貌地把进门空间给扶夏让了出来。 扶夏选了距离走廊最近的那间卧室,进去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正准备把行李箱打开,猝不及防,一部手机从兜里掉了出来,磕在地毯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俯下身一看,这才发现下午那会儿陶知把手机放在自己这儿,后面竟然忘了拿回去。 他隐约想起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说是明天一早要和祁靖川搭飞机去塞班岛度假。 扶夏怕自己误了别人的事,正思索着要不要现在给陶知把手机送过去,可这么晚了,自己又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一间房…… 最后想了想,只能找到季晏承求助。 “稍等,我给靖川打个电话。” 季晏承彼时手里正端着刚热好的牛奶,拨通号码顺手就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到桌子上。 信号很快接通,听筒那头一开始并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才传来祁靖川一声沉闷的:“喂?” 声音有点奇怪,嗓子像是感冒了一样哑哑的,听语气,似乎还在刻意压制些什么。 “陶知的手机忘在了扶夏这儿。”季晏承并未深想,跟人有事说事:“你房号多少,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给、”祁靖川回话卡了一下壳,之后顿住:“给他助理吧。” 季晏承觉得这人真是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好心给他送手机,你这一副敷衍的态度,跟这儿使唤谁呢? 遂只“呵”了声,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助理在哪?” 就在这时,自电话那头突然冒出来一声轻哝,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声音嗲嗲的,但一听就是陶知的声音:“疼、疼,你轻点。” 扶夏清心寡欲了快一年,但是不妨碍他一秒判断出隔着听筒的另一端的两人,此时此刻正在进行何种旖旎的运动。 季晏承似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抬头,不自觉朝扶夏看了过去。 桌上的电话仍未挂断,扶夏的脸却是越烧越红,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咳不敢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皱皱眉,只得局促低下了头。 通话结束以后,季晏承还是想办法联系到了陶知助理,让人从扶夏这儿拿走了手机。 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没忍住,咬咬牙,给祁靖川发了条信息过去:【你有病是吧?你们两个声音敢不敢叫得再大点?这才几点,你至于这么饥渴?】 信息发送成功却犹如石沉大海,半天没收到回音。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季晏承收拾收拾,洗过澡该睡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才再度响起。 祁靖川:【你要不要看看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是几点?】 此时季晏承身边只有盏昏黄的台灯坐伴,放下手机,暗骂了一句:“艹” 没过两秒,谁知对面又补着发过来一条:【你自己做孽被迫只能跟老婆搞纯爱,还不允许别人有性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季二:“我真服了!” —————— 宝贝们,本周三和周四的休息换一下,明天继续更,后天休息 第60章 扶夏,我的荣幸 与祁靖川的通话只能算作一个小插曲,季晏承待在屋里冷静了一下,神色很快如常。 站在外面轻扣几下敲开了扶夏的房门,季晏承并未走进去,站在原地细细打量着坐在床边的人。 看他低头拿着手机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季晏承开口,轻声提醒:“浴室热水放好了,先去洗澡吧。” 屏幕上反射的一簇光刚好照在扶夏的脸上,季晏承看见人纤长的眼睫眨了眨、很快抬头望过来:“你先,我这边有份教案要临时上传一下。” 季晏承站在门外盯着人沉默了两秒,须臾后出声,只说了一个字:“好。” 并在离开前不动声色为他带好了卧室的房门。 没过一会儿,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便传了出来。 季晏承似乎并没有用放好的那一缸热水,只是站在淋浴下简单冲下,很快就能出来。 扶夏寻了套睡觉时贴身穿的家居服,刚抱着从屋里走出来,门外的铃声就响了。 听见有人到访,扶夏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 已经这么晚了,上门的人究竟是来找自己的还是来找季晏承的? 走过去趴在猫眼里朝外一看,发现是酒店的服务生后,这才放松了警惕,缓缓将门打开。 走廊里,对方挂着一脸服务客人时标准的微笑,双手合在身前朝扶夏低了低头:“您好,我是来取季先生要熨的衣服的。” 叫人这么一提醒,扶夏这才想起大厅前台季晏承与服务生的对话,闻言匆忙朝浴室的方向瞥了眼,见人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兀自往季晏承屋里走去。 正中央的大床上就放着两件一灰一黑的西装,在箱子里窝了这么久,拿起来仔细一瞧,确实有些皱了。 扶夏连撑子都没卸,将衣服原模原样给人递了过去。 按照酒店规定的服务流程,服务生需要当着扶夏的面将西装的每个口袋都检查一遍,确定客人没有贵重物品落下才可将衣物拿走。 季晏承有时候顾不上这些小事,经常有些琐碎的物件被留在兜里,以前放在西郊别苑的衣服也都是扶夏亲自检查过后才交给管家送洗的。 果不其然,很快服务生便从灰色西装的口袋里搜出了一支钢笔。 扶夏叹口气,无奈接过。 正准备把门关上,就在这时,却见对方又从另一件黑色西装的内兜里,掏了张巴掌大小的照片出来。 相纸边角已经微微有些翘起,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被人拿出来观赏、甚至是抚摸过很多遍的。 将照片捏在手里,扶夏无声端详着画面中紧挨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望着自己靠在季晏承肩膀上那幸福却又透着隐隐悲伤的笑容——长久以来被封印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照片那年春节两人在维港的游轮上看烟花时照的,扶夏清楚记得,后来这张拍立得还被工作人员制成了明信片,问自己索要了地址。 只不过等快件寄到的时候,自己早已经从那里离开了。 自与季晏承分开以后,扶夏的潜意识其实一直在保护自己,不愿让他总是沉浸在过度悲伤的情绪里,所以也就很少有将过去的经历特地拿出来感怀一下的时候。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看到了这张旧照,他差点就快要想不起来了。 原来明知没有结果却还孤注一掷爱着一个人的那种折磨,他在季晏承身边竟也忍受了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自己当初等的那个人终于回头了,扶夏扪心自问,却还敢再有勇气把手伸出去交给那个人,再相信他一次吗? 被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摔下悬崖的那种切肤之痛,再来一次,他真的还能经受得住吗? 送走服务生,扶夏一个人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面思绪翻飞,也不知究竟在踌躇些什么。 直到浴室那边有响动传来,地毯上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渐近,扶夏这才从怔愣中抽神,缓缓抬起头。 停顿了片刻,说:“刚刚有人来把你的西装取走了。” 季晏承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似是也忘记了西装里还放着钢笔和照片的事,没多说什么,只平静“嗯”了一声。 转身去倒水的时候看扶夏仍兀自在原处坐着、面上表情有些恍惚,眼睛眯了下,问他:“怎么不去洗?” 扶夏后知后觉看过来,迟钝地“哦”了一声,这才站起身,埋头往浴室走。 然而他的心不在焉终是让自己遭到了反噬,许久过去,等他都泡完澡从浴缸里出来了,目光茫然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忘了把换洗的衣服拿进来。 思索半晌,最后还是咬咬牙,扒紧门板边对着外头喊了句:“季、季晏承?” 这一声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过了一会儿见外面没回应,这才将声线又放高了些,提着嗓子:“季晏承。” 一门之隔的客厅外很快有了动静。 “我的睡衣忘在了沙发上,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扶夏好声好气跟人说着。 外头的人没回话,但扶夏分明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靠着墙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帮自己取睡衣的人去而复返。 扶夏躬身躲在门后轻轻压下了锁,紧闭的浴室门很快被开出一条小缝。 伴随室内氤氲的水汽,扶夏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捏住了季晏承递来的衣服。 低头一看,不是自己所要的睡衣,而是酒店通用的白色浴袍。 “睡衣没找到,先穿这个吧。”人在外头出声解释,语气淡淡听不出异常。 扶夏却有一点生气了——怎么会找不到?但凡有眼睛看一眼就能发现,东西明明就搁在沙发上! 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又想故意逗自己,扶夏本想与他再争究两句,可转念一想,有得穿总比就这么滴着水光溜溜跑出去强,最后只能堪堪忍下,“哐”一声扣上了门锁。 季晏承送过浴袍一直待在门外没有走,扶夏当时开门刻意有所回避,浴室的镜面上布满了水汽,但不妨碍季晏承依旧能从一滴滴微小小水珠的折射里、隐约瞧见人未着寸缕模糊的身影。 季晏承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眉眼却是几不可察黯了黯,转身去吧台又倒了一杯水。 等扶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季晏承早已平复了心绪,拿着浴巾在门口安安静静等在那儿。 受高温蒸汽的影响,扶夏整张脸被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比平时更软更嫩,毛孔就像完全被隐形了一样。 人走过来从季晏承手里接过了浴巾,抿唇说了声:“谢谢。” 季晏承扯着浴巾的另一头没有松,默了默,捞过扶夏的胳膊将人摁坐在沙发、浴巾摊开覆在他头上。 动作轻柔,为人一点点擦去发间的水珠。 融融夜色照进这一室的静谧,季晏承唇角微微勾着,眉眼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柔和了。 他身上穿着与扶夏一样的浴袍,敞开的V型领口下,大片光洁胸膛顺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 两人一站一坐安静地彼此相对着,皆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的破绽,不知怎么的,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打破牢笼撕开现下伪装的冲动。 虽然知道待会儿就要回到各自的房间,但此刻两人间流转的气氛以及他们这副扮相,依旧会让扶夏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西郊别苑共同度过的那数不清的缠绵深夜。 扶夏大气不敢喘一下,自季晏承接近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些紧张,抬头望过去的时候见季晏承喉结顺着流畅的颈线微微滑了滑,一时之间,心跳地更加快了。 季晏承动作蓦然停下来,盯着人无声打量了几秒,在试探中一点点将身子俯下。 意识到人想要做什么,扶夏尴尬将头扭向了一边,从他手里拽过了浴巾,眼睫快速眨了几下:“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就行。” 季晏承收敛了神情,兀自反应几秒直起了身子。没有再坚持为他擦头发,但也没有离开。 人定定站在扶夏身旁,像是在酝酿情绪一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过来,良久后才肯出声:“扶夏,可不可以把照片还给我?” 季晏承话音落地,扶夏肩膀随之几不可察颤了颤,却依旧选择装傻,问:“什、什么照片?” “在维港游轮上的那张合照。”季晏承平静解释:“我放在黑色西服的夹层里,服务生取走衣服的时候一定把它交给了你,你却没有还给我。” “那张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我。”扶夏声音喃喃着,听上去不太有底气的样子:“你用‘还’这个字,不太合适吧。” 他以为季晏承会坚持向自己讨要,没想到人听见这话后却是淡淡笑了下,抬手在自己发顶轻轻揉了揉,说了一个字:“好。” 季晏承舒口气:“我只是怕你把它扔掉,但如果你还愿意把它留在身边的话……” 人说着顿了顿,眉宇间展露一抹久违的欣喜:“这将会是我莫大的荣幸。” 将浴巾再次覆上扶夏的头顶,季晏承隔着绒绒布料俯身落下一吻。 在扶夏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抽离,郑重却又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晚安。” 在扶夏犹显怔愣与震惊的凝视中,留下淡淡一个笑,转身回了房。 第61章 季晏承,谁比谁狠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个早上,扶夏起床先一步去了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又把行李箱整理了一下。 昨晚拿去熨烫的西装又被服务生送了回来,扶夏给人开的门,后来看季晏承房里一直没动静,想了想,又把照片给人原模原样放回到黑色西服的内兜里。 季晏承房门虽是关着的,但人其实6点多天一亮就醒了,让助理给他和扶夏都定了机票,却是飞往不同的目的地。 扶夏回家,季晏承则是从京北直接飞回安城,带着两位副总一起旁听安城政府新建开发区的招标会。 中餐厅将早餐直接送来了客房,彼时季晏承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了较为正式的那套黑色西装,领带打了个温莎结,妥帖收束在颈前。 他手中拿着两份文件坐在了餐桌前,自己的那份早餐并没有动、往扶夏面前推了推,神色如常,仿佛昨晚临睡前那个不明不白的吻在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一样。 