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作者:盒家欢乐   文案:   段弘俞被恋人诬陷,污名满身,远离影坛多年;秦旸红得发紫,却是业内公认的票房毒药。   劣迹导演撞上流量小生,确认合作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掀起一股滔天风浪。   秦旸知情识趣,一步一步被挑剔的段弘俞接纳。可令段弘俞没想到的是,克制谦和只是表象。   一时失察,让秦旸一近再近,大尾巴狼露出凶性,洋洋得意:“段导演,你还不推开我吗?”   ——   段弘俞是个长了嘴的哑巴,秦旸没法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称心如意的实话。   后来秦旸才明白,于段弘俞而言,没有明确的拒绝,就是变相的准允。   舔狗成精深情攻&高岭之花钓系受   秦旸&段弘俞   娱乐圈、HE、天作之合、甜宠、强受 第1章 白月光回国了   七月艳阳高照,一堆人围拢在盛安大厦门口,她们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应援牌,有些还捧着花带了礼物,秦旸大步流星从公司出来时,这群粉丝就蜂拥而上,将通行的宽敞大道挤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作为新生代最火的偶像歌手,秦旸拥有无可指摘的外形优势,他净身高187cm,四分之一的俄国血统令他眉眼深邃立挺,面部轮廓折叠度极高,七年前留学归来,被签入盛安娱乐,次年年初单人出道,首发MV点击破百万,由此开启了秦旸在娱乐圈称霸的篇章。   他实在耀眼得过分,简直称得上造物主的精良之作,只是由大门走出这短短的距离,就引爆了全场的嚎叫。   “秦旸!你有在准备新专辑吗!”   “宝宝宝宝呜呜!”   ……   “秦旸啊啊!妈妈爱你啊祝你票房大卖!”   在一众粉丝的声音里,秦旸捕捉到不同寻常的自称,他扭头一看,推了推压实鼻梁的墨镜。   一位肉眼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涨红着脸,显然没想到秦旸会被她这一嗓子给吸引被迫对视,小姑娘脸红到了脖子,整个人都像沸腾的软脚虾。   “你——”秦旸刚要开口,忽然有个女生用力挤到前排,她在一众粉丝里并不显眼,推搡之间有人不满,但粉丝面对偶像激动总是难免,更何况这时候也不是吵架的好时机,便忍耐下去,这才任着她闯到了前排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收音器被举到了秦旸面前,她的胳膊被撞得不停颤动,声音却很稳:“秦旸!请问你对新电影《齐声》有什么看法!对于大家的评论你认可吗!”   秦旸未出口的话隐在口唇间,他唇角微带的笑意消失,下颌紧绷些许,唇线紧抿,透露出当事人并不算愉快的心情。   “我的看法?呵。”   意识到脾气不算太好的秦旸已经打算怒开嘲讽技能,原本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助理小陈闻言赶紧上前,急急打断秦旸,转脸提声质问:“不是,你哪家公司的,现在可不是采访时间!”   安保也跟上来,替秦旸隔绝出一条通道来,大约是看出秦旸心情不佳,连热情的粉丝也没有再上前,反而自发地把潜藏在她们之中的“奸细”给挤到了后面去。   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眸,露出的锋利线条冷面寒霜,秦旸大步流星,他不发一言,径直上了通道出口处早已停放好的黑色商务车。   秦旸步履极快,小陈得小跑着才能跟上,等终于上了车,小陈缓缓舒出一口长气。   司机开车驶离,粉丝追了几步,不舍地冲商务车招招手,秦旸却没再往后多看一眼,他解了袖扣,休闲衬衣的长袖被他撩到臂肘。   小陈扭头,给秦旸递了一杯咖啡,端着一张无害笑脸,他憨憨笑着:“加冰加奶加糖,哥,你喜欢的口味。”   秦旸接了,打开喝了一口,小陈望着窗外,捧着另一杯咖啡,心比车内空调打出的十九度低温还要冷。   “手机给我。”秦旸放下咖啡,淡淡道。   他声调低沉,很有质感,小陈作为秦旸的助理,简直听惯了粉丝的极尽吹捧,譬如秦旸开口如大提琴低音,耳鬓厮磨能叫人灵魂震颤一类的,但此时这美好的声调却似死神拎来闸刀,恨不得直往小陈的脖颈狠划一刀。   “哥……董哥不让我给你……”小陈可怜兮兮,手指攥紧了咖啡杯,他心中哀切,想着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他夹在秦旸和张董之间。   秦旸出道六年,蹿红太快,让许多人眼红,简直可以称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越是盛名在望,越是应该谦卑平和,这样才能叫人揪不出错处,可秦旸是什么主?背靠盛安影业大树,是名副其实的盛安小太子爷,货真价实那种,盛安老董是秦旸他亲爹,只是秦旸随了母姓,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内情。   盛安娱乐九零年代影视起家,培养了大批知名影星,老爷子眼光独到,千禧年开始不满足于影业,扩张踏足乐坛,签下了许多乐坛新人进行培养,参与制作发行,囊括造星的生产线,后来韩流涌入国内市场,在国内风生水起的盛安娱乐很快嗅到商机,开始模仿国外的造星方式,秦旸就是在市场成熟后老爷子的又一力作。   而他是所谓太子爷的身份并没有刻意宣传,当然其中也有隐瞒的痕迹,哪怕有不少人猜测,但也都没有机会坐实。   网友调侃归调侃,一旦坐实了,难免不会认为资源倾斜是徇私,会对秦旸如今的事业造成影响。   在那之后,秦旸获得的成绩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但如果知道内情的人,便会了解当年老爷子并不看好秦旸进入这个圈子,甚至多有阻拦,一是秦旸的性格并不合适,他太不懂圆融,容易碰壁,二是老爷子打算培养他当自己的接班人。   可秦旸是什么倨傲的性子,老爷子不准又如何,盛安容不下他,总有其他地方能供他施展拳脚,眼看着人转头就要投奔对家去,老爷子气得直颤,他盛昌东的儿子要是真签在别的娱乐公司那不是纯打他的脸吗?就这么,秦旸愣是变成了盛安的签约艺人。   哪怕把人签进来了,老爷子也没打算就这么顺他意,老爷子坚定认为秦旸不适合在娱乐圈闯荡,也没给他开后门捧着让他出道,所有待遇一视同仁,可秦旸就是有本事自己从那百十个里中跳脱出来成为佼佼者,练习一年后成功拿到出道机会。   他火得太突然,就是盛昌东这个娱乐圈沉浮的老手也是始料未及的。   父子俩的关系在出道前没有公开,出道后就更没必要公开了,但作为他的经纪人张董和助理小陈自然是清楚的,毕竟他们偶尔还会跟着秦旸去蹭一顿家宴,第一次去的时候见到老总,两位打工人腿肚子都在打战,也越发了解秦旸肆无忌惮的底气。   可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小陈才发现,秦旸的狂妄恣意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是谁谁谁的儿子,他自信的来源只是他自己。   唱跳出挑,新生偶像,他拿了太多成就,无比瞩目,只是这样的秦旸也有无法避让的薄弱——他影视运太差。   国内舞台机会很少,如果要保持人气,难免要多上综艺或者涉猎影视,盛安影视起家,这方面的好资源数不胜数,多的是能把人捧得更上一层楼的好本子。   作为一个出色的决策人与掌舵者,在看见秦旸的潜力后,盛昌东自然会将好资源倾斜给他,于是秦旸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名导大制作,可就是这部电影,使得秦旸被无数人诟病,因此招了不少黑粉。   预计票房能突破五十亿的电影最后以十亿堪堪收尾,对于这么一部投资巨作来说十亿只算回本。   秦旸这个流量王便成了炮轰的重点,被推出来顶锅了。   如实说,他的演技并没有其他人评价的那般不堪入目,可事实就是在一众老戏骨中,他被衬托得一文不值,彻彻底底成了票房扑街的背锅侠。   在那之后,秦旸参演的影视作品不是同剧组导演嫖娼就是同剧组演员偷税漏税,拍三部勉强能留一部,还被无限延期上映外加各种删改,最近新电影《齐声》上线,支线剧情被砍了大半,连剧情完整度都保证不了,自然一众骂声。   秦旸首当其冲。   张董怕秦旸拿了手机以后会看网上那些评论,便让小陈给他收着手机,秦旸对手机依赖度不高,平时放也就放了,但现下说什么也要看看。   小陈面露难色,早上他就趁着秦旸工作时间看了一些,都是些陈词滥调了,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地吐槽,反正不中听。   “哥……你就别难为了我。”小陈垮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就看看,”秦旸撑着额角,道:“不发微博。”   他有过拿大号怼人的先例,这也是张董和小陈不敢放任他拿手机的原因,尤其是在新电影上线的特殊时期。   没有张董撑腰,秦旸又实在强硬,小陈和他僵持半晌,还是拿出手机,不过他留了一手,把秦旸的微博账号给退了出去切换成一个无名小号,大号微博密码改过好几回,秦旸是登不上去的。   秦旸哪里不知道小陈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在意,事实上他已经比以前稳重太多,拿事实说话,演戏这方面他确实做的不够好,批评的声音该听还得听,他不在意,但他分外厌恶怼到他面前想来试探他反应的人,做什么?把他当猴看吗?他秦旸的笑话就这么好看?   耐着性子搜索电影,小陈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见秦旸神色如常,小陈松了一口气,他喝了一口咖啡,心想这下肯定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可紧接着手机就震动两声,小陈赶紧打开查看消息,消息是张董发来的。   张董:秦旸没看手机吧?   张董:今天别让他上微博   小陈:……?   小陈:董哥……我……   张董:??你给他了?   小陈:……刚给哥   小陈:不过我把微博账号退出了,没什么吧?   张董:退出有个屁用!就该给他部老年机!   张董:你赶紧拿回来,别让他再看了   来不及问为什么,小陈向来听从张董的话,不敢耽搁,小陈转身立马去要手机,却发现先前还兴致缺缺的秦旸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唇角微勾。   而张董为表明此事严重性,特意发了一条消息解释。   张董:你哥那消失好多年的“白月光”回国了,公开招募演员呢,消息挂在微博热门,你说你哥看到这消息会不会疯?!!他不杀过去冲到剧组求人段弘俞收了他入组我不姓张!   手机震动引得小陈僵硬颔首,他不住打量消息,又看向心情明显暴雨转晴的秦旸。   意识到秦旸已经发现了什么,他颤颤巍巍,在手机上打字。   小陈:董哥……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我肥来啦!   更新频率暂定日更,每晚六点,后期可能更五休二,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 第2章 狂热粉丝   要说起段弘俞对秦旸,那称一句白月光简直一点儿也不为过,毕竟秦旸曾公开表示过喜欢段弘俞,也很想参演他的作品,只是那时候秦旸还不够火,采访才能被张董给压下去,没激起什么波澜。   如果问为什么压采访,自然是因为段弘俞现在没什么正面形象。   与秦旸不同的是,段弘俞导演出身,他父亲就是名出色的导演,二十一岁段弘俞拍摄了第一部 短片《杀了那个他》,小成本制作,选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甚至因为群演不够段弘俞自己顶上,在片中饰演了一位戏份不多的配角。   不到三十分钟的影片长度讲述了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眼中的世界,这部影片在国内各大平台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连宣传都没怎么看见,发布三个月看过的人寥寥,沉在浩瀚的信息之海,没有砸出半点声响,可就在三个月后,《杀了那个他》荣获最佳短片奖,段弘俞靠着这个奖项,成功带着《杀了那个他》冲出重围,进入大众视野。   而段弘俞的父亲是名导段章岚的事也开始迅速传播,很多影评人戏称段弘俞是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会成为影史上第二个留名的段大导演。   只是在那之后他沉寂多时,直到已经没什么讨论的声息时,段弘俞拿出了第二部 作品。   如果说《杀了那个他》让公众注意到段弘俞这个人,那他的新电影就是彻底把他拉进了这个圈层,段弘俞展露的才华不容置疑,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作品产出的频率不高,却接连卖座,是当之无愧的新锐导演。   就是这样前途光明的人物却在一朝之间曝出丑闻,引起一片哗然。   自那以后,段弘俞出走国外杳无音信,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他也再没有新的作品问世,一去经年,简直要销声匿迹,却又在众人都遗忘时再度出现。   若要问怎么知晓秦旸是段弘俞的狂热粉丝,那就要问张董了,某一日他联系不上秦旸亲自去找,结果撞上秦旸高烧不醒,他急得不行满屋子找医药箱的时候看见了影音室里的布置,那儿存放的都是秦旸收集来的有关段弘俞的专访杂志以及曾上映过的作品,张董愕然,这才了解秦旸在采访时说的那句喜欢不是盖的。   这何止是喜欢,几乎可以称得上狂热粉丝。   只是他们实在无缘无分。   段弘俞称霸影坛呼风唤雨的七年里,秦旸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而等秦旸回国开始他事业征途的七年,段弘俞却又出走不知下落。   秦旸在影视方面一直没做出成绩,盛昌东是看在眼里的,老爷子比平常人更懂及时止损的道理,既然秦旸不擅长拍戏,那就专注唱跳,可秦旸自己却不愿意,在这方面,他执拗得可怕,甚至还专门抽出空去学习,只是老天给他其它方面加成太多,唯独演戏这方面带上窗子,搞得秦旸一直不得其法。   张董分外关切秦旸的事业规划,毕竟他手底下只带了秦旸一个艺人,秦旸对自己未来规划的路线于张董来说那可太重要了,他曾无数次劝谏秦旸别那么执着在影视方面,却总遭到拒绝,次数多了,才从秦旸嘴里听到几分内情。   他想参演段弘俞的电影。   张董当时愣了半分钟,脑子里疯狂检索才想起这段弘俞是哪位主,距离秦旸的采访与发现他影音室里的秘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张董都忘记秦旸还是个狂热粉丝。   他当时就心道不好,别说段弘俞已经近乎退圈不再有消息,就算他重出,秦旸能去演他的电影?那不是给自己惹一身骚吗?   但张董当时只是傻笑几声什么也没说,他可不敢当着秦旸这个主的面说段弘俞的坏话,也是在这之后张董了然,段弘俞对秦旸来说,堪称白月光级别。   而现在,白月光段弘俞不仅回国了,甚至还打算复出,大张旗鼓地开始公开招募演员为下一部电影做准备,这般大动作叫张董两眼一黑。   张董电话一个个打过来,秦旸一个个挂掉,后来索性把张董拉黑了,因为他的来电提示总是弹窗,挡住了秦旸看热搜上的评论。   对于段弘俞回国复出这件事,最开始在网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动,只有段弘俞还残存的一些个影迷奔走相告,询问消息的真实性,后来各大营销号好像疯了似的,统一口径打了段弘俞复出的tag,又开始似是而非地说一些原来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的吊胃口废话,段弘俞当年的黑料被全数翻了出来,自此,他回国这件事才终于引发了极高的关注度。   打不通秦旸电话的张董只能打给小陈,免提一开,车内瞬间爆发出张董粗长的声调:“少爷!旸大少爷!你可行行好,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我做什么啦?”秦旸悠然自得,掌根落在腿侧,指腹轻点。   秦旸要打哑谜,张董又不好把这事儿揭开,万一小陈判断失误,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秦旸并没有发现那则消息,张董主动捅开就是自讨苦吃,于是他只能试探地说:“咳,就是提醒一下你,你后面大半年的行程差不多都定好了,公司暂时没准备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我怎么不知道定好了?”   行程安排虽然一向是公司和张董确认,但秦旸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张董说他后面大半年的行程都定好了简直是在胡扯,新电影刚上映不久,盛安那边还想看票房的反映,方便为秦旸接触不同的工作,此时电影宣传期都还没过,哪来那么多已经确定的行程。   张董哑然,他也是着急了才信口雌黄。   “我知道你打电话来是想说什么,”就在沉默的当口,秦旸忽然出声,车内的气氛好像一瞬间紧绷起来,小陈咽了咽唾沫,往后举着手机的胳膊因为坚持太久而微微颤动。   秦旸直接从他手中将手机拿过放在身侧,慢吞吞地继续道:“他的电影我要去试镜。”   “不行!”当即,电话那头就爆发出张董的凄厉大叫。   小陈与司机两人俱惊,连呼吸都放缓不少,唯恐被这隔空对战的两人牵扯进战局。   “大少爷,诶!你听我说,段弘俞他是很有才华,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也没人否认过,他的电影也确实卖座确实好,但你仔细想想,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回国复出,一身脏水还挂着呢,你平白凑上去不是给他们当谈资吗?”   “更何况七年没拍新电影,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能把准观众的胃口,要是你真的演了,又爆出一个大冷门来,那脏水铺天盖地都得往你身上泼!”   “哪怕你想演,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圆个梦,我理解,谁还没个偶像了,我没有不允许,但咱就不能观望观望?等他这部电影拍出来了,成功上映了,咱们看看风向,要是真的还是他的超高水准,那别说你想不想去了,就算你不想去我也得把你给强塞进去让段大导演好好打磨打磨你不是!说实在的,这件事我们不能急于一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张董说了一箩筐话,说得口干舌燥,小陈转头偷看。   秦旸微微颔首,闭上眼,狭长眼睫在眼下落出一道扇形的阴影。   从车窗打进的阳光扫在他脸侧,将秦旸的轮廓映照其中,更显英挺,明暗交叠下,加深了他五官的锐利程度,等他再睁开眼时,隐在骨子里的桀骜像是显了形,张扬地暴露在外。   若是张董此时面对秦旸,就能立马反应过来,这位主对他的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哦。”冷淡的应答在口唇张合间吐出,秦旸给出回应。   小陈面色惨淡闭上眼,恨不得把耳朵一起闭上,他简直不敢想听到秦旸这番回答的张董会爆发出多少分贝的尖叫。   可秦旸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等张董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秦旸反手挂了电话,利落的动作像是已经做过了上百次。   等他摆弄两下把手机还给小陈时,小陈如同捧着一个定时炸弹,还不知道爆炸的具体时间,等了小半分钟没等到回电,小陈意外至极,往常这时候张董早就按捺不住打来好几通电话了。   毕竟张董有一个特殊技能,不管对方理不理他想不想理他,张董都能厚着脸皮打来一次又一次。   可这回张董却像转了性子,居然一直没有动静,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小陈还在腹诽是不是秦旸那直接简短的回复伤了张董这位中年“更年期”男人的脆弱心脏,直到微信语音弹出,看到张董无奈的消息发来时,小陈才得知真相。   张董:把我的号码拖出黑名单   小陈:……   后方听到语音来电的秦旸淡声下令:“挂掉。”   小陈:……   小陈推了推眼镜,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   只想向苍天哀求,来个人速速将他拯救。 第3章 暴露出弱势   绥兴机场,天气状况良好,MCU945航班准时抵达,在广播的播报声以及空乘的迎送下,乘客有序下机,段弘俞靠坐舷窗边,身旁的女士一直在整理行李,在并不算宽阔的过道中挡了一道,使得通道分外狭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士紧张地向身后的人道歉,抓紧将笨重的背包取下,她太过着急,一时不察,因为动作太大,背包旁侧塞着的一个徽章突然崩飞出去,女士惊愕张大嘴的同时伸出手,但即便她动作再迅疾,也没能阻止那个徽章飞向靠窗的段弘俞。   硬质徽章差点挥出了残影重重地弹射到段弘俞脸侧,无力阻止,女士紧张地闭了闭眼,随即便躬身钻进座位空隙。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发现它要崩出来了,……你没事吧?”   机上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她几乎没和旁边这位说过话,他看起来太生人勿近了些,像朵长在雪山顶峰的高岭之花,还是最矜贵不可攀的那一株。   他的皮肤过于白了,而且是不太健康的白皙,嘴唇薄淡,侧脸起伏并不棱角分明,微抬的眼眸形状好看,明明是看起来会让人不自主亲和的长相,却又因为他身上波澜不惊的气质将旁人推开在方寸之外。   段弘俞微微倾身,捡起落在他脚边的徽章,转而递给慌乱的女士。   眼睫稍扬起,段弘俞没有开口。   女士拿过这罪恶的勋章,眸光落在段弘俞被砸击而过的侧脸,好像在短暂的时间里,那个位置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意。   “你的脸……”   “没关系。”   段弘俞终于开口,他语调平直,沁润的声线中夹杂着一抹掩藏在内的冷淡。   见段弘俞都这样说了,女士也不好再提,只是又连连道歉两次,这才背上自己的包离开。   待她走远,一直未曾催促的段弘俞站起身,长途跋涉,他几乎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便携的提包,等他下机时,机上人数已经寥寥,周遭人三三两两,步履不停,段弘俞在廊桥站定,深吸一口气才往通道离开。   关闭飞行模式后,段弘俞给好友苏晴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打过去便被接起。   “你到了?!我还堵在二环路呢!”   “那你不用来了,我打车回市区。”   “别介啊!”轻快的女声从听筒传出,“我都订好中午吃饭的地方了,而且你那房还是我给你找的呢,我得带你过去啊,那边曲里拐弯的可不好找,第一回 过去差点就给我绕晕了。”   “吃饭的地址发给我。”段弘俞提着包往前走,顺着指示标牌到了地上出口。   满满当当的人挤在出口处,出租车以十秒一辆的速度滑行到出口通道,接上乘客后又飞快驶入车流。   苏晴想了想她此刻距离机场的位置,确实让段弘俞打车过去更快,“行吧,那咱们到吃饭的地方再见,我马上发你微信。”   “嗯。”   挂了电话,苏晴动作很快,消息一弹,得到确切地址,段弘俞转手拦了一辆出租上了车。   等他从机场到达约定地点时,苏晴也赶到了,她从二环路匝道过去不远就是吃饭的地儿,还比段弘俞到得更早些。   段弘俞到达饭店,苏晴刚跟服务员确认好位置,一扭头的功夫便看见了段弘俞。她扬开笑脸,大踏步走向段弘俞伸手狠抱了下。   段弘俞稍稍退后,却没有推开苏晴的亲昵,反倒被更深地紧抱住。   苏晴个子不高,加上六厘米的细长高跟颅顶也只是堪堪扫过段弘俞的鼻梁,段弘俞近些年独来独往,住在以前购置的独宅里几乎不跟外界接触,哪怕偶尔和苏晴联络,也未免觉得七年不见太过生疏,他已经不太习惯和旁人这般过界接触,可对苏晴来说却好像并不如此,她吸了吸鼻子松开段弘俞,还把段弘俞当成七年前的那位至交好友,化着靓丽眼妆的尾部泛起一丝红意。   “我真没想到你会同意回来。”苏晴眨了眨眼,隐去泪光。   “我也没想到。”段弘俞低声说。   苏晴哼笑一声,垂眸瞥见他手中的行李,霎时又惊恐,“你不会骗我吧?”   “嗯?”   “就带这点儿东西,你是打算待两天就重返美洲大陆了?”苏晴摇摇头,连忙说:“公开招募演员的消息我可是已经帮你发布出去了,没有反悔余地了!”   段弘俞扯扯嘴角,“尽量不反悔。”   “什么叫尽量啊……”苏晴嘟嘟囔囔,但还是体谅他跋涉辛苦,让人落了座再接着聊。   苏晴选的位置在一扇屏风之后,位置靠墙,又有遮挡,高大的龟背竹枝繁叶茂,延伸出一小片叶子,段弘俞由外而入,叶片便纠缠地荡漾。   菜上得很快,苏晴是花了心思的,点的都是段弘俞以前爱吃的。   “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苏晴将一叠腌渍鱼片推到段弘俞面前,“我来吃过几次,正宗的杭帮菜味道,不过你口味要是真变了这次可别说实话,上了菜我不好换地方,卖我个面子,否则总显得我这东道主当得不尽责了。”   苏晴语调轻松,故意变着法儿的逗趣,段弘俞在这恰似幽闭的空间感到几分落地后的安全感,他往后靠了靠,颈部压在柔软背撑上,露出今天第一抹真正的笑来。   “行,我不当扫兴那位。”   苏晴有意迎合照顾,一顿饭自然称得上宾主尽欢,她本来不打算在段弘俞回国第一天就聊工作,虽然她是以此为由头劝段弘俞回国,可在久别重逢的饭桌上聊起工作难免生疏冷硬。   段弘俞却并不了解苏晴的苦心,主动提到新电影的问题。   “我在飞机上看过你给我发的最新一版剧本,人物的设定还是太悬浮了,”段弘俞放下茶杯,指腹压着杯口,被蒸腾的热气晕出一片濡湿。   “故事我很喜欢,但我需要去见一见编剧。”   “好好好,让你见,”苏晴叹了口气,说:“段导演,我饭都还堵着没消化呢,你跟我聊工作合适吗?”   段弘俞没有正面回答,浅喝了一口茶,用行动表示非常合适。   “对了,我记得你不用微博是吧?”苏晴帮他把茶水斟上,热气朦胧时,她抬眼看去。   段弘俞胃口一般,不知道是真的口味变了还是吃的少了,苏晴觉得他动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去,时间过去太久,此时的段弘俞与旧日的模样相去甚远,但苏晴仍觉得造物主对他多有偏爱,三十五岁的年纪能保持这样的容貌,实在是先天基因优良。   他清瘦的身形仿佛将当年的稚嫩一并减去,留下被细细打磨过的成熟稳重,情绪从他的身体中抽离,令段弘俞难悲难喜。   “不用。”   曾经有工作人员帮他注册过账号,但段弘俞很少登陆,也基本不发私人相关的微博,他不是一个愿意将自己向外透露的人,唯一一次克制不住,大概是当年鬼使神差发了一篇意味难明的图文,那时候的他觉得前路漫漫亦灿灿,身边伴行的便是他的最佳拍档,可谁又能想到后事发生的那般不堪呢?段弘俞撑着脑袋不愿再回忆。   虽然治疗痛苦,但说起来段弘俞还要感谢他服用的药物,以往过目不忘的本领强悍,服药以后思绪总是混沌,连旧时发生的事也模糊不清,这才让他在经年以后得以喘息。   听到他的回答,苏晴轻松一些,笑着说:“你的影迷都疯了,他们一直在等你,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要拍新电影的消息,一个个振奋得哟,都很期待你。”   “那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段弘俞抽出热毛巾擦干净手,态度不咸不淡,他定定望着苏晴,说:“我不确定我还能拍好电影。”   段弘俞经历过意气风发的几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当时的状态,有无限的精力,有无数的灵感迸发,哪怕连轴转十几个小时也能中气十足地打板喊卡,但现在的他可以吗?   苏晴的呼吸滞了一瞬,随即轻轻笑了,“弘俞,你不应该在一个制片人面前暴露出弱势。”   “我以为在和苏晴聊天。”   苏晴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跟苏晴聊天,而不是制片人苏晴。   “那我把苏晴短暂地换回来,”苏晴收敛面上的笑,她看着段弘俞,说:“我一直相信你……不管过了多久,我都认为你可以做到最好。并不是想给你压力,但……弘俞,你三十五了,可你也才三十五,封闭七年已经够久,你还有多少个七年可以逃避?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你比任何人都想拍电影,拍好电影。”   段弘俞犹如一尊冷面雕塑,静静坐在苏晴的对面,若不是眼睫在颤动,苏晴大抵会以为他已经神游在外。   “踏出这一步就好了,”苏晴说:“我知道你能做到。”   她捧着脸,忽然粲然笑了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跳梯子游戏吗?只有你敢从六格斜阶跳下去。”   段弘俞的思绪被话语引导,过了近十秒才回忆起这件事的详情,“我摔得很惨。”   “但你站起来了啊,”苏晴淡淡说:“你站起来跳了三次,越跳越好,所有人都给你鼓掌,封你为我们那片儿的老大。”   段弘俞忍耐两秒,终于轻嗤一声,苏晴憋不住自己先笑了,举着茶杯遥遥与段弘俞相碰。   “弘俞,既然回来……那就别再离开了。” 第4章 简直绝配啊   张董杀到公司时,秦旸正被人围着狂轰滥炸,市场部与运营部联合上阵,左边坐三个,右边坐三个,门神似地把秦旸聚拢在中心,而秦旸在做什么?他在两拨人说得快口吐白沫的时候扭身回头,向小陈吐槽新开的咖啡店水平太次,没有香味,喝起来一股子下水道的潲水气。   小陈紧紧抿唇,不敢看身旁市场部老大陡然黑掉半截的脸。   他正说得口干舌燥狂饮一大口,此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含在嘴里咂摸几秒,愣是品出些秦旸所说的奇异味道。   推门而入的张董见状,停在门边,满脸纠结眉心拧成个小川,如果表情能骂人,他一定骂得很脏。   作为专业给秦旸“擦屁股”的老手,张董面对六人劝导秦旸但无一人将他说动的场面已经淡然了,多大个事儿?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整了整笔挺的黑色休闲西服,此刻若要播放一首bgm,张董料想应该得是拯救世界的主题曲。   在小陈和两部门求救的目光中,张董走到秦旸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轻咳一声,他刚打算开口,秦旸忽然主动给他递了一杯没拆封的冰咖啡。   并好心开口,“全冰,解解暑。”   “啊,谢谢。”张董哪得过几回秦旸少爷的伺候,一时间心中熨帖非常,颇有些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欣慰感,他刚扬起笑脸呢,那位市场部老大冲张董挤了个眼神,这才让他想起正事来。   可被秦旸这一通打岔,居然强硬不起来了,只耽搁几秒,张董捧着那杯冒着寒气据说喝起来如下水道里的潲水气咖啡,道:“秦旸啊,年初的会议上我们就对你今年事业的大方向定了调了,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拍戏想拍戏,可是后半年的任务咱们不是应该放在新专辑上吗?老早就跟粉丝透露的内容不可能不执行吧?虽然说咱们确实还没定下具体的行程安排,但专辑准备的繁杂工作量你也是清楚的,去年好不容易跟KG制作团队谈好,你不是还打算飞去美国采音吗?”   张董一开口,小会议室瞬间又爆发出一阵劝说的热情,秦旸背对着一面大落地窗,阳光穿透云层均匀地覆在他周身,他后仰倚着靠背,侧光打来,那双黑瞳竟奇异地透着淡淡的蓝灰色彩。   半垂着眼,秦旸不断拨弄着一个小型金属魔方,还没半掌大小,那魔方旧得很了,表面涂层都掉得不剩多少,张董不知道这魔方有什么把玩的意思,引得小少爷对它如此在意,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把玩几下。   市场部老大紧随张董其后,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老师,《齐声》已经上映两周多了,这两周的成绩你也清楚,其实……不算特别理想。”   怕得罪秦旸,一不留神就点炸他情绪的火药桶,市场部老大用词谨慎再谨慎,一边观察着秦旸的神情,确认他没露出什么异样才接着开口,说:“我们找了很多原因,从剧作本身到它传达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整部影片完成后呈现出的效果,结合了网上的很多分析,抛开那些营销号的刻意宣传拉踩,我觉得导致票房不佳的原因不在秦老师你身上,但路人观众并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可能会听信营销号的洗脑,把票房失败的大部分原因都归结在你的身上,这对我们后面的发展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我认为后半年再进组不是一种明智之举,而应该像张哥说的那样,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来准备新专辑。”   市场部的人刚一说完,运营部又紧接着继续:“下半年不止新专辑的筹备工作,演唱会的计划也应该提上日程,国内暂定的有舞台的综艺不多,但我们可以去沟通,哪怕不准备演唱会,综艺也是需要安排的。”   他们一个一个话密得跟连珠炮似的,恨不得狂轰滥炸让秦旸跟着他们的逻辑走。   有人意识到这样的劝说难免过于刚直,怕引起秦旸的不满情绪,于是又道:“话绕回来,我们是不反对你再进组的,可是现在的时机确实不对,更何况段弘俞他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隔了太久,他拍的电影不一定能让观众买账,一个曾经出过劣迹事件的导演——”   “劣迹?”秦旸手上玩弄魔方的动作倏地顿住,一掀眼皮,直直地望向坐在斜方的市场部老大身上。   张董一咋舌,心道不好,秦旸这个大粉头子哪能听别人说起那位白月光的坏话来。   果然,不等他应对,秦旸一收魔方揣进兜里,懒得再听旁人扯淡了,态度轻慢地一抬下巴,直截了当地发表自己的想法,低沉的声线镇定如常,一字一句道:“专辑该筹备筹备,不会耽误,至于去美国制作专辑,我觉得不用,国内也有好的制作团队,综艺和演唱会……一部片子顶天了拍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完全足够。”   秦旸拉开椅子站起身,说:“何况,你们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用我?”   张董扬了扬眉梢,望向秦旸,他突感诧异,居然能从自信无可匹敌的秦旸嘴里听到他主动说出这句话。   自我贬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居然没人反驳。   若是其他导演,怎么可能会将秦旸这个大好流量向外推,哪怕只是让他进去参演一个小角色,都有可能带来极大的收益和关注度,但段弘俞……确实没人说得准。   毕竟在从前,多的是人抢着进他的剧组,没有谁可以断言一定能参演段弘俞的电影,除了那位段弘俞亲口承认过的最佳男主。   大概是不约而同陷入往事,只有年龄尚小的几位对当年段弘俞的影响力不太清楚,此时面上一片疑惑,秦旸把桌上喝了小半的咖啡拿走转手扔进垃圾桶,他大步朝外,小陈立马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的两步距离。   等人一走,其他人如梦初醒,市场部老大渴求的眼神望向张董,张董摸摸鼻梁,能怎么办呢?莫名其妙他又要背负独自一人劝说秦旸的重任。   担着这担子,张董也起身离开,接下来秦旸有个新杂志的拍摄工作,进到办公室时,小陈正在跟团队做最后的拍摄确认工作。   秦旸坐在沙发上,明明是懒散靠着的架势,偏偏因为四肢修长显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   张董跟着坐过去,发现秦旸的手机界面上是微博首页。   他心内重重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秦旸登陆的是小号。   “看什么呢?”要想攻心,先得让对方降低防备再出奇制胜。   这招张董用过多次,对秦旸效果不突出,但在他六岁的女儿身上百试百灵,所以张董坚信这招的功效,一直换着法儿地向秦旸施展。   “微博。”秦旸有问就答,只是答案敷衍。   张董:“……”   他不知道是微博吗?   通话间隙听到一耳朵的小陈:“……”   向张董投去可怜的一眼,小陈捂紧耳朵,假装在认真工作。   “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张董呵呵淡笑,继续攻势,“我还没来得及看看手机呢。”   秦旸扭头瞥了张董一眼,张董亮了亮他那双魅惑的电眼,十分期待的情状。   于是秦旸缓缓道:“不是说段弘俞复出正常筹备新电影吗?我看秦旸挺好的,一个黑料缠身一个票房毒药,他俩凑一对绝—配—啊!”   听了一半就开始面部发僵的张董:“……”   捂耳朵捂不严实的小陈:“……”   “配吗?”秦旸将手机熄屏,定定看向张董。   张董还没经历过几次这样难以回答的抉择场面,上一次是因为六岁女儿拿着课外补习班的数学题找上他这个数学废物。   说配?那不就是承认秦旸是个票房毒药,还顺带助长了他要参演电影的决心?   说不配?张董睨了眼明显愉悦的秦旸,敢说他和那位白月光不配怕是得被秦旸活剥了不可。   精通人话鬼话的张董选择剑走偏锋,他迂回说:“你可以去参加试镜。”   秦旸眨眼的动作缓了几分,露出几分兴味。   “我不反对了,但如果试镜不通过,你得回来安安心心地参加一部综艺,”张董知道拦不住秦旸,索性趁机谈谈条件,“你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综艺了。”   强硬改变不了秦旸的想法,张董就柔着来,“你清楚你的曝光一直不太多,连微博营业都是我们逼着你,我也不想让你不开心,可工作哪有什么人情味可以讲,你说说今年要是不干出点儿实绩,年底我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啊?”   张董哭着脸:“可怜我六岁的小女儿,我还想给她包个新年大红包,今年是拿不到奖金了,我——”   “董哥,”秦旸打断他的哭戏,道:“这么会哭,不如你去帮我演哭戏吧?”   张董:“……”   挂掉电话已经无事可干开始面壁的小陈:“……”   “一切等我试镜后再谈,”秦旸笑得人畜无害,慢吞吞说:“如果年底你真的没有奖金,那我会帮小静抠门的老爸给她准备一份新年大红包。”   张董:“……”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张董心念道。   作者有话说:   兢兢业业的黑子狂打键盘,望着发出的评论美美一笑断定能戳中秦旸痛脚。   秦旸:好夸,当赏。 第5章 浪费了三分钟   秦旸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哪怕是他家老爷子对秦旸也是束手无策的。   管不了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在秦旸的指挥下,小陈开始帮忙准备他的个人文件。   段弘俞公开招募公布了一个邮箱,所有想要试镜的演员需要先发一份个人资料过去进行第一轮的初筛,秦旸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招选的,毕竟背靠盛安,多的是本子任他挑选,哪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地争取。   秦旸格外上心,端着杯水坐在小陈身边。   “哥,你的资料我大概整理了一下,特别多,你选一选需要的吧,等你选好我再剪出来。”   张董看着两人那热切劲儿真是受不了,多看一眼都觉得血压攀升会距离自己更近一步,遂不再多瞧,抓起手机就离开了办公室。   秦旸对于离开的张董半分不关注,他看着屏幕上开小图标都满满当当占了四页多的资料,挨个点了进去。   小陈原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活计,剪个资料投递要多久啊?最多半个小时就搞定了,他虽然不是专业学视频剪辑出身,但为了站稳秦旸助理的位置,平日里可是没少下苦功夫。   结果小陈就傻眼了,秦旸那为数不多的耐心好像都花费在了挑选上,每一个视频都要点开逐帧观看,还不开倍速,小陈坐在电脑前一脸麻木,耳畔响起的不仅有视频播放的背景音,还有秦旸不满意的吐槽。   活像是电脑里放映的不是秦旸的表演片段一般。   他要求严苛,似一个高标准的甲方正在对那些片段评头论足,看了好一会儿后,秦旸似乎也挑不出来了,于是道:“随便剪吧。”   小陈:“……”   这跟改来改去选择第一版的离谱甲方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后面放两个我的全开麦现场。”   小陈:“……”   难道他们试镜的是音乐剧吗?   但离谱又怎样呢?秦旸可是关系到小陈下个月工资发多发少的重要角色,于是小陈兢兢业业,开始了他的新工作。   而秦旸……他打开了另一台电脑。   有一份个人资料的文件要填写,都是些最基本的,姓名身高体重过往履历外加寸照,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秦旸翻到最下方,有一栏备注,他抬手撑着颌骨沉思片刻,开始往上填写。   击打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小陈与他的电脑之间隔了五十厘米的空隙,又因为屏幕尺寸小,斜眼几次愣是没看清到底写了什么,只有最上方的个人资料四个大字字号突出。   什么个人资料能写这么多字?   敲敲打打十来分钟,秦旸终于停下,他把文件保存好,转手发给了小陈。   “等剪好和这个文件一起打包。”秦旸叮嘱。   “好的。”小陈抬头顶了顶下滑的镜框,相当专业地一点头。   “辛苦。”   秦旸昂首挺胸大步离开,半分钟后小陈的手机震动一声,他疲乏地侧头瞄了一眼,顿时双目大睁难掩惊愕。   手机屏幕上,秦旸的头像闪动,小陈点进去,是个数量不少的红包。   一时间什么无奈疲惫一扫而空,小陈顿时充满干劲,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他兴致勃勃继续开始挑选文件,但却又对秦旸亲手填写的个人资料分外好奇,到底是什么资料能填那么多字啊?   小陈回头瞧了瞧,确认秦旸早就走远不会再突然杀个回马枪,小陈鬼鬼祟祟点开了秦旸发来的文件。   资料点开一看,好像没有异常,直到小陈下滑看到备注一栏。   原本个人资料一页纸,秦旸洋洋洒洒扩展到了第二页。   看着上方填写的东西,小陈额角抽动,手指一动迅速点了关闭。   行,他就不该有多余的好奇心。   在加了个班为秦旸第一时间准备好资料后,小陈将完成的视频发给秦旸确认,秦旸虽然强势执拗了些,但却是个好说话的主顾,起码小陈交出去的东西没有半分更改就得到了秦旸通过的金口,于是这份个人资料在极快的时间内到达了公开投稿邮箱。   而这方的段弘俞与苏晴,他们还在看房。   为段弘俞开了门,苏晴做了个邀请的姿态,带着他向内走。   “一百四十平高空大平层,从这儿你能俯瞰外河最美的夜景,二十平方大落地窗,透光向阳,”苏晴按下按钮,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徐徐拉开,柔和光线自外穿透落地窗照进客厅,“小区私密保护性好,绝对没有杂七杂八的人能找到你,楼下有健身房游泳池,还有个小型的图书室,全都可以免费使用,超市离这儿直线距离三百米,不过我估计对你来说用处不大,你现在会自己做饭吗?”   “嗯。”段弘俞走到窗边,高层建筑向下俯瞰,行人与车辆小得不可思议,手指撑着窗,透亮无一丝污浊的窗户带来轻微的失重与恐惧感,段弘俞抑制不住生理反应,手脚发麻,却站在窗边没有挪开分毫。   心脏跳动比往常更剧烈,血液快速输送到身体的每一寸。   恐惧是令人兴奋的一种奇异感觉。   “你居然会做饭啦?”苏晴诧异,并没有察觉段弘俞的异样。   “外卖太不便利。”   苏晴一抬眉毛,刚想说怎么会,随即才反应过来段弘俞那七年时间都待在国外,点一份外卖估计要看配送员心情送到。   “怎么不找一个——”苏晴下意识脱口,但话刚说了一半,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想问段弘俞怎么不找一个人来帮忙做饭,可稍微了解段弘俞的人都清楚,他对私密空间的界限感极高,是不可能让其他外人时常入内的,更何况那还是段弘俞精神极度不稳定的七年,自然不可能找一个陌生人上门,于是段弘俞只能自食其力。   这问题问出口实在愚蠢,苏晴憋住了,在段弘俞视线转到她身上时,苏晴笑笑,转移话题,“希望有机会能尝尝你的手艺。”   段弘俞思索一下,认真回答:“不必太期待。”   他的饭菜应该不能算在美味的范畴内,毕竟多以速食为主,偶尔兴致起来对照网上的教程实验,往往过程曲折导致结果离奇。   苏晴闻言笑了下,继续为段弘俞介绍:“我知道这个面积对你来说太大了,但功能房划分得非常好,估计屋主也是个电影迷,主卧旁边就是一个豪华影音室,你想去看看吗?”   段弘俞微一颔首。   逛了近十五分钟,段弘俞被带着逛完了整个家,苏晴查看他的反应,发现确实挺满意,还主动询问了租金,苏晴干起中介的活儿,一一为段弘俞介绍,也终于算是敲定下来。   等效率极高地签完了合同,段弘俞正式在这个地方住下,苏晴陪了段弘俞一天,看出他已经疲累至极,想到段弘俞还要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便没再多留,只让段弘俞有事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段弘俞一人,他关上门走到落地窗边,夕阳已经下落到快看不见踪迹。   手撑着窗,段弘俞向下望,轻微的恐惧再度袭来。   事实上,因为段弘俞带回国的东西实在太少,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反而是需要购置的很多,但他并不着急做这件事,反而取出行李中唯一的大件——笔记本。   坐在落地窗边,段弘俞开机联网下载邮箱,不再接触工作后,段弘俞就将它卸载了,可登录上才发现自动登录的是原来对接工作的公共邮箱,上线的一瞬,不少邮件纷至沓来,旁侧未查看的邮件已经显示九十九加,不清楚具体有多少封未读,段弘俞目不斜视,一封也没有打开,利落地退出登录。   他拿出手机查看苏晴曾给他发过的新邮箱与密码,验证登录以后,新消息弹动。   邮件不少,都是今天收到的,段弘俞略略扫过,那些邮件标题有老老实实填写公司与个人名称的试镜投递,也有一些脏话与谩骂,段弘俞面不改色,瞳孔内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是淡淡的,哪怕这些辱骂是冲着段弘俞本人。   将邮件拖动到最底部,略过杂七杂八的辱骂,段弘俞筛选后从第一封正式投递查看。   ——盛安娱乐-秦旸-个人资料投递   段弘俞离开这个圈子已经太久,更别说还是迭代如此迅速的地方,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可供查找的印象,点进文件,发觉对方倒是细心,在正文处有一栏简单的介绍。   段弘俞点开个人资料,一张寸照映入他的眼帘。   实在是很锐利抢眼的形象,段弘俞撑着下颌向下快速扫看,基本资料除了体型身高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只是略过身高时停顿一下。   187的身高有些太瞩目了,这对段弘俞来说是个缺点,因为不容易跟其他对手戏演员适配。   往往在备注中能看到演员的其他生活照和素颜照,这对段弘俞来说至关重要,但鼠标下滑看到备注的一瞬,段弘俞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兴味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叉掉投递来的个人资料,段弘俞阖上面板,不愿再看。   只觉得被浪费了三分钟时间。 第6章 留下的烙印   如果得到秦旸的热切关注,大概能算是件幸运的事,如果秦旸一天主动发来十条信息外加电话,估计能让秦旸的粉丝疯狂不已。   可惜的是,获此殊荣的人是小陈,他只觉得痛苦。   发送秦旸个人资料用的是小陈的账号,于是三五不时的问询便开始了,秦旸询问的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邮件有没有回信。   这还是小陈入职以来第一次见到秦旸如此在意,毕竟往常基本都是他去联络秦旸,更别提秦旸如此主动地来督促一项工作。   但这不是单方面在意就能迅速敲定的事,邮件那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拒绝没有,恭喜通过初试也没有,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于是秦旸肉眼可见地暴躁了些,工作上倒不会敷衍应付,也不会随意撒火,只是谁都能看出秦旸冷着一张脸,没人敢上去触他的霉头。   他周遭的人清楚秦旸的脾性,了解这时候得给他足够的冷静空间,偏偏有不长眼的非得在这时候撞上来找碴。   好不容易结束深夜的工作,可绕了三圈依旧没甩掉后面跟着的狗仔,司机低声骂了一句,时间已经很晚了,谁都不想加班,秦旸忙了一天脾气又燥,要不是小陈拦着估计就要下车去痛斥一顿。   之前秦旸也被跟过多次,因此搬了好几次家,之所以狗仔能跟得那么紧,肯定是因为踩点很久,清楚秦旸的住址了,不想一下楼就撞见长枪短炮的狗仔指着他随意发问,小陈让司机送秦旸去酒店临时住一晚,车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秦旸却没入住,眼看着狗仔那辆车跟了进去查看,秦旸才让司机送他去另一处住址。   小陈适时活跃气氛,笑道:“哥想得真周到,让他们追,忙活一晚上扑个空。”   秦旸困得不行,想发火又无处可发,他压着火气,问:“有消息了吗?”   小陈顿了下,连忙拿出手机查看,倏尔摇摇头,“……还没有,应该是还在等待大家投递,得过段时间统一查看回复的。”   “而且段导演名气那么大,给他投递的人一定很多。”   这个理由好像挺合理,小陈回头偷瞄秦旸的脸,猜测自己隐秘的马屁应该没拍到马腿上。   果不其然,秦旸面色稍缓下去,“嗯。”   小陈松了口气,心想张董的话果然是拿捏秦旸的妙方。   夸赞秦旸不至于有什么奇效,毕竟他每天都能听到不少,但夸段弘俞可以,秦旸爱听。   车开到庭水湾,没有让司机入内,秦旸戴好口罩下车,打算步行过去。   夜里已经没什么人出没,更重要的是没有尾随的狗仔,秦旸下车后吹一吹夜风,那如影随形的困倦也好似被吹拂远去。   原本应该第一时间回家,但他鬼使神差走到了人工湖边,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大部分人休息的时间,奇异的是深夜居然还有其他人造访这片地方。   人工湖边好几处长椅可供休息,隔着湖心,秦旸望见一道身影,对方隐没在黑暗中瞧不清晰,但看身材能知道是一位成年男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兴许与秦旸一样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缓和片刻。   但观察止步于此,秦旸向来对周遭的人或物不愿投入太多关注,要是出现在视野中的每个人都特殊关照一下,未免太过忙碌,秦旸不愿意分散注意力。   在长椅坐下,秦旸抬眼望着夜空,湖边生态系统良好,虫鸣鸟叫不绝于耳,这样的夜晚大概会催生出多余的心思,譬如那些曾经掩藏完美认定不会再出现的绮念。   忙乱的工作让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段弘俞回国这件事,他的到来猝不及防,与他消失时一般,没有丝毫征兆,但就是这样的离开与到来,才仿似更深刻,留下的烙印经久不散。   那些迷离的场景好像在经年的梦中已经模糊消淡,但秦旸对段弘俞的印象却分毫没有减少,他无数次闭上眼的刹那仍能回忆起望向自己的那双泛红的眼。   那是属于段弘俞的双眸。   简短的呼吸缠绕,肢体的相互触碰,以及咬破口唇尝到的铁锈腥味,秦旸没有办法忘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摩挲指尖,想抽烟了。   张董一直限制秦旸抽烟,一是怕坏嗓子改变声线,二是怕被狗仔拍到,传出些负面的评价,虽然秦旸在媒体中的风评一直算不上良好,但没必要再多加一个可被攻击的错处,他瘾不大,往往身上不带烟,瘾犯了就从小陈的包里拿一支。   现下小陈不在,秦旸摸遍周身连根烟丝也摸不着,焦灼的心绪无法平静。   或许有人了解秦旸最深处的渴望,一团猩火在夜色中燃起,令他转眼看去。   是那个深夜观湖的男人。   两人距离超过三十米,夜色模糊了一切,却让那道火光更为清晰。   似有若无的烟味飘散到秦旸鼻腔,但大概只是感官幻觉,因为这个距离怎么也不会让味道飘来,却勾得秦旸瘾犯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更重。   所以秦旸离开了,他并不打算找陌生人要一根烟解瘾。   随着他的离开,湖边仅剩下一人,段弘俞掐着烟,斜目看了看离去的背影。   脚步踩在石阶的动静在寂静中尤为清晰,段弘俞知晓对方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离开。   苏晴电话打来时,段弘俞刚抽完一根,正思索着要不要先回去,接到电话又坐定下去。   望着泛着淡淡月色被风惊扰的湖面,苏晴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说:“我看了你给我标注的几个,都挺不错的,但他们都没什么经验,会不会太青涩了?何况全素人阵容……”   苏晴作为制片人,考虑的影片以外的因素要比段弘俞多得多,段弘俞负责影片的整体效果,苏晴却要让影片拍摄与运行成为现实落地。   一部影片,剧本重要,导演重要,演员也很重要。   稍微有点儿名气的演员不想掺和这趟浑水,毕竟影片拍摄的时间也是巨大的成本,如果成功进了组最后却没等不到影片上映,那几个月的时间就相当于白费了,观望的人太多,愿意来试镜的往往都是些名气不大或者还未正式出道的素人,这样的演员对于导演来说是好调教的,比起已经有些拍摄经验的新人演员,一张白纸的全素人反倒更容易让人描绘想要的图彩,只是这样的阵容怎么能叫资方放心呢。   全都是籍籍无名的新人,苏晴害怕到时候没人愿意会这部电影买单。   若是以前的段弘俞还好,所有人都清楚,段弘俞导演就是一部影片票房的保证,可阔别七年再度回归的段弘俞没有这个令人放心的实力,他已经……离开太久了。   苏晴听出段弘俞的沉默,她停顿些许,想了想,才道:“我在邮箱里看见了秦旸的邮件,没想到他会主动伸出橄榄枝,你并不中意他吗?”   听到这个名字,段弘俞稍愣了下,他并未反应过来这位到底是谁,但很快,那则冗长的备注钻到他的思绪中,令他想起了这个叫秦旸的人。   “嗯。”   他确实不中意。   苏晴叹了口气,问:“弘俞,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段弘俞已经听出苏晴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并未回答,反问道:“秦旸是你想塞进来的人?”   原本有些就紧绷的对话忽然轻飘飘地断开,苏晴听着段弘俞认真地发问轻笑几声。   等她乐完了,才解释起来。   “并不是,我想你应该不认识他?这些年他很火爆,是数一数二的流量王,哪怕在影视上没什么建树……”苏晴说:“秦旸人气很高,我是说……弘俞,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选中他,但应该把他留初次试镜以后。”   其中关窍并不晦涩深奥,段弘俞很快明白苏晴话里的意思。   因为秦旸备受瞩目,所以他参加段弘俞的试镜可以为这件事助力不少,不仅能提升新电影的关注度,还能让更多的人愿意来参与试镜。   段弘俞没吭声,他定定望着虚空,湖面起伏的水波轻轻翻涌。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些小手段,但……”   苏晴将段弘俞拉回来,她也是顶着莫大的压力的,如果是一部注定会扑的电影,她不能投入太多的精力,她也不愿意看着段弘俞重新执掌的影片成为众人攻击的把柄。   “我不同意有用吗?”段弘俞又点燃了一支烟,他声音清淡,藏着细细的嘶哑。   “弘俞……”苏晴叹了口气。   段弘俞已经听出苏晴回答中潜藏的意味,于是他道:“让他试镜吧。”   “抱歉。”苏晴说。   段弘俞没作声,他挂断了电话。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舍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要把舍弃掉的一切再捡回来更不容易。   无形的压力如一座山压在段弘俞胸膛,他喘不过气。   但选择已经做下,便没有反悔的余地,段弘俞起身,他感觉不好,认为自己该回去了。 第7章 还记得吗   回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震荡的当然不只是寥寥几人,一间包房内,昏暗灯光下几人靠坐在沙发正在玩接吻游戏,却独独有一位坐在旁侧饮酒。   许是厌弃了无聊的把戏,被围在中心的男人端了杯酒向他走去。   “我说林峰,你好不容易出来玩玩一次,总喝闷酒怎么行?”   说话的是王海集,小有名气的投资人之一,林峰当年火得一塌糊涂,被捧上影帝宝座后,无数影视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林峰却选择自立门户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王海集看准苗头,觉得大有可为,便主动参与其中,让当年的林峰工作室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辉腾影业。   林峰向后倚靠,暗色灯光在他眼中流转,他已经三十有七,却丝毫不显老态,保养得当的面容沉静儒雅,光是坐在那儿就引着人关注了。   包房内不少人盯着林峰想要拿下他,知道他不纵于情色,却也不会拒绝,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贴身情人,但都是待不长久的过客。林峰没有兴致的时候,王海集邀不动他,应邀出来却独独喝闷酒,更不像林峰的做派。   联想到最近大热的头条,王海集已经猜出了其中门道。   他挨着林峰坐下,两人撞了撞杯,有胆大的陪酒想趁机上前,被王海集拿钱赶了去,等包房不再剩下其他人,王海集道:“真是没想到啊,当年被骂成那样,现如今还敢回来,真当所有人都失忆了不成?”   林峰摇晃酒杯,高度烈酒味道醇厚,依旧不言,王海集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吧,没人买那位的账。”   林峰终于有了反应,他哼笑一声,道:“你未免太看不起他。”   王海集皱了皱眉,哪怕和林峰相识多年,他仍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起码此时他认为林峰应该为此抱着愤怒不屑的态度,不该反过来为段弘俞说话。   当年的是非恩怨犹如前尘,但王海集仍能记得这对反目时搅动的惊天巨浪,段弘俞与林峰,可以说是互相成就,也可以说是林峰巧遇了伯乐,当年的他是段弘俞的御用男主,这对知心好友意外被狗仔爆出疑似恋情,声浪还未掀起,另一则劲爆秘闻却将段弘俞送进了看守所,也就是在那之后,如日中天的新星导演一夜之后声名狼藉。   把不准林峰的态度,王海集不再多言,干脆陪着他喝,林峰却放下杯子。   “苏晴,你认识吗?”   王海集喝得有些多了,他想了想,问:“你是说之前做《宫廷秘史》那部剧的制片吧?”   “嗯。”   “认识啊,我还有她微信呢,半年前喝了顿酒,那女的,眼睛毒得很,手里攥着好几个热本版权,还都是当年低价入手的。”   “介绍我认识一下。”   “可以啊。”拉个关系网并不算难事,只是王海集不免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她手里有你想做的剧?”   “嗯。”林峰并不隐瞒。   这态度让王海集也起了兴致,“什么剧?”   林峰笑笑:“还没确信儿,聊聊再说。”   玻璃杯轻轻砸到桌面,发出“砰”一声细响,“谢谢你的酒。”   王海集给出联系方式,林峰便喝足离场,陪酒的几位再次鱼贯而入,王海集左拥右抱之际,忽然察觉不对,他仔细想了想,划拉网上透露的信息一瞧,心惊了。   苏晴现在正做的不就是段弘俞要导演的那一部?   他暗暗咋舌,合着林峰是冲着段弘俞去的。   联系苏晴干吗?到底是想使绊子还是去冷嘲热讽一顿啊。   段弘俞基本不外出,除了必要的工作内容。   他太过孤僻,也无人邀约。   但其实是有的,只是段弘俞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以往相熟的人哪怕想联系也无法联系他。   苏晴在一次工作会议结束前告诉段弘俞,“你有几位老朋友想要你的号码。”   “不用给。”虽然苏晴没说是哪些人,但段弘俞大概能够猜到。   他暂时不太想和过去的人际关系扯上关联。   苏晴了然,又说:“试镜的地点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要去现场吗?”   段弘俞回国几天,因为没有后续事件点火,热度已经降了下去。   他一直隐藏行踪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难免有媒体想扒一扒他的近况,哪怕要求演员对参与试镜的地点进行保密,也会引来心怀不轨钻空子的人。   “还有不去现场的办法?”   苏晴眨眨眼,俏皮道:“当然,我可以安装一个实时摄像。”   “我会去的。”段弘俞却并不当真。   已经迈出的脚步,半途是没法收回的。   话至此,好像没什么需要再交代的,苏晴却一直没有挂断电话的征兆。   段弘俞察觉不对,出声问:“还有其他事吗?”   苏晴犹豫一阵,很是踌躇,片刻后终于轻声道:“……林峰也找到我了。”   这个名字一脱口,电话那头倏地一静,段弘俞像是顷刻间屏住了呼吸。   苏晴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眉头皱起,暗斥自己不该提这件事。   她其实不太了解当年段弘俞与林峰之间的恩怨,段弘俞也未曾向她解释过,出于朋友的立场,苏晴当然选择无条件站在段弘俞这边。   但林峰突然找上她目的实在令苏晴有些意外,让她不得不告知段弘俞,话出口已经说了一半,不管怎样,苏晴都得将确切的内容全盘透露给段弘俞,“他想要参演你的新电影。”   作为老牌的影帝,哪怕林峰这些年已经快转型成资方很少暴露在公众面前,他的影响力也是无可撼动的,如果来找碴,苏晴大可以冷着脸一顿阴阳把人客气送走,可林峰这一出打得她实在措手不及,让人辨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若是当真林峰与段弘俞再度促成合作,恩怨中心的二位都选择和解,哪还有其他人多嘴的余地?要知道对段弘俞抵触最厉害的莫过于林峰的粉丝了。   哪怕苏晴帮段弘俞拒绝,难道林峰没有别的法子找到段弘俞吗?   段弘俞不可能一直龟缩着,只要他暴露在公众面前,他的行踪就不再是秘密。   与其让林峰与段弘俞直接面对面对谈,苏晴认为还是自己主动告知更能让段弘俞接受。   “没有可能。”段弘俞压低的声线传出听筒,他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但如果苏晴此时站在他面前,能看到他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段弘俞拉开抽屉取出药瓶,却失手跌在地上,他的语速莫名加快,几乎快到囫囵不清的地步,“他不能出现在我的电影里,我的电影也不欢迎他的加入。”   陡然变化的语速让苏晴听出异常,她正打算开口安抚,段弘俞却突然把电话挂断。   苏晴愣了两秒,她皱紧眉头,说是悔恨也不为过。   挂断电话的段弘俞并不安宁,他拧开药瓶倒出两片含进嘴里,近乎刻板地在客厅绕圈走动,但焦躁像一团燃起的火无法熄灭,安全闭塞的空间好似变成一种束缚,他走到落地窗边向下凝望,久久没有动作。   收到试镜邀约时,小陈正在陪同秦旸录音,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换季,秦旸染上了感冒,效果十分不好,开嗓时他声音沙哑,高音部分完全上不去,录音只能推迟。   耽误了正常的工作进度,录音棚的工作人员却反过来给秦旸道歉,小陈额角狂跳,心想秦旸只是脾气臭了点儿,又不是什么煞神,难道自己的错误还能怪到旁人身上去,一想到可能会因此被人拿来做文章,小陈连忙赔笑。   秦旸生着病还要处理些糟心事,他知晓小陈在担心什么,主动提出会与公司协商延后时间,并邀请所有人一起去吃饭。   这下所有人都爽快了,不爽的大概只有秦旸本人。   小陈跟在他身后拿出体温枪测了一下,低烧,不算严重,吃了一顿不算合胃口的晚饭后上车再测体温时,温度依旧没什么变化,嘱咐秦旸吃了药,小陈摸出手机打算跟张董报备秦旸的身体状况,但刚拿出手机,小陈就看到了一则推送,打头是邮件的标志。   小陈精神一振,手指点了进去,看到内容时更是一喜。   他转身向后,这时候顾不上秦旸有没有在休息,惊道:“哥!试镜时间发来了!”   秦旸意识慢了一秒,而后才回过味来,看见他高举向后的手机屏幕,了解小陈嘴里所说的试镜时间到底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秦旸没什么反应,和之前一天询问无数次的热切仿佛变了个人。   小陈猜测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   下车前,车内没再有过交谈,只是等小陈将他送回家后离开不久,他收到秦旸发来的消息。   秦旸:截图发我   夜晚宁静,感冒引发的困乏好像已经消失殆尽,秦旸睡不着,胸腔被撞得发疼。   马上要再见面了。   他抚摸屏幕上小陈发来的具体信息,此时才有真切的实感,竟然感觉惶恐。   段弘俞还记得他吗?秦旸似个毛头小子,在夜里辗转难眠。 第8章 打什么歪主意   一段时间的工作结束后,秦旸迎来短暂的假期,只有两天。   这些年秦旸火得一塌糊涂,关于他的私生活好奇的人自然更多,只是秦旸一直没传过什么绯闻。   狗仔界流传着一句话,不相信任何人空白的感情生活。   他们坚信越是表面看上去清心寡欲的人,背地里藏的可供挖掘的东西越多,秦旸也许并不是束身自好,而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狠料。   所以哪怕怎么也挖不出秦旸的私生活,还是不断有人蹲守,毕竟要是能在他空白感情中找出那么一段,都足够引爆全网热搜了。   尤其是网上突然传出秦旸参与段弘俞新电影试镜的风声,一位是大热的票房毒药,而另一位是曾经的天才导演,如何不引发关注。   张董对此很是无奈,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好了,这下想不被当成噱头都难了。”   秦旸执意要参演电影,迟早都会被公众知晓并讨论,公司时刻关注着舆论的风向,比较值得欣慰的是,此时都是看乐子的人比较多,虽然有针对秦旸的负面评论,但碍于他黑粉众多,那些讨论也不足为奇。   只是追来的狗仔太烦,像一团挥不开的苍蝇紧紧跟随。   好在秦旸早有提防,他开了一辆从没在公众前露过面的宾利添越,防窥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注目,秦旸成功绕过狗仔的跟踪。   打了场“胜仗”,秦旸心情不错,他打开车载音乐跟着哼唱,车身线条流利,滑进车流驶入主干道。   今天是回家吃饭的日子。   开了近四十分钟,梧桐居迎来两辆车,挡在秦旸车前的,是一辆商务车。   大门徐徐打开,秦旸按了喇叭在后面催促,结果前车直接熄火了。   秦旸降下车窗向外看,商务车主驾下来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她穿了件杏色连衣长裙,脚下一双平底单鞋,站定后却能看出身量奇高,女人回头望,她单手撑着车门遥看秦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秦旸不作声,又按了两下喇叭,大门已经完全打开,管家端着一副笑脸出来,看着女人和车上的秦旸瞎乐。   “夫人已经备好餐了,二位……”   盛凌“哼”了声,坐回车内将车开进梧桐居。   没了前车挡路,秦旸顺利开了进去,兄妹俩下了车,盛凌走到秦旸身边狠撞了下他的胳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秦旸面色无异,盛凌却在偷偷吸气。   “幼不幼稚?”秦旸掐着盛凌的后颈将人“押送”进门。   盛凌挣扎几下没挣开,待看到门前等待的妇人时,一跺脚张嘴就喊:“妈!你看他!”   秦茵看着这俩打闹的兄妹,叹了口气,“老远就听见那喇叭,都到家了还嚷嚷啊?”   盛凌撇开干系,趁机从秦旸的挟制中钻出,“喇叭是秦旸按的。”   丰盛菜肴在长桌上铺陈开来,盛凌转眼已经扑上正在看报的盛昌东后背,好不亲昵,秦旸跟父母打了招呼,四人坐下时,盛凌和秦旸仍有一搭没一搭的互掐。   盛凌作为秦旸的妹妹,曾经也是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只是奈何秦旸是个不靠谱只会坑妹的哥哥,从小到大往她身上推了不少黑锅。   别人都是有个哥哥帮忙遮风挡雨,在盛家,好嘛,简直是兄妹互换了。   秦旸留学归来一头扎进娱乐圈,盛凌只能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虽然她本来就对这方面感兴趣,可秦旸给她甩摊子的行为还是不可饶恕。   “秦旸!你又跟我抢!”一筷子夹空了糖醋小排,盛凌愤慨望向秦旸。   秦旸疑惑,夹着那丰盈的小排左看右看。   盛凌蹙眉,问:“你干嘛!”   “我在找。”   “啊?”   “找这上面有没有写你的名字。”秦旸皮笑肉不笑,扯起嘴角,那小排被他连肉啃咬,只剩一块完整的白骨。   盛凌:“……”   秦茵与盛昌东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这么大一盘还不够吃?”秦茵支使盛昌东往盛凌碗里又夹了两块。   “我筷子都过去了,秦旸就是故意的。”盛凌哼哼。   盛凌成长很快,盛昌东已经接近半退休,而秦旸事业如日中天,两兄妹常常忙碌,只有提前定下的时间能回家小聚,打打闹闹看惯了,秦茵见到两兄妹反而觉得欣慰。   盛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小打小闹片刻后,盛凌开始询问盛昌东一些关于公司决策的事,两人聊到了最近的事项,话题便不可避免地波及秦旸身上。   “听张董说你在试镜?”盛昌东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他说话不紧不慢,自有一派威严。   “嗯,过了。”秦旸心情不错地回答。   “不就是初试过了吗?”盛凌偷笑。   “那也是过了。”秦旸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问题。   盛凌撇撇嘴。   “没想到段弘俞还有回国拍电影的一天啊,”盛凌道:“都多少年了。”   说起来盛凌还算段弘俞的影迷,当年段弘俞叱咤电影圈时,盛凌是他电影的忠实追捧者,自家就涉足影业,盛昌东还为此行驶过特权,饭局上把小盛凌也带了过去,让她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导演。   盛凌说着,有些奇怪,“不过你当时不是很讨厌看他的电影吗?我邀请你的时候你还拒绝我,结果现在又去试镜。”   秦旸闻言,继续淡定吃着盘里的菜。   若是有什么后悔的事,这应该算一件,如果当初早一点知道段弘俞,兴许他能和段弘俞早一些接触,有盛昌东在,认识一个导演不算难事。   但当初的秦旸对电影实在没有兴趣,几乎不会路过影音室,十七八岁的男孩比猴还能窜,不是打游戏就是玩车攀岩,完全闲不下来,对盛凌“文艺”的兴趣无法苟同,连同她喜欢的段弘俞,秦旸也从来没有过了解。   “段弘俞……他父亲是段章岚吧。”饭桌上提起,秦茵略一思索。   “嗯,拍《虎跳峡》那位。”盛昌东听妻子提起,便向她解答。   “可惜了,去世得那么早……”秦茵道:“一家人都是拍电影的料。”   吃过饭后,坐到客厅,一家人围拢下棋,秦茵对此没什么兴趣,坐在一旁边看着他们边织围巾。   盛凌对战盛昌东,她这时候终于肯服软了,拉着秦旸不准他走,非要他给自己当参谋。   看着小女儿明目张胆地耍赖,盛昌东无奈与秦茵摇摇头。   等父母离开去小憩,客厅只剩下盛凌与秦旸时,秦旸不停划拉手机,盛凌凑过去看时,他也没挡住屏幕,于是——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张董在开玩笑呢。”盛凌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段弘俞啦?还搜他的行程,想干什么?”   秦旸也不觉得别扭,他就是闲着没事,打算看看段弘俞最近有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不过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除了放出他回国的消息外,段弘俞就像再度人间蒸发了似的。   有不少人说是媒体拿他当噱头,其实段弘俞本人根本就没有回国,还有阴谋论的,说段弘俞其实早就因病死在了国外。   秦旸看得面沉如水,把散布谣言的全部点了举报。   “了解一下我下部戏的导演。”秦旸收起手机,问:“有什么问题吗?”   盛凌眨眨眼,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佩服。”   “嗯哼?”   “你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自信。”   秦旸不应声。   翻了一本杂志放在腿上,盛凌蜷缩着靠在沙发,脑袋微微偏重倚着秦旸的肩膀,她把杂志翻开,内页是秦旸。估计是秦茵叫人买来放在家里的,盛凌一边看一边跟秦旸点评,秦旸懒得理会她,时间一长,盛凌也觉得没意思了。   她把杂志丢回桌上,说:“不过我知道点儿有关段弘俞的行踪。”   秦旸此时终于燃起些兴致,掀起眼皮。   兴许是兄妹之间的默契,秦旸一个微表情的变换都逃不过盛凌的眼睛。   “你还真是段弘俞的狂热粉丝啊。”她笑了笑,语带调侃。   秦旸却不在意她轻佻的态度,反而问:“你怎么知道?”   “没办法,我五湖四海皆朋友嘛。”盛凌翘着手观察自己的美甲,秦旸失了耐性,道:“你先说。”   “我说什么,”盛凌“哼”了声,“我看了张董手里几个综艺企划,挺有意思的,你有兴趣没?”   她话没说开,但跟说开也没什么差别了。   秦旸作为盛安的艺人,盛凌却是盛安的小老板,不把哥当哥是常态,能支使他赚钱才是硬道理。   “考虑一下。”   盛凌“唰”一下从他肩上离开,半分不挨着他,“哦,那我也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   这位小老板谈工作的态度十分果决,一言不合就起身要走,一副不给秦旸讨价还价余地的模样。   只是盛凌还没走远,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响指声。   “你说,”秦旸道:“综艺我参加。”   盛凌勾起嘴角,扭头温柔一笑,“成交。”   她再度坐回沙发,又恢复成软骨头的样子倚着秦旸,“下周有个业内聚会,段弘俞应该会去,在湖城。”   “应该?”   “60%。”盛凌道。   “哦。”   “哦什么哦?我这消息可是很准的。”   “嗯,”秦旸说:“那我也是60%。”   “什么?”   “你说的综艺,”秦旸冲她挑眉轻笑,这个能将粉丝帅得尖叫的男人此时露出一副能让盛凌恨得磨牙的神情,“我有60%的概率参加。”   盛凌向来对秦旸无可奈何,于是两人又陷入了相看两厌——主要是盛凌单方面厌的状况。   晚间盛昌东叫秦旸单独去书房,虽然他已经半脱离公司,但依旧有人定期向盛昌东汇报,秦旸作为公司的“台柱”之一,个人发展自然也是避不开让盛昌东知晓的。   “说说吧,”盛昌东道:“为什么削尖了脑袋非要去演电影?”   “转型。”秦旸大剌剌坐在盛昌东对面,牛嚼牡丹似地饮尽盛昌东那一杯好茶。   秦旸火,确实火,火到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地步,但那又怎样呢?谁知道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圈子里他的演艺生命能维持多久。   唱片业不景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秦旸也不可能永远当偶像。   秦旸能想到的,盛昌东当然也能想到,但他并没有被轻易说服。   “其他导演的戏也没见你这么争取过。”   “当然,”秦旸面色不变,又咽了一杯他的好茶,“其他导演又不是段弘俞。”   盛昌东静静望着他,身体后仰,面上沉着,这架势有些骇人,但秦旸从小见到大,并不发怵,反倒蹬鼻子上脸。   “听说湖城有个聚会?”   “打什么歪主意?”   “得罪了盛凌,她怕是要拦着我了。”秦旸摊手。 第9章 支持他本人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约定试镜的日子,张董要跟紧秦旸的专辑前期筹备,抽不开身,只有小陈跟着秦旸一道。   出发前,秦旸破天荒私聊了造型师的意见,需要从他满当当的衣柜里挑出了一套衣服,但挑来挑去,秦旸都觉得不甚满意,小陈时刻注意着时间,唯恐耽误,在他的催促中,秦旸终于选定。   他穿了件简单的白T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精致的剪裁突出了他的优势,看着秦旸最后选定的衣服,小陈不是很理解这套看似随意的搭配其中有着怎样的门道。   不过穿什么对秦旸来说其实并不太重要。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秦旸就是有能力把简单的衣服穿出不俗的味道来。   哪怕没有精致的造型没有华丽的服装,秦旸依旧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被他人的视线一秒抓住。   上了车后,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小陈忽然向后递了个文件夹,秦旸抬眸,小陈憋闷地双手合十。   “董哥说这是他给你挑出来的综艺。”   知道确实是张董的意思,或许背后还有盛凌的指使,不过秦旸此刻心情尚佳,对突然窜出来的工作也能平和看待。   他把企划放在膝上,翻开首页,小陈惊喜,没料到秦旸如此配合,见他慢慢往下看,小陈说出一早准备的说辞,“第一个综艺是《歌唱达人》,老节目了,哥你还参加过,四年前?不,五年前,我现在都记得你上台唱的是什么呢。”   “你当时还不是我助理。”   小陈摊手,“对老板的经历有个大概的了解是助理的工作内容。”   “节目组的意思是想请你去当评委,评委一共有三次登台表演的机会,一次初舞台,两次和嘉宾的共创舞台。”   秦旸好像并没有产生兴趣,因为他极快地翻到了下一页。   小陈只好又说:“第二个综艺是个生活观察类的节目,哥你也知道大家是很好奇你私下是怎样的,节目组会安排一个小孩儿——”   “我讨厌小孩儿。”秦旸打断他,“如果把我塞进这个节目,张董应该只能看到我和那个孩子比谁的嗓门更大。”   小陈咽了口唾沫,扭头的瞬间,他看见了司机那张无奈的脸,觉得秦旸说的并不算威胁。   因为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会这么做。   “咳,”小陈不再继续,话题转移,说:“那哥你一定喜欢第三档综艺——”   “奇怪吗?”秦旸忽然出声打断他。   “嗯?”小陈狐疑回望。   秦旸正在戴一副方框墨镜,小陈很快意识到他是在征询自己对他装扮的意见。   赶紧摇摇头,小陈道:“一点儿也不。”   秦旸颔首,随即又拿出另一个眼镜盒,问:“这一副呢?”   小陈:“……”   他降下车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谨慎回答:“哥,今天是阴天……”   秦旸朝窗外瞧了眼,“是吗?”   边说着,他已经收起了墨镜。   好不容易略过这个话题,小陈想掰回刚才那一段对话,但还没等他出声,司机已经将车停放妥当。   他们到了。   再有什么说不完的话,此时也不方便再说了,小陈只好隐下,等回程的时候再继续与秦旸掰扯。   小陈拉开车门的一瞬,秦旸也从后座下去,他躬身从车内走下,抬头瞧了眼。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内里灯光辉煌,没有一处光照的死角,小陈的手机震动两声,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忽然有人从另一辆车内窜了出来。   对方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约莫三十的中年女人跑到秦旸面前,拿着一个小型麦克,另一个男人追在她身后,那脚步声在封闭的停车场实在响亮至极,叫人不想听见都难。   电梯即将到达,小陈扭头撞见这二人飞扑的场面魂儿都快吓没了。   “秦旸,请问你今天是来参加试镜的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采访,请你们离开!”小陈掩在秦旸身前,混乱中挡住电梯口。   他们行程隐秘,觉得不会泄露,以示低调,连保镖也没带。   原本待在车上的司机听见传来的动静跟着下车,他很快跑来,司机身高体大,有他挡着,哪怕是想近身都难。   对方却仍不放弃,跟着赶来的男人大喊:“你知道段弘俞所有电影都是他父亲在背后操手的吗!仍然选择来试镜是相信段弘俞是真材实料的天才导演吗?”   小陈脑内“咯噔”一声,身后徐徐关上只剩一道窄缝的电梯门忽地弹开,秦旸伸出一只手。   他站在小陈身后,高大的身影使他露出大半个头。   口罩掩不住锐利的双眼,如凶狠的肉食动物紧盯着猎物,他牢牢注视着往前推挤试图越过小陈与司机构建出的屏障的二人。   小陈已经预感到不对劲,他想要阻止,但秦旸的反问已经响起。   “你说什么?”   “大家一直觉得所谓的天才导演是不存在的,段弘俞或许并没有如此惊人的才华,他的电影背后都有他父亲段章岚段导的痕迹,你来试镜他的电影是否代表你支持他本人——”   小陈用尽蛮力将人向外推,“我们不接受任何追踪式的采访,这是触犯底线的行为!”   他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停车场简直震耳欲聋,有一道并不尖利的平稳声调在他话落后出现。   