扶夏拿起一个枣糕放在嘴里糯糯咬了口,一抬眸就见坐在对面的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盯着自己。 季晏承没多说什么,依旧勾着唇角,突然掏出一把钥匙给人放在了桌面上。 扶夏一脸茫然望过来,只听人解释:“这两天回不去,麻烦你帮我喂一下猫。” 扶夏本可以拒绝的。 但一想到放小家伙独自关在房里几天没吃没喝的,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犹豫片刻,还是把钥匙收下了。 问季晏承:“这只小猫……你给他起名了吗?我该怎么称呼它?” “还没有。”季晏承笑笑,满脸认真:“你可以帮他取一个。” “不太好。”扶夏低头搅着南瓜粥,过了会儿,说:“这是你的猫。” “没什么不太好的。”季晏承将文件合上:“严格来说你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它叫什么名字’这话原就是我该问你的。” “你要是没想好……”季晏承话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人放下文件、从椅子上不紧不慢站起来,去接电话的途中路过扶夏身边,弯腰:“那我就只能让它借你的小名来用用了。” 说罢低笑一声,附在人耳边不轻不重喊了声:“宝宝。” 扶夏没理他那些诨话,但回程路上横竖无聊,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认真思考给小猫取名这件事了。 这猫过了这么久的富贵日子,如今被养得通体浑圆,身上那些橘色纹路被撑得都快要不成型了。 扶夏想着兀自笑出了声——干脆就叫它“胖橘”好了。 回到北城放了行李,扶夏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赶紧跑到对门季晏承家给猫添粮添水、又给猫砂盆里换了新的猫砂。 小家伙全程躲在墙角一副想要亲近又在观望的模样,扶夏不确定它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见状也没有贸然上前,在原地蹲下来捡起一支逗猫棒,试探着伸出去看它会不会自己过来拿。 扶夏陪它玩了会儿见小猫还没有跟自己亲近的意思,慢慢兴致也淡了,最后检查了屋里的水电,这才关好大门,放心从季晏承家里出来。 扶夏在兜里搜罗在家的钥匙,约莫是过于专注了吧,并未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将钥匙拿出来刚刚插进锁孔,猝不及防,后方一剧猛烈的敲击重重落在自己脖子上。 剧痛来袭,扶夏来不及挣扎便倒在了地上,视觉阵阵恍惚,拼命维持着意识想要看清袭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未给他时间辨认,下一秒,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扶夏的意识逐渐恢复,太阳穴像有几根钢索在空中牵引着一样痛。 他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视线,身子里外不得劲,挣扎着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全都被麻绳束着,被撂在一间类似于修车厂的废旧仓库里,背靠着轮胎散发出刺鼻的橡胶味。 扶夏张张嘴想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胶带粘着,自己除了像小猫一样无力地哼哼,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 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很快,自黑暗里走出一个人影,步伐慢得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对方戴着鸭舌帽遮住了眉眼,只有脏兮兮布满胡茬的下巴露在外面,但不妨碍路过吊灯下的时候,还是让扶夏看到了这张似曾相识又极其猥琐的脸。 “醒了。”男人走过来蹲在扶夏身边,抬手在扶他脸上拍了拍:“就等着你醒,咱们一起给那姓季的畜牲打电话呢。” 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扶夏感觉自己四肢都麻了,听见人这么说,下意识撑着腿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摁着肩膀牢牢锁在了原地。 “老实点!” 扶夏双眼睛瞪得溜圆,虽然极力劝说自己要保持镇静,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依旧难掩脸上的惊恐。 那人却道:“放心,我现在不会拿你怎么样。” 说着轻蔑一笑:“真要拿你开刀,怎么也得等姓季的过来,不然你说我费这么一番工夫是图了个什么?” 说话间,男人已经从地上捡起手机对着扶夏的脸识别解锁,在屏幕按了几下便将电话拨了出去。 信号接通的一瞬间,对面传来季晏承温柔的声音:“刚才怎么关机了?” 扶夏没机会出声,对面那男人倒是语气森然、幽幽叫了声:“季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背景音里还传来高背椅滚轮滑动的声响,季晏承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唤了男人的名字:“郭鹏。” 郭鹏冷笑:“季总,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吧?警察竟然还没有抓到我。” “我想我就不必跟你解释、现在是谁在我旁边了吧?”人说着将手伸过来,狠狠揪住了扶夏的头发。 头皮像是要被生生撕下来一样痛,扶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郭鹏阴鸷地笑起来:“真不愧是季总养在身边的小白脸啊,细皮嫩肉的,我就是拿指甲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下,那道红印可是半天都没下去。” 听筒里传来季晏承肃然的呼吸声,人沉声开口,颇有些逼问的架势:“你把扶夏带到哪了?” 以郭鹏如今亡命之徒的身份,绑架人图的绝不仅仅是钱,这其实是季晏承心里最害怕的——人在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做事往往是极端的,这也意味着扶夏的人身安全随时可能受到威胁。 “让我跟他说句话。”季晏承保持着冷静,大脑却在暗地里飞速旋转着。 “想跟他说话,那你就自己过来啊。”郭鹏如今捏着他的七寸,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我要跟他说话。”季晏承的态度依旧强硬,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紧攥电话的掌心已经不自觉溢出一层薄汗:“我必须要确认他是扶夏本人、并且目前跟你在一起是无损且安全的,否则后头一切条件免谈。” 郭鹏冷哼一声。 他是了解季晏承的,无论在多么紧急的情况下,这人一旦上了谈判桌,不达目的很少会轻易妥协。 况且自己绑架扶夏的目的本就是引他过来…… 思及此处,郭鹏没多犹豫,当即撕下扶夏嘴上的胶布。 几乎是同一时间,扶夏抻脖子对着话筒喊出了声:“季晏承,快去报警!” 见人这么不知好歹,郭鹏怒火“蹭”地一下从胸口蹿上来,抡起胳膊一个巴掌当即扇了过去。 扶夏重心不稳,整个人侧翻在地,腰间胯骨膈得生疼。 季晏承不在现场,只能通过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判断发生了什么事,语气着急:“你别动他!” 想办法安抚住郭鹏:“有什么要求现在提,我都能满足你。” 郭鹏哼了声,言语间带着几分调侃的不屑:“我一个出现在警方通缉名单上的罪人,有什么资格能跟高高在上的季总谈条件啊。”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故意在扶夏面前晃了晃:“我这不是怕一个人去牢里吃枪子儿太孤独了,所以想在黄泉路上找季总的心肝宝贝儿一起陪着我吗。” 季晏承不想再与他废话,也知道这人最终的意图,直接道:“你在什么地方,地址发我。” 郭鹏眯起眼:“地址十分钟后会发到你手机上,一个人来,别带任何防身的武器也别找警方定位我。” “你知道的。”人说着顿了顿:“我现在横竖都是个死,无所谓手里是不是再多出两条人命。” “下午五点之前。”郭鹏的刀抵在扶夏的下巴上:“超过了这个时间,季总就可以不用来了,直接叫人拿着麻袋,来给你的小宝贝儿收尸吧。” 说完不待季晏承反应,摁掉手机单方面中断通话。 望着扶夏唇齿颤抖犹是一副惊恐状的小脸,郭鹏嘴角抽笑了两下,俯身凑近:“这段时间就只能先委屈你了,但这事说来也不能怪我,出尔反尔的人是他季晏承。” “当初说好的放我一马,他爸爸的事不再追究,可人前脚一死,他后脚就把那些资料全都交到了警方手上。” 郭鹏眸光森然,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我让宋怡在他面前求了多少情,可这家伙心肠根本就是铁石做的,连自己亲妈的名声都不想保了,说什么也要把我送进去。” “好,好得很。”人笑着点头,手中拿着一块白布,慢悠悠擦拭起手中的匕首:“他既然要跟我玩狠的,那咱们就来比比,看我这个光脚的和他这个穿鞋的……” “究竟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 第62章 季晏承,真报警了 郭鹏给出的时间截点是下午五点,但实际上季晏承三点不到的时候就已经根据地址找到了两人所在的仓库,手中还掂着一个黑色的小皮箱。 明明是暖风和煦的季节,这里却因为四面无窗而散发着刺骨的阴冷,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油臭味。 不知为何,看见季晏承穿着上万块一双的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印着油渍灰暗的水泥地上、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郭鹏内心竟然忍不住开始暗爽,仿佛是把高贵的神明从云端一同拽到了泥潭一样。 就该这样,就该让他也见识见识,这世界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多少不堪入目的肮脏。 郭鹏单脚翘起,坐在一把断了扶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把被擦得锃明的钢刀,在季晏承眼前时正时反、慢条斯理晃了晃。 刀尖所指的方向却正正对着地上被麻绳缚住手脚的扶夏。 扶夏出不了声,两人现在只能用眼神交流。 季晏承从他眼中分明看到了惊慌,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害怕,之后才故作镇定地将视线转到郭鹏身上。 “你我之间的恩怨大可在你我之间解决,不必牵扯无辜的旁人。” 郭鹏闻言“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看过来:“他是旁人吗?” “我听你母亲说你早就立好了遗嘱、还找律师做了公证,说这辈子无儿无女,将来死了以后名下全部财产尽归扶夏所有。” “季晏承。”人说着扬扬下巴,戒备看过来:“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 季晏承冷眼看过来没有分辩,手里的箱子往前一扔,砸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响,落在郭鹏脚边:“这里面有100万现金总价300万的金条、和一张全球通兑的旅行支票。” “你现在放了扶夏,拿着东西快点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人说着眉眼沉了沉:“再犹豫下去,真等进了局子,再多的钞票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郭鹏。”季晏承提醒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应该懂得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季晏承的钱是白给他的,可说话的语气越是淡定,在郭鹏听来就越像是拿捏住了他、在施舍一样。 心中顿觉愤愤不平,揪着扶夏的衣服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死死钳住:“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些鬼话?” “你当初也是说过会放我一马,最后还不是把证据交给了警察。” 郭鹏目光愈发凶狠:“宋怡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把自己摘干净,而你又是个出尔反尔的畜牲。因为你们季家,我整个人生都毁了,你们拿什么赔!” 时至今日,季晏承已经没空去追究他和宋怡当初是怎么开始的,只一心想着救扶夏出来,问人:“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郭鹏无情冷笑,说话间,手里的刀已经架在了扶夏的脖子上:“我要报复你们每一个人,怎么解恨怎么来!” “我现在已经是烂泥一堆了,既然这样,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从郭鹏的刀举起来那一刻开始,季晏承心跳脏明显急促了起来,屏住呼吸斟酌字句,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再把人给刺激了,让他伤到扶夏。 看出了季晏承的紧张,郭鹏更得意了,扬扬眉:“想让我放了他是吗?行啊。” 人说着不知从哪又掏出了另一把刀,给季晏承扔了过去:“我可以拿着你给的钱走人,但你们二对一,真要追上来我横竖是跑不过的。” 郭鹏笑笑,眼神却带着一股邪劲,令人后背发凉:“你现在往自己大腿上扎一刀,让我看见有血流出来,确信你没有再追上来的力气了,我自然会放人。” 郭鹏话音落地,怀里钳制的人却是肩膀一震,随后猛地挣扎起来。 “老实点!”他的匕首横在扶夏颈间的动脉上,对着人大呵一声。 季晏承已经无所谓了,这一刀只要不是扎在扶夏的身上,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好。” 说罢将匕首从地上拾了起来:“但你最好说到做到,我这一刀捅下去你要是没放人,就别怪我再反悔一次,让你也跑不了了。” 扶夏根本无法消化自己耳边听到的这些话。 季晏承要做什么?他知不知道人的大腿上是有动脉的! 失血过多了怎么办?如果没人来救他们,季晏承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郭鹏见他没有还手之力动了杀心又该怎么办? 一双眼睛目瞠欲裂,扶夏光是想想季晏承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就开始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不想让季晏承受伤,他会疯掉,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从脑子里蹦出来——如果季晏承今天真要出个好歹,他就是拼上自己的命不要了,也绝不会放任郭鹏就这么轻松地跑掉!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扶夏的头铆足劲向后一仰,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郭鹏的眼眶上。 郭鹏来不及反应,捂住眼睛骂了一声“艹”,脚下一个不稳,刀刃刚好蹭在扶夏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窄长的血道。 殷红的鲜血从他脖颈处渗出来,季晏承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慌了。 也就是趁这个时候,季晏承疾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硬掰过郭鹏的手腕,遭到郭鹏剧烈的反抗。 扶夏见机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可是因为身上捆着麻绳,给季晏承一点忙也帮不上,看着双双倒地拿着匕首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眼泪夺眶而出,着急得脸都挣红了。 眼前情势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仓库一道铁门的格挡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鸣响。 “艹你妈的!你还真的报警了!” 郭鹏原本被季晏承摁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却被耳边的声音激发了最后的潜能,翻身起来扑倒了季晏承一个拳头冲人砸了下去。 季晏承偏头一躲,确实叫他这一拳径直砸在了地上,指骨发出几近碎裂的声响。 警察一来,他和季晏承就有救了! 扶夏喜极而泣,心中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不顾身上的层层捆绑,扶夏躬着肩下意识向着大门外跑去。 在他行动的时候,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结束喊话,从门口冲了进来。 混乱中有人替扶夏松绑,撕开他嘴上的胶带,又有几人拿枪正对着郭鹏,命令他束手就擒停止反抗。 郭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松开季晏承仰天大笑了几声,举起双手立马做出了投降状态。 季晏承一阵喘气过后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在警察的示意下与郭鹏一起举着双手缓步朝前走。 知道自己回去横竖都是个死,郭鹏却不甘心就这么落得一个只有他独自受罚的下场。 正如他之前所说,自己即使是死,黄泉路上拉个人作伴。 不及深思,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郭鹏突然就从身后变出了一把刀。 “季晏承!”扶夏眼疾手快,比在场所有人都先预判到郭鹏的动作。 可是等他这一句喊出声的时候,时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顷刻间,白刃闪着刺目的光,直直一刀下去,就这么捅在了季晏承的腰上。 第63章 季晏承,睡吧我在 扶夏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 身边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耳边时不时传来警察的低声交流,他的脑子却是一片混乱,忘记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祁靖川和肖让得知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看见手术室外那个面色苍白、安静虚弱的身影,走上去安抚性地捏了捏人肩膀,这才开口问:“阿承怎么样?” 扶夏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嘴唇干涩道说不出话,望向祁靖川,茫然摇了摇头。 宋怡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前一把揪住扶夏的衣领,什么贵妇形象也顾不上了,歇斯底里冲着人大吼:“都是因为你!要不然阿承怎么会躺在手术室里!都是你这个祸害!”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祁靖川上前将两人分开,手一抬下意识护住了扶夏。 肖让见状也是连忙拉住宋怡:“伯母冷静点,这里是医院,阿承还在抢救。” 肖让不说话还好,他这一出声,算是完完全全把火力给吸引了。 宋怡即刻看过来,横眉目瞪,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你们两个竟然还护着他?” “作为阿承的朋友,你们看着他为了这么个人整日消沉自甘堕落,究竟有没有好好劝阻过?现在看他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开心了是吗?” “你闭嘴!” 这一声是扶夏发出来的,一时间,十来双眼睛齐齐向他望过来,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其中还夹杂着些许震惊。 他可以理解宋怡作为一个母亲看见儿子躺在手术台上的焦急,却不能忍受她将错误的源头全部归咎在别人的身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无理取闹混淆是非。 “我为什么会被郭鹏绑架,他又为什么这么恨季晏承、冒着被警察击毙的风险也要捅下那一刀……”扶夏凌厉的目光径直投射在宋怡身上,咬着牙,一字一句:“整件事情究竟因何而起,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一提起郭鹏,宋怡的哭声立马止住了。 扶夏原本就头痛,说完这一句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靠着墙缓缓蹲下来。 祁靖川在人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抬起的手顿了顿,最终落在扶夏肩上,轻轻拍了拍。 “是我的问题。”扶夏双手紧紧揪住额前的碎发,低着头、表情痛苦:“我当时看着他们一起走过来的,为什么、为什么没发现地上少了一把匕首。” “不是你的问题,别太自责。”祁靖川凝着眉:“连警察都没预判得了,你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阿承他……会没事的。” 祁靖川话音刚落,手术室那边传来了动静。 门被打开,一名穿着蓝色无菌服的医生卸下口罩,从里面走了出来:“病人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你们谁是AB型血,跟我来一下。” 医生这句话说完,有好几个人都凑了上去,肖让最先发话:“我是O型,抽我的吧。” “你是患者什么人?有没有血缘关系?” 肖让摇摇头,刚欲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句:“大夫,我跟你去,我是AB。” 扶夏声音微小而坚定,说着一步步朝着前方走来。 祁靖川与肖让交换了眼神,在旁提醒:“扶夏,你自己现在也很虚弱,千万不要逞强。” 扶夏眼睫微微眨了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道:“让我去吧。” 让他在门外这么干等着更是一种煎熬,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来为季晏承做点什么,那么这个人,当然是自己再合适不过。 虽然当时情形混乱,来医院的路上自己与季晏承根本没机会说话,但两人的心灵感应似乎变得更强了。 扶夏想:或许,季晏承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吧。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头顶悬挂的灯牌终是熄了。 医生推门走出来的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之后只见人推了推眼镜,看向宋怡:“病人很幸运,刀是斜着插进腰部的,没有伤及内脏,手术非常成功。” 他这一句话出口,宋怡身子一软往后退了两步,隐忍的情绪终是绷不住了,掩面轻泣起来。 祁靖川和肖让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有扶夏双眼怔怔望着地面,止住想哭的冲动,强撑着精气神听人把话说完。 “我们主刀医生正在里面进行缝合,病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在监护病房度过48小时观察期才能转到普通病房,家属来签一下字。” 对方说着将手里的文件和笔递给了宋怡。 之后在众人间环视了一圈,问:“哪位是扶夏?” 扶夏上前一步,点点头:“我是。” “病人临昏迷之前一直在喊你,托我们把这个转交。” 扶夏从人手中接过一个方形的盒子,红色的绒面沾上了点点血污,打开一看,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花朵模样的胸针——是由蓝宝石制成的无尽夏,美得叫人触目惊心。 扶夏拿起胸针捧在手里端摩,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标签大小的卡片,上有季晏承的亲笔字迹,像是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 祝扶夏涅槃重生的27岁,生日快乐。 监护室不允许家属进入,之后的两天扶夏虽然回家换了衣服也补了眠,但心里记挂着季晏承,并没有怎么休息好。 第三天季晏承被转出安排到顶层的VIP病房。 由于这件事一直瞒着家里老太太,所以宋怡并不能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也就默许了扶夏在季晏承身边一直陪着。 得知扶夏近前的状况,学校也是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慰问,其间于文远还来过医院一趟,确定绑架扶夏的人现在已经落网,紧皱的眉头这才抚平。 怕打扰季晏承休养,没说两句匆匆又走了。 夜里季晏承短暂醒了一下,眼皮要睁不睁的,扶夏原本在沙发上躺着小憩,见状一秒灵醒,当时掀了毯子坐起来连忙去叫值班的医生。 后来经过医生的察看,发现人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但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很明显在恢复当中了,让家属不要过分担心。 扶夏睡意全无,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 季晏承虽然昏迷着,但仿佛知道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手指艰难勾了勾,唇边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就是发不出声音。 扶夏知道他在找自己,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半晌,只听到气息很浅的一声:“对、对不……” 扶夏闭了闭眼,转而握住季晏承的手,人很快安静下来。 “别说话。”扶夏轻柔,像哄孩子一样对着人喃喃安抚:“好好休息,醒了再说。” 他知道季晏承能听见,说完勾唇微笑了下,见人呼吸逐渐平稳,这才轻声细语又补了句:“睡吧,我在呢。” 思索着季晏承一旦醒了便需要进食,扶夏担心外头送的餐油盐过重,便把季晏承的助理叫了过来,让人在这边盯着,自己回去熬点粥带过来。 恰好遇上手底下的两个学生要拿作品去省上比赛,扶夏有几件事要给他们仔细叮嘱,所以第二天还是抽空回了趟学校,把工作相关的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了,这才掂着保温桶又去了医院。 病房门刚被打开一个小缝,里间两人时有时无的谈话声已经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扶夏前进的脚步顿了顿,暗暗调整了呼吸,这才步履轻缓地走至病床边。 季晏承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脸上没什么血色,人却已经转醒。 病床被摇起了大约45度,季晏承两眼注视着窗外,目光看上去既没精神又有些失落,沉默听着助理在旁汇报郭鹏事件的后续处理。 察觉到床尾的动静,自然而然地偏过头来,却在看到扶夏的下一秒,眼里闪烁起星光,整个人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 他大约是忘了自己腰上还有伤,这么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引着他龇牙咧嘴又靠回到枕头上,疼得整张脸都变形了,额间很快出了层细密的汗。 扶夏放下保温桶,三两步走到人跟前查看状况:“需不需要叫医生?” 季晏承摇摇头,顾不得腰间的伤,目光却是下意识抬起来拽住扶夏的手:“你别走。” 扶夏一脸狐疑,看着人皱了皱眉,那句“我走哪?”还没问出口,身旁的助理倒是先发了话:“季总、夏先生,公司那边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要吩咐,那我就先走了。” 季晏承两眼直直钉在扶夏的身上,生怕一眨眼人就跑了似的:“你先走吧,有事我再找你。” 助理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欠了欠身,多一秒都没敢在病房里停留,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咔哒。” 病房门落锁的一瞬间,扶夏甚至还没机会反应,躺在床上的人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碍于角度原因,揽不住扶夏的腰、就只能胳膊一环保住了扶夏的腿,埋着头一副委屈又惊慌的模样:“郭鹏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你别生气、也别不理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置你于危险中的。” 季晏承面露恳求,声音低沉又虚弱,也不敢抬眼去看扶夏,只一个劲嘴里喃喃:“扶夏你别走,我求你了。” 季晏承的脸色还很苍白,手上也不知使了多少力道箍住扶夏就是不肯松手。 两人仅仅一天没见,自己还什么都没说,扶夏真不知他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从哪冒出来的,叹口气:“我还能走哪?你到底怎么了?” 季晏承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安。 见扶夏不像是在骗自己,这才喉结滑了滑,怯怯出声:“我怕……” “睡着的时候明明听到了你的声音,可是一醒来,你却不见了。” 人说着顿了顿:“我怕你觉得是受了我们家的牵连才会被人绑架,怕你生气、以后都不会再管我了。” 季晏承声息渐弱、自己也没有底气,才不得不小心翼翼揣摩扶夏的反应。 扶夏沉默半晌,最终颓然闭上了眼。 他承认,他确实是挺生气的。 