秦旸自上而下睨着那推挤的两人,淡淡道:“与其在这儿传播谣言,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盛安的法务部门。”   他的眸光越过男人看向他领口的小字,男人周身一紧,抬手似要遮挡,却已经晚了一步,秦旸一字一念,“扒爷娱乐?”   被秦旸震慑,二人不敢再往前,小陈在司机的帮助下顺利上了电梯,电梯门关上时,小陈长舒一口气。   “扒爷娱乐?什么小作坊。”小陈摸出手机打算记下这个名字,毕竟秦旸发了话,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刚打开手机,他便看到了张董发来的消息,刚刚情况紧急被他遗漏的消息。   张董:带秦旸回公司   张董:不要参加试镜了   小陈一头雾水,突然“叮”一声响,电梯到达,轿厢开启,小陈飞速打字,快步跟上秦旸的脚步。   小陈:??   “哥,你——”   “试镜请往这边。”一个工作人员打断小陈要出口的话。   秦旸迈步要走,小陈急忙拉住他的小臂。   “哥,”小陈纠结着,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明说,他只能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展示给秦旸。   手机却在此时再度震动,秦旸快速浏览消息后,新一则消息发来,依旧是张董。   张董:网上爆出些段弘俞的黑料,没查实之前,让你哥别掺这趟浑水   黑料?   秦旸略思索了下,脑海中响起电梯门口那两人咄咄的逼问。   “手机给我。”秦旸低声道。   他一番话颇有重量,小陈没来得及看最新的消息便把手机交给了秦旸。   接过手机后,秦旸手指翻飞,他垂着眼,镇定自若,片刻的功夫已经将手机熄屏交还给小陈。   “一楼有个蛋糕店,你去尝尝,我报销。”   “啊?”小陈瞪大眼,“——哥!”   不再解释也不再回头,秦旸大步朝前走,迈步进入了工作人员所说的试镜通道,小陈打算追上去,却被拦下。   “抱歉,只有演员本人可以进去。”   小陈还没遇到不让助理跟着过去的试镜现场,但他总不可能在这儿强闯进去。   挣扎半晌,他解锁手机,看清屏幕上秦旸的回复时,双目圆睁。   小陈:晚了   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最下方。   张董先是不可思议地回复六个问号,随即一通电话便打了过来。   小陈悲痛欲绝接起电话,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迈入开启的电梯门下行时,面容坚毅的像一位战士。   跟着指示标走到通道尽头,另一名工作人员像是将秦旸认了出来,压抑着激动,她轻声问:“请问……是秦旸吗?”   秦旸偏头瞧了瞧,略一点头。   工作人员的眼中立马迸射出无法掩藏的喜悦。   “我还以为是假新闻……”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妥,只能解释道:“等待试镜暂时只预留了一间房,所以没有办法让您单独——”   “没关系。”秦旸也没有要搞特殊的打算。   发现秦旸如此和颜悦色,工作人员越发尽责,她将秦旸一路送到了试镜等待间,房门敞开着,还没迈入,便能听到屋内传出的低低对谈声。   秦旸向那位身材娇小的工作人员道谢后便迈入房内,待他进入的一瞬,房内低低的人声倏尔一静。   他的体型实在太具侵略性,哪怕口罩遮着脸也挡不住自如的气度,面对房间内的其他人,秦旸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如临自家般悠闲,甚至不紧不慢地扫视在场所有人并在进门处最显眼无人敢坐的位置施施然坐下。   “嘶,这是谁啊?”后排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询问。   被他询问的人摇摇头,但看了又看后,狐疑地说出一句:“好眼熟……我肯定在哪见过。”   “戴着口罩估计是已经出道的吧?”   “我知道了!是秦旸啊!”   “秦旸?”   “你没看微博啊!都说了他要来试镜。”   细细密密的议论声在周围说个不停,秦旸好似根本没察觉自己成为他人口中谈论的对象,抑或根本不在意。   他抬眼,侧方壁挂复古时钟,秒针不断滑动,秦旸望着那跳跃的指针,心跳仿佛与它同频共振。   等待时间漫长,秦旸却显露出十足的耐心,不管身后的那些人多么焦躁,他的心绪始终平稳。   直到敞开的门外忽然走进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还闷热的天气,他却着一件长袖衬衫,纽扣严丝合缝,只解了顶上一颗露出脖颈的线条,却清爽的如同一块坚冰。   再往上,秦旸的视线撞上他的眼眸,微微浅淡的瞳仁,睫毛却纤长浓黑,将他的眼型勾勒到极致。   造物主实在对他极尽优待,哪怕数年流转,在段弘俞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少得可怜。   平稳无波澜的心绪忽地被搅动,秦旸的呼吸乱了两个节拍。   就是他。秦旸很清楚。   倏地,秦旸毫无预兆地笑了,在段弘俞的目光转来之前。 第10章 再粗暴些   与苏晴谈论是否到场的问题时,他们本来保持一致的态度,直到今早一通电话打来,苏晴通知段弘俞不要到场。   段弘俞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不想更改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你想亲力亲为,也想亲眼看看来试镜的演员,但今天真的不合适。”   如果不是临时放鸽子会被人诟病颇深,苏晴大概会选择更改演员试镜的时间。   段弘俞顿了半刻,问:“是林峰吗?”   他语带疑问,但其实是相当笃定的。   段弘俞了解林峰这个人,他愿意主动示好,面子却被踩到了地上,林峰不会善罢甘休。   “……”苏晴一阵沉默,后道:“他做了个采访,林峰退居二线以后很少露面了,突然出现关注度很高,就把之前一些陈年旧事也牵扯出来。”   “什么事?”   苏晴叹了口气,在电话另一头紧闭上眼。   有时候她真的恼恨段弘俞那惊人的洞察力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脾气,明明知晓那是明晃晃的伤害,也非要撕开最后一层罩布。   “是我最近太忙了,忽略了网上的一些消息,”苏晴知道蒙混是无法在段弘俞这儿过关的, 她只能如实说:“你知道之前有段采访吗?有记者问你导演的作品是不是都有——”   不等苏晴说完,段弘俞已经猜出原委,他帮忙补充了后半段:“段章岚的帮助?”   他直呼那位名导父亲的姓名。   “弘俞,总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旦被抓了漏洞,便会以此为突破口被疯狂针对。   段弘俞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事实上他听到过无数次,同为导演,段章岚还是行业的翘楚,难免会让人猜测段弘俞的年少成功是不是背后有段章岚的帮助。   如果段弘俞一直拍下去,拿出能堵住碎嘴的成功作品,这样的声音方能彻底消失,可他没能等到那个机会。   段章岚因病去世,同年,段弘俞出走国外,在那之后,他彻底与电影行业脱离开来,没有产出任何作品,也因此让之前讨论并不算多的谣言沸腾。   阴谋论层出不穷,更有甚者,认为段弘俞离开电影行业是因为没了段章岚指导后无法再维持他“天才导演”的盛名,所以选择将自己的导演生命终结。   而林峰……段弘俞甚至能够猜到他并没有说什么指向性明确的话语,但他面对回答一定是模棱两可,尚有转圜的余地,这才令他有第二次加码与段弘俞接触的可能。   兴许是因为了解得太清楚,所以段弘俞对此更加厌恶,他的负面情绪总是隐藏很深,林峰却总能将那些埋藏的根结挖出。   “我会去试镜现场。”倏尔,段弘俞做下最后的决定。   他向来说一不二。   抵达试镜现场的路上,段弘俞全程将手机关机,他不想空出多余的思考给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指责与揣测。   若是澄清……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无论是澄清他导演的作品背后没有段章岚的手笔亦或是其他被指摘的事迹,都无甚意义,毕竟一面之词比不上将天才拉下神坛的事迹更具吸引力。   段弘俞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起用新人是大胆的,当然也是挑战。   羽翼渐丰的演员或许会保持谦恭,但初出茅庐的新人总会莽撞。   或许会有无数奔着他电影名头来却看到报道认为被段弘俞诓骗的,指不定现场演员会朝段弘俞破口大骂他是骗子。   段弘俞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凡事都会预设最差的可能性,所以他认为自己能够从容地应对现场发生的任何一种状况,但唯独没想到的是,进门的一瞬,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待段弘俞看去时,对方摘下了口罩,如果用其他人的话来说,那应当是极具震撼性的五官。   从三庭五眼的细致刻画到外轮廓的走向,没有一处是令人觉得遗憾的。   他的长相实在突出,尤其是那双眼睛,所以段弘俞看到他的瞬间便记起那封特别的邮件。   秦旸的目光实在过分热切,连带面上的笑容都灼灼耀眼,   可惜段弘俞并不打算回应这份热切。   薄凉的视线只是轻轻扫过秦旸,便巡视在场,落向他身后的众人。   工作人员打开了他身后的小门,随行的几位便以段弘俞为首走了进去。   待小门关上后,落针可闻的寂静犹如潮水涨落,开始试探性地退缩,渐渐地,偷偷谈论的人愈来愈多。   落空往往是令人不适的,更别提还是秦旸这般瞩目的存在,他却仿佛没产生任何不悦的情绪,口罩在他手中缠线绕紧。   难免觉得遗憾,与段弘俞那片刻的注视中,秦旸没有察觉到丝毫惊愕,证明段弘俞早就把一夜春宵的对象忘在了脑后。   长久的惦念只是单方面的追逐……秦旸轻啧了声。   或许是那夜后程他太过绅士矜持,才会令段弘俞没有丝毫记忆。   如果再凶狠些,再粗暴些,不顾段弘俞推拒的手……秦旸喉咙发紧,打断发散的思绪。   现在的场合可不适合回忆当初的细枝末节。   身后细密的谈论再度响起,这次谈论的话题不再围绕秦旸,而是隔着一扇小门数米外的段弘俞。   “真是段导啊……我还以为回国是假消息。”   “你都来试镜了还觉得是假消息?”   “万一是真的呢,我不想错过。”   “圆梦了吧?”   “哈哈。”   “试镜到底是什么流程?”   “谁知道呢。”   ……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歇,话题延伸的方向逐渐扩散。   “你说网上那消息是真的吗?”   “什么?”   “他的戏其实不是自己拍的,兴许真是段章岚导演——”   秦旸回首,他耷着眼,神情不算好看。   坐在他身后的二人迅速将他辨认出来,没来得及震惊,又恍然觉察大概是嘀嘀咕咕的声音打扰了秦旸。   对于这位“前辈”,新人自然是不敢随意冒犯的,于是很快噤声,等秦旸回正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二人开始交换惊异的眼神,被这一打岔,谁还记得方才没聊完的话题。   自段弘俞等人进入小房间后,工作人员开始分发试镜演员的资料,苏晴坐在段弘俞身边。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他头也不抬,道:“不用把多余的精力放在我身上。”   苏晴按按眉心。   “行吧。”她只能摊手,道:“那咱们就期待一下今天能挑出什么好苗子来。”   工作人员去了外间让试镜演员提前做好准备,苏晴随意划拉那一沓演员资料,“进门的时候你有注意到秦旸吗?”   “嗯。”   “没想到他真会来,”苏晴笑笑,说:“弘俞你的魅力可真大。”   段弘俞神色淡淡,不以为然。   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妥当,第一位试镜演员推开了小门,他战战兢兢,明显对这种场面生疏至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摆。   “温嘉?”   “是,我是。”年纪尚轻的新人演员一躬身,冲段弘俞来了个九十度的致敬。   ……   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离开,有试镜三五分钟的,也有待在小房间十几分钟的, 板材隔音良好,外界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苏晴拿起文件夹翻动,狐疑问:“怎么还没到秦旸?”   “他在最后。”   “嗯?!”登时,苏晴挑起眉毛。   “试镜的顺序是邮件回复的顺序。”   而秦旸是最后一个被回复的。   苏晴眯了眯眼,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她小声说:“弘俞,你就不能稍微开个后门吗?”   秦旸名气高出道又早,让他跟着其他新人一块儿试镜就算了,还让他等到最后一个,除了段弘俞,圈内应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不识相”的导演了。   苏晴本着让秦旸为新电影造势的想法,觉得段弘俞哪怕不用他,起码也不能将人得罪了,秦旸现如今的热度比起当年的林峰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是真惹恼了他,段弘俞只会在圈里走得更加如履薄冰。   “总有人要等到最后。”   苏晴吸了口气,明白了。   总有人要等到最后,为什么秦旸不可以?   段弘俞在某些方面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执,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并且不需要别人认同。   时间一晃而过,一个上午都快要耗尽,引导秦旸到达房间的那位工作人员如坐针毡,时不时地看向秦旸,就怕他一个不如意大发雷霆,她战战兢兢地等待,秦旸则百无聊赖,手中那个口罩被他翻来覆去,折成了个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奇怪造型。   直到排在秦旸之前的那一位试镜演员从小房间内出来,工作人员激动得差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终于能顺畅呼吸。   好险她克制住自己,起身帮秦旸推开小门。   秦旸将揉成一团的口罩扔进旁侧的垃圾桶,他目不斜视,迈着大长腿款步进入小门。   原以为会见到秦旸不耐烦的表情,工作人员抬头一看,却见到他带笑的英俊面庞,一刹那心脏狂跳,年纪尚轻的工作人员暗叹,可真是敬业又谦逊啊。   作者有话说:   秦旸:要见老婆了,开心   明天不更,以后每周三、周日休息,其余时间每晚六点   谢谢大家支持 第11章 态度不端正   秦旸迈入试镜间,进了门才发现内里大有文章。   一张长桌后坐了七个人,除了段弘俞和苏晴外,还有编剧等人。   耽搁太久,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暴露疲态,苏晴暗暗挪了挪臀部动了动腰,心想跟着段弘俞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活,他一沉下心,就没有中途休息这个说法。   段弘俞并没有坐在中间,而是拖了把椅子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窗开着,背后是一片阴翳发沉的乌云。   大概是被乌云衬托,连带着段弘俞都沾染了不近人情的疏远。   看到秦旸,稍显沉闷的试镜间瞬间活泛起来,视线落在他身上,秦旸任由他们上下打量着,没有羞怯躲闪,更没有殷勤与谄媚,他出道太久,红气养得他遮不住强势锋芒,已经是在油锅反复煎熬过的老油条,这等场面无法震慑秦旸。   他站定在中央,悠闲地像是踏入自家宅院。   长桌旁,只有段弘俞的神色冷淡,一张玉面依旧。   他跷着腿,裤管斜着绷出一条利落的直线,膝上一摞资料,手握一支钢笔,有点老派,但意料之外地与他契合。   其他人没提前知晓太多内情,但苏晴是清楚的,她还知道段弘俞对这位并不满意,甚至不打算让他通过简历初筛,想着不能让段弘俞暴露太多将人得罪,苏晴就要笑着开口,段弘俞却先她一步。   “我看了你最新的电影。”此话一出,饶是苏晴也很是意外,她口舌一结,更别提旁人。   秦旸也没想到,反应一秒后,他谦恭问:“影院?”   “嗯。”   “感谢段老师贡献的票房。”   “不用谢,”段弘俞垂首,以秦旸的身高看去,能看到他后颈弯曲突出的一节脊骨,只是在抬头的一瞬又隐匿下去,那突出的痕迹像他身体里隐藏的尖刺,从表面消失,便要从其他地方吐露。   于是段弘俞话锋一转,说:“我并不满意。”   苏晴脑中嗡鸣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放松,段弘俞就将她的心高高提起了,其余人也一副呆滞的模样。   都说段弘俞片场脾气极度不好,拍摄起来吵吵嚷嚷,甚至能把剧本摔在演员脸上,原先段弘俞组建的制作班底早就走的走、散的散,现下来配合试镜的多数只是苏晴临时拉来充场面的,具体人员还得磨合挑选,这个“新人团队”面试一天,只看见段弘俞记录得多,往往一张个人资料上他要写半页批注,演员出了岔子也不会说些责骂刻薄的话,毕竟都没见段弘俞开口几次,觉得他虽然冷淡了些,但脾气哪有外界说的那么不堪,谁料在最后一位“大腕儿”上破了功。   难道段弘俞和他有仇?其中有人揣度。   同时也忍不住猜测秦旸的反应,他们都清楚秦旸在影业行业的风评,票房毒药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但一个盛名在外的大明星能忍受段弘俞这样直白的批评?   段弘俞完全是把秦阳的面子放在地下踩。   秦旸望着他,却没有被打击的模样,反而落落大方地询问:“那段老师可以指点一二吗?”   苏晴扬眉,她没私下接触过秦旸,倒是不知道这位如此好脾气。   段弘俞瞧了他一眼,燃起些兴致,“椅子上是试镜内容。”   秦旸俯身抄起那张单薄的纸,看见了简短的一行字——民国时期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梦想破灭为生计奔波。   剧组公布的资料极少,段弘俞吝啬到连人物设定都是第一次透露,在众目睽睽下,秦旸没有太多准备的时间,这完全需要靠他的临场反应来表现。   没有情景设定,没有台词道具,薄薄一页纸上的几个字该如何表达。   “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苏晴向前倾身,语调柔和,如果说段弘俞是直白的强硬派,那她则截然相反。   秦旸并没有回应,他把一行字顺了几遍,等待脑中闪过的雏形一点点丰满。   忽地,秦旸动了,他左右扫目,往前走了几步,那张纸成了秦旸的道具。   “看看吧女士,”秦旸动作很快,为自己设定了职业,像是穿梭在人流中,他夹在其间,分发一叠报纸,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明明应该是恳求的姿态,但他背脊挺直,声调也并不热切,只是手指不停揉搓纸页。   他从前是没干过这种事的,分发的速度很慢,往往一个人都擦肩而过了,他也没能将它们塞进对方怀里。   没看到秦旸表演前,苏晴还以为会看到多辣眼的现场,但其实没有,无论网络上将他刻画的多么像一部影片中的毒瘤,秦旸还是成熟的,他有丰富的演员经历。   约莫是实在发不出去,这个矜贵的少爷终于受了挫,他抬头望天,手指攥紧了些,但又很快振作起来。   只是这样?   苏晴能代入,可这表现未免太过普通。   挑不出大错,但也算不上多好,跟其他优秀的新人演员比,可能只有那张脸是最大优势。   如果光从资本的角度考虑,苏晴能让秦旸过关,可她知道,这样的表现在段弘俞那儿是完全不够看的。   预料中的结束却并没有到来,秦旸忽然发现什么,他的眸光紧紧抓住了段弘俞,紧接着他大步走了过去,在段弘俞身前站定。   现在是个什么发展啊?   包括苏晴在内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虽然也有演员需要旁人对戏的时候临时抓人,可还没人敢跟段弘俞对戏。   “先生,请问您需要吗?”秦旸微微躬身,但那高度仍须段弘俞仰视。   段弘俞拒绝他手上的“报纸”,道:“不需要。”   这是个很难接下的戏,如果互动到此为止,秦旸只能干瘪地收尾。   秦旸却仿似成竹在胸,他语速稍提,说:“您手中的钢笔瑞士生产,价格不菲,穿着考究,西化制式,但都不是时兴的新款,想必是留洋归来不久,如今手头拮据,”   他边说着,边抬头确认:“德望商铺前些日子发出招工,但您应该没能得到他的赏识,所以坐在门前思考出路,”   秦旸半蹲下,视线与段弘俞平齐,将手中纸页递了出去,“日报刊登许多招工启事,我想先生您应该需要。”   温热擦过段弘俞的指尖,薄薄的一页纸落在了他的大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却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或者说,是无法忽视递出它那个人的存在。   秦旸勾起嘴唇,在段弘俞一拧眉头察觉到不适前,他退身站起。   “我表演完了。”他开口说。   大段的台词几乎没怎么思考,苏晴颇有些惊愕,没想到秦旸的临场反应能如此好,平常人若是听到段弘俞那句回答,大概瞬间就慌乱到不知所措了,偏偏他还能顺利接下去,并且还为一个“路人角色”设定了合理的身份。   要不是苏晴确认不可能有人泄露剧本,段弘俞也不可能与他暗通款曲提前透题,苏晴几乎要认为秦旸事先准备过。   一个落魄的天之骄子,他要如何为了生计奔波呢。   哪怕家道中落,但他骨子里仍然是傲气的,他不是别人一句轻飘飘的拒绝就能击退的,相反,他很聪明,会审时度势,在困难的境地,也会积极地寻找突破口。   面对段弘俞这位路人,秦旸就展现出了他这个角色的复杂性。   苏晴很是惊喜,藏在望向秦旸的目光中简直掩饰不住。   她看过所有演员的表演,确信秦旸的表现能打一个中上的分数,何况他还有流量加成……苏晴简直想越过段弘俞直接定下秦旸来。   但她心中骇浪惊涛,也没法知晓段弘俞此刻的想法。   她望了过去,看着段弘俞轻点纸页,将它折成两道。   秦旸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离开了试镜间,一旁编剧喃喃:“没想到秦旸表现得这么好啊。”   一部分试镜告一段落,演员全部离开,苏晴归纳了一下其他人的评分。   最后的意见要等所有演员全部面试完成开会讨论,下午还有女性角色的试镜,编剧等人已经坐不住,询问苏晴的意见过后离开了房间,段弘俞却没动,他展开钢笔在纸上书写什么。   苏晴凑过去看了眼,发现秦旸的个人资料上被段弘俞写下评价。   “态度不端正”   “爱耍小聪明”   “台词不错但小动作颇多”   划掉后半段,并补充:“以肢体表演掩盖角色情绪的干瘪”   “表演很老套”   “眼神能带戏”   划掉上一条。   更正:“眼神出戏”   苏晴看得瞠目结舌,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出现了大问题。   难道是她流量滤镜太重?   “弘俞,秦旸的态度不端正吗?”苏晴憋不住问,“还是,你们有过节?”   她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态度问题只有秦旸进门时没有鞠躬。   “你看过他的邮件吗?”   “额,”苏晴道:“我只看了第一页。”   段弘俞阖上资料本,笔帽扣合发出一声轻响,“如果你看完他的资料,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苏晴不解。   段弘俞淡淡陈述:“他的资料投递备注一栏洋洋洒洒一千四百字,三百字写的是如何喜欢我的电影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剩下一千一百字写的是狗屁不通对我的仰慕之情,三分钟表演视频有一分半钟是唱跳舞台,唱的应该是他的热门歌曲。”   苏晴额角抽动。   “我并不想转行拍印度特色电影,不需要电影里充斥半小时的歌舞环节。”   苏晴额角持续抽动。   “这个理由足够让我认为他态度不端正吗?”   作者有话说:   段弘俞:这人到底是来试镜的还是来唱戏的?   秦旸:来领爱的号码牌^_^ 第12章 他很满意   并不知道自己在段弘俞那儿评分如此之低,秦旸结束后,见到了刚从蛋糕店出来的小陈。   仿佛把这道甜点当成最后一餐,小陈大有要让秦旸钱包出血的意思。   秦旸一挑眉毛,跟一盒巴斯克一起送来的还有蛋糕店打出的长溜账单。   “全场消费由你买单了?”   小陈无法解释化悲愤为食欲大吃特吃的行为。   秦旸说了报销,自然不可能反悔,他甚至懒得让小陈走公司的账面,直接私人把这笔钱转了过去,顺带四舍五入抹了个零头,向上抹的那种。   小陈收到转账,一时之间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连听了张董囔囔一个半小时受尽折磨的大脑与耳膜也被唤起前所未有的生机。   他紧追秦旸的步伐,二人一道上了车,小陈问:“哥,试镜怎么样啊?”   张董一通发泄后,也知道不可能让小陈深入“敌营”把人揪出来阻止试镜,否则大概会上演秦旸自愿“投敌”的搞笑戏码,只能让小陈等结束后第一时间向他报备情况。   “不知道。”秦旸倒是回答得很快,就是答案听上去没什么意义,“手机呢?”   小陈连忙将他的手机双手奉上。   “哥,董哥让你结束以后给他回个电话。”   “嗯。”   秦旸颔首,却不着急,反而拿着手机登上微博开始搜索起段弘俞。   上电梯就遇到蹲守的记者询问有关于段弘俞的问题,又听见其他人的议论,秦旸虽然不能猜测出具体情况,但也能知晓个大概。   果然,一搜索段弘俞,有关他的负面新闻便出现在屏幕上。   按理说,一个导演而已,做幕后工作,哪怕再天才又怎么了,讨论度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高,   偏偏段弘俞他不仅是个年少成名的导演,在他身上,有太多媒体可以探寻的东西。   无论是他的名导父亲段章岚还是他的疑似前任男友林峰。   而此时,这几个单拎出来都足以引发关注的人绑定在了一起。   事件的起因是许久未在公众前露面的林峰忽然接受了一家杂志的访问,足足三页版面,杂志对林峰近些年退出公众视野以及现如今的发展进行了详尽的描述,也采访了他从屏幕隐退建立公司的心路历程。   不清楚其中有没有林峰的授意,抑或这套杂志出刊的时间实在太凑巧,出刊后,记者公布了一则简短的采访视频。   林峰久不露面,那些根本找不到物料的老粉们纷纷疯狂,很快就把视频顶上热搜,也是在这热度传播中,其间的端倪出现。   因为在采访中,记者询问了几个没有收录进杂志的问题。   秦旸冷冷垂眸,点开了那则视频。   画面总体是暖调的,林峰坐在皮质沙发上,他穿着家居服,身旁还卧了只猫咪,看得出状态非常平和。   记者在镜头之外,她的声音传出。   “我想不仅是我,您的粉丝也很想知道您未来是否还有继续拍戏的想法呢?”   林峰轻轻抚弄着猫咪,说:“如果有合适的剧本合适的制作班底,也许会考虑。”   “那真是期待。”记者的声音藏不住惊喜。   “我能看出现在的您应该是非常舒心放松的……这也是您第一次袒露自己的生活状态。”   “和你想象中不太一致吗?”   记者笑了下,说:“是有一点儿。”   林峰抚着猫,指尖挑起它的下巴,说:“之前经历了一些变故,状态有些问题,不太适合幕前工作,现在……算是调整回来了。”   “也就是说您也非常期待回到幕前工作吗?”记者很是惊喜。   “趁着没到四十,我应该唤起一些……职业的野心。”   “那,我很好奇,这个时间节点实在凑巧,您是否会和以前的……制作团队再度共事呢?”   “以前的制作团队?”林峰抬头,想了想,“也许万事皆有可能。”   意味不明的采访视频一经爆出,讨论的热潮便被掀起,很多人说记者指代的就是段弘俞,还有说林峰这个过气影帝是要借此东风卷土回归了,被林峰的粉丝一顿狂轰滥炸,他们自然不可能认为林峰这是炒作行为,甚至把一切问题都推到段弘俞身上。   本来事情至此还不到严重的地步,段弘俞被讨论的不少,网民甚至可以列出他的黑料十宗罪,但坏就坏在段弘俞那为数不多的粉丝还击了,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林峰就是故意的,想跟段弘俞再续前缘,他林峰说是被段弘俞一手捧出来的影帝半点不为过,段弘俞出走国外,林峰参与的电影质量下滑不说,他本人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来,说什么状态不好转幕后,说白了就是段弘俞不在他的演艺生涯也到头了。   林峰粉丝一听,这能忍,反手甩出多年前一个糊到看不清主角的视频。   镜头不断晃荡,人声沸腾,配上刻意打上的字幕,依旧能听清视频内容。   林峰被挤在人群中,周围都是不断推挤向前的话筒,不停的问话,简直吵得人心慌。   偏偏林峰镇定自若,流利有力地回答在场的每一个问题。   直到——“林峰!你知道段弘俞拍摄时的内情吗?据说段章岚时常探班指导是不是真实情况?!”   “段章岚才是段弘俞电影封神的操刀者吗?”   这话一出,林峰沉默了。   他注视着镜头长达五秒,什么也没说,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这视频在当年便引起热议,再被翻出来,依旧可以品出些内容来。   林峰的沉默好像就预示着一种答案,一种他不愿意说却象征实情的答案。   林峰的粉丝哪是段弘俞那几个散粉游兵可以比拟的,还有所谓的视频佐证,他们很快就把这件事发酵起来,旧事重提,顺利把段弘俞送上了风口浪尖。   车内,秦旸面沉如水,上车时的好心情不复存在,已经不能用心情极差来形容。   小陈被迫跟着听完了视频,他已经在张董的提醒下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再复盘一遍,他不带脑子都知道秦旸这位“死忠粉”会是什么心情。   不敢触秦旸的霉头,让他再去打电话,小陈只能向张董发了消息,跟他报备。   但张董是谁,擅长虎口拔牙的猛汉,一个电话就打到了秦旸手机上。   来电铃声响起,前座的小陈打了个激灵,挪了挪屁股,胃里满满涨涨的甜品有种快从食道中喷涌的错觉。   他转着眼睛,向后偷偷望,试图第一时间察觉秦旸的情绪并积极思考选择怎样的方式才能快速顺毛。   但秦旸却没有和张董意料之中地对峙起来,反倒眉目舒展开来。   没开免提,张董那极富辨识性的浑厚嗓音便只能传进秦旸的耳朵,“别挂啊,我不是来给你泼凉水的!”   他道:“段导演那边的态度怎么样?角色能拿下吗?”   秦旸眼睫微抬,如果说张董要论师承,大概得是得了变脸大师真传。   “怎么听你的口气这么期待我拿下?”   “你必须拿下!”张董说道。   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饶是秦旸,也不免好奇。   “热搜你关注了吗?”   “什么?”   “你参加试镜的路透被放出去了。”   秦旸沉默。   “段导演……那边不可能任由负面影响发酵,你就是关键时刻被拉出来挡刀子。”   这头还有人叫嚣谁会参演一个黑料缠身的导演作品,下一刻秦旸的路透就冲破热搜了。   没有比秦旸更好的转移火力的方法。   “不是他做的。”秦旸转着魔方,不在意地补充,“是他的话……也没关系。”   张董:“……”   脑残粉能不能拖出去痛打一百大板?   秦旸参与试镜的消息瞒不住,被传得尽人皆知,如果他没有成功拿到角色,势必又会引发新一轮的嘲讽。   好在张董此人有极高的职业素养,下一句便道:“无所谓,反正你现在必须拿到角色,我这边知道一点儿消息,据说杨黎要参演。”   听到这个名字,秦旸霎时懂了。   张董变化如此之大,不仅是因为舆论可能会对秦旸产生影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杨黎。   如果说林峰是段弘俞钦定过的男主角,那杨黎就是他手下的最佳女主。   杨黎被段弘俞发掘时,年纪尚轻,还没毕业,段弘俞去影视学院挑人,却意外挑中了播音系的杨黎。   两人第一回 见面,杨黎觉得段弘俞是骗子,可哪有骗子后面还跟着一众学校领导的。   杨黎就这么被段弘俞捡走了。   她的第一部 片子就是段弘俞电影的女主角,一个毫无经验毫无根基的纯新人出演电影,可以说杨黎是被段弘俞一手给调教出来的。   那部电影捧红了杨黎,让她一炮打响进入娱乐圈,事业大展宏图之际,段弘俞却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踪影,再之后,杨黎事业一路顺风顺水,二十六岁便夺得影后桂冠,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投资招商的卖座保障。   “知道了。”秦旸说。   “所以段导演的态度到底是——”   秦旸扭头,手中的魔方被他转了两圈,他道:“他很满意。”   “段导演明确表示了?”张董惊喜。   “没有,”秦旸以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平淡说:“我猜的。”   张董:“……” 第13章 单恋一枝花   重回这个圈子,难免遇到一些旧人,段弘俞很清楚,或早或晚都会遇到,但他没想到杨黎会主动找上门来。   她变化有些大了,门推开时,段弘俞面熟她的五官,一时之间却不记得她的姓名。   苏晴把与编剧的会面安排在了公司,杨黎来时,编剧刚走,段弘俞拿着修订后的剧本正在详读。   “段导,”杨黎抬手,补上未经允许就推门而入的礼貌叩门,“还记得我吗?”   她微微笑着,不施粉黛的脸色自带红润,杨黎是典型的温婉长相,五官柔和相宜,长卷发扎了个低马尾,年轻时羞赧怯怯,采访时总要躲在人后,抓着话筒都全身发颤,站也站不住,段弘俞知道她的毛病,每次都站在她身旁,时不时关照一二,杨黎便依赖他,往往说一句话得偏头看看段弘俞才敢开口。   现在年岁长了,五官稍有变化,主要是气质大变,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哪能看出当年那般拘泥的模样。   听到杨黎开口,段弘俞已经忆起她是谁,但仍不是很确信,“杨黎?”   段弘俞放下剧本,阖起一卷收在掌中。   杨黎笑意扩大些,“会打扰您吗?”   “不会。”   得了话,杨黎便迈步进了小间,不用段弘俞招呼,她自顾自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原来段导认不出我了。”提包随意放在脚边,杨黎紧盯着段弘俞,她眼睛的弧度偏圆润,褶皱轻薄不深,眼睫眨动时,掩不住失落。   “年纪大了,”段弘俞道:“记性不好。”   杨黎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掩着唇,说:“正当年呢。”   段弘俞没请助理,苏晴将她办公室的人暂借他,那是个聪慧的小姑娘,段弘俞不希望有人打扰,她就坐在二十米开外的工位上,却也处处留心,见办公间进了外人,小姑娘磨了两杯咖啡送来。   醇香的味道馥郁满间,杨黎与段弘俞浅聊了几句,故人见面,免不了忆往昔。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向您道谢,”杨黎感慨,说:“但……都没找到机会。”   段弘俞扶着咖啡,指腹压着杯壁,烫热的温度灼人。   他出国后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不,严格意义上也不能说换,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有联系方式。   “还好您回来了。”杨黎望着段弘俞,很是热切。   “苏晴说我在这儿?”   杨黎道:“瞒不住您。”   “我知道您回国时还有工作抽不开身,就联系了苏晴,希望她告知您现在的私人号码,但又觉得不妥,所以结束工作便过来找您了。”   苏晴家底颇丰,又和段弘俞年少相识,她当年就想投资段弘俞的电影,可也只是小打小闹,毕竟以段弘俞的名气,多的是人想给他塞钱。   苏晴是唯一一个拿着最少的钱,却在剧组混得最频繁的投资人,也是那时候苏晴与杨黎熟络起来。   杨黎担心段弘俞不满,解释一句:“您别怪她透露,是我强逼的,她再不跟我透露些什么,我俩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这七年中,杨黎不是没向苏晴打听过段弘俞的下落,可这位演戏的功夫炉火纯青,把杨黎都给骗了过去,硬说没有半点消息,帮着段弘俞遮遮掩掩,回国才暴露出来。   段弘俞从杨黎的三言两语中拼凑一下,大概能猜到两人的嫌隙,当年是他不允许苏晴向其他人透露消息,杨黎憋着火呢,苏晴不敢拦了,这才把人给放进公司来跟段弘俞见一面。   “都回国了,谈不上透露。”段弘俞并不在意杨黎主动找上门。   杨黎松了一口气。   “找我不只为了叙旧吧?”段弘俞这几天进入精神亢奋期,睡眠质量糟糕,打不起精神应付社交,只想快刀斩乱麻,有事说事,进入正题。   杨黎还在整理措辞,想跟段弘俞聊聊这几年各自的发展,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一时间百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涩。   杨黎掩饰得很好,她早就不是那个被媒体吓得躲到段弘俞身后不敢回答问题的小女生了。   “是,段导猜得对,”杨黎说:“我今天来,也是想问问您新电影的女主角定了人选吗?”   “没有。”   试镜倒是筛了一波,都没碰到合段弘俞心意的。   “那您看我怎么样?”杨黎紧接着便问。   段弘俞望着她,杨黎稍稍倾身往前,拉近二人的距离,从肢体语言的角度,这代表信任和倚重。   “你不用借此感谢我。”   “当然没有!是我非常想要和您再合作,苏晴跟我简单提了女主的人物设定,我很感兴趣,加上是您导演……或许我并不符合您的要求,那也没关系的。”   全封闭的办公间,百叶帘放下,好在隔音良好,叫人窥不见内里情状,否则传出去恐怕要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杨黎这种咖位的女演员,多的是导演主动找上门,哪有这般卑微恳求的。   时间扭转,将她改变许多,此刻段弘俞却仿佛又看出当年那个小女生的影子。   “你当然符合我的要求。”   段弘俞伸手,杨黎一喜,上前浅握一下,却并不止于此,她更进一步,难掩激动,展臂轻拥住段弘俞。   “欢迎您回来。”   “一期,就一期,飞行嘉宾,绝对不累着你。”   段弘俞有旧人重逢,秦旸这头也不消停。   赵海找上门来,正在门口拎着一打酒好言好语地央求。   说起赵海,那就有意思了,赵海原先是个酒吧老板,跟秦旸那是不醉不相识,不过是赵海单方面的醉。   秦旸在清吧喝酒,赵海则是老板兼驻唱本人,也许是一心不可二用,否则屁也干不好,反正生意惨淡,濒临倒闭,大概年轻人有点儿虚浮的梦想,还有点儿对前路的迷茫,赵海看着秦旸一杯接一杯的喝,听着他的歌下酒,觉得秦旸肯定是他的不二知音,主动去攀谈。   哪怕秦旸高冷不鸟他,赵海自个儿也能说出一段单口相声来。   回想起这段往事,赵海都觉得惊奇,秦旸那么烂脾气的人居然愿意听他嘚啵那么久,甚至怀疑当时的他估计是三魂出窍了。   反正那时的赵海鬼使神差觉得知音难觅,向秦旸献唱一首,奔着唱完今晚就收摊的想法,赵海对着唯一的观众饱含热情,他唱得大汗淋漓爽了,秦旸终于有了反应。   “别冲我唱情歌,”秦旸面无表情,脸还有点儿臭,“听着想吐。”   这么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答,要搁其他人估计当时就得愤然离场了,但赵海是什么人,实打实的二愣子。   听完这话,反而笑了,甚至还好奇多问一句:“怎么?受了情伤?”   一个帅哥独自来酒吧一杯接一杯,思考人生哲理的可能为百分之零点一,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有因爱而伤这个可能性。   “害,看开点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   “我找不到他。”   一晚奇遇,两人就此认识,赵海得了机缘,被签进盛安成为签约艺人,这么多年也和秦旸混成了朋友,只是从那以后,赵海再也没有听秦旸谈起过那朵单恋的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朵花能让秦旸念念不忘至今。   赵海签约以后,音乐上没什么建树,倒是被发掘了综艺天赋,成了一档热综的常驻,节目临时被人放了天窗,那人腕儿大,非一般人可比拟,于是找上秦旸帮忙填空。   本来只是试探,赵海清楚秦旸不喜欢上综艺,谁知秦旸却把人给放进家门。   “你有张董电话吧,找他就行。”   赵海惊了,讶异问:“你同意啦?”   “嗯。”   秦旸整天被小陈和张董联合起来叮咛一百二十次,外加盛凌时不时的轰炸,不上个综艺估计半年都不得消停。   赵海找来,也就算顺手帮个忙。   不知好友的将计就计,赵海颇为感动,左手一大盒小龙虾,右手一打酒全数放到茶几上,“就知道你是真兄弟!”   “真兄弟”秦旸笑而不语。   “不过你怎么搬到这边来了?”赵海要了地址过来,差点没找对门。   “之前的地儿总有人堵。”   赵海理解了,他掀开盖子,浓香窜出来,边捣弄虾壳,赵海边说,“对了,你跟物业反映一下,门牌号标的什么啊,简直乱标,我刚刚敲了隔壁的门,出来一位女士,我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   “我哪来的女朋友。”   “所以我才吓一跳啊,”赵海说:“又不是苦行僧专练清修……还是说这么多年了,你依旧惦记那朵花?”   “能不能吃你的?”秦旸捏着一次性筷子,敲了敲外卖盒。   “吃吃吃,第一口伺候咱亲兄弟。”   赵海奉承地把剥好的虾放在秦旸碗中,控制不住嘴,继续问:“不过一个大活人,能人间蒸发这么久?”   “谁跟你说蒸发了?”   “不是你说……消失了吗?”赵海嘟嘟囔囔,声音弱下去。   “回来了。”   “哦……嗯?!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赵海一拍桌子,“还是不是兄弟啦!这么大的八卦你提都不提?”   “再敲桌子滚出去吃。”   赵海安分了,继续扒虾。   “你俩现在是……?见着面了?谈上了?”   “着什么急。”   “我急啥啊,我不是为你着急吗?”   “慢慢来吧。”   “亏你忍得住。”   秦旸开了酒,喝了一口,“不能急。”   压着罐沿倾斜,酒液在溢出的危险边缘。   “他跑得太快……”   狡兔三窟,秦旸要徐徐图之,把陷阱埋在任何一道段弘俞躲藏的必经之路,方能一击即中。 第14章 病急乱投医   吃了赵海带来的夜宵,秦旸便翻脸不认人将他赶走。   赵海收拾掉桌上残留的油污,嘟囔:“走走走,马上走。”   “真没客卧啊?”但走之前他还不肯死心。   “没有。”   秦旸这套房面积不算大,空间几乎是打通的,考虑到独居舒适,直接让设计师把次卧敲掉改成了衣帽间,赵海要睡只能睡沙发。   他不愿意受罪,睡沙发还不如在附近开个房。   送走赵海,屋子里彻底安静下去,空气中却还遗留着浅淡的味道挥之不去。   秦旸:下次再把夜宵带来就不让你进门   赵海:你就说好不好吃   秦旸:[微笑]   赵海:[中指]   开了新风换气,又将落地窗打开,夜风吹进客厅,秦旸坐在阳台看夜景。   此刻百无聊赖,秦旸便找上盛凌。   秦旸:在?   盛凌:死了   秦旸:有打听到吗?   盛凌:你当我是私家侦探   盛凌:不是见到他本人了?那时候怎么没要到号码   盛凌的张狂几乎要穿透屏幕,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奚落秦旸的时机。   盛凌:原来也有咱们秦大少爷吃瘪的时候   秦旸:我是去试镜,不是去参加盛小姐组织的交友聚会,没有互换手机号码的流程   盛凌:哦   盛凌:试镜通过了吗   两兄妹互怼一波不欢而散,秦旸放下手机闭上眼。   他向来是信心十足的,可对上段弘俞却没什么底气。   试镜已经过去好几天,这期间没有一点儿消息透露,抢手的秦旸在段弘俞眼中好像被虫蛀了不值钱的大白菜,估计打跳楼价都不能让他停留片刻。   往常都是旁人抢着要秦旸的联系方式,哪有像段弘俞这般让他绞尽脑汁去搜索的。   偏偏段弘俞还缩在与世隔绝的地下堡垒里,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知晓段弘俞联系方式的。   大半身子陷在躺椅中,秦旸喃喃:“我该去哪儿找你呢……”   “傻瓜!”   寂静深夜,一道尖利的嚎叫划破安宁。   秦旸愣了下,以为是幻听,紧接着——“傻瓜傻瓜!”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响动,秦旸起身去看,想找到声源,可那刺耳的声音又消失了。   一看时间,深夜十二点,换个人估计得被吓破胆去,但秦旸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向来不将怪力乱神的事情放在眼里。   过了会儿,那声音又传来,只不过现在换了个词。   “笨蛋!大笨蛋!”   秦旸听乐了,也终于知道声音是从何而来,估计是隔壁养了只八哥叫得孜孜不倦。   他没有大晚上讨骂的闲心,乐了会儿就回到客厅,顺带阖上落地窗。   窗户隔音良好,挡住了外界的吵嚷,只是秦旸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阳台,后脚隔壁就有人走了出来。   段弘俞穿着家居服,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提着鸟笼,正在打电话。   电话打通的一瞬,段弘俞声线冷淡:“苏晴,你的鸟需要放生。”   那头的苏晴愣了下,随即便听见自家宝贝发出的尖利响动。   “笨蛋!”   她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道:“别别别,留它一条小命!”   段弘俞并不会真把鸟给放了,但这鸟太闹腾,他决定放在阳台让它冷静一下。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很快的。”苏晴保证道:“一回来我就把它带走,绝对不让它再碍你眼!”   苏晴临时有事,出了趟差,她着急得很,买了机票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位祖宗,不放心交给宠物店代养,划拉聊天框找人时,苏晴纠结了好久,她那些个常聊的朋友家里基本养着猫狗,鸟这种小宠放过去不安全,找来找去,苏晴最后找上了段弘俞。   鸟是让出租司机送到小区门口的,段弘俞接到手的时候,这鸟像是被陌生人吓破胆,一声也不吭,时不时动动脑袋转转眼珠子,顺滑的羽毛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跟淌了水似的,看上去是个讨喜的小家伙。   加上苏晴表示它不需要额外照顾,只需要加食儿加水,段弘俞就答应了。   谁知道这位是个纯纯的戏精,到家六个小时后,乖顺的模样大变,原本看上去憨傻逗趣,现在一看,那黑黑的瞳仁里藏的都是一肚子坏水。   还是个很会骂人的戏精。   段弘俞把手机放到笼边开了免提,让小鸟听苏晴的声音。   小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展翅抖了抖,把鸟笼扇得砰砰响。   既然答应苏晴要帮忙,段弘俞就不能言而无信,这家伙实在吵人得很,好在段弘俞本来也没什么困意。   阳台铺了一层绒面儿地毯,错落摆着各式各样的绿植,这些都是苏晴搬来的,她认为屋子里多一点儿绿色更有活儿气。段弘俞没有照顾绿植的经验,浇水施肥都得现学。   段弘俞像对待一份工作一样严谨地对待它们,时间长了,倒从浇水施肥中得了点儿趣味。   他甚至在考虑国内心理治疗师的意见,养一只宠物。   现在这种想法消失了,在这戏精鸟来了以后。因为段弘俞意识到动物不是植物,它们有自己的思想,可能会出现让人类厌烦的行为,甚至破坏段弘俞一直以来保持的秩序感。   这让他感觉到危险。   “傻瓜!”小鸟歇停一阵后,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   赵海是真的十万火急,不然也不会临时找上秦旸家门。   他回去不久就联系了张董,张董对他邀请秦旸上综艺这件事当然那没有意见,况且只是一期飞行,有熟人在,也能让秦旸适应一下国内综艺的大环境,就当为综艺常驻提前演练吃道前菜了。   公司确认过后,秦旸就赶去录制现场。   赵海所在的是一档户外综艺,简言之,没那么轻松。   因为秦旸是最后确认的嘉宾,所以节目组为他订票稍晚了些,到达时间比其他人晚了将近半小时,他下车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赵海及其他几位常驻已经在镜头前提前为秦旸解释过,还为他举行了一个颇为简陋的欢迎仪式,录制嘉宾加上秦旸一共八个人,他们态度都热切。   哪怕私下完全没有接触,所有人对待秦旸也好像早就相识,彼此亲近得不行。   秦旸有脾气,却也不是个傻逼,在这个圈子里浸淫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态,面对旁人的主动也不会当着镜头给冷脸。   有赵海在,本身秦旸咖位又足,其他人都给面儿,原本录制是相当顺利的一件事,可坏就坏在录制结束以后。   节目组通常在录制以后会邀请嘉宾一起吃顿饭,也算是节目组与这些人拉近距离的机会,秦旸过两天有一场线下活动要出席,他尽量不扫兴。但酒是不能喝的,喝了容易浮肿,若是让张董知道他敢在出席活动前喝酒,估计能在秦旸面前表演一出活人大变扭曲丧尸。   他拒绝了席上的敬酒,滴酒未沾,赵海笑着帮他解释。   秦旸临时来救场,节目组自然捧着顺着,别管是不是真有活动,哪怕是个假说辞也不可能再灌他一滴。   他向来不耐烦饭桌上的社交场面,哪怕经历过数次,也没法习惯。   简单吃了点儿垫肚子,秦旸望着其他人攀谈,偶尔话题扯到他身上,他就开口说两句,不提到他,他就一声不吭。   但赵海跟他不一样,赵海是常驻,又是综艺咖,需要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好在赵海也擅长这事儿。   不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喝得太多,差点喝高了。   席散时,赵海的助理被叫去挪车,小陈帮着搀扶赵海离开,秦旸与众人客套一番终于离场,脚步都轻快些,走到大堂忽然察觉不对。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不见了。   秦旸倏地停步被小陈发现,“哥,落东西啦?”   “嗯,我回去拿,你送他先上车。”   秦旸没透露落的是手机,否则按照小陈那咋呼的性格估计会吓得吼一声。   “没事,我没事,我自己走。”赵海嘟嘟囔囔,半个人都吊在小陈身上了。   他这状态实在不像没事,小陈只能先带他上车。   秦旸快步返回包厢,手机不值钱,里头隐私的东西丢了麻烦。   好在包厢内还有两三位正在等车没着急离开的人,服务员没有进去收拾。   门敞了条缝,一推就开,包厢里开着音乐,也不知道谁放的,进门有一处隔断,两旁是通道,再往里才是餐桌,有屏风和音乐掩盖,没人发现秦旸去而复返。   “看没看见刚刚他那脸,傲的哟,就差没指着我鼻子说‘小样你也配跟我喝酒’了。”   “至于吗?人不都说了是有活动?我看他饭都没吃两口。”   “切,你试试换个人呢,咱就是咖位不够,换个大佬秦旸还不得捧着人家。”   秦旸站在屏风后,音乐声掩盖不住几人对他的讨论。   他脸上掩不住厌恶。   秦旸对声音敏感,长相可能一时半会儿记不住,但声音可以,他一听这说话的声音就记起对方是谁了。   一个在节目上对他多有照顾的“前辈”。   “不是都说秦旸他爸很牛逼吗?哪个大佬来也不至于让他捧着啊。”   酒杯震荡,最开始说话那位又道:“所以我最烦这些二代,这圈里风评这么差是怎么来的?就是他们这些不靠自己全靠爹的人搞出来的!一个两个,他爹要不厉害,秦旸能混得这么好?好资源一个个往他身上砸,我就服了,强捧遭天谴啊!”   “诶,怎么越说越偏激了?”另一人阻止,“醒醒酒吧你。”   秦旸垂着眸,不太在意地倚着墙,类似的话他明里暗里不是没听过,这种程度的中伤对他而言完全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水平。   只是秦旸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进去,毕竟里面这几位年纪不小了,秦旸怕他们被吓出个好歹还把他赖上。   “醒什么酒啊!我又没醉!”他长叹一声,换了个看热闹的语气,“不过秦旸现在也挺尴尬的吧,想混进影视圈,结果一部砸一部愣是没捧出个代表作来,居然病急乱投医找上段弘俞了,这俩凑一块儿干啥,俩二代比划比划谁更有实力吗?”   秦旸眼底一暗。   “看个乐呵就行了。”   一道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几人笑谈。   “谁的手机响了。”   “有人把手机落下了?”   “我记得那是秦旸的位置吧,难道是他的——”   “谢谢,是我的。”一道人影从屏风后站出,秦旸抬手敲了敲木质隔板。   他倨傲地站在挡板边缘,双手抱臂,冷眼下望,   三人怔然,眼瞳颤动,   秦旸拿了手机,转身就走,寂静席卷这个狭小空间,他迈出两步,忽然回身,将好不容易和缓的几人情绪又怦然吊高,秦旸略勾起唇角,眼中却不含半点笑意,他淡声说:“既然我的八卦这么有意思的话,下次可以当着我的面聊。”   门倏地合拢,“啪嗒”一声,醉酒的“前辈”蓦地跌在了地上。 第15章 我要结婚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被秦旸放在心上,过耳的话,没必要尽听。所以第二天接到张董电话来询问的时候,秦旸更不可思议。   听完他在电话那头说的一啪啦,秦旸仰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有位路人偶遇了秦旸,偷偷拍到他从包厢出来,结果秦旸走了之后没过多久,里头的人被扶着出来了,脸上还有血迹。里头可做的文章太多,没多久就被营销号搬了,给秦旸编了个醉酒殴打的名头,还称二人是录制综艺的时候结下了梁子。   营销号刚开始发文的时候就被秦旸粉丝屠了一遍,公关部紧急联系张董,张董这才找上秦旸确认事实。   “我又不是暴力狂。”他只觉得头疼,什么莫须有的事儿都能被他碰见。   “真没揍?”张董急声问。   秦旸闭了闭眼。   “我真服了那群傻逼,一天没料可爆了是吧,瞎几把写,”张董了解秦旸的性格,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沉默以对充其量是一大早被气失语了。   “你等着,我收拾收拾把它们全告了。”   秦旸揉了揉额头,张董忽而又问:“你没跟他们真扯上梁子吧?”   这种事由公司出面澄清是可以,但最好的方式是秦旸在微博上主动和那位互动一波,再插科打诨几下,当事人发声,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左右睡不着了,开了免提,秦旸翻身下床披好睡衣,“可能吧。”   “啊?”   秦旸饭局结束以后坐车赶回来,睡得太晚,又起得太早,头疼,说话都懒得张口,声音很糊弄:“回包厢的时候听见他们骂我来着。”   张董:“……”   张董不太确信了,“你真没揍他?”   “没有,”秦旸推开窗,闷得受不了,打算拥抱早上的新鲜空气舒缓一下。“我是傻逼吗——”   “傻逼!”一声惊天狂啸传来。   秦旸未尽的困意登时消散,张董在电话那头模模糊糊听见,这个年近四十神经比福尔摩斯还要敏感的中年人旋即反应,“你那边有人?”   他的态度陡然变化,语速相当快,能感觉到这下是真紧张了。   “有鬼。”秦旸也是被搞得愣了一下。   不过想到之前意外听见的声音,秦旸猜测可能又是隔壁的鸟儿开始发作了。   “诶,不是,我听着人声了啊。”   “挂了。”秦旸懒得再解释,那鸟却不放过他,叽叽喳喳翻来覆去就那几个破词,秦旸平白无故被骂了好一通,听得他神经狂跳。   要是平常,秦旸也不愿意跟一只鸟计较,但今天实在火气旺盛无处发泄,刚好它撞上来,秦旸便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向对方交代过情况以后,物业表示会马上去处理。   秦旸的心情又好转些。   而另一头,接到电话赶去的物业在十分钟后敲响了段弘俞的家门,出乎意料的是,根本没人来应。   住户不在,也没有办法处理,物业只能告诉秦旸后面会再去找他一次,秦旸表示理解,却不免好奇,这一大早不在家还能在哪。   被好奇的段弘俞在喝早茶。   他到了精力旺盛期,六点钟醒过一次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预约了一家七点开门的早茶店,物业上门时,第一笼包子正好上桌。   等他吃饱喝足回家,早就过了物业上门的时间。   不知道张董使了什么手段,兴许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对方,在包厢里说秦旸坏话那位主动在微博解释自己是醉酒摔了才会流血,秦旸登陆小号去观摩,有关他的词条正挂在热搜上,点进去一看,是“秦旸”跟那位的互动。   秦旸在对方的澄清微博底下发了条评论——[抱拳]哥注意休息,少喝点酒。   秦旸一打眼瞧着,感觉头更疼了。   小陈结舌,也知道秦旸不满了,安抚说:“哥,咱眼不见心不烦。”   知道这互动是谁的手笔,底下粉丝闻讯赶来,评论里都是在喊秦旸营业的,所以“秦旸”在之后不久便发了两张自拍,很快#秦旸自拍#的词条就超越了那些负面新闻的热度。   这事儿起得稀里糊涂,好在也圆过去了。   秦旸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分出太多精力,他坐在后座捞起一本刚发售的时尚新刊,不经意问:“邮件发来了吗?”   试镜结束离开时,工作人员告诉秦旸结果会用邮件的形式通知,秦旸经历了一遭,知道邮件没那么快来,所以问得并不频繁。   以往小陈都是立马就回答了,这次却停顿两秒才跟秦旸打哈哈:“我,我还没注意看呢,估计是还没来吧,都没给我推送。”   他实在演技太差,差到秦旸一听就听出端倪了。   秦旸抬眸,正对上小陈干笑的面庞。   “说实话。”   小陈:“……”   他还是辞职算了。   深吸一口气,小陈抿唇,低声道:“哥,我说了你可别——”   “没通过?”   “额……也不是,就,算了,哥你自己看吧!”   小陈飞快将手机解锁,打开邮件向后递给秦旸。   秦旸面不改色从上到下看完回复的两行字,半晌没有反应。   小陈拧着手指,分外纠结地望着秦旸,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表示安慰。   谁知道半分钟后,秦旸竟然笑了。   小陈后背一紧,周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觉得这笑里藏刀,兴许一个转眼看不住的功夫秦旸就要下车表演一个狂暴模式了。   好在小陈的心内预言没有实现,秦旸镇定地把手机交还给小陈。   小陈眨眨眼,傻了,见秦旸把那本时尚杂志又捞到腿上看起来,愈发不解。   难道是他领会错了邮件的意思?   小陈打开再看两遍,觉得自己的汉语储备足够理解,邮件中虽然没有明确表示秦旸落选,但也没有让他通过,真要论起来,大概是把秦旸放在了待定。   小陈跟着秦旸,没有多少试镜的经验,可也知道邮件说“待定”基本都是不得罪人的场面话。   这不明摆着将秦旸当替补吗?兴许还是因为他的人气才刻意吊着,别说是秦旸,小陈看了都来气,做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偏偏秦旸的态度又很异常,生动地展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陈游移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秦旸身上,秦旸淡定解释,“不是没拒绝吗?”   可是也没同意啊!小陈暗自狂啸。   手机震动一声,小陈低头看去,是张董发来的新消息。   张董:连着出事,你哥肯定心情不好,试镜没通过的消息就先别告诉他了   张董:等我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他说   小陈深吸一口气。   小陈:哥知道这事儿了   张董:???   小陈:他好像……没有心情不好   张董:???   送秦旸到了公司,张董引他与音乐总监见了面,期间一直观察着,愣是没看出亲眼情绪不对。   送秦旸进了录音棚,张董与小陈并排站在一起。   “不应该啊……”张董喃喃。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小陈附和。   按照秦旸的重视程度,得知这个消息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谁信啊。   “有没有可能……”小陈想了下,得出肯定的结论,“见了段弘俞导演本人以后,哥脱粉了?”   张董:“……”   他疑惑地望向小陈。   小陈偏偏还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之前哥以前没见过段导演真人嘛,兴许就是爱得比较盲目了,一看到他本人发现好像也就这样以后,说不定祛魅了呢?”   “当时哥试镜的时候我都没跟着,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哥被段导演刁难了?你看哥后来也没提这事儿嘛,肯定是因为提起来掉面子。”   作为娱乐圈打工人,小陈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张董荒唐听着,居然还真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   “……是吗?”虽然张董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但身处这个迭代极快的行业,对一切都接受良好,哪怕是听起来荒唐的事。毕竟更荒唐的在这个圈子里也都屡见不鲜。   “真有可能呢!”小陈坚持道。   于是录完一首歌再出棚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旸便感受到了张董春风化雨的关切,殷勤地像是被夺了舍。   在他主动递完水杯又送来润喉糖时,秦旸掀起凉薄的眼,道:“盛安打算把你裁了所以你要跟小陈抢工作吗?”   张董:“……”   小陈:“……”   小陈惊悚地望向张董。   打算安慰多年喜爱惨遭“白月光”刁难的秦旸,张董动动嘴唇,有嘴也说不清。   好在秦旸只是刺他一句,并不打算深究背后的原因,反而道:“后天下午我有安排吗?”   约莫是怕张董真抢他的工作,小陈卖力回答:“没有!”   “那帮我约一个妆造,再借一套高定西服。”   “后天你要干嘛?”张董原本对小陈无语凝噎,闻言又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结婚。”   “啊?!”张董紧抓住秦旸的小臂。   “开玩笑的。”秦旸拂开他,“一惊一乍做什么。”   张董:“……”   别特么用这么正经的口气开玩笑啊!   作者有话说:   秦旸:你好,结婚。 第16章 他的爱情鸟   即使被段弘俞列为备选,秦旸也真没生气,毕竟他还有机会争取。   在小陈的安排下,服装师正在帮秦旸挑选宴会当晚的着装。   这中间其实费了点儿功夫,毕竟这种不对外公开的晚宴,没有曝光度,品牌方一般是不考虑出借,但秦旸的服装师手上人脉颇广,加上是秦旸想借,很快就拿到几件当季新款,只是都有各自的要求,无非是拍几张照片或者录一个短视频。   秦旸精挑细选,从中选出了一套绒面质地的黑色西装,金色刺绣缠绕领口,小陈抓着相机,哪怕每天面对秦旸,仍不免要向造物主发出不平的感叹。   这样华贵的服装,一般人是很难撑得好看的,偏偏秦旸能穿得出挑。   小陈精心找着角度,正在为秦旸拍三视的直观照片,因为是他的私人住所,所以品牌方的工作人员没有上门,小陈拍摄的照片不仅要给秦旸做选衣参考,还要反馈给品牌方存档。   他毕业后就进了盛安,最开始从打杂的做起,后来因为工作能力优秀成为秦旸的助理,心理素质几年里也未曾提高多少,真做起事来还是挑不出错漏的。   秦旸状态不错,小陈哪个角度拍出来的照片都不赖,正高兴着,小陈忽然听到一句“难看”。   他愣了一下,和同样懵逼的服装师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小陈将疑惑的目光转向秦旸。   秦旸眼不瞎耳不聋,自然也听见了,他扭头一瞧,只见阳台的门被小陈打开通风了。   “哥,刚刚是你在说话?”   那一声太细微,虽然听起来不太像秦旸的声音,可在场总共就三个人,不是秦旸还能有谁。   “一只傻鸟。”   “啊?”   正说着话,那声音又传出来了,“笨蛋笨蛋!”   这下中气十足很好辨认,小陈往前挪了几步,很快意识到那是从隔壁阳台传过来的。   他皱了眉头,“这也太闹腾了。”   秦旸几次被这只鸟中伤,已经相当淡定。   “哥,要不我去跟隔壁交涉一下?”   “找物业吧。”   小陈想了想,也对,虽然他不是什么名人,但毕竟总跟在秦旸身边出现,老拍到同框镜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碰上眼熟他的,难免要暴露秦旸的新住址。   于是小陈联系了物业,不多时,服装师确认完细节后便带着衣服离开,小陈随他一道。   他们走后不久,物业打来电话,这次他们的语气依旧抱歉,“不好意思秦先生,2102的住户仍不在家,租户的个人联系方式还没有来得及同步,所以——”   “……嗯。”   “秦先生,非常抱歉,我们会尽快和对方取得联系。”   秦旸听他啰唆一堆,干脆地把电话挂断。   但不免疑惑,隔壁到底住的什么人,为什么三天两头地不着家。   与此同时,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段弘俞正在看试镜录屏。   苏晴是对秦旸相当满意的,并且向段弘俞分析多次利弊,还找了不少有关秦旸的资料,段弘俞了解她得从一个制片人的立场去考虑电影制作,秦旸确实是同批次里各方面综合最优异的,但令段弘俞没想到的是,两位编剧居然也表达了对秦旸的肯定。   一个人的意见可以只是参考,多人的意见就值得慎重考虑了,段弘俞清楚七年时间实在让他落下了很大一截,国内的娱乐环境不再是他当年熟悉的一切。   苏晴专程打来一通电话跟他聊了这件事,之前说了什么段弘俞记忆不清,他时常觉得注意力难以集中,往往聊着一件事,他的思绪会飞到另一件事上,段弘俞无法控制,苏晴的最后一句话却将他飘远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弘俞,或许他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糟糕,你该承认直觉并不准确。”   段弘俞久久无言,他挂了电话,脑子里还回响着这句话。   他清楚苏晴的意思,苏晴认为秦旸试镜邮件给了段弘俞糟糕的第一印象,故而段弘俞的意见并不客观。   而段弘俞……确实本能上排斥秦旸的做法。   毕竟上一个像秦旸这般的人往段弘俞后背狠狠插了一刀。   苏晴说的没错,他确实该承认直觉并不准确,所以当初他的直觉失误,认定林峰是一生良伴。   段弘俞坐在咖啡厅,透明玻璃窗外,街景阑珊,他自独闲一方,戴上耳机后打开了苏晴发来的有关秦旸的个人资料。   小陈离开后,房屋中介打来电话,秦旸搬来这边只是临时过渡,庭水湾虽然环境私密,可位置偏远,出行并不便捷,所以搬来的时候,秦旸就把居住要求发给了相熟的房屋中介,委托他帮忙找房,电话沟通过后,中介将符合要求的房屋详图都打包给了秦旸,等他筛选。   秦旸敞着阳台门,难得的休息日,他在左一句“笨蛋”,右一句“傻逼”中迅速选好了一套房。   这精神攻击实在强大,秦旸走到阳台,一眼看见那只藏在郁郁葱葱盆栽后的鸟笼里倒挂着上蹿下跳精神无比的小鸟,留意到动静,那机敏的鸟儿立马噤声。   也不知道主人是个什么德行,教出来这么个蛮横的货色,不过由物见主,秦旸对隔壁那位租客没有半点好感。   “闭上你的鸟嘴,”秦旸低垂着眼,脸臭得很,“不然把你烤了。”   “知道怎么烤吗?”他冷冰冰地从兜里摸出火机,拇指向下一按,火光倏地闪现。   那鸟儿可不懂,它消停一阵过后,歪了歪头,仿佛看出了秦旸对它展现的挑衅,这两个隔着五米空隙的不同生物好像在一瞬间爆发战争,那鸟儿尖喙一张,粉嫩的舌头乱颤,鸟儿羽毛炸起——   “笨蛋!!!”   秦旸录下它尖叫的证据,直接发给了专门处理的物管人员,物管先是发了三个流汗的表情,随后表示一定会积极处理这件事,还秦旸一个安静的居住环境。   得到确切的保证后,秦旸下楼健身,工作日健身房没什么人,更何况还有单间的私密健身室,等他汗流浃背结束训练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秦旸在健身房简单冲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戴上口罩离开健身房,上楼时盛凌给他打了通电话,秦旸呼吸还没喘匀,盛凌刚想说话,听着他呼吸的动静,愣住了,狐疑问:“……我打扰你了吗?”   秦旸无言。   盛凌又道:“你给我注意点儿!有情况必须跟我报备!”   “少没大没小,脑子里的废料抖干净点儿。”   “哼,”盛凌面对秦旸,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干啥呢你,出来陪我吃饭啊。”   “没空。”   “张董说你在家休息!”   “盛大小姐,你也知道是我休息啊?”   “吃饭还耽误你休息了?”   “耽误。”隔着口罩,秦旸不太清晰的声音穿过听筒。   跟盛凌掰扯一通,电梯到达,空荡的电梯无人,门一展开,秦旸便下意识向左,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一扭头,只看到隔壁住户进门反关的背影。   秦旸陡然起了兴致,道:“先挂了。”   “啊?你又干嘛!”   “教训熊孩子的家长。”   不等盛凌明白过来,秦旸已经挂了电话,他脚步一转,几大步便到了2102的门口。   叩响大门前,秦旸将口罩拉严实。   等着物业上门,指不定这位神出鬼没的邻居又消失了,秦旸可不想在搬走前一打开阳台门就听见那臭鸟的乱嚎。   没想到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敲,段弘俞手上东西刚放下,想到回来路上苏晴发的消息,他误以为是对方赶到,便转身开了门。   但没想到门外并不是苏晴,而是另一位陌生的成年男性。   傍晚没有开灯,客厅昏暗,走廊响应的灯光亮起,一时间,段弘俞只能看到对方的大概轮廓,对方湿漉的头发披散着盖住大半眼睛,口罩又遮着脸,段弘俞没有办法将他和不久前见过一面的秦旸画上等号,可秦旸却第一时间瞧清了段弘俞。   宽阔门廊他躯体遮掩不完的暖色光晕映照在段弘俞脸上,段弘俞神情极为生动,他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扶着门把,一瞬的怔松后,是隐忍的不耐,他并不欢迎随意造访的不速之客。   “有事?”   “抱歉,走错了。”霎时间,秦旸了然段弘俞神情背后隐含的意味,他压低声音,声线与平常说话时迥然不同,秦旸摊手撤出半步,转身走了。   他并不想以这样一副不羁的形象面对段弘俞,随着秦旸离开,大门在他身后砰然阖上。   秦旸听着这道带着不满情绪的关门声,却比听到任何一段乐器音都要悦耳。   打开房门,走到阳台边,秦旸将紧闭的阳台门敞开一角。   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现在多了一道男声。   “你不累吗?”段弘俞好似在认真地对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鸟儿发问。   “笨蛋!”   “别吵。”段弘俞倒出食料,“安静一点。”   小米在他手心,谈判似的,鸟儿不答应他的要求就吃不到。   小鸟乖了几秒不再叽喳,段弘俞才欣慰,将食料倒进饭盒。   秦旸站在段弘俞视线绝对看不见的位置,望着一人一鸟对峙,抱臂轻轻挑起唇角。   先前是他无知,此时才了然,这哪是蠢鸟,明明是飞向他的爱情鸟。   作者有话说:   带着爱情鸟来求求海星 第17章 隔空投毒   “秦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再去找隔壁的住户了。”   “你们已经私下解决了?”物管继续询问。   “嗯。”   “好的秦先生,为你带来的不便请谅解,如果未来还有任何问题,那请你联系我,我们会第一时间为你解决。”   秦旸端着一只茶杯,淡青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挂了电话,中介的消息也发来,秦旸给他发了个红包,临时反水。   对方与秦旸合作几次,秦旸出手大方,中介倒没什么意见,但不免好奇,多问一句缘由,秦旸没回答,只回了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表情。   苏晴一下飞机,人就从机场赶到了段弘俞家,她拖了个巨大的行李,门一开,苏晴就激动地往里走。   “那祖宗是不是翻了天了?”   段弘俞让开位置,令苏晴能风风火火拖着行李入内,关门前他往外看了眼,没再看到之前那个怪人。   “哎哟宝宝!”苏晴找到了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人一鸟此起彼伏地叫唤,好不热闹。   等苏晴与那鸟互诉完衷肠,她终于分出注意力给一旁的段弘俞。   看着单人沙发上默然看书的段弘俞,苏晴也难免生出些无奈,她这个好友,好是好,就是太冷静了,稍微表现得跳脱些都觉得对段弘俞而言是一种打扰。   不敢相信这几天段弘俞是怎么心平气和与一只闹腾的鸟相处,苏晴惭愧地提着鸟笼。   她哪知道自从家里多了一只鸟以后,段弘俞的工作地点就从家里变成了附近五百米范围内的咖啡厅,受害者在隔壁另有其人。   安抚好躁动小鸟的情绪,苏晴就地打开自己巨大的行李箱。   段弘俞侧目一眼,提醒道:“鸟可以暂住,人不行。”   苏晴愣了两秒,随即才听出段弘俞的话外音来。   “谁说我要在这儿住了,”苏晴嗔怪,“我给你带了两件纪念品。”   箱子展开在地上,占地面积庞大,苏晴东找找西找找,似乎忘记那东西被她塞到了哪里。   “我明明放在——哦!找到了。”   苏晴摸索着,最后从箱子里抱出个石头,看着不大,放到桌上却砰然一声颇有重量。   “这是什么?”   “里头能出翡翠,我觉得成品没这玩意儿有意思,就这么放着当镇宅之宝吧。”   段弘俞打量着那毫无特色丢到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石头。   苏晴浑然不觉好友的心思,她将行李阖上,亲昵地捧着她的鸟,说:“对了,你记得吧,我跟你提过的晚宴。”   她今天刚下飞机就风尘仆仆赶来,不只是为了她的鸟,也是为了这件事。   段弘俞撤回放在石头上的目光,轻轻颔首。   苏晴自顾自又说:“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推杯换盏虚情假意的,但你也清楚,咱们这个大环境就是得活泛起来才行得通。”   以前段弘俞一直跟自己的名导爹不对付,可有段章岚在,多少人不得暗着帮衬段弘俞一手,现在段章岚去世了,他那边的人脉早就走不通,而段弘俞这么多年来,基本可以说是查无此人,更别说活络关系了,苏晴让段弘俞去参加晚宴,最重要的一点是,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段弘俞是真真正在地回来了。   “嗯。”段弘俞垂眸,脸上不觉喜怒,慢慢将手上纸页翻过一篇。   晚宴是场私人聚会,由大导演郑兰牵头,开展了一个怀旧悼念活动,活动后程将举行小型的拍卖展,集结的所有筹款将全部捐献给山区。她是九十年代崭露头角的导演,在那个年代,想混出头不容易,一个女导演要杀出重围更不容易。   在圈子里这么多年,郑兰的能量不可小觑,所以虽说只是场不对外公开的私人聚会,应邀参加的人数依旧众多。   苏晴牵线,发出邀请的人却是郑兰。   她与段章岚年纪相仿,身处一个行业,又都是从一个时代走出来的人物,难免惺惺相惜,段章岚早逝,对待他的独子,不免有照拂的心情。   即使段弘俞对段章岚嗤之以鼻,面对这位长辈还是敬重非常的。   如果说导演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那段弘俞一定是天分的拥有者之一,只是对于段章岚来说,这件事好像并不能让他欣喜,反而是偶然偶见的郑兰夸赞了幼年时的段弘俞。   段弘俞这些年过得混混沌沌,记忆总是混乱,有些记忆却又深刻非常,刻进骨子里怎么也无法消磨。   宴会当晚,秦旸早早做好了妆发,小陈为他拍了一整套造型,打量来去分外满意,觉得可以向品牌方交差了。   “哥,我打算发微博,你选选吧——”   小陈修好图下意识打算给秦旸过目,又惊觉他进入了断碳期,可图片已经发出没法撤回。手机传来几下弹屏,秦旸在五米外抬首,小陈咯噔一下,心想要死。   祖宗这时候正百无聊赖呢,好不容易打个游戏消磨时间,结果还被打断了。   但秦旸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把消息划走,继续无趣的单机游戏。   “你挑就行。”他撑着下颌,已经进入胜利结算页面。   这么好说话?   小陈默然。   秦旸还是头回对晚宴如此热衷,毕竟平常盛昌东掐着他的后脖子都不一定能把秦旸给押过去,对着镜子看了看造型,秦旸冲小陈招招手。   “哥怎么了?”   “走的时候再给我补个妆。”   “啊?”小陈凑近了点儿,用他遗传的好视力快速打量一遍秦旸的脸。   皮肤一如既往得好,也完全没有脱妆的痕迹。   但小陈这个狗腿子一向唯发钱的主儿马首是瞻。   “行嘞哥!”   一切准备妥当,宴会时间刚至,秦旸就已经赶到了会场,一座占地万顷的环山别墅坐拥山间,本该是最僻静无人处,上山路上却是一溜的豪车缓缓缀行。   从山顶下望,能够俯瞰这座城市连绵的高楼与绕城环河,天色还没彻底暗下,但城市灯光却已经稀疏亮起。   秦旸出发早,是第一个赶到会场的,接待的人员引着车往里,别墅景色终于全然展露。   大片草坪上,一块白色巨幅幕布安稳放置,四十米长桌上食水满当,透明玻璃杯内盛满酒水,泛着静谧闪耀的光泽。   小陈跟上去,将事先准备好的薄礼递给接待人员。   “秦先生,这边请。”另一位接待人员微微笑着,略躬身将秦旸引进内门。   秦旸找了处僻静的地儿摇晃手中的酒杯,时间一到,陆陆续续便有人来了,无一不是行业中的翘楚,哪怕秦旸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一个大活人能藏哪儿去,无论是客套的还是另有想法的,难免都要上前应酬一二,加上他今晚实在夺目,渐渐地,人群居然在秦旸寻的僻静角落蔓延了。   只是秦旸礼貌有余,敷衍更足,兴许是看出他兴致缺缺,态度并不热络,久而久之围着他的那群人也就识趣地离开了,暗地里还得贬损几句秦旸一个跨圈的,来这儿也不嫌脸热。   秦旸不用多猜便能知晓他们的态度,但他并不在意,秦旸今晚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默默地注视着进场的每一个人,目之所及的人数越来越多,服装各异,皆是流光溢彩,叫人看得眼花,三三两两的人扎堆在一块儿,细密的笑谈声环绕,秦旸在人堆里见到了盛凌,两兄妹隔空交错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没有要打个招呼的意思。   不打算错过段弘俞进场的时刻,秦旸紧盯着入口,却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他身形高大,容貌并不算特别突出的那一挂,起码在众星璀璨的宴会上并不够瞩目,但他刚一进场,就将沉寂的气氛活跃起来。   秦旸微微挺身,换了个斜靠的姿势,他游离在人群之外,淡淡望着那位。   “真没想到啊,林峰你小子也来了,事先也不透露透露,口风藏得这么严实!”   与林峰相熟的演员主动上前,林峰在众人围拢中淡笑着交谈,如果说圈子里有秦旸这样不好接近的,那圈子里就会有另一种极端。   林峰属于另一类。   他实在太能左右逢源,应该说,他是圈子里的老好人。   林峰的好人缘在此刻得以展露,时隔太久忽然出现,总是讨论的中心话题,只是不等他继续闲谈,幕布调试终于完成,宴会也进入正题,灯光倏地一下暗了下去,林峰左右环视,温和视线上仿佛藏着锐利的探看,灯光暗下前,他的眸光猝不及防与秦旸对上。   二人隔空相望,在灯光暗下去的一瞬,林峰勾起唇角,慢慢举杯。   秦旸抚着杯口,他可没有要和林峰结识的意愿,只觉得这杯酒被对方隔空投了毒,随手倾倒在草地上。   林峰并没错过他不遮掩的动作。   时间越来越晚,巨幅幕布开始了放映,放的是老电影,秦旸没看过,更没兴趣,其他人却看得津津有味投入其中,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   他觉得无趣至极,摸出手机单手刷游戏,余光依旧望着入口的位置。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在耐性消失之前,皇天不负有心人,开映近二十分钟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会场入口。   昏暗灯光下,他向前走到了距离入口最近的座位,哪怕面容隐在黑暗中没有泄露半点,但秦旸还是确信,那就是段弘俞无疑。 第18章 把他带走   秦旸与段弘俞虽然同在最后一排,可两人中间隔了起码得有七八个人,转眸看去,只能瞧见那些人高低起伏的脑袋。   他频频转首,令坐在秦旸左侧的女人微红了脸。   枯坐近一个小时,影片已经到了尾声,放映结束以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而后才是拍卖会,秦旸打算趁这个时间去找段弘俞。   放映结束时,掌声雷动,在众人的追捧下,郑兰站上台感谢大家应邀前来,说的都是些客气话,秦旸没仔细听。   但在那沉稳的女声中,有一道更年轻的声音响起。   “郑兰导演拍这部片子的时候才二十六岁,没想到已经这么成熟了,真是厉害,”坐在秦旸身边的女人面向他,语带遗憾,“可惜那时候没能成功上映。”   于思澜刚进圈不久,她是公司力捧的新人,家里条件也优渥,为了能结识更多业内大佬收获更多机会,于思澜可谓是下了血本找了件明代的藏品相赠,否则这种私下活动是轮不上她入场的。   前后座位虽然没有贴上具体的名牌,但谁不知道新人得往后站,于思澜不敢往前面凑,怕被其他人轻视,可刚进来不久就发现了独坐的秦旸。   哪怕秦旸没有在影视圈站稳脚跟,但多的是人想往他跟前凑,只是那些大佬怎么会拉下面子坐到后面去,这才让于思澜找准了机会。   原本她还思索着要怎样才能不经意间和秦旸搭上话,谁知道开场不久秦旸就频频望向她,于思澜最开始只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可秦旸扭头的次数太多,于思澜被他盯得背也不敢弯肩也不敢垮,硬生生端庄了近二十分钟,脑子里幻想了一出秦旸对她一见钟情的剧情,又不断否定,内心挣扎着,连幕布上放映的内容都没仔细去看。   她开始回忆秦旸这个人,之前二人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想也想得到,一个流量之王怎么会跟一个刚出来的无名小卒有过接触,原本被于思澜否定的想法再度冒出来。   万一……秦旸真对她有意思呢。   记忆中好像没有听说秦旸传出过什么绯闻,都说他洁身自好,不像圈子里其他人处处留情,这样一个男人会青睐一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人吗?   于思澜心中天人作战打成一团,最后还是感性占了上风,她不愿错过机会,赶在秦旸离座前主动开口了。   听见突然响起的温柔女声,秦旸收回紧盯段弘俞的目光,短暂看了眼身旁的女人。   她殷殷切切,也冲秦旸望了过来,眼中仿似有波光流转。   秦旸一扬眉,确认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但他也同样确认,他与对方并不认识。   于思澜能踏入这个圈子,对自己的长相是相当自信的,面对秦旸,她却仍冒出相形见绌的自卑感,但她同时也明白,必须牢牢地抓住眼下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所以哪怕烧红了脸,仍然紧盯着秦旸。   从她的表情中,秦旸看出些门道,清楚对方的目的了。   他不是会莫名给人下脸子的,但也并不认同对方所说,所以只是淡淡道:“还有更厉害的。”   段弘俞拍出那部获奖的处女作也才二十一岁。   “哈哈,”秦旸的回应给了于思澜莫大的信心,她攥着手包,甜笑着又问,“在场有你更认可的导演吗?”   “嗯。”   秦旸简短的回复根本叫人接不上话,于思澜嘴唇紧抿,不知道他反复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还不够主动。   想到这儿,于思澜大着胆子越发凑近了些,余光瞥见端着托盘来回巡游的侍者,她心生一计,故作疑惑,“是哪位导演——”   随即便自如伸手,展臂好像要环住秦旸的臂膀,于思澜简直被自己天才的想法惊叹,侍者已经走到了秦旸身后,哪怕秦旸因此觉得不适,于思澜也可以借故说是拿酒,但如果他有所反应,于思澜也可以顺势而为。   一切思考都在简短的时间内,侍者看到召唤加紧速度而来,于思澜笑意盈盈,秦旸却没有如她所愿做出暧昧的反应,她只能真的从侍者手中接过酒。   谁也没料到秦旸会突然起身,他撞到了于思澜的小臂,本就握得不紧,被这外力突袭,于思澜手中的酒直挺挺地洒在了秦旸前身。   “唔——!”于思澜吓得惊坐起。   秦旸身上这件衣服看起来就昂贵无比,于思澜虽然暂时没看出到底是哪家品牌,但稍微动动脑子也清楚是高定系列。   “不好意思,我——”   于思澜慌张摸出手帕,相近位置的人察觉到异常,都侧目而望,连前方的郑兰都发现不对,停顿两秒。   秦旸接过侍者递来的白帕略略擦了擦,没理会于思澜慌乱递来的可怜眸光,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于思澜心急如焚,见秦旸那绷着的冷脸也不敢再往上跟着过去,她呆坐回椅子上,心想这下是把秦旸给得罪狠了。   低垂着脑袋,于思澜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不仅得罪了秦旸,还叫许多人都看到了这窘迫的一面,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指不定要在背地里怎么笑话。   而这方的秦旸其实并没有于思澜所想的那般恼怒,外套用料扎实,又是深色,夜里根本看不出什么,秦旸随意擦了个大概便不管了,一心找起消失的段弘俞。   是的,消失的段弘俞。   秦旸没想到只是一错眼的功夫段弘俞就会消失不见,他巡视全场,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而同样受秦旸关注的另一人——林峰,他也恰巧没了踪影,这叫秦旸生出了几分警惕,顾不上那不认识的女明星,秦旸开始找人。   但没想到于思澜没跟上他,方才端酒的那名侍者倒是追上来了。   “秦老师,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衣服上的污渍吗?”侍者胆战心惊,态度极为谦卑,大概是觉得秦旸会因此秋后算账。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就算秦旸大度不会为难一个女人,可要是因此不满向管理人员随意说两句,侍者的工作就保不住了,别墅区的选拔标准极高,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进来,没法承受被辞退的后果。   秦旸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刚刚有人从出口走出去吗?”   “啊?”侍者愣了下,旋即脑子极快地反应过来,他摸出对讲机,“秦老师你等我问一下。”   兴许是觉得抓住了“将功赎罪”的机会,侍者分外积极,他与出口的人员联系,确认没有中途离场的客人。   对讲机声音公放,秦旸不需要靠侍者转述。   得到答案后,秦旸确认段弘俞还在场内就不需要外援了,侍者切出通话,还想询问秦旸是否需要他的帮助,被秦旸一拂手,示意不要再跟着他。   段弘俞是接到编剧电话后离场的,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他慢慢听编剧吐露自己的新想法,别墅西区是待客区,此时外间的活动还没结束,别墅内部只有几个侍者在门口照应,内里空荡静谧,正适合段弘俞跟着编剧整理剧情的思路,在对方说完自己的想法前,段弘俞一般不会出声打断,只是久违地犯了烟瘾,他摩挲手指,打算结束通话后去找一下吸烟室。   耳畔编剧说了一堆,终于结束后,他开始询问段弘俞的意见。   段弘俞觉得他的想法不错,便道:“按照你现在的思路改吧,尽快将改后的版本发给我。”   通话由此结束,段弘俞揣起手机去找吸烟室,偌大的别墅房间众多,有些并不对外开放,他不便随意出入,碰巧身后传来脚步,误以为是侍者,他扭头刚想询问,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面孔。   “弘俞,”林峰站在距离段弘俞五米开外的位置,他长身玉立,倒是显得一派端正。   这一声呼唤传来,柔和的声调如情人耳语,段弘俞却像是被毒蛇缠绕,呼吸都静默一瞬,后背腾然出一阵麻意,一直窜到脑后。   “多年不见,回国也不愿意看看我吗?”林峰好像并没有发现段弘俞的反常,他压着步子更进一步,段弘俞像猫科动物遭遇危机,瞳孔微缩,全身上下都竖起了隔离的警戒装置。   但对林峰来说显然是毫无攻击力的。   “我一直很想找你聊聊,弘俞,”林峰温柔地再度上前,两人相隔的距离仅剩下三十公分,他轻轻抬手,目光依恋地望着段弘俞的脸庞。   段弘俞神经鼓噪,身体的一切感官被调动到极致,他的呼吸陡然加快,愤怒已经无法抑制。   “其实我很想你——”   段弘俞向后退步,颤抖的手指摸到了墙边的装饰花瓶。   “不好意思,洗手间往哪儿去?”   一道声音忽地插入,打断了林峰未尽的话,也制止了他想要亲密的动作。   他极快地皱了下眉,不愉一瞬,眼中的热切渴望悉数退却,他扭头,见秦旸大步走来。   段弘俞微怔,指腹划过冰冷的瓷瓶。   “啊!段导演!”   秦旸眼里根本没有林峰这个大活人,不往他身上分半点眼神,径直走向段弘俞。   哥俩好似的搀住他的臂膀,秦旸将段弘俞向前带。   “真巧!我正想见见你!”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秦旸觉得段弘俞大抵不喜,谁知道对方真顺着他的力道一并走了。   秦旸心内一喜,顺势而为,真就把段弘俞带离了别墅。   临走之前,他还回望一眼。   虚空中,秦旸歪了歪头,挑唇一笑,攥着不存在的酒杯,仿似高高举起,学着林峰先前的致意。   作者有话说:   秦旸:爽了 第19章 成为你的男主   秦旸步子极快,转出别墅到了外间花房,他又慢下来。   手掌压着段弘俞的肩部,两人距离迫近,令秦旸能察觉出他的戒备与紧张,联想到刚刚撞见的人,秦旸已经明白段弘俞为什么会顺势跟着他离开。   秦旸不舍得将段弘俞放开,可进入花房后,段弘俞像是进入了安全地带。   他从秦旸身边撤开步子向后退了两步,隔出疏远的社交距离。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段弘俞开口,他低垂着头,并不与秦旸目光相接,简短告知秦旸答案,明明是贴心的,在此时却像是一道假装温和的逐客令。   简而言之,段弘俞希望秦旸尽快消失在他眼前。   秦旸当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危险解除后,应激的猫便翻脸不认人了。   “原来就在那儿,”秦旸轻笑着说:“谢谢段导演告诉我。”   段弘俞没有回话,他仍垂着脸。   秦旸默默望他,花房暖色的灯光温馨宁静,段弘俞却像竖起尖刺的刺猬。   他的右手紧贴着裤缝,好像在轻微地颤动。   收回打量的视线,秦旸转身离开,待他一走,段弘俞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秦旸颀长的身影远去,那强壮的镇定终于在一刻瓦解。   段弘俞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分装盒,蓝色药丸倾倒在掌心,无法控制的焦躁席卷,药丸压在舌尖渗出的苦涩也未能叫他恢复平静。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起码不会再失去与林峰对峙的勇气,可见到林峰的那一瞬间,他高高垒砌的城防还是瞬间土崩瓦解。   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段弘俞在刹那间落败。   他静坐在木椅上,脑海里闪过的奇怪的嗡鸣,段弘俞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数想法浮现却又抓不住其中一个,只是思绪偶尔挣脱,段弘俞会想刚刚带他离开的人到底是谁,记忆却模糊了。   那时的他根本分不出思绪去记住一个人。   离开花房,秦旸面上的柔淡笑意顷刻间敛下,他唤来侍应生,交代道:“一会儿送杯热水过来。”   侍应生应下,问:“需要加茶或者蜂蜜吗?”   “加蜂蜜吧。”   侍应生闻言快步离开,秦旸倚着墙,他身后一墙之隔的位置便是段弘俞。   林峰已经失去了踪影,大概已经回了外场。   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外面还有那般多人,林峰不可能略过秦旸再靠近段弘俞分毫。   苦意在舌尖渐渐蔓延开,随着药丸的消融,镇定也好像慢慢回归这具躯体,不知过去多久,段弘俞听见的那阵奇特嗡鸣渐渐消散,直到一阵脚步响起。   段弘俞张皇抬眼,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没忆起带他离开的人究竟是谁,此时见到熟悉的西装才记起对方的名字。   秦旸端了个玻璃杯去而复返,他在段弘俞的注视下慢慢靠近,恍惚中,段弘俞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等距离足够近了,段弘俞才察觉那味道是从秦旸身上散发出的。   “前厅太吵了,人多,”秦旸故作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段导演不介意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段弘俞颔首。   秦旸于他而言没有威胁,更何况花房也不是他的私人领地。   只是段弘俞没想到秦旸热络得过分,他像是得了“同意”的号令,径直坐在了段弘俞身旁的位置上。   段弘俞方皱起眉头,秦旸便不由分说,将玻璃杯递到了他的手边。   暖热的温度透过杯壁蔓延到掌背,段弘俞稍愣。   “他们给了我一杯蜂蜜水。”   “谢谢,”段弘俞冷淡拒绝,“不必。”   秦旸有些可惜地收回手,将玻璃杯放在一侧。   环形花房足有五十平,可供闲坐的木椅便有好几处,秦旸坐在段弘俞身边仍不肯消停,不多时便主动开口攀谈。   “段导演还记得我吗?”   矮小的木椅显然没为过分高大的成年男性考虑,秦旸坐下必须敞着腿,他靠着椅背,姿势透着几分骨子里的慵懒,但望向段弘俞的视线却含着细微紧张。   段弘俞不知道那情绪的由来,觉得反常。   “记得,”段弘俞道:“秦旸。”   随着他的轻唤,秦旸勾起唇角。   “没想到今晚会遇上段导演,”秦旸语速不快,似乎在边说边思索,“我一直很想找机会再见一见您。”   口腔内的苦意依旧没有消退,张狂地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段弘俞喉结滚动,“为什么?”   “想再跟您争取机会。”   不知何时,那杯温水又到了秦旸手中,他递向段弘俞,诚挚说:“我看到了回复的邮件,不太明白段导演的意思。”   段弘俞知晓秦旸到底想说什么了。   他直截了当:“选角还没有定下来。”   “嗯,”秦旸道:“所以我想做一些争取。”   段弘俞垂眸,看着玻璃杯内晃荡的水面,秦旸干燥的指腹缓缓拉开段弘俞半蜷的手指,过界的亲密令段弘俞不适,下意识要闪避开去,秦旸却不由分说,将玻璃杯放到了段弘俞手中。   待他拉开距离,缠绵的手指分离。   “这就是你的争取?”段弘俞冷沉着一张脸。   他不是一张白纸,相反,段弘俞被迫浸淫多年,了解这个圈子的方方面面。   原以为投机取巧在投递资料上做文章已经是极限,没料到秦旸还有后手。   “特意去讨的蜂蜜水,段导演赏个光吧。”秦旸淡笑了下,说:“如果段导演同意让我入组,我愿意零片酬出演,腾出所有时间,把拍摄任务当成第一要务。”   稍显明朗的局面好似又被蒙上一层迷雾,段弘俞又看不透秦旸的想法了。   “为什么执着我的电影?”段弘俞在苏晴的帮助下,已经对秦旸本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如果秦旸想,大概多的是名导愿意栽培。   “当然是因为喜欢段导演。”秦旸的答案脱口而出,连停顿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这答案引得段弘俞一滞,他眉头拧得更紧。   秦旸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他察觉段弘俞的不耐,转瞬间收敛了笑意,正色起来,说:“所有人都说我是票房毒药,觉得这不是我应该踏足的领域,但我很想再试一试努力一把。”   他像是一个遇上困难的后辈,在四下无人的角落向段弘俞剖白自己的困境。   “可能运气真就是实力的一部分,项目搁浅、发行出岔、前期筹备与后期呈现完全不一致,这些问题我不想再遭遇了。”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资,贸然提出也非常唐突,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让导演接受我,我看过您所有的片子,尤其喜欢您的第一部 电影,水波在最后一幕说‘我杀了我,方才成为我’,他杀了那个随波逐流的懦弱的自己,去争取去主动才能变成理想中的他,我也想和水波一样,我对现在……不满足。”   段弘俞神经一跳,时隔太长时间,他没想到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被删掉的台词。   这部电影当年几经删改,广泛流传的版本早就不是初始的样子,而这句台词是原版才保留的剧情。   段弘俞忽然意识到,或许秦旸投递的资料中描述的大段溢美之词不是全然的谎话。   在秦旸沉静的声线中,段弘俞听到了浓浓的不加遮掩的野心。   秦旸如今火得如日中天,但那又怎样,他的燃料还足够燃烧多久,秦旸需要新的能源,与其说他喜欢段弘俞的电影,更不如段弘俞是他筛选出来的最适合他的一步棋。   秦旸参演段弘俞的电影,能最大地引发公众讨论度,哪怕迎来的是负面评价那也是莫大的关注度。   他俩现在的情况就是烂锅配烂盖儿,碰在一起指不定还能负负得正。   与其循规蹈矩再去参演一部大制作,还不如走一步险棋。   段弘俞从秦旸的话中延伸出别样的意味,也明白了秦旸因何执着,把利害关系摊开讲明,段弘俞反倒觉得秦旸态度诚恳。   “你谈到的问题,也有可能在我的剧组遇到。”   所有情况都是不可控的,连段弘俞也没办法保证剧组拍摄的一切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没关系,”秦旸坦然说:“我自己选的,遇到了问题……我认栽。”   他抬首,深邃的眼眸像一片沉静的湖,好似对段弘俞有十足的信任。   段弘俞无法理解他无名信任的来源。   “段导演,我一直期待能和您有合作的机会。”   秦旸低声说:“我想,成为你的男主角。”   他拨弄尾戒,极力控制自己不让情绪泄露端倪,无论是电影还是人生,他都想做段弘俞的唯一男主。   那双沉静眼眸中好像藏着沸腾的热意,段弘俞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回避他的眸光。 第20章 不如谈恋爱   秦旸和段弘俞一起走到出口时,小陈还在玩游戏,司机在车外抽烟,一眼便瞧见了,他拉开车门,小陈闻风而动,一抬首见了两人眼睛都瞪大了,他还确认了一下是不是认错,结果左看右看,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段弘俞本人。   只是秦旸和段弘俞中道分别,段弘俞上了另一辆车,秦旸站在原地,等车驶离才朝商务车走来。   “哥,那不是段导演吗?”   待秦旸一上车,小陈便迫不及待询问。   “嗯。”秦旸面色看不出喜怒,尾音却能听出点儿愉悦的痕迹。   “那段导演是不是把角色给哥了?”   他此时才了然,秦旸费心费力参加这场私人活动的用意。   “没有。”   小陈:“……”   秦旸的回答将小陈接下来的话堵在胸口,一时间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他顿了一秒,干笑两声飞快转移话题。   “今天结束好早啊,还以为拍卖会得等到十点,内场人都没出来。”   秦旸格外有耐心,回了句:“拍卖会还没结束。”   他松了领带,将前襟沾满酒液的外套脱下放到一旁,小陈也辨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下意识拿起外套熟练检查。   “那哥怎么提前——”小陈一顿,忽而瞪大眼埋首凑近外套嗅了嗅,再伸手一捏,陡然尖声:“哥!这衣服?”   “酒洒了。”秦旸隐去前情,说:“退不回去就买下来。”   小陈有些可惜地抚了抚。   等候的司机抽缝儿插了句:“秦老师,今晚回梧桐居吗?”   梧桐居距离山庄更近,往常秦旸都懒得折腾,会选择最近的住宅,现下过去了那么久,狗仔盯不到人,肯定不会继续在楼下蹲守了。   “回庭水湾。”   “那边鸟的事儿解决了?”小陈还记得秦旸隔壁住户那只会骂人的鹦鹉。   “嗯。”秦旸颔首。   小陈开动脑筋,觉得没真正拿到角色,秦旸肯定还是不开心的,便宽慰说:“董哥那儿又囤了好几个本子,听说都不错。”   “嗯。”秦旸摸出手机,并不太在意。   以为还没宽慰到痛点,小陈接着说:“等哥去公司的时候就能看到了,新立项好几个S级。”   秦旸不吭声。   小陈没敢回首,心想果然还是不开心。   秦旸没工夫理会小陈的嘟囔,手机上,他复制存下的号码搜索联系人,看见跳转出的用户,秦旸挑唇,先是退出页面,将自己的动态三天可见改成了全部可见,而后便看着纯白背景图和深蓝头像抿唇。   小陈仍在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哥,有时候尽力去争取了就该没有遗憾了,世上总有些不圆满的——”   “你手机里挑一张我的照片发给我。”   “啊?”   话题难免跳转太快。   秦旸接着吩咐,“帅一点的。”   “哥你哪张不帅啊。”小陈狗屁精上身,登时应答,兢兢业业打开相册,“要正脸还是侧脸啊?全身照半身照还是证件照?”   “不要正脸,朦胧一点。”   “朦胧?”小陈蹙眉,这什么要求。   不确定秦旸的喜好,小陈搜索相册里的侧脸照,一并打包给秦旸发了过去。   “别找那么刻意的。”秦旸看着照片上的冷脸,不甚满意,“也不要太冷淡的。”   小陈深吸一口气,感到一阵为难,配合公司的人设和秦旸本身的性格,他大部分照片看起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之前的要求还都能满足,可要一些不那么冷淡的侧脸照……小陈赶紧回忆,忽地快速翻动起来。   下滑近三分钟,小陈终于从成堆的照片中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张,他赶紧发给秦旸。   “哥!这张绝对符合你的要求!”   月凉如水,段弘俞坐在后座开了车窗。   他回国没置办什么东西,苏晴便把家里的车和司机临时借他,出席这种场合,太寒酸可不行,更何况是段弘俞这般会引起注目的人物。   只是今晚发生的一切与苏晴想象中出入太大。   段弘俞到达山庄先去见了郑兰,二人多年不见,她看到段弘俞时,上下将他瞧了好久,想为段弘俞引荐一些朋友,但都被他拒绝了,段弘俞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不过郑兰一贯觉得他孤僻,所以也并不觉得意外。   与她聊了些国内电影的新风向,耽误了入场的时间,郑兰还觉得抱歉,段弘俞却偷偷自如,他入场时四下黑暗无人关注,正合他意。   只是后面出了些意外,先是遇到林峰,随后又被秦旸解围,那年轻的后辈放低姿态度恳切,段弘俞其实也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没松口。   他这话一出,对方像是经受不住打击似的,当下秦旸的反应甚至让段弘俞产生了一瞬的动摇。   以至于秦旸索求联系方式,段弘俞都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态度松动让对方抓准了机会,就这么,段弘俞给出了自己的号码。   寂静中,手机突然震动一下,暗色下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段弘俞垂眸,解锁屏幕。   一条验证消息静静躺在列表,他点开一看,申请栏写着:段导演,我是秦旸。   段弘俞没有通过,反而点开他的头像看了眼。   简单背景下,一道身影侧坐在躺椅上,他俯身,手指拨动琴弦,纯白毛衣柔和了周身的凌厉,和印象中的模样不太一致,但段弘俞还是第一眼认出这就是秦旸本人。   他熄灭屏幕,闭上眼,并不愿意再多一些牵扯。   可脑海中仿佛浮现出秦旸被他拒绝的那一刻,青年表情勉强,强装不在意。   将浮出的思绪甩开,段弘俞不再多想。   近四十分钟的车程,小陈眼见着秦旸情绪反复,远在公司的张董好像隐有感知,给小陈发了个问号。   张董:秦旸背着我谈恋爱了?   小陈:?   小陈:???   小陈:什么?!!   小陈心中波澜大作,紧闭着嘴不敢在车里高呼出声。   张董:哦,没谈啊   张董:那他换什么头像?   小陈:可能哥想换一种人设吧   张董:……   张董:那还不如谈恋爱   小陈兀自想象一下走温柔人设的秦旸,也打了个哆嗦。   只是渐渐地,小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着前车,狐疑扭头:“哥,好像段导演也住在庭水湾啊。”   “是吗。”秦旸盯着屏幕,手指下滑刷新,他的申请页面依旧没有变化。   “也太巧了吧。”小陈感慨,并没有注意到秦旸语气中根本没有意外。   秦旸提前下车,小陈还以为他会去跟段弘俞打个招呼,但这么一弄,段弘俞肯定比他早到不少,两人就此错过,小陈不解,感觉秦旸反倒是不想让段弘俞知道他也住在这儿一般。   苏晴给段弘俞发来消息时,段弘俞刚上楼。   对于今晚,苏晴听闻了一些讯息,知道林峰也在后,她忧心段弘俞这边。   看了苏晴发来的消息,段弘俞卧进沙发,回复自己已经到家,苏晴这才放下心去。   晚上是段弘俞的独处时刻,他一般会将手机静音,也不太会看消息,苏晴意外他第一时间回复,没想到还有令她更意外的。   段弘俞发了条意味难明的信息。   段弘俞:你仍然看好秦旸?   苏晴:当然   苏晴:不过你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两个话题之间的转折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了,但不论因为什么,眼见着段弘俞有了一丝动摇,苏晴立马加紧火力趁机劝说。   苏晴: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现在的最佳人选   苏晴:当然了,有利有弊嘛,虽然片酬上的支出肯定是要多一些,但后期的回报率也是高的   苏晴:你别看网上那么多人唱衰他,可他粉丝的购买力可一向强悍,要不是他那些粉丝贡献票房和收视率,那些片子扑得更惨,底裤都能赔光   苏晴:而且他的讨论度多高啊,脾气也不错,我上次见他觉得也不是个拿乔的   段弘俞:如果他零片酬出演呢?   苏晴:那我做梦都要笑醒   苏晴:零片酬出演,他演戏图什么,图一乐啊   苏晴:哈哈哈哈哈弘俞,你现在怎么比我都会想   苏晴抱着手机,光是看到这句话她已经笑开了,可是回复完以后,苏晴陡然一愣。   要是说这话的人换一个,苏晴都不会有其他想法,充其量就是做个梦开个玩笑,可段弘俞是谁,他从来不跟苏晴开玩笑。   电光石火之间,苏晴陡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苏晴:不对   苏晴: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吗?   苏晴:秦旸真打算零片酬出演?他本人说的?   苏晴:你今晚不会见到他了吧?   等了片刻,苏晴如坐针毡,恨不得一通电话打过去时,段弘俞终于回复了。   段弘俞:嗯   仅仅一个字,让苏晴心跳频率都加快了。   苏晴:求求你   段弘俞:?   苏晴: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男主另选他人   苏晴:[拜托.gif]   段弘俞:……   苏晴:原本他只有七分的好,现在他有十二分!   段弘俞:……   苏晴:求求!   作者有话说:   段弘俞:态度不端正   苏晴:可是他免费诶[星星眼]   段弘俞:和我理想中的角色不契合   苏晴:可是他免费诶!   段弘俞:不想。   苏晴:可是他免!费!诶! 第21章 他眼神不错   苏晴对秦旸参与电影这件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来,可以说是热情高涨,恨不得马上拟定合同让秦旸到现场签约的程度,但这事还是被搁置了,因为段弘俞没有拍板敲定。   若是换了其它公司的项目,大概都不会给导演这么大的控制权,说到底,导演也是个为项目打工的,只是拍摄的一环,若是唱起反调,遇到不可调和的矛盾,换个导演来拍也是分分钟的事。   导演千千万,就你能啊?   偏偏苏晴不行,因为她在段弘俞回国前曾经郑重给下过承诺,不会干涉段弘俞在角色剧情以及拍摄做下的任何决定。   连投资方都是冲着段弘俞的由头,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   没法左右,苏晴就只能在旁边煽风点火,她一个人鼓吹还不够,还偷偷向其他主创放话,以至于秦旸的名字不可避免地在段弘俞耳边频繁出现。   网上有关段弘俞的热度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降了下去,除开男主迟迟没有拍板以外,其他角色已经陆续有了适合的人选。   也许是迟迟没有定下人来,连投资商大老板都兴起问了苏晴一句,苏晴多会唠啊,三两下给人哄回去了。   苏晴还想着自己这头帮段弘俞扛着压力呢,结果没几天,被哄好的投资商又找来了。   这次他没有明着催促,反而给了一条可行性建议,他想塞人。   苏晴一怔,傻了,这和他们谈好的条件可不一致。   虽然投资商塞人的行为在哪个剧组都常见,但段弘俞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更别提是男主这么重要的角色。   塞人?指不定人还没到剧组报到呢,段弘俞先给自己买一张飞机票走了。   一时间后脑勺发紧,苏晴开始打哈哈,这次投资商大老板好像精明了,并不上苏晴的当。   苏晴破罐子破摔,倒想听听对方到底想塞的是谁。   于是当天二十九层所有摸鱼员工都目睹了苏晴接个电话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的窘态。   有人又惊又愣,被逗得想笑,可等苏晴一转脸看见她黑得跟墨汁一样的颜色,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下。”苏晴电话里说不清楚,开着车直接杀到了段弘俞家中,她愤愤地喝了口热茶,急得呛咳两声,捂着唇好不容易平复,接着说:“这老滑头,还想追加投资让我松口,真是特么看热闹不嫌事大。”   段弘俞与她对座,苏晴小心抬眼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叹了口气。   “他觉得你俩要是能重新在一起拍一部电影,肯定热度不小,也不知道林……是怎么找上他的,居然还想让我来劝你,……异想天开。”   苏晴嘴上说着,其实眸光没有偏离半点,试图从段弘俞的脸上捕捉他真实的想法。   在她的注视下,段弘俞淡声给出答案:“不可能。”   一锤定音,段弘俞的态度很分明了。   关于这件事,两人聊了两次,第一次段弘俞情绪激动,第二次平缓许多,答案却分毫未变。   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下,段弘俞都不考虑放对方进入自己的剧组。   “当然,我清楚,”苏晴抿唇,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跟段弘俞生出嫌隙。   投资商不是普通人,作为投资的最大占比,一旦他撤资,这个电影现在一切进展都有可能立刻宣布停摆,在那之后她应该从哪儿再找到合适的投资呢?苏晴忧虑深重。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林峰,当年发生的事情苏晴也不完全了解,按照那时发生的,林峰应当避段弘俞如蛇蝎,现下两人却是完全对调过来,变成他追着段弘俞跑非要再续前缘。   明着来不了就来阴的,连绕过段弘俞私下联系投资商这样的事都能干出来,简直是生逼着段弘俞松口。   如此强硬又令人生厌的做法,令苏晴很难与林峰本人的正面形象联系在一起。   苏晴斟酌半晌,此刻她思绪混乱,想不出合适的解决办法,思来想去,只能表明态度:“如果真没法调和……弘俞,我不勉强你。”   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项目停摆,真走到那个地步,苏晴也没办法责怪段弘俞。   他在前期筹备付出的心力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段弘俞沉默地斟茶,清润的茶汤渗入底盘失去踪迹。   哪怕苏晴是再怎么善于活跃气氛的性格,此时也说不出口了。   寂静客厅萧寂蔓延,墙上复古钟表缓缓摆动,苏晴深吸一口气,勉力打起精神,她干笑几声,拍拍桌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咱也不用太担心,大不了我去求求我爸。”   苏晴这话纯粹是扯淡了,她爸对文娱行业一贯是不感兴趣的。   “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谁?”苏晴愣了下,愕然问:“我爸?”   “投资人。”   苏晴愈加惊愕了。   -   关于新电影那事左右等不到确切消息,公司怎么可能让秦旸后期行程空档,以此开始了新一轮劝说。   秦旸气定神闲往那儿一坐,也不冷脸也不摆谱,但就一态度,等。   此前张董因为各方面因素暂且不排斥甚至对秦旸参演段弘俞新电影这件事抱有积极看法,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能让秦旸因为一个没有影的信儿干耗着,甚至隐隐觉得段弘俞那边就是在骑驴找马,把着秦旸还不肯给准信儿,一旦找到更合适的人选立马就要把秦旸给踹得远远的。   秦旸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算个好合作的艺人,哪怕他事业心没有过分重,也基本服从公司的安排,直到段弘俞回国,秦旸已经冲他们耍了两次性子。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张董得到新消息,他眼含怜惜面带悲悯,秦旸陡然间好像成了个可怜虫,面对他奇妙的表情,秦旸只觉得张董活似青天白日肠道不通畅,端着一副便秘脸。   “我跟你透个信儿,你也别想不开,机会以后也是有的。”   熟悉的说辞再度出现,秦旸静默望着他,终于知道小陈那套是从哪复刻而来。   懒得听他前情提要啰唆一大堆,秦旸干脆打断:“有屁快放。”   张董一噎,道:“林峰你知道吧?他和那剧组最大的投资商接触了,应该是属意他的意思。”   在张董看来,这基本等于角色敲定的信号,哪怕林峰和段弘俞从前有过恩怨那又如何,在资本的运作下,血海深仇都能在荧幕上你侬我侬甜蜜相拥,这样的戏码在娱乐圈并不罕见。   投资商看准了林峰与段弘俞之间那点噱头,别说灵魂搭档重归于好的情节有多吸引人,单说林峰本人,那也是拿得出手实打实的电影咖。   张董觉得在几番对峙下,秦旸没了优势,大概率会被单发一张“好人卡”出局。   秦旸面色淡淡,闻言不以为意。   “谁说段弘俞一定会同意跟他合作?”   张董觉得匪夷所思,“不同意还能怎么样?得罪了投资商,没投资怎么拍?指望拿手机拍短视频啊?”   “总有其他人愿意投。”   “不是,谁啊?你啊?”张董乐了,头回感觉秦旸单纯得可爱,更换投资人并不是一件易事,何况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的投资商,手上多少有点关系,真翻了脸,指不定还会在后期使绊子,在人情关系错综复杂的地界儿,压着一部片子不让播出并不是一件难事,段弘俞阔别多年,名导父亲又早早离世,没人帮他撑场面,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突地,他一转眼扫见秦旸的反应,登时头皮发麻,“等等!——你不会真想?!”   秦旸气定神闲,从神态中张董已经了然他的想法。   “拍一部电影而已,能往里砸几个钢镚儿?”   掸了掸腿上不存在的浮灰,秦旸起身,理了理上衣的褶皱,“谢谢你替我提供新思路。”   张董:“……”   张董忍了又忍,憋出满脸脏话。   秦旸春风得意,与张董预料中的反应大相径庭。   “你怎么知道段弘俞一定不愿意让林峰加入?他们以前可是出了名的黄金搭档。”   张董仍不死心。   人心易变,更何况与利益挂钩。   “你也说了是以前,”秦旸云淡风轻:“得原谅段弘俞也有眼拙的时候。”   “什么?”   “误把狗屎当黄金。”他笑笑,继续道:“不过现在看起来他眼神不错。”   秦旸可没忘记段弘俞再见林峰那抵触的反应。   也不知道出国多年是不是顺便做了场近视手术。   张董:“……”   他在心底默哀,替被誉为狗屎的林峰点了个蜡。   秦旸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愿意在公司继续听张董鬼扯了,他摸出手机,思索要如何不动声色但又关怀备至地给段弘俞雪中送炭,同时翻出之前发送出去但石沉大海的好友申请。   秦旸顶了顶腮,决定在之后也无视段弘俞一次,他小肚鸡肠,必须以牙还牙。   他的面子是那么好撂的?   但这想法刚闪过,忽地一则弹窗从顶端弹出,是一条信息,而联系人——   秦旸微微讶异,点入一看,发来短信的人正是他打算无视的对象本人。   看着信息,秦旸稍稍扬眉,紧接着手指在键盘翻飞几下。   张董追着他:“哎,还是不能在他身上投入太多时间,尽早——”   秦旸倏地停步,转身,“我说了,他现在眼神不错。”   手机屏幕怼到张董鼻尖,差点把他逼成了斗鸡眼,张董大退一步,这才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消息。   段弘俞:对角色仍感兴趣?   张董眨眨眼,再往下,是秦旸的回复。   秦旸:当然^_^   作者有话说:   秦旸:生气了,必须翻过来翻过去这样那样才能消气   段弘俞勾勾手指   秦旸麻溜贴贴立正站好 第22章 十足的把握   “不是,你着急回什么消息,起码缓个几分钟啊!”张董一看清,霎时有几分崩溃。   他认为秦旸是被粉丝滤镜蒙蔽了双眼,连谈生意基本的准则都不再遵循。   一个顶火的流量小生,闲得好像十八线小明星待业在家随时揣着手机等待工作机会垂帘。   “赶紧干活。”   一旦达成合作意向,张董与法务部那边就得行动起来准备合同了。   张董闷着一口气,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在胸口哽住。   “对了——”秦旸唇角微扬,脸上是淡淡的喜色,“我不要片酬。”   张董惊愕转脸,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同一时间,二十一层演员部A区所有人都听见了左侧经纪人办公室爆发的一声凄厉大叫。   有人差点摔了杯子,惊得所有人“唰”一下抬眼。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跟谁打啊。”   “那不是张哥的办公室吗?”   实在是怕公司里闹出什么事儿来,行政循声走过去,人刚到门边,那扇玻璃门猛一下被拉开。   张董煞神似的出现在门前,吓得行政姑娘捂着胸口后退半步。   “张哥你吓我一跳!刚刚办公室里干什么了?整出那么大动静。”   “秦旸把我捅了。”   “啊?!”   行政左看右看面色已经不能用惊惧来形容,寻摸两秒没找到伤口也没见血,姑娘松了一口气,随即面色诡异几分,视线挪到了张董的下三路。   张董此时距离咽气只差最后一道刺激,连魂魄都飞离几缕,哪儿还在意行政到底误解什么。   他踏着步子木然离开,手指攥成了拳头,也就是天生的劳苦命,哪怕受了如此重大的隐伤,张董还得为秦旸跑腿鞍前马后。   这事儿但凡抖搂出去,秦旸估计得沦落成圈里近几个月的最大谈资。   老戏骨不要片酬友情出演那叫特邀,秦旸这叫什么?这叫上赶着!   张董口风紧,其余知道内幕的上层自然也不会干出把艺人掉格往外抖落的事儿,盛凌忙了一天,了解内情后一个电话打给了秦旸。   张董好搪塞,她可不好对付。   秦旸刚一接通,盛凌劈头盖脸的斥声便来了,无非是秦旸干了件多么掉份儿的事。   秦旸默默听着,等盛凌把那口气儿给平了。   盛凌其实没多生气,从小到大,秦旸干出的糟心事儿多了去了,她哪会真跟秦旸大闹一通,无非是借着由头向秦旸撒撒火。   她年纪还小,身上胆子却重,盛昌东把盛安娱乐交到她手里,多少人明面上哄着她,背地里却指着看盛凌的笑话。   秦旸作为公司的顶梁柱之一,顺风顺水火得如日中天还好,那些个叔伯都得赞一句年少有为,但凡干出点儿离经叛道的事儿,少不了一顿好说。   看似是爱之深责之切想让秦旸走上正道,其实就是种变相的敲打。   他们还不会直接告知秦旸,反而要绕个弯子说给盛凌听,盛凌端着笑听了一堆废话,积攒的火气自然要找地儿释放。   这方盛凌的声音停下,秦旸才开口:“舒坦了?”   “没有。”盛凌干巴巴道。   “那你接着说。”   盛凌没什么想说的了。   “谁又往你跟前儿煽风点火了?”秦旸颇有种置身事外的坦然。   “除了那几位还有谁。”   盛昌东操劳半生,几乎是拼着命挣的家业,前半辈子耗了太多心力,壮年一过,精气神就大不如前了,难为他愿意退居二线,盛凌也不大想拿公司的糟心事去扰他清净。   秦旸听她发完牢骚,跟她透了底:“我不要片酬,但不代表不要其它的。”   “要什么?”   “投资。”   秦旸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方桌对面的苏晴。   张董适时推上法务草拟的合同   三人待在一方隔断包间内,淡淡的茶香混着室内实木散发的清雅气味。   苏晴拿过合同细细打量,了然了。   “片酬一分也不需要支付,按照市场价折一半,算作我的投资,同时我本人还会再出资一笔。”   苏晴看得眼热,她来之前还在想不收取片酬是否只是戏言,结果秦旸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哪怕那笔片酬转化成了隐性的投资,对苏晴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毕竟投资嘛,有赚有赔,赚了一笔给秦旸分红,要是赔了,于苏晴也没什么风险,更遑论秦旸还要额外追加一笔。   眼热归眼热,苏晴面上还是冷静自持,她放下文件,抬眸看向秦旸,淡笑着试探:“敢问秦老师是对这片子有十足的把握了?”   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没有人是想把钱打水漂的。   往里砸钱,无非是觉得有利可图,一利为资本回报,二利为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苏晴需要了解秦旸所图在哪儿。   如果是资本回报,那他们还有得聊,但如果是奔着更多的话语权……   秦旸撑着下巴,在苏晴的注视下给出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当然,我对段导演有十足的把握。”   张董眼角一抽,咽下的茶水差点哽住,他呛咳一声,赶紧袖子拢着嘴,苏晴微微愣住。   秦旸在两道目光下一派自然,丝滑改口:“哦不,是十足的自信。”   苏晴听了解释,觉得前后算是勉强理清了因果,机敏的她却仍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缓解过来的张董忙道:“哈哈,苏小姐你不清楚吧,我们秦旸啊可是段导演的忠实粉丝,铁粉,杠杠的!”   “额哈哈。”苏晴干笑两声,顺利被岔开思绪。   她哪会不知道秦旸是段弘俞的忠实粉丝呢,在段弘俞的指点下,苏晴可是将秦旸那封投递的邮件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自然了解其中的仰慕之情,如果秦旸没有请人代笔的话。   在苏晴的有意套话抑或是秦旸的刻意透露下,苏晴了然秦旸无意插手剧组的具体运作流程,换言之,他对塞钱掌握话语权这件事没有兴趣。   真像个铁粉似的跑来送温暖。   不过这事儿吧,半真半假,圈里哪有几分真情在,苏晴也不在乎秦旸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两方聊完,宾主尽欢,修改了合同的细则后,接下来的签署便顺理成章了。   车驶出停车场上了大道,苏晴结束后开着车给段弘俞拨了个电话。   本来这次见面段弘俞应该前来的,但他临时有事没法到场,苏晴只能在结束后与他说明情况。   电话拨出半分钟,那头接起电话,苏晴笑着开口,“这边没问题了。”   这次会面解决了他们遭遇的大麻烦,有了秦旸这个定海神针,苏晴不担心搞不定投资人。   “等晚上我约那姓王的再聊一聊,林峰和秦旸之间,谁的讨论度更高他自己清楚。”   车窗外是和煦的日光,苏晴心情大好,向段弘俞说完细节后,还有闲心扯远话题,猛不丁来了句:“说起来,秦旸身材还挺不错,肌肉练得有型又不过分,难怪那么多粉丝追着,啧。”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音,一声轻咳后,段弘俞仿佛要说些什么,苏晴却陡然听到一连的闷闷喘咳,随即沙哑的声音响起,活像是被粗粝砂纸打磨过的声带。   “不贴角色。”   苏晴听出异常,急声问:“弘俞你病了?”   “没大碍。”   苏晴脸一沉,“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两相分别,张董拿着合同陪同秦旸上了保姆车,小陈与司机等在车上。   “这下有得忙了。”   签了合约,之后的流程就是等待前期筹备入组,为了顺利入组,秦旸很多工作需要提前完成。   “忙还不好?”秦旸淡声问。   他们这行,忌讳的就是悠闲。   “忙点好,忙点好!”张董把合同塞进后座随手撂下,问:“该心满意足了吧?”   中间的波折多了几道,好在也达成了最终目的。   秦旸不作声,撑着额头闭目沉思的模样,眉心轻拧着,不是放松的架势。   以为他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张董忽地紧张。   “都签了合同还不高兴?纠结什么呢?”   秦旸掀起眼皮,浓黑眼睫流畅的弧线将凌厉的眼型勾勒到极致。   淡漠下藏着一丝真实的疑惑,“段弘俞怎么没来?”   “啊?”   “男主角,不该见一见?”   张董口舌打了个结,把嘴闭上了,否则他可能会说出点儿不那么中听的脏话来。   他与小陈对视一眼,索性闭目默念清心咒。   秦旸面对中断的谈话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致,他原以为如此正式的会面段弘俞至少会出席,亏得他选了套质地精良的灰色衬衫。   最近训练成果卓著,胸前沟壑深刻,休闲衬衫可御正式场合,还能变换模式,聊得热络自然松两颗扣子,大好身材一览无余,是秦旸换了五套衣服后选出的最合心意的一套。   结果孔雀开屏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冲着苏晴与张董,秦旸“求偶”的兴致被打磨得一干二净。   再有……秦旸摸出手机,段弘俞仍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该怎么不动声色再发一条好友申请又不失体面让段弘俞注意到呢?   秦旸短暂地陷入难题。   车驶向下一个工作地点,张董与小陈正在聊之后的行程,秦旸坐在后座望着手机,依旧没想到好办法。   出现的信息却让他来了精神。   ——不要再增肌,入组前需减下十斤。   秦旸打量来信,段弘俞。   他望着短信,再垂首,看了眼起伏明显的胸部轮廓。   原来还有比孔雀开屏没找到对象更令人萎靡的事,毕竟在这儿之前还没出现把开屏孔雀的羽毛一咔嚓剪掉的先例。 第23章 犹如晴天霹雳   “哥怎么了?”小陈默默注视进了器械室却莫名僵持住的秦旸。   “可能在欣赏自己吧。”陪练放下水杯。   秦旸对着镜子左转右转,起伏有度,剖面完美,但凡减重一斤都达不到如此惊人的视觉效果,段弘俞却交代他要减重十斤。   或许是因为秦旸没有回复消息,苏晴又向张董交代一番,经由张董告知小陈与营养师调整训练目标和饮食,小陈收到消息,了然秦旸的痛苦了。   秦旸身体数据常年保持一致,拉长了时间跨度看曲线大概能看出一条近似直线的图样,上下波动幅度不超过1.5公斤,无论是增重还是减重,对他来说都尤其困难,更别说还要一下减去十斤。   而这十斤暂且只是个笼统的数字,若是段弘俞仍不满意他上镜的状态,可能需要秦旸再做削减。   小陈宽慰道:“哥,咱指定能行!”   秦旸在他打了鸡血的口气中回神,表情仍然没有松懈半分。   结束与苏晴的会面,下午秦旸得进录音棚,任性的后果是盛凌联合张董给秦旸签下许多不平等条约,包括但不限于一些从前秦旸懒得做现下必须妥当完成的工作。   按盛凌的话说,要在进组前狠狠压榨秦旸一波,毕竟接下来三个月干的都是赔本买卖,这段时间得多给她赚点儿回回血。   这次进棚,秦旸生理上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嗓子状态好得过分,制作人在场外听秦旸的直音,满意地拊掌。   唱完一段,再唱一段,回头一望,看见张董与制作人相谈甚欢,两人一道拍着巴掌,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旸在唱什么中年口水歌节奏飞扬。   小陈录了段棚外拍摄的花絮剪辑后传上微博营业,一看风格就不是秦旸本人发的,但众粉丝还是热情地把视频顶上了热门,不到一个小时,已经突破了十万点赞两万评论,热评风向把控良好,既没有喷造型也没有喷幕后工作人员,全都沉迷在秦旸认真专注的工作状态中被迷得大呼哥哥好帅我可以。   小陈看着评论乐呵,他拍出的视频反响不错,工作能力当然大受肯定,运营联动,为秦旸准备好热搜词条,粉丝一点一点将它推上高位,眼看着态势良好,一条空降热搜却横插一脚直接登顶。   小陈一头雾水点进去,大惊失色退出来,连忙向张董第一时间报告军情。   一家狗仔营销号爆出了几张照片,夜色中秦旸与段弘俞相携而行,营销号似是而非地透露秦旸已经正式成为段弘俞新电影的男主角。   一时之间,硝烟沸腾。   先前小打小闹几次,不是没有传出秦旸与段弘俞新电影之间的歪缠,可都没有确下定论,现下两人被拍到,秦旸热度正盛,段弘俞又是首次露面,自然引人热议。   顷刻间,营销号纷纷下场,粉黑大战一触即发,秦旸粉丝自然一股脑站在他那头,不仅维护秦旸,连带着还要为段弘俞说几句好话,搬出他以往的成就来,说二人合作是喜闻乐见强强联合。   黑粉就乐开了,各大论坛APP开始搬运,有说段弘俞真是落魄了,为了流量折腰辱没了他爹一代名导的称号,有说秦旸是个傻子,这时候参演段弘俞的电影就是脑子不灵清,还有秦旸对家给佛祖电子上香还愿的,感慨秦旸终于可以结束他的称霸时期走下坡路为新人放行。   在这一众混乱中,张董联合紧急公关,让营销号下场调正风向,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喝一口水休息的空档,转眼看见坐在沙发垂首望着手机屏幕神情晦暗难辨的艺人。   毕竟是自家“孩子”,看着他因为网络风向颓靡,张董也不好受,先前不看好的态度隐藏下去,这时候倒是乐观,“我看这步棋是走对了,不管怎么说,热度肯定是能保证的。”   按照如今的声势,估计没多少人会不知道段弘俞与秦旸即将合作的新电影。   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关注度。   张董走向秦旸,掌根抚上他的肩,还想宽慰,眼神一撇忽然望见他屏幕上的一抹喜色。   定睛一瞧,张董愣住了。   狗仔透出的照片被黑粉p成了天作之合,两人明明隔着三十公分的距离,硬是横插了一条红色喜带。   贴主:让我们祝贺劣迹导演与票房毒药喜结连理,在下坡的道路上强强联合越滚越远,听懂掌声。   秦旸动动手指,给底下乱喷的评论客气点了举报,随即点开大图,长按保存。   “这是……”张董费解。   “第一次被p结婚照,有点新鲜。”   张董:“……”   结束一日的工作,司机送秦旸回到庭水湾,刚到家,收到新消息,营养师发来了调整后的每日食谱,秦旸瞥了眼给鸟都吃不饱的一日三餐,回了个“OK”。   宽大落地镜就摆放在入户进门拐角,秦旸脱下外套挂在墙上,再度对镜欣赏半刻,仍觉不够,拍下照片左看右看,发到了工作群聊。   小陈第一时间出现,他是极品捧哏,洋洋洒洒三行字,表达对秦旸美好肉体的赞美。   张董不久后也冒出来。   张董:难得,主动拍照了啊   秦旸:微博密码给我   张董:干嘛   秦旸:营业   张董警惕。   张董:用不着这么勤,小陈刚发过视频   秦旸:一看就不是我的口吻   秦旸:发发营业照安抚一下粉丝   张董狐疑盯着秦旸发来的消息,他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还懂得安抚粉丝这一套。   秦旸想要密码,张董不可能把着真不给,何况正主主动要求媚媚粉,那张董拦着干嘛。   叮嘱他不要用大号手滑点赞些奇怪的东西,也不要回复奇奇怪怪的评论与营销号,而后张董才扭扭捏捏给出新密码。   张董:zgmmdrssd12345   秦旸:搞这么复杂干嘛   张董:不复杂啊   张董:“掌管密码的人是上帝”首字母缩写   群内冷场,秦旸消失。   十分钟后,张董再冒泡。   张董:这密码不够优秀吗?哪个盗号贼能猜出来?   ……   又过了十分钟,小陈发了个敷衍的点赞表情,以表对上司的肯定。   拿到密码,不在群内多磨,秦旸登录账号,一上线弹动的新消息几乎要将手机卡退。   他没有多看,而是在搜索页面输入“段弘俞”,按下确定键后,微博用户出现在界面上。   这是段弘俞本人曾经使用过的账号,早就没再运营,微博只剩下寥寥几条,还都是数年前发布的内容,背景图是老版的默认背景。   秦旸将早就看过数次的界面再次从头看到尾,段弘俞的微博多是转发工作内容,唯二两条原创微博是随手拍的几张照片。   因为没有删除,也没有隐藏,这几条微博几乎成了他影迷的树洞,评论量可观,颇有温情,只是近日热度攀升,无数看热闹的人涌入,将他的微博评论刷得乌烟瘴气。   秦旸挨个把污眼的评论举报,一晃过了二十分钟,张董疑惑的信息发来。   张董:祖宗,你营的业呢?打算营个凌晨宵夜?   秦旸瞥了一眼,终于作罢巡查评论区的工作。   他反手对段弘俞点了个关注,切换到主页发布新微博。   于是当天,正在与黑粉怒战的秦旸粉丝忽然刷出一条新微博。   ——入组减肥倒计时,和肌肉说拜拜[图片][图片]   秦旸大号上线,而且一看就是本人发布,还刷出两张对镜自拍半身图,一时间,哪来的黑粉都抵不过秦旸粉丝的热情了,他们光速占领评论区高位,凭借一己之力,让贡献身材照的“男菩萨”登顶热搜。   前脚还在对线,后脚对线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黑粉:?   张董刷出新微博,不满秦旸为什么要锤定这件事。   秦旸反问:“签了合同还有什么反悔的余地吗?”   就算有,他也要把退路先堵死。   热搜被他霸占,但凡是个能上网的,基本都能看到秦旸的新微博,秦旸满意了,哪怕迂回了些,总算是给了段弘俞一个看见的机会。   但左思右想,仍然觉得不对,一个微博能放多年都不登录一次的人,段弘俞真的会看见?   秦旸站起来,钻进阳台偷瞄隔壁,旁屋只能看见静谧安宁的绿植,哪有段弘俞的半点身影。   秦旸坐回躺椅,在假装爆水管湿身敲门隔壁求助意外发现对方身份和寻个骂鸟的由头……秦旸忽然意识到,那只爱情鸟已经很久没叫过了。   死了?还是飞了?   只会念傻逼,不会叫段弘俞烦了给塞进下水道冲走了吧。   深夜记挂爱情鸟命运,秦旸已经说服自己走到门边拧开门把,开门一瞬,仍感爆水管更有看点,可他不确定对上段弘俞能演技精湛不露馅儿,只是在门边犹豫一瞬,一道脆声响起。   秦旸听觉灵敏,察觉是隔壁房门打开。   随即脚步响起,高跟踩地,秦旸开门一看,捕捉到一个女人进屋的痕迹。   段弘俞好似就在门边,他亲昵环抱女人,两人疑是半推半就,最后将她带进屋内。   门再度关上,秦旸松手,高大的身躯僵硬伫立。   他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苏晴。   犹如晴天霹雳,一道惊雷直钻秦旸眉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会怒更两章,感谢大家支持   点击即可观看秦旸破防现场(×) 第24章 你当真喜欢(一更)   短暂的拥抱刚触即分,段弘俞为了绕开门边一株插在花瓶的重瓣风铃才绊了一脚,苏晴误以为他脱力连忙去扶,出了乌龙,关上门段弘俞就拉开距离。   苏晴倒不觉得有什么,先不说他们多少年的交情,抱一下也不算过界。   引着人进门,段弘俞知晓待客之道,苏晴却不让他忙碌。   大力将他摁进沙发,苏晴忙活起来。   捏着玻璃杯接了一杯温水,又把带来的一大袋子药摊在茶几,她这时候才发现旁边还放着另一袋药,已经拆开吃过。   正要踩上地毯,段弘俞唤住她:“鞋。”   声音又低又哑,任谁听了都知晓段弘俞病情的严重程度。   苏晴垂首一看,她进屋时着急,哪还能记得把鞋给换了。   “你吃过药啦?”   段弘俞点头。   得益于国内便捷的跑腿服务,段弘俞在苏晴来之前就买好了药。   “合着我白来了呗。”   没好气地横了段弘俞一眼,苏晴甩了高跟踩上地毯坐在茶几边,把满当当的药抖落出来,又从其中拿出没开封的体温枪。   “你测过体温没有啊?”苏晴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询问。   “没有。”   苏晴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段弘俞的回答。   三两下拆了包装,给体温枪安上电池,苏晴便对准段弘俞的额头扫了扫,红色指示屏亮起,瞧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温度,苏晴皱眉:“39.1℃!你烧了多久?”   “下午开始。”段弘俞疲怠地睁着眼,眼白横亘着发红的血丝。   “再着急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苏晴有些气闷,可对着段弘俞又撒不出火来,“走,跟我去医院。”   段弘俞摇摇头,“我吃过退烧药了。”   “吃过退烧药也得去医院看看,烧这么高,当心成个傻子,”苏晴说:“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我也得为咱们得新电影考虑考虑,我可不要个傻子导演。”   段弘俞按下体温枪,说:“我有分寸,如果吃了退烧药不管用,我会去医院。”   苏晴拗不过他,负气作罢。   线香徐徐燃烧,一缕青烟缠绕,苏晴拢着抱枕,“你的事……处理好了?”   “找了些人,七七八八勉强能凑上。”   段弘俞最近很忙,连不想与旧识牵扯的情绪都减缓不少。   一个导演想要撑起整个剧组的拍摄工作,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剧组要想运作起来,少说要有几十人的团队协同,大一点的制作更不用提了,上百人上千人的制作班子都是有的。   导演组编剧组灯光组道具组……每一个部门都需要人,段弘俞最近的工作便是在挑选合适的团队人选。   这本该是早就应该操办起来的事,苏晴也找了相熟的制作团队拉人,段弘俞一拖再拖,此时已经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可能。   原先段弘俞组起的班子早就散了,七年时间,不可能停在原地还等着段弘俞,早就四散在各个剧组,或者已经退出这个行业许久。   要找到切合心意的人选实在困难,好在从旧识入手,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加上苏晴那边的人脉,哪怕不是完全合心意,可至少能满足拍摄的基础条件了。   兴奋期有用不完的体力,根本体会不到疲倦,段弘俞了解自己的情况,忙得不分昼夜,但那只是提前预支的精气神,一旦从状态抽离,他整个人便像被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乏累排山倒海向他涌来,赶上换季的空档,彻底将段弘俞身体的防线击溃。   “你有把握就行,好好养着,别到时候我还挺着你先倒了。”苏晴按着脑袋,也很头疼,接下来没有空闲的时候,还需要出差确认拍摄地点,段弘俞是主力。   “嗯。”   电脑开着放在一边,段弘俞下滑页面,里头是他还没有全部完成的分镜画面,苏晴瞄了眼,眸光落在他清隽的躯体上。   段弘俞穿了套黑色家居服,贴身的衣料更显瘦削,因为发热,面庞显出红润,却没将他的沉郁消解,射灯冷白光晕罩在他身上,更衬疏离。   “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苏晴劝他暂时放一放,没必要赶在生病的时候。   “时间还早。”   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还不如打发些时间。   苏晴望着他,确认自己这趟来就是自讨苦吃。   看着段弘俞如此糟践身体,她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若是站在一个制片人的角度,苏晴大概欣慰非常。   一时间,情绪交杂,苏晴没法再这么淡定地看下去,于是眼不见心不烦,拿起手包,冲段弘俞招手说拜拜。   “你啊,且这么拼着吧,我呢就不奉陪了。”   段弘俞架上镜框,将笔电抱在腿上头也不抬,扬手招了招权当回答。   “如果明天还不退烧,一定得去医院,”苏晴威胁说:“你要是不去,五花大绑我也要把你绑过去。”   “行,”段弘俞偏咳一声,拿起体温枪,说:“我一定实时监测。”   夜半不好再多待,苏晴来去匆匆,等她一走,屋子里又恢复空寂,段弘俞抱着笔记本换了个位置,坐在落地窗边审视分镜画面,下方夜色斑斓,却没引他半刻侧目。   与此同时,相距不过三十米的另一空间内,秦旸坐在躺椅上正在跟好友赵海通电话。   意外这突来的电话,赵海接通时分外诧异,“无聊了?想约我喝酒?好说,我现在喉咙干哑就适合小酌三杯。”   “不喝,没兴趣。”秦旸打去电话不为别的,他陡然忆起赵海上次来时提过一茬的事。   “那你找我干嘛?情感咨询啊?”赵海笑了笑,说:“我可是要收费的啊。”   赵海有一段综艺内的片段上了热搜,网友都调侃他是新时代的情感大师,专负责帮人排忧解难,处理感情问题,这名号一传出去,还有人特意把他p成了媒婆,以至于这段时间不少亲朋也一并调侃他,咨询是假,凑热闹是真,搞得赵海现在疑神疑鬼,跟谁都要提一句收费。   秦旸没答他,反问:“上次来我这儿的事还记得吗?”   “啊,记得啊,”赵海傻了,“你当我老年痴呆?才过去多久能忘了。”   “怎么了?对我上次带过去那份小龙虾很怀念啊,我跟你说,那家小龙虾是真有来头,我好些个朋友吃了一回想二回——”   “入股了?宣传得这么卖力。”   “哈哈,”赵海说:“浅入了点儿。”   “没想吃,最近减肥。”   “你还需要减肥啊。”   “导演要求。”   “当演员就是难,干脆你来干我这行好了,完全没包袱。”   秦旸暂时没有转业的想法,直奔主题:“我记得你说隔壁住了个女人?”   “啊?”莫名说起这个,赵海印象不太深刻了,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是啊,我当时不说了嘛,让你把门牌好好拾掇一下,是不是装壁挂的时候蹭掉漆了?那数字真不明显。”   赵海这人擅长把话题向外扩散,问一句能发散五百里,不收一收完全没边际。   “好,行。”秦旸打断他。   “你专门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隔壁住的是男是女跟你有啥关系,干嘛?兔子想吃窝边草?哈哈哈哈。”   秦旸:“……”   他察觉到不对,“你喝了几瓶?”   “不多,就几杯。”   “喝大了就赶快醒酒去。”   秦旸不再理他,越理越来劲儿的人最好冷处理。   挂了电话,秦旸捏着手机边角轻轻晃动。   他先前一股脑往前冲,真是没想过情况有变该怎么处理,原以为段弘俞是个彻头彻尾的gay,现下看来好像也不尽然。   苏晴难道是他的女友?   思绪跳动,又想上一次从段弘俞家中离开的女人会不会也是苏晴,如此频繁地出入段弘俞的家中,除开亲密关系以外,好像不做它想。   阔别多年,段弘俞到底为什么回来,难道也是因为苏晴的邀请吗?   左右相搏,脑海中不断丰富背后内情,又想出新的论点加以推翻。   哪怕媒体没有定论,秦旸也基本能确认当年的段弘俞与林峰是真实的情侣关系,他确实爱过男人,与秦旸那一朝欢愉也不是作假,可又能证明什么呢。   如果段弘俞与苏晴真是情侣关系,他飞插一脚算什么……   摸出抽屉里的香烟,秦旸按着火机迟迟没有点燃。   段弘俞兴许被林峰伤了个透彻,又被国内舆论逼迫待不下去,已经离开数年,催使他回国的冲动难道只是想拍摄一部电影。   但如果再加上一条砝码……恋人就在国内担任电影制片人,段弘俞回国既有甜蜜爱人作陪,又能重拾导演梦想……   “咔嚓”一声脆响,火机点燃,高窜的焰火灼烧左手尾指,烫得秦旸霎时松手,香烟跌进地毯。   秦旸舔了舔牙根,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已经克制不住。   清冷的夜风从小窗拂来,秦旸解锁手机点进相册,相册中是他保存的热搜上的照片,那张喜结连理的图片p得太过,秦旸最后还是将它删除只保留了原图。   迷蒙夜色,两人的身形隐在其中,只有面庞尤见清晰,秦旸注视着照片中的段弘俞,指腹轻轻压过他的发顶。   “你当真喜欢?”   轻轻呢喃,很快消散,秦旸闭上眼,熄灭屏幕。 第25章 以为他失恋了(二更)   “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小陈接到秦旸时捂嘴惊叫一声,绕着他转了两圈,不停打量秦旸眼下的青影。   “失眠。”秦旸搪塞,款步坐上车。   小陈分外紧张,“为什么会突然失眠啊?哥你之前睡眠质量很好的啊。”   关心艺人的身体状况是助理的本职工作,小陈忧虑非常,担心是突增的行程给了秦旸太多的压力。   “需不需要我去开点安眠的药?之前董哥给我推荐过一款,听说挺好用——”   “用不着。”秦旸一掀眼皮,卫衣宽大帽檐挡住额头,只留出几缕碎发与疏离五官。   小陈敏锐察觉到秦旸心情不算愉快,猜测是没睡好的缘故,一扭头见秦旸闭上眼休息就不开口了,与司机一同在车内当个安静的摆件。   划拉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小陈替秦旸叹了口气。   他忙碌,其他人也不得闲,苏晴接到段弘俞电话时刚吃过早饭。   一看来电,登时欣慰,觉得段弘俞开悟了,还会主动报备身体状况,结果一接电话,傻眼了。   只听他说:“我打算订最近一趟的机票飞海城。”   “啊?”   “那边适合拍摄。”   拍摄地确认不是简单的工作,也不是看几张照片视频可以真正定下的,必须去实地看看,有时候资料上的参考与实地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没必要这么急,你烧退了吗?等身体好一点再过去。”   “最早的一趟是明早十点。”   苏晴:“……”   段弘俞补充一句:“退烧了,在正常数值内。”   苏晴按着额头,说不出话了。   半晌,她终于接受现实,“……机票的事你别管了,我这边来安排,顺便把住宿也定了,定好以后我把信息发你。”   左右逃不开要去一趟,或早或晚的事,若不是顾及段弘俞的身体,她也想尽快安排下来,现在段弘俞主动提出,还毫无回圜的余地,苏晴索性就不劝了。   “辛苦了。”段弘俞知晓要去的是一个小团队,苏晴帮忙安排是最佳选择。   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生硬,苏晴故作气恼说段弘俞生分,引得段弘俞道歉时,她又笑出来。   “对了弘俞,你以前的社交账号还打算重新启用吗?”   “什么社交账号?”   “微博。”苏晴说:“有去看过吗?当年你发的微博底下很多影迷给你留言,希望你回来。”   段弘俞觉得她不会忽然提到这件事,“你想让我继续使用?”   “当然……后期宣传总会用得上,而且有些互动也很能制造话题,秦旸关注你微博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   苏晴说得清晰易懂,段弘俞已经明白,他垂眸,应:“后面再说。”   这就是不愿意的意思了。   苏晴了然。   两人又聊了聊关于剧本的问题,确认过后段弘俞挂断了电话,吐司机“叮”一声,跳出焦香的切片面包,段弘俞简单涂上果酱,端着盘子坐到了饭桌上。   宽大长桌,一人稍显孤寂,段弘俞却习惯了,往常他会随意打开一个美食纪录片。   在此之前,他有轻微的厌食倾向,医生建议他用感官调动吃饭的氛围,本意是想让他多与外界接触,段弘俞试过,却有了不太美好的体验,自那以后,他与外界接触更少,退而求其次,选择观看纪录片。   现在他已经度过了那段时期,但习惯却无法避免地保留下来。   今天段弘俞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纪录片上,反而摸出手机下载了微博。   哪怕他没有同意苏晴的意见,也不能反驳她说的是正确的。   软件下载飞速,没一会儿就显示安装成功,段弘俞跳过登录,直接进入主界面。   几年时间,连软件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段弘俞将它熟悉一圈,找到了苏晴所说的热搜。   他点进眼熟的词条,实时微博一刷新便弹动出好几条。   秦旸的个人主页被推送出来,粉丝数以千万计,每一条微博互动都非常热烈,在众多的广告博中,第一条微博相当显眼,粉丝评论与点赞的数量几乎是成倍增长。   两张图片,构图光线并不算讲究,朦胧的顶光自上而下斜面映照,将胸膛肌肉起伏的弧度衬托得淋漓尽致。   长袖被解开挽起露出小臂,拿起手机时,小臂微微用力绷出一道线条。   段弘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场景,同样昏暗的环境,极为相似的体型……   他深吸一口气,摆脱那段不太美妙的回忆,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苏晴那句由衷的感慨。   跳开他个人的偏见,秦旸的身材确实非常不错,但段弘俞的眉心却越皱越紧,他忽然意识到,减去十斤对秦旸的整体身型来说,效果应该不太显著。   他随意刷刷评论,一边解决早餐一边思忖后来的计划,大脑飞速运转时,视线陡然捕捉到一张图片。   前排几乎被嚎叫的粉丝占据,可后排的妖魔鬼怪就遮掩不住了。   最新评论中,有人带了张图,说的是恭喜恭喜。   段弘俞点进去一看,意外的是图片上是自己与秦旸,搞怪的图片被恶意丑化,段弘俞和秦旸都被p成了小丑脸。   他放下未吃完的早餐,短暂了解后,才清楚秦旸算是被他波及。   与这些人费时间精力是毫无意义的事,段弘俞一向能够无视,可对秦旸来说却是个无妄之灾。   他心绪难宁,思考是否应该去一条信息表达歉意抑或安抚。   若是这想法被秦旸身边任何一个相熟的人知道,大抵都会觉得可笑,秦旸能走到这一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区区一点儿黑粉的评论根本扰动不了他分毫,奈何段弘俞对此一无所知,他对秦旸的印象几经转变,最后停留在一个勉强可以打磨的后辈上。   犹豫几瞬,片刻后段弘俞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到一侧。   要让质疑消失的最好办法是拿出成绩,他认为当下对待秦旸最好的方式应该是确保电影的前期质量不失水准。   秦旸哪了解自己错过了一则段弘俞的来信,后面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录音棚,就是在去制作组的路上,间或穿插着商业拍摄,张董都怕某一天秦旸气闷会撂挑子不干了,秦旸却兢兢业业,没有半分埋怨,就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张董都不忍心了,和小陈感慨:“看把你哥累的,天天冷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恋了。”   小陈煞有其事地郑重点头,跟着叹了口气,“是啊。”   于是在鬼使神差的误会下,张董与小陈越发尽责尽职,鞍前马后,力图在非工作时间把秦旸伺候得痛痛快快。   秦旸不知道他们间歇式抽哪门子风,习惯快节奏的工作安排,他脑子里不能有空闲的时候,否则那暂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又会浮出水面。   为了躲避,他已经几天没有回过庭水湾,小陈不明所以,猜测是隔壁那只鸟又开始狂啸。   在数天的紧张工作以及有意锻炼下,秦旸已经达到了段弘俞要求的标准,张董将他的身体数据发给了苏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与此同时,苏晴邀约,希望秦旸能抽出时间与她见一面商谈剧本的具体事宜。   张董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在结束最后一首新歌录制后,秦旸被塞上保姆车开往私山茶坊。   私山茶坊私密性极高,他们第一次签订合同便是在这儿。   秦旸奔波一天,晚上也不得闲,他含着喉糖,面上覆了层温热的蒸汽眼罩。   夜幕沉沉,秦旸双眼被氤氲得微微发烫,他摘下眼罩,淡声问:“段导演也在?”   张董扭头,瞧他一眼,“没细问。”   小陈是走在冲浪第一线的,时刻关注着秦旸紧张的动态,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最近回国的“白月光”。   “我知道!”小陈举起手,“段导演在海城呢,有人拍到他了。”   “哦,”张董颔首,“应该在定拍摄选址吧,海城那边气候舒适,过去还能顺道度个假。”   秦旸听到回答,又将眼罩拢了回去。   一方面他期待见到段弘俞,可另一方面,如果是和自己的正派女友一道出现的段弘俞……奇妙的纠结在心中,听到段弘俞不会出现时又涌起淡淡的失落。   司机跟了秦旸四年,开得非常稳当,秦旸没有声息,几人都觉得他睡着了,下车时正打算唤他,秦旸却在停稳的一刹自己拿下眼罩。   张董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   茶坊被分隔成无数单间,外表朴实,内里却大有乾坤,苏晴开了一个套间,内里吃喝玩乐设施一应俱全,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带几人进入,一边走一边为他们介绍路过框景中的珍稀植物。   秦旸来过几次,早已没了新意,黑色口罩下,挡着的是他隐隐不耐的神情。   好在路总有尽头,七拐八绕后,几人到达了包厢。   门推开的一刹,侍应生向后退了一步,她单手向前,指引秦旸进入。   秦旸却在抬眸看见室内景象时顿在原地。   一方长桌前,苏晴与段弘俞坐在一侧,两人距离并不过近。   听到开门声,段弘俞昂首,他面无笑意,清隽疏淡,背后是多边窗框,夜幕下,花朵掩映其中。   一瞬间闪过侍应生进来时的介绍,纯白玉兰洁净无瑕,回廊一步一景,却勾不起秦旸半分兴致。   而此时段弘俞仿似在花间,比花朵更抢眼。   那多日来的怪异心绪被生生按下,秦旸不肯错过眼前的风景。   他微妙的停留令众人不解,苏晴眨眨眼,狐疑地打了声招呼,张董无奈,从秦旸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冲内里的人招了招手。   “嗨?”   苏晴:“……”   她尴尬地举起茶杯,思考自己面对的是否真是圈内一线团队。   作者有话说:   秦旸:不是很想见到但如果老婆出现见见也不是不可以   ps:入v卡在了休息时间,所以周日的休息挪到明天~ 第26章 争取的可能   好在这怪异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几人安稳落座。   秦旸坐在段弘俞对面的位置,一抬首便能对上视线。   “真是辛苦了,这么一看真是瘦了不少。”苏晴认清自己是挑起话题的最佳人选,她毫不吝啬地夸赞:“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就能瘦下来,花了不少工夫吧?”   “哈哈,”张董笑笑,说:“是啊,秦旸不是容易波动的体质,减重增重都困难,只能饮食锻炼上多下功夫。”   他没替秦旸谦虚,毕竟人都主动递了枝,张董自然要为自家艺人顺杆向上爬。   艺人可以谦虚,背后的工作人员却不能帮他谦虚。   “行程忙碌,时间拖到现在,感谢您二位担待。”   “以后同在一个剧组,哪至于这么客气。”   苏晴与张董有来有往,秦旸却同段弘俞一样不发一言。   秦旸望着段弘俞的同时,段弘俞也在打量他。   察觉身旁的人进门后成了不会张嘴的木头人,张董在桌下轻轻推搡秦旸。   习惯了被注视,可面对段弘俞,秦旸修炼的自如短暂破功,没想到段弘俞还是与苏晴一道出现了,膈应冲淡了升腾的喜悦,搅和出怪异的情绪。   他自纠结,对座的段弘俞先道:“减十斤的效果不是很突出,进组以后需要再作安排。”   段弘俞不似苏晴委婉,五句话里搀三句奉承,他直来直去表达出对秦旸状态的不满,而秦旸也终于明悟对方打量的缘由。   一贯好说话的张董却不太赞同,道:“已经减了十斤,再减就得脱相了。”   哪怕面对艺人喜欢的导演,该争取的张董还是得争取。   不论是从秦旸的身体状况出发还是上镜需要,张董都认为他现在的体重是最佳状态。   段弘俞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幽深瞳仁扫过秦旸面部,从另一侧空置的木椅上拿出剧本。   “前期足够了,后期不仅要瘦,还需要暴瘦。”   段弘俞这话一出,在场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张董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不合常理,苏晴则是因为段弘俞过于直截了当。   她是知道剧本的整体剧情的,也清楚秦旸的角色状态在后期必须瘦下来,稳妥的方式是徐徐图之,进入剧组拍摄后再循序渐进,慢慢要求秦旸减重,到时候为了影片的整体效果,秦旸团队方不一定就会持反对意见。   段弘俞却非要反其道而行,在一开始就讲得明白透彻。   苏晴撑着前额略感头痛,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好友。   极度认真,极度严苛,且,极度刻板。   秦旸不是演员出身,走的路子更偏向俊帅偶像,过度减重对他个人形象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连此前合作的品牌估计都会因此不满,作为秦旸的经纪人,张董自然不会轻易应允。   “为角色作牺牲是演员的本分,我们也是赞同的,只是……暴瘦……哈哈,”张董露出一丝凌厉来,不复进门时的温和,“总得告诉我们一个限度交交底。”   秦旸拿起桌上的剧本,默然听着张董的隐秘交锋。   剧本三叠,非常厚实,有磨损折旧的痕迹,显然不是刚打印出的内容。   秦旸翻开一看,红蓝色的批注夹在其间,文本内部还间或贴着一些照片,有些是速写手稿,有些是实景照片,无一不彰显物主的用心程度,秦旸猛然意识到这剧本是段弘俞本人在使用的。   段弘俞偏头轻咳两声,他主动拿出剧本,并不在意秦旸翻看的行为,只面对张董时,微微蹙眉,“以减下来的状况看,还需要十斤。”   张董笑了,都是人精,哪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先是一个小目标,达成以后再来一个小目标,合着夺取阶段性胜利呢。   乍一看听起来并不困难,数字一叠加,秦旸整整要去二十斤。   “二十斤确实太过了,角色的状态也可以去靠妆容最大化的呈现。”   “之前是——”   “嗯!我觉得妆容上肯定也是能辅助的。”苏晴感觉不妙,连忙出声,打断段弘俞。   段弘俞声音不高,本就低沉,此时不知为什么,还带着几分沙哑,他偏首,手肘掩住口鼻闷咳两下。   他平复后,伸手够了下茶壶,茶壶放在苏晴的那方,而她忙着和张董调和,压根没瞧见段弘俞的需求。   “现在说这些太绝对了,还是要看了拍摄效果再确定,一切都是未知数,兴许到时候不需要减重也能达成拍摄要求也说不定。”苏晴端着一派柔和的笑,但这时候她说的话没什么信服力,一听就知道是糊弄的场面话。   不在进组前提前谈好,进组后是什么安排就是剧组说了算。   若是到时候不愿意损害艺人身体进行减重,说不定还要被传出些耍大牌的言论来。   张董知晓什么是防患于未然,不敢给以后埋下祸患。   “既然确定不了,那就定妆的时候再看看效果吧,到时候也好按照角色的要求适当增减。”   张董把握用词,把度掐准,定妆的效果一旦定下来,秦旸团队的人满意,肯定就不会再轻易同意减重的要求。   苏晴感到难缠,原以为今晚就是个顺顺利利的剧本商讨,没想到勾出这样的摩擦。   段弘俞按了按喉管,他此刻开口,约莫也没什么气势,先前的感冒算不上什么,遗留问题却叫人痛苦,喉口的干涩令他难言,他扯了扯苏晴的衣袖,苏晴愣了下,转首看去,段弘俞张张嘴,一开口没能说出来。   “什么?”苏晴附耳过去。   此时正好侍应生端进新茶,原本从进门处依次斟起,秦旸却冲他打了个响指。   侍应生为秦旸添上茶,下一个自然轮到段弘俞。   段弘俞被解了燃眉之急,他润了口茶,喉咙舒服不少。   “这个角色后期的状态不是单纯靠化妆可以呈现的,他神经衰弱,夜不能寐,每天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安眠,经历重创,他几近崩溃,”段弘俞求助苏晴时那短暂的不适消退,他的问话没有起伏,这样的交谈在近距离中显得生疏又严苛,“秦旸,单靠我描述的,你有把握完美演绎吗?”   段弘俞不愿意扯东扯西,像苏晴和张董那般用场面话甩过来抛过去,直截了当把问题递给了一直未曾说话的秦旸。   秦旸低首,一手按着杯沿,一手压着剧本,硬质相片的棱角与热气蒸腾的暖意分别在两手指尖。   他已经翻到剧本后半段,大段大段的笔记几乎要将空白处塞满了。   如此认真谨慎的态度,与秦旸进到的任何一个剧组的导演都不同。   段弘俞要求的不仅仅是演绎角色,还加了一个限定词——完美。   “如果我说没把握,段导会后悔定我当男主吗?”   问题抛还给段弘俞,这二人一个赛一个的低情商,说出来的话让苏晴和张董眉头紧皱。   段弘俞说话,苏晴提心吊胆,秦旸开口,张董有礼也弱三分。   原以为段弘俞一开口,秦旸就乖乖认同,立马同意他的要求,所以张董才一直不敢给秦旸说话的机会,谁知道秦旸这一开口……还不如直接同意呢。   段弘俞没有说话,沉默的空当,苏晴与张董先受不了,两人一个分茶点,一个干笑着试图插科打诨。   苏晴生怕段弘俞当众不给秦旸面子,张董也怕段弘俞的回答不能戳到秦旸的心窝子。   “决定你,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段弘俞说:“我不会后悔。”   哪怕选择秦旸的目的并不纯粹,有多方的考虑,段弘俞也不是轻易决定,他清楚秦旸的条件,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所做的决定,如果轻松反悔,那不仅是对这部电影的不尊重,更是对秦旸本人的轻视。   苏晴松了口气,张董的面色也好转些,而秦旸……秦旸端起茶杯,张董侧目望去,见到了他遮掩不住地上扬的唇线。   张董:“……”   他闭了闭眼,突感不妙。   果然,下一刻,秦旸道:“进组以后一切以角色的要求为先,如果仍然需要我减重,我会努力的。”   苏晴眼睛一亮,先前张董那一番不肯退让的拉扯在秦旸开口后,都显得无足轻重。   他本人承诺的事,张董总不好再反驳了。   当着外人的面,张董不可能向秦旸发难,他皮笑肉不笑,看着苏晴明显春风得意的脸。   她从包里拿出纸质剧本递给秦旸,并道:“电子版等我回去整理后一并发到邮箱。”   人物小传是他们今天的主要话题,段弘俞来也是想提前与秦旸讲一讲这个角色,苏晴见张董一脸怄色,心想他大概是听不下去的,便寻了由头带他去一边的娱乐室,她也看出来了,秦旸对段弘俞那是真真的粉丝,张董不在反而能省去不少问题。   此时的张董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一点不想掺和秦旸与他的“白月光”,索性跟着苏晴眼不见心不烦,茶室陡然只剩下段弘俞与秦旸二人,隔着一方长桌,段弘俞开始匀速且细致地为秦旸代入。   在段弘俞又一次因为咳嗽中断时,秦旸忽地叫停。   他拿过张董遗落的提包,熟门熟路打开。   拿出喉糖递给段弘俞,秦旸严声说:“段导演,休息一下。”   他心中生出一阵恼恨,如果猜想不错,苏晴真是段弘俞的新女友,那未免太过忽视,段弘俞不舒服成这样,她还有闲心陪着张董笑语盈盈,段弘俞扫他一眼,并不知道他的无名怒火因何而起,只当他听进角色经历,一时之间颇感欣慰。   段弘俞温声应:“谢谢。”   只是一颗喉糖就叫段弘俞心软了,秦旸简直要罗列出苏晴的不称职来,他心中百转千回,化作凝望的目光。   秦旸想,或许并不是没有争取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封面,大家觉得之前的好看还是现在的人物封好看啊? 第27章 土豆就是最牛的   前期筹备的工作紧锣密鼓,时间来到近一个月后,演员入组的通知终于下发。   这一个月中,秦旸的制作团队已经完成了新专辑的两首新歌,他出发当天,新歌发布,为了造势,宣传安排了专门的跟拍。   早班机时间对不上,故秦旸提前一晚出发,晚上八点的机票,延误半小时后,十点半才到达。   来机场接机的粉丝听到行程的风声早早赶来,深夜守候,好不容易等到,差点造成拥堵,好在机场安保秩序井然,最大化地减少了影响。   秦旸步履飞快,基本不停留,他离场的速度越快,给机场造成的不便也能尽早结束。   粉丝习惯了他的做派,追得很紧,送花的人尤其多,都在祝贺秦旸的新歌上线。   “哥哥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啊!期待你之后的单曲!真的非常非常好听!”   “只期待新歌吗?”秦旸摘下口罩,体谅粉丝跟得辛苦,往往会应答几句。   