自己本不必被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因为季家的私人恩怨无缘无故遭了一劫,差点被人抹了脖子不说,生活的节奏全被打乱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每每回想起冰冷的匕首捅进季晏承身体的那一刻,虽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一股强烈窒息感还是会从扶夏的心口源源不断涌上来。 季晏承淌着鲜血倒地之时,唯一看向的人就是自己。 而他那眷恋、担忧又带着极致破碎感苦楚的眼神,扶夏仅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也就是那天之后,扶夏好像突然发现——比起纠结季晏承到底是不是真心爱自己,他好像更在乎这个人以后是否能够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站在自己面前。 生命是这么地脆弱,扶夏在幼年父母离世的时候已经切身地感受过,而现在,他真的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痛心彻骨的绝望了。 “我没有走。”怔忪间,扶夏收回思绪,淡淡出声:“我只是回家一趟,给你熬了粥。” 说罢手边拿过了保温桶,放在桌上轻拍了怕,目光柔和,问人:“要喝吗?” 季晏承怔怔望过来,萎靡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点点头。 桶盖打开、将粥盛进小碗里,扶夏很快转移了话题:“伤口还疼不疼?医生开了止疼药。” 季晏承眼神诚实:“刚才很疼,现在……好多了。” 说话间,扶夏已经把粥盛好给人端了过来,自然而然坐在了床边。 季晏承才开始在发呆,半躺的姿势想要端起碗独自进食并不方便,饶是如此,还是乖乖地伸手去接了。 扶夏胳膊往回一闪,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垂眸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给季晏承送到了唇边。 季晏承受宠若惊地望过来,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甚至忘记了还要张嘴。 不多时,扶夏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从做梦般的恍惚中拉了出来。 人道:“坐起来伤口会疼,躺着吧,我喂你。” 作者有话说: 季二:“天呐!这刀挨得值了!” 转头疯疯癫癫抓住郭鹏:“再捅我两刀!求你!” 第64章 扶夏,你陪着我 季晏承白天配合医生做了些检查,看上去状态尚可,到了晚上,伤处的疼痛却突然加剧,没一会儿,身上的病号服竟被汗水浸了个透。 扶夏一开始没发现人的异常,去楼梯间跟于文远打了通电话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季晏承蜷缩着身体躺在床动得艰难,仔细上前查看,发现人额角的青筋都疼得暴了起来。 将手机撂在一边,扶夏慌慌张张在抽屉里翻找起止疼药。 打开药盒一看,却发现今天服用的次数早已超过说明书上规定的计量。 “怎么会这样?”扶夏心头一紧,疑惑地朝人看过来:“明明吃了药,为什么还会这么疼?” 季晏承面上一派痛苦,说不出话,虚弱摇了摇头。 “那要怎么办?我去叫医生。” 季晏承知道自己症结出在何处,叫医生也没用,下意识握住了扶夏的手:“你陪着我,一会儿就好。” 扶夏在床边坐下来,将季晏承握成拳的双手包裹在掌心,力量无声而又坚定,心里却很是焦急。 过一会儿,床上的人逐渐没了动静,也不知是疼晕过去还是睡着了。 扶夏刚琢磨着是不是要将手拿开,黑暗里,季晏承却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扶夏。” “我在。”扶夏俯身凑过去,微微屏住了呼吸。 季晏承的声音有气无力,良久后才动动唇,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以前总是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做了很多令你伤心的事。但你离开以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比自己想象中更需要你。” “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吧,当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你,你却早已经不肯再回头了。我是不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季晏承的声音越来越弱,完全是一副自说自话的状态,似乎也没有很期待扶夏的回答。 扶夏思绪飘远兀自愣了会儿神,再低头去察看人的状况,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晏承早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替人盖好被子,扶夏最后还是去了趟值班室,给医生仔细说了下季晏承方才的情况。 医生在电脑上敲了两下,调出季晏承以前的病例,这才神情严肃地看过来:“据我们所了解,病人之前患有神经性头痛,其中很长一段时间是靠服用止疼药才能入睡的。” “这也就意味着不是止疼药不起效,而是他身体对于药效的反应不敏感罢了。” 季晏承之前头痛失眠扶夏是有听他助理提起过的,当时只觉得人是无病呻吟,在自己这儿狠劲卖惨呢,却没想到他的病情竟然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扶夏眉头紧蹙,缓了缓才问医生:“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强效止痛针可以打。”对方想了想:“但这种药用多了极其容易让患者产生精神依赖,停药后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戒断反应,家属慎重考虑一下。” 见扶夏缄默着拿不定主意,医生关了电脑从位子上站起来:“其实伤口在恢复期的前几天是会比较疼,但凡事都有个过程,随着后期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病人这种疼痛的症状肯定是一天比一天要轻的。您着急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不妨再等一下。” “倒是有一点还希望你们能够注意一下。”医生做思索状:“这个问题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 “建议病人以后还是严格控制止疼药的使用频率,止疼药不是万金油,长此以往下去,他的肾脏、胃肠道以及心血管,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我们接触过的神经性头痛没有像他这么严重的,不排除有一部分的心理原因,但具体情况,还是需要家属和患者本人好好沟通了。” * 季晏承在医院休养的第五天,破天荒,林沐晨掂着果篮上门来了。 人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嘴上说着是来探望季晏承的伤,但谁人看不出来,他真正想关心的人,是扶夏。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扶夏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见林沐晨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在子清家抓到他没穿衣服从卧室走出来那次? 一想到这里,扶夏原本平静的心霎时起了波澜,想着想着就开始担心起子清。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人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晏承自是不知道他的这一番心理活动,只当是林沐晨的出现叫他失了神,心中颇有微词却不但当着人的面发作,只能将头转向一边,默默生起了闷气。 林沐晨在病房里坐了没一会儿,知道人家也不待见自己,趁着兜里手机震动的功夫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临走前盯着扶夏脖子上的伤看了又看,动动口,最终还是把那些想要关心的话止在了嘴边。 可谁知他这边刚一动身,扶夏紧接着就跟了出来。 午休时间,医院走廊里寂静无声。 扶夏音量放得很轻,落到林沐晨的耳朵里却还是叫他心紧紧揪了一下。 人问:“你现在和子清……没有联系了吧?” 林沐晨眼睫垂下,神情落寞,良久后出声,说了句:“没有。” 有了他这个回答,扶夏似是才放心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斟酌了一下,这才对着人语重心长开口:“我其实并不想过多干涉你们。” “只是子清他从小生活在县城,一个人来大城市打拼很不容易,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令自己以后后悔的事。” “你现在不去招惹他,刚好也能叫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对你和他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扶夏一番话音落地,林沐晨眉眼间的黯然却是越来越深。 不多时,脸上忽而浮现一抹自嘲:“我以为你跟着我出来是因为咱们太久没见了、想跟我说说话,原来只是叮嘱我不要去打扰你弟弟。” 扶夏神色动了动,虽然对方说的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只是他刚一开口,话却被人一秒堵了回来。 “你放心。”林沐晨眼睛愣愣看向远处,收敛着情绪,言语间却不自觉透出伤感:“你交待过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 “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子清了。”人说着极其勉强地笑了笑:“我的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即使他永远不可能属于我,我也没办法自欺欺人,找一个与他相像的替代品。” “对我残忍,对子清,更是不公平。” 扶夏回到病房,季晏承手上的点滴约莫还剩下最后半瓶,人却是已经盖着被子躺下了。 想起他午饭之后的那顿药还没吃,扶夏倒了杯水给人端过去,拍拍肩膀把人叫起来,在耳边轻声提醒他吃完药再睡。 季晏承也不知犯的什么病,愣是任由扶夏举着杯子等了半分钟,躺在床上只留下个背影,没一点反应。 人活在这世上还真是艰难——扶夏心想。 哄完那个哄这个,自己又招谁惹谁了?忽然就不想忍了。 “季晏承。” 这一声冰冷、带着命令意味的呵叱出口,很快,就见床上的身形微微动了下。 扶夏勾唇,语气依旧凌厉:“你够有骨气这辈子都别跟我说话。” 对峙中,只见季晏承缓慢翻过了身,掀开被子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虽然算做是一种妥协,但看向扶夏仍是满腹怨气的模样。 又想打听,又刻意装得不在意:“你和林家那小子,在外面都说什么了?” 扶夏看他这一脸的傲娇着实好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将脸定平:“我跟他说什么有必要向你报告?” “我看你现在是病好了是吧?都有力气给我挂脸了。” 季晏承被他训得不吱声,抿抿唇,眼眸垂了下去。 都说风水轮流转,扶夏怎么也想不到他季晏承也有躺在病床上看自己脸色那天。 心中感慨,不由得就想起了之前在滨江路观景大桥上,他接自己回去时说的那番话。 多好的机会啊,正是时候以牙还牙。 “季晏承。”扶夏挑了挑眉:“我的时间很宝贵,可以偶尔分出些精力来哄你,但你不要得寸进尺。” 季晏承早已不记得这话是他亲口过的,只是看扶夏的神情和语气,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趁着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扶夏找准时机,果断掰开人的嘴给他把药片塞了进去。 季晏承神色一晃,紧接着,盛着温水的玻璃杯就送了过来。 “吃药。”扶夏说着笑了笑,满含深意的目光看过来:“别想了。” “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喜欢思考人生的人,注定不会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两句话都是季二以前对夏夏说过的,一句在第4章 ,一句在第14章 第65章 扶夏,给你证明 季晏承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祁靖川和肖让分别来过一趟,怕打扰他休息,都是坐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 宋怡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忙,自己儿子都快要出院了这才匆匆跑过来。 彼时扶夏去了水房接水,回来才从门口听到屋里两人的谈话,刻意在外面等了会儿,没有进去打扰。 宋怡的抽泣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说话嗓门倒是一如既往地大。 “我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可他老家的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啊?” “阿承。”扶夏听见宋怡唤了人一声,恳切求道:“就算是证据确凿,你要是能出具一份谅解书,他没准还能减刑呢?” “你真是太闲了。”季晏承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竟然还有空操心他八十岁的母亲怎么样,那你有没有想过,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紧隔着一道门,扶夏还是不难听出他情绪的激动。 半晌未过,季晏承平静了些,又道:“先不说他之前犯了什么错,单凭他绑架又威胁扶夏,还拿刀对着扶夏的脖子,我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扶夏扶夏,你整天就知道扶夏。”宋怡的巴掌拍到季晏承腿上:“你连我这个妈都不管了,你跟他过去好了,以后再也不要认我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一句气话,宋怡说完,季晏承却沉默了。 过了会儿,突然反问:“你以为我不想吗?” 病房一时间陷入到长久的寂静当中,后来两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扶夏再没听清。 两分钟后,屋内高跟鞋的脚步声传来,扶夏后退,往墙边的拐角处躲了躲。 门开了,宋怡泪眼婆娑走出来,鞋子踩在医院走廊的瓷砖上掷地有声,背影与步伐带着失望的决绝。 像不留痕迹的一阵风,很快消失在尽头的电梯间。 出院手续办好,季晏承与扶夏一同回了北城。 季晏承的身体还在恢复期,按理来说老宅那边人多、照顾得更周全一些。 扶夏本意是想劝他回去住上一段时间的,最后还是被季晏承以“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为由果断拒绝了。 房屋空置多日,助理联系家政把屋子提前打扫过,与扶夏两人分工,一人拿行李、一人扶着季晏承,勉勉强强算是把人“架”回到北城的家里安置下来。 