他全脸一露出来,周围的手机举得更高了,齐刷刷地对准他的脸。   女生激动了一小下,声调提高些,“不是啊不是啊,也期待你的新电影!”   秦旸淡笑着,“我也期待。”   等走到外围的空地,他才停下给签名,时间太晚,粉丝跟着等了很长时间,秦旸就多签了些。   他的名字是专门设计过的,已经很熟练,龙飞凤舞间丝毫没有歪形。   小陈站在他身后,一手推着行李架,一手去接粉丝们送的鲜花,两捧都快把小陈给淹了,小陈昂起头努努力,争取不让花挡住视线。   “以后太晚的行程就别来了,不安全。”秦旸速度飞快,一边接照片一边签名,还不忘叮嘱。   “那你下次别订这么晚的票嘛,等到酒店都休息不好。”   “小陈订的。”   小陈闻言,苦哈哈地一眨眼睛,表示这锅他不背。   来接机的粉丝基本来过数次,堪称熟脸,秦旸态度好,她们也高兴,一时之间笑成一团。   大家虽然热情,但都体恤秦旸深夜奔波辛苦,没给他增加太多工作,秦旸唰唰签了快三分钟便要结束了。   “还有吗?”秦旸拿着笔,在人群中巡视。   等待几秒,他正打算扣上笔帽,一个后排的女生怯生生地往前递了一张照片。   秦旸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接过便立马笔走龙蛇,可待他看清那照片,飞舞的笔触倏地一顿。   聂小云按着手指十分紧张,她往上提了提口罩,在厚重刘海与口罩的双重遮挡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望着秦旸,感觉周身发烫,此时不需要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脸爆红了。   那张递出去的照片在她手里攥了许久,反复几次想拿给秦旸都没敢实施,本来都打算放弃,可听见秦旸的询问,她脑子一热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想照片上的内容,聂小云心发颤,又抱着一丝侥幸,认为秦旸出道多年,这种事估计都遇到千八百次了,肯定不会太过计较,要是不乐意,大不了照片拿回来,要是他愿意……聂小云此行就圆满了。   几秒的空当,思绪几经变换,忽地,她听见一声轻笑,聂小云慌乱抬眸,正撞上秦旸淡淡勾起的唇角,而他执笔在照片上,还是落下了签名。   聂小云一阵庆幸,脸皮却臊得更热了。   “喏,拿好。”秦旸扣上笔帽,将照片还给她。   聂小云悻悻接过,没等她退开,秦旸又补了句:“挺有意思。”   其他粉丝不明所以,聂小云也云里雾里,陡然间,她意识到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连忙将照片收好,根本不敢叫旁人看见它到底长什么样。谁不知道秦旸的粉丝中女友粉占大头,基本是唯粉,她这样的异端一旦出现,大概是会被叉着出去的。   天气转凉,粉丝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就是看着不太暖和,安排小陈去买了奶茶,再次叮嘱一句注意安全秦旸才先行离场,粉丝围着小陈,别提多暖心。   聂小云站在人群后方,摸出照片看了又看,她是新粉,跟着大粉朋友才有机会蹭到接机的机会,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她换墙头的频率比傻逼老板赶着下班的点开会的几率还高,但现在……聂小云克制隐隐的兴奋,盯着照片回想秦旸那句意外的话。   她这算不算是被正主给承认了?   小陈在机场的奶茶店耗了将近五六分钟才上车,行李已经被安排放进了后备箱,因为跨省,司机是剧组派来的,是个陌生面孔。   上车时秦旸与司机已经简短地打过招呼,清楚有些艺人不是喜欢工作人员闲唠嗑的性格,所以直到小陈上来才打破车内的沉寂氛围。   “哥,都安排好了。”   “嗯。”秦旸头也不抬。   “今晚上她们肯定都得在微博夸你,”小陈乐呵道:“到时候把哥的路透帅照一发,热度肯定噌噌的。”   新歌发布的时间,自然要保证艺人的话题度。   果不其然,小陈不久后就刷到了广场的新鲜微博,粉丝人还没离开机场,大段的溢美之词就已经发出来了。   还有人发了随行的视频,连秦旸的几次回应都录得清晰。   广场一片艳羡之声,连张董都第一时间洞察,在小群里艾特秦旸并点赞,夸奖他今晚的营业状态非常好,对粉丝的关心也是点到为止,温和且不逾矩。   小陈在群里附和,眼看捷报连连,新歌数据直冲榜单第一,欣慰的中年男人痛饮一杯温开水,咂舌一声,有种大口喝酒的畅快淋漓之感。   可惜的是主人公却一直未给出反应,张董再次艾特秦旸,向他更新新歌战报,依旧石沉入海。   张董转而私聊小陈。   张董:你哥睡了?   小陈扭头望了眼秦旸手中快把后厢照亮的手机屏,不敢让脆弱的中年男人知道秦旸只是懒得回消息。   小陈:睡了,睡得特别熟!   张董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张董:好好照顾你哥,看这段时间给他累的!   小陈悻悻。   而如他们一般,秦旸也在巡视微博,只是与张董小陈看的内容都不太一样。   秦旸是知道娱乐圈有一种奇特的cp粉存在,他自己也有很多,各种各样,连现实中没见过面且完全没有合作的人都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磕,甚至连他与赵海都有一撮固定的粉丝,文圈大手激情产粮,为他和赵海制造了一出知己情深,秦旸知道这事的时候打了个寒战,背后汗毛都快立正了,并单方面与赵海绝交半月。   公司暂时不想打破他的单身人设流失女友粉,况且他本人对造cp没有任何想法,所以这么多年,有关于秦旸的热门cp基本没有,而且几乎都被唯粉打成邪教。   秦旸自从被自己与赵海那cp粉的文学膈应到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些,今天难得来了兴致。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粉丝来接机的时候给他递一张狗仔偷拍照。   虽然只是短时间看了看,但不妨碍秦旸记住细节,那图片明显是重新处理过的,背景被单独修改,人物也变得更清晰,照片上秦旸与段弘俞的面部细节也愈加突出。   可惜秦旸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那个隐秘的队伍。   难道他和段弘俞的cp就只有那个粉丝?   秦旸不相信这么有眼光的人只有一位。   他不肯放弃,把名字正着、反着、缩写着、拼接着来回试了多次以后,终于让秦旸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一个ID名叫吹吹风吃饱饱的用户在几天前发了一条微博,配文是“磕大偶像和段导演的人有福啦!”,秦旸以他在圈内多年的敏锐度点进了对方的微博,划拉没几条后,他发现一个隐秘的超话。   超话名叫土豆就是最牛的,秦旸下意识觉得不对,哪有cp的超话会叫这个名字,但又觉得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超话名,于是他还是点了进去。   而后,秦旸便像进入了新世界。   超话人数不多,刚刚四百,活跃度却不低,全因十分钟前主持人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手拿着相纸,秦旸立刻认出这就是被自己盖章签名的那张cp照。   自此,秦旸终于确定,这个名字怪异的超话就是他与段弘俞的cp粉超话无疑。   超话内帖子不多,大部分是每日打卡签到,评论暴涨的几条是文字博,都被加精了。   [我看到D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无可自拔地被他吸引,我想,那或许是一种无奈的宿命……]   秦旸点进去,五秒后面色怪异地退出。   他先是恍惚一下,而后咂摸回味才想到,这是那些粉丝编出的他与段弘俞之间的故事,如同他与赵海那狗屁不通的知己文学。   沉静片刻,秦旸再度点进帖子,在这帖子中,秦旸曾经认可段弘俞的采访成为他暗恋段弘俞的证据,他拼了命地想要挤进影视圈,只是为了成为段弘俞的男主角,哪怕受尽嘲弄……多年后段弘俞再度回国,秦旸成功圆梦。   [终于,我到达你的身边。]   秦旸默默刷完所有加精贴,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子。   这帖子怎么说呢……荒唐中夹杂着一丝合理,有些桥段准得像是他梦游自己写的。   就是中间乱七八糟令人牙酸的心理活动让秦旸直起鸡皮疙瘩,那句受尽嘲弄尤其尴尬,他倒也没有那么惨,想演什么片子,多的是本子往他跟前递,谁敢让他受尽嘲弄?   五分钟后,一个乱码ID关注了“土豆就是最牛的”,并发出新帖。   ——新加入的粉丝一枚呀~很好奇,为什么咱们的超话叫这个?求解答[害羞]   新生力量涌入,正因为签名照磕疯的“老粉”很是积极。   半分钟后,秦旸屏幕出现一条回评。   -众所周知,旸俞=洋芋=土豆!所以土豆就是最牛的!   秦旸:“……”   合着这超话还是云贵川地区组建起的一支队伍。   作者有话说:   秦旸:这也太土了,有没有高端点儿的解释 第28章 表达敬爱之情   机场在远郊,剧组也在远郊,不过没远到一处,是东南两个方向,坐车过去得近四十分钟。   小陈见秦旸没在休息,就自顾自地与司机攀谈起来,询问剧组现在的情况。   “演员组陆陆续续都到了,今天在酒店安顿,剧组已经安排好房间了。”   小陈点点头,他已经提前收到了房间号,因为剧组一待就是三个月,房间基本是固定的,秦旸对住处的要求不算高,但朝向很重要,他喜欢向阳的房间,所以小陈特意在朝向上做了要求。   “杨黎老师也进组了?”小陈继续询问。   杨黎确认参演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她担演女主,与林峰相同,她也曾是段弘俞一手带出来的,这位年轻的影后与段弘俞再度合作,把网上吃瓜的看客越聚越多。   她有实力,有作品,透出消息后,风评还不错,一大半都是在期待杨黎的新作,对忠实的影迷来说,段弘俞加杨黎,那就是质量的保证,毕竟带着杨黎杀出重围的处女作至今还在视频网站上被疯狂二创剪辑。   这些影迷是票房的保证,反而不太关注幕后导演那乱七八糟的过往经历,只有小部分人依旧唱衰,唱衰的论调却换了个模子,不聚焦杨黎与段弘俞,改成主攻秦旸,说他自带影视衰运,毕竟参演作品几度临播出事是事实,他变成集火的重点。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秦旸招谁惹谁了,怎么总能攀扯上把他拉出来骂。   粉丝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在秦旸近段时间主动发微博加机场关切粉丝的“媚粉”行为之后,粉丝的战斗力空前,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到之处留下一片血雨腥风。   “杨黎老师两天前就进组了。”   小陈有些诧异,“怎么通知的时间不一样?”   “一样的,”司机解释,“杨黎老师刚好在海城工作,结束以后就直接过来了,估计是想跟段导演叙旧吧?有时候会跟着导演组出去转一转采采风。”   秦旸捕捉到关键词,像被触发似地轻微抬了抬头。   小陈余光瞥见,他还以为秦旸对他们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现在看来也不是全当耳旁风。   “这样啊。”小陈想了想,捡了些秦旸可能在意的问题,“导演组最近顺利吗?看道具大群里好像每天都忙得很。”   “哎,不是轻松活儿,”说起这个,司机有苦难言,憋出一句:“段导演要求太高了,布景都返了好几回,改来改去就是不满意。”   小陈眨眨眼,余光再次偷瞄后面,他可不敢附和说些坏话,敷衍说:“要求高是好事,好事!”   司机看出他不愿意在这事儿上多展开了,便有眼色地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沉默一程,车在深夜开到了酒店。   酒店外围有狗仔和粉丝蹲着,司机老道,没有给他们追上的机会,拐进地下停车库由直梯而上,小陈推着秦旸的行李确认房间号和密码,秦旸则单手抱着粉丝们送的鲜花。   “4419,啧……这号码……”小陈嘟囔句,不正经深意十足。   “这号码怎么了?”秦旸已经领会意思,偏要逗他。   小陈那灵活的脑袋瓜机智一转,没上秦旸的套,“哈哈,吉利,倒过来不是‘就要四……季发财’嘛!”   秦旸被他这生硬的解释雷了一下,怎么不说倒过来是“就要死死”?   “房间长什么样?”   “套房,还有个小厨房能做做饭,到时候我去采购点儿食材,晚上下了大夜戏还能做点轻负担的小餐。”   宵夜是不准吃的,吃完第二天上镜肯定不能看了,更别提段弘俞对秦旸还有减重要求没达标。   小陈厨艺算不上顶好,也绝对不差,起码应付点儿轻负担的小餐食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此时像个尽责的房屋中介,又道:“最重要的是采光好,朝南面,我看了天气,最近都是大晴天,屋子里肯定舒服。”   秦旸颔首,满意了。   电梯直上高层,深夜已经没有其他房客上下楼,中途不曾停留,电梯径直到达了四十四楼。   秦旸跟在小陈身后,第一次入住,小陈需要帮忙检查酒店的各处设施,此前秦旸曾经遇到过有极端粉丝借职务之便往酒店浴室安针孔摄像头的,从那以后,小陈就新增了一项搜寻本领。   “4417……18……到了,19。”   小陈站定在4419房门前,他对照密码输入,那冗长一段密码有些复杂,他边输边说:“哥我先帮你把浴室检查出来,你先洗个澡,等你出来我差不多就弄完了,你也能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没什么要紧事儿,下午——”   门推开,“滴”一声,小陈猛然顿住。   秦旸犯困,他低着头垂着眼,没仔细听小陈到底在嘀咕什么,却能听到那声音戛然而止。   于是他抬头,见小陈陡然换了一副凶恶的面孔。   “怎么了?”秦旸不明所以。   “房间里有人!”小陈尖声说。   小陈再次确认了房号,不可能出错,否则密码也打不开这扇门,可房间内明显有人入住的痕迹。   如此明目张胆,小陈有些出离愤怒了,以前不是没听说过有胆大的粉丝会钻进房间里躲起来,可这么堂而皇之是做什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小陈气冲冲地一捋袖子就要往里冲,秦旸略顿了下,他留意到侧面墙上挂了一件灰绒色大衣,如果真的是极端粉丝,会如此自然地把大衣挂在进门的墙上?又不是傻子等着他报警留案底啊。   秦旸适时拉了一把小陈,将他后衣领抓了下,小陈个子没秦旸高,人又瘦,看似气势汹汹往外冲,其实没多少劲儿,一下就被常年健身的秦旸给逮回原地。   “你在群里问问对接的那个人,可能安排错了。”秦旸困顿地耷拉着眼,大晚上闹出这样的奇葩事,搁谁都不会心情愉快。   小陈一想,也是,如果贸然冲进去,结果是同剧组的前辈,那太冒失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赶紧给工作人员拨了个电话,这边电话刚打过去就接通了,小陈压着脾气旁侧一步去询问,秦旸站在大开的房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伸手,想着把门关上。   可他刚握上门把,室内就传出一道轻响,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一道人影从拐角走出,秦旸先是望见对方的面容,随即才看见他脖颈大片的白。   V领黑色睡袍包裹着劲瘦的躯体,长睡袍延伸向下,几乎遮住了脚踝,只有走动间能浮现那抹冷白。   温度恒定的房间内,不复往日装扮的段弘俞好像卸去了坚硬外壳,暖光洒下,映照得他整个人都柔软几分。   可惜意外的温和只短暂出现,那冰冷外壳在他出声时又再度包裹。   “秦旸?”   段弘俞讶异一瞬,蹙眉盯着秦旸。   他知道演员组今天陆陆续续该到了,剧组早做了准备,却没想到秦旸会出现在他的房门前。   段弘俞打量秦旸,眉间又紧拧几分。   不仅堂而皇之地打开了他的房门,甚至还抱着花?   这是做什么?深夜向导演表达敬爱之情?   有一刻,段弘俞甚至在认真考虑放秦旸这么一个能废话连篇一千四百字在备注栏的“歌舞”演员入组是否真的是欠缺考虑。   秦旸见状,收回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自私山茶坊见过一面后,秦旸和段弘俞再没有见过,段弘俞忙着剧组的工作,秦旸则忙着MV拍摄,剩下的时间背诵剧本,抽空再想一想隔壁怎么连个鸟影儿都没了,根本谈不上邻居偶遇这回事。   他中途曾因为剧本问题联系过段弘俞几次,但都是点到即止,后来实在找不出问题,就放弃了。   毕竟总不好胡乱编些脑残的话去故意提问,否则段弘俞可能真要反悔让他当男主,理由是这个演员智力过分低下,应该打回高中重学语文。   今晚赶到海城,秦旸在车上被那cp文学刺激,还在想第二天正式入组的事,同在一个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秦旸有大把的时间了解段弘俞与苏晴的关系,以及……制造新的机会,没想到计划没开始实施,直接被按下超前点播,还是没付费就能观看到的绝赞内容。   秦旸抬手,指节蹭了蹭鼻尖,确认自己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画面而出现一些血脉偾张的离谱情节。   “我……”   “段导?!”   没等秦旸解释,小陈横插一句,人突然从旁侧冒了出来,还举着正在通话的手机。   秦旸被他推搡一下,额角一跳,刚发芽旖旎心思都被一瓢开水浇死了。   整个人快贴近房门,那近在眼前的房号再次闪现。   4419。   呵。   “你-是-头-牛-吗?”秦旸咬着牙,侧首低声质问。   “啊?”小陈耳朵被手机捂着,根本没听清秦旸说的什么。   “……没什么。”秦旸深吸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挥了挥衣角淡然站定。   他单手捧花,长身挺立,收颌紧身,如果此时有人额外关注,会发现秦旸万分突出的帅气。   作者有话说:   秦旸:你是头牛吗?   小陈:我不是牛马   收海星,收旧海星破海星大家都想要的小海星(星星眼) 第29章 微信都没加上   在小陈的一番解释与手机对面工作人员的慌乱道歉声中,段弘俞终于明白了乌龙的原委。   起因是秦旸的房型要求比较高,本来酒店里能达到小陈满意程度的套房就少,加上是旺季,酒店大部分的房间都被预订出去,剧组人多,包下了三层,顶级的房型自然得给导演及主演一干人预留,协调房间时,由于杨黎提前到达剧组打乱了最开始的筹备。   她的助理表示希望能拿到朝南的房型,这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要求,工作人员怕得罪人,当即答应了,可这房一分出去才发现又遇到了难题,因为小陈一开始就明确了住房要求。   剧组工作才开始,就面临着要得罪男女主两个大腕,工作人员慌了,他跟酒店协调,没法再更换房间,最后无计可施,只能找到段弘俞。   段弘俞听后,不觉得这算什么难办的事,他所住的房间就是朝南的房间,只要调换一下就行,他对酒店住房要求没那么高。   工作人员感激涕零,领命去办,段弘俞在酒店的安排下搬到了新的房间,事情到这儿就圆满了,谁都高兴,坏就坏在两个门牌号太有迷惑性。   一个4419,一个4416,他把6记成了9,当成未入住,房号连带密码一起发给了小陈。   听到这儿,段弘俞面色愈加冷凝,出一次错也就算了,但在一件事上栽了两个不同的坑就没法再轻易揭过去。   “后面不需要你负责酒店的相关事宜了。”   剧组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但上下所有人都清楚,段弘俞是最说一不二的那位,自他领着所有人进入工作状态伊始,就叫剧组上下的人认清了这位导演强硬做派。   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着急忙慌在赶来路上,段弘俞一句话就让他停下脚步,他甚至不敢多问一句,半晌后悻悻说了句好。   小陈不想让这难堪局面继续下去,所以挂断了电话,这工作人员的语气低落,小陈却生不起怜惜的心情。   如果今天的问题根结不在对方,那在场背锅的就只能是小陈了。   理清因果,知道自己误会了秦旸,段弘俞那冷刺的态度终于收敛几分,再看秦旸身型,他赞许点头,颇感欣慰,“又瘦下几斤?”   “不到五斤。”秦旸的客观条件在那摆着,十斤往后每一斤都只会更艰难。   “辛苦了,保持现在的状态,”段弘俞说:“明天演员组各位见个面,去看看现场,你有什么想法随时提出来。”   “好。”秦旸颔首。   时间很晚,再待下去不合适,况且房间也没有收拾,一耽搁估计睡不了几小时,段弘俞没有要留人再说些什么的打算,秦旸也就顺他意,但临走前又折返回来。   他拿出一小束洋桔梗递出去,“粉丝送的鲜花,屋子里没那么多花瓶,扔掉可惜,段导拿一束插在房间吧。”   段弘俞没有上前的意思,他盯着那束桔梗,视线又对上秦旸的眼。   “不用了。”段弘俞道:“我对花粉过敏。”   骗子。   若不是秦旸亲眼看见他侍弄阳台的花草,估计真会被段弘俞认真的答复哄骗过去。   但秦旸没有纠缠,仿佛预料到了会被拒绝。   他颔首,转身离开。   小陈推着行李,打开了正确的房门,他叹了口气,说:“今晚这一顿折腾的,哥你累够呛了吧?”   他随口一问,也没打算听秦旸回复什么就开始东忙忙西忙忙,间或插了一句:“对了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秦旸把几束鲜花找地方放好,手指抚弄花瓣,脑海中走马灯似地闪过段弘俞那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他收回手,随意道:“土豆吧。”   “啊?”小陈疑惑:“土豆沙拉吗?”   “是土豆就行。”   “哦……”小陈摸不着头脑。   他哥什么时候爱上吃土豆了。   第二天一早,秦旸休息得不错,在房间简单跑了五公里,吃了小陈准备的土豆沙拉,一上称,掉下去的体重浮动向上1.5斤。   “肯定是因为熬太晚了,水肿的。”小陈帮他找好了理由。   秦旸擦掉脸上的汗,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今天没通知现场有媒体,小陈给他搭了一套简单的卫衣配牛仔裤,秦旸换上后出发,路过4419时顿了一下。   剧组安排车辆,带秦旸去剧组的依旧是昨晚去机场接应他的司机。   “陈哥又是你啊,”小陈见到他主动打了招呼,“我是小陈,以后我就叫你大陈哥了。”   演员的助理主动来交际,司机当然乐意。   车开到剧组花了十五分钟,外围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代拍,秦旸中途没降车窗,一直等开进内场。   找取景地的目的是最大化地利用原有的场景,在改动最小性价比最高的基础上做到最还原。   段弘俞定下的位置在海城旧址区,剧组申请拍摄又租下场地,费了狠一番功夫,审核就有重重阻碍,但毕竟是文旅大城,在确认过团队资质和主演阵容后还是酌情给了通过,可就算如此,也限制颇多。   因为是保护区域,不允许在破坏的基础上进行改造,道具组谨慎又谨慎,很多段弘俞原本设想的布景方案都得推翻重来。   秦旸来得并不晚,车刚停稳,另一辆房车随即驶来,秦旸回首看了眼,车上下来位戴着口罩的女人。   “好像是杨黎老师。”小陈向秦旸提示。   秦旸已经认出她来。   “杨黎老师,”秦旸打了个招呼,“久仰大名。”   杨黎摘下口罩,她笑着,连眼角轻微的笑纹都透着灵动。   “秦老师,”杨黎主动伸手,“百闻不如一见。”   小陈和她身后的助理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下。   男女主的关系不比其他,不说要有多亲近,起码得是融洽的,听杨黎的答复,小陈松了口气。   两人的年龄差不算大,杨黎年长些,今年刚过完三十的生日。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哪知道会闹出这么大个乌龙来。”   剧组是个小圈儿,发生点儿什么是很难瞒住的,被处理的工作人员被调动离开,自然不可能没人议论,一早杨黎助理就已经从那位工作人员嘴里知悉了内情,继而转述给了杨黎。   若是换个小心眼的艺人,不好好处理怕是会暗中结下梁子,她助理本来就是提了一句,谁知道工作人员会把原本安排给秦旸的房间给了杨黎,传出风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杨黎是专门欺负到秦旸头上去。   秦旸不在乎这事儿,反倒思索是不是段弘俞与杨黎闲聊令她知晓了昨晚发生的乌龙,网上的新闻鱼龙混杂,以博眼球为目的,写出来的稿子颇具戏剧性。   秦旸看过一番言论,记忆深刻,以暧昧言辞揣测杨黎之所以出演段弘俞的电影不止是因为他当初的提携之情。   段弘俞不仅有一个虎视眈眈憋不出什么好屁的前男友,还有一个与他共进退打拼事业的疑似现任女友,此时剧组里多了个提携的多年旧时,而他连段弘俞的私人微信都没加上……啧,秦旸简直要为自己喜人的进度鼓掌。   “睡前娱乐一下,不妨事。”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点明态度,并不计较。   既然遇上了,目的地又在一处,自然并行。   租下的长街被合围起来,主创室安排在男主家中,李府的牌匾高高挂起,秦旸等人从偏门入内,院落宽大,看似辉煌,实则不然,这偌大的家业如今只是繁盛在外,内里沉疴已久。   院子里处处透着一副萧瑟景象,通道有几处贴了封条,是剧组人员不可以踏足的私人居所,在场务的引领下,秦旸再次见到了段弘俞。   他穿了件灰色冲锋衣,衣襟敞开,内里是件单薄的白色内搭。   白生生一片,令秦旸无端回想起昨晚见到的情形。   他错开眼,抚了抚鼻尖。   “来了。”   段弘俞放下手头的工作,扭头看向来人。   那视线在秦旸身上转了会儿又转向杨黎,这么一照面,秦旸放心了。   段弘俞的眼神在两人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好像这位多年前提携的女主与秦旸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往里走吧,这儿就是李崇彰从小生活的地方。”段弘俞接下场务的工作,他先是行到石桌边拿了自己的水杯,才带着人深入。   既然有关李崇彰,那秦旸自认为听得认真些也无可厚非,他自然地走到了段弘俞身后一步距离。   段弘俞进入工作状态后,并不关注旁人那些细微的动作,他接着介绍,“你的房间在这儿,是最好的一处院子,家里对你寄予厚望,什么最好的都紧着给你。”   几人已经走到了李崇彰的房间,房门大开,内里有工作人员仍在忙碌,秦旸迈步走近,一瞬,他有些愣神。   宽大房间内,满墙的老旧书籍整齐排列,李崇彰并不是个书呆子,相反,他是很会玩的,家里摆着很多新式的小玩意儿,有他四处搜罗来的,也有父母为他淘到的,对比起外间的萧条,这处落了些灰尘的房间简直可以生动地反映李崇彰的人物特点。   终于,秦旸感受到一丝司机口中所说的来自段弘俞的磋磨。   如此细致的人物侧面刻画,段弘俞对待接下来的拍摄一定会精益求精。   “在想什么?”段弘俞瞧出秦旸的心不在焉。   秦旸回神,扬眉笑了下,“没什么,觉得这儿很契合,一看就是李崇彰会喜欢的布置。”   段弘俞被他那笑晃了眼,愣了半秒,随即转首,没去瞧了。 第30章 纯良乖乖仔人设   陪着查看完拍摄布景,所有演员简短地会了面,除开秦旸和杨黎以外,其余人基本是生面孔,进入房间坐下时分外谦让,秦旸与杨黎没坐,他们就在旁边拘谨地站着。   段弘俞抄着剧本进屋,水杯立在桌上闷闷一敲,杨黎已经在靠近段弘俞的位置上坐了下去,秦旸紧跟坐下,占据了另一方离段弘俞最近的位置。   其余人见状,不好扭捏,也跟着坐下去,但小演员之间也分三六九等,一时之间,这位置排布居然折腾好一会儿。   “找最近的地方坐,”段弘俞发了声,他沉着脸,语气低肃,“别耽误时间。”   秦旸撑着下颌挑了挑眉毛,他只在试镜时短暂地接触过段弘俞的工作状态,但那时候的他还算友好,并不过分锐利,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那时候段弘俞对他就是一副不太想搭理的高冷劲儿,要不是苏晴从中调和,兴许段弘俞也和现在差不多。   思绪绕到苏晴,秦旸不爽地顶了顶腮。   所以是因为有女友在才收敛脾气?   一番畅想,秦旸更不爽了。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见秦旸吊着眼皮,兴致不高的样子。   反观杨黎,她可以说是在场最适应的一位,毕竟此前已经有过合作的经验,她对段弘俞做事的态度是十分了解的。   在段弘俞的肃声下,所有演员很快落座。   “人基本到齐了,有几位因档期问题还没入组,”段弘俞说:“大家可以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小演员们闻言眨眨眼,这是什么流程。   虽然他们名气不高,但不代表他们入组机会少,很多人是在各个剧组里混过很多打酱油角色的。   只是那么多的经历都没进段弘俞的剧组稀奇。   要知道在这个房间里不仅有主演,还有好多位配角,有些人的戏份可能还不到五分钟,放在其他剧组,哪有什么认识的必要,也许戏拍完杀青都不一定能在主创那儿留下什么印象,段弘俞居然要他们当着所有人自我介绍。   一时间诧异无数,但兴奋更加。   能在这种场合留下印象,也算没白来一趟。   “从你开始吧。”段弘俞两指紧扣,敲了敲桌,叩响了秦旸身前的桌面。   秦旸坐正身体,从开小差的状态回归。   “我是秦旸,”他并未扫视众人,反倒望着段弘俞,说:“饰演李崇彰。”   九个字,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偏偏他也不需要多介绍,因为在场没有人不认识秦旸。   演员见面会结束后,妆造团队开始工作,美术设计早就按照演员报上的身材体型做了合适的成衣,作为男女主,秦旸与杨黎更是有二十多套衣服要一一试穿。   这些衣服不会全用在电影中,提前试衣试版只是为了将合适的服装确定下来,确定好的服装会按照相同的规格一样来上四五套,方便服装的换洗及损耗。   试衣的时候,段弘俞和服设团队是需要全程盯着的。   小陈和剧组助理抱着衣服上了房车,门一关上,小陈感慨,“这工作量也太大了。”   他们之前也试衣,但拢共可能也就几套,很多服装并不尽如人意,秦旸团队的自主权大,遇上不满意的衣服甚至会让自己的服装团队上手修改。   “早干完早收工。”秦旸喝了口小陈买来消肿的咖啡,苦得皱了下眉。   李崇彰这个角色很复杂,他既是阔家大少,又是留洋回来的先进知识分子,可归国后家道中落,生活清贫,再到后期的低调沉稳,每一个时期,对应的服装都各不相同,甚至连款式都差别极大。   有西服,有长衫,有短打衣裳,甚至还有中山装。   秦旸没演过民国的角色,小陈摸着衣服料子都觉得新奇。   不论是面料还是质感,服装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因为服装太多,所以段弘俞并不是每一套都盯着更换,服装团队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们跟进房车陪同秦旸试衣,粗筛后段弘俞再来定夺。   秦旸成了个人形衣服架子,不停地更换服装,团队怕秦旸累着了,换下两套就拖延时间让他休息休息,秦旸没娇弱到换两身衣服都疲惫的程度,更何况哪怕歇了,后期也是需要一一试过的,中途休息再久都是在拖延工作结束的时间。   服装团队都是人精,无论换出来是怎样的造型,秦旸迎来的都是一片夸赞之声,小陈也在一旁惊叹,秦旸照着镜子,感觉置身一个三百六十度循环立体播放的夸赞程序。   不想耽误时间,往往秦旸试过拍好三视图就要换下一套,毕竟只是粗筛,没到拍定妆照那一步,直到房车被敲响。   “谁啊?”离门最近的一位工作人员循声看去,他转身打开门,意外地看着门外的段弘俞。   “演员换好了吗?”   “段导,”工作人员连忙退了一步让开位置,“差不多了,还剩三套。”   “嗯,”段弘俞踏入房车,说:“我来看看。”   门开时,秦旸正在服装团队的帮助下整理衣服,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深灰中山装,秦旸此前从未尝试过这种风格,猛一看见,段弘俞眼瞳稍亮。   他走近些细细端看,眉心却又拧起来,旁人不知段弘俞的想法,暂时没敢出声,秦旸也注意到段弘俞不太满意的神情,他稍稍挺直脊梁,显得更挺拔些。   胸膛顶起坚实的布料,符合秦旸身材数据的服装版型将他个高腿长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紧绷了,放松一点。”段弘俞突然伸手,他拍了拍秦旸的腰背,秦旸一怔,稍抬起眼。   段弘俞没注意秦旸那一瞬的异样,他转脸望向服装团队的负责人,“腰身的线条你们是不是特意做了收线?”   “是的,这块做了改动,版型上肯定更贴合——”   “不需要,”段弘俞直截了当地打断,道:“中山装不是高定,李崇彰在成衣店买的现成货,没必要太贴合。”   房车空间哪怕再宽敞,容纳了好几个人也必定拥挤,段弘俞背对着秦旸,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十公分。   他比秦旸稍矮半头,秦旸垂眸,能嗅到一丝清淡的香味。   不确定是须后水的气息还是洗发水残留的香气,但都比秦旸闻过的任何一款香水更加宜人。   服装团队出于上镜考虑,肯定更希望在演员身上呈现的效果好一些,剧情上的因素便忽略了些。   段弘俞出于剧情考量,服装上并不满意。   秦旸却已经明白了。   前期李崇彰的衣服都是裁缝定做,符合他阔家大少的身份,但归国后见到家道中落的他,出手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大手大脚。   “尺码上做大或者做小一点儿都可以,现在这一身展现不出他的局促,”段弘俞上下打量秦旸一眼,说:“走出去像走秀一样,落魄不起来。”   服装团队的负责人闻言笑了,“段导,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秦老师这条件披个麻布袋不也像走秀。”   段弘俞望着秦旸,倒是没否认这个说法。   “也是。”   蓦然听到段弘俞附和的夸赞,秦旸略一勾唇,听了快一小时的循环夸赞毫无波动的他,此时唇角微微的笑意差点掩饰不住。   段弘俞来了就没打算立刻离开,剩下几套衣服是他盯着试完的,小陈明显感觉到段弘俞来了以后秦旸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往常几分钟就能完成一套试穿加拍摄,现在十分钟都不一定刹得住,又是理理袖子,又是整整领口,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被放了刺,哪儿都不安分。   服装团队当然尽责帮忙,但段弘俞距离更近,他随手帮忙理了理。   秦旸歉然淡笑,“不太习惯。”   段弘俞了然,说:“老制式的长衫穿不惯也正常。”   服装团队哪能看出秦旸那弯弯绕,只有小陈太阳穴直跳,总觉得此时的秦旸有那么点儿坑蒙拐骗的潜质。   他哥什么时候这么纯良过?那笑的,让张董过来瞅一眼估计会觉得秦旸压力太大精神失常的地步。   乖乖仔实在不符合秦旸的人设。   试完服装又试妆面,段弘俞几条线一起盯着,不可能在化妆时还陪着秦旸一道,身边人换了一茬,除开小陈,都是些新鲜面孔。   秦旸那刻意的亲近收敛,又恢复成拽哥的日常。   化妆师带着她的助理登场,秦旸身上还穿着一套定下的西服,他这时候是真试累了,放下手机仰面靠着椅背准备小憩。   小陈收敛动作,不敢吵嚷,秦旸却吩咐:“帮我设一个闹钟。”   “哥要设几点的?”   秦旸闭着眼,想了想,随后道:“段导来了就叫我。”   小陈愣了下,与第一次见面的化妆师面面相觑。   他绷出笑容应了声好,心下却在吐槽。   合着段导演就是你的闹钟呗? 第31章 下作的手段   两三天的功夫,服装和妆容的部分大体定下,演员组接到了开机仪式的通知。   开机仪式一办,剧组也算是正式开工了。   仪式当天,剧组上上下下的人都得到,还有媒体应邀而来,秦旸拿着剧组发放的印有统一logo的服装比画。   那衣服材质一般,版型也次,穿出来不太好看。   “哥,真的,这衣服除了你谁穿都不好看,就你能撑起来!”小陈看他不太满意,立马拿出夸夸绝技。   这招对秦旸效果并不突出,他耷拉着眼,兴致不高地给自己喷了个发型。   头发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锐利的眼型掩藏不住。   小陈见状,又补充道:“好像导演组也得穿,我看场务刚刚敲门把衣服拿进4419 了。”   秦旸给了反应,“是吗?”   “嗯。”小陈道:“开机仪式也就一个小时,哥忍忍就过去了。”   秦旸盯着镜面,心情愉快些,穿一样的衣服,四舍五入也算搞了个情侣装。   他是男主,大合照的时候肯定会和段弘俞站在一起。   等照片流传上网,“土豆就是最牛的”估计还能再吸一大波粉丝。   网上那几篇胡诌的小说被他翻来覆去看遍了,兴许多点物料还能刺激他们多多努力。   “走吧。”理了理耷拉下来的一根碎发,秦旸又恢复潇洒的姿态。   先前剧组的热度就一直居高不下,现在正式开机,来访的媒体如众,仪式还未开始,小陈就已经收到了采访单,他拿着笔将敏感的问题一一划去,一页访问只留下四五个问题。   “这也太难为我们了。”和小陈关系不错的媒体人一看单子就愁了。   小陈和善笑笑,“总不能指着我们家问,还有段导演杨老师他们呢。”   “那你得给我个约专访的机会。”对方嗔怒说。   “好,”小陈打着马虎眼,“我记着了,有机会给你插队。”   随着台子垒起来,神龛果盘一应俱全,媒体的相机也已经架好。   秦旸见到了段弘俞,他果然穿着剧组统一设计的服装,可见到来人,秦旸却不悦地瞥开眼。   主创团队上前奉香,秦旸与杨黎一道,快门声接连响起,秦旸跟随队伍站到一侧。   以往还有导演上台讲话的过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弘俞不愿意在媒体前侃侃而谈,代替他拿了话筒上台的人是苏晴。   她与剧组所有人一致,也穿着那件剧组设计的衣服,卫衣下搭了条蓝色紧身牛仔裤配短靴,很是干练,秦旸眼角一跳,又转向一侧的段弘俞,他也搭了条牛仔裤,脸上架了副眼镜坐在角落,好似这场开机仪式与他干系不大。   例行的过场结束,很快到了采访时间,谁也没能成功逮到段弘俞,他好像从场内突然就消失了,秦旸与杨黎没法逃脱,被抓到了镜头前。   有小陈提前看过采访单,加上能进到剧组的媒体人都是平时关系维护良好的,所有没有出什么乱子,但众人能够明显感觉出秦旸心不在焉,回答的速度都比平时慢半拍。   好在他态度并不轻慢,加上有杨黎帮忙分担火力,采访氛围还算不错。   “两位老师辛苦了,”媒体人问完采访单上的问题,助理已经要上前结束访问,他揪住最后的机会询问:“可惜没有见到段导演,两位老师知道导演藏在哪了吗?”   杨黎笑问:“你想去逮?”   媒体人开着玩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秦旸偏目扫视全场,低声说:“我也想知道他藏在哪儿。”   开机仪式结束,媒体不能再滞留剧组,大合照时段弘俞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这次秦旸盯紧了他,眼见着他走到中间,秦旸也跟了上去,他脚步压得紧,几乎是段弘俞刚站定,他就已经走到了段弘俞身侧紧贴的位置。   臂膀轻微的触碰袭来,力道不轻,段弘俞转眼看去,秦旸目视前方,察觉到注视才微微颔首。   “怎么了段导?”   “没事。”段弘俞向左偏移小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拥挤的空隙。   场务将粉丝送到剧组的捧花分发给主演,秦旸拿到一束,原本向着段弘俞,又忽然变了方向,用另一侧的手单抱着。   他低声耳语,好似无意间把段弘俞拉开的距离迫近,“这样会花粉过敏吗?”   段弘俞另一侧已经站了人,他没法再避。   “不会。”   秦旸得了回话,站直身体看向前方,依照着此时的距离,成功在大合照上留下了同框照片。   可惜喜色未保持太久,苏晴便找来。   段弘俞被她唤走,两人相携离去,穿着相同的上衣再配上一致的牛仔长裤,背影怎么看怎么碍眼。   “哥,吃饭吧?”   秦旸收回视线上了车。   剧组放了饭,张董远在百里之外,关切秦旸身体,另给他加了餐,丰盛程度不比一般,堪称热量爆炸。   “他打算干什么?”   小陈挠挠头,说:“董哥怕你后面减肥吃不上了。”   言外之意是,可能进组以后就剩这一餐好的。   秦旸深吸口气,“替我谢谢他。”   话是这么说,张董送来的饭菜他却是一口没动,秦旸胸口哽着呢,眼前还记得段弘俞与苏晴一同离开的情形,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不如嚼几颗没滋味的白菜还能减减肥。   小陈没见过秦旸如此苛待自己的时候,他不夹菜,连带小陈也不敢动筷子。   媒体都是速度派,更别提还有远程的代拍和粉丝,争分夺秒似的,此时微博已经透出许多开机仪式的物料,秦旸粉丝永远早早到达战场,在每一个精修图片和视频底下夸彩虹屁,小陈打算找几条逗趣的给秦旸看,却不经意间点到实时,画面一跳转,摆到秦旸面前的彩虹屁突然就变成了苍蝇屎。   “林峰跟庞龙合作了?”   秦旸视力良好,一眼的功夫就瞧清了小字。   “啊?”   小陈愣了下,什么林峰什么庞龙,他不是在看粉丝的吹捧吗?   把屏幕一翻转对准自己,小陈傻了。   秦旸的实时里多了些奇行种,正在借着某人的风踩一捧一。   这一下,秦旸不仅撂下筷子,连脸都黑了。   小陈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秦旸嗤笑一声,不屑道:“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来找不痛快。”   小陈龟缩,试图降低存在感。   说起庞龙,那跟秦旸是十分有渊源的。   庞龙这人,算是个挺有名气的大导演,拍正剧起家,他拍的抗日剧在零几年可说家喻户晓,借着正剧的风头在影视圈站稳了脚跟,后面转行拍电影,自视甚高,第一部 电影就想拿个大满贯,那本子当时递到了秦旸面前,但秦旸那时候忙着演唱会,档期调不开,加上能递到他面前的本子实在多如牛毛,庞龙没能如愿找他参演。   后来他这片子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意外夺得了当年的票房冠军,可以说是那年春节档杀出的一匹黑马,而当年,秦旸此前挤压几经删改的电影也同时上线,被庞龙的新片拉出来踩着营销。   若只是如此,那也还好,输了就是输了,被拉来作比较也是常事,不值当秦旸放在心上,可这庞龙实在骚操作太多,在一次路演中,庞龙“意外”提到主演的人选其实另有他人,并感慨当初的决策有误,一味推崇流量经济并不可取。   他这话说的内涵十足,未免叫人好奇。   有好事者顺着庞龙的话扒到些蛛丝马迹,一口咬定他最初心许的主演就是秦旸无疑。   这可谓是闹了大笑话,庞龙投了本子,秦旸不肯接受,现在两部片子一同上映,秦旸被各方面吊打,这对当时的秦旸来说,影响不可谓不深。   而如今,这头开机仪式的宣传刚上,另一头林峰和庞龙就传来合作消息,对于林峰粉丝来说,简直是扬眉吐气的绝佳时机。   前段日子那些说林峰上赶着给劣迹导演拍电影的消息不攻自破,连带着秦旸也被踩一脚。   段弘俞艺德有亏的话都有人说得出来,全因他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简直是在一手摧毁他那些作品积攒的好名声。   秦旸被这下作的手段激得直皱眉,庞龙这么多年毫无长进,还是喜欢搞这一套。   来这么一手营销,他新电影的关注度一下就上去了。   那些不停弹动出的新消息越刷越愤怒,秦旸陡然起身要往外走,小陈吓了一跳,连忙跟上。   “哥,你别冲动!”   虽然不知道秦旸打算做什么,但见他气势汹汹,小陈生怕他会立马驱车赶去揍一顿庞龙。   秦旸猛地拉开门,紧抿的唇线使面容紧绷,更显怒色,只是深沉带怒的眸子在开门的一瞬倾然瓦解,他扶着门,没再往前。   小陈追上,刚想唤,忽然瞧见门前出现的另一道身影。   段弘俞陡然对上秦旸,他稍愣下,恢复平常淡然的语调,“现在方便进去吗?”   秦旸周身竖起的尖刺好像在他开口的一瞬软倒下去,肩线都柔和许多。   轻咳一声,掩下冷意,秦旸侧身让位:“当然。”   作者有话说:   霸王龙变六角恐龙 第32章 你倒在意他   段弘俞进到房车内部,才发现桌上满当当几乎没动过的菜品,他迟疑一瞬,约莫察觉出细微的不合适,但还没等他说出那句“我等会儿再来”,小陈就一提声量,说:“段导演也还没吃呢吧!您看时间这么晚了,我们刚拿回来,筷子都没动,您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不用,我——”   “段导演别客气!分量妥妥够了!”   小陈手脚麻利,抽了一边的折叠软椅展开,又为段弘俞拿出一副崭新的碗筷。   秦旸目露赞许,段弘俞到嘴边的拒绝愣是在他的一番操作下没能成功说出口。   “快坐吧段导演,我去外面接杯水,你们聊你们聊。”   小陈妥当布置好一切,顺手收走了自己的碗筷火速退场,笑话,眼看着秦旸濒临爆炸瞬间被安抚好,小陈自然不能在此刻碍了眼。   只要秦旸身心痛快不找事,他也能工作愉快。   眼下最好的冷却剂主动来了,小陈万万不能把人给放跑了。   他的离开实在突然,房车门一关,车内便只剩下秦旸与段弘俞,两人面面相觑,秦旸道:“段导,先坐吧。”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段弘俞不可能转身就走,他顺从坐下。   视线打量桌上丰盛的餐食,段弘俞没有开口,秦旸怕他误会自己根本没用心减重,推了推面前的小食盒。   “我吃这个。”   那食盒里几乎没做什么调味,干瘪的鸡胸与牛肉混合切片,边上摆了些果蔬,卖相尚可,就是看上去太过寡淡,无需入口都知晓一定食之无味。   “……辛苦了。”   哪怕是段弘俞这么不重视口腹之欲的人,见到秦旸的餐食都觉可怜。   “应该的。”秦旸借机卖了个好,那阴云密布的心情陡然放晴,“段导先尝尝吧,这家的饭菜味道不错。”   与秦旸那清汤寡水的减脂餐不同,另一份餐食就显得隆重异常,香味喷鼻。   “不用了。”段弘俞大概能猜出这应该是小陈的餐食,“我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网上的消息。”   “网上的消息?”秦旸猜测可能与自己方才看到的内容有关,他道:“边吃边聊吧,我也饿了。”   秦旸单手抚着胃,现在早就到了饭点。   段弘俞突然到访打断秦旸的餐饭时间,眼下自然说不出先聊完再吃饭的话,秦旸见他还有犹豫,又道:“小陈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他应该已经另外订了饭,段导演你不吃就只能浪费了。”   段弘俞回忆小陈那一番妥帖的行径,感觉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猜测对方肯定如秦旸所说那般不可能再贸然回来,思量片刻,最终段弘俞拿起了筷子。   秦旸眼中稍显喜色,又极好地掩藏下去。   “先尝尝猪蹄吧,”秦旸指了指黄豆蹄汤,“看上去已经炖烂了。”   他帮忙拆了蘸水,很是殷切。   段弘俞盛情难却,夹了一块,猪蹄浸入蘸料滚了一圈儿,试探入口,确实软烂非常。   蘸水的味道中和了猪蹄脂肪的油腥,只剩下满口的香。   “怎么样?”秦旸撑着下颌,偏头询问。   “还不错。”   饭开始吃上,事儿也能开始聊。   在秦旸看见网上消息的同时,苏晴也向段弘俞说明了情况。   现如今的态势是,不管段弘俞做什么想法,反正对方是缠上了,说不定得一直纠缠到放映也不止休。   段弘俞对林峰没什么留念,也清楚林峰本人的性格就是这般,看似温和,实则为达目的手段下作。   无非是粉黑说些风凉话,影响不到他什么,段弘俞不可能因为一点儿舆论就畏首畏脚,顺了林峰的意不敢继续,可秦旸总受到波及。   此前便有过先例,这次秦旸再度被拉出来,段弘俞还记得宴会当晚秦旸与他的那一番对谈,他是渴望做出成绩的,段弘俞怕他被网上那些冷言冷语左右影响状态,于是思来想去,还是主动找来。   “最近有一些针对你的不好的言论,”段弘俞斟酌用词,他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一时间有些后悔没让苏晴来帮忙传达他的意思,说:“有看见吗?”   “看过一些。”   “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干巴巴的安抚口吻,自从秦旸身边坐镇张董与小陈两位巧舌如簧大师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过。   他不由觉得好笑,却将那抹兴味掩藏得极好,反而垮眉吊眼,垂首一副萎靡的模样。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完全错,兴许真是我做得不够好。”   面上这样说,心里却狠吐两下。   什么鸡鸭猪狗都来踩他一脚,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说大话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配不配。   段弘俞哪知道秦旸的心理活动,隔着镜头,他格外专注,不可能错过秦旸一丝错漏的微表情,但在镜头外,那拙劣的演技也像拢了层滤镜,段弘俞并未听出秦旸低迷语气中掩藏的内容。   见秦旸是真被影响深重,他一拧眉,段弘俞放下筷子。   眼看开拍在即,这种退缩的心态是万万不能的,将现实的情绪带入戏里,会非常影响演员本人的发挥。   “我不认为你很差。”段弘俞极认真,“不如你的人嫉妒你,不遗余力地往你身上泼脏水,他们的话你不需要听,现在也不是反思自己的时候。”   “那我应该怎么做?”秦旸殷切望向段弘俞。   那透亮深沉的眼眸终于泄露一丝异端的情绪。   “捂着耳朵向前走。”段弘俞错开那道视线。   他轻垂下眼,语气淡淡。   “诋毁的人有一万种理由伤害你,没什么好反驳的,往前走就是了,”段弘俞说:“你的目标应该放在打磨作品,做出好成绩,不必为了多余的事分出精力。有时候扮演一个聋子,是件提升幸福感的事。”   秦旸眨眨眼,那抹深藏的玩弄此刻杳无踪影。   他不由地想,现在这段话是段弘俞从自己的经验中得来的吗?   那些诋毁谩骂不理解与嘲讽,段弘俞又是怎么调解。   倒带回溯那个意识不清的夜,段弘俞从始至终没呼过痛,他眼睛迷离睁开,如水波流转。   那时候他是痛苦的吗?   秦旸不清楚。   只记得分别前的最后记忆,段弘俞瘫软在床上,捂着腹部大口呼吸,整个人蜷缩像一只弓背的虾米,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混在一起,浇得秦旸心乱如麻。   等失去段弘俞的踪迹开始找寻,秦旸才发现那是他离开国内的初时,也是他最难捱的世界崩塌。   如此轻描淡写地给出意见,是不是代表段弘俞曾经也为这样的事困扰着。   “我知道了,”秦旸拿起公筷夹了时蔬放在段弘俞碗中,他此刻已经没法假装愤恼忧虑,“我听导演的。”   他的态度转变有些突然,反倒令段弘俞诧异,他不觉得是自己三言两语的安抚轻松起效。   猜测可能只是对方的敷衍之词,段弘俞便不再多说了。   简单吃了一顿,大份的饭菜没动多少,段弘俞离开房车不久,小陈终于回来。   他果然如同秦旸猜想的那样,已经在外美美吃了一餐。   “哥,今天的午饭给报销吗?”他抱着门冲里侧的秦旸眨眨眼。   秦旸抬眸,说:“嗯。”   小陈乐了,进车收拾桌上的残局,一看剩下的,惊诧道:“哥,你和段导演也吃得太少了。”   秦旸不语。   段弘俞确实吃得太少。   不知道是饭菜不合他口味还是胃口太小。   秦旸记下他动筷最多的菜式,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还能再把他拉来房车一起吃饭。   瘦得都没什么肉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开机仪式结束,剧组的拍摄工作也正式拉开序幕,秦旸再一次见到段弘俞,是在片场。   化妆师帮秦旸理好妆发,他换上了制式讲究的西服。   秦旸实在适合隆重的装扮,所到之处引来一片惊呼与注目。   开机第一场戏,为了搏个好彩头,争取一次过,都不会是什么难拍的镜头。   小陈此前还在猜测,第一场戏可能会交给杨黎,毕竟对于段弘俞来说,杨黎是他更为熟悉的人,无论谁来,都会把第一场戏交给最信任的人,直到小陈拿到场幕单后才发现,段弘俞才不会按照常人的想法行事。   开拍当天,几乎全是秦旸主导。   苏晴坐在监视器后方,她陪同段弘俞,好奇他的安排。   “还以为你会把杨黎的戏份提前拍摄。”   段弘俞正在跟各部门做最后的交流,间或回答一句:“没必要。”   他自然懂行业里那些所谓的“开门红”好彩头,但要是以此为原因,把秦旸的戏份后延,难免不会让对方灰心。   段弘俞不愿意让外界的因素干扰演员的心理状态,自然也不会因为行业俗规让秦旸不快。   “你倒在意他。”苏晴撑着下巴,不经意说了句。   段弘俞眉心一跳,转向监视器。   在意?   段弘俞认为这只是单纯保护演员心理状态的方法。 第33章 他很听话   首场的戏份是李崇彰回国,他成绩优异,在校也算风流人物,知晓国内情况动荡,但因为父母姊妹都在国内,于是毅然决然选择回国。   远洋轮渡上,汽笛嗡鸣,空镜部分另有导演负责,秦旸今天要拍的是室内的戏。   空置摄影棚内,场景搭建已经完成,归国学生众多,除了公派学生,如李崇彰这般自费留学的富家公子也不在少数。   “各部门注意,电子设备调到静音模式,无关人士请先离场。”   最后的调度结束,演员已经就位,随着打板声响起,《求神》第一场第一幕正式开机。   轮渡内部装潢精良,留声机正在外放音乐,三三两两的人相坐交谈,李崇彰也在内。   他人缘不错,是谈话场上的中心人物之一。   “这咖啡也太寡淡,喝起来没滋没味。”同行好友端着杯子点评。   李崇彰喝了一口,也觉得味道怪异。   “有得喝就不错了,”另一人撑着下巴,感慨:“有可能回了国连咖啡也喝不上。”   “你这想法太悲观了。”   “谁知道呢,那报纸上不都说了,打过来打过去的,回了国哪像以前那么逍遥自在。”   “那又怎么样?把心放回肚子里,有你那家底在还能短你一口吃的?”好友说着,捅了捅李崇彰的胳膊,冲他挤眉弄眼,又道:“而且咱不是还有崇彰吗?他爸可是华东商行的大人物。”   话题撩到李崇彰身上,这个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闻言伸手搡了好友一拳,“少拿我开涮。”   几人笑作一团,李崇彰附和笑笑,在那笑声中,他端起没滋没味的咖啡。   高抬的杯口挡住了好友的视线,却掩盖不住他忧虑深重的眸光。   喉结滚动,咖啡顺进口腔,李崇彰扣下杯子,遥望向远方。   “咔!——过!”   段弘俞提着喇叭,在监视器前喊了句。   秦旸起身,从紧绷的态势缓和,松了口气。   “演员不要随意走动,等着下一场。”   秦旸偏头一瞧,另一位群演本来都走到摇臂前,闻言又撤回步子,知道段弘俞说的大概率不是自己,秦旸还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又安然坐了回去。   接着的几幕依旧是在棚内拍摄,李崇彰的忧虑被好友看出,二人私下交谈,好友让李崇彰放宽心。   本来安然的场面,却在渡轮即将抵达时,爆发了激烈矛盾。   公派留学与私费出国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相交,但也不交恶。   起因是有人把国内局势当作笑谈,引得另一派不满。   “你们这群馋食的蛀虫还在洋洋得意什么!”   “我呸,真当自己是救国为民的救世主了?方舒!真当我治不了你!”   李崇彰赶到时,两方已经扭打成一团,他与同伴帮忙去拉开,却被迫卷进缠斗。   “停!演员紧一点,气氛太平淡了,情绪不够。”   群殴戏不太好拍,小演员总是畏手畏脚,怕真打着谁,不仅要保证画面的质量,还要打得有情绪。   重来一次,李崇彰再度冲进人群,他沉着脸把人拉开,却被误伤,原本的计划是小演员抬臂,后肘肘击到李崇彰的胸口,这个位置比较好收力,但一心记着导演要求的小演员没收住劲儿,一下就撞在了秦旸的下颌。   成年男性的力量不容小觑,秦旸被这一肘击揍得倒吸一口凉气,小演员扭头震愕地看向秦旸,但此时段弘俞没喊“咔”,秦旸就不能停,他按着小演员的肩膀,严声问:“许昌,闹够了吗?”   小演员一半是演,一半是真被吓到,秦旸动手一拉,他就从扭打的气势中收了劲儿。   “保一条,重来一遍!”   小演员片刻的迟疑当然没有被段弘俞错过,那一秒的迟钝放在大荧幕上实在出戏。   戏一结束,秦旸终于能捂一捂下巴,小演员一个激灵,连连向他道歉。   “演员什么情况?”段弘俞提声询问。   秦旸摆摆手示意没事。   小陈上前一看,秦旸下巴的位置已经被撞红了。   段弘俞走到近前,“等会儿站位调整一下,演员注意肢体接触。”   说罢,他又看了看秦旸的脸,忽地抬手,秦旸呼吸一窒,一旁的小陈猛然瞪大双眼,眼睛里头写满惊惶。   秦旸像根木桩,陡然僵住。   只见段弘俞轻抬了抬秦旸的下巴。   这动作有那么点儿亲昵的意思,指腹勾过下颌轮廓,还没等秦旸觉出味儿来,段弘俞又抽手离开。   “红了,镜头里面太明显,”段弘俞吩咐下去,“化妆师呢?过来给演员补个妆。”   “来了来了!”守候在一旁的化妆师连忙上前。   段弘俞说完这话,又去重新安排走位,化妆师站在秦旸面前,她个子稍矮些,挡不住秦旸的视线。   他目光灼灼,紧盯段弘俞的背影。   喉口像被火燎了,干渴得要命。   段弘俞梳理完一切,回到监视器前,苏晴却意外地望着他。   段弘俞按了按嗓子,疑惑回首。   “没什么。”苏晴摇摇头。   她同样也看见了段弘俞与秦旸那突然的亲昵,但想想段弘俞绝没有其他意思,便不再问了。   但又忍不住说:“弘俞,你别总在剧组释放魅力。”   “什么?”   段弘俞盯着监视器,根本没听清苏晴说的那一句。   苏晴撇撇嘴,没打算重复,叮嘱:“我让你注意点儿,医生让你少用嗓子。”   在不断地磨合下,这一段群戏终于顺利通过,轮渡外景需要到海边拍摄,时间线挪移,现场先拍秦旸回家的戏份。   李崇彰久别回国,家里人给了最大的排场,明面上一片喜色,李崇彰却觉察出不对。   原来商行的生意早就被打压得不如从前,父母只是勉力支撑。   他的忧虑终于落到了实地。   “咔!再来一遍,演员调整好状态。”   秦旸吞了口唾沫,敛眉颔首。   剧组打板的声音响了无数次,段弘俞的提醒也响起无数次。   小陈按照惯例,准备了一些小红包,秦旸拿下拍摄开门红,让所有人沾沾喜气,顺便拢一拢关系。   上午的拍摄还算顺利,摄像组调侃是段弘俞最后的仁慈,小陈配合得打了个哆嗦。   上午要是仁慈,那真是不敢想之后秦旸得吃多少次NG。   果不其然的是,摄像组对段弘俞的认识更加准确些。   下午一开拍,段弘俞像是暴露出了大魔王的本性,新人体验卡到期了,以秦旸为首,最多的一次吃了近十次NG。   儿子回来,操劳半生的父亲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认为留洋回来的李崇彰一定能拯救商行的危亡,但对于李崇彰而言,国内生意场上的一切都是全新未知的领域,更何况局势动荡,与其冒险,不如求稳。   老爷子与李崇彰观念不合,不欢而散,他与好友一道做下决策,最终导致了商行再一次经受重创。   老爷子夜不能寐,李崇彰发动关系找寻翻身的机会,却从妹妹那儿得知了父亲的解决方法。   他打算出嫁女儿。   “李崇彰不是全然的愤怒,面对他的父亲,他心痛更多,甚至还有自责,留洋两年回来,他被父母妹妹寄予厚望,实则却万事不能成。”   “你的表演太表面了,没有层次感,冲他吼可以,青筋爆出目眦尽裂,这是愤怒的表演,一眼看过去除了愤怒还是愤怒,还有呢?其他的东西你没在镜头里展现给我。”   秦旸因为这一场父子对弈吃了太多NG,被段弘俞叫到监视器前看录像。   秦旸跟着段弘俞走到小棚内,一眼就瞧见了正与编剧坐在一旁的苏晴。   “李崇彰这个人物你足够了解吗?”段弘俞出声询问,却没有要秦旸作答的意思,“他温和识大体,孝顺有爱,因为父亲做的决定他感到痛心,可同时他也很清楚,走到父亲这一步,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留住商行。”   “他有悲哀,有不解,但最后你需要给我呈现的是无能为力的妥协。”   秦旸捏着剧本点头。   却没听进去多少。   他心思杂乱。   如果只是一个制片人,苏晴大可不必总出现在剧组。   不像工作,倒像在秘密恋爱。   上午隐秘的快乐消散,秦旸像挣脱出来忽然回到现实。   今天秦旸的状态段弘俞看在眼中,以为眼前人吃了训才像个霜打的茄子,他问:“这点儿训就受不了?”   秦旸摇摇头,“我确实没理解这么深,是我的问题。”   这认错的态度积极良好,段弘俞此前还认为秦旸进组以后可能会不听从安排,接触下来后发现,秦旸大概算是最服从的那一位。   基本不给段弘俞找事,也不会借着咖位摆架子。   “调整好就再来一条,”段弘俞说:“领悟几分你心里有数,镜头呈现给我多少才是最重要的。”   “嗯。”   秦旸离开小棚,苏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脚步匆匆,似乎并不打算逗留。   苏晴感慨,劝道:“弘俞,你还是温柔点儿,这才第一天呢。”   段弘俞扭头,“他挺扛造的,没那么娇贵。”   苏晴打了个哆嗦,合着大魔王是专门磨人呢。   不过……“听这口气,你对他很满意?”   段弘俞想了想,盯着监视器,看着屏幕上秦旸的脸,说:“他很听话。” 第34章 意识到什么   秦旸不爽,别人也休想好到哪儿去,收戏时他收到了消息,便联系张董,刚回房间换下衣服,他就瘫在宽敞单人沙发上。   小陈帮忙收好外套,听见秦旸懒洋洋的声调传来。   “庞龙在他老婆怀三胎的时候点过外卖,你找人往外抖一抖。”   “照片一会儿发给你。”   秦旸闭着眼睛,大刀阔斧地敞着腿。   小陈瞠目,他听懂秦旸的黑话,摇着头感慨了一下圈里的乱象。   “他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秦旸撑着额角还在与张董交谈。   “我没得罪他的时候,他也没想让我安生。”   指尖按到太阳穴,张董知道秦旸这次是不会再息事宁人了,他在行多年,有自己的方法,本来就想着怎么把这气儿给秦旸捋顺了,现在秦旸主动给了突破点,张董就应承下来。   “他老婆都快五十了吧,冒险给他生三胎也是豁出去了。”小陈见秦旸收了电话,在一旁感慨。   “她要是不生,庞龙那些个私生子就安分不了。”   小陈无言以对,半晌后才竖着大拇指说:“太拼了,真想给她点播一首爱拼才会赢。”   秦旸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见他困了,小陈正要给秦旸安排晚间护肤一条龙,忽然发现他抄手拿起了旁边的剧本。   “之前让你收的睡衣呢?”   “屋里,哥你现在换吗?”   “算了,”秦旸想了想,觉得有点刻意,他起身掸了掸上衣的皱褶,说:“我出去一趟,你早点睡吧。”   “啊?”小陈瞪大眼,“这么晚哥你打算去哪儿啊?我陪你一起。”   “用不着你。”秦旸将剧本卷成个筒状捏在手中,“我找段导演给我补补课。”   小陈悚然,脑子里顿时闪过一百八十出类似剧组夫妻以及夜谈剧本的八卦传言,但他除了目视秦旸离开外别无他法,眼见着这位一分钟前还困得打哈欠的哥扭头冲镜子理了理发型,面上哪儿还有半分疲态,等他英姿飒爽出了门,小陈嘀咕:“果然是爱拼才会赢……”   4416与4419的房门隔了不到十米,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秦旸虽然没有小陈心想的“夜读剧本”的花花肠子,但还是有些自己的考量在。   款步走到4419门前,秦旸抬手叩响房门。   门内寂然,不多时,有脚步慢慢抵近房门。   段弘俞拉开房门,见到门前是秦旸,他怔松一秒,旋即神情又恢复平常。   “导演,能麻烦你帮我讲讲明天的戏吗?”   开门的一瞬,秦旸的视线就不动声色透过他望了眼段弘俞身后的房间。   高个子的优势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可视范围内,段弘俞房间没有其他人,侧边墙面只挂了段弘俞的外套,鞋架上也没有出现苏晴今天穿来那双女士高跟,并且他仍穿着白天工作时的衣服没有更换,不太像会进行什么夜生活的样子。   苏晴来了剧组,晚上却没和段弘俞待在一起,这好像本来就足够说明问题。   虽然不清楚苏晴是离开了还是二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但秦旸仍然有片刻的愉悦。   段弘俞短暂蹙眉,他没太注意秦旸打量的眸光,扶着门,他在心中想着推拒的话。   夜间的休息时刻难得,段弘俞不愿意被人打扰。   “明天的戏明天再说。”   这态度略显生硬,段弘俞顿了片刻,想到秦旸刚受过网上的摧磨,兴许白日还被他的多次NG打击了信心,于是语气缓和些,补充一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调整好状态。”   得到段弘俞拒绝的回答,秦旸并不算意外,他能看出段弘俞是个戒备心挺强的人,并不是会随意放人进自己房间的类型。   更何况哪怕没能达成此行的目的,也让他观察到不少舒心的信息。   这么一看,就不算白来一趟。   “那我明天再来找导演。”秦旸有坡就下,非常识时务,卷成筒的剧本被他换了只手,秦旸说:“段导好梦。”   他来得突然,又走得利落,前后不过三分钟,段弘俞闭上门,却被搅得心乱。   秦旸身上有一种他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段弘俞却不清楚那莫名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他收起眼镜按了按鼻根,摈弃大脑多余的想法,继续为后续的分镜做细微的调整。   第二日,秦旸照常早起做日常训练,他态度迥异,搞得小陈都猜不透他的想法。   明明被段弘俞拒绝应当是叫人不爽的,可秦旸回来时面色如常,一早醒来也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坐车赶到剧组一大早开始造型,坐下了才有时间吃早饭,剧组的人都忙碌起来,秦旸勾勾手指冲小陈询问。   “苏制片人今天跟场吗?”   小陈不太清楚,不过他出去晃悠一圈儿再回来就有答案了。   “苏制片走了,我听他们说也没让安排酒店房间过夜,估计昨天下午就走了。”   “哦,是吗?”秦旸愉快地拆开水煮蛋。   “哥你找苏制片有事吗?要不我电话联系她?”   “没事,随便问问。”   小陈狐疑。   那这问的可太随便了。   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随便。   与父亲的争执之后,接下来要拍的是与妹妹的对手戏。   妹妹的饰演者是位纯新人,新的根本没人知道她名字的那种新。   她长了一双杏眼,两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打眼一瞧和盛凌青春期的时候还有点相似。   “秦老师您好。”新人做完妆造,进棚的时候跟秦旸打了个招呼,她隐隐有些激动,向秦旸自我介绍道:“我是江蓓。”   他们之前就见过,但都是群戏,没有单人的对手戏份,所以秦旸也没跟她单独打过招呼,见过几面算是有印象。   “你好。”秦旸颔首。   “秦老师,真的特别高兴能见到您,我从你上乐动四方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您了,您的新歌超好听的。”   秦旸这些年见过不少圈内的粉丝,有真有假,他懒得辨别,也不太在意,客气问了句:“需要签名吗?”   “可以吗?!”江蓓掩藏不住激动,道:“那真是太谢谢秦老师了!”   一个签名算不上什么,随手的事,江蓓捧着签名分外感谢。   她倒是个知情识趣的,要了签名就走,没有赖着再多攀谈些有的没的。   造型师技术老练,加上非古装的造型做起来简便,没多久秦旸就已经收拾妥当。   他出化妆间时,段弘俞正在与杨黎聊些什么。   杨黎的戏份大多在B组拍摄,秦旸与她还没有正式对上过。   走近几步,杨黎笑着,略带几分埋怨的语气,“段导都不去B组指挥调度一下。”   “B组有王振海,他经验足,和你也合作过。”   王振海是剧组的副导演,他算是段弘俞请回来的为数不多的旧相识。   段弘俞出国前就跟他一起拍过片子,王振海了解段弘俞的拍摄手法,有一个契合的副导演,于段弘俞而言是助益良多的。   “况且你的表演我放心,这个角色你能吃透。”段弘俞垂首看着调度表,并没注意远处而来的秦旸,随意赠了杨黎一个甜枣。   杨黎撇撇嘴,在段弘俞面前,这位影后像是显露出几分小女人的俏皮与机敏。   段弘俞没发现,她却看到了迫近的秦旸,“段导的意思是不放心秦老师的表演咯?”   她抬首,冲秦旸眨了眨眼。   段弘俞道:“他没有你成熟的表演经验,很多地方欠火候,需要有人从旁提点。”   王振海性格并不强势,在拍摄上是会因为演员让步的,面对秦旸,可能没有狠下心调教的手段。   “秦老师得多伤心啊。”杨黎又道。   段弘俞终于觉察出不对,余光扫见一袭颀长身姿,他转目望去,是着一身月牙白精绣长衫的秦旸。   这话里并没有其他意味,但亦能引申,叫秦旸亲耳听见总是不好,正待段弘俞想再补充一句,秦旸已经到了近前。   他端着笑,好像并不介怀,配合长衫,化妆师综合了秦旸五官的凌厉感,显出几分儒雅可近来。   “段导说得对,”秦旸道:“希望段导有时间能多指点指点我。”   杨黎对秦旸并不熟悉,此前也没怎么接触,但以她对此前网上风评的了解,秦旸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乖乖仔,起码并不如此刻见到这般。   此时的秦旸几乎收了周身锋芒,不像个大红的偶像明星。   秦旸展开折叠小凳坐下,凳子放在中心的位置,杨黎却敏锐观察到,秦旸在展开的一瞬把它向段弘俞的位置轻挪了五公分。   那细微的距离并不引人注目,却没逃过杨黎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杨黎忽然意识到什么。   秦旸不偏不移,对上她的视线。   他淡淡勾唇,笑得自带几分不遮掩的邪性。 第35章 做出证据就好了   有张董从中施为,庞龙那点儿没法见光的事很快被抖搂出去,一时间网上的声讨调了个方向,转移到了深挖庞龙的家庭。   “那小子手倒是黑得很。”男人坐在宽敞的沙发上,臂膀环着一个妙龄女子。   庞龙已经过了五十五的生日,个子不高,身材干瘦,脸颊凹下去,颧骨高突,顶着一副不太好相处的皮囊,两眼却锐利,喝了一口酒,神色间情绪流转。   “搞点儿小动作而已,庞导这就怕了?”另一处光下,林峰坐在单人沙发上,体形清瘦的男生倚着他,臀部跨坐在沙发扶手,面上已有醉态,脸颊熏红,双眼迷离,手臂攀着林峰,似乎要索一个吻。   林峰圈着他细弱的脖颈,指腹轻轻拭过男孩微张的殷红嘴唇。   “一个毛头小子,我能怕他?”庞龙道:“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运气也能火,我看他唱唱跳跳,唱的都是些什么胡编乱造的词儿,什么情啊爱啊,简直无病呻吟!”   庞龙摇摇头,一副无法忍受的模样,林峰扯唇笑了下。   “所以才需要庞导您这样的人物好好整治整治。”   庞龙撇嘴,“我可整治不了,回头再给我来一出,受不了受不了。”   “嫂子找你麻烦了?”林峰询问。   “别提了。”庞龙摆摆手。   爆出些丑闻对他本人的事业是没什么影响的,毕竟在圈内这么多年,谁身上没点儿腌臜事儿,点个野模最多是道德层面上谴责一下,但家里那口子却不消停,闹了好大一通,又是喊着要离婚又是哭叫,搞得他心浮气躁。   对于庞龙身上发生的事,林峰是有预料的,怀里的男孩受了冷落,嘟着嘴赌气,胳膊环着林峰就要紧贴上去,林峰眼底一暗,“啪”一声,庞龙微讶,包间内其他人都朝声源看了过去。   男孩被扇了一巴掌,右脸已经红了一片。   “闹什么?”林峰低着声调,说出的话却十分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对……对不起林先生。”   “乖。”林峰揉了揉他的发顶,将瑟瑟发抖的男孩再度圈入怀中。   他语气淡淡,温和起来,“我看那姓秦的也不是无缝的蛋,总能有治他的法门。”   “哦?这话怎么说?”   “从私生活下手吧。”林峰笑笑。   庞龙还以为是什么妙点子,闻言索然,“别说,还真没让我揪出什么尾巴。”   他看秦旸也不像是什么清纯小白花,但这人玄得很,愣是没叫人扒出什么感情史来,简直能称得上是一片空白。   林峰说:“动动手段,假的也能成真。”   庞龙人精一个,怎么会听不出林峰话里的潜台词。   “你是说……”   “找人做出证据就好了。”   庞龙咋舌,心念林峰果然是个狠角色。   撑着下巴,叼走女伴递到他嘴边的葡萄,庞龙转了话题:“段弘俞真拍不出东西了?我听他剧组里的人透露,人家可是拍得很顺利。”   林峰镇定自若,眉眼无波无澜,像是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离了我,他拍不了。”   妹妹要嫁给一个此前完全不了解的男人,李崇彰却没法给予任何帮助,祠堂中,妹妹跪在地上,已经跪了一个上午。   下人只能去找李崇彰,希望他能将人劝起来。   “小姐早上就没吃进几口东西,原先焦心劳虑,本就瘦了一大圈,这下可怎么是好。”   奶娘紧跟着李崇彰,向他说明情况,李崇彰大步疾行,临到了祠堂大门,他抬手一挡。   “我去就好。”   说罢,他推开大门,兀自走了进去。   “过!镜头切场!”   一幕拍完,紧接着李崇彰已经进了内门。   李筱月跪在软垫上,脊背挺直。   疾快的脚步轻缓下去,李崇彰慢慢走到李筱月身后。   祠堂灯火摇曳,寂然萧索,李崇彰半蹲下去,扶住李筱月的脊背。   “若是你当真不愿意,我来想办法。”李崇彰生性并不沉稳,可连日来发生的状况却让他没法再像往日那般轻浮随意。   他微微颔首,望着李筱月,眸中夹着疼惜。   李筱月伏跪在地上,许久后,她摇摇头。   “哥,你想岔了。”她转脸,眼眶微红含着泪,那双圆睁的杏眼像蕴着水波,“我没有不愿意。”   她笑了笑,说:“我只是在求,求他得是个如意郎君。”   李筱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事儿没有回圜的余地,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可又忍不住朝神希冀,把无用的期望寄托神灵。   李崇彰感到一阵悲哀,他向来不信奉这等怪力乱神的事,嘴唇翕动,似乎极想要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却又无法吐露。   挺阔的脊背弯折些许,李崇彰垂首,不敢直视妹妹猩红的眼。   “保一条,演员补个妆。”   秦旸起身,手臂垂下,与江蓓拉开距离。   导演一喊停,小陈就与化妆师一道来了,他递上水。   “赵海送的喉糖带了没?”   “带了带了。”小陈问:“哥你现在要吗?”   “给我两颗。”   赵海那综艺咖认识不少节目组的主持人,秦旸看到他发朋友圈说偶尔拿到的喉糖非常管用,就管他要了链接。   赵海直接寄了快递,说这是对秦旸演艺事业的极大支持,挟恩以报,让秦旸不要忘记他的贴心。   小陈开始摸索随身包,这短暂的功夫,秦旸却留意到一边被冷落的江蓓。   有秦旸在,化妆师肯定先处理他,江蓓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显然还没从戏里的情绪出来。   她没什么名气,也不太受公司重视,因为在这部电影里饰演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连助理都没给配。   “有纸吗?”秦旸询问小陈。   “有啊。”小陈点点头,先是把喉糖给了秦旸,又从包里拿出一包小袋纸,他随身带着秦旸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给人送去。”秦旸闭着眼隐晦朝江蓓指了下,任化妆师在他脸上补妆。   小陈转头望了眼一看,明白了。   突然被关照的江蓓受宠若惊,眼睛都瞪大了。   “拿着吧,擦擦眼泪。”   江蓓清楚小陈不可能突然过来,肯定是听了秦旸的吩咐,她感激地望向秦旸。   秦旸却并不在意这件小事,他补好妆,转身抄起剧本向另一侧的监视器走去,一时间,江蓓眼中光芒更甚,望着秦旸大步流星的背影简直堪称“深情凝望”。   小陈见状悚然,心下感慨不是吧,他哥这就收缴芳心了?   秦旸并不清楚身后发生的隐秘,他走到监视器旁,段弘俞正在看上一段拍摄。   “正打算叫你过来。”段弘俞侧目一眼。   秦旸笑了笑,“这不赶巧了。”   开工后,秦旸时常出现在监视器周围,亦或是,出现在段弘俞周围。   不是段弘俞叫他看戏就是秦旸主动找来,仿佛成了种习惯。   但也叫人挑不出错处,他贯彻入组后说过的话,真想要段弘俞好好指导。   他自觉坐在了段弘俞身旁的矮凳上,大高个蜷着,怎么看都有点儿滑稽的模样。秦旸却毫无所觉,一心盯着监视器。   段弘俞陪着他把画面重放了一遍,对照着指出秦旸的问题。   “情绪太收着了。”段弘俞向来有事说事,直奔主题。   他问:“你是专门上过戏剧培训吗?”   “之前找过老师。”   毕竟是半路出家,又是完全没了解过的领域,秦旸再怎么厉害也得靠老师引进门。   “找的是宋旷达老师?”   “段导你知道?”   “看得出来。”段弘俞说:“他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一个套路。”   “隐忍不是面无表情,有挣扎有内涵才叫隐忍,看不出来叫木头。”   “江蓓这一段哭戏厉害,你就没接住。”   “李筱月是你的亲妹妹,哪怕你们两年没见,你和她自小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肢体上下意识的动作可以再亲昵些,也可以帮你弥补你演技上的不足。”   “譬如这儿,你看到她的眼泪该有什么自然反应,都是表演上你还可以再呈现给我的。”   秦旸点点头,“我知道了。”   “嗯,”段弘俞说了一大堆,也讲累了,“回去吧,自己再琢磨琢磨。”   “江蓓还在补妆。”秦旸并不像往常那般聊完就走,他依旧看着监视器,注意到小桌边放着的绘本,他问:“段导,你专门学过美术?”   秦旸了解很多导演本身的美术功底就很好。   “小时候学过基础。”   “可以看看吗?”   “上面没什么东西,”段弘俞并不在意,“想看就看吧。”   秦旸得了应允,便待在段弘俞身边翻看起窄小的绘本。   绘本上确实没什么东西,都是些景物和摆件的速写。   很快绘本都被翻到底,秦旸将它放回原位。   远处江蓓已经整理好妆容,秦旸得离开了,他起身向外,进入了摄像的拍摄范围。   段弘俞望着监视器,去拿整理好的分镜,却在放置绘本的位置发现了意外之物。   旁人不会往他的工位随便放东西,段弘俞也确定之前并没有。   唯一的可能是秦旸放下的。   段弘俞拿起一看,发现是两颗喉糖。   连日被咽炎折磨的喉咙生疼彰显存在感。   他那隐秘的神经仿佛被拨弄,望向监视器中秦旸深沉的眼。   依稀记得,上一次秦旸也给他塞了喉糖。 第36章 渣男的标签   剧组拍摄有条不紊进行着,进度虽然滞后了些,好在也算顺利,期间秦旸多次试图打探段弘俞与苏晴的关系,但都无功而返,一是段弘俞的私事实在难以探查,秦旸与他没有熟络到那个份上,二是苏晴很久没有再来过剧组。   不过这勉强也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没在眼皮子底下出现,他可以装作真的没发生。   唯一令秦旸不爽的是,他入组多日,和段弘俞的关系好像仍在原地踏步,哪怕他一天接近数次,段弘俞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   秦旸郁闷无处发泄,便四处找人,最近的兄妹戏份实在苦情,毕竟秦旸是真有个妹妹,于是盛凌首当其冲。   秦旸:在?   消息刚发出去,盛凌很快回复。   盛凌:有屁就放   秦旸:我们家经济状况还不错吧?   盛凌:怎么   盛凌:准备闹出丑闻数家品牌要求你赔付违约金导致你破产?   秦旸:放心,就算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我也不会同意爸把你嫁给你不喜欢的男人   盛凌:秦旸你是不是疯了   盛凌:说什么胡话呢   秦旸:疯了   秦旸:让张董别找那些个破综艺来烦我   盛凌:[微笑]   秦旸:[微笑]   折磨完盛凌,秦旸舒服了点儿,下午小陈就带着盛凌的指示以秦旸的名义给全组定了蛋糕。   不过秦旸认为这是一种极端的报复行为,毕竟全组上下只有秦旸本人没法享用。   对此,盛凌发了飚,并于秦旸下戏前打来一通电话。   “我就知道你得给我搞事!”   秦旸接电话时正在卸妆,开着免提,盛凌一吼,整个化妆间的人都听见了。   “你在哼唧什么?”   “你那几个素人女友是怎么回事?!”   正在卸妆的化妆师助理:[惊恐瞪大双眼]   秦旸一时之间被逗乐了,他哪来的素人女友,还一来好几个。   够起桌上的手机,秦旸将免提关掉与盛凌掰扯,“我哪儿来的女朋友,扯淡呢?”   “你自己看!”   盛凌挂了电话,愣是没一句多余的解释,秦旸云里雾里,听盛凌的口吻不像在调笑,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小陈此时接到张董的电话,而秦旸已经看到盛凌给他发来的照片。   几张模糊的图片摆在一起,都是男女在暗夜下的亲密照,而且每一位女伴的特征都很分明,可以看出是好几个不同的人。   而照片上的男人……是秦旸。   剧组的司机都有固定分配,段弘俞坐上车回酒店,他抓着剧本仰靠在椅背小憩。   后面的剧情已经在他脑海里过了数次,但一想到糟糕的分镜进度他就没法放松。   分镜已经更改了数次,却迟迟没有全数定下,秦旸与杨黎一直没有对手戏份也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分镜没能完善。   段弘俞像是重回了当年的困顿,人物关系在他眼中隔了一层膜看不真切。   他以为摆脱的梦魇再次纠缠上来。   那是段弘俞致命的弱点。   他不会拍感情戏。   或者说,他不会拍爱情。   人物的情感纠葛早在剧作文本中被一一呈现,但对于段弘俞而言,要将他们拍出来,需要先让段弘俞这个导演说服。   可事实上,他不相信剧作文本中出现的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从一开始就是全盘否定的态度。   常人并不理解段弘俞的问题根结所在,事实上他本人也不理解。   接下来要如何解决?段弘俞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尝试过寻求方法,并且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寻到了良药,可那只是治标不治本,在对方离开以后,段弘俞构建起的积极认知再一次崩塌。   闭上眼,段弘俞清扫脑中的杂念尝试镇静下去,却有一张面容浮现眼前。   对方眼中含笑,恣意英俊,忽地贴近,举起一束沾着水珠的花。   段弘俞呼吸加快,他木然睁开双目,胸膛不平静地起伏两下,虚空中,那幻象已经转瞬消失,给予段弘俞的震动却仍未停止,他转脸遥遥看向窗外飞驰的灯火,手指攥成了拳。   热点窜得莫名其妙,很快就被炒上了热搜,要是没人在背后做推手绝不可能在公关前发酵出这么大的热度。   秦旸疾步匆匆被小陈带上了房车,公关部临时开了个视频会议,向秦旸确认是否确有其事。   “不是我。”   他仔细确认了照片,其中有两张面容尤其清晰的是借位图,如果要证据,秦旸可以拿到当天的监控去证实,可难就难在剩下的几张。   别人晃眼一看瞧不出来,秦旸却是知道的。   照片上的人不是他。   哪怕身形面容相仿,穿着与他私服类似的风格,可秦旸没傻到连自己做了什么都分不清的地步。   这招阴毒得很,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真里掺着假,连带那些模糊的、似是而非得照片也显露出几分真来。   好几位女伴出现在“秦旸”身边,将他以往深扒不出的空白感情生活渲染成了一个笑话。   