床头放着触手可及的温水、药片按照每次服用的剂量全部配好、笔记本电脑连上电源线…… 扶夏临走前还给猫砂盆重新换过了猫砂,看季晏承在床上躺好,这才替人关上门放心回了自己家。 眼看着距离期末周也没剩下几天,扶夏手头的课虽然有于文远帮带着,可下学期的教学计划终归还是得自己做。 回屋后卫生都来不及收拾,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 思索半晌刚刚理清思路,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猫不小心把水盆掀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乍一听真的觉察不出问题。 水洒了,拖布拖一下再给里面重新蓄点水不就行了? 可扶夏仔细一想,季晏承现在的腰是弯不下去的,也难怪他会给自己打这通电话。 叹口气,突然又有些后悔——当时就应该坚持让他住回老宅去,不然到了明天自己要上班,放这么一号半残的人物独自在家,还不知遇到了突发状况该怎么处理呢。 季晏承家的门轻闭着没有上锁,扶夏进去一眼便瞧见这屋里唯一的病号单手扶着腰、手里握着拖把杆行动迟缓地在墙角那拖地,地上小猫的水盆翻扣在瓷砖地面上,被季晏承一来一回的动作撞得当当作响。 扶夏走过去,从人手中接过了拖把,又从地上将水盆拾起来,看也没看身旁的人,只说了句“去歇着吧”,便兀自在那边忙活起来。 季晏承没有离开,把脚下的空地给他让出来,退后两步靠在了门框上。 扶夏去了一趟厨房给猫把水蓄好又摆放在原位,将拖布在桶里面投了两遍又换了新水,低头一看,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湿了,这才又匆匆忙忙跑到客厅抽了两张纸,把水挤干将袖口卷微微起来。 一抬头,正好对上季晏承看向自己专注的视线,神情一滞,问他:“怎么还不去休息?伤口不疼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晏承发现盯着扶夏忙碌的身影出神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享受。 哪怕对方只是在家里做些琐碎的小事,看他围着这一亩三分地瞎转悠,却会莫名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当然,如果自己身体状况再好点,能和他一起参与到家务劳动中,幸福感可能会更强。 只可惜,受伤以后自己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力不从心的。 垂眸轻轻咳了一声,季晏承腰间抽痛,凝眉望过来,面上表情有些窘迫,告诉扶夏:“刚刚喝水有点多,我想……去趟洗手间。” 扶夏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想去洗手间就去啊…… 怎么,还真是柔弱不能自理了?连尿个尿都需要有人在旁边给他扶着?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惑,季晏承拖着尾音“嗯”了声,才道:“麻烦你,帮我把马桶盖掀开。” 他这句话音落地,扶夏目光了然……又是弯不下腰惹的祸。 随即走到卫生间,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你现在这种情况,万一摔一跤就麻烦了。”扶夏说着顺势往地上瞧了眼,丈量下尺度:“我这两天在网上买张防滑垫给你铺着吧。” 话刚说完,却在转身的瞬间,猝不及防撞上一个坚实的怀抱。 扶夏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怕扯着人伤口,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两步,低头往季晏承的腰上看。 季晏承一手扶着墙,另一手将人往回一揽,止住了扶夏乱动,将人实实在在拥进怀里、堵在了洗手台边上。 亲密来得毫无预料,扶夏脸蓦地烧红起来,下意识想要把人推开,念着他是个病人,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两人不尴不尬的,姿势就这么僵僵保持了半分钟。 扶夏鼻子和嘴巴都埋在季晏承胸膛,感觉有些透不过气了,这才听见头顶传来温柔的一声:“扶夏,有你真好。”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抿抿唇,扶夏心跳和缓了些,小声嘟囔:“季晏承,你不是急着尿尿么……” 耳边是人均匀的呼吸,沉默良久,忽而传出一阵轻笑。 扶夏后知后觉,有点反应过来了。 当即抬头,凝起眉,声音扬高了些:“你腰能弯下去,你骗我的?” “没有。” 舍不得这一时半刻的温情,季晏承勾唇,揉了揉扶夏头顶的碎发,又将人摁回怀里,下巴垫在了扶夏肩窝。 良久后出声:“确实需要你。” 扶夏看他现在动作倒是挺利索的,哪有点被人捅了一刀病蔫蔫的样子。 噘起嘴,心中升起些被人愚弄的不甘,想了想叫了声:“季晏承。” 季晏承的回应就在耳边,对着他“嗯?”了声。 扶夏故意笑笑:“男人的腰可是一点都伤不得的,我看你都休养大半个月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你不会……”人说着顿了顿,眸中划过一丝调侃:“以后落下什么隐疾吧?” “要不我给你找副轮椅得了,反正你也三十多岁了,早二十年坐上早享受,一点也不丢人。” 话里带着意味明显的挑衅与挖苦,放一般人身上早就急了,季晏承倒是挺淡定。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人搂着扶夏的手没松,说着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下,语气认真中又隐隐透着几分不正经。 直到扶夏挣脱怀抱一脸戒备地看过来,这才轻笑,抚上他微微眯起的眼角,不紧不慢幽幽道:“但如果你真的好奇,以后找机会,我倒是可以给你证明一下。” 第66章 扶夏,共度余生 扶夏花了两个小时把下学期的教学计划做好上传,点击发送成功看了眼时间,原来不知不觉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明早要给学生上课,用最短的时间洗漱收拾,扶夏刚躺到床上,电话这时候又响了起来。 听筒那头,季晏承的声音稍稍有些哑,出声断断续续带着细碎的闷哼,听上去很不对劲。 扶夏一秒从床上坐了起来,刚开口想问人出了什么事,就听对方似是从齿缝里挤出的:“药、止痛药。” 扶夏身上还穿着睡衣,出门拖鞋差点掉了一只,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跑到对门季晏承屋里。 “是伤口又疼了吗?”他趴在床前,抬手触了触对方额头的温度。 “不是。” 人躺在床上摇摇头,话说得很艰难:“头疼,快炸了。” “药在……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 扶夏“噢”了一声,说着就往季晏承示意的地方跑,拉开柜门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大大小小的药盒堆了满满一抽屉,除了各种各样的止疼药外,扶夏竟然还从中发现了一瓶安眠片。 即使有医生的处方,这么大的剂量也不是谁随随便便一下就能开出来的。 脑子里的信息无法快速消化,扶夏这时又想起了前几日医生的叮嘱,犹豫片刻,咬着牙把药放了回去。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扶夏手中多了一杯温水,俯身凑到人耳边轻声:“季晏承,止痛药过期了。” 之后用近乎哄孩子的语气对着人说:“你哪里痛?我还像以前一样给你揉揉,好不好?” “不用。”季晏承目光几近涣散地看过来,夹杂着些许乞求,拽了拽扶夏睡衣的袖子:“你陪着我,离我近一点。” 扶夏知道,现时现刻,无论季晏承提出何等过分的要求,他都是拒绝不了的。 于是“嗯”了一声,先叫人安心。 之后将水杯放在床头,掀了被子上床,跟季晏承躺在了一处。 将季晏承的头整个护在怀里,扶夏半靠在床头,手指下意识在人额角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按着。 没过一会儿,怀中人好像真的安静下来了。 季晏承的手搭在扶夏的腰上逐步收紧,扶夏没有抗拒,缩小两人之间的缝隙往他身上贴了贴,见人没睡,想了想,这才轻声细语开口。 像寻常夫妻关了灯躺在床上的夜间闲聊,唤他:“季晏承。” 季晏承闭着眼,闷闷“嗯?”了一声。 “你这个头疼的毛病,如果神经科治不好的话,有没有想过是某些心理因素造成的?”扶夏说着顿了顿,委婉道:“或者……我再给你做点之前的安神香?” 知道人想问什么,季晏承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说出来也不丢人,遂告诉他:“看过心理医生。” 扶夏皱皱眉:“人家怎么说的?” “忘了。”季晏承头往他怀里拱了拱,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在哄他高兴:“找再多的医生吃再多药,都没你在我身边有用。” 人后半句变得有气无力,听气息判断,似乎真的是累了。 扶夏没有作声,手指插入他发丝的缝隙,一下下给人捋着经络。 冷不丁,却听见人又说了句:“扶夏,抱抱我。” 脑袋像只大狗狗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半晌后道:“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吧。” 扶夏最终没有走,就这么抱着季晏承合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比人先起来,怕豆浆机的声音太大吵到季晏承睡觉,特地去楼下买了早点给人放到桌子上,才换了衣服安心去上班。 之前落下的课程有些多,扶夏一复工根本闲不下来,得在期末周来临之前给学生们把耽搁的进程补上。 像陀螺一样在几个教学楼之间转了一整天,再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一看,屏幕页面早已被某人发来的短信轮番轰炸过好几遍。 【刚刚开了个视频会议,真的坐不住,结束的时候腰快断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我让助理去接你?】 【我让人买了小米过来,晚上熬粥炒几个菜?】 扶夏逐条往上翻阅,发现对方念叨的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躺床上被猫挠了一下都要拍张照片发过来卖两句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不知道这伤口深不深,你回来给我吹吹吧QAQ】 那颜文字也不知道是人从哪复制来的,由季晏承的嘴里说出来,扶夏有一瞬间甚至怀疑他是被人盗号了。 望着屏幕叹口气,扶夏把手机装回兜里。 原本不想给人回复,后来琢磨琢磨,还是拿出来又敲下一行字给人发了过去。 【挺深的,我这就打车回来。免得一不留神,你伤口再长好了。】 小日子就这么平淡惬意过了一段时间,扶夏每天照旧要上班,季晏承则推掉了所有应酬,工作远程电脑控制,需要签字的文件由助理每周拿过来交给他处理。 随着伤口逐渐恢复,季晏承的行动越来越利索,最近竟然在家独自开发了新的兴趣爱好——下厨烹饪。 说是烹饪,其实就是趁扶夏没回来的时候提前把菜切好,虽然土豆片的薄厚大小不一,但他乐此不疲。 扶夏炒菜的时候自己在旁边站着,没事给人递个酱油,顺便再搂个腰摸个屁股揩揩油之类的。 季晏承嘴上不说,每次看见扶夏背对着自己,盯着人花边围裙下露出的那一截小腰,天知道他有多想现在就把人摁在灶台上细细磋磨一番。 毕竟只有尝过才知道,扶夏举着那水盈盈的眸子望着自己时,那软若无骨的身段,可比他做的饭,好吃多了。 月初,季晏承突然有一天说自己不想在家里吃了,让扶夏下班尽快回来,带他去一个地方。 原以为两人这是要下馆子,谁知扶夏一上车,季晏承这一脚油直接把两人带回了安城。 回去的这条路扶夏是熟悉的,看着车子往西郊别苑的方向开,他没再吱声,渐渐地,和季晏承闲聊的心思也没了。 扶夏之前有听季晏承助理提过一嘴,说是西郊别苑以后不会再住人了,里头的管家和佣人也都发配回了老宅。 他心中不明白,即是这样,季晏承还要带自己回来做什么。 然而心里抵触归抵触,当下车再次站在别苑的门前那一刻,扶夏还是被自己眼前看到的那一幕震惊了。 原先那么恢弘气派的一所宅子,怎么一转眼,说没就没了? 季晏承没多解释,收了钥匙极其自然地拉起扶夏的手,推开大门带着人走了进去。 有了夜色的映衬,整个别苑被笼罩在一种神秘又宁静的氛围中,大片的空旷尽收眼底,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惊悚故事里的诡异。 扶夏由人牵着手,走近了一看,这才发觉被铲平的房子现今竟全变成了栅栏围成的花圃。 种子由土里刚冒出点小芽,密密麻麻,季晏承竟将这里种上了满园的无尽夏。 正在失神中,扶夏听见人在耳边低低唤了他一声:“扶夏,生日快乐。” 心里数着日子一想,扶夏这才发觉今天原是立夏,自己的生日自己都给忘了,季晏承竟还记得。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季晏承打量着望过来:“你还留着吧?” 是他在手术台上拖医生送出来的那枚蓝宝石胸针吗? 想到这里,扶夏诚实点了点头。 季晏承唇角勾了勾笑,看他没有把自己送出的礼物丢掉,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抿着唇斟酌片刻,这才又从手里变出个掌心大小的丝绒盒子来。 当着扶夏的面打开,黑夜里,一枚带着碎钻细闪光芒的铂金戒指出现在眼前。 两人的呼吸皆是一滞,扶夏凝神,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对面的人抢先出了声:“你以前说无尽夏的花期在六月,开花时想要一枚戒指。” 季晏承的声音微微抖着,傻子都能听得出来,那是明显不自信的表现。 他说:“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那么想要了……但求你不要急着拒绝我。”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会收。”季晏承说着捞过扶夏的手腕,将丝绒盒子放在他的手心里:“东西先存在你那儿。” “扶夏。”季晏承哽咽着唤他:“我是真心想跟你共度余生的,你可以给我设置很长的考验期。” “但什么时候你愿意了,请一定给我个机会,让我替你,亲手戴上它。” 第67章 扶夏,我还爱他 记得扶夏生日的并不止是有季晏承一个,陶知在组里拍戏,托人给他送了自己代言的香薰过来。 除此之外,扶夏也收到了李子清发来的短信,没什么多余的话,只简简单单几个字,祝道:【表哥,生日快乐。】 前阵子郭鹏那档子事一处,扶夏后来又要照顾季晏承又要忙着上班,现在回过头细细一算,竟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跟子清见过面了。 扶夏给人回信说了声“谢谢”,之后又关心着问了两句:【最近怎么样?有空来北城看看外公,我请你吃饭。】 李子清回话依旧简洁,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嗯”了声,之后便再没了音信。 生日那晚季晏承送的戒指叫扶夏放进了抽屉里,两人之间很有默契,扶夏不提季晏承不问,一觉睡醒以后照旧延续着以往的生活程序。 