此时连澄清都显出几分苍白,张董只能联合公关部紧急制定公关方案。   通话结束,小陈在一旁不敢吭声,秦旸靠坐椅背,面如寒霜。   事情不能任其发酵,尽早做澄清才是最佳方案,公关部加班加点,张董拿到秦旸所说的监控画面,就借位一事做了澄清,并对造谣事宜做严肃处理,当即给发布内容的各大营销号发送律师函。   只是效果并不突出,毕竟律师函这东西在圈里都发烂了,看上去完全没有可信度,抵挡不住吃瓜群众的热情,秦旸几乎被盖上了“渣男”的帽子。   “你就不要单独发微博了,”张董在深夜打来视频,他疲惫地按着太阳穴,眼下吊着青影,“冷处理过去。”   这件事他们拿不出有力的反驳,澄清说不是秦旸本人?这话说出去有几个人能真的相信。   “品牌方找来了?”   “没呢,观望状态。”张董问:“你就在剧组安心拍戏,后续不用管了。”   秦旸冷哼一声。   安心拍戏?   他能安心才怪了。   “也怪我。”张董说:“没想到庞龙搞这种阴招。”   秦旸冷着脸,“不一定是他。”   “嗯?”   秦旸不是没和庞龙接触过,他眼高于顶,但做事直接,这事儿不像是庞龙的做派。   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秦旸隐下没谈。   剧组的生态圈说简单也简单,但若是论复杂,那便是盘根错节。   第二日秦旸出现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周遭的变化,小陈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脸都黑了。   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的风言风语,说秦旸在剧组也不安分,他对江蓓的客气照顾变成了他与江蓓举止亲密。   这无稽之谈几乎要将秦旸气笑了。   他一晚被扰动,根本没睡好,化妆师往常还敢开开玩笑,调侃一下变差的皮肤状态,可今天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唯恐触了秦旸的霉头。   带着这样的情绪怎么可能演好戏,秦旸半场被喊“咔”数次,最后一次段弘俞动了气,差点当场摔了喇叭。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段弘俞严声戾色,他一开口,现场瞬间安静了。   这变故突生,让片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秦旸深吸一口气,他深深地望了段弘俞一眼,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一字未提。   “抱歉段导,我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秦旸离场,小陈追上去前认真朝段弘俞道了歉。   和演员相处得越久,段弘俞越清楚他们的能力与水平,秦旸的状态急转直下,甚至还犯了遮挡镜头的低级错误,俨然与前一天的他状态大相径庭。   段弘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秦旸离开前的模样却让人记忆深刻。   按了按眉心,压下浮躁的情绪,他一时气急才会发怒,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他分外清楚,秦旸的表现只是段弘俞生气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他连日进展不顺的积怒。   秦旸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打断小陈的道歉,段弘俞敛眉问:“秦旸出了什么事?”   小陈瞳仁游移两下,干笑望着段弘俞。   秦旸不是没叫人算计过,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恶心人的招数,任谁撞上,估计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张董让他不要去关注网上的消息,秦旸却猜的出来那些看客会说些什么,大抵就是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以前展现的不过是人设,背地里玩的比谁都花。   陡然间,秦旸被打上了“渣男”的标签,而且大概率会在很长一段时间紧紧贴在他身上。   与他相处的每一个人大概都要掂量掂量那则标签,包括……段弘俞。   “艹。”咬着烟嘴,秦旸狠踹一脚花坛。   “演不好就拿它出气?”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旸夹着烟扭头,段弘俞出现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段导……”吸了烟,秦旸喉口发干。   “不要因为网上的言论影响你的状态。”   “你知道了?”   “小陈刚刚告诉我。”   “你信吗?”   “什么?”   “他们传的。”   “这并不重要。”   “不,”秦旸捻了烟,闷声说:“重要。”   “一个人私下的品行与他的工作能力并不冲突。”   换言之,段弘俞不在乎那些东西是真是假。   秦旸定睛望着段弘俞。   “都是假的。”   段弘俞表情微凝,在这方寸小地,在秦旸直白的目光中,他仿佛触到了一丝真实的隐秘部分。   静默席卷,可双方都能窥见一角平静下涌动的潮水。   倏尔,秦旸摸出手机,手指翻飞,隔得太远,段弘俞并不清楚他发了什么,只依稀能看出好像是微博的界面。   半分钟后,秦旸将手机揣进兜里,他那阴霾情绪仿佛一扫而空。   从他脸上,段弘俞窥见了几分快意。   “我调整好了,”秦旸说:“走吧段导。” 第37章 披着羊皮的狼   在工作室澄清发布后的第二天,秦旸依旧躺在各大APP的热搜词条上,他的大名后面紧紧跟着“塌房”,对家群嘲,小部分粉丝无法接受选择脱粉,大部分看客吃瓜吃到饱,希望这件事能流出更多的细节。   秦旸的过往行程、私服以及出现在照片上的几位女性都逃不了被扒一通,他们并不相信工作室的澄清,只想要找出更实锤的证据。   但在这场“围剿”正热时,还有不少粉丝在奔走澄清。   他们在每一个帖子底下澄清工作室拿出的实证,又被反讽。   [工作室的声明骗骗你们自己就够了,真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说实话,那些照片就够真了,一看就是秦旸本人啊]   [感觉秦旸是个渣男锤定了,区别只是谈了多少任而已,也不知道分干净没……娱乐圈真是一堆烂瓜。]   [他以前不是挺牛逼的吗?大号上网冲浪,看谁不爽直接转发互怼,现在怂了还不够说明这事儿的真实性哈哈]   [不是……我刷到了什么?]   [回复楼中楼:秦旸用实力证明他没怂。]   在这些不断的讨论发酵时,一则新微博陡然进入看客的视野。   秦旸:找人栽赃之前先买点儿真货,造谣可以,别掉我价儿。另外,她们不是我的取向,没谈就是没谈,真这么了解我的私生活,晚上睡我床底下了?   别说秦旸这时候正在风口浪尖上,就单说他的影响力,发布新微博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在各大营销号的争相搬运下,这则微博以迅疾的速度传播开来。   一时间,无论是哪路看客都被惊掉了下巴。   粉丝狂喜,此时又有了对峙的底气。   也就是被秦旸提醒,才有更多人关注照片的细节,那图片上的男人穿的是他代言的新款,但细看却能看出微妙的差别,那人穿的是高仿,连手上那块露出的劳力士也被扒出是假表。   秦旸私下人品怎样略过不提,可光是以他的身家,怎么可能穿着代言品牌的高仿招摇过市。   图片存在的疑点越来越多,结合工作室的发文,好像终于能帮助秦旸洗脱罪名,但大众的关注点此时却并不在秦旸到底有没有真谈过这么多任女友上了,而是聚焦在了他新发的那则微博上。   [……啊,秦旸这是当众出柜了?]   取向这个词实在微妙至极,可以表示这些女生不是秦旸喜欢的类型,当然也可以是另一种说法。   围绕秦旸的措辞,吃瓜群众又开始一系列的展开,只是秦旸本人置身事外,他将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丢给小陈。   “要是张董打电话就说我在睡觉。”   “啊?”小陈一抬头,看着头顶高挂的灿阳。   “那就说我被道具砸了头昏迷了。”秦旸拍拍小陈的肩,“不过我建议你关机。”   “——啊?”   小陈敏感的神经被拨动,他飞速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不等他询问,秦旸已经回到了拍摄点。   下一刻,开了静音的来电显示跃动屏幕。   小陈迟缓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说憋着一口气的秦旸做什么都不顺,那出了这口气的他简直是顺了毛的老虎。   他演得顺利,段弘俞也没冷着脸发过火,剧组的气氛好转不少,唯有被迫知晓一切的小陈两眼一黑。   也就是一个没看住的工夫,秦旸就发了这么一通似是而非的微博,看着网上有关于他性取向的讨论,小陈更是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张董气得脑瓜子疼,大骂了一通,督促小陈把微博密码改掉,小陈却小声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反正哥也没坐实啊。”小陈说:“现在大家的关注点都被转移了,也没谁记得那照片的事。”   他扭头,偷偷瞧了眼远处正在戏里的秦旸,又道:“哥一早上被气得够呛,好不容易舒心点儿……”   张董天高皇帝远,小陈可没把握将秦旸顺毛捋好,要是惹得他不高兴再闹出点儿别的事,可能就不是发一条微博那么简单了。   “拍摄不顺利?”   “哥刚被段导演当着所有人骂了一通……”   张董沉默了。   “我觉得哥处理得挺好的。”   “就知道跟着他沆瀣一气!”   小陈在电话这头抿唇,他这颗墙头草,自然跟着谁就向谁倒。   “算了,别烦他了,让他安生拍戏,”张董道:“但你可得好好给我叮嘱他别再什么都往外发,起码也得跟我们通个气儿,老这么突然袭击是嫌我血压还不够高啊。”   小陈连连应好,还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但张董已经没时间听了,他还要赶着去和公关团队制定新的方案。   小陈暗松一口气。   拍摄重新进入正轨,李筱月新婚离家,一派喜乐的场面李崇彰却紧绷着脸。   向前驶离的轿车、飘洒空中的喜纸,李崇彰坐在末尾的车辆向前凝望。   这是一个飞速的没有细致讲述的镜头。   李筱月草草离开,就如同她潦草定下的婚事。   这一幕的拍摄重点在江蓓身上,拍了两条她的特写镜头,多磨了几遍,差点耽误放饭的时间。   剧组忙碌,没那么多时间八卦,可秦旸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难。   下戏后,段弘俞接到了苏晴的电话,她对此很是头疼,认为秦旸那么高的关注度是把双刃剑,把握不好容易炸在手里。   段弘俞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他倒是挺刚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有点太肆无忌惮了。”苏晴说:“我看还是得跟他的经纪人知会几句。”   段弘俞开着免提,上了微博查看,此时的热点全围绕着秦旸一个人。   他迅速扫看完微博的内容,答道:“不至于。”   “嗯?”   “他这时候发声利大于弊。”   苏晴话里话外担心秦旸鲁莽冲动,段弘俞却并不觉得这件事做的不正确。   不论是秦旸微博底下的评论还是各大营销号的口径,这件事都在向着娱乐化的方向发展,反而替他扫清了污点。   就是内容……段弘俞的目光在被多次提点过的“取向”上停留刹那。   ……   “你信吗?”   “什么?”   “他们传的。”   “这并不重要。”   “不,重要。”   “都是假的。”   先前的交谈还历历在目。   段弘俞偏首,窄小速写本上,两颗喉糖依旧放置在旁侧。   “算了,只要不影响电影……随他吧,”苏晴斟酌两秒,压低声音,“弘俞,最近找到状态了吗?”   她的询问将段弘俞的思绪迅速从秦旸身上抽离,段弘俞道:“不够顺利。”   “慢慢来,不着急。”   段弘俞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拍摄的进度。   苏晴顿了下,谨慎说:“或许可以试试你以前的方法。”   “当然,我不是逼你——”   “只是我觉得……也许其他人也可以。”   “弘俞,你得真正走出来。”   段弘俞挂断了电话,阳光倾泻一方,他转眼,又看见了那两颗喉糖。   拆了包装,段弘俞呡下一颗。   他先前觉得秦旸乖顺,现在却察觉,对方大抵是披着羊皮的狼,那微博的口吻张扬放肆,恣意凶性都藏在他那温良面皮之下。   酸甜的滋味弥漫在口腔,段弘俞注视前方,没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拍摄一般不会按照电影呈现的时间线,时隔多日,男女主终于有了第一场对手戏。   在对手戏之前,段弘俞空出半天,组织了一场小型的围读会。   围读会的主要目的是顺一遍台词与逻辑,方便导演和编剧进行更改调整,不过一般都是前期筹备的任务。   临到拍摄却要围读,还是围绕男女主双方,不免显得诡异。   “段导的老习惯了。”杨黎见怪不怪,主动与秦旸攀谈。   秦旸这段日子占足了风头,他的做派有人厌恶,自然就有人持相反意见。   杨黎一向看不惯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倒对秦旸这个“娱乐圈活人”十分欣赏。   秦旸并不喜欢杨黎这种熟稔的口吻,但不妨碍他对段弘俞的过去感到好奇。   “之前的戏份没有再围读过。”   “当然不会,”杨黎道:“段导有把握。”   “那为什么现在……”   杨黎静默看着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你应该清楚有些人天生就缺乏一些情感感知能力。”   “当然。”   “段导也是。”   “——什么?”   “你可以认为……嗯,经验不足?”杨黎的语调转而轻松,“因为没什么恋爱经验,所以对爱情戏没有把握。”   秦旸反应极快,顺势抛出问题,“可段导不是正在恋爱吗?”   这下轮到杨黎露出诧异的神色。   陡然间,秦旸发现了不对劲。   入组以后,秦旸或多或少能看出杨黎与苏晴的关系,她们认识多年,关系匪浅,如果段弘俞真与苏晴在谈恋爱,那杨黎不可能一无所知。 第38章 一起吃饭吗   “你怎么……会觉得段导在恋爱?”杨黎打量的目光落在秦旸面上,那眼中沉着秦旸一时没法参悟的成分。   她似乎很紧绷,薄淡的眼皮掀起,直勾勾地望向秦旸,似乎想一眼探清这个年轻男人的所思所想。   秦旸并不打算配合她,只囫囵说:“猜的。”   “猜的?”   “嗯,”秦旸支着脑袋,试图进一步打探需要的信息,“我看段导和苏制片走得挺近,以为他们是恋爱关系。”   杨黎却极为敏感,她反问:“是吗?”   那张面上茫然未去,仍透着几分,杨黎淡笑着,“那我不清楚。”   有一刻,秦旸觉得杨黎语气中那无意透出的一丝紧绷消失。   这很奇怪。   秦旸不得其解。   杨黎误会了什么?又为什么因为他说的话忽然放松。   当疑虑再现,秦旸终于来得及思考更多。   先前他不愿意回顾太多的细节,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哪哪都透着怪异。   如果段弘俞与苏晴真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二人相处未免太谨小慎微了些,幕后工作不比台前,总不需要避讳太多。   杨黎的态度也有异,按照他们的熟悉程度,她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方才的回答更像作伪,似乎……想误导些什么。   甚至在知晓秦旸的答案后,有种笃定的自信。   秦旸隐下疑虑,决定吩咐小陈去打听一下。   小陈守在会议室外,收到秦旸消息时往里瞄了眼,不知道秦旸怎么就莫名对苏晴上了心,还专门询问她的感情状况。   但作为秦旸的得力助手,他向来是指哪打哪,小陈开始发动他强大的人脉关系。   段弘俞与编剧商量结束后回到主位,他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开门见山直入整体,铺开剧本从时间线开始通篇梳理。   天气已经冷下去,簌簌的寒风被隔绝在窗外,室内空调打到二十八度,段弘俞脱下黑色羽绒外套,清瘦的一把骨头显现出来。   食指微曲,指骨顶起镜框,段弘俞语速很快,他道:“今天的任务主要是过一遍后面的剧情重点,我们先来聊一聊李崇彰和付静茹,”   这算是围读的固有流程了,剖析再深入,了解角色行为背后的合理性。   “他们可以说是极端不同的两种人,李崇彰新派但沉稳,某些方面固执守旧,很多时候,他是被动地做出选择,但付静茹不一样,她没有留学,接受旧派教育,十五岁之前甚至不被允许外出,长成以后她像是飞出笼子的鸟,不愿受拘束,冒进,敢于尝试。”   李崇彰留洋中途知悉家里为他谋了一桩亲事,但他对此很不满,凭借书信里的第一印象,认为对方完全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彼时他沉浸在国外开放的氛围,认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与他不会有共同语言,直到他回国后家道中落,这桩婚事不了了,他却再度遇上了付静茹。   在相处中,他发现这个年轻女人身上复杂的特质与独特的魅力,一点点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李崇彰爱上付静茹,也许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付静茹的关怀开朗与帮助,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与李崇彰设想中的‘大小姐’的极度反差,无一不在吸引李崇彰。”   “李崇彰失意时,身边蓦然出现这样一个女人,他会爱上理所应当。”   “但付静茹呢?”段弘俞抬眸,清淡地扫过二人,“她向往自由,热衷冒险,她是聪明的女人,她能看透李崇彰新潮外表下的怯弱与固执。”   “同样,她也能看见李崇彰的正直与善良,”杨黎迅速跟上段弘俞的节奏,道:“付静茹向外呈现的性格与她内心深处是有极大反差的,她困于宅门的天地十数年,那对她不仅意味着拘束,更是她的安全领域,她当然是飞出笼子的鸟,可天地广阔,却无枝可依,李崇彰沉稳性格反而能为她制造出安全感。”   秦旸静静听着杨黎的话,终于觉出一点儿影后的含金量,杨黎理解与剖析人物的能力是非常优秀的。   “可与这样一个男人相爱的风险是非常大的,付静茹并不能确认李崇彰带给她的到底是安慰还是又一次的禁锢。”段弘俞没有被轻松地说服,“付静茹有独立的人格,她果敢有主见,如果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安全感爱上一个男人,未免太过生硬。”   杨黎清楚段弘俞再一次钻入了牛角尖,她试图找到新的论据,只是秦旸先声夺人。   “段导,感情是无法被理性分析的。”   秦旸声量不高,声压却低沉强悍,他一开口,没人能忽视他话里的内容。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站在第三视角的判断,也许付静茹想不到那么长远,李崇彰进入她的生活,帮她翻译,与她一起刊报修改文章,二人同进同出。”   “他有见识有学问,骨子里藏着的浪漫主义时常发作,哪怕李崇彰身上有缺憾,也不妨碍他是一个足够有魅力的男人。”   秦旸单手按着剧本,侃侃而谈。他家境优渥,出道多年顺风顺水,习惯了上位者的角色,哪怕他并不确定所说的答案是否能真的说服段弘俞,也带着沉着的自信,“心动是一瞬间的事,那时候没法做考量,李崇彰或许会因为嗅到付静茹身上的香水味道红了耳廓,付静茹也会因为他某一瞬间展现出的魅力为他倾倒。”   那些需要衡量的,需要去打算的都会为一瞬间的感性让道。   他笑了笑,笃定道:“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   杨黎挑了挑眉。   “听秦老师的口气好像很有经验。”   “嗯,”秦旸毫不避讳,他借由杨黎的问题,继续回答:“勉强算是。”   杨黎被他的回答砸了个措手不及,颇感意外。   她那根隐秘的弦再次被拨动,没有顺着话继续八卦下去。   段弘俞沉思着没有开口,膝弯却不经意间被触碰。   他顺着力道看去,秦旸正在摩挲手头那份剧本,好像专注地望着台词。   造物主实在厚待于秦旸,上午空出时间围读没有做妆造,他素着一张脸,穿着自己的私服,五官却仍俊逸出挑,叫人错不开眼。   此时他微微靠着椅背,身体放松,双腿自然伸展,叫人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门外守着的小陈正在盘索通讯录。   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感情状态,那最好是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小陈跟苏晴虽然没有交际重合,但却有一个认识的人在同公司工作。   秦旸入组前其余的签约事宜是由小陈与对方对接。   干这行的,别管熟不熟,见面加个联系方式那个常有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比如现在。   对方是个爱发朋友圈的,小陈也爱发,与他勉强算是个点赞之交。   小陈寻摸了一下对方今日最新的朋友圈,发现他分享了一个手办,小陈立马点了个赞然后私聊。   借着他的兴趣,小陈很快与对方展开话题,等聊了好几页,见时机终于成熟时,小陈这才奔入主题。   小陈:对了,你们公司那苏制片你知道吗   合乐制作-方东:当然啦   小陈:[挤眉弄眼][滑稽]好奇她现在感情方面~   合乐制作-方东:[眨眼]嗯哼?   合乐制作-方东:干嘛好奇我们苏总的私事   合乐制作-方东:该不是你……   小陈:没有没有   小陈:你知道我董哥吧?他那啥来着,好奇   小陈打字的手微微颤抖,这时候想不起别人,又不能供出秦旸,只能把张董这位有妇之夫顶上去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经纪人的婚恋状况。   合乐制作-方东:[挤眉弄眼]据我所知是没有吧,苏总好像一直单身来着   小陈:这样啊   合乐制作-方东:不过我看悬,没啥机会了   合乐制作-方东:我记得她是独身主义,对恋爱没什么兴趣   小陈:是吗   合乐制作-方东:不过也有可能性向比较小众也说不定[滑稽]   小陈:[眨眨眼]   勉强算是问到了情况,小陈直接把截图发给了秦旸,顺便帮忙精练了下。   小陈:独身主义,貌似单身,性向成谜!   秦旸感知到震动,摸出手机瞧了瞧,他稍稍挑眉。   独身主义?   对恋爱没有兴趣?   性向成谜?   秦旸的目光转到对桌的杨黎身上。   在杨黎察觉到他的注视前,秦旸垂首,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而望向段弘俞。   “有什么想法?”段弘俞问。   秦旸摇摇头。   “今天就到这儿吧。”段弘俞阖上剧本。   杨黎颔首,一通电话打来,引得她走到一旁接听。   秦旸慢吞吞地收拾纸笔,段弘俞掩唇打了个喷嚏,桌上的中性笔弹飞在地,秦旸躬身替他捡起。   秦旸侧了侧身,将笔递到段弘俞手中。   低声道:“段导,注意身体啊。”   “嗯。”   “一起吃饭吗?”   段弘俞抬眼,浓黑眼睫掀起,幽深瞳仁紧锁着秦旸的面颊。   他的注视并不柔情,反倒摄人惊惧,深沉凝望中含着极深的冷淡,像经年不化的坚冰。   “小陈找到一家评分不错的餐厅提供外送,应该合你的口味。”秦旸再找借口,“我也想再跟您聊一聊后面的——”   “好。”段弘俞打断他。   秦旸一抬眉毛,倏地收声,段弘俞如此爽快,反倒令他愕然。   “还不走?”段弘俞走出两步,秦旸仍停在原地。   “这就来。”   秦旸跨步跟上,垂首望了眼被段弘俞紧握在手中的那支中性笔。 第39章 没有乱来的习惯   作约没有提前筹谋,可以说是秦旸一时兴起,至于小陈找到一家合适的餐厅更是胡拎出来的借口。   秦旸落后段弘俞半步,步履款款,另一只手却握住手机飞快检索评分最高的餐厅。   餐厅价格不菲,胜在菜式新颖,唯一不确定的是不知道有没有外送服务。   他刚与段弘俞闪身出了会议间,等候的小陈就迎上来。   秦旸冲他做了个手势,小陈眨眨眼,没懂。   秦旸招了招手机,小陈更愣了,身子前倾凑过去。   “没那么快吃饭吧?”段弘俞忽地转身,秦旸与小陈一道,皆扭头望向他。   “嗯,还在路上。”秦旸冲小陈使了个眼色。   小陈一激灵,终于反应灵敏,忙点头,应:“还没到呢!”   “那我一会儿过去。”段弘俞似是没注意二人之间奇异的氛围,矜贵颔首。   “好,到了我给你电话。”秦旸说。   杨黎被助理叫走,她临走前瞧了瞧相携的秦旸与段弘俞。   待人离开,小陈凑近些,“哥,要订餐吗?”   “嗯。”秦旸也懒得叫他代劳了,亲自出马,给餐厅打去电话。   餐厅响应飞快,表示只有会员用户提供外送服务,非会员只能预定餐位。   “会员怎么办?”秦旸直截了当。   那头立马换了副热切的态度。   有秦旸豪掷千金,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餐厅安排好外送,送来时却有点糗,谁知道秦旸这位大金主要在房车里用餐,那华丽餐盘一字排开能撂一米远,更别提还带了装饰品。   小陈诧异地看着对方打开保鲜箱,从里拆出一个高脚花瓶与九枝玫瑰。   “这是?”   “哦,先生订的情侣套餐,鲜花是我们额外赠送的,只是……”那人窘迫地抱着花瓶,房车不大的餐桌显然已经没地儿可放。   情侣套餐——   小陈咽了口唾沫。   这怎么就成情侣了呢。   有外人在场,秦旸自然是不好出面的,小陈不敢擅动那几枝花,放到了一旁,签收完毕,顺道给外送服务打了个五星好评,小陈客气将人送走,秦旸这才从里间出来。   “哥,这花——”小陈指了指窗边的高脚花瓶。   秦旸瞥了眼,他看了看桌上不太富余的空间,道:“就放那儿吧。”   “哈哈,行。”小陈干笑着,拂了拂花瓣,他踌躇几秒,想问问情侣套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怕秦旸回怼一句两个男人怎么不能吃情侣套餐,憋了又憋,秦旸摸出手机都准备打电话了,小陈还没走。   “还有事?”   小陈不敢说实话,生硬道:“哥,今天的报销经费多少啊?”   “随你吃。”秦旸摆摆手,“没一个小时……算了,没两个小时别回来。”   小陈:“……”   他嘴唇翕动,眼瞳乱颤。   什么正经饭一吃两个小时啊?   米是按粒儿吃的?   森冷的天气,出那点儿太阳毫无温度,小陈却像被晒化了,额头都冒出冷汗,心头缠绕奇异的联想,忍不住恳切道:“哥……万事一定注意。”   “什么?”秦旸盯着屏幕,正在搜索段弘俞的号码。   小陈隐晦说:“……房车里不安全。”   秦旸拧眉,没仔细听小陈神神叨叨。   小陈叹了口气,心中哀切。   该说的他都说了,看来劝是劝不住。   脑海天人交战,觉得老话说得真不错,老房子起火烧得凶,他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一来就想玩个大的。   合着根本不是导演铁杆影迷,这发展方向得是奔着当“老婆粉”去的。   秦旸睨了他一眼,“杵这儿干嘛?”   小陈抿唇,“我马上走……”   他想了又想,仍觉不妙,于是临走前,小陈将备下多时的东西塞进了餐桌旁的小柜里。   “哥,我把它放这里头了,哥你注意着。”   “快走。”秦旸根本没关注他到底放了什么,电话已经拨出去。   小陈刚走到门口,秦旸低了八度的声音就穿入他耳膜。   “段导,”   秦旸话里夹杂着笑音。   “嗯,到了,过来吧。”   小陈扶额顿步,差点一趔趄。是了,他早该看出来的。   这彰显男性魅力的声线哪是在追星,分明是求偶!   段弘俞挂了电话,监制关心他是不是过分忙碌,已经到了饭点还要因为一个电话赶过去。   “不是工作,”段弘俞随口解释,“去吃饭。”   监制讶异,段弘俞在工作期间一贯是跟着剧组吃盒饭的,鲜少出去单开伙食。   他忽地了然点点头,“哦哦,原来段导有约了,那我就不打扰你。”   段弘俞呼吸一滞,稍顿住。   有约这词不算错用,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却沾着那么点儿暧昧的意思,但想起自己的打算,段弘俞忽略那阵异样。   他没作声,稍作示意便大步离开。   房车停在后巷停了一溜,剧组租的车长得都差不多,段弘俞挨个看过去,没等他找,就看见一道立在车门前的人影。   秦旸倚着车身,长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驼色毛衣,脸上挂了个黑色墨镜,延长的屋檐投出一角,正午的日光无遮掩盖住秦旸周身。   阳光下,他那件上衣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毛茸茸蓬起一层,泛着金光。   段弘俞脚步暂缓,隔着数米打量片刻,才接着上前。   “段导来啦。”听到渐进的脚步,秦旸偏头瞧了眼。   “嗯,”段弘俞道:“来迟了。”   “正好,”秦旸取下遮光的墨镜,道:“我出来晒晒太阳。”   一前一后,二人上了车,秦旸引着段弘俞到了餐桌,这顿随口作约的午饭才显出隆重来。   段弘俞看着桌面满满当当叠放到快要塞不下的精致餐点,稍扬了扬眉。   “应该没法跟店里的味道相比,”秦旸引着段弘俞坐下,“先随便吃点。”   段弘俞无言。   如果这种规格都算随便吃点,那他每日安排的剧组盒饭大概只能是糊弄了。   入组多日,这应该算得上两人第二次同桌吃饭,段弘俞第三次上了这辆房车。前两次段弘俞都是突然找来,这次提前约好,他敏锐察觉到与上一次不太相似的细节。   房车里大体布置没什么改变,放着的都是秦旸的私人物品,被归置得十分有条理,只是细枝末节处稍有变化。   譬如空气中浮动的淡淡男士香水味道,再譬如,窗边小几上放置的小束玫瑰。   淡扫两眼,段弘俞默默收回目光,转而看着桌上的饭菜,询问:“这算什么菜系?”   “中西杂糅,勉强算混血吧。”秦旸道:“中不中洋不洋,混了个四不像。”   段弘俞定睛一瞧,确实如此。   菜式分量少而精,综合了各地的特色。   就是秦旸的描述……段弘俞轻笑一声,喃喃:“……混血菜。”   秦旸恍而抬眸,捕捉到段弘俞唇边没散尽的一抹笑意。   “还以为段导不会笑。”秦旸感慨。   段弘俞拆出餐具,用备置的湿毛巾擦了擦手,举止优雅,轻慢道:“我的面部并没有生理性疾病。”   秦旸咋舌,要是小陈在此,估计会嘀咕一句文化人说话果然是曲里拐弯。   “段导总是生人勿近。”借着难得的亲密时机,两人对坐,隔着不到七十公分的餐桌,连交谈的距离都仿似被拉近。   “是吗?”段弘俞佯装不知。   “毕竟好友列表都刷不到段导的动态。”   段弘俞一抬眉毛,没应这句。   他了然了,原来这顿饭是来诉苦楚委屈的。   秦旸略提了句,又不再接着说了,拿起公筷,夹了一小块儿嫩肉放进段弘俞盘中。   “不必照顾我。”段弘俞道。   秦旸顺从放下筷子。   下一瞬,段弘俞却夹着那盘中的嫩肉入了口。   这动作愉悦了秦旸,后面寻了机会,又接连几次为段弘俞布菜,段弘俞没再说什么,照单全收。   秦旸已经减到了现阶段要求的体重,他近日维稳,所以不再一日三餐水煮减脂餐,故而可以陪着段弘俞吃相同的菜式。   再提筷打算为段弘俞布菜时,秦旸蓦然撞到他的凝望。   “我脸上有东西?”秦旸弯起食指勾了勾下颌。   段弘俞摇摇头。   回国后,除了苏晴,段弘俞基本没和其他人同桌吃过饭,那七年他独自一人,最常听的美食纪录片已成习惯,打破固有习惯是件难事,他观察的目标就由那电子屏转移到了对座人身上。   细微的咀嚼声,上下齿咬合带动肌肉活动,为了增加饱腹感,秦旸刻意放缓进食速度,他吃相本就不差,加上格外注意,愈加体面优雅。   总体来说,秦旸是一个极好的观察对象。   于是接下来,段弘俞的观察仍在继续。   他实在不懂什么叫隐藏,那注目叫人无法忽视,秦旸怕惊扰段弘俞,仍装作不知。   日光正盛,晒得秦旸心内焦躁,无意间失手打翻了水杯。   “砰”一声惊响,水杯打倒在地,水流了一桌蔓延到地毯,秦旸起身收拾,段弘俞打算帮忙,秦旸拒绝道:“没事,一会儿就好。”   他转身去拉背后的小抽屉,那里面是小陈备下的清扫的物什,存放着吸水毛巾,秦旸打开一眼就瞧见深蓝的布料,伸手抽出,却带出另一个物什。   那东西小巧一个,没什么重量,被蛮力一顺,直接飞了出去,“啪嗒”一声,砸在了段弘俞脚边。   秦旸没看清是什么,段弘俞却已经俯身将它捡起。   看着手里方正的未拆封的小盒,段弘俞面色未变,将它递了回去。   秦旸这时终于认清,一瞬间,他表情奇异变化,才想起小陈离开前那一通前后不搭的胡话。   太阳穴抽动两下,秦旸深呼吸,镇定将它收走丢进了抽屉。   “这不是我准备的——”秦旸欲解释,又显苍白。   这房车上的东西哪样不是为秦旸备下的,哪怕他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小陈什么时候买来,更别提使用。   由秦旸变化的神情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他张嘴欲言又无话可说,段弘俞难得见他笨拙。   与先前制造小动作时的游刃有余大相径庭,段弘俞难得流露出一抹兴味。   “是吗?”他换上怀疑的口吻。   秦旸肉眼可见得更焦躁了。   他擦干地上的水,低着头嘟囔,“我没有乱来的习惯。” 第40章 莫须有的爱   寒流带走了最后一点余热,从某一天开始,气温骤降几度,前一日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还穿着薄外套,第二天就都整齐套着厚实羽绒服了。   拍戏最舒服的季节是春夏与夏秋交接的空当,其余时间都难捱得紧,冬天亮得晚黑得早,剧组工作的时间也得调整,从酒店出发的时间从七点变成了八点。   “哥,你多喝点暖暖,”小陈戴着口罩,瓮声瓮气叮嘱道:“可别染上流感了。”   “先顾好你自己吧。”秦旸一撩头发,满不在意。   小陈憋屈应下。   剧组人来人往,他这善于交际的成了第一波被流感击倒的。   但没过一会儿,捏着剧本复练台词的秦旸忽地转了主意,指着炖盅道:“算了,给我吧。”   小陈忙帮他打开,以推销的口气,语调夸张:“里面加了益气燥热的药材,正合适现在的天气,鸡肉我定了时,从半夜就开始炖,骨头都酥透了,那油花我特意撇过,保管好吃低热量,一口下去简直了,肉都不用嚼!”   “偷吃了多少?”秦旸一下就听出端倪。   小陈摸摸鼻子心虚笑了,掐着指头说:“一点点,不得替哥尝个味儿嘛。”   “不用打开,放着吧。”秦旸制止他。   “可得早点喝。”   秦旸没吭声,小陈把拧松的盖子又反拧回去,他吸了吸鼻子,把降下半扇的窗户升了上去。   “下午回酒店休息,我这儿不用你跟着。”   “哥……”小陈有些感动,回首眼巴巴地望着秦旸,正打算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毕竟自他把安全套塞进柜子导致闹出个乌龙后,秦旸就没对他有过几个好脸,但话还没到嘴边,一个响亮的喷嚏先打了出来,他只来得及双手捂住口罩,那惊天动地的劲儿好悬没给口罩喷飞了。   “嚯!你这喷嚏打的。”坐他旁边的司机差点遭殃,被吓得抖了抖肩膀,车身都跟着晃了下。   “抱歉抱歉。”小陈连表歉意,继续未完的话题,扭头说:“哥,你真是太体贴了,但我可以的,轻伤不下火线,何况我这点儿小病小灾,我领着工资,就是当牛作马我也得——”   秦旸冷然打断:“会传染。”   他降下后座车窗,任猎猎风声灌入后厢,“治好以后再来当牛作马。”   小陈:“……”   他那满面的感动与自我陶醉的奉献精神倏地消失,恍惚地盯着秦旸。   欲哭不哭,小陈明白了,秦旸这小心眼的劲儿,准是先前安全套那事儿没能成功过去,人还记着仇呢,时不时就得钻出来刺那么一下。   小陈不敢说话了,像只鹌鹑似的埋起来,唯恐秦旸再注意到他,嘴里说出更“恶毒”的话。   除开小陈,剧组也是专门配了临时助理的,他一天不在,对秦旸来说还真没什么影响,小陈回酒店休息,秦旸化了妆等戏,场务殷勤跑来,给秦旸带了个人。   “秦老师,他刚毕业,年纪小,你看着使唤。”   秦旸瞥了眼。   场务装模作样斥两句让那新人看清眼色,颇有架势,秦旸不耐烦这场面,好在场务还算个知情识趣的,没在他面前排一出大戏。   领来的人比小陈年轻,进组没多久,平常就是打打杂务。小年轻最突出的一点是害怕清闲,一闲下来跟要了他命似的,待到秦旸身边不过十分钟,又是倒水又是拖椅子,还把剧组新购置的一批小太阳搬了俩放到秦旸面前。   崭新的小太阳颇有威力,烤得秦旸快成人干了,他按按太阳穴,“知道段导在哪儿吗?”   新助理连忙点头。   “给你布置个任务,把那玩意儿给段导送过去,包里放了一次性餐具,你顺道一起拿上。”   小陈做事十分仔细,走了也得出一份力让秦旸知道他没偷懒办事,把平时秦旸用得着的东西都装进包里放在一边了,以备不时之需。   新助理再次点头,郑重地拿起秦旸嘱咐的东西。   见他马上就走,秦旸将人唤住,“对了,要是段导问起来,你就说我忌口吃不了。”   “啊?”   秦旸完全没看汤里到底有什么,但想想基本是那些东西,便随意道:“党参吧,或者枸杞,我吃了犯恶心。”   新助理露出迷茫的神色,或许在思考秦旸怎么连自己对什么忌口都不太清楚。   但他不敢追问,继续点头。   见秦旸没了别的吩咐,新助理小心翼翼捧着汤盅走了。   秦旸看着他慢慢移动的背影叹了口气,将两个开到最大档位的小太阳一起关了。   热得他发汗,手心都是潮意,按着屏幕,指纹开锁显示错误,秦旸擦了擦手,这才成功解锁,盯着与段弘俞的聊天对话框发呆。   是的,他成功加到了段弘俞的微信。   在房车出糗后,秦旸把小陈活埋的心思都快有了,区别只在于把他埋在酒店后方的宽敞花园还是B组外围正在施工翻新的路段,偏偏段弘俞离开以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还是多日以前发出的申请。   正在为小陈安排后事的秦旸立马收敛了周身戾气,开始对段弘俞的账号展开了全面的检查。   确认三次是段弘俞本人账号无误,秦旸那颗心落到了实处又飞跃到半空。   怎么……突然就成了呢?   秦旸迷迷糊糊,直到几日后也没能想出段弘俞突然接受他示好的缘由。   难道是因为那顿“隆重”的午餐?他想不出其他理由,可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杨黎家里出了事,她请假三天离组,原定的拍摄计划搁置,秦旸被安排继续拍摄与其他人的对手戏份,这次却不是段弘俞盯着。   他仍觉得布景不太合理,盯着A组返工,拍摄的任务就交给了副导演,这两天工夫,秦旸几乎没怎么看见过他,哪怕是撞见,段弘俞也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根本没法坐定聊聊,更别提再一起吃饭。   好在山不就我我就山,秦旸总找得着办法刷刷存在感。   他盯着屏幕上两人简短打过招呼后再没有后文的聊天框,在副导演催促演员就位声中把手机熄屏放了起来。   秦旸心想,肉包子打狗还能听见囫囵声儿,送这一盅汤好歹能听一句谢谢吧?   小妹出嫁后,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商行,有了婿家的帮衬,商行好像再度焕发生机,李崇彰却跟父亲再度唱反调。   “回撤吧,商行的生意做不了。”李崇彰静静望着父亲,说:“如今早做打算,还能明哲保身。”   “说什么胡话!现在这态势如虹,又有你妹夫一家,在这儿咱们才能过得滋润。”   李崇彰仍然不改镇定的双眸,他踱步慢慢走近些,父亲需要仰面才能正视。   “撑不了多久的,一旦打过来,别说商行,就是李家也会——”   “放屁!”或许是李崇彰的高大令老人感觉到了压迫,又或许是隐隐窥到局势发展却不愿相信,父亲气急败坏将他推远。   “您已经清楚了不是吗?”李崇彰不忍看父亲佝偻的身影,又不得不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一旦打过来,商行就是他姚家献出去的投诚凭证。”   李姚两家结合,借了姚家的势,凡事有来有往,姚家也不是一无所图。   先前李崇彰看不分明时局,可如今态势渐明才终于拨开迷雾。   “够了!”一拂袖,老人拍了拍桌,“既然你不想参与商行的生意,那就别胡乱指手画脚,出门找个谋生,或者跟你那些个三五好友打牌逗乐,随意往哪儿去,别在我跟前儿碍我的眼!”   李崇彰未动,门外深沉的天色照不亮屋内的阴翳,他低声询问,又似分外笃定,“是不是没法脱身了?”   背对他的父亲动也不动,像一棵沉默的巨木。   “咔!”副导演拍拍手,“这条过了!”   “演员休息五分钟,化妆老师辛苦给演员补补妆。”   一打板,新助理上前给秦旸递水,秦旸摇了摇头,扭身去找导演。   他还带着那满身的沉郁,没能即刻从戏里的情绪抽身,他在演戏上确实没有天赋,那些天赋出众的演员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但秦旸不行,所有剧情得死命代入才能演出效果。   “秦老师,有什么事吗?”副导演见他找来,不太清楚秦旸的目的。   “我想看看回放。”秦旸习惯了段弘俞的数次磋磨,面对副导演的温和态势反而无法信任,不看一遍监视器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演得还不够好,归根结底,是怕副导演敷衍了事。   “来吧,我觉得这场秦老师您表现得特好。”副导演把大座椅让给秦旸,秦旸却径直坐在了另一方小凳子上。   沉着眸把监视器上的内容过了两遍,秦旸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卸下周身的冷意,恢复成平常的懒散模样。   “秦老师您可越来越有段导的范儿了。”副导演呵呵一笑,弥勒佛似的。   “是吗?”这话无意间搔到了秦旸的痒处,他挺喜欢。   出了棚子,新助理再次追上来,秦旸也记起之前交代的事。   “让你给段导送的汤他收了吗?”   “收了收了!”   “喝了没有?”   新助理摇摇头,“段导让我放下就走了。”   “别的呢?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我把您告诉我的话转述了,说您对枸杞和党参忌口,喝不了。”   “行……你去吧。”   打发掉助理,正琢磨怎么一句谢谢都没收到,手机便发来新消息。   段弘俞:[图片]   段弘俞:汤不错   秦旸点开那张图片再三确认,那汤面干净澄澈,瞧着就是好滋味。   只是既没有党参也没有枸杞。   不过秦旸觉得段弘俞兴许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也就放下心去。   甭管有没有那玩意儿,起码钓到了段弘俞的消息。   秦旸:喜欢就好   段弘俞:[图片]这就是党参吗?   秦旸盯着图片上的黄芪沉默好一会儿。   这方段弘俞玩味稍起,把黄芪扔进了垃圾桶。   汤已经喝了大半,严实扣上,段弘俞打算继续先前的工作,秦旸消息终于回过来。   秦旸:是吧![大笑]   秦旸:瞧着就应该长这样   傻子。   “段导,有什么好事吗?”监制路过,同段弘俞打了个招呼。   段弘俞抬眸,不明其意。   他后知后觉,迟钝地感知到此刻的情绪。   收敛唇边微挑的笑意,段弘俞又恢复成高岭之花的模样。   “没有。”   他展开工作记录簿,笔尖停伫在扉页,飞扬字迹依稀能够辨认。   ——情绪如一潭沉寂死水   ——接纳、感知   ——莫须有的爱   段弘俞闭上眼睛,尝试下一个分镜绘制。 第41章 他在说谎   秦旸从不是被动挨打的那一挂,一有机会便主动出击,更别提段弘俞还几番回应。   什么苏晴什么林峰,现在都被秦旸甩到脑后。   自段弘俞收下那汤盅以后,秦旸隔三差五就差使助理去送东送西,连剧组配的小太阳都要专门让人送一个过去。   “秦老师,段导演那边也有的……”新助理跟了秦旸两天,仍是怯怯。   “嗯,送去吧,我用不着。”   秦旸当然不是傻叉,他能不知道剧组不会漏下段弘俞的分例?他就是故意的。   秦旸虽然高兴吧,但不至于被冲昏头脑,他还是觉得段弘俞的态度蹊跷。   段弘俞是谁,那可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   “要是段导演不需要……?”   “那你就拿回来。”   A组换了场地,穿一个月亮门就能到,助理把东西送过去,很快就赶了回来。   见他两手空空,秦旸挑了挑眉,“也收了?”   “收了收了。”助理喘着气回道。   “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也没说。”   秦旸陷入沉思,愈发搞不懂段弘俞的想法了,但蹊跷归蹊跷,正好顺着秦旸的心意了,方便他得寸进尺。   秦旸:段导,小太阳够暖和吗?   段弘俞没回,直到秦旸下了一场戏,才收到他的回复。   段弘俞:嗯   段弘俞:捡了只猫,正好照着   秦旸:猫?   秦旸:我能去看看嘛   秦旸:我天生就喜欢猫   [撤回一条消息]   秦旸:我从小就喜欢猫^_^   段弘俞:来吧   秦旸嚯地起身,助理吓了一跳。   “秦……秦老师?”   “自个玩吧,我出去一趟。”   秦旸穿着那袭月白长衫,穿过月亮门又过回廊,路上遇到不少工作人员向他示意问好,秦旸依次颔首,只是绕了一圈儿都没看见段弘俞的踪迹。   直到一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出现,秦旸揪住他问:“段导人呢?”   “段导?好像在回廊那儿。”工作人员回忆几秒,指出了方位。   “行,谢了。”秦旸拍拍他的胳膊,大步流星离开。   那工作人员显然不是乱指一通,秦旸真在回廊的位置见到了段弘俞。   他半跪着,身影被假山挡住。   秦旸走近些,才看清他面前放了纸箱,而纸箱旁边,赫然就是差使助理送来的小太阳。   脚步压枝,轻微一声响,段弘俞转首,秦旸迎着目光走了过去。   “多大的猫啊?”   那猫藏得严实,秦旸连它真容也没见着。   “不知道。”段弘俞说:“看着不大。”   秦旸撩起长衫一角半蹲下去,自如地挨着段弘俞,“怎么其他人没看看,小猫多可——”   他两指轻挑起布片,终于看清了那猫儿的模样。   小小一个,黑灰颜色,长得跟耗子似的,身上的毛打了绺,眼角蒙了一层厚厚的脏污,感受到动静,它支起上身细弱地嚎了下,又粗又沙,哑得跟低八度的男声一个效果。   秦旸:“……”   他还好奇这儿怎么就段弘俞照看,平常剧组那些个爱凑热闹的早该来了,一见这猫儿真容秦旸知道了,这猫儿和可爱就沾不到边。   秦旸诡异地顿了两秒,把布帘放下去,补全了话,“——爱啊。”   “可爱吗?”段弘俞问。   秦旸干笑着,“挺好的,长得跟黑猫警长一样,……威风。”   段弘俞把布帘敞了个口子,扭头闷咳一声,指着它软塌塌的脑门,说:“小丑家伙儿。”   “喵~”   “别骂了。”秦旸松了口气,心想还算好,起码段弘俞眼没瞎,不用他再违心恭维,没了顾忌,倒是升起怜悯,感慨:“孩子长这样够自卑了。”   有小太阳坐镇,纸箱一圈儿都是暖和的,小猫嚎了几声,没什么精神地又睡了过去。   “是不是得带去医院看看?没精打采的。”秦旸戳了两下,小猫动了动爪子。   “嗯,一会儿带他去。”   “一块儿去吧,我换套衣服。”怕段弘俞误会,秦旸补充道:“反正下戏了,晚上我没事,看个猫也不耽误,不会影响什么——”   段弘俞默默注视着秦旸,他那澄澈目光实在太具震慑力,秦旸话里藏着的漏洞百出好像都被他一一看破。   “嗯。”段弘俞赦免般收回目光,伸出食指,小猫爪垫就柔软地按在他的指腹,“走吧。”   “会开车吗?”段弘俞问。   秦旸被连连惊喜砸中,早就将有专职司机这事儿忘在了九霄云外。   “会,我十八岁生日一过就考驾照了。”他主动把纸箱抱起,不乏炫耀,说:“只考了一个月,门门都是一次过。”   盛昌东对孩子不至于严厉,但也是多有管束,十八岁一过,秦旸被放宽了许多限制,那时候他简直称得上春风得意。   家人和睦,朋友相伴,他是人堆里的佼佼者,如果不是有了那个意外发现,秦旸应当可以心安理得当一辈子的阔少公子哥。   换了套常服又戴上口罩,秦旸开了剧组一辆低调的大众,段弘俞坐上副驾。   附近都是旅游景区,最近一家大型宠物医院在二十公里以外,秦旸挺长时间没自己开车,加上对这边的路况不熟,巷子又多,时刻得注意行人,路上也就没什么分神的机会。   等到了医院,意外得空荡,工作日没什么人,二人一进去就被接待了,医生查看小猫的情况,做了检查得等结果。   秦旸找了个外间的位置与段弘俞一道坐下,尽头的窗户大敞着,冷风直灌,段弘俞闷咳两声。   秦旸瞥了眼,起身向外,没一会儿再回来时,端回个一次性纸杯。   “热的,暖暖。”   段弘俞抬首,接过水,“麻烦了。”   “你的衣服拉一拉吧。”   段弘俞垂眸,似乎在思考他的衣服有哪里不对,他手上端着那杯满当当的水,稍微晃一晃都能从旁侧倾倒下来。   见他不便,秦旸径直蹲在了段弘俞面前。   两手扯着拉链,他动作利索,迅速帮忙把段弘俞的外套给拉严实了。   “最近挺多人流感,小陈就中招了,”秦旸解释完起身,“我去看看猫的情况。”   段弘俞偏首,定定望着秦旸离开的背影,等他思绪再转回,意外发现那杯满当当的温水洒在了虎口处。   他低头,轻轻舔舐掉虎口的水痕,牙齿咬过,一阵尖锐的痛感袭来,段弘俞把水杯丢进了垃圾桶。   秦旸对那猫很是上心,帮忙缴了费又购置了一堆东西,医生表示它没什么大问题,顺道帮忙做了简单的清洁。   “晚上放哪儿?”   “带回酒店。”段弘俞掌着那只猫,那小东西被医生鼓捣一阵又恢复了活力,一个劲儿地叫唤。   “该给它起个名字。”   “算了,”段弘俞说:“之后把它领养出去。”   秦旸诧异,他还以为段弘俞这么喜欢,会一直养着。   见段弘俞爱不释手,秦旸问:“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段弘俞把猫放回了纸箱,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残忍。   路途中,段弘俞没再说话,秦旸趁着等待红绿灯的时间瞧了眼,发现他闭着眼小憩。   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秦旸细细打量,觉得段弘俞好像更瘦了些,下巴削尖的弧度更深,眼底的青黑明显。   有一刻,秦旸觉得段弘俞在说谎,如果真不在意,那纸箱就该被他放到脚底,而不是一直紧抱在怀中。   把车内的音乐关闭,秦旸沉默地开着车,夜幕垂下,他兜了两个圈子段弘俞仍没醒,就直接把车停在了酒店停车场。   小陈发来消息,询问他现在在哪,秦旸发了个定位过去,小陈狐疑地打了一串问号。   心情颇好地把人逗了下,耳侧蓦然传来加重的呼吸声。   秦旸扭头一看,段弘俞紧皱着眉,胸膛不平地起伏着。   像是被梦魇住,段弘俞大口呼吸,额角是森森的汗,人却一直没醒过来。   秦旸迅速解了安全带倾身靠过去,“段导?段弘俞?!”   段弘俞倏地一抬手,手臂划过半空,重重打在了车门上,痛感一下将他从梦中扯回现实,段弘俞猛地睁开眼。   秦旸抓住他的手腕,烫热的温度一闪而过,正对上段弘俞发红的双眸,稍震了下,紧接着就被推远。   腿上的小猫感受到了纸箱的震动,被惊醒轻叫一声,段弘俞仿似恢复镇定,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拉开车门拎着纸箱离开,丢下一句,“我没事。” 第42章 三心二意怎么治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秦旸下车要追,看见段弘俞仓皇背影时又慢下步子。   他忽然意识到,段弘俞大概并不愿意对他展示如此脆弱的一面。   段弘俞是背着壳子的乌龟,他近来慷慨袒露,让秦旸差点忘记段弘俞时刻都能缩回他那坚硬的盔甲中。   顿在原地,秦旸目送段弘俞的身影消失。   一通电话打来,铃声响起扰乱了秦旸的思绪,他摸出手机接通,小陈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哥,你回酒店了吗?”   “嗯。”秦旸抵了抵眉心,返回车上取下车钥匙,又看到后座为那小丑耗子准备的堆成一座小山的用品。   “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   “特别好!感觉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让我下楼我能走二里地了——”   “行,那你下来吧。”   “啊?”小陈那洋洋洒洒的话被堵了回去。   小陈接到召唤,迷迷糊糊下楼,当他看见那座“山”时,止不住惊叹地张了张嘴。   “哥,你打算养猫啊?”   猫粮买了三袋不同品牌的,还有几小包试用装,其他用品更是一应俱全,架势之隆重,就是小陈左看右看,也没找出那只猫来。   “没打算。”秦旸一手提一袋东西,小陈连忙把剩下的一道搬走,间或问:“那这些东西准备着——?”   “先搬。”秦旸制止小陈接着再问下去。   酒店下层通道有工作人员守候,见二人拿得艰难便伸出援助之手,秦旸本打算直接把东西送到4419,可想了想,还是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套房。   “你下去的时候遇见段导了吗?”   小陈摇摇头,“没啊,倒是遇见苏制片了。”   秦旸猛地顿住,“苏晴?!”   “是……是啊?”   “她怎么又来了?”秦旸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可能是因为剧组的事儿,”小陈虽然八卦,但也不是百事通,他抓耳挠腮,道:“我看她和副导演在一块呢,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出去了。”   秦旸那周身的戒备缓和下去,“她没上楼?”   “没吧……”   小陈无知无觉,蹲在地上清点那堆猫用品,一个合格的小助理虽然还没搞明白自家艺人打算干嘛,但已经成熟地开始查漏补缺。   “你一会儿把东西送到4419去。”   小陈怔了下,“段导那儿?段导演养猫啦?”   这么一想,小陈觉得对了,既然秦旸没有养猫的打算,那能让他这么上心的也只有段弘俞了。   “算了,”秦旸此时没有解答小陈疑问的心情,兀自说:“晚点我拿过去。”   秦旸向来是说一不二,但对上段弘俞却好像总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   见秦旸没有别的要求,小陈打算溜号继续玩游戏,天知道下楼帮忙拎东西那短短几分钟他错过了多么精彩的一场对局。   “等等,”秦旸唤住他,“你这两天用的什么药?”   “就药箱里常备那一套,我乱吃的,看哪个对症就吃哪个。”   “行。”   “哥你也不舒服啊?”小陈顿时万分紧张。   “没有。”   小陈仍不放心,叮嘱:“哥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得跟我说啊,虽然我说是乱吃,但也不是真乱吃,有些药相克,不能一起吃的。”   秦旸冲他摆摆手,“去玩你的谍影重重吧。”   小陈嘿嘿一笑。   小陈转眼进了套间,把门一关上,隔音的客厅就完全没有了多余的声噪,秦旸摸出手机给段弘俞发了条消息询问情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就把小陈放在岛台的药箱拿出来瞧了瞧。   药箱不大,备的药却齐全,还都是新鲜日期,秦旸回忆抓握段弘俞时触到的那一瞬高热和他额角的虚汗,把药箱里对症的药都翻了出来,又打开浏览器一一检索。   :感康和布洛芬能混着吃吗   :发烧出虚汗是风热感冒还是风寒感冒   :流感的症状   :流感忌口   :男人三心二意怎么治   :双性恋   :发烧还能硬吗   :段弘俞性向   :段弘俞林峰   :段弘俞苏晴   ……   把该搜的不该搜的都搜了一遍,秦旸越搜越火大,差点摔了手机。   对照着截图把药大致选好,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医学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不知道段弘俞缓和情绪需要多长时间,秦旸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消息,小陈帮他预订了晚餐,送来时秦旸询问:“4419预定晚餐了吗?”   推着餐车的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点单表,摇了摇头。   “点一份同样的一会儿送过去,再加一份排骨汤。”   对方遵照吩咐下了订单。   秦旸安排好,简单吃了些,又去练了四十分钟器械,期间无数次解锁屏幕,段弘俞都好像消失般没有半点动静,连一个字的回应都吝啬。   夜色已经完全黑沉下去,秦旸冲了个澡后按捺不住了,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拿他当猴耍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前脚还让他做专职司机,后脚开车回来就把他甩了,当他秦旸是软柿子随便揉捏?   一想到不知道为什么赶来的苏晴,秦旸就一肚子邪火,看着没有一点儿动静的聊天框,往日那镇定自持好像飞到了九霄云外。   秦旸拎起一袋猫粮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还注意了一下仪容仪表,把刚换上的睡衣脱了换了身常服。   他气势汹汹,拧开门把还想着等会要怎么把猫粮狠狠地、冷冰冰地、颇有气势地砸到段弘俞门口,结果一打开门看见段弘俞门前的景象,脑子里联想的那点儿奇妙场景就都烟消云散了。   低低的敲门声响起,推着餐车的工作人员正停在4419门口。   “才做好?”秦旸走近,垂眸盯着那餐车,他抬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工作人员当然记得秦旸,他摇摇头,说:“之前就做好了,来送了一趟,发现门牌上挂着请勿打扰……”   酒店的工作人员知道这整层都是剧组的人,一早剧组签订合约的时候,负责高层的工作人员就签了一份补充的保密协议,谁不知道剧组总爱搞些龌龊出来,要是撞见点儿什么再抖落出去,戏也甭想拍了。   于是客户的需求被放在首位,他既然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即使工作人员有密码也不能进入,就怕贸然进去打扰到什么,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餐订好肯定是要送的,于是期间工作人员又用座机联系了房间,过了一个小时后再次把餐送来。   “电话没打通?”   “嗯,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工作人员表情隐晦,又说:“敲门也一直没回应。”   秦旸短促地抿唇,薄唇紧绷成一条细线。   单手摸出手机,秦旸走向房门处,工作人员自觉让开位置。   把猫粮放下,他一手按着门铃,另一手给段弘俞拨了通电话。   门铃作响,电话铃声外放吵嚷,可门内没有任何响动,电话也无人接听。   “开门。”秦旸冲等候的工作人员说。   “啊?”工作人员谨慎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没有客人允许我们是不能擅自进入的,秦先生你也看到了门上的‘请勿打扰’,我们——”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只管开门。”秦旸沉着脸。   哪怕情绪再怎么不好,段弘俞不可能无视打到他房间的电话和敲门声,根本不合常理。   “这……”两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仍然没松口。   秦旸看不得他们磨磨蹭蹭浪费时间,转头就要找小陈拿当初发错的房门密码,工作人员看出秦旸是真的着急,一方面担心得罪这大火的艺人,另一方面又怕住户真在酒店房间里出了什么事,秦旸消息刚发出去,工作人员就软下态度。   “行,秦先生,如果出了误会,到时候请您帮忙解释。”   秦旸不耐烦地点点头。   工作人员这才对照着密码将4419的房门打开。   密码成功门刚推开的一刹,秦旸就挤占了他的位置急急上前。   房门敞开,内里灯暗着,只有脚底的防撞灯带亮着暗淡的光。   “是不是在休息?”工作人员小声嘀咕。   “没准儿里头……”   秦旸没仔细听工作人员到底在背后嘀咕什么,大步流星直接入内,随着他进入,客厅的灯光一一响应,客厅大灯倏地亮起,室内再没有一处暗角。   在这亮堂的光线下,秦旸终于见到了段弘俞。   他仰面倒在单人沙发上,唇白得惊人,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无,纯黑绒面沙发上,段弘俞单薄得像一页纸片。   长长的毯子垂到地下,却没盖在他身上,而是塞进带回来的纸箱中露出一截。   “段弘俞?”秦旸走近触了触段弘俞的额头,热得发烫。   低声骂了句,他直接把人抄走抱了起来。   工作人员愣住了,没想到屋里是这么个情况。   而收到秦旸消息的小陈也在此时赶了过来,待看清客厅内里,小陈一下从云里雾里的茫然中正色起来。   “我马上去安排车!”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人刚跟着秦旸走出大门,秦旸忽然扭头道:“你留在这儿。”   “哥我得跟着你啊!”   “把屋里那猫喂了,别让它死了。”   “啊?”   烧那么严重都还记得给猫保暖,秦旸真怕那猫在他眼皮子底下饿死。   小陈叮嘱好司机接应后,他返回房间,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精神,他不乱看不乱动,径直走到了可疑箱子边上。   秦旸没交代猫在哪儿,但小陈只在客厅发现这么个格格不入的物什。   他揭开毛毯,调整表情嘬嘬嘴,“小猫咪,喵啊喵啊喵——额”   小陈虎躯一震倒退大步,拍着胸脯惊惶失措,爆发一阵尖利叫声:“妈呀!黑耗子!!!”   作者有话说:   重大推进我推推推,继续求求海星(╥╯^╰╥) 第43章 是那么熟悉   司机一接到电话,就赶紧到了停车场。   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路跟着,向秦旸解释是客人自己挂了“请勿打扰”,秦旸脚步生风,一直未做回应。   他快步到了亮着尾灯的车旁,司机已经提前替他拉开了车门,秦旸踏上半步,强健的臂膀将段弘俞平稳地放在了后座。   “秦先生,这个问题——”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这时候,秦旸才转首,看向跟随他一路的两位工作人员。   他语调阴沉,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工作人员一下被镇住,紧抿着唇不敢吭声了。   “没你们的事儿。”撂下这句,秦旸唰地拉上车门,砰然一声响彻车库,司机技术老练,一脚油门车身就飚了出去。   医院离得不远,司机是本地的,对这边路线熟,连导航都不需要,甚至还知道过去的近道。   后座原本宽敞的位置因为段弘俞仰躺着变得格外狭窄,秦旸本该坐在前座,现在挤在后方,座位几乎没有富余。   近道路况不太好,又是夜里,车行过一段颠簸处,段弘俞系不了安全带,整个人差点颠了出去。   “秦老师我这儿没法稳着开。”怕秦旸发火,司机立马解释一句。   秦旸顺势将段弘俞捞在自己腿上,双臂圈住他的上身,再颠簸的路段也没法让人再甩出去了。   司机觉得秦旸的态度不太对劲,怎么又是抱过来又是搂着的,这么亲密……   “看路。”秦旸抬首,锐利目光隔着后视镜与司机打量的视线撞上。   司机陡然一震,不敢再多看后座的情况。   段弘俞烧得太狠,秦旸先前那气势汹汹等着兴师问罪的劲头一下就消散了,回来的路上段弘俞便精神不济,秦旸恼恨自己是个瞎子,又气段弘俞不珍重身体。   要不是他突然找过去,段弘俞又挂着“请勿打扰”,估计得烧到第二天才能被人发现。   “不……”段弘俞嘴唇翕动,张合着吐出不连续的字词音节。   秦旸听不清,俯身凑近了些。   那灼热的呼吸喷薄在秦旸面颊,秦旸受不住,挺身揉了揉耳廓。   “说话就说话,嘟嘟囔囔说给谁听?当我是顺风耳啊。”秦旸不满地训斥段弘俞,司机听到低低的声音,又因为秦旸声量太小,根本听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秦旸的话好像出奇得多,一路上总也说个不停。   总算到了医院,不仅司机没听出秦旸说了些什么,秦旸也根本没从段弘俞那一堆囫囵话里捕捉到重点。   待车停稳,司机扭身向秦旸道:“秦老师,我送段导演过去吧。”   医院人多眼杂,秦旸好歹是个大明星,怕引起什么骚动,司机一个人应付不来,根本不敢让秦旸带着人下去。   “没事,你带不住他。”秦旸撑着段弘俞的肩膀把人扶起来。   司机高大,净身高直逼185,长得又壮实,段弘俞那点儿体重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带不住?怎么会带不住。   见劝说无效,司机给秦旸递了口罩,秦旸虽然没打算遮遮掩掩,但也不至于招摇过市地显摆,等着人把他堵个水泄不通,配合地戴上口罩,才把人从车上抱了下去。   秦旸没带助理,司机帮忙跑腿,挂了急诊。   段弘俞发着烧,怕他呼吸不畅,秦旸没给他捂着,就拿衣服遮着他的脸。   两个高大男性同行,其中一位还公主抱了一个,这组合没法不打眼,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注目。   好在这地方是医院,关注归关注,晚间过来急诊的,不是自己身体不适就是身边带着病人,哪有闲心八卦那么多。   秦旸顺利地带着段弘俞做上检查。   “多久开始烧起来的?”医生查了体温,开始询问情况。   司机一头雾水,哪知道具体情况。   守在一旁的秦旸道:“应该是傍晚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有其它的不适症状吗?”   “没看出来。”秦旸摇摇头,“下午的时候精神挺不错的,就是咳嗽发热。”   医生向秦旸多看了两眼,原因无他,秦旸实在瞩目得过分。   哪怕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的眉眼,更别提还自带诡异的熟悉感。   医生把多余的杂念甩开,确认情况后检查了温度计。   “39.8,烧的有点高了。”   他开了单子,秦旸忽然又说:“是输液吗?”   “嗯,见效快。”   “那加一瓶葡萄糖吧,”秦旸道:“他没吃晚饭。”   司机的神情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秦旸这体贴的,比他对自家媳妇还要上心些。   急诊床位少,中途转了病房,秦旸把人安排到了单人病房去,他跟着进病房时上下打量,并不太满意。   见人已经安置好,司机背过身偷偷打了个哈欠,“秦老师,晚上我留在这儿吧。”   主要是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总不能让秦旸在这儿守一夜。   秦旸能把人这么妥贴地送来,司机都觉得是仁至义尽了。   “我先把您送回酒店去,等会我再过来。”   “不用,”秦旸拖了把椅子放在床边,施施然坐下,跷起二郎腿,随手抄了一本床边的杂志打开,淡淡道:“等他醒了一块儿回去。”   司机劝不动秦旸,他算是觉出味儿了,秦旸就没有要假手于人的意思。   他不是小年轻,清楚秦旸肯定没那么单纯的心思。   觉得秦旸肯定是怕提前走了段弘俞没法记得他的好,所以才故意留在这儿。   冲人献殷勤,不是爱上了就是要傍上了。   前者不至于,后者……   他好奇地打量段弘俞,人在剧组,八卦多多少少都是听过的,知晓段弘俞有能力,可又不免好奇,到底是多大的能耐能让一个当红偶像这么尽心地看护着。   单人病房空间并不宽裕,司机实在是困劲儿上头了,打算去外面超市买包烟。   等他一走,病房彻底安静下去,段弘俞连那时不时的嘟囔声都听不见了,沉沉地睡着。   秦旸对手上那过时的不知道哪年哪月购置的杂志没有半点兴趣,书摊在腿上,还没有段弘俞的脸吸引人。   他把杂志一阖,倾身凑近病床,轻轻抬手,指腹擦过段弘俞的脸颊,又几经周转,状似不经意地抚过那干涩的嘴唇。   “咳。”   秦旸心虚迟来,他确定段弘俞此时没有一丁点醒转的迹象,又仰靠回椅背,放松腿脚懒散坐着。   “你嘴唇太干了。”秦旸捏着那本杂志,说:“下次我给你送个润唇膏吧?我代言的,挺好用。”   段弘俞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秦旸紧接着又说:“你喜欢什么味道?”   没一会儿,秦旸脸又黑了,他压低语气,显出凶恶来。   “你可不许涂着我送你的唇膏去亲别人,要亲也——”   秦旸正夸夸其谈,余光忽然发现段弘俞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下。   像被骤然掐住了脖颈,秦旸短促的气音后没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缓缓看向左侧,一直昏睡着的段弘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睁着眼,正定定地望着秦旸。   他虚弱地抬了抬眼睫,眼神却虚焦涣散,复而又闭上眼。   秦旸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轻慢下去。   这状态持续了近一分钟,秦旸观察了一下,觉得段弘俞根本没真正地苏醒过来。   段弘俞呼吸平稳,更深地坠入梦中。这次,秦旸没再敢说些什么。   安静地守在旁侧,比进门那棵萎靡的发财树更像一根木头。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段弘俞感觉自己进入了异度空间,他神经疲怠,有很多念头、想法穿梭在脑海,却捕捉不到零星一点儿。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黑暗闪现,引得他颤栗不止。   “弘俞,我知道你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到我这边来。”   “弘俞,你离不开我……”   “弘俞——”   “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   “宝宝,你懂什么是爱吗?”   “宝宝,爱情是假的,是世界上最深刻的谎言,一切都是假的。”   段弘俞被一阵风席卷飞向半空,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挣脱,他被风推着漫游,那贴近的面庞是段弘俞最深处的惊惧。   “弘俞,让我教你什么是爱。”   “不……”   “到我这边来。”   “不要……!”   一道清亮男声陡然劈开禁锢的界限。   “哪疼?!”   “段弘俞,你哪里不舒服?”   “段弘俞?你看看我!”   如渴水的鱼陡然呼吸,段弘俞挣起上身,下一瞬,他被紧紧地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耳鸣不止,眼前发晕,段弘俞没法给出反应。   “该死!”   听什么都不真切,但肌肉感受到的呼吸起伏却是那么清晰。   在这怀中不知多久,段弘俞渐渐缓了过来,终于明白此时的境地。   “段弘俞?你还好吗?”   ……   “你还好吗?”   段弘俞又陷入迷茫。   他埋在秦旸胸膛,竟觉得一切是那么熟悉。 第44章 超脱朋友的界限   “段弘俞……”秦旸轻柔扶住段弘俞的肩背,起伏的剧烈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你还好吗?”   眼前飞絮样的大片灰白散去,尖锐耳鸣止歇,段弘俞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抵触地推开秦旸的怀抱,环视周遭的布局,不安与防备占据他的大脑。   “我在哪?”   第一眼陌生的环境引起了段弘俞的极大警惕,他的目光停留在五米外的扣紧的大门上。   那门严丝合缝,看不到外面。   而另一侧的窗被紧紧遮掩半扇,窗外的防护栏戒备森严,无声昭示这个环境的封闭性。   段弘俞喉口干涩,四肢无力,却立马想要翻身下去,好在秦旸眼疾手快,将人拦腰摁在床上。   “乱动什么!回血了!”秦旸积攒了一晚的脾气有了发泄的契机,他不知道段弘俞怎么就能这么随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放开我——!”   “我们在医院,”他揪起枕头垫在段弘俞身后,“你发烧了知道么?!深更半夜的,这时候你要往哪儿去!”   段弘俞卡顿的大脑终于活泛地运转起来,手背尖锐的痛感引得他看去,输液管中,殷红血液回流。   秦旸无法理解段弘俞突来的异样,继续解释:“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酒店的人也联系不上你,房间电话打不通,我就让人把门打开了,你那时候烧得都晕过去了,还有印象吗?”   段弘俞像影碟断带,对秦旸都说的一切都毫无记忆。   秦旸叹了口气,防着段弘俞再次突然要挣下床,他一手越过床面,一手伸长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你好,有什么问题?”   呼叫铃接通,护士轻柔的语调从里传了出来。   “麻烦来看看,针头估计松动了。”盯着段弘俞青白的手背,胶布别扭地拧了一块,秦旸不确定针有没有滑出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的。”   呼叫铃倏地截止,段弘俞静默望着那闪着绿灯的呼叫铃,他不开口,秦旸便搞不清他的想法。   谁知刺猬似的段弘俞忽地柔顺下去,情绪也平稳,方才醒来那一瞬的躁动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我没事了。”段弘俞轻轻呼气,因着秦旸掌床的动作,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过亲密,呼吸都仿佛能喷薄在彼此面上,“刚刚……做了场梦,以为还在梦里。”   “什么梦?”秦旸仍不放心,细致观察段弘俞好似真的稳定下来,他才缓缓站直身体拉开二人的距离。   “不知道,”段弘俞沙着嗓子,说:“噩梦吧,已经忘了。”   秦旸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那一瞬的怒火此时又尽数掩藏。   “麻烦你了。”扫过窗外沉郁浓黑的夜幕,段弘俞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客气什么。”秦旸拂过他烫热的额头,下一瞬,段弘俞抬眸。   “好像没那么烫了。”   秦旸收回手,佯装没发现段弘俞的注视。   但他没预料,段弘俞实在是个太不走寻常路的人,那目光如影随形,像是要探破秦旸所有亲密动作背后隐藏的心思,秦旸在这窥看下,几乎要无所遁形。   破罐子破摔干脆把一切搅明?秦旸并不觉得现在是合适的时机。   但要他忍耐,遏制那些不自主的过界行为,秦旸亦难以做到。   好在护士终于赶来,进门的声响破开了二人间难言的气氛。   “针脱了吗?”护士上前询问。   却在看见秦旸时蓦然顿住,她双眼微微放大,口唇也诧异地张合,“你,你是——”   秦旸摸了下脸上的口罩,才注意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下颌,整张脸暴露在外。   “我是,”这时候补救也于事无补,总不能跟人说自己只是恰巧撞脸糊弄过去,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麻烦你看看他的针。”   “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护士按捺着情绪,但闪烁的目光还是暴露出她的激动来。   她俯身查看段弘俞的手背,认真检查后说:“没关系的,没脱针。”   顺了顺输液管,护士帮忙调整了一下流速,视线不停扫过段弘俞的脸,又偷摸望向秦旸。   踌躇片刻,病房实在没什么需要她再照看的,护士迟疑要走,又忍不住道:“请问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合影不行,”确认没事,秦旸放松不少,合影容易暴露很多东西,而且太招摇,一旦对方在社交软件发出去,肯定会勾着不少人了解背后的内情,加上对方穿着职业装,一看就是在医院这么特殊的环境,“但我可以给你签名,行吗?”   “行行行!签名也行!”   护士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有一个签名总比没有好,但她摸遍全身根本找不出一张纸。   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就要错过,小护士又急又无奈。   “你准备好再来找我也可以。”   秦旸见她为难,主动给出解决方式,小护士这才离开,过了一分钟又回来,把签名要走才心满意足。   确认人离开,不会再回来,秦旸坐回椅子上,把那挂在下颌的口罩摘了塞进外套里。   段弘俞仍望着秦旸,幽黑的双瞳深邃。   秦旸没料到中途出了这么个插曲,段弘俞仍没避过先前那茬,正当他在打着腹稿,准备破开此时僵硬的局面,段弘俞却倏地开口。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致。”   左等右等,想象中的逼问闸刀却没落下。   一时间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不爽,秦旸察觉自己反而期待段弘俞主动揭开帷布的那一幕。   可这引申的话题实在太能勾起秦旸的兴趣。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这个话题若要论起来,实在是危险。   毕竟段弘俞看起来不像是会说出什么好听话的。   果真,他并不留情面:“自恋、骄傲、冲动、目中无人。”   “现在呢?”秦旸并不在意段弘俞对他的负面评价。   “为什么不介意?”   “我想这也是你认识不太一致的地方。”秦旸施施然道:“你以为听到这些话的我会勃然大怒,翻脸不认人转身就走?”   段弘俞不作回复,秦旸却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   “如果你听到相同的评价上万次,你也会和我一样无感,”秦旸摊手,“况且不是还有反转吗?现在呢,现在的我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形象?”   “自恋,”   秦旸撇嘴,“在我看来这并不是负面评价,自恋也是一种自信。”   “骄傲,”   “请问这和先前的评价有什么区别。”   “冲动,”   “没有反转吗?”   段弘俞扯了扯嘴角,因为秦旸那十足憋闷的表情。   “搞笑天赋。”段弘俞道:“或许我应该给你的表情更多即兴的空间。”   “……”秦旸失语,“段导实在敬业。”   段弘俞烧还没全退,精神不济,没聊一会儿又闭上眼休息,秦旸守在一旁,好一会儿才惊觉,段弘俞避重就轻,轻飘飘地就略过了问题的重点,给出的回答没有任何参考性。   司机姗姗来迟,去而复返,他来时却不是独自一人,看见被他引来的苏晴,秦旸那一瞬的纠结抛之脑后,复杂的心绪又不平静地翻涌起来。   苏晴踩着高跟,进门时却放缓了步调,她先是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段弘俞,紧接着才分出注意力给一旁的秦旸。   “秦老师,情况怎么样?”简单打了个招呼,苏晴走到秦旸身边压低声音询问。   可就连询问的时候,苏晴的眸光都时刻紧抓着段弘俞。   这紧张的态度令秦旸脑子里的警报奏响。   “在退烧了。”他绷着脸回应。   “那就好。”苏晴松了一口气,“麻烦你了秦老师,这么晚还为弘俞来医院奔波这一趟。”   听到苏晴口中的称呼,秦旸本就冷沉的脸愈发不能看。   他皮笑肉不笑,“呵呵,麻烦什么。”   紧张中的苏晴完全没听出秦旸话里藏刀,她又道:“我看这边也不会有什么情况了,要不秦老师你先回去休息?辛苦你跑一趟,明天还有工作吧?”   苏晴看看表,“哎呀都这个点儿了。”   “不用,我留下来。”秦旸并不打算顺着她的话继续,“毕竟男女有别,我留下更方便照顾。”   苏晴诧异,照顾?   她有些惊住,没想到秦旸会对段弘俞这么上心。   一时间,她哪里能察觉到话里的陷阱,顺着秦旸的话,居然真觉察出细微的不便。   如果秦旸要走,司机势必会跟着一起离开,到时候只剩下她,如果段弘俞需要做些什么,她可能真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秦旸说的也对,无论再好的朋友,男女终究有别,哪怕苏晴愿意帮忙,也不可能搀着段弘俞去上厕所,这个时间点儿也没法再去找一个合适的护工。   “这……”苏晴拧着眉,仍在考虑,可要是让秦旸留下照顾也太出格了,病房里也没办法让他好好休息。   而秦旸,已经从她那一瞬的反应中察觉出了不对。   如果二人背后真有什么感情发展,哪怕想要与大家隐瞒,现如今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也不该是遮掩,反而会下意识反驳,以亲密的关系回绝秦旸的提议。   可偏偏,苏晴没有。   这分明就不是情侣该有的正常态度。   “苏制片回去吧,这也没有多余的陪护床,让女士在椅子上睡一晚,我会良心不安的。”   苏晴仍在纠结。   “难道苏制片其实……”   秦旸故意停顿,意味深长继续道:“要是男女朋友关系,倒还可以一张床上挤一挤。”   苏晴很是震愕,“秦老师怎么会以为我和——”   她声调提得有些高,说完反射性地看向床上安稳睡着的段弘俞,见他没有被吵醒,苏晴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再执着解释。   而反观秦旸,那连日来的阴霾倏地散去。   他已经从苏晴的反应中看出来门道。   语言可以作伪,但微表情不会。   此刻他确信,苏晴与段弘俞绝对没有超脱朋友的界限。   至于当初意外撞见的情形,秦旸将它抛之脑后。   重要吗?不重要。   他森森望向段弘俞,对方似有感应,额角燥热的汗流淌。   如果段弘俞醒着,他会知晓,那是种被猎食者锁定的势在必得的森然。 第45章 因为我在乎你   争执之下,还是秦旸占了上风,他有体型优势,又是男性,独处一个病房好歹不会不方便,司机还想主动提出自己来照顾,毕竟左看右看他都是最适合的人选,既不会让苏晴这位女士为难,也不会让男主角这么个大腕儿守在病房一夜,可他刚要开口,就收到秦旸暗示的眼神,那一瞬,他福至心灵,默默选择了闭嘴。   不用苏晴多说,秦旸也觉得段弘俞的状态实在不佳,更何况此前还有过先例。   那时候的段弘俞也如现在这般虚弱,甚至更甚,但秦旸只是出门一会儿的工夫,这大活人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从此一别多年,未再有过音讯。   秦旸不愿意在这时候离开,唯恐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   段弘俞这个昏睡中的病患没有任何发言权,苏晴拗不过秦旸,只能放弃。   “老陈,你送苏制片回酒店安顿吧,这边暂时不需要你了。”   司机应下吩咐,又问:“那我半夜再来一趟?”   “别麻烦了,明早我给你电话。”   秦旸妥善安排好一切,饶是苏晴也觉得他安排合理。   苏晴妥协,只是离开前,她回头深深地望了秦旸一眼。   彼时秦旸正撩起被角贴心地为段弘俞盖上。   苏晴眼底一暗,静静凝望片刻。   司机跟在她身后,看着苏晴健步如飞,而苏晴却不像表面那般镇定,心乱至极。   她怕给段弘俞施加太多压力,于是今日赶来就找了副导演了解剧组的拍摄情况,顺便旁敲侧击,想知道段弘俞对后续剧情的推进。   副导演表示一切顺利,没什么问题。   苏晴很是惊喜,还在诧异段弘俞的状态是否已经调整过来,谁知晚上就听说他发高烧入院的事,而后又在病房看见了守候的秦旸。   这一路上的自责焦躁在离开前被另一种情绪替代,苏晴想到秦旸那细致的照顾,她的思绪没来由地发散开来。   为什么一听说段弘俞回国就急急投递简历?   为什么愿意带资进组?   为什么急忙赶来医院又要彻夜守护?   仅仅因为是段弘俞的忠实影迷吗?   段弘俞那糟糕的创作状态又为何发生改变?   苏晴倏地顿步,司机差点撞上去,像堵人墙似的站在苏晴身后,又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怎么是秦老师送段导来医院的?他们之前就待在一起?”   司机也不是很清楚内情,毕竟小陈只是给他拨了通电话让他下楼等候。   “应该是在一起,下午还一同出去了一趟,秦老师开的车呢。”   “他们单独出去的?”苏晴扬眉。   “嗯,好像是。”   苏晴更为诧异,她踱步慢慢朝前走。   段弘俞是个极为重视距离感的人,他会放任秦旸亲近,是不是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苏晴默默回想,抽丝剥茧。   先前她着急,容易入套,镇定下来就很容易看出问题了。   苏晴蓦然发觉,秦旸在病房里那一连串的询问根本不在于谁留守病房照顾。   “真是贼……”   “贼?”司机恍惚听到,“哪里有贼?”   “没什么。”苏晴摇摇头,大踏步离开。   没了外人在场,秦旸很是舒坦,更遑论他还把假想情敌给击溃了。   心情颇好的秦旸跷着二郎腿,没有一丝困意。   小陈担心他一个人在医院搞不定,发来消息询问段弘俞的身体状况。   秦旸:猫喂了没?   小陈:……[哭泣]   小陈:哥,你怎么没跟我说它长那样啊,我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段导演恶趣味在房间养了只耗子   秦旸:搞什么种族歧视?耗子就不值得被守护了?   小陈:……   小陈:喂了喂了,我给它热了羊奶,吃得它膀大腰圆的,绝对饱了!还伺候它拉了屎   秦旸:[ok]   小陈:哥,真不用我过来吗?   秦旸:你把灯打开   小陈:?   小陈:开了,怎么了哥   秦旸:够不够亮   小陈:够亮啊,房间灯没坏   小陈:哥,你房间灯坏了吗?   秦旸:你想和它一样亮吗?   小陈:……   撩逗完小陈,又回了几条张董的消息,再把家庭群盛凌对他的指控抗议一一回复了,秦旸跟批阅奏折似的,简直是大赦天下。   张董准备了一箩筐的理由完全无用,秦旸接下了后面他安排的所有工作且毫无异议,而对于盛凌,他郑重道歉并给她转账了一笔零花钱。   他这迥异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张董觉得秦旸肯定给他埋了雷,指定有诈,而盛凌则是大骂他阴阳怪气。   秦旸对此表示无奈,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只是他再清醒,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等着段弘俞挂完水,护士进来拆了针头后,秦旸那迟来的困意也翻涌起来。   单人病房虽然不大,但床的尺寸是要比普通病房稍宽一些的,秦旸眼馋段弘俞身侧的空位,可看了又看,有那贼心也没有贼胆,最后选择在沙发上窝半宿。   那沙发不宽,还短,秦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横躺不下去,只能半个侧身挨着睡。   医院的备用被他嫌不干净,要不是段弘俞在病中,气温又实在低,秦旸都不想把它披在段弘俞身上。   左看右看,秦旸瞄准了一个目标,他拎起段弘俞脱下的大衣外套蜷回沙发上。   那外套还残留着段弘俞身上的轻淡气味,秦旸只能闻出一点儿苦菊和小苍兰的香气,剩下的味道便怎么也嗅不出了,那冷淡的香气似段弘俞本人,秦旸轻轻搂着,低头浅嗅了下。   这行为实在太像个猥琐的变态,秦旸轻咳一声,施施然将它放下,假装正经地披在身上。   静谧的空间,无人扰动的氛围,长外套遮掩的身体却快沸腾燃烧了。   秦旸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也被段弘俞感染了发热的症状。   在那似有若无的香气环绕下,秦旸念清心咒也毫无意义,翻来覆去不知过去多久才安然睡下。   第二天,秦旸是被闹钟吵醒的,他神经比较敏感,一听见声音立马就将闹钟关掉了。   秦旸按着胀痛的脑袋发了会儿晕,睡眠不足的症状非常明显,更别提他还以一个如此纠结的姿势睡了一夜,秦旸有种身体都要错位的感受,尤其是脖颈和腰椎,一动就生疼。   “嘶——”   秦旸偷偷按了按后腰的位置,仍闭着眼,将身上覆盖的柔软拉过头顶缓了几秒,鼻尖嗅到的消毒水气息却彻底将秦旸唤醒,他忽地一下坐起身来,身上披着的大衣换成了煞白的医院统一盖被。   他忽地转首,段弘俞已经不知所踪,床铺空空荡荡,被单平直得像是根本没人在上方留宿过。   一股心慌蔓延,秦旸掀被起身。   “段弘俞?!”   单人病房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底,更遑论那洗手间门还开着,段弘俞不可能在病房内。   如此相似的场景令秦旸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这时候根本顾不上医院是公众场合,连口罩都没记得戴好就要往外冲,门方一拉开,急冲冲的秦旸就正好撞上返回的段弘俞。   “你——”   没等段弘俞说出一句整话,秦旸蓦然伸手将他紧紧抱住,用了力道把段弘俞给带进房内。   两具炙热的躯体裹缠在一起,门被撞得扣在墙上,“砰然”一声。   突然的动作让段弘俞差点失去平衡,偏偏秦旸实在蛮力,愣是护着没让人磕碰到一丝一毫。   段弘俞先是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挣动。   秦旸按住段弘俞的后脑把人摁在肩窝,他高大的身体几乎要将段弘俞吞没去,那一丁点儿反抗根本不痛不痒。   隔着衣料,剧烈的心跳透过胸腔被段弘俞感知,紧接着,秦旸颤抖压抑的声线传来。   “段弘俞……你总乱跑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旸好不容易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段弘俞却说没就没了,秦旸没法再等下一个七年。   “秦旸,”无法挣开的禁锢令段弘俞极端不适,他的声音迅速冷沉下去,带着一丝愠怒与质问:“你在发什么疯?”   “对不起……”秦旸将人放开,他单手抵着门把将它扣合上。   段弘俞的神情愈发森寒,秦旸却伸手,触了触段弘俞的额头。   段弘俞被秦旸逼到墙角,根本没有闪退的距离,他嫌恶的神色还未展露,秦旸却又收回手拉开距离。   “幸好不烧了,”秦旸舒出一口浊气,轻松地笑了笑,解释:“刚刚……不太清醒,以为你抛下我先回剧组了。”   他垂首,没留意段弘俞紧绷的体态放松不少。   那高大体型的压迫感撤离,段弘俞也终于能够正视面前的男人。   秦旸一夜没休息好,青青的胡茬冒出小节,眼下的疲怠也是前所未有,段弘俞昨夜几番折腾的记忆回笼,终于将那尖刺般的抗拒收敛。   “还是小孩儿吗?”   只是被抛下就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秦旸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摇了摇头,认真答复:“因为我在乎你。”   段弘俞像突然被人扼住咽喉,干涩地滚不出一个字。   秦旸抬首,深邃的双眸中倒映着段弘俞的面庞。 第46章 来我房间吗   段弘俞没有回应秦旸那一句在乎,秦旸亦见好就收,这句含糊不清的说辞就仿佛一句不相干的胡言乱语,二人表面都没有再深究下去,可同时又都很清楚,有什么在悄然变化了。   时间并不算晚,甚至不到八点,窗外落了雪,积压在窗檐上,薄薄一层寒霜覆盖着窗面,从窗口望出去,天色还带着些混沌的色彩,雾蒙蒙的灰质。   秦旸联系了司机,让他过来一趟。   “你确定没有任何不适了?”秦旸对段弘俞马上要返回工作岗位的决定持怀疑态度。   前一晚还烧得神志不清,结果今天一早就要返回工作岗位了,秦旸都想为他的工作态度喝彩。   “没有。”段弘俞坐在会客的椅子上,神色镇定且寂然。   秦旸不喜欢他这副超脱世外的模样,感觉无法亲近,总是与人带着距离与隔阂。   于是他走过去,坐在了段弘俞对面的病床上。   段弘俞昂首,望向秦旸。   秦旸亦注视着他,仿佛这是一场谁先转开目光谁就认输的低级游戏。   等司机开车抵达,医生也完成了早间查房,段弘俞仍有低烧,但确实妨碍不大,只是仍需服药。   秦旸听好医嘱,用口罩拢住大半张脸,与段弘俞一起乘电梯下楼。   时间还早,医院却并不冷清,轿厢里人数众多,每一层都有人进入。   秦旸与段弘俞被不断涌入的人挤到了轿厢尾部。   段弘俞身前站了个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不停地咳嗽发出浑浊的痰音,身躯晃动着像一座小山。   “捂着点儿啊你!都喷到我身上了!”   站在他面前的另一位大娘不悦地皱眉,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   这中年男人也不是个善茬,用他那夹着痰音的嗓子囫囵对骂。   段弘俞短促地拧眉,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封闭的狭窄的空间,电梯下行的速度却并不如他的意。   事态发展迅猛,双方指着鼻子互骂两句,忽然就要推搡起来,那中年男人如山的躯体晃了晃,眼见着就要退到段弘俞身前,一只胳膊突然从旁切入,横过段弘俞与中年男人之间的缝隙,握紧了另一侧的电梯横向扶杆。   中年男人察觉到背后的阻力,回头望了眼,秦旸上前一步,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分外有威慑力。   “请别往后挤。”他用了敬语,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疲怠的眉眼令秦旸双眼微耷,加上他本就冷淡的神色,看上去很有气场。   中年男人觉得这年轻小伙不是善茬,但又不想被夺了面子,于是他哼了一声,高傲地转回身子,与前面的大娘继续对骂起来,没有再向后挪动分毫。   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段弘俞抽离出去,他的关注点不在那二人的争执与其他人的轻蔑和旁观,只能注意到秦旸仍横在他身前未收回的胳膊。   秦旸懒散地站着,搭在扶杆上的手背却能看见微微爆出的青筋,他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用了力道。   哪怕中年男人猛地撞上来,他的肌肉群也会在第一时间发力。   段弘俞不算台前的公众人物,但毕竟也有不少人认识他的脸,于是下到大堂,他还是稍微遮掩了下,翻起立领盖住了小半张脸。   一路顺利到了停车场的位置,秦旸见到了在车前等待的小陈。   他穿了件厚实的军绿色大衣,裹得像个熊似的,还在跺着脚打哆嗦。   “杵这儿吹风啊?”   “哥!”随即他又看向段弘俞,也打了个招呼。   三人一道上了车,秦旸与段弘俞自然坐在后座的位置。   小陈事先没和秦旸通气儿,但猜到二人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餐,于是路上专门绕远,去早餐店购置了两份。   “我要了个保温袋,现在正适口!”   因着有位病人,秦旸照顾一夜也没什么精神,所以小陈选的都是好克化的食物。   秦旸赞许地冲小陈挑眉,小陈立马接收到,嘿嘿傻笑两声。   在车上简单对付了几口,段弘俞接到电话,秦旸听他称呼,猜测打来的人是苏晴。   她正在询问段弘俞的身体状况,并表示中午的时候会去医院看他。   “不用了,我已经回剧组了。”   小陈在前座听得胆战心惊,他能跟着秦旸这么长时间,也不是蠢人,若说之前还没回过味儿秦旸让他去了解苏晴的婚恋状况是因为什么,经由这些天秦旸对段弘俞的态度,小陈也能看出些门道了。   他忧心地盯着后视镜,唯恐秦旸会因为段弘俞这通电话显露出异样的愤怒,但他几番观察,秦旸都一副安如泰山的平静模样,甚至连眼神都没多分出去一个。   秦旸并不知晓前座的小陈在忧心他的问题,解决了假想情敌的他只觉得分外舒心,吹进来的风都是香甜的。   以前段弘俞和苏晴多聊几句话,同处一个空间,秦旸都能联想出一大篇内容,但此时听着那头苏晴关怀备至的话,秦旸却再也没有一丝波澜了。   假设二人的关系是暧昧不清时,他们的所有行为都会被框进一个自带粉红泡泡的滤镜中,而当假设从暧昧中跳脱出来,秦旸听到的却更多是生疏客套与距离。   一通电话聊了好几分钟,终于挂断,秦旸正准备刷刷存在感,与段弘俞聊聊那只捡回来的小猫邀功,段弘俞却再接到电话。   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备注“监制”,段弘俞停顿一下,还是接了起来,他以为是剧组的问题,没想到还是围绕他的身体情况,而这电话不止一例。   紧接着,剧组大群内,不少人冒出来关切段弘俞的身体情况,杨黎也打来电话,一个小小的流感入院忽然间就被所有人知悉,段弘俞对此并不抱愉悦的态度。   正在想传播的源头,秦旸也看出段弘俞心情不爽利,可紧接着,秦旸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是张董,他直接转了一条博文发在小群中。   紧接着发来三个问号。   张董:谁能跟我解释一下“Q姓艺人深夜带女友入院”的词条写的是谁?   张董:不会是我们家秦少爷吧?   小陈一早匆忙,根本没来得及留意网上的资讯,此时猛然看见张董发来的东西,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   不等秦旸与小陈回复什么,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秦旸点了拒接,在群里打字回复。   秦旸:有人在旁边,不方便   秦旸:有话不能直接说?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张董被莫名其妙反训了一句,他又惊人地打出了一连串问号。   张董:到底怎么回事!小陈呢!   张董:你送谁去医院了?还给人遮得这么严实?你能不能给自己好好遮一遮,一被拍下来,全世界都知道是你了!   张董:之前那事儿勉强算是过去了,好不容易消停会儿,你自己又曝个大的,怎么了嫌热度不够打算买包年热搜常驻啊?   小陈:[不敢吭声]   张董:从昨晚上开始,我右眼就一个劲儿地跳,我还安慰自己老话说的不对,你都愿意安安心心接工作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从此以后等着我的就是康庄大道一路平坦,好家伙,原来你是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我!   秦旸:澄清,不是女朋友。   张董:那是谁?不是女朋友还能有谁被你这么紧张地抱去医院!跟我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张董:但凡是个女的!都不行!你才多大!你都没满三十!   秦旸:男的呢?   张董:?   小陈:[举手][小声嘀咕]董哥,其实那是段导演……   车已经开到酒店,无论是段弘俞还是秦旸,都得休整一番再去剧组,小陈帮秦旸请了半天假。   司机去停车,一行三人上楼,心思各异。   小陈摸着手机查看,群内一阵沉默,倏地,张董发来一串一串的语音条,知道他要开始轰炸了,秦旸把连续震动的手机静音,又反手将把群消息屏蔽。   动作行云流水,一点儿不带耽误的。   余光看见秦旸的动作,小陈眼角抽搐。   把手机揣进兜里,秦旸拉近与段弘俞之间的距离,询问:“段导,从明天开始是你跟B组了?”   “嗯。”段弘俞颔首。   “一会儿来我房间吗?”   小陈瞳孔再度放大,两只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   段弘俞回头,睨了秦旸一眼,秦旸做投降状,解释:“昨晚走得突然,让小陈把你房间的小丑猫拿到我房间照顾了,段导想去看看吗?”   小陈闻言,大松了一口气,不然他真怕段弘俞会回头一拳揍在他哥脸上。   “好。”段弘俞没有拒绝。   如同掐准了对方的命脉,秦旸略有几分自得,只是那喜色没有完全展露在面上。   一下电梯,由小陈带路,秦旸与段弘俞并行,二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进,在走廊时,臂肘已经摩擦接壤。   这次段弘俞没有再拉开距离,好像没有察觉秦旸的小动作。   秦旸略勾了勾唇。   他感受到不止一点的变化,如果说他是攻城的士兵,段弘俞那高耸的城墙已经在为他降下攀爬的云梯。 第47章 大门向你敞开   在看猫之前,段弘俞需要先回自己房间,他内里的衬衫因为昨夜迅疾的高烧,被汗打湿又干透,离开时没有其它衣物更换,将就穿着回来,他已经周身不适,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   秦旸对此表示理解,二人在走廊分别,门一阖上,小陈立马跟被火燎了屁股似的窜起来,紧张道:“哥,董哥又来电话了!”   “澄清不就好了。”秦旸大步流星,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进了房间。   小陈紧跟上去,“要不你和他说说?”   “现在没空。”   秦旸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倏地将柜门阖上,动作快得像风,小陈只能看到他进入浴室的残影。   作为一个艺人,外在形象无疑是平日里最重要的事,秦旸已经锻炼出了五分钟由彻夜休息不良的疲怠中变回那个闪亮明星的绝技。   快速洗了个澡将头发擦拭到不滴水的状态,秦旸一扬手抹掉玻璃上蒸腾出的水雾,对着镜子刮去冒出的胡茬。   而房门外,小陈与张董仍在对峙,不过这时候的张董明显已经接受了秦旸绯闻对象实际为段弘俞的事实,甚至已经发散到与小陈一起唠起了前尘往事。   “之前啊我入行的时候,太早了,我入行的时候你可能还在读初中,对了,你多大来着?”   他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地过分,小陈却额角狂跳,总觉得张董已经在疯狂的边缘。   不等小陈回答,张董继续说:“那时候啊,带我的那位还是李姐,李萍,你知道吧,那个大名鼎鼎的经纪人,她告诉我入这一行必须得有个强心脏,呼——”   “听到这句话,我一点都不在意,我这人吧,年轻抗造,哪哪都好,心脏倍儿结实,但现在,摊上你哥我知道了,还是当时的我太年轻。”   小陈摁着脑袋,听见张董又说:“我现在对你哥毫无要求了,真的,一点儿要求都没有了,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所有的一切我都经历过了,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能泰然处之你知道吗?我全都接受!小陈啊,你学着点儿,总有你独当一面带艺人的时候,到时候你就记得我的话,我送你一句肺腑真言——该吃吃,该喝喝,凡是不往心里搁!”   小陈:“……”   “董哥,你还OK吗?”   “我当然OK,我OK得很!反正你记住我这句话就对了!”   小陈:“……”   “董哥,我假设一下。”   “嗯?”   “假设、就是、万一——以后哥谈了恋爱要公开……你也能接受吗?真的能吗?”   “你什么意思?”   “我说万一……”   电话那头陷入静默之中。   “喂?”   “哪来的万一!没有万一!”   小陈看了看通话界面,下一秒,电话被那头直接挂了。   小陈:“……”   说好的泰然处之,说好的全都接受呢?   飞速打理好自己的秦旸此时从房间出来,他捏着毛巾一边擦拭头发,一边问:“猫呢?”   “这儿呢。”小陈递出个盒子。   秦旸往里瞥了眼,小丑猫的身形就隐在毛绒盖被中。   “行,你去休息吧。”   “啊?哥,我——”   “一会儿别出来,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好奇。”   小陈:“……”   小陈:“?!”   打发走了电灯泡,秦旸撩开厚绒,那小猫在晃动间已经醒了。   小黑耗子还是那副毛发打绺的样子,丑得不忍直视,医院只是简单的做了清洁,带回来时依旧是脏的,凑近了能闻到一股腥臭混杂着奶香的味道。   秦旸不适地离远了些。   戳了戳它的额头,摸出一沓湿纸巾,秦旸将它捧出来放到膝上。   猫咪细弱地叫了两声,长大嘴巴,小小的牙粒还没完全长好。   “给你擦一擦,脏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小猫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稍稍挣扎了下,但或许是秦旸掌心的温度太过舒适,猫咪又安静地伏趴下去,任由秦旸为它擦拭起周身。   怕湿纸巾打湿太过,秦旸点到为止,他捧着小猫托高,左看右看一眼,满意了。   “虽然你颜值不过关,但你作用非常大。”   秦旸没亲身养过宠物,上一次对宠物的印象还停留在段弘俞家那只会骂人的爱情鸟上。   “要是你跟了他,以后你和你的前辈就是头一号的爱情吉祥物知道吗?”   “以后跟你前辈多学学。”   小猫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睡眼迷蒙,并不认真听训。   秦旸恼它不争气,又呼噜了一遍它的脑袋,才将猫咪放回纸箱。   段弘俞动作稍慢些,秦旸在沙发换了好几个坐姿等着才把人盼来。   门铃响起时,秦旸几乎是弹射站起,起身后又缓下步子,颇有姿态地走到门前打开,冲着门外的段弘俞露出个完美的笑容。   “进来吧。”   段弘俞微颔首。   房间是极私密的地方,由内里就能窥见不少隐秘。   秦旸却半点不害怕段弘俞进入。   酒店的套房格局大多相似,秦旸的房间被规整得井井有条,进门处有个半米长的展示板,段弘俞一眼就扫见上面张贴的人物关系图。   他对内容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看到零星字句就立马反应过来,在进门处张贴的是剧本发展的脉络线。   段弘俞凑近打量,“你做的?”   “随便弄的。”秦旸轻描淡写地解释:“进门的时候看一眼,出门的时候看一眼,能多提醒提醒我进入角色状态。”   这资料有文字版,小陈帮忙整理过,但秦旸不满足于此,亲自在展示板铺陈,甚至专门学习了一下梳理脉络的技巧,那时候小陈还不解,弄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秦旸只留下一句“认真的男人最帅”。   如果小陈此时在场,他大概才会领悟“认真的男人”是打算帅给谁看。   秦旸轻咳一声,问:“段导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做得好不好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份心是另一回事。”   段弘俞敲了敲展板,绕开话题:“不是看猫吗?”   “啊,是。”   待段弘俞看见全身光洁的小黑耗子,“你给它洗澡了?”   “哪敢啊,它还这么小,洗澡能把它洗死了,”秦旸说:“我拿湿纸巾给它打理了一下,那些梳不开的小毛团我就给剪了。”   段弘俞意外地瞥了秦旸一眼,似乎并不太相信这是秦旸的手笔。   两个大活人出现在面前,睡意惺忪的猫咪终于完全清醒了,在段弘俞身上攀来攀去,攀累了,又顺势爬到玻璃桌上。   秦旸摸了下玻璃桌的温度,往它前面铺了个毛巾。   段弘俞轻扫一眼,抚了抚小猫翘起的尾巴。   有“猫质”在手,段弘俞真在房间逗留了一段时间,秦旸也没做多余的事,就陪在一旁坐着。   只是临别,段弘俞却做了个令秦旸诧异的决定。   他轻抬眼,浓黑的眼睫弧线上扬,“我能委托你帮忙照顾它一段时间吗?”   不等秦旸反应,段弘俞继续开口。   “我空闲时间不多,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也并不是个合适的主人,可能多有疏漏,”段弘俞触着小猫湿润的鼻尖,微拧着眉,郑重说:“如果你觉得困扰,当然也可以拒绝我,我再去找——”   “当然可以。”   秦旸拂着小猫微弓的脊背,“我说了,我天生就喜欢猫。”   “我会负担它的一切费用。”   秦旸挑眉,不理解段弘俞怎么会认为他差那点儿钱。   不过这事不重要。   “可以,”秦旸顺势说:“我会经常给你看它的情况,小猫一天一个样,我想你肯定也不愿意错过它的变化,或许,我会时常打扰你。   “当然,如果你想,也可以随时来看它。”   他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大门向你敞开。”   二人相距不过三十厘米,连彼此浴后的香气都清晰可闻。   段弘俞敏锐地觉察到,秦旸好像卸去重甲,步态都变得轻盈,先前的掩饰被揭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无法复原,他的谨慎小心一去不复还。   关系的连结本该是令段弘俞感到不适的。   莫名建立的关系,将一只小猫托付给对方继而又牵扯出一系列可以预料的纠缠,一切的一切都是段弘俞不愿接受的。   可是……究其本源,是段弘俞先给出了接受的信号。   是他意有所图,是他想要借这关系由泥沼挣出。   横杆越过头顶,段弘俞单手已经抓握其上,他却未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一片平整的土壤还是另一处汪洋沼泽。   “好。”段弘俞应。   他把纷杂的念头甩开。   “你接受?”秦旸问。   “我不该接受吗?”   “我以为你不愿意。”   段弘俞未言。   秦旸又说:“我可以认为这是种默许吗?”   “什么?”   “默许……我进入你的世界。”   “段导演,我不太聪敏,总是理解不够,需要您指点明白。”   秦旸单手撑着脸,吊着半边耳机去逗弄小猫,那猫抓他一下,没留下什么伤痕。   秦旸擦了下红肿的位置,声音低低的,指着小猫蓬蓬的脑袋,说:“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段弘俞眼睫轻颤,像振翅的蝴蝶尾翼。 第48章 放任他的亲近   张董疯归疯,业务能力还是强悍的,他领着公关坐镇,自然不可能让网络的势态发展下去。   他用工作室的账号第一时间发出澄清条文,但重点模糊,没点明秦旸抱着的到底是谁,只说是帮助剧组的工作人员。   这说法自然不能让吃瓜群众信服,照片虽然模糊,但耐不住网友的激情揣测,觉得秦旸一定是抱着自己的女友,深夜入院,谁知道玩了什么花样。   反正猜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张董挠头,在思考是否要把段弘俞推到人前。   只要澄清是他,那网络上的“女友”言论自然不攻自破,可坏就坏在段弘俞一旦被推出来,那暧昧的方向又会转到秦旸与段弘俞身上。   哪怕真没什么,可谁信呢。   “为什么一定要讲清楚?”秦旸对此表示不解,抱着猫,任由它在腹部攀爬。   毛线衣成了它最方便的攀索,小家伙儿翘着尾巴,跟一道天线似的。   “从酒店方面入手,不需要透露真实信息,证明昨晚真有意外情况发生就行了,监控截图也可以打码后发布澄清,”   截取走廊的监控画面,能看到酒店的工作人员与秦旸都发现了异样,把前因后果理顺,至于段弘俞的真实身份?不重要。   “素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秦旸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小猫的下巴,找好了公关的理由。   即使段弘俞算不上什么素人,那也是幕后工作人员。   张董一点就通,立马了悟了。   把事实讲清楚,证明秦旸无过错,至于他抱着的人到底是谁,重要吗?   再有议论,直接回堵一句素人不愿意暴露在镜头前,秦旸也是为了维护对方,谁还能再说一句不是,反而还能赞他一句热心肠。   有了新的公关方向,张董立马着手准备,剧组出了绯闻,还牵扯到了男主演与总导演,剧组方面自然要出面去干涉,有苏晴在,她负责与酒店商谈出示声明。   连锁酒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热度,愿意配合。拿到监控后,张董让公关团队紧急写了一篇稿子,稿子在秦旸方、剧组方与酒店方都确认后,由酒店的官博发布。   发布后不久,秦旸工作室与剧组官微转发了该微博。   补充澄清一经发布,很快就破除了秦旸夜会女友出事的谣言,加上秦旸超话出现的一条博文,更坐实了这则澄清。   发送博文的粉丝附带了一张照片,那是张亲笔签名,纸张顶上还落着医院的半截印章,加上她本人是微博资深用户,时不时就会发布一些生活工作的趣事,这篇博文的真实性自然大大提高。   秦旸的粉丝与吃瓜群众是最先涌入评论区的,都在询问昨晚他带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友,二人是不是举止亲密。   博主在评论不多的时候挨个都回,后来实在回不过来了,就在评论区置顶了一条自己的留言——[流汗][无语]哪里有女朋友啊,秦旸带来医院的是男性病患,因为流感高烧才入院的。   随后,她附上了一张病患信息,隐瞒了患者隐私的部分,姓名年龄统统打码,只有性别男与入院情况暴露在外。   “妥了。”张董在第一时间和该粉丝取得了联系,她爆出的内容都是张董应允,认为可以向外透露的。   至于报酬,“你新电影的路演观众名额,她想去捧场。”   “你安排就行。”一个路演的观众名额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   “嗯,”张董却没挂电话,多问了句:“不过这小姑娘神神叨叨的,我都不理解她说的话。”   “说什么了?”   “她问我土豆是真的吗?”   秦旸一挑眉。   “土豆还有什么真的假的,转基因啊。”   “你回她了吗?”   “没,她撤回了。”   秦旸略有些可惜。   有了多方证明,秦旸那个“Q姓艺人深夜带女友入院”的词条终于降下热度,紧接着“秦旸 热心肠”则被捧上了热搜。   “这词条是你想的?”秦旸自己都看笑了。   “当然。”   张董急需为秦旸立一个正面的形象,这词条里营销号统一口径,发了些秦旸这些年来热心肠干过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为同组艺人搬运箱子,节目上抢过最难的环节自己顶上,甭管符不符合热心肠,反正张董要借此宣扬一波。   “怎么还有我遛狗那张?”   “不够热心肠吗?”   秦旸额头黑线。   狗是赵海养的猎犬,每天精力十足,秦旸不信邪,帮忙遛狗,跑完十公里差点被狗给溜吐了,赵海在他后面哈哈大笑,还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贡献了好几天的笑料。   话不投机半句多,事情完美解决,秦旸也懒得再跟张董多唠了,张董察觉到他想挂电话,在那之前急急出声。   “祖宗,你坦诚跟我讲,现在有没有要恋爱的心思?”   张董被小陈吓住,满脑子都在防着秦旸哪天就悄无声息给他搞波大的。   “你准备吧。”   “我准备什么?”张董恍惚了。   “恋情公关。”   “你真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和谁?!”张董凄厉大叫。   秦旸揉了揉耳朵,“八字差一捺,放心,不会亏待你,成功请吃喜糖。”   张董:“……”   他缺那一颗喜糖了?   网络风向风云变幻,相信澄清与不相信澄清的打成一片,只有个神秘的组织在狂欢。   “土豆就是最牛的”超话内部,一个帖子热度暴涨,帖子发布于四十分钟之前,经由一个乱码ID,超话等级为六级的用户发出,是条纯文字博文。   :Q怀里抱着的既然不是女友,那我大胆猜测是D导演[嘻嘻]   这思路清奇,但细想之下又有着惊人的合理性,   超话管理员对此发表了重要讲话,内部不多的产粮大手再度被刺激开始发力,内容很快被转出圈,一夕之间超话人数增长达到了惊人的1020人,而乱码深藏功与名,再次潜水。   段弘俞与秦旸返回剧组拍摄当天,杨黎也回到了剧组,女主终于回来,原定的拍摄内容也能提上日程。   李崇彰意识到商行生意不会太长久,他迫切地寻求其他出路,有留学的经验,李崇彰就是个香饽饽,到哪儿都不会待遇太差,他向最大的报社投递了简历,也是在这儿,他遇到了付静茹。   “你好,请问是李先生吗?”   李崇彰等候在报社门口,一道人影自他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清一个姑娘站在面前,长长的头发似流云波浪,脸上化了淡妆。   “你好。”   李崇彰确信此前没见过对方,却油然生出莫名的熟悉感,他稍愣,不再失礼地注视。   “请跟我上楼吧。”付静茹为他引路。   李崇彰颔首。   二人经过大厅,付静茹一一为李崇彰介绍,待二人进了电梯,李崇彰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越发强烈。   他犹豫许久,在电梯抵达前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付静茹回首,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咔!再来一遍,”段弘俞戴着口罩,声音发闷,“李崇彰的距离感太强了。”   秦旸调整了一下,配合着重来。   男女主入组后首度对戏,剧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拍了三条以后,段弘俞点了头,秦旸松了口气,站在她身旁的杨黎笑了笑。   “这么紧张做什么?”   “和杨老师搭档压力太大了。”秦旸随口回应。   他嘴上这么说,杨黎却注意到他的余光一直关注着摄影棚。   “放轻松。”她道。   “感觉怎么样?”苏晴坐在棚内,正在盯监视器。   “拍摄还算顺利。”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什么?”   “秦旸。”   段弘俞开了取暖器,冻得发白的手指回了血色。   “演员正常发挥”   见段弘俞打定主意不愿意透露分毫,苏晴无奈。   “他好像太上心你的事了。”   不论是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舆情的处理,秦旸那方几乎没给段弘俞添过乱子。   “是吗?”段弘俞摊开剧本,半垂着眼,好似对苏晴谈论的话题没有半分兴趣。   苏晴抿唇,再道:“听杜导说你最近状态不错,后面的支线也理得挺顺。”   “编剧和杜林的解读说服了我。”   “只是因为他们吗?”   “不然呢?”   弯子绕来绕去,苏晴藏不住了。   “是因为秦旸吧?”苏晴直白道。   “演员的解读也很重要。”   “真是因为演员的解读?”苏晴笃定说:“如果只是这样,你不会放任他的亲近。”   “你想表达什么?”   苏晴皱眉,“弘俞,秦旸不是好招惹的人,如果你没有那个想法,只想借助他完成拍摄……”   “你想说我不该利用他?”   段弘俞把剧本阖上。   苏晴察觉段弘俞的情绪有异,想圆场,又必须将一切交代。   “秦旸他不是适合的人选。”   若是他真的纠缠起来,受到伤害的只会是段弘俞。   “利用不利用,”段弘俞道:“我会看着办的。”   “我怕你不想动真心,又真陷进去。”   段弘俞翻页的动作有片刻停顿,继而如常。 第49章 亲近得过分   秦旸与导演好像亲近得过分了,这是剧组上下的共识。   如果秦旸不在录制现场,就一定会出现在段弘俞的摄影棚里,副导演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笑着夸赞秦旸敬业,直言网上的传闻真不可信,秦旸哪有什么大明星的架子。   秦旸皮笑肉不笑,应承下这句不知道该算骂还是算夸的肺腑之言。   段弘俞听得头疼,他扫了眼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无意中得罪人的杜林,打发他:“先前的粗片你去盯一下。”   杜林有些意外,但还是听从吩咐。   闲杂人等离开棚子,秦旸那假笑的高冷劲儿终于换了张面皮,他关掉另一个取暖器,挪动椅子,搬到了段弘俞身旁。   段弘俞瞥了他一眼,秦旸解释:“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既然就我们俩,那就别浪费资源了。”   段弘俞并不理会他的歪理,但也没有叫他离开。   秦旸理所当然地挨着段弘俞坐下,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十厘米,展开的剧本纸页被取暖器烤得发热,秦旸捂了会儿,将它捋顺掸开。   “小耗子今天喝了两百毫升,喝得肚大腰圆,我都怕它把肚皮撑破了。”   秦旸播了个视频,视频里小猫正在喝奶。   “小耗子?”   “我给它取的名字,不贴切吗?”   段弘俞哼笑一声,视线转到屏幕上,小东西喝东西的架势很随意,奶液时不时飞溅出来,落得满地都是。   “它还不能吃猫粮?”   “能吃,不爱吃。”秦旸划拉下一个视频,是小东西吃饱喝足窝着睡觉,腹部一起一伏。   “睡得倒舒服。”   “都快被伺候成祖宗了,能不舒服吗?”   向来都是别人的相册里存满了秦旸的照片,还从没有他盯着个活物来回拍照的,对那小耗子,他有较高的拍摄要求,甚至让小陈帮忙打了灯专门布置了背景。   拍来拍去地筛选,满意的才放给段弘俞看。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拍得多了,总能抓到那些个憨态可掬的瞬间。   秦旸这一招显然十分对段弘俞的胃口,他就没从屏幕上挪开眼去。   扫过段弘俞稍稍前倾,低垂眉眼专注的模样,秦旸问:“这么喜欢,真舍得拿给别人?”   “我不适合。”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适合?”   段弘俞道:“一切事物发生,都会有其必然的结果。”   “因为你预设的结果不完美,你就宁愿不开始?”   “难道这不对?”   “当然不对,”秦旸收起手机,吊起段弘俞的胃口,就不再给他多看了,“你是上帝还是如来佛?凭什么就觉得你猜测的结果是必然的。”   段弘俞道:“我有基本的判断和逻辑思维能力。”   “不,这都是你为了逃避找好的借口。”   秦旸直勾勾地看着他,“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过程也值得期待。”   段弘俞喉头滚动一刹,却没吐露半个字。   “段导演,你不能因为一个坏结果,就否定所有的开始,你说是吗?”   “说完了吗?”   “今天就聊到这里。”秦旸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番,及时抽身,段弘俞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外。   着重描画的剧本推演被段弘俞撕下扔进垃圾桶,那篓子里已经积攒了不少废纸。   远远看见秦旸从棚里出来,小陈迎了上去跟他讲之后的安排,秦旸一一应了,问了句:“让安排的营养师来了吗?”   “路上呢哥。”   “行,等会你让他加我。”   “哥,我做的不合你口味啊?”小陈有点伤心,又有点委屈。   “不是给我准备的。”   小陈思索下,又眉飞色舞起来,懂了。   他把微信推了下,营养师很快加上秦旸。   同方好营养-庞杉:秦先生您好,我是您聘请的营养师,您可以叫我小庞,接下来我需要了解您本人的一些基本情况,定制专属于您的营养套餐,在此之前,希望您配合我们进行一些微量元素的检查,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您的身体情况[微笑]   秦旸:你这个姓氏我不太喜欢   小陈无意中瞥了眼,眼皮狂跳,害怕这位营养师转头就将聊天记录给曝光出去,痛骂秦旸有“姓氏歧视”。   好在这位营养师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秦旸这种有钱有闲的主都逃不开一些怪癖,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秦旸意见。   同方好营养-庞杉:那您叫我小衫就行   秦旸没跟他纠结称呼的问题,把自己的需求发了过去。   秦旸:检查以后再说,暂时不需要,也不用了解什么情况,你每天安排菜谱,做好送到剧组就行,菜品没要求,营养好吃最重要   秦旸:做点能轻松增肥的菜式,不用管热量高不高   饶是营养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要求的,不过秦旸这要求反而轻松了他,毕竟拿着同样的钱却干着更轻松的活计,谁不愿意呢。   同方好营养-庞杉:好的秦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   秦旸:菜式不要太辣,甜口菜可以适当多做几回,忌口以后慢慢补充,你先试菜   营养师了解完基本情况,立刻就能开工,第一次试菜,秦旸让他把同样的菜式做了两份,送到剧组时还没到收工,秦旸先去了休息室把菜都尝过一遍后,才让小陈把另一份给场务那边送去。   “别太张扬了。”   食盒比剧组的盒饭包装肯定精致多了,不过主演与导演的盒饭一般都是单独定的,只要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要跟段导演透露吗?”   “用不着。”   场务帮忙把饭送到,段弘俞头也没抬,等他过了会儿吃上饭,有点诧异地询问,“换了餐厅?”   场务得了好处不方便交代,于是捡了次要地说:“是换了,段导觉得口味怎么样?”   “不错。”   秦旸问:“真这么说?”   “真这么说!”   前脚场务那儿探出段弘俞的态度,后脚小陈这儿就得了信,“说是段导演一下就吃出差别了,估计是真喜欢这口味,还特意问是不是换了餐厅。”   秦旸满意了,终于拍板儿把营养师定下。   小陈却疑惑:“哥,你怎么悄悄摸摸不让段导演知道啊?”   张董天高皇帝远,加上回回对峙总是在秦旸这儿吃瘪,知道他想做的事其他人根本插不了手,小陈已经坦然地接受了秦旸孔雀开屏的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还帮忙跑腿并建言献策。   “这才哪儿到哪儿。”秦旸一副高深的表情。   秦旸看段弘俞,眼前跟隔了层雾,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明明看清了人就在跟前,可要去抓,又觉得轻烟似的,一招手就能给打散了。   在段弘俞不知情的状况下,秦旸默默包办了他的一日三餐,专门为段弘俞定制,又有人帮忙留意段弘俞喜欢的口味,做出来的饭菜自然越来越符合他的喜好。   同时,段弘俞的房间里还出现些意料之外的布置。   段弘俞看着桌上放置的花瓶,拂了拂里面的折纸花束,给前台拨去电话。   “房间内的花都是酒店安排的?”   “是的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段弘俞挂了电话,没再多分神。   但奇怪的是,此后他房间里的折纸花束越来越多的,造型各异,花摆上两天,之后又统一撤掉换新的一批。   段弘俞不是傻子,自然意识到不对,他再次给前台打去电话,这次明确要求不要再往他的房间放置。   前台非常配合,表示不会对段弘俞的房间再做此安排。   当晚段弘俞回去后,果然没再房间内再看到一朵花。   段弘俞放松精神,刚闭上眼小憩,手机就收到消息。   自他与外界切断联系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被信息扰动的经历,所有工作群聊都是免打扰,时间太晚苏晴有事会直接电话,段弘俞还没看消息,就已经猜到是秦旸发来的。   点开一看,猜测果然没错。   他例行公事,发来一段视频,那视频是自拍的镜头,小猫精神头很好,正在做攀爬训练,从秦旸的胳膊一直往上慢慢地爬。   段弘俞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居然在这段视频中慢慢放松下来。   小家伙如秦旸所说的,果然一天一个样,看上去长大不少,攀爬对于它已经是驾轻就熟。   顺着胳膊,它一路爬到了秦旸的肩窝,猝不及防,镜头忽然向上,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哪怕透过镜头已经观察过无数回,但段弘俞不得不承认,秦旸这张脸仍然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秦旸歪了歪脑袋,用脸颊去够猫咪蓬松的皮毛,兴许那爪子太尖利,抓得有些痛了,秦旸一手将它捞起来。   小耗子四只爪子在空中翻腾,被秦旸举到脸颊的高度,他眼中含笑,冲镜头说:“晚安,段弘俞。”   隔着屏幕,段弘俞却好似被秦旸直勾勾的视线紧抓住。   他稍愣下,视频戛然而止,紧接着,它从头自动播放起来,看着小猫慢慢向上攀,段弘俞居然没有退出,反而注视着视频,等它又播放到最后一秒。   秦旸戏里认真,戏外也不含糊,只要是剧组安排,哪怕是临时会议也是场场不落的,段弘俞拍戏没法一开始就敲定所有细节,前面决定好的部分,后面可能冒出更好的点子推翻,严谨但也磨人,一般人还真受不了他那刁钻劲儿,更别提秦旸与杨黎还被时不时地安排对戏。   秦旸倒是没有异议,就是在追求的戏份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太奔放了,我觉得可以含蓄一点儿。”   “你有什么想法?”   “送捧花张扬,而且发生在报社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李崇彰肯定要顾及女士的想法,万一付静茹不吃这挂呢。”   “所以你想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会偷偷在付静茹看得见的地方放上自己手工折的花朵,再在里面写上我想对他说的话,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的。”   段弘俞勾画的笔尖一滞,钢笔笔尖摁在纸页上,晕染出一小团黑色墨迹。   杨黎意外,“没想到秦老师还挺有浪漫天赋。”   秦旸笑笑。   散会后众人前后离开,秦旸却屹然不动。   杨黎询问:“秦老师,不走吗?”   “我找段导演还有点儿事。”   杨黎勾了勾唇,走之前回望一眼,还是将门阖上。   段弘俞收起笔记,“有什么问题?”   “段导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门已经扣合,空荡会议室只剩下秦旸与段弘俞,声音稍大一些,仿佛都能听到回声。   “该交代的,刚刚都交代了。”   “不是工作,我想跟你聊的是私事。”   “我们之间没有私事。”   “是吗?”秦旸忽地起身,走到段弘俞面前,段弘俞靠坐在办公椅,身量矮下大截。   秦旸倾身,两手按着椅子扶手,将段弘俞圈进臂中。   他从宽大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个颜色亮丽的小玩意儿,摆到段弘俞眼前时,段弘俞瞬间发现这就是前些天看到的折纸花无疑。   单枝玫瑰被插入段弘俞前襟口袋,窗外阳光直射,穿透了厚重的菱花玻璃面,折射出七彩斑驳的光。   “段弘俞,”   “别假装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我好长啊——感慨 第50章 还不推开我吗   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破,段弘俞仍是疏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比这更紧密的相拥不止一次,却因为秦旸那坦诚的说辞被赋予上意味难明的暧昧。   “段弘俞,”秦旸挑起他的下颌,逼他的目光正视自己。   视线扫过泛白的薄唇,秦旸探身向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在咫尺间,秦旸压抑着细微的不平波动,他低声问:“你还不推开我吗?”   “秦——”   段弘俞刚一出声,那咫尺的距离也消失了,就在眼前,对方缓慢眨动的眼,喷薄的不平缓的鼻息与嘴唇咬到的那一抹温热。周遭寂静,没有任何一道嘈杂的动静,却像平地起惊雷,“嗡”一下炸开,秦旸一手按着段弘俞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后钳住他的脖颈,段弘俞被秦旸束缚在这方寸之地。   一秒、两秒,或许是更长久的时间,段弘俞猛地将秦旸推开,他没收着劲儿,秦旸直直地撞在了桌角上。   “适可而止。”   段弘俞倏地起身,面色沉郁,周身冷得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谁敢近前碰一碰都得考验勇气。   “段导演,”秦旸却笃定地说:“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抗拒我。”   段弘俞是个谜,秦旸还没能将他彻底参透,但秦旸确信,如果再任段弘俞拿捏着主动的权力,他只会永远被动下去。   苍白的唇被咬出红润暧昧的水光,秦旸扫过段弘俞的脸,没能从他眼睫细微的眨动中瞧出一丝裂痕,他还是那副冷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段弘俞抽走桌上的合页本大步离开,秦旸注视着他的背影,门阖上的一瞬,秦旸终于装不下去,轻“嘶”了声。   秦旸不是铁做的,段弘俞也不是吃素的,成年男人暴推的力道撞上桌角,秦旸怀疑后腰的位置肯定青了一块。   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小,只是一处伤换来一个吻,秦旸觉得自己不算亏。   稍稍平复下难捱的隐痛,秦旸推开段弘俞坐过的椅子,将它放回原位时,秦旸凝神,忽然看到扶手皮垫上的一处凹痕。   痕迹是崭新的,正在慢慢回弹,月牙形的痕迹却遗留,昭示出它先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呵——”秦旸轻笑一声。   他还以为段弘俞有多镇定,佯装出的那副模样差点把他都给骗了过去。   段弘俞大步离开,走廊上时不时有人与他打照面。   “怎么感觉段导演心情不好?”   “哪儿看出来的?”   “垮着脸呢,笑都不笑一下。”   “那不挺正常?”   “……好像也是。”   简短的议论没能传到段弘俞的耳朵里,他步履不停,径直上了剧组外等候接送的轿车。   司机以为时间没那么快,正在车内抽烟,段弘俞一开车门,那烟雾就四散蔓延。   赶紧把烟撂了,司机开了四面的窗户,在空中招了招手想将它们打散吹走。   “段导演,不好意思啊,要不您先等一会儿?”   下车实在冻得人都哆嗦,司机也就犯了一回懒在车里吞云吐雾,谁知道正巧撞上段弘俞早到。   他没看到过段弘俞私下抽烟,便下意识觉得他不喜欢。   “不用。”段弘俞上了车,把脸瞥向窗外,“开车先走。”   “诶诶,是是,我马上。”   车速一起来,灌入的风就刺骨地冷,车厢里那点儿热乎气儿一下就全散了,司机被暖风出风口吹着都想打哆嗦,段弘俞却没有要关窗的意思。   他整个人坐得很板正,哪怕倚着靠背也没有丝毫懒散放松的劲儿,微长的额发被风吹得向后撇,露出光洁的额头。   “还有烟吗?”段弘俞忽然问。   司机反应两秒,以为自己错听,在脑子里滚了几遍段弘俞的话,确认没有听错后才答复,“有的有的,就是我这烟也不是什么好烟,段导演您可能抽不太习惯。”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去摸索中控上的烟盒。   里面没剩几根,打火机也塞在烟盒里。   司机乐着,偷摸在后视镜里打量。   或许是觉得段弘俞平时没什么人气儿,也不愿意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又或许是觉得他平日里一副逼格太高的样子,司机实在想象不出他能把那“劣质烟”抽下去。   偏偏段弘俞的动作并不生分,看上去也不像个刚抽烟的新手,他拿出一根放在手上敲了敲,烟头冒出的几缕烟丝趸得紧密,他才叼着点燃。   手掌微曲挡着风,红橙光晕亮起。   “谢谢。”把打火机塞回烟盒,段弘俞将它放回了前排。   “段导演跟我客气什么。”   他实在比平日的模样反常太多,司机却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一路敞着吹风到酒店,段弘俞下车时,司机终于能搓搓手。   眼看着段弘俞进了酒店,司机在窗户闭合的车内嘟囔:“怪得很……”   一支烟没能让段弘俞平静下来,秦旸扰动的波澜壮阔,久久无法止息。   他回酒店的时间与平日相比有些提前,遂开门时,正好与清扫后打算离开的客房服务撞上。   几人打了照面,其中一位递来疑惑的目光,段弘俞不知道那神色因何而起,等人离开,他站在进门口的落地镜前才察觉端倪。   黑色外套的胸襟处,一抹暗红分外夺目。   它就那么大剌剌地向众人昭示它的存在。   段弘俞走了一路,此前已经完全忘却了秦旸还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厉害了,脑袋有些隐痛的错觉,段弘俞按了按太阳穴,抽出那支玫瑰。   玫瑰折得不错,模样肖似,拿远了看或许真能以假乱真。   段弘俞将它一把捏皱又摊开手,不知道是用料太扎实还是这卡纸质量太好,它只是稍微被挤压出痕迹,形却一点儿没走样。   何必跟一束花犯轴?   “如果是我,我会偷偷在付静茹看得见的地方放上自己手工折的花朵,再在里面写上我想对他说的话,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的。”   段弘俞将它甩开丢到地下,脱去外套再看,那暗红的颜色落在浅黄色木地板上实在晃眼,余光怎么也避不开。   于是最终,那玫瑰还是落在了段弘俞手里。   他沿着折纸的方向,不算温柔地将它拆开,内侧果然有书写的痕迹,从翘起的边角,段弘俞看见了黑色凌厉的笔锋,他稍顿下,才继续,将整张纸彻底摊开在眼前。   ——如果我对你说了喜欢,那一定不是假话;如果我没说,是你没给我机会。   轻飘飘的一页纸没什么重量,段弘俞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   大衣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段弘俞迟缓几秒去看,是秦旸的新消息。   一个出现冒犯行为拥有威胁感的人再度出现,段弘俞却没有第一时刻阖上屏幕,反倒将它解锁。   察觉自己的行为时,页面已经转入聊天框内。   “你还不推开我吗?”   “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抗拒我。”   秦旸的话言犹在耳。   ……   秦旸:等你回信   段弘俞将手机放回衣兜,没有回复,拆开的折纸花看上去卷曲潦草,随意舒展地翘起,他坐到沙发闭上眼睛,等意识到的时候,烟灰缸里已经半满,都是抖落的烟屑。   他试图让大脑冷静下来,但发现这是一种徒然,秦旸小心翼翼地出现,又强势地不可抗拒地靠近,记忆朦胧时紧紧依靠的双臂,以及他抵近的炙热的吻。   越是想要把这个人从脑子里清空,他就纠缠得越深。   大脑罔顾段弘俞的意愿,无论他如何想要抑制,秦旸都强势地扎根在此。   段弘俞想吃药,翻找药瓶,却找不出一种符合他此时境况的药物。   他没有过度紧张,没有机械思维,没有出现行为僵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和行为。   他只是……段弘俞按着跳动的心脏。   他只是无法镇定下来,但同时,段弘俞也清晰地意识到,那不是病态的症状。   房间电话响起时,段弘俞迟疑一刻才接起。   音调柔和的女声响起,不是秦旸。   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下意识反应占据了段弘俞几秒的思维,令他差点错过电话那头的问询。   “段先生,请问您还在听吗?”   “嗯。”段弘俞答复,“麻烦你再说一遍。”   “哦哦,是这样的段先生,等会儿有份特殊的礼物会送到您的房间,如果您方便,到时候请查收一下。”   “什么东西?”   “段先生,我也不太清楚。”   电话挂断不久,段弘俞听到了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透过猫眼看见了两名酒店的工作人员。开门时,其中一位拿着一束捧花。   段弘俞马上辨认出来这就是秦旸的手笔。   “段先生,麻烦您签收一下。”   段弘俞稍转眼,4416房门紧闭,看不出人到底在不在房间内。   见段弘俞不应,工作人员稍稍为难地说:“如果您不签收,我们只能放到大堂去了。”   额角神经不受控地跳动,想到这里面可能被秦旸写满了杂七杂八不知所谓的话,段弘俞深吸一口气,接过花反手将门关上。   浅蓝色花束,认不出折的到底是什么品种,他暴力拆开,仿佛把对秦旸的不满向这花束发泄。   第一朵花,上书:无不良嗜好,无隐性疾病(上一次体检是在六月,有报告存档)   紧接着,他拆开了第二朵。   :存款丰裕,名下一线城市房产十三套,参股四家公司(可查证)   :没正经谈过恋爱,全网无前任   :狮子座(星座说我俩挺合)   ……   神经……   段弘俞一朵一朵拆完,秦旸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资产收入,他的感情恋爱史,他的家庭情况,甚至透露了部分工作与之后的规划。   直到最后一张。   段弘俞徐徐展开,   ——如有假话,天打雷劈。   呵。   段弘俞轻笑一声。   多么幼稚拙劣的把戏。   房门再次被敲响,透过猫眼,段弘俞看见了秦旸颀长的身影。   隔着一扇门,秦旸等候在外,他仿佛并不急切,但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哪怕段弘俞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三分钟后,门闩响动。   门敞开一道缝,秦旸第一时间探入。   他动作极快,蛮力十足,段弘俞被力道推到向后,成功让秦旸进入内室。   门倏地扣合,秦旸推着段弘俞到了墙边。   “段弘俞……是你自己开的门。”   段弘俞轻声讽刺,“这就是你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吗?”   几张纸条,玩闹一样,初中生都不会再玩的把戏。   “有用就行。”   “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了”   秦旸几乎要罩住段弘俞眼前的光,他搂得很紧,快要将段弘俞揉进身体里。   灯被按熄了,或许是段弘俞被抵着撞到了总开关,窗外的天色还没黑透,但段弘俞总把房间厚实的遮光帘合拢,导致房间里一点儿亮光也瞧不见了。   摸着黑,视力减弱,其它感官却被调动得敏锐起来。   凑近的呼吸,温热的触感,再一次,秦旸吻了下来。   段弘俞有种无法控制的晕眩感,他掐着秦旸的胳膊,被迫应承着这个吻。   时间的流速被无限放缓,额头相抵,秦旸低声道:“段弘俞,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很长!   嘻嘻,求个海星,谢谢大家! 第51章 约等于同意   段弘俞没有回应。   或者说,秦旸也清楚现在他不会给出回应。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真像一阵风似的,撂下那句话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在客厅停留过,进入的最大范围也没超过进门处五米的位置。   这让段弘俞摸不清秦旸的想法,他明明是冒犯的激进的,有时候偏偏又退后一步继续把持着距离。   如此被动的感受让段弘俞不满,可当真不满吗?   段弘俞按着胸腔,内里不平息像足了被放入池塘的活水泵,那沉寂的一潭死水被迫扰动。   室内空寂,只有唇上残留的酥麻感提醒段弘俞,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拍摄的进度滞后,制片与出品联合主创一起开了个线上会议,时间就等于成本,况且演员的档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后面要是没能在预计的时间内拍完,一切麻烦事谁来负责,演员难道能等着这部剧?   出品说话很不客气,大有要找人麻烦的意思,但谁都知道滞后的原因在谁,段弘俞那头既没开麦也没开摄像头,任由对方说归说。   苏晴听着出品连珠炮似的,越说越来劲儿,正想着怎么委婉圆场,毕竟出品不能得罪,压力也不可能让段弘俞一个人扛。   但在她开麦之前,有人先她一步帮段弘俞解了围。   “前期磨合肯定是需要花更多时间的,磨合好了后期才不会出问题,黄主任你说是不是?”   “段导演认真,想把片子拍好,我们要做的也只能是努力配合,把片子打磨得更完美。”   苏晴在开麦列表找了下,诧异地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秦旸。   这时候但凡换个人来,或许出品都得再哼上两句,但秦旸就不一样了,他毕竟势头正劲,有他帮忙,还抬出这样一副“一切为了呈现电影的完美”的论调,出品再有不满也没法说了。   秦旸话音刚落,杨黎也开口了,出品抬着演员出来做说头,她自然也要表个态。   一个剧组俩主演都站到了段弘俞那头,出品憋闷着,把麦给闭了。   会议不欢而散,刚一结束,苏晴紧接着就给段弘俞打了电话。   出品虽然态度不够好,但他说的也是事实,进度确实慢了许多,很多拍摄的大头都还落在后面,但段弘俞没接。   事实上他根本没仔细听会议的内容,简短听了一耳朵出品发的牢骚,就失去了兴致。   出品说什么,不至于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要论对他影响最大的,此时除了秦旸外别无他人。   这不算一件好事,太影响段弘俞的工作效率了,所以在会议结束之后,段弘俞就把手机开了免打扰,自然也错过了苏晴打来的电话。   思维活泛起来,段弘俞不受控地被情绪感染着推着走,如果先前他是闭塞的无法感受一切,那现如今,所有情感流动的轨迹都仿佛清晰起来。   于他而言,先前的男女主角的感情变化就像一张数据图,随着剧情,那条线上升下降产生波动,段弘俞没法看到那张数据图之下更确切的部分。   他无法准确预知男女主表演的推拉进展,没有办法理清思路,可现在,折线图上好像被点亮了一个细小的部分。   如果此时他是掌机者,作为旁观的第三人,段弘俞闭上眼开始假定拍摄开始。   原先隔着迷障般,只是落在纸笔上并不清晰的对话表情动作神态开始有了细致的变化。   如一只手扼住心脏,那是情绪的感染。   段弘俞猛地睁开眼,拿出纸笔开始记录细节。   记录他感受到的,与秦旸发生的细节。   窗外忽然又开始下雪,天气格外得阴沉,秦旸撩开窗帘观察了一下,说:“得亏没劈两道雷。”   “下雪天会打雷吗?”小陈也扒着窗户。   “概率小不等于没有。”秦旸舒展地靠着沙发,在购物软件上添置东西,小陈凑过去看了眼,说:“哥,你怎么又买小耗子的东西,这都买多少了。”   “作为它爸,我该做的。”   “啊?段导演不是要把它领养出去吗?”   “用不着,”秦旸呼噜了一把那小猫头,说:“以后我养着。”   秦旸想一出是一出已经是常态,小陈当然不做反驳,甚至夸赞,“挺好的,小耗子也越长越咳,有点小漂亮了。”   他打了个顿,才说出违心话来。   秦旸哪还有闲心管他,捉着小耗子,冲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了几个视频,一转手全发给了段弘俞,轰炸似的。   明明是他主动离开段弘俞的房间,那时候想着还得绅士,还得体面,但一出门秦旸就后悔了,什么绅士体面一早就该甩到脑后去不该冒出来。   但,这不损半分秦旸高兴的劲头。   哪怕段弘俞没有回应他半句,起码他也没有拒绝。   四舍五入,不就约等于同意?   把自己给哄开心了,秦旸大手一挥,在几个工作群里都发了红包。   小陈先是抢了一波,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谨慎地问:“哥,段导演他那边是——?”   那么多折纸花,自然不可能由秦旸自己一个人完成,除非他真失业在家了,大部分折纸都是由小陈帮忙代劳,唯独那些写了字迹的,是由秦旸一点点折好。   又要跟前台和酒店沟通,又要扫尾不留痕迹,免得被八卦出去又贡献一个热点,小陈可以说是颇费心力,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秦旸的计划实施,但也见证了一大部分,基本可以说是参与全程了。   “四舍五入,同意了。”   小陈眼角抽搐,他还是头次听说这玩意儿还能四舍五入的。   “怎么个入法?一入一百还是九十九入一百那种哇?”   “找打?红包不够你抢的?”秦旸睨了他一眼。   小陈立马止声,安安静静地沉浸在抢红包的氛围之中。   剧组的工作群也没有遗漏,秦旸发了红包就走,留下一众人一头雾水,又眼馋又没人敢领,小陈只好打头领了,顺便代替秦旸发言,表示大家这么多天的拍摄辛苦了,接下来也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这“官方发言”一出,群内立马活跃起来,一边领着红包一边在群里变着法地给秦旸递好话。   张董不明所以,刚开完会的他脑子还是木的。   张董:突然发什么红包?   张董:有什么好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小陈默默潜水不敢吭声,也没有其他人回复。   直到张董收到一则公司邮件,在群里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   他艾特秦旸,表示很欣慰,又说他实在太客气太上心了,这种事都会记得,又不是夫妻还过什么纪念日啊。   秦旸舒缓好心情的同时抽空看了眼消息,云里雾里,询问一旁的小陈:“他又抽什么疯?”   小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他私聊去问了一嘴,看到张董发回来的截图,干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今天是张董签约成为你经纪人的纪念日。”   秦旸匪夷所思地望了小陈一眼。   对视中,小陈默默扭开脸。   雪下了半夜,一早剧组的工作人员就组织着开始扫雪,等拍摄前的清理工作结束,拍摄内容有了调整。   最近的天气助力,实在太适合拍摄基调沉重的戏份,于是商行变故的戏份被挪到了前头。   李崇彰猜想不错,家里商行的产业果然在虚假的繁荣后显露了真正的颓势,战火蔓延,哪怕父母求神求天地,神佛也未能如他们所愿,一宗交易大单传来沉船噩耗,他父亲一生的心血没法保全,只能将商行彻底地交出去。   父母经受不住这个打击,选择烧炭自杀,待李崇彰归家时,一切已成定局。   萧瑟风雪中,李崇彰衣着单薄,他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那雪落在他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摇摇欲坠。   挺直的脊梁弯折,他慢慢俯身,跪趴下去,脊背先是细微地颤动,随即,大幅度地抽动起来。   由隐忍到响亮的哭声传出,冰天雪地中,李崇彰对着灵堂痛哭,随着镜头拉远,那苦痛挣扎的力道也渐渐没了声息,李崇彰伏趴在雪地中,仿佛要与白皑皑的地面融为一体。   “咔!过!”   副导演拎着喇叭,赶紧关切道:“秦老师怎么样了?快去看看!”   小陈一马当先跑了出去,把人搀扶起来,秦旸身上的衣服单薄,身体露出的部分冻得白森森,小陈感觉一摸都能冒寒气,段弘俞盯着镜头回看一遍,杨黎在旁侧感慨,“他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嗯?”段弘俞沉浸在镜头中,没有反应。   “感觉和以前的表演一个天一个地。”   杨黎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对手戏演员,更遑论还是男主角,秦旸之前什么样,她是彻彻底底了解过的,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感慨。   秦旸恢复了一会儿,兜着厚实的大衣抱着暖水袋进了棚子,他和杨黎打了个照面,却完全没有反应,直直地就朝着监视器去了。   径直坐在段弘俞旁侧的小椅子上,段弘俞就将进度条拖动到开头为止,几个角度的镜头同时播放画面,秦旸凑在监视器前认真地看。   等视频放完,秦旸才松懈下来,他笑了笑,把大衣穿好,暖水袋则被他塞进了段弘俞手中。   杨黎抬了抬眉毛,终于了悟了秦旸进步如此之大的原因,但同时她更在意的是……段弘俞居然真接下了那个暖水袋。 第52章 哄哄男主角   为了加快拍摄节奏,抢时间线,剧组上下都开始了加班模式,李崇彰安顿好父母,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妹妹,彻底与她失去了音讯。   报社有撤到内陆的名额,毕竟动荡在即,内迁总是要安全许多,付静茹却选择留了下来,她父母祖辈都在此,哪怕那道宅门是她半生想要逃离的地方,付静茹也无法轻易离开。   李崇彰也选择留了下来,一是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牵挂的,哪怕真遭遇不测,那也是时也命也,二来,则是因为付静茹。   自此,全片的中段帷幕徐徐拉开。   “呼——”   休息室内,秦旸反扣住段弘俞的脖颈,轻轻吻过他的耳垂。   围巾被解开,露出纤长的脖颈,秦旸吞了口唾沫,想咬。   但到最后,他也只克制地擦过分明的喉结,将吻落在了段弘俞唇上。   狭小的休息室内,门窗紧闭,剧本摊开放在桌上,又被秦旸侧身时拐带在地,眼看着鞋印就要踩上去,段弘俞拍了拍秦旸的肩,示意他停下。   秦旸微微喘息着,均匀着呼吸,他双眼热切,耳垂后半段连成片的红意。反观段弘俞,除了呼吸微乱,嘴唇被覆上一层亮色,全然看不出上一秒还沉浸在热吻中的模样。   脸不红气不喘,连视线都清明得可怕。   “妆,别花了。”   秦旸一时气恼,又觉得好笑,在兴致正上头的时候被搅断居然是因为段弘俞不想让他的妆花掉。   “化妆师听到你这么说得感动到掉眼泪了。”秦旸见好就收,他能把人拉到休息室胡来这么一通,已经算是段弘俞的最大让步。   休息室不是什么讲究的地方,但到底是给剧组主演布置的,细节上也下了功夫,桌上不仅放着零食干果,还放了新鲜洗净的水果。   但秦旸不常来,他一般要休息就直接回房车了,私密性高,也不是公共空间,奈何带着段弘俞去房车实在太显眼,只能折中,找了这么个地方。   “台词都背熟了?”   段弘俞捡起地上的剧本掸了掸浮灰,放到腿上检查起来。   秦旸直了直身子,总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像面临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似的。   “导演,演员的休息时间也要占用吗?”   段弘俞扫他一眼。   “只允许你占用导演的休息时间?”   这问题艰深,秦旸倒吸了一口气。   他蹬鼻子上脸,问:“那还能再占用一会儿吗?”   回应他的是段弘俞起身离开的背影。   “调整好了再出去。”   段弘俞反关上门,与门外的小陈打了个照面,小陈干干一笑,段弘俞面不改色径直离开。   等小陈转进休息室时,秦旸正疑惑。   他指了指自己,问:“我要调整什么?”   小陈一愣,看着秦旸明显一副欲求不满的神情不敢吭声。   有了段弘俞态度的松动与放任,秦旸几乎快要把休息室当成专属,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不允许秦旸的状态影响到拍摄。   秦旸偷腥成功,翘了好几天尾巴,结果就被当众一顿狠批给硬压了下去。   “还能不能拍!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演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段弘俞一摔本子,全场都静默了。   秦旸这人太容易受情绪影响,高兴劲儿一起来,怎么都演不出那深沉悲戚的感觉,又假又浮,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里,段弘俞就对症下药,偏要更狠地训他,简直是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下秦旸的面子,剧组上下都多久没听到段弘俞这么狠地训人了,气氛冷得像要冻结。   好在之后顺利起来,总算平安渡过一场。   但秦旸拍完戏却消失了。   他平常黏人得紧,中午没法一起吃饭,就要暗戳戳地发两张照片或者投递一个视频,今天却什么都没有,连只言片语都欠奉了。   杨黎找到段弘俞,二人就今天那场戏,一边聊着一边等饭。   把剧情聊完一遍,杨黎忽然扯开话题,她撑着下颌,说:“段导,今天那场戏明明我的问题也很大。”   “没必要纠结谁问题更大,已经结束了。”   “但你只训了他。”杨黎道:“段导,你的重点好像太聚焦在秦老师身上了。”   哪怕周遭没人,杨黎对秦旸还是沿用的这个客套称呼。   段弘俞难得沉默。   经由杨黎的提醒,段弘俞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他整场戏的重点都落在了秦旸那儿,反而忽视了其他,也因为聚焦过度,放大了秦旸的失误,以至于对他的问题无法轻松揭过。   杨黎笑着嗔怪,又说:“段导这么重视男主角,我可该哭了。”   她三言两语,把话题带走,段弘俞便也顺着她的意,但同时心下清楚,杨黎是在旁敲侧击地提点他的态度。   拍摄进行到中段,要是导演和男主角生出什么嫌隙来,怕是后面的工作都不好切入。   杨黎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太多,点到为止,正好场务也将饭给送了进来。   在他看见并坐的二人时,场务的面色拧巴了一秒,似乎在纠结什么,但很快,他把餐食摆上,正想着离开前千万不要有人发现什么,下一秒杨黎就问:“怎么配的餐完全不一样?”   杨黎没有减肥的需求,加上剧组配额的饭菜也方便,就没有私订,按照标准来说,她与段弘俞的餐食应该是一致的。   段弘俞自然也清楚。   餐盒一字排开,杨黎那份已经足够丰盛,段弘俞却更为精致些,还有单独的甜品加餐,细看之下,会发现餐盒都不太一样。   “段导,这是你另外订的?”杨黎好奇地询问。   段弘俞不经意扫了那场务一眼,看见他低垂不敢正视的脑袋瞬间了然。   他微颔首,应:“嗯,单独订了一份尝尝。”   杨黎走后,段弘俞见场务又叫了回来,这事儿吧,可大可小,端看段弘俞怎么想,要是他觉得越界了,场务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他没发火,平静地问:“是谁交代你的?”   “是秦老师……”这时候,场务是没法帮忙保守秘密了,更何况小陈也没要求他要保密。   “嗯,知道了,你回去吃饭吧。”   场务忐忑的心一下掉在了地上。   就这?这就完了?   眼看着段弘俞确实没有要找人麻烦的意思,他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这秦旸和段弘俞之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不一会儿,他把脑子里多余的念头一股劲儿甩了出去。   甭管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还是假有什么,他就是一小场务,小陈能找上他,是给了不少好处的,心里再怎么有盘算,他也不能大着嘴巴到处去吆喝,真要从他这儿抖搂出去什么不得了的,业内也没他能混下去的地方了。   饭菜吃完撤走,只有甜品还留着,段弘俞看着桌上的布朗尼出神。   其实真仔细想想,是很容易发现端倪的,毕竟剧组此前从未提供过甜品,饭菜上中规中矩,偶尔也会遇到不合胃口的菜,但自从某一天开始,剧组供应的饭菜越来越符合段弘俞的心意,往往他爱吃的东西,第二天都会再吃到,他不怎么动筷子的菜品,也不会再有出现的机会。   让场务进来前,段弘俞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的回答只是辅助。   潜意识里,好像秦旸被自动归类成了细心仔细默默付出的那一挂。   段弘俞觉得对方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拆开一次性小勺,舀了一块布朗尼,厚重的甜与醇香在口中蔓延,依旧是段弘俞喜欢的口味。   他一口一口,慢慢将整块蛋糕吃下,心绪也好像一点点镇定下来。   摸出手机,段弘俞翻到与秦旸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是秦旸发来的小耗子的每日视频,再往上一段视频,是他的自拍。   秦旸抱着把吉他唱歌,段弘俞没听过,猜测是他自己的。   那视频里的秦旸难得没有花枝招展,一个拍子一个调,连灯光都青睐他,柔和了他深邃的五官,显出几分温柔亲近。   应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他当众训斥,段弘俞不知道秦旸此时在做什么,但猜测他一定暗地里气愤得不行。   把聊天记录划着看了一部分,段弘俞想点进秦旸的微信,却失手,屏幕中央出现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秦旸”   段弘俞讶然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小字。   下一秒,另一行小字出现。   ——对方拍了拍“你”   看着这则新消息,段弘俞没有回复。   失手发送的提示,段弘俞根本没想好要与秦旸说些什么。   但半分钟后,另一则消息发来。   秦旸:?   段弘俞:?   秦旸:???   段弘俞:……   这滑稽的对话来回两次,下一瞬,有人拧开休息室房门进入。   他煞气十足捏着手机,不是秦旸是谁。   段弘俞抬首,秦旸进了门内反手将门扣合,仰面瞧着秦旸,段弘俞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   他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连眉心都狠狠皱着。   待人走到近前,段弘俞的肩背便被他狠狠攥住。   说不上疼,但是绝对的胁迫感。   秦旸逼着段弘俞仰视自己,他寒着一张脸,就在段弘俞以为他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时,秦旸忽然软下周身的气势。   他盯着段弘俞,认真问:“你给我发消息难道不是打算哄哄你的男主角吗?”   作者有话说:   秦旸:他发消息了,他就是打算哄我! 第53章 再来一次   秦旸身上那股子摄人的煞气一下收敛得一干二净,明明他还是挺拔站着,段弘俞却觉得他脊背都耷拉下去,如果人类的尾部没有退化,大概可以像犬类一般颓然地表达心情。   段弘俞直勾勾地望着秦旸,心头有根弦儿忽然被狠狠拨弄下,晃荡晃荡,荡起了不寻常的波澜。   秦旸憋闷了大半天,他哪在别处吃过这么难受的瘪,被骂了连口的不能还,还兢兢业业拍完了等着段弘俞喊“过”。   忍了一中午没给段弘俞发信息,结果屁都没收到一个,眼看着马上就要上戏了,秦旸还得收拾好心情马不停蹄滚到片场等着也许可能得再受不知道多少回的气。   好不容易手机上收到点儿段弘俞发来的响动,结果就是个没有放饵的鱼钩,偏偏秦旸还一口咬了上去,仿佛说,你这钩怎么不早点来,就等着你钓我呢。   面子里子都丢个一干二净,秦旸咬牙切齿,觉得有点丢脸,又有点气不过,暗地里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期待,希望段弘俞这张撬不开的嘴里能冒出点儿甜耳朵的话。   但这显然是妄想,在等待了半分钟没等到一个字回应的秦旸半颗心都落进了冰块里,冷得透透的,一敲能碎成八等份。   这纠结拧巴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幼稚园小朋友。   “你是不是仗着我说喜欢你才这副态度?”抓着段弘俞的肩窝没放松,秦旸又是一副凶恶的模样。   “觉得我就赖在这剧组里不走了?挨什么骂都得受着?”   他脸部线条锐利,真冷起脸来很唬人,凶相十足,骇人得很。   小陈曾精准描述过,觉得他冷脸的时候特适合去演变态杀人魔,这形容获得了包括张董在内的,工作室一众成员的认可。   而段弘俞,对着秦旸这张变态杀人魔的冷脸,却丝毫没被吓住。   他伸手,轻扯了下秦旸的敞开的衣襟,那动作根本没用什么劲儿,但秦旸就跟软骨头似的,一勾就躬下身子。   “对不起,”段弘俞低着声,郑重说:“今天是我的问题。”   连杨黎都能看出来,段弘俞却没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包括秦旸现在指控的内容,也不禁让段弘俞想,他潜意识里是不是真的这样以为。   秦旸喜欢他,离不开他,所以愿意受他磋磨。   半截身子弯折,听到段弘俞如此诚恳地回应,秦旸那变态杀人魔的冷脸终于解冻百分之五十,成了个虽然冷着脸但看上去勉强还算个好人的人设。   “还有呢?”秦旸问。   “什么?”   秦旸无奈,又觉得能在段弘俞那撬不开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已经是够艰难。   他选择放过段弘俞也放过自己,从心出发,借由姿势的便利,秦旸将段弘俞推倒靠压在沙发上。   段弘俞被他抵着无法动弹,但也没有挣扎反抗,他静静地望着秦旸,眼睫眨动的频率都很缓慢。   “你不会眨眼吗?”秦旸忽然很好奇。   额头相抵,彼此眼中倒映的景象都能清晰可见。   “这个问题有回答的必要吗?”   段弘俞认真发问。   秦旸便垂首,在他唇上啄了下,段弘俞不方便再说话。   “你是哑巴就好了。”秦旸道。   段弘俞应:“这个假设没有意义——”   秦旸再垂首,这次并不浅尝辄止,侵入未紧咬的牙关,秦旸抬手,遮住段弘俞睁开的双眼。   这时眨动的感觉终于明晰了,睫毛扫过掌心微痒,像被两把小刷子轻轻拨弄。   秦旸整个上半身压着段弘俞,成年男子的重量不是盖的,段弘俞后仰着脖颈,脊背紧贴着沙发卸力。   这个吻带着点儿惩罚的意味,不同于先前的每一次的轻柔,追逐交锋,缠绵抵触,秦旸不肯退让,段弘俞也没打算让他占尽上风,直到呼吸中有铁锈的腥味弥漫在口腔,秦旸才掐着段弘俞的脸松唇。   一滴晶莹断在段弘俞唇面,是勾缠不舍的暧昧痕迹。   秦旸抹掉那水痕,指腹按着唇面想检查下到底是伤到了哪儿,段弘俞却反拉住他的胳膊,又将人拉回到近前。   “再来一次。”段弘俞望着秦旸的唇。   如此直白的邀约让秦旸怎能不接受,绅士的中场休息戛然而止,等待段弘俞的是更猛烈的风暴。   这方寸的休息室仿佛成了他们隐秘的发泄场,所有怒气、不平、委屈、酸涩都尽数宣泄。   肢体的感官在此时敏锐许多,起码在段弘俞的手掌拂到秦旸胸腹时,秦旸第一时刻便察觉。   他并不是慢条斯理地抚摸,更不是挑起激情,秦旸能感觉那手掌抵着自己的胸腔,不偏不移,像是在感知心跳的震颤。   上午发生的矛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在等着下午看热闹,毕竟剧组多无聊啊,要是能有点儿刺激的谁不想看。   还有人猜测秦阳下午一定会撂挑子走人,给剧组开一个天窗。   结果当天所有人大失所望。   秦旸既没有冷着脸在片场大发脾气和段弘俞吵起来,段弘俞也没再揪着秦旸错处发一通火,二人相处意外地平和,平和得不像话,上午那场训斥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秦旸的脾气原来这么好的嘛?”   