季晏承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反正已经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跟人耗下去,不管扶夏早点头还是晚点头,对他来说,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其余都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 现在这样跟扶夏待在一起,除了没名分、那方面得忍着点,在季晏承的认知里,他们现在的相处状态跟其他过日子的两口子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这天吃完晚饭,季晏承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扶夏坐在客厅茶几旁,把剩下的几份学生作业批改出来。 两人平时吃饭其实用不了几个碗,季晏承也是没话找话,想起之前别苑那边的厨房突然就说:“要不我给咱买个洗碗机试试?” 扶夏手拿红笔在本子上写下批注,闻言头抬也没抬,当时接话:“不想洗就搁着,一会儿我来。” 他说这话本没什么意思,单纯就是手里忙活,顺嘴接了句。 可耐不住说者无意,听者却有了心。 季晏承以为人这是生气了,一秒之内警铃大作,连带着身体里的各个细胞都紧张了起来,说话愣是小心了三分:“谁说我不想洗?” 手里紧攥着抹布,冲人讨好般笑笑:“你真别说,这么多家务活里,我最爱的就是洗碗了。” 扶夏的注意力就没往他这儿放,自是没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有多刻意。 等季晏承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扶夏刚好批完最后一本作业,闭眼长舒一口气,扶着脖子转了转僵硬的后颈。 季晏承路过扶夏身后,手顺势搭在人肩膀上按了按:“总低头确实对颈椎不好,我之前看老太太用了款颈椎仪不错,回来问问牌子给你也买上一个。” 扶夏余光向后瞥了一眼:“不用,我其实还好。” “那我给你揉揉。” 未等扶夏接话,季晏承的拇指已经按在他后脑的风池穴上。 但按摩这方面季晏承毕竟是个业余的,琢磨半天好像总找不对位置,顺着扶夏的颈线向下又往人肩上移,力道一会儿轻了一会儿重了,反倒变成对扶夏的一种折磨。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扶夏缩着脖子往前躲了一下,嗫喏道:“季晏承,有点痒。” 季晏承看不见扶夏的正脸,只觉人说话声音软软的,背影里白皙的脖颈修长。 眼眸几不可察黯了黯,一时之间,身体烧起了一股无名火,竟是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全部蹿向一处。 俯身凑到扶夏耳边,季晏承轻轻笑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脖子后面这么敏感呢?” 耳畔的气息温热,对方这般若有似无的撩拨让扶夏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察觉到此刻氛围的异样,扶夏醒了醒神,强迫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往卧室里走。 却在中途被人一把拉住胳膊,转眼便被抵在了墙边。 面对季晏承突然迫近的一张俊颜,扶夏下意识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绷,过了好久才喃喃着提醒:“季晏承,你、你该回家了。” 季晏承像是没听见自己说话一样,嘴角勾着笑,目光却是无比真诚,又往前凑了凑,唤他:“扶夏。” 良久后出声:“我现在戒烟了,可以吻你吗?” 扶夏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过来,睫毛忽闪忽闪眨着,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 季晏承莞尔,便当是他默认了。 看着对方微勾的嘴唇缓缓靠近,扶夏脑中混混沌沌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受到自季晏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熟悉气息在无限接近,距离那温软的触感仿佛就差最后一厘米。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铃音响彻在房间。 扶夏将人推开低头一看,原是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没空理会季晏承充满怨气的眼神,扶夏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林沐晨”三个字后调整了呼吸,按下接通键。 听筒里的声音微微沉着,却叫人听得真切。 他说:“扶夏,出来见一面吧。” 两人约在了家对面的茶馆里,虽然扶夏距离这边更近上一些,但却是林沐晨先到的。 林沐晨从不喝茶,却根据平日里自己的观察,参照扶夏的喜好点了他常喝的。 扶夏到的时候,壶里的第一泡刚刚被过滤出来。 林沐晨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垂着眸,未等人发话,开口便说:“我要走了。” 扶夏不明所以地望过来,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好道破,潜意识里觉得林沐晨现在更需要的是倾听,遂没有作声,就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 “在国外上了这么多年学,一点真本事没学着,倒是给我惯了一身纨绔子弟的臭毛病。” “以前不觉得自己有多糟,直到遇见了你。”林沐晨说着自嘲笑了笑:“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只有在刷卡的时候多少能显得牛逼点,除此之外,还真的是一无是处。” 林沐晨身上有他的闪光点,倒也不想他自己想象的这么糟。 但真要让扶夏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反倒语塞了。 扶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对林沐晨的感觉,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很温暖,像是一颗随时随地散发光芒照亮别人的小太阳。 可是现在,因为长久陷在消极的情绪里,这颗太阳好像发不出光了。 “前面这二十多年总是活在家族树荫的庇护下,我觉得自己都被养废了。”林沐目色低落:“我的肩膀太瘦弱,不足以承担更多的责任,也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说着忽而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我想走出去,好好锻炼一下自己。”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变成所有人眼中更优秀的人。优秀到足以有资格,和季晏承成为对手。” 一提到季晏承,扶夏原本平静的眼中稍稍起了些波澜,看向林沐晨,语气温柔:“不要总把他当成假想敌,后生可畏,你的同龄人里也有很多竞争对手。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用心了,早晚能做出一番成绩。” 自己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林沐晨心头苦笑——果然了,他还是在跟自己装傻。 两人各自喝了一盏茶,分别前,林沐晨冷不防出口,突然问道:“扶夏,你还爱他,对吧?” 对方这一句落地,扶夏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如果不是被林沐晨今日当面问出来,扶夏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还要求证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段时间以来,和季晏承之间的关系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往既定的结局在走。 他能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在动摇,却自忽略了去探究让他思想产生转变的原因。 不流于表面,而是基于事物本质埋在潜意识深层的最根本原因——大概就是他真的还爱着季晏承吧。 离开季晏承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面对他更多表现出的是与之前天差地别的冷漠与抗拒。 抛去了感性的一面冷静想想,原都是出于不想再受伤、不愿再相信的自我保护,即使知道季晏承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自己也不愿再将真心交付出去。 然而在看到刀子捅入季晏承身体、看到他倒在血泊中那一刻,扶夏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怕了。 生命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如果季晏承死在了手术台上,扶夏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要在失去他痛苦中挣扎多久。 不,他无法承受那样的结果。 先前所有的坚持被击了个粉碎,扶夏看清了,他想让季晏承活着,想跟他一起好好活着。 生日被带到西郊别苑那晚,季晏承拉着自己的手说:“扶夏,我想跟你共度余生。” 扶夏当时没有回答,但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毕竟那是自己曾经坚守了八年的愿望,虽然中途放弃过,但季晏承现在追上来,又把它给续上了。 人生苦短,既然心向往之,又何必费力折腾? 沉默间,林沐晨突然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你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扶夏浅浅笑了下,像是对上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平静温和,眸中带着对过往释然:“不用默认,我可以给你答案。” 缓慢、坚定地说:“我爱他,我想跟他,共度余生。” 第68章 季晏承,一定幸福 扶夏话音落地,林沐晨也像是解脱了一样,笑出了声。 过了会,才挑挑眉,对着人调侃似地说道:“看来我是彻底没机会了。” 话既然说开了,扶夏对上人的态度自然变得坦然,拍拍他肩膀:“知道就行。” 话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出去好好深造,希望小林总衣锦还乡,以后开出的每张支票,都是从自己户头支出来的。” 扶夏与林沐晨这一聊,出去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回家。 季晏承看似在电脑上处理邮件,实际指头搭在键盘上很久没有动过了,眼神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机拿起又被放下,季晏承真的很想一个电话飚过去,问问那两人究竟聊什么需要这么长时间。 只是自己这边还没行动,林沐晨倒是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季晏承一秒接起,对面语调高昂,声音带着点不服气的傲劲,冲他呵了一下:“我下个月出国,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打声招呼。” “照顾好扶夏,再让他伤心的话,我一定会连夜飞回来,再让你尝尝被捅刀子是什么滋味的。” 季晏承不想跟个小屁孩计较,将电脑合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还用你叮嘱我?” “也是。”对面说着笑笑:“我看你这样子也没可能,估计是真的从良了。” 季晏承凝神琢磨了下,问人:“你找他出来,就为了说你要出国了?” “不然呢?”林沐晨“哦”了一声:“我还说让他等我,等我变成更优秀的人,要回来跟你抢他。” 季晏承丝毫不意外这小子会这么说,倒是比较好奇扶夏的反应,问:“他怎么回你的?” “他祝我万事顺意。” 季晏承心头一紧,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听人不作声了,林沐晨开怀笑了出来,过一会儿才道:“骗你的!” “他说我没机会了,他说他爱你,要跟你共度余生。” 季晏承怀疑他这句话才是骗自己的,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故作镇定跟人求证:“他真这么说的?” 林沐晨没有正面回答,话锋一转,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季晏承,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你们两个……” “一定要幸福啊。” 季晏承手里捏着电话,沉默半晌,说:“知道了。” 抚平心绪后几不可察叹了声气,这才出声:“小子,出去好好学。”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打给我。” 与林沐晨的通话结束半小时,扶夏手里掂着超市的购物袋,这才从外面回来。 看人去厨房把买的鱼放进菜盆里,季晏承跟过来,凑到跟前问:“要不……今天出去吃吧?” 非节非日的,扶夏只想在家里吃点便饭,况且鱼隔了夜就不新鲜了,皱眉望过去:“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动不动就想出去下馆子的毛病?” 像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扶夏一发话,季晏承压根不敢反驳,瘪瘪嘴拿了围裙:“我给你帮忙。” “不用。”扶夏嫌人碍事:“出去坐着吧。” 走到门口的人脚步顿住,想了想,突然回头:“你们考试周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扶夏瞥人一眼:“有事?” 季晏承站在门框边上磨叽半天,见扶夏快没耐心了,最后才小声说:“要去港城出差,想让你陪我一起。” “我又不是你助理。”扶夏皱皱眉,表情有些嫌弃:“你这不是生活能自理了么?怎么还要人陪着?” 季晏承不能与人多解释,局促抓了把头发:“有别的事。” 扶夏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上次来港城还是前年春节,那时候还是自己以地下情人的身份出现在季晏承身边,对他的事不多过问、也没资格过问。 谁知风水轮流转,一晃眼,扶夏竟也熬到了季晏承求着自己陪他出来谈生意的这一天。 季晏承这人现在心思多得很,明明以前出差下榻酒店都是非五星级顶层不住的,这回偏偏挑了一家距市中心很远的小酒店,还是只剩下为数不多下大床房的那种。 扶夏也没跟他客气,洗漱完毕直接躺到了床中间摆成个“大”字,反正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 季晏承去电梯间跟秘书打了通电话核对签约细节,再回到屋里一看,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会周公去了,自己那半边的枕头还被他跨着垫在膝盖底下。 季晏承笑笑,把手机关了静音,洗漱上床,动作轻缓地将人捞进怀里。 扶夏嘴巴像嚼东西一样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叫了声:“季晏承。” “我在。”