这是当天所有工作人员产生的第一共识。   李崇彰选择留下与付静茹一起承担,但同时他也清楚,以他现如今拥有的一切连护住付静茹都是奢望,更别谈其他,所以与先前的主动截然相反,李崇彰留下后反而选择了退让。   付静茹将李崇彰的变化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她无法忍受,把李崇彰反逼出来。   “你这些天在忙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付静茹冷着脸,冲李崇彰横眉冷对。   她不是骄纵蛮缠的性格,但这时候,面对心爱的却又莫名其妙胆怯退却的男人,付静茹没办法再任由他逃避下去。   “我没有躲着你。”李崇彰微低下头,不敢正视付静茹的眼睛。   “那你看着我说话。”   李崇彰便依她,但下一瞬,这个大胆的姑娘忽然踮起脚尖,凑上去抚住李崇彰的脸颊吻了上去。   李崇彰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像一块石头,怎么推挪都屹然不动。   “李崇彰,”付静茹喊,“你别躲着我。”   “咔!”   打板声响起,杨黎转眼,立马去听段弘俞的吩咐,秦旸从戏里抽离出来,视线也追向段弘俞。   这是严格意义上的,李崇彰与付静茹的第一场感情流露的对手戏,这场戏杨黎与秦旸私下与段弘俞一起过了两遍,那时候段弘俞还在思量分镜的着重点应该放在什么位置。   男女主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有镜头语言的安排,那是段弘俞需要操刀,谁都没法替代的部分。   段弘俞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他独自回看镜头,等了将近一分钟,秦旸道:“我去看看。”   由杨黎那儿听说段弘俞拍摄的问题后,秦旸对此就分外关注。   他怕那是段弘俞解不开的心结。   但下一瞬,段弘俞放大的声音就由喇叭中传了出来。   “过了,演员休息。”   秦旸倏地顿步,杨黎轻笑了下,由后拍了拍秦旸的肩膀。   “看来段导最近对感情戏的体会很深刻啊。”杨黎感慨,不知道这话是想说给谁听。   秦旸没应,却难掩一丝微妙的喜悦。   “也许吧。”他矜持回复,“可能受了什么爱情大师的指点。”   杨黎挑眉,转眼兴味看他,目光着重扫过秦旸的唇又移开。   “那我真得跟段导好好讨教一下,是怎样的爱情大师。”   秦旸但笑不语。   杨黎又说:“下次你站低点。”   两人的身高有差距,刚刚差一点就碰不到秦旸的脸颊了。   “行,”秦旸道:“我下次敞开站。”   一旦开了头,就没有止歇回头的说法,自休息室那一场后,秦旸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段弘俞对他的接受。   如果原先秦旸还被他拦在外场,那现在应该算是有了内门放行的门票。   比较直观的一点是,段弘俞终于愿意再度来看小耗子了。   小耗子一直待在4416,段弘俞要看它当然就要来秦旸的房间,可怜小陈完全失去了在客厅出没的自由,他真怕会听到什么意外的响动,只要一进房间,就戴上耳机,音量开得震天响,以求达到一种无论屋外雷暴闪天他都能毫无察觉的效果。   但事实上,秦旸与段弘俞并没有做什么越界的行为。   来看小耗子就真的是看小耗子,还是纯用眼睛那种看法。   段弘俞并不怎么接触它,他端坐在一旁,盯着小猫玩新添置的玩具,等小猫玩累了,一人一猫就隔着桌子对视。   秦旸是受不了这种看法的,他把小耗子一捞放到段弘俞腿上,随后整个人也非常有企图心地凑了过去。   小耗子被挤得昏天黑地,眼前失去光明,等它再能看见外面的世界时,那个它伏趴的矜贵自持的男人微微喘息着,脖颈蔓延出一丝红意。   小耗子攀上去,爪垫感受到舒适的热度,趴下不挪窝了。   秦旸看得咬牙,恨不得把自己轮换上去。 第54章 你心动了   当全组上下都有拉进度的共识,进展就变得出乎意料得顺利,出品特意来剧组探班了一次,当面看着拍摄,他说不出什么话了,反倒和颜悦色,态度极佳地表示大家都辛苦了,因为上次不欢而散的会议还特地与段弘俞私下道歉,说自己当时着急,口不择言了。   段弘俞不在意他那时候三言两语暗赋内涵的话,过了这么多天更是忘在了脑后,态度平淡地一点头。这架势让出品又暗暗不爽了,毕竟谁对上段弘俞这脾气都很难愉快。   在拍摄中,新的场景也已经搭建完成,当晚段弘俞盯进度到深夜,灯光音效配合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段弘俞才拍板说了完工。   天气一冷,本来就黑得早,更何况晚上冻得厉害,稍微迟一些收工,所有人都累得不行。   段弘俞为此订了酒店附近的火锅店,邀着所有人过去吃一顿。   剧组上下都在欢呼,那点儿加班的怨气自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段弘俞却没跟着大部队走,他仍留下,独自坐在台阶上梳理这场戏。   场景布置出来一共要拍两场,而且是情绪截然相反的两场戏。第一场,男女主角爱情正蜜,二人听着隔壁茶餐厅放映的乐声,在灯下跳了一支舞;而另一场,是李崇彰知晓密辛,付静茹与他坦白前,两人再次走到相同的位置,茶餐厅的乐声依旧,他们相扶着慢慢起舞,内心却无比沉重。   场景布置出来,最方便的拍摄方式当然是在同一天将两场戏拍完,那样工作效率更高,后续拆除也更方便,但情绪如此不同的两场戏非常考验演员的代入能力,同时,段弘俞也需要想想,怎样才能制造出两场戏最大的反差来。   这两场戏都几乎没有台词,完全是靠表情与动作,他们灯光下的缠绵甜蜜,又在寒冬中演绎出心事重重。   段弘俞闭上眼仰躺在台阶上,后背是不平整的斜坡,这姿势实在不适,隔着冬装厚重的布料却勉强可以忍受。   细雪掉在他脸上,很快消融,化雪冷得扎脸,风声都不安宁,却让段弘俞的神智更加清明。   他找了几首纯音乐放着,有舒缓的欢快的,还有悲伤沉重的,段弘俞想要靠外力更深刻地描画出李崇彰与付静茹那两场戏更多的细节。   直到除了风声与音乐外,传来另一道声音。   脚步踩着雪,松软雪迹被压下,一道愈发近的脚步停在了段弘俞身边。   紧接着,脸上的落雪消失了。   段弘俞仍闭着眼,却能感觉到对方更近了些,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动,下一瞬,脸庞被一丝温热慢慢带过。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脸颊,每一处都被轻轻擦过,落雪的水痕消失,段弘俞睁眼,看见了秦旸。   片场人都走光了,灯也暗得差不多,只有道具组布置的那盏古旧路灯亮着暖色橙黄光晕。   那光斜斜照过秦旸的脸,将他深邃的五官映照得更加立体饱满。   “大晚上的思考人生?不嫌冷吗?”见段弘俞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秦旸也就不帮忙擦他的脸了,转了个身子,学着段弘俞,也后背着地靠在了石阶上。   两人一块躺着,中间一丁点距离都没有,胳膊碰着胳膊,腿碰着腿,秦旸一转首,往前凑一凑立马就能吻到段弘俞的侧脸。   “没去吃火锅?”   “行行好吧。”秦旸道:“过不了多久又得减了,可是你要求的。”   他那语气夹带着埋怨,特别生动,段弘俞不知怎么的就笑了出来。   “从哪怎么找来的?”   “问了你的司机,说你还留在片场呢。你让人跟着大部队去吃火锅,等会打算怎么回酒店?”   “打个车就回去了。”   “拉倒吧,你在这儿打过车吗?根本叫不上。要是你再发烧,我又得背着你跑一趟医院,忒麻烦,所以我就出来接人了。”   秦旸下戏之后先回酒店,他不可能在片场正大光明地等着段弘俞一块儿下班,那太明显了,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们的猫腻能传遍影视城各个剧组。   段弘俞听他罗里吧嗦了一堆,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冒了出来,酥酥麻麻的。   这么冷的天,回去一趟再专程跑回来,也不嫌麻烦。   话题一转,秦旸忽地又问:“冷吗?我兜里有副手套。”   不愿被那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感受占据太多,段弘俞没接秦旸的话,故意岔开话题:“跟我讲讲,你打算怎么演灯下的两场戏。”   “我真该申请加班费,”秦旸叹了口气,“片酬还能再给我涨涨吗?不带这么使唤人的。”   段弘俞又想笑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如此变幻,但好像自秦旸出现在这个深夜,段弘俞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如此亲近的距离,如此生动的秦旸。   不理解是这寂静又坦荡的露天环境作祟,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又或者只是因为身旁这个与他一起莫名其妙不分缘由躺在落雪石阶上的人。   秦旸做事完全不需要旁人的应允,还没应声,段弘俞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摩挲着牵了过去,触感中,他被套上了手套,发凉的手指立马被温暖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风也透不进去。   “这两场戏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拍的,没有台词,我得需要对手戏演员才行,光听我讲,我能讲出个什么劲儿。”   确实如此,段弘俞的心思分了一半在秦旸的回答上,另一半却飞出十万八千里,他摩挲毛绒手套,指腹触不到皮肉,带着顿感的麻木。   “所以段导你也帮帮我?”   “什么?”段弘俞感知到自秦旸投递而来的热切地注视。   “跟我试试。”   秦旸突地起身,一把拽住了段弘俞的小臂。   身子被蛮力牵扯,段弘俞被迫站了起来。   秦旸拉着他走到灯下,段弘俞那首轻音乐还在播放中。   “滴滴答滴滴啦——”两手扶着段弘俞劲瘦的腰身,秦旸慢慢地重复音乐的旋律,在他肢体的摆动中,段弘俞察觉了秦旸的意图。   “会跳吗段导?”秦旸微低着头,下颚抵着段弘俞的肩窝轻声问。   “不会。”   “我教你。”   这段舞是男女主的戏份,秦旸与杨黎都接受过简单的学习,不过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式的舞蹈,哪怕跳得没有章法也挑不出错处。   腰身被人紧抱住,秦旸单手撑着段弘俞的肩背,随着音乐轻轻摇晃着身体,旋律是带动肢体的最好语言。   段弘俞不自觉跟上秦旸的动作。   上前、向后、踏步、亲昵地纠缠。   那橙黄光晕下,漫天的雪花飞舞都带着阴影的轨迹,慢慢落在二人的头顶肩背,段弘俞转眼,耳畔是秦旸轻缓的呼吸与他配合轻音乐打出的调子,眼前是对方不安分地轻轻晃动的发丝。   有一缕挨着脖颈,一动一刺,细细地扎人,扎在脆弱的脉搏上,扎在段弘俞每一次的呼吸中。   风雪飘在脸颊,段弘俞闭上了眼。   他忽然觉得,如果时间停摆,迫使二人停留在此刻,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坏事。   动乱时代,有没有明天,还有多少个日夜都不清楚,一切就在当下,付静茹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李崇彰,这一段算是全片最甜蜜的戏份,由相恋到结婚,他们草率却又坚定彼此。   他们做一切寻常恋人会做的事,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去江边看焰火绽放,在无人处拥吻,在冬夜路灯下踩着隔壁茶餐厅放映的乐声跳一支舞。   “再来一条,李崇彰感觉不够,再热情点儿。”   秦旸现在一听到段弘俞口中喊李崇彰这三个字,神经都得反射性地一跳。   他无奈看向段弘俞,第一次因为“热情点儿”这几个字为难。   这已经是这段戏被卡的第五遍。   每一次段弘俞的理由都出在李崇彰还不够主动热情上。   段弘俞从棚里出来,被寒风吹着,眉眼都仿似被吹得结了霜,他冲秦旸说:“前面不够甜蜜,就衬托不出后面的转折来。”   杨黎披着羽绒服,端了杯热茶暖手,叹了口气说:“这才甜多久,立马就要上刀子了。”   “为戏剧性服务。”编剧笑呵呵地坐在一旁,“必须甜出危机感。”   杨黎放下杯子,扫了眼秦旸,挑了挑眉,道:“那来吧崇彰,让我感受感受你的热情。”   周围笑开了,笑成一片,秦旸也笑,就是笑得不达眼底。   “我先去看看监视器,想想该怎么个热情法。”   秦旸转身进了摄影棚,段弘俞陪着他回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按说怎么也能达到段弘俞的要求了,秦旸想不出还有哪儿不对。   “段导,你教教我呗,还该怎么热情?”他撑着太阳穴,道:“再热情就该过了。”   段弘俞瞥了他一眼,“按照你之前那样就行。”   “之前?”秦旸抬眉,“你是说那天晚上。”   “嗯。”   “你很满意?”秦旸追问。   段弘俞道:“那种感觉才对味。”   “对什么味,有让人有心动的感觉?”   “嗯。”   “你心动了?”   秦旸接连抛出问题,中途几乎没有停顿。   段弘俞转眼,这才听出秦旸给他下的套。   “复刻一遍,我再看看,现在这条保一下。”   秦旸挑唇笑着,带着点儿邪气,“知道了,我必须再找找当初让段导觉得心动的即兴演法。” 第55章 找地方燥燥火   秦旸微博营业不怎么勤快,基本是小陈用工作室账号拍些片场的吃喝上传,但他微信朋友圈更新的频率却出人意料得高。   今个儿拍个路灯配个笑脸表情,明个儿拍个月亮配个点赞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走文艺风,发的都是些叫人看不懂想表达什么的东西。   偏偏他发朋友圈不爱屏蔽人,想发什么就发什么,往往发出一条,不少人都能看见。   搞得小陈这个朋友圈重度患者都差点戒掉网瘾,生怕某天眼前一黑刷出秦旸的朋友圈官宣文案。   这更新频率频繁到好友都觉得诡异的程度,赵海特意发来消息询问是不是好事将近。   秦旸:你怎么知道   赵海:靠,真的啊?!谈上了?可以啊!   赵海:你那枝花找回来了?   秦旸:没谈   赵海:?   赵海:那是?   秦旸整理措辞,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要说真谈上了,那叫放屁,段弘俞那儿至今都没给个准信儿,但要说没谈上,好像也不太对,他俩以一种不太健康的亲密关系相处着,说来说去找不到一个能形容现状的词儿。   等秦旸把自己与段弘俞的关系模糊重点向赵海讲了一遍,赵海了悟。   赵海:嚯!你这是给自己整了个剧组夫妻啊!还挺时髦,赶上潮流了   秦旸:……   赵海:不对啊,你找不到的那枝花怎么跑剧组里去了?谁啊?   赵海:你现在不是在求神剧组吗   赵海:难不成是杨黎??!!   赵海:你把杨黎给拿下了??   赵海:天爷的   秦旸按着眉头,被赵海定下的“剧组夫妻”四个字结论中伤,不愿意再回任何一个字,任凭赵海瞎猜跳脚。   剧组夫妻,顾名思义,就是在工作时段,剧组内找个搭子过过日子,往往这种隐秘关系只能维持到剧组杀青。   秦旸在这个圈子里沉浮多年,哪怕没亲身经历过,也是听过不少传闻,这样的关系注定见不了光,杀青等同于结束,是剧组夫妻心照不宣的共识。   产生的感情、经历的事,一切都会随着杀青烟消云散,成为不可追的一段记忆。   先前没被提醒,秦旸还不觉得,可这时候被赵海一点,他便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没有确认的关系,没有互诉的感情,段弘俞不拒绝秦旸的亲近,但点到为止,永远保留距离,那是他为自己全身而退留下的余地。   心头沉甸甸地装着事儿,秦旸咕咚咕咚沸腾的情绪跟被浇了一瓢凉水似的,唰啦冒几缕烟,迅速沉寂。   他披着羽绒大衣,转眼望向正在与灯光组商量拍摄的段弘俞。   段弘俞敞着衣襟,手上的本子卷成筒,指挥灯光调度,一众人听他指令,慢慢调整到他理想的灯光状态。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秦旸不满了,他拧着眉,嘟囔:“喂了这么久也没长两斤肉,穿那么点儿敞着给谁看。”   小陈打着单机游戏,两只耳朵却还挂在秦旸身上,听到他嘟囔,以为是有什么要吩咐的,立马应声问:“哥,你说啥?”   秦旸起身,身上披着的大衣被他挂在椅背上,“把这衣服丢了。”   “啊?”小陈消消乐差点滑错一个连环消失,不解问:“丢哪儿啊?衣服坏了吗?”   “丢摄影棚里,谁爱捡谁捡!”   秦旸大步流星离开,背影潇洒得过分,段弘俞似有所感,回首望了眼。   而抓着大衣的小陈此时也抬首,目光交汇一瞬,他悟了。   摄影棚里还有谁值得秦旸记挂的,小陈一眼瞥见段弘俞身上那件敞着的外套,立马回过味儿来秦旸的吩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但……小陈挠挠头,怎么他打个游戏的功夫,秦旸连话也不好好说了,突然来这么一句,不像关切,反倒是在撒火发脾气。   吵架了?   小陈疑惑的目光落在段弘俞身上,越想越想不通。   他都不了解的事,段弘俞自然更不了解了,等他与灯光组长聊完回到棚内,就见椅子上莫名出现了外套,外套款式很平常,纯黑色,长这样的羽绒服剧组几乎人手一件。   但段弘俞立马知晓它的主人一定是秦旸无疑,除了他之外,段弘俞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明晃晃地把衣服搭在总导演的椅子上。   已经接近放饭的点儿,棚内没什么人,段弘俞拎起那件长羽绒服,恍惚中还觉得衣服上残留着某人的温度。   冬天一到大夜戏就磨人,所有人都搓手抖腿,一张嘴哈出的全是白雾,剧组的小太阳需求量直线上升,排插在地上随处可见,一条连着一条,还都接着大功率,跟竹根似的,盘根错节,不仔细看路得被勾着直接摔出去。   消防要是进来瞅一眼,估计立马就得让他们停工休整,还得张贴条文在网上痛批,将他们作为防火灾演练典型。   段弘俞督促他们把线收拾了,一会儿忙起来谁还顾及着脚下,要是真摔出个好歹那才是惹了笑话。   他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但倏地,意外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演员呢?”   “秦老师换衣服呢,马上就到了。”   “怎么这么慢?”   场务干笑两声。   大咖总是有特权的,往往可以等着一切准备就绪再从温暖的房车到现场,不过秦旸一般都会提前到,今天还是头一回来迟。   不过这头刚提到他,没两分钟的工夫秦旸就到场了,两眼直勾勾盯着段弘俞身上那件熟悉的羽绒服瞧了会儿,略勾了勾唇,秦旸那不舒爽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些。   但在段弘俞视线递来的登时,秦旸又挂上一张冷脸,瞧着格外冷漠。   那目光只略过一眼,下一秒段弘俞便拍拍手吆喝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各组准备!”   “早拍完早收工啊!”副导演在他身后喊了句。   秦旸还想佯装情绪挂着脸,奈何段弘俞完全没给他施展演技的舞台,想到分神入戏还得在这大冷天挨段弘俞一顿好训,秦旸曲里拐弯的心绪终于短暂地被他遏制住了。   李崇彰大步子走在小路上,步履飞快,却能看出神色间并不平静,他与付静茹的生活简单却幸福,报社的工作还算轻松,虽然战局仍在继续,不知道未来发展,但李崇彰联系了旧友,如果真的无法再留下,他能找到带付静茹离开的方式。   这一切筹谋稳妥,却是在李崇彰发现付静茹隐藏的秘密之前。   报社的工作实在敏感,哪个权力执掌,报社就得是代他们开口的一张嘴,李崇彰与付静茹婚后,工作也被紧密地安排在了一起,白天,报社中有人被抓进了警察局,那是个非常孤僻的女人,几乎是报社的边缘人物。   付静茹今天告假在家,警局来排查时也将她避了过去,有人猜测被抓的女人是地下党,借工作之便偷偷向外传递信号,警察正在排查她的社会关系。   所有人都表示和她没有交集,唯有李崇彰越想心越慌,因为付静茹与她私下有过联系,甚至还邀请她到家中吃过一顿饭。   焦躁地摸出烟盒,李崇彰从中掏出一根点燃,灌入的风却几度将火焰熄灭,来回数次,他叹了口气,负气将那烟捏揉成一团,抬腿踹了脚墙根,无人处,李崇彰静静站在原地抒发内心波澜的情绪。   “好!过!”   段弘俞拎着喇叭说:“演员表现不错。”   还在戏里的秦旸闻言愣了下,迅速从戏里的状态脱了出来,他看向段弘俞,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愕。   可段弘俞却并未再盯着他,而是跟副导演继续安排下一场。   小陈端着热茶给秦旸送来,秦旸没喝,迟疑几秒后问:“你刚刚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秦旸冲段弘俞的方向一抬下巴。   “听见了听见了!”小陈立马吹着彩虹屁垫上,“哥你演得特好,刚刚我跟着副导演他们站一堆呢,副导演说你那火几次熄的太是时候了,特别符合人物状态。”   “夸火还是夸我呢?”   “都好都好,”小陈乐着,说:“段导演说你临场反应挺不错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啊!”   秦旸自如地一点头,颔首还透着副矜贵劲儿,但小陈就是能感觉到,覆盖秦旸周身一天的不爽烟消云散了,此刻的他简直就是被顺了毛的大型犬溜光水滑,全身上下一根刺儿都找不出了。   “这什么茶?”秦旸捏着杯子,被窜出来的味儿熏了下。   “姜茶,剧组准备的。”小陈嘱咐:“哥你再多喝两口,等会还有呢,两大锅。”   怕大冷天人扛不住,后勤安排来燥热的,一人一个塑料碗分着喝,小陈给灌到保温杯里了。   秦旸喝了两口,感觉不抵用,还不如段弘俞横他一眼来得发燥。   转瞬间,他把劳什子剧组夫妻、杀青即拆伙的言论通通甩在了脑后,拎着保温杯就冲着段弘俞去了,赵海那小子自己恋爱还没谈明白呢,听他嘚啵有个屁用。   “哥你干嘛呀?”小陈一脸懵逼。   “找地方燥燥火。” 第57章 是我想你了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展中,李崇彰与付静茹在无声对峙,最终付静茹坦白一切。   闸刀彻底落下,李崇彰神魂不知,表情晦暗,劝阻付静茹及时抽身。   付静茹却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她神色悲戚。   “晓安现在被捉进去,连她是什么情况我都不知晓,你却只想着让我抽身?”   “崇彰,你怎么会变得如此胆怯?”   “是,我就是胆怯!”李崇彰猛地起身,他站在付静茹面前,迎着她森森的直白的指责的目光,“所有人都可以是,但你不行……”   李崇彰声音颤抖着,嘴角不受控制地翕动,望着付静茹含泪的双目,李崇彰的眼角也有了湿意。   良久,他挺拔的肩慢慢耸起,像是垮塌失了力,呢喃道:“静茹,我没法失去你。”   片场寂然无声,既没有打板,也没有导演的指令,场面依旧安静得过分,但这场戏已经到了尾声。   终于,延迟的打板声响起。   “好!这场戏过了!”   段弘俞拍拍手上的本子,杨黎擦了擦眼角滑出的泪,道:“导演你再不喊结束我眼泪都得结冰了。”   在顺利结束了夜戏之后,所有人都快冻成冰溜子了,秦旸拎着那保温杯去找过一趟段弘俞后,保温杯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直接不见了踪影。   估计秦旸不会再讨要回来,小陈悻悻,嘟囔以后东西都得按双份买,否则就按着秦旸这可劲儿送的架势,今天一件羽绒服,立马又塞一个保温杯,后头指不定是什么。   也不知道等杀青的时候,秦旸贴身用的东西还能剩点儿啥。   小陈摇头晃脑,又估摸秦旸这殷勤劲儿,段弘俞一点头,他都能把自己给送出去,这么一琢磨,又觉得这杂七杂八的小件儿东西消失也无可厚非。   等小陈给秦旸加购上新的羽绒服,选好新的保温杯,一抬头准备跟秦旸确认的时候傻眼了,他那么大一个哥呢?   片场开工和收工的时候是最乱的,这边吆喝事儿,那边催着收,反正你吵你的我吵我的,搬机器干重活的又都是亮嗓门的男人,吼几声都嫌吵耳朵,于是小陈瞬间迷失了,左看看右看看,不清楚为什么上一秒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怎么顷刻间就失去了踪迹。   而这一头的秦旸已经钻进了休息室,连同被他拉来的段弘俞。   秦旸连灯都懒得开,门刚掩上,就迫不及待摁着段弘俞吻了下去。   “唔——”喉头滚动,段弘俞闷哼一声,被冲撞的秦旸直接抵在了墙上。   双手被举着扬高,身体紧贴在一处,指腹触到皮肤时,段弘俞被冷得抖了个激灵,下意识咬紧牙关,秦旸才遭了殃。   他一吸气,感觉舌尖肯定是被段弘俞磕破了皮,刺痛袭来,却仍不肯将人放开,更深地篡夺段弘俞的呼吸。   “为什么总敞着衣服?”直到吻到尽兴,秦旸才抵着段弘俞的额头,放他平复。   “麻烦。”段弘俞声音低哑,像是含了块甜腻过分的糖,连带声调都变了味儿。   “说我幼稚,不好好穿衣服的人才幼稚。”秦旸煞有其事地教训着,仍未抽手,隔了一层薄薄的打底衫摩挲。   段弘俞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型玩偶,成了秦旸的乐趣。   两人靠得太近,一丁点变化都能在第一时间被彼此察觉,黑暗中,秦旸紧盯着段弘俞睁开的眼瞳试探。   月色连同剧组外围的灯光闪射穿透合页窗,弥散地打着暗淡的亮,段弘俞的双眼像将那仅有的一些光点全藏了进去,幽暗深邃。   “段弘俞……”秦旸轻轻呢喃,贴近的躯体摩擦。   似被火燎了一下,段弘俞飞速地眨了下眼,腕部挣动起来,想要脱开秦旸的禁锢。   秦旸更紧地贴了上去,像两块强力的磁铁正负极,留不出一丝空隙来。   他轻柔地啄了下段弘俞轻颤的眼睫,唇蹭过鼻峰点在他颤动的侧颈,清晰地感知脉搏震动的频率,秦旸缓声说:“段弘俞,我们试试,好不好?”   试试。   试什么?   是关系还是行为。   他们之间有太多没讲清没捋顺的。   脑子里纷杂的念头闪过,挤占了段弘俞反应的第一时间,已经被体温熨得温热的掌心仍带起强烈的刺激。   窗外还有人在嚎是谁忘记收设备线,骂骂咧咧地气儿不顺,但忽然间,那些扰动的杂音都像是被屏蔽了,感官笼罩二人,进入了另一个只有彼此的安全范围。   呼吸心跳体温都不吝啬地共同分享,段弘俞后脑发麻,中枢神经被迫接受兴奋的刺激。   秦旸却没放过他。   意识逐渐飘远,段弘俞如坠云间,秦旸忽地蹲身而下,段弘俞分出神经垂首,望见他柔顺的发顶。   他轻柔地啄了下,温热擦过,秦旸盯着段弘俞,一字一顿:“段弘俞,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窗外闪过大束烟火照亮夜空,段弘俞像被击中,完全无法自控,他被秦旸歪缠,连大脑空白了一瞬。   意识回笼时,秦旸已经起身,他打理好一切,收整段弘俞褶皱的毛衣,又将宽大羽绒服拢上扣合。   段弘俞清瘦的躯体彻底被掩藏在遮挡之下,连同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一并遮掩。   他克制着呼吸,牙关紧咬,秦旸再度环抱住他,低垂着脑袋抵在段弘俞肩窝。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喜欢我。”   “非常喜欢、特别喜欢的那种喜欢。”   ……   “段弘俞,你不打算否定我吗?”   段弘俞热得发烫,鬓角都流出汗来,秦旸模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余音紧绕,如同秦旸这个人,一招手来了,就怎么也推不开了。   意识闪烁间,段弘俞忽然想起苏晴曾告诫他的话。   他好像真的印证了苏晴的预言。   他不想动真心,但真心难忍,他不想陷进去,但沼泽无力脱身。   秦旸的目光炙热过盛,段弘俞没法直视,他挡住秦旸的双目,欺身凑上,封住咄咄不休的唇。   喜欢吗?   他不清楚。   但跳动的心脏与贴近的并不抵触的身体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告知段弘俞答案。   秦旸于他,是特殊的角色。   这个吻似个特殊的信号,一触即溃,秦旸止不住笑意,像不经事的愣头青。   段弘俞呼吸不畅,却没推开秦旸的怀抱。   他闭上眼,看着秦旸身后虚浮的光,段弘俞紧抱住,拥有了光和热。   小陈的电话连续打了两通,在消息也未回应,找了一圈连段弘俞也没瞧见的情况下,他独自回了房车。   司机诧异,询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回来,秦旸还需要多久。   小陈抬起小臂,看了眼胳膊上不存在的腕表,说:“看咱哥心情吧,心情不好就能早点回。”   司机无法理解,怎么就心情不好了,但他还是问:“要是心情好呢?”   “那估计明天也回不了。”   司机:“……”   看着显然一头雾水的司机大哥,小陈抿唇,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束一把游戏后,车门被拉开,出乎小陈意料的是,秦旸比他预想中早了许多。   但看他满面红光精神焕发的模样,哪像是经历了一场夜戏,简直一扫疲态。   偷摸瞧了瞧秦旸身后,眨眼的工夫,秦旸已经反关上门。   没有看见另一道身影,小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哥,下次你好歹跟我吱一声。”小陈偷偷摸摸与秦旸说小话,“带上我呗,我还能给你通风报信,保证不会打扰你和段导演的。”   “抖抖你脑子里的废料。”秦旸目不斜视,上车就捧起一本杂志翻开,小陈观察着他上扬的唇角与喜悦的眉梢,不吭声了。   假模假样地看了一会儿时尚杂志,上面奇形怪状的时装和妆容看得秦旸眼睛痛,没多久他就摸出手机,翻到与段弘俞的聊天框。   收到消息时,段弘俞坐上车不久,掩唇摁了两下,深觉秦旸得是属狗的,嘴都能叼肿,好在夜色下也没人关注。   嘴唇紧抿作一条直线,段弘俞看了看信息。   秦旸:一会儿来我房间吗?   秦旸:或者我去你房间也行   秦旸:让你看看小耗子[大笑]   段弘俞放下手机,懒得理会这只牙尖嘴利满口胡言的大尾巴狼。   秦旸:它想你了   手机再震。   秦旸:刚刚心电感应了一下,小耗子想你想得都快哭了   秦旸:段弘俞你在忙什么呀?   秦旸:段弘俞   秦旸:段弘俞——   段弘俞:让它哭一个给我看看   秦旸:我努力一下   ……   秦旸:好吧,其实是我想你了[可怜]   段弘俞轻轻嗤笑一声,紧接着秦旸便发来一个巨大的狗狗晃动尾巴的表情,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它像在讨食儿,两颗黑亮的眼珠瞪得溜溜圆。   段弘俞:且想着吧   段弘俞暂时不想见他,横冲直撞的,再见一面怕是明天不戴口罩都没法见人了。   好一会儿,秦旸可怜巴巴回了句。   秦旸:……遵命   扬起的唇角又有了上扬的趋势,段弘俞几乎都能想象出此刻秦旸吃瘪的神情。   他撑着窗框倚着下颌,手指点了点屏幕上晃动的小狗脑袋。   几秒后,秦旸收到信息。   段弘俞:乖 第58章 你很难忘   时间一转,眨眼的工夫,很快就到了十二月,拍摄已经要进入最后阶段,前段稍显轻松的气氛全然消失。   李崇彰选择跟付静茹站在同一阵线,默默支持她,甚至帮忙掩藏痕迹,有李崇彰的帮忙,付静茹越发得心应手,几乎没有失误,更是降低了被暴露的风险,直到付静茹收到一份关乎数千人性命的情报时,她的上线联络却出现问题,付静茹打算铤而走险,亲自去运送消息。   李崇彰再次与付静茹对峙,这次却没有争吵,两人分坐在沙发两端,从不在付静茹面前抽烟的李崇彰点燃了一根又一根。   “我跟你一块儿去。”最终,李崇彰熄灭了烟,他挥了挥手,打散飘向付静茹烟雾。   “崇彰……”   “我阻止不了你是吗?”   付静茹沉默。   “所以我陪你。”   按照剧情进展,秦旸的减重计划再次提上日程,为了达到段弘俞的要求,他早上跑一回五公里,晚上收工还得在健身房努力四十分钟,日常的饭菜早就替换成了狗都懒得瞅一眼的减脂餐,但收效仍然不大,他的基数定在那儿,很难再有波动了。   担心秦旸看了眼馋,小陈都不敢跟他一块儿吃饭,生怕一个不慎刺激到他。   秦旸更新朋友圈,图片上是他的一日三餐,配文就一个叹气的表情。   结果眨眼的工夫,他的朋友圈内容就被复制粘贴在了微博上,连表情都没换一个。   秦旸看向身旁的小陈,“你发的?”   “不是啊,”小陈摸摸脑袋,“应该是董哥发的吧。”   他这边微博一发,心疼的粉丝立马赶到了战场,前排评论都是粉丝自带图文,一边心疼一边替他宣传电影和新歌。   拍摄快要结束,怎么都要造一造热度,这边张董运作的热搜词条还在节节攀登,电影的宣传方就让杨黎配合发了一条。   宣传将经纪团队和艺人拉到了一个小群里,正在准备互动的措辞,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毕竟男女主角,在一个剧组这么久了,明面上多少也要有点互动。   宣传那边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炒一炒热度,隐晦地想将双方绑定在一起。   一个是流量小生,一个是实力影后,两相结合,当然是互惠互利。   杨黎那边没什么意见,她的团队也有考量,不是所有人都认可那座奖杯,毕竟这年头曲高和寡的路线不好走。   张董却没第一时间敲定这件事,而是私聊秦旸就此事讨论了一番。   秦旸没跟谁炒过绯闻,很多时候是他自己不乐意,张董怕他犯轴不情愿。以前这种不痛不痒没有实质性的互动秦旸倒是也不反对,但现在张董不确定了。   张董:你当初特想进这剧组,眼看着也是电影拍摄最后阶段了,宣传肯定是要动手段的,杨黎那边风评好,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团队,都是可以信任的。   张董:听小陈说你和她相处得也还不错,所以我觉得这次宣传的意见可以接纳,你认为呢?   ……   张董:有时候不要一味地去抵触很多东西,我知道你的情况不一样了,但电影也算你们共同的心血,为了小情小爱放弃电影的宣传工作那不是一个成熟的艺人应该做的事。   秦旸拿到手机看见消息的时候,顶着一头雾水,不知道张董又私下脑补了什么东西。   秦旸:什么情况不一样了?   张董:你还想瞒我?   秦旸琢磨了一下,清楚了。   按照他前脚刚发完朋友圈,后脚张董就转载上微博的情况来看,张董肯定一早就蹲在他朋友圈,那些杂七杂八的动态自然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张董不是什么傻子,哪怕一时没反应过来,后头也能自己咂摸出不对劲儿。   尤其是当了好几年秦旸的经纪人以后,就算小陈不跟他透信儿,张董也猜了个大概。   秦旸:没想瞒   秦旸:宣传我配合,互动也没问题   秦旸:谁跟你说我不乐意了?   似是而非的互动就看怎么定义了,他们觉得是朋友间的正常互动,粉丝却觉得是炒CP,那也不是秦旸能够干涉的。   张董:猜的,以为你想当贞洁烈夫,必须网络守节   秦旸:……   虽然没问过段弘俞的意见,但秦旸有一种直觉,如果真问了,段弘俞只会回应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段弘俞向来分得很开,更何况如张董所说,这还是他执导的电影。   没亲自上场指点宣传如何炒热度就算不错了,怎么会介意什么互动。   张董跟秦旸确认后,立马就在群里表了态,杨黎那边动作很快,微博转了互动,配上自己丰盛的餐食,发了三个掩唇大笑的表情。   宣传立马跟上,#求神剧组伙食待遇#和#秦旸 杨黎#两个词条也紧接着安排起来,任由网上发酵,只有吃着没滋没味跟喂牛似的晚餐的秦旸撂了摊子。   也不知道段弘俞有没有看见他的诉苦,秦旸发那么多朋友圈,从来没见段弘俞点赞互动过,沉默的好像是秦旸把他给单独屏蔽了。   懒得猜测,面对段弘俞这种性格的人,要是不跟他直来直去,秦旸估计能把自己憋屈死。   于是他直接把朋友圈的动态截了张图发给段弘俞。   秦旸:段导演,我好辛苦   段弘俞最近忙着和电影审查组的人打交道,过了挺久才回消息。   他言简意赅,统共就俩字——过来。   秦旸眼睛都瞪大了,把消息看了三遍,没明白段弘俞的意思,抑或是他明白了,但有点儿不敢相信。   现在都回酒店休息了,段弘俞不可能还在片场,他说的过去只能是4419。   秦旸琢磨一会儿,想问,又没问,直接放下手机去4419找人。   甭管段弘俞是不是这个意思,只要秦旸觉得是,那就肯定是。   按了门铃,一见到段弘俞不意外的神情,秦旸就觉得稳了,踏入房间的时候都有点匪夷所思。   猜测着段弘俞找他来的原因,怎么想都逃不开暧昧的想象。4416虽然是个大套房,奈何小陈也住在里面,哪怕是相互独立的房间,仍然不方便做些什么,但在段弘俞的地盘上就不一样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叫他来安抚下男主演委屈的心情?   秦旸嘴角上扬,盘算着该怎么面对被哄。   “段弘俞——”   他上前一步,正打算将段弘俞拢进怀中,段弘俞却抵着秦旸的胸膛让他无法靠近。   正不解中,段弘俞留下一臂的距离后仍然后退两步,他静默望着,从上到下,将秦旸看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开口:“不用减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就行。”   这时候秦旸终于知道段弘俞叫他过来的目的,他哭笑不得,还以为能发生什么美事,原来又是为了工作。   “明明还没达到你定下的重量,为什么忽然放宽要求了?”秦旸擅长自己找补,他上前,将段弘俞退开的距离补上,亮着双眼,期待地问:“段导演是不是心疼我?”   说着话呢,秦旸就想把段弘俞往怀里捞,手脚不安分。   段弘俞没推拒,只是接下来说的下差点让秦旸一个趔趄。   “之前你需要造型辅助表演,现在哪怕造型上不够贴合,你也能演出我想要的效果。”   秦旸咂摸了两下,感觉这夸不像夸,骂又不像骂,夸一半损一半,搞得秦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合着你拐着弯儿骂我演技差呗。”秦旸无语凝噎,都快笑了。   段弘俞听出了秦旸的情绪,所以换了句委婉的说法,“以前有待进步。”   秦旸扬眉,感觉这句话勉强中听,立刻蹬鼻子上脸,宛如发表获奖感言:“现在没有要进步的地方了?我平时表现这么完美啊?我太荣幸了段导。”   秦旸一个劲儿地往前凑,已经把段弘俞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戒骄戒躁。”段弘俞说:“没有完美一说——”   秦旸才不给段弘俞继续点评的机会,既然听不到顺心意的话,那就得拿到顺心意的吻。   深棕窗帘紧拉着透不出一丝缝隙,秦旸推着段弘俞躺在大圆角沙发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秦旸直奔主题,段弘俞隐忍着没发出声音。   这时候的他才好像有了点儿人气,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落进了秦旸怀里。   他的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幻,每一丝烧上脸颊加深的红意,都在提醒着秦旸,此刻的段弘俞因他而欢快。   扬长脖颈,在细微声音泄露时,段弘俞遮掩地咬住嘴唇。   秦旸拇指顶开他的齿缝。   “别咬。”秦旸手上的动作不停,“我想听。”   段弘俞闭上眼,扬起下颌,坦荡地露出脆弱的脖颈。   “麻烦段导演,礼尚往来。”   秦旸贴近段弘俞,压低的声音似海妖的召唤。   段弘俞向秦旸伸手,学着他的方式。   生疏又磕磕绊绊,秦旸却头皮发麻。   “段弘俞——”   秦旸以为自己并不执着追求一个答案了,可在此时,他忽然很想问,段弘俞是否还记得他。   记得他们偶然的见面,记得他们的露水一夜,记得他生命中曾短暂出现过的那个瞬间。   在秦旸脑海中深刻的记忆,是否只是划过段弘俞生命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段弘俞听到轻唤,他抬眼,注视着段弘俞深黑的瞳仁,秦旸忽然又问不出了。   沉默良久,他只是闷闷说:“你别忘记我了。”   “什么?”   “以后,都要记得我。”   他不在乎从前,只要以后。   段弘俞闭上眼。   “秦旸,你很难忘。” 第59章 你的男主角   审查组的工作要一直延伸到电影上映之前,怕分散段弘俞的精力,苏晴为此又专程来了一趟。   她来剧组的频率实在高得过分了,好在秦旸已经没再把她放进疑似情敌的阵营中,对她的到来没什么波澜。   偏偏苏晴的态度格外热络了些,还专程邀了秦旸等人一块去吃饭。   吃饭的地儿苏晴挑了个私房菜馆,主创团队的核心人物都被请来了,段弘俞平常坐的那辆车出了问题,车胎陷在沟里裂了条缝,没有备用车胎,附近店里还没有匹配的型号,只能等着从其他地方调度过来。   出发时秦旸的车就跟在后面,小陈见出了意外状况,非常大方地表示车上有位置,正好能帮忙接送,让司机不要再联系其他人。   “秦老师那边会不会……”   “秦老师不会介意的!”小陈连忙道:“我哥乐于助人得很,他最近积德呢,就爱做好人好事!”   司机:“……”   于是剧组没协调新车,段弘俞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秦旸那俩。   小陈坐到副驾去,房车驾驶室和内部空间隔了道隐私帘,段弘俞一上车,便看见秦旸跷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侧额正在看一本书,旁边的小窗开了半边,风吹着纱帘飘动,带起秦旸的发丝也跟着荡漾两下。   “来了。”秦旸抬首,淡笑着瞧了眼段弘俞,把书阖上整了整外套前襟,“坐吧。”   段弘俞反关上门走到秦旸对面的位置坐下,视线向下看了看桌上的书。   封面倒置冲着秦旸那边,但段弘俞还是一眼看清了杂志封面熟悉的面孔。   “怎么样?我的新杂志。”   秦旸将它打了个转,推到段弘俞面前。   封面上秦旸矜贵地坐在一把造型繁复的椅子上,神情倨傲,几个大字号印在封面中段,上写:敢想敢做,秦旸的无畏之路。   照片上的他透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劲儿,说实话,不是段弘俞会喜欢的那类人群,他从小被教导安分规训,被限制在条条框框中没有喘息的机会,自由有限,而秦旸,与他截然相反,是另一类人。   但现在,段弘俞意外地挺顺眼。   他翻开杂志潦草地看了看,内里的采访也非常契合这次的主题,不仅敢想敢做,还非常敢说,秦旸毫不避讳自己事业上的野心,张扬又恣意。   “我答得还可以吧?”秦旸说:“这杂志上个季度就在筹备了,配合新季珠宝做的宣传,那时候我还没进组,要是放到现在拍,我肯定多提两嘴新电影的事。”   段弘俞把杂志翻了好几篇,又被秦旸按着翻了回去。   “后面没我了,有什么好看的。”   段弘俞嗤笑一声,含笑的眸子扫过秦旸仍被风吹得飘扬的发丝。   他抬手,“唰”一下把正对秦旸的空窗给关上了。   秦旸还一脸惊讶的神情,“干嘛,你冷啊?”   “你不冷?”   秦旸这才搓了搓被风灌的那半张脸,没否认:“是有点儿。”   “冷还吹?”   “这不是烘托一下氛围感吗?”秦旸说:“我刚对着杂志瞄了几眼,感觉我右边脸更好看。”   段弘俞回想了一下开门时秦旸摆的造型,他确实很认真地在耍帅。   “那你告诉我干嘛?”   “你不是都看出来了。”秦旸不太有所谓地说,“不过你要是没看出来,正好提醒提醒,让你知道我私下做得有多努力。”   段弘俞不吭声了,把杂志又翻到了首页,秦旸也不装了,直接从对座换到了段弘俞身边的位置,挤得他往里挪了挪。   房车单侧的位置窄,两个成年男人并排坐必须得挤着,段弘俞都快被秦旸给挤得靠壁了,中间一丁点缝隙都没留,膨胀的羽绒服袖管都被挤得没了气,干瘪得不像样。   “过去点儿。”段弘俞把那本杂志扣上,卷成筒拍了拍秦旸的大腿。   “不行,”秦旸低着声挨着段弘俞凑向他的脸,“你特暖和,给我暖暖。”   秦旸这勉强算是开了荤,一有点儿机会就想着动手动脚,好在他还算规矩,知道前排的隐私帘就是个摆设,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段弘俞像个暖宝宝被秦旸圈着抱着,两只手还非得揣进他的衣兜里,这架势要是被别人看去了估计能爆个大热门,段弘俞没被谁这么黏过,不太适应,他的感情经历不多,上一段感情中,遇到的也不是秦旸这种性格。   贫瘠的感情经历让段弘俞认为拥有一段恋情对他而言与独身好像没太大差距,更多时候他与林峰更像是例行公事地冠了个男友的名头。   秦旸却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他太会制造热情的感受,直白、主动,完完全全展现他的需要。   段弘俞应该反感秦旸屡次突破他设下的界限进入他的舒适区,但当秦旸真的进入时,他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受。   “兜里装了什么?”秦旸在段弘俞的羽绒服中摸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方方正正,像是本子。   段弘俞没反对,秦旸就摸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速写本。   “上面更新了吗?”   “嗯。”   “画我了吗?”   “没有。”   秦旸展开从头看到最新的一页,确实新增了不少,但也确实如段弘俞所说,速写本上没有他的影子,只是多了几张景物的速写,有一张倒是有个人物的轮廓,但秦旸一看就直到不是自己。   “切,”秦旸把本子阖上塞回了段弘俞的口袋里,“我也不是很想让你画我,画得不好看怎么办?多的是人给我画画,画得特好。”   “是吗?”段弘俞淡淡回应。   “是啊。”   “哦。”   秦旸:“……”   他无语地盯着段弘俞,那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是不是快到了?”段弘俞瞥了眼窗外。   秦旸没应他,坐到了对面捧着手机,连帽子都戴上了,垂着脑袋遮着脸,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段弘俞看了看他,没动,过了会儿,秦旸把窗也给打开了。   风吹得比先前还猛,车内的热乎气儿没多久就被搅得不剩半点儿,秦旸被吹了个透心凉。   正打算扛着风吹一路,秦旸乱滑屏幕准备发一条仅段弘俞可见的朋友圈,心里怄气,想段弘俞宁愿画一个路人也不愿意画个他,他就那么不值一提?那幅画面上山峰叠峦,也不知道是在哪看见的,还专程去画,但忽然间,秦旸意识到,海城哪有什么山。   从段弘俞的作画习惯上来看,他一般会画现实中看到的场景,不太可能去网上随便找一张图参考。   电光石火之间,秦旸想到了什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一路往下翻。   他朋友圈锁了半年,早一些时候的内容也能看见,之前他走得还是高冷路线,一年都发不了几次,略过最近发的一大片,很快就被秦旸给翻到了底半年前的照片。   那时候他结束工作,磨出个休息的空当,被赵海带着去爬山,照片也是他给拍的,秦旸站在顶峰,身后是重山数座。   看着照片,秦旸的心跳有点重。   正讶异的瞬间,脸侧的风感消失,段弘俞将窗关上了,他换了个位置,坐在秦旸身边,把那本杂志又翻开,停在有秦旸的那几页。   他没特意保持距离,胳膊挨着胳膊,像是在无声中安抚。   秦旸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心又跟被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涩。   “段弘俞,”他轻喊了声。   你怎么这么乖?   秦旸的话哽在喉口。   段弘俞转脸看向他,秦旸一字一句说:“我要吻你。”   纤长眼睫眨动,段弘俞没避开,仍正对着秦旸。   他立刻懂了,这是接纳的意思。   掀了帽子,捧着段弘俞的脸,秦旸又急又重地吻上去。   段弘俞身上带着股好闻的冷香味儿,呼吸间直往秦旸的肺腑里钻,段弘俞唇是软的,嘴却是硬的,咬得比谁都紧。   明明只要简单的解释下,一切都皆大欢喜,偏偏感情的袒露之于段弘俞是难修行的功课。   车内开了空调,关了窗没一会儿就热起来了,段弘俞抵开秦旸拉开距离,车也快开到了地方,小陈在副驾驶跟突发恶疾似的,咳了一声又一声。   拇指擦了擦段弘俞湿润的唇角,秦旸终于把人放开,但他抽身时却把段弘俞口袋里的速写本再次抽了出来。   翻到先前看过的一页,秦旸慢吞吞地反复打量,摸出手机对着那一页端正地拍了张照,秦旸说:“下次当着我面儿画呗,我免费给段导演做模特。”   段弘俞后知后觉,低头瞧了眼桌上,没锁屏的手机界面上正是秦旸翻到的那条朋友圈。   再看秦旸,他眨了眨眼睛,那嘚瑟劲儿就差没显形了。   “没空。”甩下两个字,段弘俞抽走速写本揣回兜里下了车,秦旸抓了个口罩又把帽子戴上才紧跟上去。   他步子大,没一会儿就追上了。   “你走多快我也能追上你。”   段弘俞没吭声。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侍者进到了提前订下的房间。   一个大包间内还有三个小包间,两扇门开着,里头是被请来的各组工作人员,还有一扇门紧闭着,侍者引着他们进去,苏晴等人就在里面坐着。   秦旸是最晚出发的,自然最后才到,扫了眼留下的余位紧挨着,他满意了。   落座前,秦旸极自然地帮忙拉开段弘俞那把椅子,才紧跟着坐下。   “段导和秦老师来得这么慢不得自罚一杯?”苏晴看着二人笑了笑,视线直白扫过,暗含打量,显然也将秦旸方才隐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同时她身边的杨黎也转眼看了过来。   副导演呵呵笑了两声,说:“喝着喝着,晚上可没戏了!”   段弘俞不打算在这种轻松的场合扫兴,真拿起了杯子,秦旸自然配合,还与段弘俞碰了碰。   “干吧段导演。”   秦旸那注视明晃晃,没什么遮掩,意味太浓,苏晴观察着段弘俞,发现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配合着喝了杯酒。   副导演特别气氛组地鼓了掌,说他俩爽快,完全没留意苏晴变化的神情。   一顿饭吃得热络,桌上都是熟人,编剧甚至在这轻松的氛围下开起了玩笑,就是秦旸被苏晴找各种理由灌了几杯。   刚开始一次两次可能没法察觉,次数多了,便显出故意来了,秦旸虽然不知道苏晴这莫名的针对是从何而起,但猜想与段弘俞脱不开关系。   他从容得很,全盘纳下,一杯又一杯下了肚,搞得苏晴都快找不出由头来。   再多就该过了,最后一杯时,段弘俞出面,按下了秦旸举杯的手。   “再让他喝,我的男主演明天就该肿着脸上镜了。”   苏晴微滞,看出段弘俞的回护之意,她笑了笑,了然态度。   “是我不对,我赔一杯。”   “怎么能让女士一个人喝,”苏晴都能听出,秦旸哪里不懂,他得了便宜,兴头正盛,反而主动解围,“这样吧,大家一块儿喝一杯,今晚,就点到为止了。”   另一只手却伸到桌下,抚了抚段弘俞的大腿。   一群人热热闹闹喝完酒,秦旸凑近段弘俞,遮掩耳语:“谢谢段导演关心,你的男主角今天非常高兴。” 第60章 这么不浪漫的人(含戏中戏)   他们这片子因为题材原因,苏晴几乎不怎么担心审查的工作会被卡,后面几天跟着接待了一下审查,如她预料的,一切进展顺利,审查组的人甚至临走时调侃了一句很会挑片子,恰好明年是建国周年,政策上对献礼的片子宽容度高,后期的宣传和上映也会轻松很多,特殊时段还能拿到更多的排片。   这是事实,不可否认。   但片名却被要求再斟酌斟酌。   他们这部片子叫《求神》,一不留心估计就要被打上封建迷信的标签。   段弘俞能接受审查的意见,可对片名的更改并不认同。   “求神的‘神’,也可以是凡人,乱世之中神佛无用,小民站出来当‘神’。”   “很多时候,你要传达的内涵是什么并不重要。”审查组的人笑了笑。   当着段弘俞的面,那人有些唏嘘,临走时很是疑惑地问了句:“不过段导演,这片子的题材不是你以往的风格啊。”   他话中略有深意,而这话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提过。   拍摄后期,宣传方面陆陆续续开始推一些物料,梗概剧情也流传出去,引发了好一波讨论,许多声音都落在了段弘俞身上。   一部从题材上脱离段弘俞往常喜好的片子,还是被拍烂了的爱国题材,立刻就被冠上了讨好政策的说法,他以往的电影犀利尖锐,一剪再剪,被调侃多年后回来,圆滑了,世故了,抛下了他当年的风骨走出一股子商业味儿。   苏晴笑有点僵,赶忙打岔:“拍片子也不能总在一个圈子里打转是不是,总得往外边看看,那么宽泛的题材,也要突破突破自我。”   审查并不打算针锋相对,他笑了笑,“也是。”   段弘俞却在他离开前说:“我拍什么,什么就是我的风格。”   举着杯茶遥遥敬了下,段弘俞客气有余,神情却自如,“重要的是我,不是拍什么题材的我。”   审查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味,苏晴也稍有诧异地看向段弘俞,等送走审查的人,苏晴与段弘俞站定在餐厅外围的长廊。   瞥来的目光无法忽视,段弘俞主动开口,“我做了让你感到困惑的事吗?”   “不,不是困惑,”苏晴说:“是意外。”   她靠着暗红色栏杆,“你之前不会这么回答。”   段弘俞或许不够圆滑,总是不耐烦处理这些关系,但他向来是内收含蓄的。   今天这番话,对于段弘俞来说,显得太……狂妄了些。   不太像是会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哪怕段弘俞确实有这狂妄的资本。   苏晴从提包里摸出烟盒,细长的女士香烟,段弘俞要了一根,吞云吐雾间,他狐疑道:“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段弘俞这句话译改了秦旸那份杂志上的访谈内容。   这时候苏晴都不用问段弘俞指代的是谁,除了秦旸外,段弘俞身边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选。   四下无人,正是探究的好时机,苏晴问:“你和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定义是什么?”细长的烟身夹在指间,白烟徐徐上绕,段弘俞被熏得眯了眯眼。   “确认关系。”   “一定要区分明白吗?”段弘俞靠着立柱,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苏晴摇了摇头,“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你的”了,我看你也不想糊涂。”   “纠正一下,是‘我的男主演’。”   “一个意思。”   段弘俞体会了一下,再联想秦旸当时的反应。   好像在知情人眼里,那确实是充满暗示意味的暧昧宣告。   段弘俞当时没往这个方向去想,只是认为男主演的名头更适合在饭桌上直接点出来,但被苏晴这么一提醒,要说潜意识里真没那意味,好像也不对。   我的。   多么充满归属权的一句话。   落下的进度慢慢被追了上去,在月底之前,剧组已经迎来了一批配角的杀青,旁的支线慢慢收束,剩下的戏份已经不多了,甚至有些场景都在慢慢拆除固定好的机器。   而今天是剧情遭遇转折的戏份。   为了今天这场戏,主创团队已经磨合了很久,都是在讨论付静茹这个角色的走向。   编剧为此出了两个版本,争议许久,最终段弘俞拍板定下。   杨黎的经纪团队起初是并不同意的,毕竟在段弘俞定下的版本中,整部影片的重点就放在了李崇彰的刻画上,难免会削弱付静茹角色的高光点,还是杨黎出面协调。   她认真看过两版结局,意见与段弘俞契合。   “角色的高光点不在戏份的长短,只要演得好,怎样都是高光。”   杨黎对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最终劝服了经纪团队。   段弘俞抄着剧本和摄像确认拍摄的位置,对准了道具搭的台子,杨黎身上披了件大衣,正跟在一旁看。   失去了上级的联络,付静茹也乱了阵脚,可是得到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出去,她开始尝试一切办法,李崇彰也跟着帮忙,但他到底参与不深,加上很多事情付静茹也没法向他透露。   煎熬了几天后,付静茹联系上了一个可靠的途径,她打算前往约定地点,李崇彰不放心她一个人,但付静茹表示只有她能去。   知晓事态的严重性,李崇彰没法再阻拦了。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中午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付静茹轻柔地拂过李崇彰的脸,她笑意盈盈,神色动人。   她走后,李崇彰独自留守家中,正对他的墙面上挂着二人的婚纱照,婚纱照下方,是一小尊佛像。   指尖不断点着扶手,失序的节奏透露着李崇彰并不安宁的心绪。   妹妹临嫁时含泪的双眼,克制伤感跪在祠堂,求神佛为她许一个良配;父母每每惊恐畏惧前,也要求求神佛保佑。在很早以前,他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只觉荒诞。   付静茹将佛像摆上柜子时笑说李崇彰那是还没走到无能为力的时候。   一旦到了那时候,别说神佛,甭管哪路神仙还是中外信仰,都得拉出来求上一求。   付静茹嘴上把此行说得从容,但事实上她也并不确定安全性,离开时她回头望了眼,还是毅然决然地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车。   在越来越靠近约定的地点时,她突然感觉有些发冷,抱臂揉搓两下,第六感警告她,所以她在到达之前,先去了电话亭。   电话打通,很快便被李崇彰接起。   付静茹尽量忽视心头冒出的怪异感觉,用轻松的语调与李崇彰攀谈:“突然想到一件事,晚上我想吃面,但家里没有了。”   “是吗?”李崇彰心乱如麻地应着。   “下午你看一看,要是没有了就去买。”   简短的攀谈结束,电话挂断,李崇彰忽然意识到不对,他立刻去查看橱柜,橱柜中还剩了一整包没拆封的面条。   摸索下,他看见了一封被藏在橱柜中的信,来自付静茹。   快速翻看完,李崇彰已经接近失态,电话无法回拨,而李崇彰根本不知晓付静茹此时前往的地点。   他像只困兽在客厅打转,视线落在了几步外的佛像上。   李崇彰虔诚地、定定地看着那尊佛像,倏尔,他缓缓跪身而下。   付静茹暂且知道两条线,都是她没有单独接触过的,自从同事被抓后,她也谨慎小心了很多,她既忧心会有什么变故,也害怕消息断在她的手中,所以离开前付静茹留下了一封信,将另一条传递消息的线索交给了李崇彰。   她清楚将这件事交给李崇彰实在是将他往火坑里拉,但现下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付静茹暴露,那作为她的丈夫,李崇彰也难脱身。   一步步迈入约定地点,付静茹甩掉杂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约定的位置在一家高档餐厅,付静茹乘坐电梯上楼,在进入电梯后付静茹察觉到不对劲,电梯内站着两个男人,他们按下的楼层正是付静茹要去的楼层。   这没什么意外的,毕竟一层楼有那么多的客人,可付静茹就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她按了更高一层。   全程,付静茹紧绷着神经,她不敢回头看,只能定定地盯着轿厢门,后背生汗,两手放在身前握着提包。   终于,电梯到了,两个男人没有逗留,径直下了电梯。   付静茹心跳如雷,在电梯门关闭时缓和了下,很快,电梯上升到达了上一层,付静茹整理下自己的情绪出了电梯,令她意外的是,与楼下人来人往的场景相比,整个九层居然空无一人。   心中警报倏地拉响,付静茹那危险的感受再度袭来。   是陷阱。   付静茹立马意识到。   她拔腿就跑,按了电梯后反应过来根本不安全,于是她连忙跑向紧急逃生门,但一拉开,她便对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付静茹陡然间不寒而栗。   她记得他,早在一分钟之前,他们乘过同一台电梯。   付静茹这时候想不到那么多,本能驱使她寻找另外的逃生路线,刚按下的电梯到达,付静茹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般立即想要跑去,但忽地,她意识到楼梯处出现的只有其中一个男人。   果然,在她顿步的刹那,如她预料的那般,一截衣摆自电梯中出现。   逃无可逃,付静茹刹那间失了力,提包脱手跌在地上,她踉踉跄跄本能地后退闪避,那二人却如一张展开的巨网,让她没有了丝毫的生机。   这场凌迟般的心理绞杀令付静茹的眼泪夺眶而出,发丝散乱地横亘在脸上,被泪水沾湿一缕,绝望令她胆寒,直到付静茹跌跌撞撞退无可退,已经被追到了半开放的露台。   “别挣扎了,难道你还想跳下去吗?”   “不值得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恐惧爬满整张面颊,付静茹控制不住身体颤抖的反应,嘴唇发白,四处找寻还有没有可以脱身的办法。   但这是徒然,她慢慢变得绝望。   在毫无生机的时刻,付静茹居然反常地平静了。   想到了未完成的使命,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李崇彰,在恐惧之后,在这境遇下,付静茹倏地释然了。   那失措的脸上还沾着泪,但眼神已经变得坚毅。   她面带讽色望着面前的两人,颤栗地哼笑一声:“做梦。”   忽地转身,奋力要从露台上攀跳下去。   但跟来的人早有预料,箭步冲上前,将人死死地拽了回来。一个切换,摇臂对准已经被落在地面的付静茹。   “臭婊子,你特么还敢往下跳一个试试!”   男人当空飞踹一脚,付静茹被踹了歪了头,她伏趴在地上,绝望地没了声息。   “过!”   打板声一响,杨黎带着满脸的泪痕从地上爬了起来,配角连忙与她询问有没有真踹到,杨黎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现场欢呼和礼炮声就响了起来,被崩了一身的礼花的杨黎震愕住。   苏晴捧着花来到了她面前,“生日快乐啊我们杨女神。”   杨黎无奈笑笑,捂着脸看了下正在对着她拍摄的摄像,“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啊,现在也太丑了。”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接过了花,不停地笑着,与众人鞠躬感谢,段弘俞也拿了束简单的捧花走上前,递到杨黎的怀中。   “辛苦了,贡献出这么好的表演。生日快乐。”   杨黎擦了擦眼泪,伸手主动环抱了下他。   “有段导这句话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秦旸也上前,送了杨黎一束,杨黎照单全收,亦主动与他抱了抱。   女主生日,这么重要的角色肯定是需要准备一场庆祝的,但剧组工作安排紧凑,没办法招摇大办,于是就在剧组里切了提前定的蛋糕,简单给杨黎过了个生日。   上午的空段提前收工,拍摄完这么大一个节点自然也要让剧组的工作人员喘口气。   秦旸却不想休息,督促段弘俞过了午休就早点开机。   “着什么急?”段弘俞看着他,问:“你想杀青?”   “是啊。”秦旸把饭盒里的纯瘦肉挑到段弘俞碗中,“段导这么不浪漫的人,估计只有等我生日或者杀青的时候才能收到他送的花吧,可惜我生日的时候早不在剧组了,那时候段导演也懒得例行公事了。”   段弘俞微滞,下一瞬,听见秦旸又说:“哎,算了,还是别那么早开工了,我不想杀青了。”   直觉答案很离谱,但段弘俞还是问:“……为什么?”   “我想了下,比起收到段导的花,还是多和段导待一段时间比较重要。”他插着碗中的蛋羹,蛋羹都被他的筷子给搅和碎了。   秦旸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沮丧地说:“毕竟咱也不知道杀青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段导演。”   段弘俞:“……”   “段弘俞,”秦旸盯着他,眼神中带着闪烁的可怜,“杀青之后你不会一脚把我给踹了吧?”   段弘俞:“……”   “段弘俞?”   “段弘俞——”   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到秦旸碗中,段弘俞道:“食不言寝不语。”   秦旸遵照吩咐,果然不吭声了,就是以二十秒钟一个频率叹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练歌练出的肺活量。   在他快要叹出循环立体音效时,段弘俞终于忍不住,他斜睨了眼,这眼神太有震慑力,秦旸立刻止声了。   “以后的事说不准。”   秦旸的脸马上垮了下去。   “但现在没这个打算。”   秦旸垮下去的脸又飞扬起来。 第61章 他提前离开了   察觉到不对后,李崇彰立刻出去找人,还没得到什么消息,回家时却遭遇了一队人守在楼下,他迅速意识到付静茹已经被抓了,毕竟以她的社交状态为圆心开始排查,李崇彰首当其冲。   他紧靠着墙根,借着暗角遮蔽身形,朦胧的光打在李崇彰脸侧,他连呼吸都屏住了,胸腔完全没有起伏。   “咔!重来一遍,”段弘俞拍拍喇叭,走近秦旸跟他讲戏,“演员情绪上紧张的成分占比太多了,完全体现不出你的忧虑,除了这两种情绪外,你还该有愤恨有冲动,消失的付静茹到底去了哪里,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你此刻肉眼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导致付静茹失去下落的元凶,那么爱付静茹的李崇彰,他甚至会控制不住想上前抓住他们质问,但李崇彰的理性尚存,所以他忍耐克制。”   段弘俞道:“这些复杂的点你首先得意识到,你才能演得出来。”   杨黎捧着一块甜品,闻言杵了杵苏晴的臂肘,她眨眨眼,小声说:“你掐掐我,这真是段导演说出来的话吗?”   “看样子是如假包换。”   “你知道先前段导演怎么说的吗?他当着编剧的面说‘我没看出他们有多相爱’。”   苏晴不知道这茬,愣了下,方才笑出来。   “就差没说‘这是怎样莫名其妙的爱情’了。”   苏晴道:“也许是因为他现在能理解莫须有的爱。”   感情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值得拎出来争辩的地方,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段弘俞拒绝承认那样莫须有的感情,最根源的问题是没有人为他提供那样的纯粹。   而现在……   杨柳摇摇头,看着站在段弘俞面前认真听戏的秦旸,嘀咕:“所以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啧啧。”   “甜品也堵不上你的嘴?”苏晴要去抢,杨黎一下背过身去挡住。   她一年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天,看到蛋糕多少有点走不动路,上午切了大蛋糕尝了一小块破解之后,下午又给剧组订了美其名曰是感谢的甜品,借此再慰藉一下五脏庙。   “也就吃这一块了,”杨黎叹了口气,说:“吃完立马就该减肥了。”   暗处的打量令秦旸转了下眼,但很快,他又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段弘俞身上。   秦旸点头应和,说:“刚刚确实没理解到位,再来一条吧。”   “嗯,辛苦了。”段弘俞顺手拍了拍秦旸的小臂,说:“这一条咱们看看效果,争取一次过。”   秦旸无奈,有些掩饰不住眼中的神采,他低声道:“段导演,别影响我了。”   “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段弘俞:“……”   他平日里太有距离感,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确实很少会和演员有肢体接触,但他的行为就是下意识的反应,谁知道秦旸会突然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兴奋起来。   先前讲戏的时候还稍微带着点儿戏里的感受,此时再瞧,秦旸双眼亮晶晶的,那沉着的忧虑感全然消失,连一丁点情绪的尾巴也揪不住了。   “马上调整。”段弘俞冷下脸去。   秦旸听他语气才正色下来,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就好。   不想再干扰秦旸这个入戏难的男主角,段弘俞离开拍摄的站位回到棚内,待他坐回椅子上,摄像的实时镜头还追踪着秦旸的脸。   这时候没正式开机,化妆师围着他调整妆容,秦旸闭着眼,嘴角还能看到淡淡上扬的弧度。   段弘俞一贯不太喜欢旁人干扰工作的进程,可想到刚刚秦旸压低声音暗含兴奋故意说出的那句话……段弘俞盯着监视器,扯出些自己也未曾留意的笑意。   业内有一句话,领悟十分,才能演出八分,演员的领悟与表达之间是有损耗的。   意识到角色更多潜藏的情绪,才能更好地表现出来。   有了段弘俞的指点,秦旸再一次入镜果然好了许多,但仍有不足。   此时他非科班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一旦遭遇复合杂糅的情绪,就很容易顾此失彼,段弘俞保了一条让他继续。   这场戏折腾了四五遍,段弘俞终于拍了板,但也只是勉强过了及格线。   秦旸看出他的勉强,主动到棚内要求再来一条,段弘俞摇摇头,“再来一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段弘俞作为总导演,每个演员的上限在哪里他是清楚的,秦旸的表现不能说是不好,只是没有达到他心中预设的期待值。   秦旸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段弘俞的回答后,他倏地收了声。   副导演撩开挡风罩进了棚,带进一股寒意,他哆嗦两下,唤住段弘俞:“段导,外面那个景还要留着吗?挡住摄影支架了。”   “之前咱们不是挂了个牌匾吗?拆的时候工人不小心砸烂了一个石像。”   “砸烂了?”   “缺了个角。”   这问题挺棘手,本来他们定下拍摄场地的时候负责人就说明了不能破坏原有的部分,虽然只是个石像,但少不了要攀扯的。   “工人没受伤吧。”   “工人没事,举的时候滑手跌了,人没事。”   “我去看看。”段弘俞把剧本放下起身,一抬眼,却见棚内只剩下了副导演一个人。   “秦旸呢?”   “秦老师?”副导演挠挠头,“刚刚出去了,你找秦老师还有事?要不我叫叫。”   段弘俞感觉到一阵微妙的不对,按理说,秦旸不会悄无声息地就走了,但手上要处理的问题占据了段弘俞的思绪,让他没法分神去想太多。   “没事,先走吧。”   等段弘俞赶到时,负责人正在检查受损情况,工人惊惶地站在一旁,挠着头想往前凑一凑。   “王主任你好,”段弘俞主动上前,问:“我是剧组的导演段弘俞,来了解一下情况。”   “还有什么好了解的,”负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一开口语气就不太好听,“之前就说了拍摄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点儿,结果砸这么大个缺出来。”   石狮子摆在大门前,缺了的一角虽然不算大,但也确实显眼,更何况这府邸连同门前的石狮子都是有好些年头的。   副导演咋舌,感觉这事肯定不好绕过去了,他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一副不打算好商好量的模样。   “所有的赔偿和善后都由我们剧组来负责,以后也一定会更加小心。”段弘俞像是没听出他话中夹枪带棒的劲儿,直截了当地给出态度。   听到段弘俞的保证,负责人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副导演紧跟着说:“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保证会千小心万小心。”   负责人听到这儿,终于算是把气给顺了,本来他也不是真想给人难堪,但问题总要有人处理,要不是态度强硬一点儿,或许剧组就推诿过去,到时候没人善后,事情就得落到他头上去。   眼见着剧组把责任给扛了起来,负责人也不打算为难了。   他点点头,手里抓着那块被磕掉的边缘,说:“赔偿的问题确实要落实,你们剧组的工作我们是大力支持的,有你们在,也能为我们景区宣传创收,何乐而不为,但这样的事确实不该再发生了,不然你磕一下,我碰一下,等戏拍完,咱们借出来这地儿也要被搞得不成样子了嘛。”   “是是是!”副导演连声应。   剧组有专门的人负责后续的事件,工人还战战兢兢在原地,他干薄的嘴唇动了动,探身上前,“导演,对不——”   “还在这儿干嘛,赶紧把这牌匾扛走吧。”剧组负责招工的人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工人一噎,只得离开,待人都走得差不多,段弘俞按按额头,继续去看下一处等待拆除的布景,转悠着忙活了一圈,等他安排好大事小情,剧组已经收工了。   晚霞最后一点余晖散去,天色被混沌的灰意笼罩,段弘俞拿上要带回酒店的东西前往剧组统一停车的后巷,却没看见专属于秦旸的房车。   “段导,这儿呢!”一道声音传来,段弘俞回身看,熟悉的司机从车窗处探出半个头冲他招了招手。   “车修好了?”段弘俞走过去。   这些天他都是坐着秦旸的车往返酒店,没关注过修车的事情。   司机呵呵一笑,圆脸一眯眼,弥勒佛似的,“前两天就修好了,秦老师那助理招呼我先跟组接送其他人呢。”   段弘俞拉开车门上了车,听见司机又道:“还以为后边儿段导演你都不用我车了。”   段弘俞没应声,他倚着坐垫,淡淡蹙眉。   故意让车去接送其他人确实是秦旸会干出来的事,段弘俞也不介意什么,但忽然又让人回来……   “谁通知你来接我的。”   “秦老师那助理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让我负责接您回酒店。”   段弘俞抿唇,摸出手机瞧了眼,手机上没收到任何来自秦旸的消息,他提前离开了。 第62章 不愿意奉陪   如果说提前离开自己回到酒店还看不出什么异样,那直到第二天也没收到来自秦旸的只言片语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秦旸是个很会找机会的人,如果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耗子吃了大半碗猫粮,秦旸发一条消息;窗檐上的雪被堆出个雪人的雏形,秦旸得打通电话,热情邀约段弘俞一块儿来欣赏;实在找不到由头,就弹一条自己在健身房锻炼的视频,再跟一句浴室喷头坏了能不能去段弘俞房间洗。   稍微正当点儿的理由段弘俞还回复几句,那种一看就是无厘头的话,他理都懒得理。秦旸也不在意,他这人好像有无穷的分享欲,丝毫不觉得在段弘俞这儿受了冷待。   从酒店出发时,仍是之前的司机来接,段弘俞划开手机翻到消息,与秦旸的消息停留在了大前天的夜里。   他可怜巴巴地发来一句因为段弘俞不理他,所以他去雪地里滚了一圈洗澡,让段弘俞记得替他备好感冒药,否则第二天就要见到个病恹恹的男主角了。   段弘俞依旧没有回复,但他当时看到了消息,还被逗乐了,只是中途有个电话打来,等拨完电话,他就忘了回复。   现在一看,网上划拉几页聊天内容,常常是秦旸在说,几句话中夹杂着段弘俞间或简短的回应。   段弘俞捧着手机,回想昨天秦旸离开前两人的对话,他微微拧眉。   生气了?   4416与4419明明隔得那样近,出行的时间都很一致,段弘俞却没看见秦旸的身影。   段弘俞忽然发现,如果秦旸不主动商量时间来等待,他们之间仿佛就没有巧合的相遇。   是因为,制造巧合的人不愿意奉陪了吗?   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段弘俞打了几个字,还没等他发送,前座忽然传来声音。   “段导演,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司机回头望了他一眼,盯着段弘俞那张白生生的面庞,又说:“我开稳着,你在路上还能眯会儿。”   “没事。”段弘俞摇摇头,下意识将屏幕熄灭。   他摁了摁疲惫的双眼,昨晚做了一夜的诡梦,几次惊醒,完全没睡好,眼下吊着青黑的影子。   手机微微发着烫躺在掌心,段弘俞摁着它没有再开启。   酒店到片场路程不远,很快司机就开到了地方,车停在后巷,段弘俞下车时,眸光无意识偏转,发现了另一辆眼熟的车牌号。   秦旸的司机正在车外抽烟,他靠着墙根,甩了甩火机揣进兜里,而车门紧闭,隐私帘也完全遮挡下来,没有半分由外窥见内里情形的机会。   段弘俞顿步几秒,休息的司机忽然转身看见了他。   “诶,段导演,早上好啊。”他把烟夹着,胳膊垂在腿侧,浑厚地喊了一声,向段弘俞打招呼。   “早上好。”   “是不是找秦老师啊?”司机又提声询问。   段弘俞神经一紧,哽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紧闭的车门,车内仍旧没有异动。   “没有。”段弘俞轻颔首,转步进了片场,给司机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   司机挠挠头,心下嘀咕,既然不找人,那站在车边是干什么,随地cos雕像吗?   等段弘俞进了内门没了踪影,闭合的房车隐私帘“唰”一下被拉开,露出一张森森冷面,刀削斧凿的俊朗面孔,不是秦旸是谁。   小陈打开车门,静静咽了口唾沫,没一会儿,秦旸也从车上下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但脸上还未上妆。   “哥,要不再吃点儿?”小陈提着个保温盒,里头放着秦旸的早餐。   秦旸摇摇头,闷咳一声,冷然说:“不用。”   他一拒绝,小陈就不敢吭声了,在秦旸大步离开时,他也紧跟了上去。   司机瞧了眼,觉得气氛诡异,可又猜不出缘由,索性放弃了,人家的事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唯有小陈,在一片被黑云笼罩的情绪中不敢妄动。   他不清楚秦旸和段弘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猜测多半是出了问题,先前秦旸好像也和段弘俞生过气,但都没这次这么厉害。   早上他估摸时间,故意想迟半刻出门,那样正好能撞上段弘俞。   段弘俞是个生活时间非常规律的代表人物,往常出门的时间区别浮动不会超过三分钟,可秦旸像是看出了小陈的打算,直接离开酒店,小陈也是那时候脑子“嗡”一下,清楚秦旸这次是真发火了,不仅把段弘俞的司机给他召了回去,还不准备再刻意制造偶遇了。   好不容易等段弘俞来了,司机询问的时候小陈还一喜,觉得他要是肯主动来问一句,秦旸那气估摸着也能消磨大半,结果就等到了段弘俞的否认。   天知道小陈守在车内对着秦旸冷峻的面孔有多心惊肉跳。   紧追着秦旸一路进了化妆室,小陈蹲在他身后找了个地方缩着。   进组这么长时间,工作人员早就互相熟识了,化妆师偶尔还能和秦旸开开玩笑,可今天秦旸坐下一声不吭,一靠上椅背就开始闭目养神,一副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怎么了?”化妆师一边给秦旸做清洁,一边瞪着眼睛冲小陈对口型。   小陈摇摇头,一脸便秘似的痛苦,他无法表达,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化妆师立马了悟这是秦旸心情不畅的意思。   于是度过了静默的四十分钟,秦旸做完了大致的造型。   小陈摸出包里的保温杯,趁着没上唇色之前,提前把准备好的药给他递了过去。   “哥,先吃药吧。”   秦旸沉默地拿过胶囊吞了两颗。   待妆造一完成,秦旸便要离开,小陈刚准备跟上去,被化妆师拉了一把。   “不是,怎么回事啊?昨天卸妆的时候我就感觉秦老师不太对劲呢。”   “哈哈——”小陈干笑两声,说:“哥不太舒服,发烧了,他一生病心情就不好,见谅见谅哈。”   “发烧啦?”化妆师道:“难怪呢。”   “我不跟你说了啊,一会儿该跟不上我哥了。”   “快去吧你。”   打完招呼,小陈立马光速追了过去,剧组该准备的东西大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段弘俞正在确认镜头。   秦旸没往上凑,找了个位置坐下,剧本放在膝上摊开,一副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咦,秦老师来了。”副导演瞥见秦旸的影子,说:“从今天开始每一场都是秦老师的重头戏了。”   段弘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秦旸正坐在二十米外的位置上,小陈与他商量着什么,秦旸脸上没有笑容,透露出一些不耐烦的凶相来。   “秦老师今天怎么不来定定位置了?”副导演说:“要不我去叫叫他?”   “不用,他知道。”   段弘俞了解秦旸私下的用心程度,很多东西他都是明白的,此前一有时间就往段弘俞面前凑无非是来刷存在感,故意为之。   一旦他不打算这样做,秦旸与段弘俞之间的关系就仿佛退到了普通的同事界限上。   如段弘俞所想的那般,秦旸完全变了副态度,他还是认真拍戏,没有丝毫的敷衍,但基本不主动来找段弘俞交谈了,没过就重来,过了就休息准备下一场,一整个上午,段弘俞与他眼神接触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秦——”下戏时,段弘俞本打算叫住秦旸,但化妆师的声音盖过了他。   遥遥地,段弘俞看见化妆师往秦旸手里递了个什么东西,两人简单地交流过后,化妆师随着秦旸一道离开了。   未喊出口的名字就这么吞没在了喉口,没了声息。   午间,段弘俞依旧没收到任何信息,场务将他的餐食带进棚内,段弘俞拆开后愣了下。   餐食还是秦旸特意交代过的,三菜一汤,分量都不算多,但一眼看上去就很丰盛,今天没有甜品,但多了一盒水果,新鲜的草莓上还沾着洗净的水珠,段弘俞看着如此丰盛的午餐,却没了任何食欲。   秦旸的热情、贴心都在一夕之间收了回去,却仍有遗漏的部分。   段弘俞此时甚至不再敢解锁屏幕,担心一打开手机下意识就会点进与秦旸的聊天框中。   什么时候,秦旸在他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他以为的上风其实并不存在,主动权看似在段弘俞手中,实则一直被秦旸把握着。   他想亲近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那是否证明,秦旸想离开的时候也可以利落斩断……   段弘俞想要联系秦旸的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他忽然意识到,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牵绊他的情绪。   可是……段弘俞盯着屏幕出神。   他把饭盒重新盖上,摸出根烟去了外廊通风的隐处,屏幕上秦旸的头像已经换了,不再是他那张照片,而是一张手画的速写,段弘俞点进他的头像,自秦旸看出那副速写是他的当天,秦旸就兴冲冲换下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更改过头像。   段弘俞:晚上方便看看小耗子吗?   消息发出去时,段弘俞差点被火燎了下,手中的烟正好抽完一支。   他焦躁地灭了烟头,靠着立柱闭上眼。 