季晏承低头凑到人耳边。 可谁知人说过这一句后却又没音了,季晏承凝神等了好久,室内静谧,回响的只有扶夏我在自己怀里绵长的呼吸声。 确认人是真的睡熟了,季晏承这才敢伸手,指背划在扶夏的脸颊轻轻摩挲着。 没过一会儿,他自己也困了,才在扶夏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紧紧搂着扶夏,与人躺在了同一张枕头上。 第二天,季晏承的生意谈完便在酒店退了房,带着扶夏登船。 这次的游轮没有上次来港城的大,但在维港也属于是重量级的存在了。 船上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个项目,不过季晏承这次没有带人去赌,拉着扶夏吃吃喝喝、看了场电影。 时不时抬手看一眼表,好像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似的。 季晏承原本带自己来说是“有事”,结果这都在港城待了两天了,也不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扶夏心中虽然疑惑,但看他似乎真的很忙的样子,叹口气:“你有工作就先去,我一个人能行。” 季晏承舀了勺冰激凌喂到他嘴里,拇指抚过他嘴角的奶油,又含进自己嘴里,笑着摇摇头。 扶夏脸色一红,眼睛眨着,羞涩撇过了头。 天终于黑了,季晏承叫扶夏冲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带着人去了甲板。 维港夜景这么多年以来奢靡得千篇一律,虽然美,但扶夏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复欣赏的必要。 毕竟自己之前来过一次,而季晏承,更是对这里熟悉得像自己家里一样了吧。 怔忪间,他看到季晏承抬手朝上指了指,扶夏跟随人的示意望过去。 原以为他是叫自己看星星,谁知这时,一簇簇烟花接连腾空而起,竟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出满空五彩斑斓的颜色。 扶夏又惊又喜,拽住季晏承的手问:“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烟花?” “怎么不是?” 季晏承满含深意笑看着他,说话间便从裤兜里拿出被扶夏一直收在床头抽屉里的丝绒盒子来——是扶夏生日那晚,自己送给他的戒指。 之后在甲板上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单腿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唤了声:“扶夏。” “今天是我向你求婚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请个假,菠糖年底公司要开年会排节目占据了码字时间,实在写不完了QAQ 后天一定来 第69章 扶夏,结婚公证 扶夏的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双眼直勾勾盯着季晏承,就这样看着人单膝跪地、将戒指捧到自己面前。 耳边传来吵闹的欢呼声,夹杂着头顶烟花炸裂的声响:“答应他,快答应他吧!” 扶夏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窘迫出声:“你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季晏承不为所动,笑笑,唤他:“扶夏。” “那年在维港跨年,放烟花的时候,你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与季晏承相处八年,扶夏说过的话太多了,他怎么会句句记得? 可是唯独季晏承所问的这句,自说出口就深刻在扶夏的脑海里,时隔许久,依然清晰——“季晏承,我爱你,你知道的吧?” 如今,季晏承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人说:“扶夏,我也爱你,你知道吧?” “我想跟你结婚、跟你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想余生的每一天,一睁眼都能够看见有你躺在我的身边。” “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就让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扶夏抬手拭干眼角,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由人握住自己的手,拼命点头。 季晏承从地上站起来,卡着戒圈套在扶夏的中指上,临到指骨的地方却突然顿住,眉眼含笑淡定地看过来:“好像有点小。” 扶夏低头瞄了一眼,眼中茫然又无措:“那怎么办?” “因为就不是给中指准备的。” 开过一个小玩笑,季晏承神色恢复认真,说罢不再犹豫,将戒圈取下套在了扶夏的无名指上。 今晚的烟花足足维持了四十分钟之久,喧嚣散去,空气中却隐隐还有硝烟弥漫的味道。 微风吹拂过发稍,扶夏揽着季晏承的胳膊,头靠在人肩膀上,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问他:“维港平日里哪允许私放烟花啊,花了不少钱吧?” 季晏承低笑,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你开心不就行了?” “求婚只是个仪式,本来就不可能真的领证,干嘛还搞这么隆重。”扶夏说着噘噘嘴:“多浪费钱啊,还不环保……” “怎么,现在就想着帮我省了?”季晏承玩味的眼神看过来,顿了顿,才出声反驳:“谁说不领证?” 他这边话音落地,扶夏歪在他肩膀上的头即刻竖了起来,眸光懵懵懂懂,眼睫忽闪忽闪地眨着。 “明天在船上休息一天,后天飞美国。”季晏承如实告诉他:“我已经在美国联系好了证婚人,也在市政厅的法官那儿做了预约。” 人说着拉起扶夏的手,在戒指上缓慢且郑重地落下一吻:“说好了要结婚,你可不能反悔。” 好不容易把你哄回我身边,这次,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你跑了。 * 机场值机的提示音在大厅里响起,林沐晨同家人告了别,一个人推着行李车往值机台走去。 “小晨。” 林清雯在背后唤了他一声,眸中满含不舍:“在国外照顾好自己,落地报平安,过年就是再忙也跟家里通个电话。” 林沐晨眼眶一酸,忍着泪水对人挥挥手:“知道了,姐。” 一转身,却从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引他顿住了脚步:“晨哥。” 林沐晨回头,只见李子清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购物袋,神色匆匆朝自己跑过来。 “还好,赶上了。” 人跑到林沐晨跟前,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这才直起腰来,把袋子敞口送到林沐晨面前:“这里面有我给你买的零食、书、还有颈椎枕。” 李子清一一细数着,最后拿了个玻璃瓶出来:“这个是我妈妈给我做的辣椒酱,你去国外肯定吃不到这些的,尝着合胃口的话再给我说,我给你寄过去。” 除了那瓶辣椒酱,其余的东西林沐晨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却未承想除去自己的家人,还有人这样实心实意地记挂着他。 看向人的目光五味陈杂,林沐晨心底一动,问道:“傻子,知道邮费多贵吗?” “没关系。”李子清摇摇头,目光一如往日那般澄澈:“只要你想吃,多贵我都给你寄。” 抿唇看着人思索片刻,林沐晨蓦地笑了,问他:“李子清,要不要抱一下?” 听见他说这话,李子清眸中闪过一瞬的苦涩,但更多的是即将与眼前人分别的难过。 稍作沉默,最终回了一个字:“好……” 将人拥进自己怀里,林沐晨迟迟没有放手,过了许久才在人耳边幽幽问了句:“子清,你会等我吗?” 李子清的身体僵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又听见人说:“等等我吧。” 林沐晨的声音哽咽,又似带着笑,说罢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像撸猫一样:“我不能心里装着别人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等等我。” “等我恢复好了,会第一时间,飞回来找你的。” * 在市政厅办完手续,季晏承还要留在美国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系里临时通知开会,扶夏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先飞回了北城。 落地一开手机,陶知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夏夏,我听祁靖川说了,恭喜你啊!” 听筒那头,陶知就差激动地飙泪了,强忍住没哭,抚平情绪后做了口深呼吸:“真的,真的好替你高兴。” “谢谢。”扶夏淡笑,垂眸望着手上的戒指:“我也很开心。” “这次算他季晏承有眼色。”陶知说着抽了两下鼻子:“这人怎么这么会来事啊,竟然想到要带你去美国注册。” 扶夏还未接话,背景里很快传来祁靖川的声音:“羡慕别人做什么?他季二还没办过婚礼呢。” 晚上回家刚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季晏承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对面的人二话没说,先把镜头翻转了,对着屋里各处照了一圈,边边角角的,通通不放过。 扶夏手里叠着衣服,抬头往屏幕瞟一眼,逗他:“怎么,季总第一次住总统套,给我炫耀来着?” 季晏承“呵”了声,顺着人的话接茬:“当然不是第一次,但我这不是结婚了嘛,怎么也得给老婆汇报一下,让你看看我现在很乖,没有在外面胡作非为。” 人说着趴在了床上,手机立在床头直直对着镜头,长叹一声:“真想晚上搂着你睡啊。” “一想到还有二十多个小时才能见面,我现在就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 扶夏手里动作没停,冲人笑笑:“那你让NASA给你一通火箭发射回来,不就能快点见到我了?” “也不是不行。”季晏承翻了个身,话锋一转问他:“这两天有什么安排?” “倒时差。”扶夏想了想,又道:“很久没去看外公了,明天抽空去看看他。” “你先别去。”季晏承闻言赶紧插话,拿着手机从床上坐了起来:“等我一起。” “我把他老人家的宝贝外孙拐走了,怎么着也得多掂点礼亲自上门吧。”人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乐道:“先扯证后提亲,先上船再补票。” 扶夏看他这样子愈发觉得幼稚好笑,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敷衍着说了句:“是啊,可把你给聪明坏了。” 摇摇头,挂了电话。 第70章 扶夏,老公帮你 季晏承飞机落地安城,先发短信给扶夏报了个平安,之后直奔公司,召集法务与高层开会。 原本说让扶夏等等他,约莫中午左右就能赶回家,结果一忙起来没个点,抬手一看表,不知觉已经下午两点了。 想了想,临时中断会议还是打电话给扶夏解释了一下,问他:“要不你先来公司陪我,之后咱们再一起去看外公?” 扶夏在家待得好好的,是疯了才会陪他几百公里这么来回折腾,笑笑,拿他以前说过的话把人噎了回去:“算了吧。” 轻咳两声,模仿着季晏承的语气煞有介事道:“扶夏,我的办公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过往不好的回忆涌上来,季晏承举着电话皱了皱眉,沉声:“欠收拾是吧?” 扶夏“吭哧”笑了出来,躺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算了,你忙你的,今天去不了就明天。” “你多少个小时没睡了?” “忘了,没事。” 知道季晏承是怕自己担心,扶夏很知趣收了声。 临挂电话前叹口气,掩饰不住的心疼:“季晏承,你多少悠着点,别真把自己累死了。” “我才27岁,年纪轻轻的,不想守寡。” 扶夏虽然没有催他,季晏承一散会,还是推掉了所有应酬赶回了家。 饶是如此,时间也已经下午六点了。 正值饭点的时候,扶夏炒了一桌香喷喷的菜,开了瓶红酒给人放在了桌上。 想着稍微喝上一些助眠,刚好帮着他倒倒时差。 季晏承进门,放下箱子二话没说,先把人搂进怀里吸了两分多钟。 扶夏手里拿着炒勺,仰头被人箍着这么长时间脖子都酸了,微微挣扎了一下:“回、回来了。” “正好,洗手准备吃饭。” 他这边话音刚落,季晏承似是急不可耐,从他手里夺过了炒勺看也不看扔到了一旁。 扶夏“诶”了一声,转眼便被人拦着腿窝抱起来,大步流星朝着卧室走。 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人撂在了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揉得皱皱巴巴的。 “季晏承你……干、干什么?”扶夏一边推拒,一边艰难出声。 季晏承倾身压上来,一手箍着他,另一手三两下解了人的裤子:“吃饭。” “饭在桌上。” “在床上。” “扶夏。”季晏承眉眼幽如深潭,屏住呼吸喉结滑了滑:“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 说完捞着扶夏的手,扯开衬衫摸上自己的腹肌,伸进裤腰一点点向下探。 扶夏手紧张得发抖,像随时会被他的灼热烫伤一样,心跳加速嘴里呢喃:“现在不行,我没准备,太突然了。” 季晏承箭在弦上,差点憋出内伤,维持着最后的理智问他:“怎么不行,还要什么准备?” 一年多没有被人碰过,扶夏不好意思说自己怕疼,抿着唇思索了下,只小声道:“太久没做了,找不到感觉……” 季晏承舒口气,将头埋在他的肩窝,良久后抬起头来,笑了笑:“没事,老公帮你找感觉。” “扶夏。”说罢在他耳边轻喃一声,目光带着心甘情愿的臣服,自嘲道:“我这辈子,真算是栽你手里了。” 之后不再多言,扯下扶夏的裤腰,勾勾唇,低头含了下去。 两人说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去康养中心看外公,但实际扶夏睡醒已经中午了。 全身像被人拆开过一遍又拼上了一样,扶夏步履蹒跚地走到镜子前,扒开胸前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季晏承!”扶夏隔空喊了人一声:“你是狗吗,看你给我啃的。” 季晏承“在”了一声,立马从客厅跑过来,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倒时差的疲惫? 扶夏抬头,往自己脖子上指了指:“下午还要见外公,你这让我怎么出门啊,大夏天的又不能戴围巾。” “不用遮。”季晏承从背后环上来,下巴垫在扶夏的肩上,看向镜子里:“这是我给你的特殊标记,叫别人知道你名草有主了,我看以后谁还敢不知死活凑上来撩你。” 扶夏看着镜子里挂着两个深深黑眼圈的自己,无奈哼哼两声:“你知道什么动物喜欢撒尿占地盘么?” 季晏承一副餍足的神情在人脸上亲了一口:“你说对了,我就是狗。” “在家黏着你,出了这道门,谁敢一直盯着你看,我就咬谁。” 两人之前来过这么多次康养中心,这是季晏承掂礼最重的一回。 两只手提了大大小小七八个袋子,自己拿不了的,还让扶夏也跟着一起提。 外公自是不知晓其中原因,只当是晚辈太久没来看自己,心里觉得愧疚罢了,和颜悦色问道:“夏夏,前一阵子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你人啊?” 扶夏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外公一问,还真叫他不知如何说起,尤其不能提起自己差点被人抹脖子那档事,扶着老爷子坐下来,只说:“要给学生上课,这不是放暑假了吗,赶紧过来看看您。” 外公视线回转,落在季晏承的身上:“小季,你怎么也来了?” 季晏承跟着扶夏叫了声“外公”,把手里东西全部堆在了桌上,恭恭敬敬站着:“前一阵实在脱不开身,您别生气,以后每周我都陪着扶夏来看您。” 季晏承这一番话听得外公云里雾里,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不来就不来了,哪里谈得上生气?什么叫做“陪着扶夏一起来”? 察觉到外公脸上的茫然,扶夏合着拳轻咳两声,声称要去办公室续费,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了二人。 扶夏去小花园里转了圈,回来时又在水房接了点水。 果然,自己刚刚离开的时候这两人还是好好的,现在一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公气急了拍桌子的声音,吓得扶夏脚步立马停了下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 “外公,您别激动。”季晏承一边安抚人、一边坚定地说:“我是真心爱扶夏,想让您把他交给我的。您就算不同意,我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实不相瞒,我连遗嘱都立好了,您别怕扶夏以后老无所依,我的所有财产都心甘情愿与他共享,这就是我的诚意。” “不可能!”外公挥手将其打断:“老头子我就是再老眼昏花,也不会被你蒙蔽。” “我们夏夏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样样出挑样样优秀,怎么可能因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跟你在一起。” “我就说你和我非亲非故的,之前为什么天天过来看我还陪我下棋,原来是早就打我们夏夏的主意了。” 外公越说越气,指着门口冲季晏承喊:“你把扶夏叫过来,咱们三个当面对质把话说清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扶夏在躲起来就真的不合适了,闻言握紧了门扶手,调整好呼吸,推门走了进去。 “外公。” 当着老爷子的面,扶夏走到季晏承身边,十指交缠,握住了季晏承的手。 外公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扶夏,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季晏承:“你、你们。” “外公。”扶夏最开始低着头,下定决心后,变为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和季晏承,其实在一起很多年了。” 外公后退两步,张着嘴瘫坐到椅子上。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您,是因为我们都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未来要携手一生的人。” “可是前几天……”扶夏说着顿了顿:“我们在美国注册结婚了。” “我知道老一辈的人都有延续香火的这个观念,但是对不起,我以后肯定不会有孩子了。” 见外公瞳孔骤然缩近,扶夏两步上前,抚上他后背替人舒气:“但您别失望,您还有子清。” 外公沉默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盯着地面思索良久。 就在扶夏以为他要说什么来指责自己的时候,只听人叹了声气,道:“老头子年龄大了,果然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 “我就问你一句。”外公眉眼整肃,定定朝扶夏望过来:“你确定了要跟他,以后都不后悔是吧?” 扶夏认真摇摇头:“不后悔。” “你呢?”人紧接着看向季晏承:“你也不后悔?” 季晏承紧抿着唇,千言万语都只汇成了一句话:“不后悔。” “好、好。”外公身体靠回到椅背上,妥协般摆了摆手:“随你们去吧。” 之后缓缓看过来,捞起扶夏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呢,只要有人能照顾你、你觉得幸福,我怎么都行。” 说着兀自笑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哪有那些个老观念,还指着你们续香火传宗接代啊。我就是怕你在外头吃了太多的苦,等我下去见了你外婆和父母,怕他们怪我、怪我没有看顾好你。” “现在既然由你亲口说出找到了想要托付一生的人,那我信你。” 外公目光柔和着,看向季晏承却不自觉变得凌厉。 顿了顿,一脸严肃指过来:“小子,好好对我们夏夏,敢让我发现你对不起他……” “老头子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扶夏:“外公,我不能传宗接代了,别难过,您还有子清。” 李子清:“???!!!” 第71章 扶夏,无尽夏开(完结章 ) 过了外公那一关,季晏承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两人的生活终于又回归到正轨。 祁靖川最近总是撺掇着季晏承让人请客,季晏承在外面饭店订了桌饭,肖让却嫌他太敷衍,直言要到他现在住的地方看看,最好尝一下扶夏亲自下厨做的菜。 季晏承横竖拗不过,最后无奈,只能把人全部请到了扶夏租的房子里。 陶知跟组里请了两天假,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除了香薰红酒和一些时令水果,这次还给扶夏带来个包装严实形状扁扁的盒子。 收下人带来的礼物,扶夏把东西放在墙边赶紧又跑回厨房看着锅。 陶知在屋里转了一圈,过一会儿也跟着进来了,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闲聊:“扶夏,你们平时就住在这儿啊,这环境也太潦草了点吧……” “屋子面积又小还没个电梯,没有地下停车场,小区绿化也不怎么样,真的能住人吗?” 陶知过惯了好日子,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专人精心操办的,能问出这话也属正常。 扶夏将芹菜倒进锅里翻炒两下,抽空朝人看过来一眼,笑笑:“住这儿挺好的呀,离我上班的地方近、房租合适楼层也不是很高,我挺喜欢这儿的。” “也是。”陶知若有所思点点头:“房子嘛,不管大小,只要你住得舒服就行。” “但就是苦了季晏承每天这么两地奔波了。”陶知说着一副八卦的眼神凑过来:“我听肖让他们说,季总每天开车来回这几个小时都够他处理很多事情了,为了每天按时到家,愣是把好多重要的应酬都推了。” “祁靖川前几天还嘲笑他呢。”陶知捂着嘴幸灾乐祸:“哪天他们家公司真倒闭了,绝对就是让季晏承自己给作的。” 厨房里两人聊得火热,客厅这边的肖让和祁靖川也没闲着。 家里没有足够的拖鞋,肖让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嘎嘎作响,围着屋子环视一圈,忍不住“啧啧”两声:“好家伙,我原以为你开奔驰已经够刷新我的认知下限了,没想到还真在这鸟窝里过上日子了。” 说着从兜里拿出烟盒,冲季晏承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能屈能伸,是条汉子。” 季晏承路过人身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打火机:“别在屋里抽烟,扶夏不喜欢烟味。” “行。”肖让认命叹气。 祁靖川对他住这儿倒是没多大意见,默了默,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阿承,这房子是扶夏租的吧?” 见季晏承不吱声,皱皱眉:“你不是跟人结婚了么?没有个像样的婚房怎么行?真忍心就一辈子待在这出租屋里这么委屈着他?” 季晏承低头喝了口茶:“当然不是。” “但这地方离他上班的地方近,不瞒你说,我一直在跟这边的土地管理局接触,想在附近买块地盖所高档住宅,但一直没遇见合适的。” 肖让闻言“嚯”了声:“看样子你以后是要常驻北城了,每天开两个小时车跑安城上班,你不觉得折腾?” “还好吧。”季晏承表情淡淡:“习惯了就好,反正他在哪我在哪,他要是一辈子留在北城教书,我以后就在这儿扎根了。” 一众人闹闹哄哄,愣是聚到晚上十点多才散摊。 季晏承和扶夏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累得实在不行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果断决定就这么放着,明早睡醒再洗。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扶夏脑子静下来想起陶知对自己说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季晏承两地奔波的辛苦他是实打实看在眼里的,今天刚好让陶知提了一嘴,这档子事堵在心口更是过不去了。 于是斟酌半晌,推推枕边人小声道:“要不以后你周内上班的时候还是住在安城,周末再回来吧。” 大晚上的不睡觉,这人又在这儿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晏承揉了揉眼睛,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叹口气:“安城没有我的家。” 名下房产比菜场大白菜还要多的一个人,现在竟说自己没有家,听上去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扶夏没跟他争究,嗤笑了声:“不是还有老宅,真不打算回去了?” “老宅没有你,我的家在北城。” 季晏承话音落地,扶夏沉默了。 他能明白季晏承想表达的意思,一切尽在无言,只能往人怀里拱了拱,揽着他的腰把人搂紧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扶夏缓了缓,忽而出声,唤他:“季晏承,要不我和你AA,咱们……在北城买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吧。” 他这话说完,感觉抱着的人身形僵了僵,扶夏心暗暗沉了下去。 怎么……他这是……不肯么? 正思索间,季晏承忽然松开了他,翻身起来,自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样东西,叮叮当当的,躺回床上放到扶夏手里。 扶夏低头一看,原来是套钥匙。 “你、哪里来的这个?”扶夏瞪着眼珠子朝人看过去,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季晏承勾唇,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废话,当然是我买的。” 说着靠在床头上端起水杯抿了口:“原想着在你学校附近买房的,找了挺久实在没有合适。” “咱们先搬过去,委屈你暂时将就一下,房子的地段可能不太好,离你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别担心,我给你配辆车。” 没想到他竟把所有事情都提前一步考虑好了,扶夏心里一感动,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直接起身一步跨过去,坐在了季晏承的大腿上,搂着人脖子往脸上亲了一口:“季晏承,你怎么这么好啊……” 季晏承揽上扶夏的腰,笑里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问他:“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扶夏抿抿唇,俯身窝进人胸口。 手指碾着扶夏鬓角的发丝,季晏承默了默,幽幽开口:“老婆,看在我这么殷勤又自觉的份上,今天晚上,能不呢问你讨点奖励?” 扶夏仰头望过去,一脸茫然道:“什么奖励?” 季晏承在人额头亲了一口,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墙角的位置:“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 “把陶知下午送你那个盒子里的衣服穿上,让我瞧瞧。” 叫季晏承这么一说,扶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陶知送我的礼物,是衣服吗?什么衣服?” 问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反应两秒,身子腾地坐起来:“等下,那盒子不是还没拆开吗?你怎么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季晏承眸光带着几分玩味,说着手就从扶夏睡衣下摆缓缓摸了上去:“我当然没拆开看,但有没有可能……我足够了解祁靖川。” 说话间揽住扶夏的腰,体/位调转,转眼就把人压在了身下,倾身吻上去。 “只看下午陶知把盒子递给你时那鬼鬼祟祟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季晏承把钥匙交给扶夏的时候说是房子地段不太好,委屈他先将就一下。 然而当扶夏几天后实打实站在自己新家门口,透过庭园的雕花门朝里一看,这才忍不住感叹,要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堪堪配得上“将就”二字,那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岂不是狗窝了? 他终于知道季晏承为什么要把房子买在这么偏的地段了,因为这么大一所宅子建在市中心根本就不可能过批。 对比过去和现在,扶夏发现这人选窝的品味还是真是高度一致,似乎特别偏好这种里外透着新中式低调奢华的大宅院。 站在门口观望半晌,扶夏问他:“这儿跟西郊别苑有什么区别啊?” “当然有区别。”季晏承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一本正经跟他解释:“让你住在西郊别苑那叫‘包养’,你现在是我老婆,我不得给咱们选个好好过日子的地方吗?” “包养”这两个字从季晏承的嘴里说出来,扶夏有一瞬间觉得特别恍惚,仿佛之前与季晏承恩怨纠缠的那八年,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时过境迁,正因为曾经勇敢地放弃过,所以现在上帝奖励了他们一个新的开始。 怔忪间,耳边响起季晏承的温声低语:“你是这里的主人,拥有对这里一切事物的支配权,包括我。” 扶夏勾勾唇,与人玩笑:“我活得不耐烦了?哪敢支配你啊。” 季晏承眉眼认真:“后面的庭园,我特地让人给你建了玻璃花房。” 说着朝人伸出了手,仿若隔了一个世纪之久,再次出声,唤了扶夏的小名:“宝宝。” “后院的无尽夏开花了,可不可以,跟我回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们的一路追读,新年快乐。 下本开年下AB强制爱《摘冕》——“羽翼已丰,我亲手织笼,只为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点点收藏,菠糖过完年就开始存稿。 顺便问大家求一个作者关注,如果觉得菠糖写的文尚且对你胃口的话~可不可以把我收进你的鱼塘呀^_^ 爱你们~咪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