第63章 我让你满意了吗   段弘俞没等来回信,也没等来秦旸,下午开机的时候秦旸仍旧与上午一样,并不主动与段弘俞交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剧情进入尾声,李崇彰一边躲藏一边找人帮忙探听付静茹的消息,可付静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下落,李崇彰靠着朋友接济暂时住在远离危险的地方,一刻也没停止活动关系。   暂住的屋子里有一尊佛龛小像,每每李崇彰躺上床,总能看见那尊小像,他找了件干净的衣物慢慢为佛像擦去浮灰,静默中,嘴唇翕动,念着心头那一抹祈愿。   “段导?段导……”   “嗯?”   段弘俞回神,场务正在轻轻拍他的胳膊。   “演员老师等着结束呢。”   段弘俞缓了半秒,看向监视器。   这边没指示,秦旸便仍在戏中,他低垂着眉眼,窗外森寒的光束映照着他的侧脸,绷直的唇线显露着角色并不平稳的情绪,段弘俞举起手中的喇叭,将监视器的内容过了一遍才让打板。   一收戏,秦旸忽然扭头呛咳了几下,相隔的距离太远,段弘俞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小陈连忙给他送了水过去。   段弘俞刚要起身站起,紧接着又坐了下去,他摸出手机看了眼,依旧没收到任何回信,头疼地闭了闭眼,段弘俞吩咐各部门休息十分钟。   副导演前来,询问段弘俞是不是不太舒服。   在他的印象中,段弘俞还没有在工作时间走神的情况。   面对副导演殷切的目光与询问,段弘俞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演员怎么回事?”于是他干脆转移话题。   “你是说秦老师?”副导演挠挠头,并没有听出不对来,顺利被吸引了注意,“秦老师今天不太舒服来着,好像是发烧了,他助理早上给我打电话,本来是准备请假的,后来不知怎的又说算了。”   “发烧了?”   “嗯,不然怎么看秦老师今天兴致不高呢。”   段弘俞盯着监视器,秦旸已经快要离开镜头,只能窥见他侧身的一角。   他抱臂坐在躺椅上,小陈在他周围转悠着,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像是在念经。   或许是不耐烦了,秦旸拎起身上搭着的毛毯盖住了自己整张脸。   “让医疗队去看看。”倏尔,段弘俞说。   没开机的时候镜头一直在调整,很快秦旸彻底从监视器前失去下落,段弘俞淡淡收回掠去的视线。   剧组的医疗车是一直跟组守候的,有备无患。   副导演应允下去,赶紧找人去了。   “这东西可不能乱盖,呸呸呸!晦气!”小陈犹如紧张的老妈子,就差没跳脚了。   化妆师助理也跟着过来看了眼,确认妆发没什么破坏才松一口气。   “不让我盖就少念叨。”秦旸摁着眉心眯着眼,剧本卷成筒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上面。   “害,”小陈叹了口气,蹲在秦旸身边,小声说:“哥,你可别硬撑啊,真不舒服我就给你请假。”   秦旸甩甩手,示意他赶紧走。   莫名嗤了声,秦旸又瞥向人员纷杂的摄影棚。   他要不在段弘俞面前现现眼,估计人能转眼把他忘到脑后跟去。   一想到前一天段弘俞说的那话,秦旸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他知道段弘俞对工作有多重视,他自认也非常配合了,结果扭头得到那么句评价,秦旸简直要气得牙痒痒。   他什么时候被人当着面儿这么说过,段弘俞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比真情实感训他还要来得难受。   摆明了他秦旸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   从昨天到现在,秦旸就不信段弘俞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哪怕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异状了,偏偏段弘俞什么都没做,仿佛掐准了秦旸的命脉,狠狠地拿捏住人。   偏偏秦旸还真叫人给拿住了。   犟着一股气,秦旸没跟段弘俞搭一句话,此时倒真心实意地有点后悔。   他上午下戏时听见了段弘俞唤他的那一声,但凡当时段弘俞再叫一下,秦旸也就顺理成章地回头了,到时候段弘俞要说什么聊什么,那不就是正好的事儿,偏生段弘俞那个嘴跟被胶水给灌住,一整天除了冷冰冰的口令再也没听到他说任何一句话。   秦旸脑子烧得发痛,呼吸也闷,本来还以为方才段弘俞迟迟不喊“咔”是要把他拉过去讲戏,结果晾他晾到生生出了戏也没能从段弘俞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秦旸气不过,脑子更痛,看谁都不爽,恨不得拿个炸药干脆把这片场炸个干净完事儿。   小陈喋喋不休,嘴停不下去,秦旸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到底在嘟囔些什么,随手一摸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才问:“我手机在你那儿?”   “啊?”   秦旸一开口,打断了小陈那一通劝说,他愣了下,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和提包,“没啊哥,不在你身上吗?你今天没交给我来着。”   小陈想了想,问:“是不是放房车上了?”   说完,他又有些紧张,惊道:“不会是掉在哪儿了吧?”   秦旸被迫跟着回忆了一番,这才想起因着早上走得匆忙,根本没把手机给带出来。   中午他难受,一下戏就回房车眯着眼睡觉,连饭都没吃,更别提摸出手机看两眼了。   秦旸打断小陈的惊惶,“落酒店了。”   “真的假的,”小陈仍旧惊疑,那毕竟是秦旸的私人手机,要真被谁给捡了可不行。“哥你确定吗?”   没等秦旸回答,医疗队此时被副导演领着走了过来。   副导演殷切地很,主动问:“秦老师怎么样?还好吗?”   小陈扭头一看,医疗队三四个人拎着东西,阵仗大得惊人。   剧组里其他人登时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稍微和秦旸熟识的都围拢上来。   秦旸心情不爽,看见副导演自作主张把人叫来更不爽,觉得现在就像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的猴。   本来也没多大事,哪值当这样。   小陈了解他的想法,此时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跟副导演道谢,唯恐秦旸忽然发难一句。   谁知道过了会儿秦旸却意外接受良好,甚至主动回应起几个配角的搭话来。   秦旸不爽归不爽,但现在是多好的时机,甭管段弘俞之前清不清楚他的状况,那现在也该清楚了,秦旸认为但凡是个有点儿良心的人都会趁此机会来关心两句,偏偏围拢的人一波又一波,段弘俞都跟听不见瞧不见似的,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得有一个。   秦旸咬咬牙,气更足了。   杨黎有一场活动要出席,她杀青的戏份就挪到了后面,李崇彰多方打听活动,最后却得知了付静茹的死讯,这是李崇彰整部电影中最爆发的一次,他不能收着,得完完全全地释放。   演戏这东西,各有各的悟性,小幅度的戏拿捏不好没层次就容易死板僵硬,所以难演,但大开大合激烈的戏份也得握着度,一不小心就演得疯癫让人跳脚尴尬,也难演。   秦旸跟段弘俞怄气,不肯叫他把自己看扁,硬撑着一口气,怎么也要把这场爆发戏给演好了。   为此他大半个晚上都在琢磨剧本,还把段弘俞之前指点写出的人物小传拿出来反复琢磨,拿着剧本半夜在阳台吹风赶睡意,这才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休息时间结束,立马就要到重头戏了,秦旸量了体温喝了药,打足精神去等着开戏,此前一直见不着面的段弘俞现在倒是出来了,他把控着几个机位的调度。   一会儿走到这边,一会儿走到另一边,秦旸和他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真空区域,稍微走近点儿人就自动弹出去了,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   秦旸不敢再看,不敢再把段弘俞往脑子里搁。   他现在没法想、不能想,闭上眼,秦旸逼着自己先进入情绪。   就怕想得多了,那酝酿出来的情绪就被打散了。   打板声一响,李崇彰的灵魂就从秦旸身体里钻了出来,他手中捏着一份报纸,是好友交到他手中的物什,对方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或许想说些什么,都咽回了肚子里。   李崇彰已然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出问题,直到对方离开多时,他也没摊开手中那份报纸。   他点了烟,急促地吸着,吸得急了呛咳几声,连眼眶都呛得红了,柜面上放着的小佛像与他对视着,弥漫的烟雾将它隐在其后看不真切。   直到嘴上叼着的烟掉出一截烟灰落在报纸上,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他先是轻轻拂开,那烟灰却横抹了一道,李崇彰更用力地抖落报纸,忽然抑制不住情绪发了狂,那份报纸在他手中被揉成团,藏在床垫下的付静茹亲手写下的字句也被他撕扔在空中,李崇彰咬着烟,如同困兽机械性地在窄小局促的屋子里打转,嘶吼中混杂着呜咽,又被硬生生地遏制下去,怕发出的动静太大,李崇彰甚至没法哭出来,嘴里的眼滚在地上,他咬住自己的虎口,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了手背上。   但慢慢地,他又像失了力气似的跌坐下去,缓缓地将揉皱的报纸摊开来,露出刊登在窄小边框中、将付静茹打成反动字样绞杀的速报。   “过!”   段弘俞声音一出,寂静无声的片场陡然间爆发出一阵惊叹,作为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们是最清楚演员发挥的,谁也没想到秦旸会把这出戏演得这么细致,还能一次就顺利过了。   副导演很是感慨,正想与段弘俞聊聊秦旸这肉眼可见的进步,忽然就见他凝神盯着监视器,没一会儿,撂下喇叭掀开帘子急急出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秦旸起身离开了片场,小陈反应过来不对劲,正打算追出去,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看清来人,小陈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秦旸心头闷着,脸上挂着泪,眼皮都生疼,刚刚那一阵情绪爆发消耗了他的精力,连带着发烧的症状都跟着气势汹汹起来。   属于李崇彰的情绪裹着他。   进厕所覆了两把水,秦旸更不舒服,闭着眼睛大口呼吸。   直到有人拉住他的手腕,秦旸下意识一挣,却听见,“别蹲在这儿。”   段弘俞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秦旸根本不会错认。   他猛地睁开眼,眼上挂着的水珠干扰,跟蒙了一层似的,叫段弘俞看出他的不适,下一瞬,干燥的指尖就擦过秦旸的双目。   把蒙上的水珠擦干,段弘俞问:“好些了吗?”   秦旸咽了口唾沫,被拉回了现实中。   他静静望着段弘俞,顺着力道一攀扯,毫无防备的段弘俞就被他扯得蹲在地上。   “秦——”   “别动。”秦旸声音沙哑,像含了口沙子。   脑袋摁在段弘俞清瘦的肩上,强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着段弘俞的腰,秦旸恨不得要把他揉进骨头缝儿里。   段弘俞没挣扎,他静静蹲着,没了声息。   “我让你满意了吗?”秦旸低声问。   段弘俞被哽了下,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说出话来。   像是被人狠掐了一把,余痛里泛着酸。   秦旸就这么缠着段弘俞,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发泄似的。   “段弘俞,少瞧不起我。” 第64章 他凶恶毕露   副导演收到了提前收工的消息,原因是演员状态不佳,医疗队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在眼里,秦旸结束最后一场戏时的情状看着也确实不太好,一时间,没人怀疑什么,反而因此感激秦旸,小陈离开前,被好几个人拉着询问情况。   这剧组里还隐藏着秦旸的粉丝,平日里一有机会就暗戳戳地凑上前,这时候当然忍不住来问问。   小陈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被人给逮住了,都来问他,他怎么知道,只能打着哈哈说秦旸早上就发了高烧,是带病工作。   几个工作人员更心疼了,一脸愁容。   小陈叹了口气,寻了个机会赶紧溜。   等他出了剧组一看,他哥的车早就开走了,小陈本来想着给秦旸打个电话,临拨出去才想起秦旸的手机还落在酒店,这时候估计还在返程路上,哪能接到电话。   他走到街口去打车,却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小陈倒退回去确认了两秒,车里的人也认出了他。   那人降下车窗,探出个脑袋,冲小陈招了招手,“诶,你刚刚没跟着回去啊?我还以为你跟着车一块儿走了。”   “没,我刚出来。”小陈挠挠头,问:“师傅,我哥是跟着段导演走的吗?”   “是啊,段导演把人扶出来的,”师傅说:“我还准备把人送到医院呢,段导演说不用我送,让我等会看看剧组还有没有需要用车的。”   “哦……”小陈想了想,取消了回酒店的用车订单。   他心里头弯弯绕,想着秦旸都愿意跟着段弘俞一块儿走了,肯定气也消了,这时候要是回去刚好打断什么温情时刻,小陈担心事后被秦旸活剥了。   想到这儿,小陈打了个寒噤,冲司机问:“师傅,你知道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给推荐一下呗。”   司机本地人,立马道:“铜锣谷啊,那边好玩,还有一条小吃街,好吃又划算,千万别看网上那些热门的推荐,一点儿没意思。”   一聊到自己了解的点,司机侃侃而谈,热情得不像话,等他说得口干舌燥,才忽然意识到不对,“秦老师不是生病了吗?你不赶着回去看看啊?”   小陈腼腆一笑,说:“哥给我放假了,他这时候不需要我呢!”   如机智的小陈所想,此时的秦旸确实不太需要一个电灯泡。   车开回酒店地下停车场时,段弘俞搀着秦旸下了车,秦旸服装都没换,妆也没卸,戴了个口罩,鸭舌帽帽檐压低,额发垂下去,连眼睛都快挡住了。   电梯上行时一路畅通,没有其他人进入,段弘俞扶得有点儿费劲儿,秦旸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闷。”秦旸嘟囔。   “嗯?”   段弘俞盯着上行的楼层数,根本听不清秦旸隔着口罩低声说的话。   “闷。”秦旸凑近了些,口罩粗粝的质感蹭过段弘俞的侧脸。   恰逢电梯停下,“叮”了一声,段弘俞精神骤紧,有根弦倏地绷住。   他推了推秦旸,试图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拉开,秦旸实在太显眼,保不齐就会被人给看出端倪。   可段弘俞越是推,秦旸就越是更紧地缠上去,像一块狗皮膏药,贴住了就休想把他给扯掉。   电梯门徐徐打开,门外却没看见人影,只是传来一阵着急的对话。   “快来啊,电梯到了。”   “等等我,我马上!你过来帮我拖一下箱子啊,这么沉!”   “真服了你了,能不能利索一回?每次临到了出门都不慌不忙。”   “哎呀——”   打开的电梯门慢慢回关,直到彻底紧闭上行,那二人的对话声才倏地远去。   段弘俞心魂在震,无论是他亦或是秦旸,都不能堂而皇之地暴露,尤其是秦旸。   秦旸却分毫不在意,贴紧的身子就没挪移半分。   在这方寸的空间呼吸可闻,秦旸忽然强硬地地把手穿入段弘俞指尖。   掌心带着微微的汗,被秦旸一并蹭去,秦旸倚着段弘俞,说:“我是病人。”   他声音弱着,听上去没什么气力,整个面部基本被罩着,根本看不出是何表情,段弘俞眼前浮现的只有他伸手去拉时秦旸抬起的通红眼眶。   秦旸得了优待,段弘俞对他进一寸,他就恨不得蹬鼻子上脸讨要十分。   帮忙开了房门,段弘俞止步门外,秦旸却手下用力把人扯进了屋内。   屋内灯光陡时大亮,秦旸呼吸发沉,把段弘俞抵在了进门处。   秦旸没收着劲儿,段弘俞被撞得后背生疼,不过这时候没法计较,他宽容了秦旸冒失的行为。   把人给得罪狠了,不太会哄人的段弘俞深思熟虑,干巴巴问出句:“药呢?”   “吃过了。”秦旸淡淡应承。   “那你好好休息。”   “然后呢?”   段弘俞想了想,“如果明天还不舒服,我准你假。”   “谁稀罕?”   段弘俞词穷了,他根本没什么哄人的天赋,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能得秦旸意的好话。   沉思片刻,他道:“对昨天,我很抱歉。”   “怎么抱歉了?”   秦旸摘了口罩,他背对着光,比段弘俞还高了半头,鸭舌帽一遮着,显得双目极其深邃,两只眸子像黑洞,勾着人往里头沉。   “口不择言,”段弘俞认真解释,“我知道你的状态,明白你能表达到哪个份上。”   “你很认真,很想做好,我不该打击你的自信心,”段弘俞很少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他少有犯错的机会,只是这次却不太一样,被秦旸压着抵在门边,像在被讯问,又像是被迫含了颗吐真剂。   “然后呢?”秦旸又问。   段弘俞沉思两秒,说:“我没有瞧不起你。”   “然后呢?”   这场坦白到了尽头,段弘俞已经想不出该说什么。   秦旸提示,“道歉不该有赔礼吗?”   “你想要什么补偿?”段弘俞正色问。   这一派肃穆的面容令秦旸想笑,于是他轻扯了下唇角。   段弘俞刚感觉腕上抓握的力道一松,下一刻就听见门锁闭合的轻响。   是秦旸反锁上了房门。   “你。”   话音刚落,段弘俞就被挟入秦旸怀中,秦旸人高马大,在要求了瘦了近二十斤却一点没减力道,两只手跟铁臂似的。   从入门处穿到客厅,混乱中不知打翻了什么,跌到地毯上,怦然一声闷响,秦旸懒得分神关注,段弘俞却是没法分神。   秦旸就像个蛮子,凶恶毕露,段弘俞被他抓得、咬得疼了,秦旸又轻柔地安抚,好人做了,恶人也要做。   “小陈——”   “他不会回来。”   秦旸随手将碍事的鸭舌帽甩到地上,跌跌撞撞,段弘俞被带进了秦旸的套间。   缺氧令大脑迟缓,恍惚中段弘俞听到了一阵猫叫,但内门一关,那细弱的声音又消失了。   被安置在客厅没能得到关注的小耗子发出了惊天的怒火,它小跑到门边不停地挠门,滋啦滋啦,指尖划过光滑的门面,用的力气大了,抛光的门面都被尖利的指甲挠出了点点痕迹。   过了三五分钟,那门面上已经不能看了,到处都是抓挠啃咬的印记,小耗子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清楚再纠缠也不会有人为它开门,于是愤怒的它转战,飞奔向秦旸新为它购置的玩具。   那玩具细长一条,是个小猫玩偶,秦旸原本买了一套回来,什么动物都有,但小耗子偏偏喜欢这白森森的小猫,玩偶小老鼠与其他一并落了灰,小耗子每每恨不得拖着小猫玩偶往自己窝里藏。   但小陈老爱捉弄它,时常将玩偶放到小耗子咬不住的高处,今日意外被碰到了地下,小耗子立马乐颠地将它拖进自己的窝里。   它最近牙齿慢慢长成,逮着什么都要胡咬一通,又凶狠又是耐不住的喜欢,冲小猫玩偶咬了又咬,从头到尾,从前到后,咬完了又心疼地舔一舔,帮着小猫玩偶顺顺毛。   小猫玩偶在它手中毫无还手的机会,任由它摆弄成各种形状。   它一会儿叼着小猫玩偶跳上沙发,一会儿拖着玩偶走到床边,恨不得整个身子压上去,让小猫玩偶完完全全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只是小耗子到底是年轻,收不住劲儿,牙口尖利,居然把紧密的针线咬穿破了个洞,内里棉絮都露出来了,小耗子察觉到或许该对喜爱的物什轻柔些,一反方才的莽撞,继续轻柔地为小猫玩偶顺毛。   直到小猫玩偶被顺得油光发亮,小耗子终于放下心来,又失忆似的故技重施。   它叼着小猫玩偶跳上茶几,连玩偶半个身子垂在外面都一无所知,直到窗外一声惊响,小耗子惊恐看去,漫天的烟花炸开,它忽然松爪,激烈地撞倒了桌边放着的水杯。   小猫玩偶被松了力道,一下掉落在地,水杯正正好砸在其上,小猫玩偶被溅了满身濡湿。   夜色铺漫天际,小耗子回到小猫玩偶身边,舔走它身上的水渍,它轻巧地掠过满地残片,带着小猫玩偶再一次造访了它舒适的小猫窝。 第65章 得对你负责吧   段弘俞醒来时,喉咙干得要冒火,呼一口气,心肝脾肺连着一块儿痛,他皱紧眉头,身体蜷缩着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下一秒就被人拦腰截了过去。   秦旸从背后拥上他,低头轻轻吻上突起的蝴蝶骨,被子撩开一个缺口,微冷的气温涌上,段弘俞被吹得清醒了。   “再睡一会儿。”秦旸一撩被子,将人整个罩住,温热的掌心拂过段弘俞发冷的肌肤,一点一点用体温将他蹭暖。   “几点了?”段弘俞咳了两声,他一说话,那嘶哑劲儿就藏不住了。   秦旸原本闭着眼安然躺着,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听见段弘俞的声儿立马不犯懒了。   他撩开被子起身,上身未着片缕,就穿了条宽松的睡裤走人。   段弘俞不明白秦旸怎么突然就蹿起来了,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身后空了一块,连温度也仿佛流失殆尽,只是没一会儿,秦旸去而复返,他单臂抄到段弘俞身后将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赶紧,喝一口。”   段弘俞被扶起来,才看见秦旸端回来的一杯水。   他确实难受,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就着秦旸的手喝了两口。   “再多喝点,怎么跟猫儿似的嘬,小耗子都比你喝得快。”秦旸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段弘俞的后颈,他单膝跪在床面上,压得下陷一块儿。   厚实的遮光帘紧拉着,屋里一点儿亮也透不见,只有秦旸下床时打开一盏夜灯亮着。   段弘俞推了推秦旸的胳膊,声音还嘶着,“不想喝了。”   眼见着人是真喝不了,秦旸一扬手,转眼把剩下大半杯一气喝光了。   瞥了眼窗口,段弘俞问:“几点了?”   秦旸一撩手机,“六点半,再睡会儿。”   他说着,人就要往床上躺,段弘俞摇摇头,要下床。   “小陈昨晚上没回来?”   他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毫无印象,更别提还想起那么个大活人了,现在一清早意识回笼,段弘俞才扒拉出这么个人来。   昨晚秦旸是直接把门给反锁了,也不知道人最后是怎么安顿的。   “你脑子里怎么总想着别人?”秦旸纳闷,“段弘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段弘俞靠在床头,掀起凉薄的眼皮淡淡望着秦旸抱臂。   秦旸控诉,“我一整天没给你发消息,怎么不见你找我问问‘秦旸啊你哪儿去了’‘秦旸啊你是不是生气了’?”   段弘俞:“……”   他静静望着面前这位年纪尚轻的大明星,还以为过了一晚人已经忘了前情,结果稍微一个引子又刺激上了。   秦旸说:“你别觉得我小气,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但头回谈恋爱,我也不懂啊,”   他说着说着不肯安分,用被子直接把段弘俞裹住,“我不开心我就想跟你说,段导演,你比我大,你得让让我。”   段弘俞:“……”   他缓慢地眨眨眼,想问什么时候有人跟秦旸说在谈恋爱了,但凭着秦旸这犟劲儿,段弘俞此刻说一句不是,估计又得炸颗雷。   段弘俞憋了会儿,没反驳。   秦旸又问:“段弘俞,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什么事?”   “找个时间我们去领证吧。”   段弘俞:“……”   他面色诡异地看着秦旸,听见秦旸解释,“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骨子里是个特传统特保守的人,我都和你这样了……我得对你负责吧。”   段弘俞:“……”   段弘俞脑子嗡嗡响,感觉被塞进了蜂箱,周围一群蜜蜂围着他狂飞。   “你不想吗?”秦旸自说自话,脸又垮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把脸强硬地埋进段弘俞掌心,好像自己给自己安抚了几秒,心态平稳了,抬起头又说:“确实,我想了想,确实有点快了。”   秦旸说:“那过几天我们出门吧?人家谈恋爱都得约会的,你看我就没跟你出过剧组,你喜欢爬山还是玩水?高档餐厅还是街边小炒?出海也行,出国也行,我这人挺随和,都可以的。”   段弘俞:“……”   他仔细盯着秦旸的脸,对方一脸肃穆,很正式的模样,但段弘俞还是从秦旸的眼角眉梢中看出了他藏不住的笑意。   段弘俞吸了一口气,明白过来,合着秦旸胡言乱语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为了讨要一个出门约会的首肯。   他好似饿了许久的狼饱餐一顿,一夜之间兴奋过了度,话多得藏不住。   “没空。”段弘俞抵开他的脸,不再看秦旸那副故意装可怜的嘴脸。   倒也不是敷衍,毕竟剧组里现在压着一堆事,无论是段弘俞还是秦旸,都是离不开的主,更别提杀青之后段弘俞还要操持剪辑,秦旸也得马不停蹄去应付提前积攒的工作。   秦旸叹了口气,把脸埋在被子上,活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段弘俞不看他不理他了,秦旸是个越理越来劲儿的,倒豆子说一大堆,但凡段弘俞回敬一句,还有一连串话等着他。   奇异的是,明明前一天秦旸还跟蔫了似的,又是发烧又是难受,今天一看,哪哪都好全了,能蹦能跳,还非得抱着段弘俞去厕所。   段弘俞活了三十多年,没活得这么娇弱过,偏偏秦旸乐在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什么养成游戏,连穿衣服都想为段弘俞代劳。   “我穿我自己的。”   “里面又看不出来。”   秦旸拉开衣柜,从里面挑了几件常穿的打底衫,要不是他的衣服确实太显眼,别人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不对来,秦旸连外套都恨不得拿自己的。   段弘俞被折腾得疲乏,精力没秦旸这么强悍,他不光嗓子哑,四肢也软,一坐下就难受,生不出力气反抗,宁愿顺着秦旸的意。   等着他把胳膊举高穿进袖子,又等着他微微扯开衣领慢慢套进脖颈,秦旸安置好上身,眼睛就往下瞥,伸手想去扒段弘俞的裤子,没等他碰到,便被提前察觉的段弘俞敲了手背。   醒来的时间太早,天都还没亮,屋内暖气足,段弘俞穿着单薄的打底衫也不觉得冷,秦旸帮他找了洗漱用品,待段弘俞出来时,他已经点好了酒店早餐。   “我回去吃。”段弘俞对非私人的空间永远保持戒备,毕竟这房间住的不只是秦旸一人。   哪怕小陈此时不在,他仍觉得不适应。   昨晚安稳睡下,单纯是疲乏太过的意外。   “行,那我陪你过去。”秦旸说。   段弘俞睨了他一眼,秦旸一副坦然的模样,脸上挂着“反正我就是得跟着你,甭管你去哪儿”的难缠架势。   段弘俞被缠了一整晚,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了,只能安稳坐下。   等他终于松了态度,秦旸满意了。   酒店的餐都是早早备好的,送到很快,没多久,客厅被摆了半张桌子,哪怕都是小份量,看上去也很可观了。   “饿死鬼。”段弘俞一坐下就难受,靠着也不舒服,迟来的疼返上来,还被秦旸一早折腾,逮着机会就免不了尖酸一句。   秦旸得了好卖乖,此时就跟松软的棉花一个样儿,任凭段弘俞一拳头攮过去,他也不痛不痒笑脸吟吟。   “那可不,毕竟昨晚使了力气。”   段弘俞被他臊得没脸没皮,明白从秦旸那儿讨不上好,便不吭声了,默默吃饭。   秦旸这时候也不消停,一会儿给他拆一块点心,一会儿给他盛一碗鸡汤,嫌坐对面不方便,就拖着椅子坐到段弘俞旁边去。   那么宽敞的桌子,愣是被秦旸坐成了挤得没法。   猫一听见动静就醒了,绕着二人的腿打转,转了两圈看没有回应,愤愤然回到角落拉了一泡暖和的排泄物,那味道跟生化武器有得一拼,秦旸差点跪了,赶紧把换风打开,伺候段弘俞伺候到一半,又去伺候那耗子祖宗。   他没养过什么活物,平时小耗子又有小陈帮忙养着,还真没自己动手照理过,眼看着秦旸捏着鼻子蹲在地上边铲边戳小耗子的脑门,那么大一个高个子,蜷在地上像个二傻子似的,跟猫还埋怨上了,一会儿说它小心眼,一会儿说它没礼貌,翻来覆去骂了一通,又兢兢业业给它倒了猫粮开了个肉罐头。   “我俩说好,等会你不能再拉了,你没看咱这屋有位尊贵的客人吗?”   段弘俞感觉他话里有话,转脸去看,秦旸仍严肃地戳着小耗子疯狂塞食儿的脑门,“段导演搁这儿呢,不爽你能让你一辈子出不了镜,还能把我的戏份咔嚓一剪没,你怕不怕?怕了吧?怕了就憋着,你得罪不起。”   “嗤——”   段弘俞轻笑一声,看秦旸跟看相声演员似的。   “哎呀,现在知道严重性了吧?这才乖嘛。”秦旸仍闭不上嘴,嘚吧道:“知道你跟我一样喜欢段导演了,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有个层次。”   “你哪有我喜欢段弘俞?”   段弘俞微怔,顿了下,等他再看,秦旸哪还盯着小耗子,分明目光灼灼,遥遥抓准了段弘俞的视线。   有一瞬恍然,段弘俞忽然忆起昨晚困顿时秦旸握住他的手。   他说了很多,但段弘俞大多忘了,只记得那句——   “段弘俞,你属于我了。” 第66章 狗崽子咬人   剧组连着休了两天,一天是因为秦旸不舒服提前收工,还有一天是特意放的假。   前后不挨节,也不知道放的哪门子假。   最后是副导演乐呵呵出来说了句是段弘俞体恤大家辛苦,甭管这话是真是假,反正都有人捧场,又为段弘俞挣了一片叫好声。   两天假放得跟提前过年似的,群里热热闹闹一片,嗨得不行,有约酒的有出去嗨玩的,还有不差钱的主儿往群里撒钱的,定睛一看,不是秦旸还是哪位,一时间,群里一会儿感谢段弘俞,一会儿感谢秦旸,后来便合着一块儿感谢,秦旸瞅着挺乐呵,他俩名字挂在一块凑成对子,跟结婚撒红包被喊一句新婚快乐有什么分别。   若要问起财神爷心情大好的缘由,无非是秦旸打开一天没看的手机发现段弘俞之前给他发了疑似求和的消息,看他那别别扭扭不肯说一句好听话还非要拿小耗子来当借口,秦旸心里跟酿了蜜似的甜。   除了昨天没第一时间看到的段弘俞发来的消息外,小陈也给他发了两条。   如秦旸所料,小陈已经猜到昨晚不方便打扰,根本连酒店都没回,他在外重新开了个房,当晚就把付款截图发给了秦旸让他报销。   秦旸给小陈发了个大红包,让他今天也出去找地方胡玩一圈。   小陈嗨了,发来四个大字——“谢主隆恩”。   不过休息一天,秦旸也没打算和段弘俞做什么,最多就是从4416跟着段弘俞到4419,换个地方窝着。   他好不容易开了回荤,和段弘俞待在一块儿都感觉空气燥热,偏偏段弘俞是十里寒冰,那阵势令人怵得慌,但凡秦旸起什么歹念,估计段弘俞能把秦旸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变成这辈子最后一次。   秦旸不敢冲动,就用起了段弘俞房间里的跑步机。   那机器自打段弘俞入住开始就没有启动过,要不是套间空间富余,大概此时会被摞上厚厚一沓工作资料。   秦旸擦了擦屏幕上的浮灰,慢慢动了起来,同在客厅,他跑步的声音几乎要盖过电视的音响。   段弘俞转头瞧了眼,秦旸搁那儿装不知情,肩上搭了个不知道从哪儿薅的毛巾,看着有点像他浴室挂着那一条,一边抹汗一边大喘气,喘得像害了痨病。   宽松的卫衣被秦旸转手脱了,身上就剩了件无袖背心,青年扎实的肌肉群形状完美,段弘俞视线扫过去的登时,秦旸就撩起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配上他那骚包的样子,随时拖出去都能拍一组杂志大片。   段弘俞需要绝对的专心,有秦旸在,他干不了一点儿正事,索性不看了,而是在手机上搜索起秦旸来。   这头秦旸还纳闷呢,怎么段弘俞一声也不吭,被打扰了也毫无异议。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段非常熟悉的bgm响起,秦旸震愕,扭头去瞧,发现大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脸。   一时间,秦旸从后背麻到天灵盖。   看着眼熟的片头,他立刻反应过来,段弘俞打开的是他四年前拍的一部时装剧。   那剧组挺壕的,服化道都很不错,公司对此寄予厚望,认为秦旸能借此一举进军影视界,谁知道狠扑了个滑铁卢。   成片被批言之无物,秦旸在里头也没贡献什么演技,那时候他刚接触拍戏,又势头正劲,周围所有人都捧着他,那种鲜花着锦的环绕是很难看出自己到底有没有不足的,他就这么带着满腔的自信被浇了个透心凉。   那么一张帅脸上了大屏幕成了个花瓶,笑不好,哭不好,说木头那都算温和评价了。   曾有人犀利询问,秦旸是不是总睡不醒,不然怎么会进了片场就跟游魂似的发木。   盛凌甚至截了一百八十张秦旸的木头脸剧照在各个家庭群中发放,恨不得从年初笑到年末,简直是秦旸彻头彻尾的黑历史。   但要说秦旸有多介意,他倒还真不算介意。   他自己看过片子,不好确实不好,看着粉丝贡献的夸赞他自己都觉得昧良心,知道不足改正就是了,也是在那之后秦旸慢慢开始正式接触表演课程。   但秦旸不介意那是对其他人,在段弘俞面前,他丢不起这个脸。   连跑步机都没来得及关闭,秦旸直接大步跳下,走路带风翻到沙发前寻找遥控器。   左找右找,遥控器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关不掉,秦旸就挡在他面前遮住屏幕控诉,“段弘俞,你故意的。”   “嗯。”段弘俞也不否认。   他做事向来坦诚。   秦旸恨得牙痒。   片头曲很快播完,角色台词出来了,这部剧用的秦旸自个儿的原声,之前秦旸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背对着屏幕面向段弘俞,注视着他灼灼的双目再去听那粗糙的没什么感情的粗劣台词,秦旸耳根子都发燥,简直像被扔进了火炉子里架着烤。   段弘俞是谁啊,第一部 片子就蹿红拿奖的天才导演,他手下经过那么多演员,打磨过那么多场戏,秦旸几年前那演技在段弘俞眼中估计跟玩儿似的,就是个笑话。   一句一句台词飘进耳朵里,跟钝刀磨肉没什么分别,白刀子进,血呼啦擦的刀子出,偏生段弘俞还轻笑,捏着秦旸泛红的耳廓捉弄。   关不掉又挡不住,那怎么办呢?秦旸只好一展歌喉了。   他嗓子都不用清,词儿也不用回忆,张嘴就来一曲歌谣,唱的是老调子,十个中国人有八个半都会唱那种,朗朗上口,声如洪钟,完完全全盖住了他身后的背景音。   段弘俞看得好笑,乐意秦旸吃瘪,眼见着秦旸从耳朵根烧到脸颊上,终于有种大仇得报的乐感。   只是一时失察,被秦旸迷了眼忘了防备,竟让他摸到了放在身后的遥控器,秦旸顺势掐了一把,反手将电视一关,嘴里的调子终于停下,秦旸也找到了递来的机会,借着惩治的名头,跨坐在段弘俞身前咬他干涩的唇瓣。   手脚都不安分,怎么作乱怎么来。   直到段弘俞痛呼一声,锤了下他的胳膊,秦旸才停下。   他向来很会发一会儿狠给一颗甜枣,一旦惹得段弘俞不开心了,秦旸就想招儿哄人。   刚刚唱的调子又从秦旸嘴里哼了一遍,他挨着段弘俞长腿一翻,两人的位置调转,凑在段弘俞耳边,秦旸把酸掉牙的情歌都翻腾出来。   他嗓子好,声音好,唱什么都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情歌被他唱得酥到骨子里,双目都似含着情,段弘俞受不了这么腻歪的哄人招数,闭上眼去,就差没举旗子投降。   短暂的一天休假全在酒店中度过,晚间秦旸还想赖着不走,被段弘俞强硬地赶了出去。   笑话,要真放秦旸进了卧室,那就跟引狼入室没甚差别了。   秦旸也没纠缠,说让走还真就走了,就是没一会儿,弹来个语音通话。   段弘俞以为他落了东西,接起,谁知道秦旸根本没正事。   “异地恋总得允许我跟你打打电话吧?”秦旸说:“不然你一个人睡觉我不放心。”   段弘俞:“……”   全剧组上下休整一天半,所有人再开工的时候都精神振奋,尤其秦旸,又恢复了剧组里的热情劲儿。   副导演乐呵呵地,说秦旸真是脾气好。   段弘俞戴着口罩遮住发肿的嘴唇,在心里辩驳,脾气好不好不清楚,狗崽子咬人是一等一的凶。   秦旸本来就容易入戏困难,更别提还容易被当下的情绪左右,他自己回看休假前的最后一场戏都有点吃惊,觉得当时那状态不像是自己能演出来的。   “那时候演得有点随心了,我是我又不是我,”秦旸一边看着监视器进入状态,一边跟段弘俞聊戏,“感觉被李崇彰附了身,他教我该怎么做。”   “正常,”段弘俞接触过不少演员,“你现在才算真正认识李崇彰。”   从前李崇彰是个只存在纸本里的角色,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是编剧创造出来的,他好像存在,但其实没有根,是悬浮的。   秦旸越了解他一分,才越能把这个角色扯到实地上站住脚。   秦旸也这么觉得,他颇有些感慨,偷偷在监视器下摩挲段弘俞的手腕。   段弘俞正觉得他浮想联翩心浮气躁,要疾声厉色把人教训一通,转眼却看见秦旸垂着脑袋,像是突然垮了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在入戏,周身都泛着沉郁的劲儿。   那属于秦旸的部分好像从他身上缓缓抽离,他穿着李崇彰的衣服,幻化着李崇彰的妆容,脸上架着付静茹为他挑选的细框眼镜,一抬头,真跟李崇彰似的。   他没说一个字,过了会儿松开段弘俞的手径直走了出去,段弘俞定定望着秦旸的背影消失,又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   段弘俞忽然发现,秦旸身上好像被刻了印记。   那印记是他一刀一凿,亲手描摹出来的称心合意的男主角。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休加更一章,求求海星~ 第67章 还是个贤夫   海城节日氛围浓重,迫近节庆,沿途商铺都挂上了装饰,以至于进剧组跟割裂似的,像从现代穿越了。   为了帮助演员入戏,外面热火朝天,剧组搭的景就差挂上白布。   李崇彰在付静茹死后决心承担起她的责任,这一路危险重重,但他义无反顾。   后面的剧情拉得很快,呈现在荧幕上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拍摄起来也很顺溜,到这时候,该磨合的都磨合了,段弘俞一个手势,灯光机位就知道怎么变化,他一个指令,演员也能立马领会。   在这样的进程中,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秦旸迎来了杀青的戏份。   确认杀青前一天,小陈就有点按捺不住,他实在是受够了海城空气的干冷,一待好几个月,恨不得马上收拾行李。   当天他敲响了秦旸的房门……是的,从某一日开始,4419就仿佛成了秦旸的专属房间,原先的大套间间接由小陈一人独享。   敲门两下等待半分钟没人应,发了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小陈识趣了,安分回了房间。   夜里十一点过,不知道秦旸忙了什么终于忙完,得空回了一条。   秦旸:有人收拾   小陈切出游戏,愣了,谁收拾?段导演?看着也不像啊。   他迷糊一阵,心想真是看走眼了,原来段导演还是个“贤夫”。   而这头,回完消息秦旸就撂了手机。   大件的行李都还留在4416,都挪个地方那动静太大了,4419房间里属于秦旸的东西不多,一个小行李箱就能装完了。   他把行李摊开放在地上,跟着秦旸一道迁移,被迫搬家的小耗子也在房内,它一个箭步跳到了敞开的行李箱中。   “出去。”秦旸半蹲在地上,狠搓了一把小耗子的脸,把它揉得晕头转向,打着颤儿跑了。   小耗子不受秦旸待见,就为自己找个能待见它的,转眼从秦旸这儿就飞到了相隔不远的段弘俞的膝上。   段弘俞分出多余的神经,在它脑袋上轻抚弄两把,小耗子瞬间癫头倒向,舒爽得打起了呼噜。   “没出息的。”秦旸对此很是不屑,转进卧房拿自己的衣服,他跑了几趟来回,次次都打段弘俞眼前过,段弘俞想不看见都难。   在他第五次从卧室出来,拿着一堆东西试图往那暴涨的行李箱里塞,段弘俞适时出声,“你有带来这么多东西?”   “没有吗?”秦旸装蒜。   小耗子代行检查职责,从那衣服堆里随意咬出一件,看见熟悉的衣服,段弘俞抬眸,“什么时候买了跟我一样的衣服?”   “没注意,可能拿错了。”   秦旸脸不红心不跳,沉稳地把小耗子拖出去的衣服又塞了回去,并倒打一耙,“段导演,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几件衣服而已,你想要我拿我的赔给你。”   段弘俞懒得听他说些歪理胡话,对秦旸留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异议。   收拾东,收拾西,等小陈心中的“贤夫”收拾完行李,秦旸随意把行李箱一甩,就曲着腿坐到了段弘俞身边。   宽大的长沙发没人坐,段弘俞独占的单人沙发被迫挤下两个成年男人。   段弘俞闭上眼小憩,他已经洗过澡,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汽,“挤坏了沙发,你私人赔偿。”   “这么严重呢。”秦旸抄着段弘俞的腰把人顺势一提,就这么调了个位置,顺利让段弘俞坐在了自己腿上。   单人沙发恢复了它的富余位置。   “现在好了。”秦旸说。   段弘俞懒得睁眼,也懒得动弹,就这么任由自己坐在个人肉垫子上。   “我后天一早的飞机。”   “嗯。”   演员的行程会一早知会剧组,在秦旸订票后,就有人把他的行程列了出来,段弘俞早就知晓。   “有一场跨年活动。”   秦旸私心想多留下几天,但提前定好的事项不能耽误,25杀青,后面几天都得为彩排做准备,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旁的。   “我知道。”段弘俞闭着眼回答。   “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秦旸没好气问。   段弘俞勾了勾唇。   秦旸那冒出点儿头的不爽在看见段弘俞的笑容后又被盖了回去,凑近香了一口,周身舒爽后,他继续道:“本来想陪你跨年的,实在不凑巧。”   秦旸把段弘俞的手扒拉开,十指交握攥住,“跨年那天,记得看我表演。”   “我尽量。”   “你很忙吗?”   “是啊。”   “忙也得看。”   秦旸道:“指不定你能直播看我表白。”   段弘俞:“……”   段弘俞终于睁开眼。   他淡淡望着秦旸,道:“少耍浑。”   秦旸便在这时候凑近,吻了吻段弘俞的眼睛。   “明天能收到你的花吗?”   “其他人有的你也有。”   秦旸听在耳朵里,感觉该开心,又算不上开心。   “其他人没有的呢?”   “看你表现。”   段弘俞捏了捏他的耳垂,手法轻柔,像在揉那只小耗子时不时炸起的背毛。   二十五号当天,是个阳光不错的日子,云层稀薄,天很蓝,出工遇上这么个大晴天,所有人都高兴。   秦旸前一晚怕影响情绪,没睡在4419,一早也没见过段弘俞。   段弘俞比谁都清楚他的毛病,一大早让秦旸不闻其声也不见其人。   直到开戏前,导演和演员才会了面。   秦旸穿着破旧的衣服,小了几号,整个人显得很局促,他脸上是深陷疲惫的妆容,下颌收紧,背弓着,十足紧张的状态。   段弘俞不与他交流,也没在开戏前说什么,该知道的,秦旸早就知道了,两人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   一直到清场结束,打板开始,秦旸入了戏,段弘俞才通过监视器盯着秦旸的脸。   李崇彰这一路历经磨难与危险,终于在时限前把情报投递出去。   对于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李崇彰经历了防备与不信任,但最终,凭借死去的付静茹,让他们相信了情报来源的可信度。   交托完这一重任,李崇彰像是忽然垮了,支撑他的东西崩塌,连脊梁都软塌塌地沉了下去。   他拒绝了热情地道谢,慢慢走到街外,看着来往的人群,他径直坐在了地上。   在阳光的沐浴下,他颤抖地拿起一支烟点燃,簌簌掉下的眼泪却砸在挡风的手中。   他也曾有理想有抱负,但最终一切都是空谈,他曾拥有幸福,但又失去,他带着付静茹的愿望一路走来,却走得虚浮,并不能从其中得到慰藉。   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混杂其中,平凡得像一粒微尘。   泪越来越多,几乎是奔涌着不能停歇,那支烟跌在地上。   直到有人走向他,小孩儿清脆的声音响起。   “哥哥,我有糖,我给你好不好?”   镜头一点点拉远,二人混在街道里几乎瞧不见,被不断走过的人群打散。   秦旸搂着群演小孩儿,等他再抽离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炸了满身的彩带。   “恭喜恭喜!”   “恭喜秦老师杀青!”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拢上来,秦旸抹了泪,抱着小孩儿站起身,他还有些恍惚,把飘扬的彩带接住,往小孩儿头上挂了两根。   有人给他递了花,大束小束,秦旸也都分给小孩儿一份。   小孩儿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露出缺了一颗牙的灿烂笑容。   “谢谢哥哥。”   “不客气。”   “恭喜杀青,秦旸。”有人走近,带来一束花,郑重喊了他的名字。   秦旸顺着声音抬首,望见段弘俞。   他带了一束向日葵,混在一堆花里,倒显得不太精致了。   “以后一路鹏程,万里任翱翔。”   这时候有人笑,说:“段导演,这花好啊!等蔫了秦老师还能炒两盘瓜子!”   段弘俞捧场地扯了扯唇,周围人便都笑开了。   秦旸将小孩儿放到地上,见他眼巴巴看着,轻轻弹了弹小孩儿的额头。   “这束我就自己拿着了。”   他接过向日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段弘俞拉进怀里。   段弘俞微怔,听到秦旸说:“段导演,辛苦你指导我。”   “是你自己的努力。”   秦旸轻笑一声,“这话我爱听。”   这个拥抱没有丝毫旁的意味,秦旸所有的情绪都隐在这明面的拥抱之下,这是他能被摄像记录进花絮里的和段弘俞昭然的亲密。   巨大的杀青蛋糕被推到现场,等一通仪式结束,秦旸终于彻底杀了青。   杀青后还有一通事儿要忙,小陈和几个场务配合着把公司准备的礼盒发给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是代言品牌赠送的,顿时又收获了一片叫好声。   上了房车后,小陈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满脸都写着高兴,等房车开出去,清楚杀青行程的粉丝也堵在了外围。   秦旸大大方方下车,给粉丝拍照签名,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房车快被鲜花和礼物攻陷了,他非常配合,唯一的要求也是别吵别影响其他人。   小姑娘们见他态度好,当然纷纷应和,不吵不闹,一堆人安静得了无人声。   礼盒向来是备多不备少,给来的粉丝也分发了一部分,高兴得小姑娘们上蹿下跳。   直到有人问:“哥,你手上的花是谁送的呀?”   送给秦旸的花那么多,偏偏只有一束从头拿到尾,无论是签名还是拍照,根本没脱过他的手。   “段导演送的。”秦旸勾了勾唇,给那提问的小姑娘单独画了个爱心。   多会来事儿啊。   他想瞌睡立马就有人递枕头。 第68章 真喜欢假喜欢   演员杀青不等同于剧组杀青,很多戏份要单独补拍,包括一些外景内景,杨黎未完成的戏份也还要等着再拍,秦旸的工作结束了,剧组的工作却还没有宣告结束。   二十五号当晚,制片、出品、大大小小的负责人都来为秦旸践行,杨黎也结束工作飞回了剧组。   今晚秦旸是主角,指着他灌的人不少,需要交际的场合也多,一会儿你敬我一杯,一会儿我敬你一杯,喝来喝去就喝得颠三倒四了。   哪怕秦旸酒量不错也禁不住这么来灌,小陈只得出面,提醒秦旸第二天还有行程,这才得以早早脱身。   秦旸被司机连同助理一道扶回车里,车却没动,秦旸不愿意走,让小陈去报信,把段弘俞抓来。   小陈有什么办法,只能给段弘俞打一通电话。   段弘俞向来不耐烦交际,说不准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到时候场面闹个难堪反而伤了这愉快的气氛,干脆没人灌他,回来时周身清明,连一丝酒味儿都没沾。   “醉了?”他敞着大衣,露出内衬笔挺不苟的衬衫。   室内暖气足,他是临时穿了衣服出来的。   身上还残存着餐厅暖气的热度,被外头冷风一激,段弘俞那张稍显红润的面庞也沾上冷意。   “醉狠了。”小陈说。   “吐了没?”   “刚没吐。”小陈边走边轻声与段弘俞嘀咕,“段导演,我哥等你呢。”   “嗯。”   段弘俞张大步子,很快小陈就被他落在了后头。   司机等在车边,看见段弘俞到来,连忙将车门拉开。   段弘俞坐上车,黑暗中,秦旸就坐在另一头。   这下人齐了,小陈也坐到了副驾驶,车便开了出去,不知道秦旸有没有真睡过去,司机不敢开车载音乐,一辆车坐得满满当当,愣是落针可闻。   车内挡板升起,后座被分隔成单独的空间,段弘俞与秦旸之间本来隔着小三十厘米的距离,秦旸一转身,那距离就倏地消失了。   把脸蹭到段弘俞胸口,秦旸低声嘟囔,酒气弥漫,发着闷。   段弘俞抄了他一把,胳膊横过秦旸的脖颈摸了摸他热烫的脸颊。   “难受……”秦旸含混说了声。   “想吐吗?”段弘俞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秦旸具体什么情况,从小冰箱拎出一瓶矿泉水打开,招呼秦旸先喝一口。   秦旸头也没抬,一点不带动弹的,像树袋熊似的紧抱住段弘俞。   秦旸攀着他的胳膊,把重重的脑袋搁在段弘俞肩窝上,下颌微硬的骨骼摁着软肉,段弘俞被压得有些疼,还没等他解脱,就听见醉鬼浑说:“段弘俞,你喜不喜欢我?”   一时间,段弘俞手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   这个问题再度抛向他。   此前都被秦旸耍浑似的浑赖过去,他说段弘俞喜欢,他说段弘俞答应,他说段弘俞愿意。   秦旸代劳,说了一大堆答案。   可真从段弘俞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是从没有过的。   无论是开始这段关系,还是确认这段关系,细究起来,都只能算是秦旸的一面之词。   段弘俞只是没否认、没推开。   现下这个问题再度出现,段弘俞顺着问题思索,猛然间,觉得秦旸的声音震天嘹亮,兴许前座的人都能听见他纠缠的发问,可缓和下来,段弘俞才发现,以秦旸现在的声量,怎么都不会让前座察觉异常。   秦旸不知足地啄着段弘俞的脸,烫热的唇从侧颊滑到唇角,嘴唇翕动,喷薄的潮热令段弘俞后背都蒸腾出一抹汗。   在这煎熬攻势下,段弘俞开了窗,灌入的风声吵嚷,把他的回答也吹进杂音中。   “嗯。”   多么勉强随性的一个字,透着气都被打散了,偏偏秦旸听见了,他那不停嘟囔的动静儿一下停了,迷散的眼神清明一瞬,好险没扯出个笑来,便遭段弘俞揪住了尾巴。   两人视线对上,秦旸瞬间避开,还想借着酒劲儿耍赖,争取从段弘俞嘴里撬出些新鲜东西。   “真喜欢假喜欢啊……”秦旸拖长语调,又换了新问法。   他两只眼睛眯虚着,边问边蹭个不消停。   “假的。”   秦旸作乱的阵势忽地就停住了,待他不忿抬眸,就直直对上段弘俞好整以暇的眸光。   “演技真差。”段弘俞抵开秦旸的额头,说:“演员收拾收拾再来一条。”   秦旸:“……”   被这么贬损一遭,车也开到了地方,等秦旸下车,司机愣住了,怎么方才动弹都要人扶,现在走直线都不带打弯儿的。   小陈按了按额头,不敢看秦旸被拆穿这一幕。   但当事人却比谁都适应良好,依旧和段弘俞走在一块儿,半分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等电梯到了楼层,秦旸还直接尾随段弘俞进了4419,小陈左右瞄了眼走廊,蒙着脸进了屋。   都不敢认几米外那舔狗模样的大明星是他哥。   门刚一关上,秦旸动手动脚的劲儿就上来了,段弘俞没推拒,只是横臂摸到墙灭灯。   暗色中,秦旸就像捧着个诱人的大蛋糕,拢着抱着,上了沙发却又没再进行下一步。   单纯地环着段弘俞,秦旸交代,“我走之后会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通视频,你要回我。”   “嗯。”   “跨年的直播能看到吧?”秦旸把电视打开,捏着遥控器开始换台,换来换去找到了频道,指着电视,他叮嘱,“就这个台,那天你早点收工回来等着看我,拍两张照片啊,我要检查的。”   “小耗子我不方便带,你养着,别想着送出去,我之后还要来接它的。”   秦旸掂着段弘俞身上没二两肉,轻得还是一把骨头,又不爽了,说:“花你身上的钱好像打水漂,见天给你做营养餐,怎么就没见你多长两斤?你是不是半夜背着我偷偷减肥来着,凌晨三点起来狂跑五公里是吧?”   见段弘俞笑了,秦旸把他兜着又说,“别不信啊,真有这奇人。”   “你知道赵海吧?哪个录搞笑综艺的,天天嘴上说着不减肥,结果上节目被人骂胖得像年猪,跟我吃了夜宵,半夜去跑步,差点给自己跑抽筋儿了,还是我去把人扛回来的。”   段弘俞默默无语,秦旸又道:“剧组有什么工作你别找其他人沟通,你找我就行了,咱们一对一对接,用不着经几道手。”   “下周我飞杭城,去过吗?给你寄点特产。”   “段弘俞,你吭不吭声?”   按出的电视频道在放一部抗日谍战片,放到片尾曲的时候秦旸总觉得有点眼熟,定睛一看导演庞龙四个大字就在屏幕上,一时之间秦旸觉得有点儿晦气,但也不想打断现在的氛围,正准备悄摸声儿地把电视关了,段弘俞忽然倾身。   电视的光一暗,客厅陡然静了,双手撑着秦旸的肩,段弘俞啄咬上了力道。   “少说多做,”两指并拢拍了拍秦旸的脸,段弘俞微微喘息,“干点儿正事。”   喉结一滚,秦旸被勾得就差缴械投降了。   第二天,4419的房门被敲响,小陈担心秦旸误了时间,一早就醒了。   结果刚敲没两下,门就应声开了。   “哥你起这么早啊?”   “小点儿声。”秦旸提着行李,连滚轮都没让它落地下。   小陈往房间里瞄一眼儿,立马了悟似的闭上嘴。   等秦旸反关上门,小陈拖着剩余的行李也一并放到了走廊。   提前叫好的酒店服务带着推车上来,帮忙把几个大件行李一块儿带了下去。   一切准备妥当,车立马就能出发,赶这趟飞机行程早,耽搁不得,早饭都得在车上吃。   秦旸冲小陈精心准备的早餐拍了张照,转手发给了段弘俞。   他没想着段弘俞能回复,毕竟秦旸走之前段弘俞都还没醒,昨晚他得了劲儿,把段弘俞一阵折腾,闹到凌晨才睡下。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段弘俞的回复就来了。   段弘俞:1   秦旸蒙了,车驶出停车场,能看到酒店大楼,他透过车窗向外望,顺着楼层仿佛在窗边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   但距离太远了,抬头都属于挑战视觉极限,秦旸权当那窗边黑影就是段弘俞无疑。   秦旸:想我不?   秦旸:想我回1   段弘俞:2   秦旸:懂了   秦旸:双倍想我   车渐行渐远,很快顺入车流,连一个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段弘俞将敞开的窗帘闭合,坐回沙发。   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他轻笑了声,小耗子醒来,跳上他的腿,寻了个姿势安稳卧下。   没一会儿,手机再传出新消息。   段弘俞笑着解锁屏幕,却不是秦旸。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口吻熟稔。   ——听说你快杀青了?恭喜。   段弘俞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消失殆尽。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发来。   ——你和他很要好,让我好羡慕。我们曾经也这么亲密。   ——你爱上他了吗?   ——段弘俞,他知不知道你是个变态啊?   指节一松,擦过膝头,手机砸在了地上。   小耗子被吓了一跳,抓挠段弘俞一把飞蹿出去。   痛感袭来,段弘俞轻颤着看向室内一角,暗处位置,闪烁着细微的红光。   -   “感觉怎么样?”   SUV混入车流,毫不起眼,张董坐在后座和蔼问候。   “困、累、乏。”秦旸眼皮都懒得掀。   “来来来,喝一口,咱提提神。”张董早有准备,立马把四分之三冰块填充的咖啡塞进秦旸手中,秦旸触手一摸,感觉喝一口能冻得人后脑勺疼。   “这次在剧组浪够了吧。”张董说:“正好收收心。”   他意有所指,瞥了眼秦旸捏着的手机。   视线又扫向前座的小陈,小陈根本不敢和他对视,一出溜半个身子就矮了下去,连根头发丝都瞧不见了。   秦旸没空跟他打机锋,话里话外刺着没劲儿,开门见山道:“彩排具体什么安排?”   “今天呢没什么事,就是你得先去看看舞台,他们今年舞台造型有点儿奇葩,我发群里你看了吗?是个360度的,还有什么升降威亚设备,搞得花里胡哨,也不知道跨年是不是要人表演杂技,”张董东扯一句,又西扯回来,“还有就是要跟舞蹈成员们见个面,之前你合作的那个团队不是才出了事吗?跟他们见一见熟悉一下,不过他们这个团队也成熟,你肯定知道的,去年年底还拿了个舞蹈赛的团体奖项——”   “出什么事了?”   秦旸在剧组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动向都滞后些。   尤其是到了拍摄后期,张董见天儿听着小陈说秦旸多入戏多用工,天天悄摸拍点儿走戏视频,张董一看秦旸好像是真在演戏这方面开了点儿窍,更加不敢拿这种事去说道了。   “去活动路上车祸,一死一伤。”张董叹了口气。   秦旸拧了拧眉,手机摁在腿上磕了两下。   “挺可惜的,都年轻,伤的那个还伤到腿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跳。”张董说:“我们肯定更倾向让你跟熟悉的人合作,毕竟有经验了,现在时间又赶,但他们那团队现在是真挺不起来。”   “跨年以后找个休息时间吧。”秦旸淡声说。   张董了然,“公司已经以你的名义去问候过了。”   秦旸呼出口浊气,转脸看向窗外,“也好。”   “去世的是……?”   “大周。”   小陈扭过头,“周哥年中的时候不是刚发了婚讯?”   “是啊。”张董叹了口气,大哲学家似的,“所以才说世事无常嘛,未来都是虚的,把当下走实才行。”   他话题一转,又转回工作,立马跟秦旸介绍起新舞团来。   彩排时间着急,秦旸得唱自己的新歌,编的舞一次没练过,看似还有好几天,实则每一天都得抠着过。   他这头忙,段弘俞那边也不得闲,白天消息通常是错开的,就晚上都能抽出空来通个电话。   段弘俞不会主动打来,但秦旸的来电也不会拒绝。   “瘦下去了。”   秦旸摸了摸脸颊,“很明显吗?”   “嗯,你上镜的状态我很熟悉。”   他削薄一寸,段弘俞都能从镜头里看出变化来。   “心疼啊?”   “基数掉不下去说明减得还不够认真。”   秦旸眨眨眼,懂了,这是导演斥责他在剧组不够努力呢。   “段导演下部戏筹备上了吗?”秦旸说:“既然段导演觉得我不够用功,那我只能下部戏再尽力咯。”   段弘俞没应声。   “快把摄像头打开,”秦旸盯着黑屏,听不见他的声音,还看不见他的脸,秦旸有些不满。   “看你就行。”   “我不行啊,”秦旸说:“就允许你看我瘦没瘦,不准我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段弘俞被他磨了一会儿,终于把摄像头开了,镜头一亮,小耗子那张放大的猫脸先凑到了镜头前,它对出现在手机中的秦旸显然没有丝毫兴趣,一扭屁股就跑走了,秦旸这才得见段弘俞正脸。   他手机拿得远,能看到大半个上身,瘦削匀称的身体被单薄的家居服裹着,随着他摆弄镜头露出一截锁骨线条,秦旸有点燥,闷了口水。   “你又熬夜了?”待他从那燥意中缓过来,秦旸便瞧见了段弘俞眼下的青黑。   段弘俞实在不是个作息良好的主,深夜工作也是常事。   “没有,”段弘俞说:“刚被人揍了。”   这笑话冷得秦旸都笑不起来,他认真叮嘱,“都快杀青了还忙什么,下了戏回酒店就早点休息。”   “等会儿别挂啊,手机放旁边我盯着你睡。”   “有耗子在。”   “我不在它也不能代替我的位置啊。”秦旸不忿,“晚上睡觉你把它赶出去,手机放我之前睡的那枕头上,你没把枕头撤了吧?回头等我有空回去我接着睡几天。”   秦旸换了个姿势,把镜头对准自己很有冲击力的正脸。   段弘俞隔着屏幕被他抓住目光,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他看着秦旸的脸,忽然问:“秦旸,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叫什么话?”秦旸急了,哼笑一声说:“段导演,刚杀青你就想翻脸啊。”   “以前。”指腹擦过秦旸怒火喷薄的双目,一触上,段弘俞的手便停在了屏幕上。   “啊……”秦旸一瞬失语,没想到段弘俞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是不打算把以前的事翻出来讲,但段弘俞主动询问,又勾得秦旸想把前情倒豆子般说出来,可隔着屏幕,秦旸觉得聊这事儿太干,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便反问:“我们认不认识你不知道?”   段弘俞无言,倏尔说:“你说过,你是我的影迷。”   “嗯哼,”秦旸来劲儿了,以为段弘俞想临时抽查,“你那些电影我都一清二楚,几年几月上映我都知道。”   “那你喜欢的是段弘俞吗?”   “……什么?”秦旸有一瞬间被问得有点懵。   “你喜欢的可能是作品、导演。”   秦旸明白了,脸黑了。   他咬着牙,恨不得穿过屏幕压着段弘俞狠亲一顿好的。   “扯什么呢,我喜欢谁我能不知道?”   “想象中的人不是真实的人,或许真实的人会让你厌恶。”   秦旸撂了手机,“啪”一声,镜头里没了他的身影,只是段弘俞没等到视频挂断,不到半分钟人又钻回来了。   “查了一下,可惜了,现在没有直飞海城的机票。”秦旸恶狠狠地顶腮,说:“不然剧组明天就看不见你上工了。”   “段弘俞,我允许你分百分之五十的精力给工作,剩下百分之五十全用来想我,那点儿杂七杂八的东西全给我从你脑子里清出去。”   段弘俞并不受他干扰,“如果我和你想象中不一致——”   秦旸吻了吻镜头,“那我爱真实的你。”   他遮掩住了镜头,看着屏幕上段弘俞冷峻面庞上颤动的双瞳,低声说:“你不敢信未来,就信现在吧。   秦旸轻描淡写,口吻丝毫不庄重,眉眼却透着认真的神采:“当下走实了,我想把你带到我们的未来去。” 第69章 看着他身败名裂   到了年末,所有人都加足火力趁着最后阶段猛干,商务一个接一个,这个工作结束立马轮着下一个拍摄。   不光秦旸忙,段弘俞也忙,剧组拍摄接近尾声,明明离约定的杀青时间还有好大一段空余,段弘俞却突然抓起紧来,拉着全剧组一块儿加班加点。   就这么不知时间地过了几天,某一日夜里收工时段弘俞惊觉,转首问副导演:“今天几号?”   “三十一啊。”   段弘俞一掐表,已经过了九点。   “还继续吗?我看今晚——”   “收工吧。”段弘俞道。   副导演眨眨眼,心想今天怎么收工如此利落,还打算问问第二天剧组元旦的安排,结果段弘俞已经疾步匆匆地离开了。   前两天秦旸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地提醒,现在真到了时间,他又跟消失了似的。   段弘俞坐车回酒店的路上查了下跨年节目单,确认秦旸的表演还在更晚的时间,他不自觉缓了口气。   兴许是粉丝都在等待秦旸上场,此时他的广场上热闹非常,一刷新都是实时微博。   好几个月闭关拍摄,期间透出的物料少之又少,秦旸本人跟消失似的,一头扎进剧组里,上工路透都不怎么能拍到,好不容易有一场公开露面的舞台,粉丝自然疯狂。   段弘俞简单扫了眼,在正式舞台前有一个直播采访环节,秦旸今天的状态不错,出了不少截图,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天神下凡拯救苍生的程度。   在略过一堆浮夸激动的赞美,段弘俞一张接一张地翻阅图片,秦旸那头在剧组不能妄动的黑发挑染了几道灰白,头发侧分向后,精致立挺的五官一览无余。   他是很难让人觉得女气的长相,五官占比大,骨骼转角分明锐利,可又丝毫不显粗犷,比例排布恰到好处,很能扛住特写的一张脸。   段弘俞盯着看了片刻,又刷到秦旸单独接受采访的那一段视频。   在后座开着静音,段弘俞的目光聚焦在秦旸表情生动的脸上,他并不刻意故作冷淡,反而比平常笑得更多,视线常常抓准镜头,不像是在接受采访,仿佛在跟摄像后的人对话。   底下评论出奇得多,粉丝反响激烈。   甜蜜泡芙:谁能懂这个眼神!谁能懂!他说希望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新的一年都能平安顺遂,代入一下简直就是在跟我本人说吧!他真的爱我!   打嗝降噪:今天这状态怎么不太对啊……他看起来好像接受了爱情的滋润,一股子如沐春风的样子   冰冻双皮奶:排楼上,懂了,在跟我表白呢[星星眼]   ……   段弘俞切出评论,又在无声中看了一遍秦旸的采访。   “段导演?”   司机的声音传来时,自动播放已经从头到尾轮过好几回,不用看字幕,段弘俞便能从秦旸的口型中确切地知道他说了什么。   听到轻唤,段弘俞一瞬将手机熄屏。   “段导演,到了。”   “嗯。”揣起手机,段弘俞开门下车。   下车前,司机听到一句。   “新年快乐。”   他微愣一下,确认段弘俞是在同自己说话,司机笑了笑,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九点十分收工,九点二十四段弘俞回到房间,打开客厅电视,秦旸走前调的台没换过,一打开就是直播现场。   对照着节目单,确认要十点之后才能看见秦旸,段弘俞又不急不躁起来。   表演环节一堆小年轻唱唱跳跳,那一个个青春洋溢的面庞颇有活力,段弘俞盯了一会儿,嫌吵,震得耳朵都疼,索性开了静音。   小耗子见他回来,一股劲儿跳到段弘俞身上窝着,身上围着的粉色小裙不知道是被怎样摧残过,都脱线了,随着它跳起在身后缀了一长条,跟那七仙女的彩绫有得一拼。   这小衣服也是秦旸给买的,他坚持认为,人靠衣裳马靠鞍。   哪怕小耗子是只公猫。   对待一个孩子,可以暂时无性别意识。   小耗子长得确实不够柔美,性子还皮,秦旸觉得打扮得像个公主能够约束它,让它往淑女的方向发展。   但这显然是错误的决定。   甭管身上穿着什么色的衣服,小耗子泼猴儿的性格是一丁点儿也没法改变。   冲着小耗子身上被摧残得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公主裙拍了个照,段弘俞转手给秦旸发了过去,过了近十分钟,秦旸的视频打了过来。   段弘俞接起,直播采访中见到的秦旸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里。   “山猪吃不了细糠,它是不是不喜欢粉色。”   秦旸挂着无线耳机,背后是来往的工作人员,段弘俞见到了熟悉的小陈。   “可能是。”   “那下次我还买粉的。”   段弘俞扯了扯嘴角。   “快上台了吗?”   “嗯,”秦旸说:“在准备了。”   秦旸一句一句往外冒,段弘俞盯着他背后的人,秦旸似有所感,并不太在意的模样。   “电视打开了吗?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呢?”   段弘俞切了下镜头,后置开着对准电视照了下,秦旸心满意足了。   仍嘱咐,“记得拍照。”   段弘俞不懂他的执念,也没应承,秦旸此刻不得闲,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提醒他去换装,并紧张地告知出了点意外状况。   段弘俞没能听说具体是怎样的意外状况,秦旸就将两分钟的通话卡着点儿挂断。   心头一跳,段弘俞切上消息询问情况,只收到秦旸发来的两个字“放心”。   秦旸那边忙碌,自然不可能盯着手机回复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段弘俞多虑也毫无意义。   他趁着时间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之后漫长的等待也没做其他事,无非是看着静默的电视屏。   小耗子像是不满如此安静的氛围,把果盘里的坚果和糖纸踩得哗啦作响。   稍晚的时候,段弘俞终于看见秦旸出场。   不自觉地,他缓了一口气。   一直关着静音的电视终于有了声音放出,小耗子听见动静,一下静了,歪着脑袋去看电视上出现的人。升降舞台中,秦旸与一众人缓缓升起,随着动感的节拍响彻,秦旸与他身后的舞伴一齐动了,展臂摆腿,昂首垂眸,他身体的律动卡着每一个节拍,轻盈又不失力量感。   隔着屏幕看见他,对段弘俞来说并不陌生,可看见这样的秦旸却是陌生的。   秦旸站上舞台,像是王者再临,拥有睥睨无可较量的气势,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紧抓住观众的致命吸引。   段弘俞忽然想到几个月前收到的来自秦旸的投递邮件,那封邮件中,秦旸附上了自己的表演片段。   一转数月,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的表演,现下却叫人错不开眼。   不知道小耗子是不是认出了屏幕中的人,它跳上电视柜,伸爪抓挠屏幕,毛茸茸的身子抬起半截,身上粉色的公主裙还亮闪闪地透着光。   段弘俞扯了扯唇,拿出手机还想拍照,一通陌生来电却打了进来。   段弘俞神色一凝,直接挂断。   :你猜到是我了对吗   :我们见一面吧   短信进来,一条又一条,段弘俞将号码拖入黑名单,却又收到另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难道你想看着他身败名裂吗?   段弘俞删除拉黑的动作一滞,定定地看着屏幕。   几夕间,猛然升起的怒火席卷,段弘俞却屹然不动,面色沉静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身体紧绷起来,脊骨挺立着,他凝视许久,拨出电话。   不等对方开口,段弘俞先发制人,“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见你。”   段弘俞挂断电话,怦然的心跳一下静了。   脑中无数的念头闪过,段弘俞盯着屏幕,心想秦旸上场前工作人员提到的意外状况是否和这通来电有关联。   静静凝视屏幕,段弘俞点了根烟,烟雾在眼前缥缈,他的视线却根本没聚焦。   直到一首熟悉的曲目前奏响起,段弘俞微讶。   舞台上,秦旸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深色外套,正在唱一首抒情曲目,这首歌段弘俞很熟悉。就是在这个长沙发上,秦旸挡在他身前低声清唱的那一首。   秦旸一共两个节目,一个舞蹈加一首新歌,现在唱得根本不在节目单中。   段弘俞终于猜到了工作人员所说的意外状况。   兴许是有人无法上场,只能让秦旸临时新增一首曲目。   左右不是旁的事,左右……段弘俞淡漠望着屏幕上坐在高脚凳含情演唱的秦旸。   他好像总是这般,无惧无畏,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想表露什么,便不掩藏。   段弘俞闭上眼,不再看舞台上魅力无限的秦旸,耳畔响起低沉的轻唱,像回到了多日之前。   秦旸环着段弘俞的腰,唱:   ——“愿天作好,成全你我相偕老。”   段弘俞缓缓睁开双目,屏幕中,秦旸正唱到这一句。   二人的视线隔空撞上,段弘俞按了按异样跳动的心脏,仿佛有一瞬……心波都颤得荡漾。   在秦旸的注目下,段弘俞掐了烟起身,他翻找通讯录,最后拨出一通电话。 第70章 二逼装什么蒜   “特别好特别棒!”   一下台,等候的张董就走到秦旸身边,把羽绒服给他披上了。   后台长廊一众人,有当红的有叫不出名字的小几线,还有杂七杂八一堆工作人员加幕后导演,秦旸这一下来,免不了要社交一下,遇见五个,三个半都得说一句“久仰多时我其实是你歌迷刚刚的表演特完美”,秦旸一贯不耐烦在这时候多费口舌,毕竟这五个人里,真有两个人认真听完他的歌都算好的。   今天亦是,简短地打过招呼,客气点儿笑一笑,权当过了个脸熟。   幕后导演见他下台,赶紧过来道谢。   “秦老师,要不是您帮忙今天真得开天窗了。”她拍拍胸口,说:“感恩感恩!”   张董适时跳出来,和幕后导演聊了起来,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当然得承情,同时还得让主办方尽快出一份情况说明。   秦旸被领着处理妆面,又换上自己的私服,连日来提着的神经终于松怠下去,等坐上车离开已经接近十一点。   “哥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嗯。”   秦旸应了声,坐在商务车后座,却没阖眼,一个电话先打了过来。   看了下来电显示,秦旸兴致缺缺地接起。   “什么时候到家?”清亮的女声传出,密闭空间内,听筒的声音模糊能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小陈回首瞧了瞧。   秦旸闭着眼:“半个点儿。”   “行,赶紧的,等你吃饭。”   秦旸摁着太阳穴,问:“这个点儿吃哪门子饭?”   “剩饭。”电话那头的盛凌笑了笑。   秦旸转手挂了电话。   车往盛家开,路上秦旸左一个电话,右一个消息,都是些亲朋好友,接得烦了,就把手机开静音装没接到。   “哥,你等会儿发个微博吧,我把照片都传给你了。”   “行。”   手机接连震动几下,都是现场和后台的图,秦旸漫不经心看着,都保存下来。   直到划拉手机看消息,看见段弘俞发的内容,秦少爷终于露出点儿笑模样。   他就发了一张图,小耗子撅着屁股,大半个身子向上,正捧着电视里的秦旸。   这照片挺可乐,连小耗子都显得憨态可掬。   他把图片裁了下,合着小陈发来的几张图一块儿传了微博。   秦旸:睡了吗?   时间有点晚了,秦旸不确定段弘俞还醒着。   段弘俞没回消息,秦旸猜测他应该是睡了,有些可惜。   等车开到地方,盛家灯火通明,院子还残留着焰火的气味,秦旸进屋没看见父母,只有盛凌和她的几个朋友凑了一桌牌局。   这些人都是熟脸,基本跟盛凌从小玩到大。   秦旸瞥了眼盛凌桌上的筹码,拎走她面前的果盘,挑唇嘲讽,“输得本儿都没了。”   盛凌冲他翻了个白眼。   “旸哥来玩啊,我让位。”   “别了,”秦旸摆摆手,“一会儿三家指着我下套。”   “哈哈哈哈。”   时间太晚,管家安顿司机和小陈在客房住下,盛凌囔囔被秦旸带衰了,最后一把彻底赔光,她让了位,去沙发掏秦旸的手机让他付款。   等着对兄妹闹腾完,盛凌也累了,安分坐下,她扭头盯着秦旸:“你是不是恋爱了?”   “张董说的?”   “还用他说?”盛凌不屑地哼了声。   秦旸毫不避讳,“嗯,谈上了。”   “谁?我认识吗?”   “认识。”   “哪位?”   秦旸瞥她一眼,“你高中最喜欢看谁的电影?”   “段弘俞啊。”盛凌捏了颗草莓,“我知道你在他剧组,谁——”   那颗草莓抵到唇边,又被盛凌拿开,她微微张着嘴,双眼注视着秦旸。   “睡了,晚安。”秦旸松了松颈椎,起身站起。   “段弘俞……?”   “更正一下,”秦旸笑笑,说:“以后叫嫂子。”   盛凌:“……”   “不是!”盛凌惊叫,三秒后怒吼:“秦旸你也配??!”   跨年晚会上,三线小演员路上出事故进了医院,秦旸代对方多唱了一首节目单外的歌,很快便上了热搜,一直霸榜多时。   睡了一个好觉,早餐时,秦旸见到了仍不可置信的盛凌。   往常兄妹二人好歹还能和谐相处,今早一见面,盛凌就把自己碗给挪开了,脸都不乐意冲着秦旸。   “做什么呢?好好吃饭。”   盛凌叹了口气,嘀咕:“看见拱白菜的猪了。”   秦旸心情大好,当猪也乐意。   这两天稍微有点儿空闲,盛老爷子打算去钓鱼,秦旸陪同,他耐不住性子,钓个鱼十分钟得扯三次杆儿。   盛老爷子受不了,指使他:“离我远点儿坐,别扰了我的池子。”   秦旸就把杆一插,直接戳进土里不管了。   摸出手机冲钓竿拍了张给段弘俞发过去,冲他可怜巴巴地做戏。   好几个月没见面,陪老爷子钓完鱼,又陪着秦女士购物,在家当了一天孝子,忙到晚上终于算是有了空闲,还没等他洗澡,段弘俞的消息可算回过来了。   秦旸便不着急动弹了,进房间坐下就给弹了个视频过去。   “今天收工这么晚?”   “嗯,”段弘俞说:“快结束了,赶一赶。”   秦旸有账当天就翻,埋怨的口气,“白天都不回我。”   “没来得及。”   今天翻完,又记起前一日,“昨晚怎么没等我就睡了?”   “困了。”   “也挺好,”秦旸不计较这个,“你就该遵循养生时间。”   胡乱翻了一通,秦旸被自己顺了过去,“最近我可能抽不出时间去见你。”   在盛家陪完父母,立马又是工作,秦旸要想见到段弘俞,得等下一周才有个机会,不过秦旸没打算提前透露。   “注意休息。”   秦旸眨眨眼,能从工作狂的嘴里听到这句话,也是很难得了。   “真心疼我就赶紧杀青呗。”   杀青以后段弘俞肯定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见面就方便多了。   那两套房相隔的距离那么近,要是段弘俞喜欢,他就把段弘俞租的那套一起买下,中间打通。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干脆段弘俞也别租了,秦旸出门溜达的功夫就能顺手把他的行李一块儿搬进家门。   没人清楚秦旸脑中的畅想,但段弘俞能看见他含笑的双眸。   不知该如何回应,跳跃的小耗子打翻了手机,再拿起时,段弘俞转了话题。   秦旸觉得段弘俞的态度不太对劲,可要细说起来,好像他又一贯如此。   在摄影棚待了两天,秦旸要拍代言的新季时装,摄影是个大腕儿,年纪大了脾气臭,一入状态,甭管你是谁,路过的狗都得被骂两句。   秦旸还没遇到这样不讲情面的摄影,觉得这样的臭脾气和某个导演极其相似,一旦这么代入进去,挨两句说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一看成片心情更舒服了,老摄影确实有真本事。   “我拍两张,不外传。”秦旸觉得照片不错,想发给段弘俞开个屏。   看他脸上还带着笑模样,摄像准允了。   张董缺席了几个月,现在秦旸一回来,他到哪儿都跟着,看秦旸那态度,他摇了摇头,跟小陈嘟囔,“你哥是不是被段导演训得进化了?”   “嗯?”   “怎么越骂越开心呢?”   小陈:“……”   结束一天的拍摄,“开心”的秦旸收工,出了摄影棚,张董跟他对之后两天的安排,正说着话进电梯呢,秦旸忽然在开启的电梯门后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   他放松的眉眼一凝,隔着开启的电梯门,静静注视门内的人。   “不进吗?”男人扯唇轻笑了下,一副邀请的姿态。   秦旸大步一跨,迈步入内。   张董与小陈紧跟着要进去,电梯门却倏地阖上。   “哥——”小陈愣了下,被挡在了外面。   林峰不掩饰地撤回提前按了关闭的手。   封闭电梯内,只剩下两人,秦旸双手插兜,静静看着厢壁上二人模糊的身影。   下了三层,电梯内仍是沉默,却带着股微妙的剑拔弩张的意味。   直至地下一层,电梯门徐徐打开,林峰终于开口,轻缓说:“他不适合你。”   这淡淡的一声,在空寂的环境内却格外吵耳。   秦旸本已经踏出半步,闻言又收了回去,他闭了闭眼,困怠的眼皮轻搭着,懒洋洋的架势稍稍收敛,回收的腕骨轻缓转动两下。若是小陈与张董任何一个人在这儿估计都要乱了阵脚,清楚这是秦旸发怒的前兆。   林峰见他顿步,又道:“作为前辈,衷心劝告。”   他语调轻缓诚恳,像是真心为秦旸考虑。   在这劝告中,终于,秦旸动了。   他忽地转身,没骨头似的倚在侧壁上,外侧顶端的白炽灯斜斜照下,映照出他那张不太和气的面庞。   秦旸掀起眼皮,浅淡的瞳仁紧盯着林峰的脸,眼中冷意如刀,却哼笑一声,狐疑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什么东西……”   林峰眼中的笑意霎时退去,一息之间,脸色寒得瘆人。   秦旸勾了勾唇,两人目光对上,在这相视中,林峰忽地也笑了。   “蔑视前辈的习惯可不太好。”   “哦,”秦旸掏掏耳朵,说:“没在这儿揍你已经算我心慈手软了。”   盯着林峰,秦旸冷嗤:“二逼装什么蒜。” 第71章 想念愣头青   “林老师呢?不是跟你一块儿下来的。”张董找到秦旸时,他已经上了车。   听见张董的称呼,秦旸撩起冷淡的眼,这一凝,让张董感觉不妙。   “我把他分尸扔下水道了。”   张董:“……”   刚拉开车门要上车的小陈:“……”   司机扭头,呵呵两声,“秦老师真会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秦旸定定地望着司机,他不笑时,自有一派唬人的架势,司机被他盯出个寒颤,便听张董怪叫一声。   “再胡咧咧下周的假也没了。”张董道:“祖宗,人又怎么惹你了?”   “你对你老婆那位谈过六年的初恋什么看法?”秦旸淡声问。   张董一噎,懂了。   在一起久了,他的感情状况自然也是瞒不过谁的,这位中年男人曾在某一次年会喝多,返程路上流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嚎叫怨恨老婆的初恋,哪怕那时候二人的孩子都好几岁了。   “还是得装个样子。”张董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劝解道:“男人嘛,越表现得在乎就越是容易输得一塌糊涂!”   秦旸直愣愣地看着他,两唇上下一动,对他的发言提出了建设性的评价。   “狗屁。”   众人:“……”   小陈在前座压着笑,不敢乐出声,手指都快被含着咬破了皮。   一整天的好心情在遇见林峰后毁于一旦,秦旸黑着脸划拉手机,这事儿吧太膈应,更膈应的是他还不好借机跟段弘俞卖卖可怜,毕竟段弘俞大概比他更不待见林峰,提一嘴就是让对方一块儿跟着犯恶心。   噎了一口难受的上不去下不来,秦旸找小陈要了个微博小号,登录以后搜索林峰,给每一条实名辱骂林峰的微博点赞。   秦旸边刷边“啧”了声,“怎么这么糊?”   张董耳朵里就听不得这个词儿,跟装了雷达似的,前面半句没听清,“糊”字倒是听得明明白白,“谁糊了?”   “你的林老师。”某少爷划拉手机阴阳怪气。   张董:“……”   广场里翻来覆去,愣是找不到几条能被他揪出来点赞的,什么黑贴骂贴,在秦旸眼里都跟小孩子过家家,幼儿园的骂架水平。   秦旸这时候手头空闲,急需舒压,亲自上阵,带着林峰的大名冷嘲热讽了一通后终于爽了,张董瞥了眼,好家伙,洋洋洒洒三百字,他看得双目狂跳,心想难怪总有人说恨比爱绵长。   “不过说起来,你向段导演求证了吗?”   “求证什么?”   “当初他和林……”   “没有。”秦旸把手机一关,摸出鸭舌帽扣上。   帽檐下的阴影挡住小半张脸,张董没法看透他的表情。   “他们当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就一点儿不好奇?”张董其实憋了蛮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提这个话题,但现在车上都是靠得住的自己人,又正好经由林峰,碰巧遇上了能提出的场合,张董感觉再不问,就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了。   这不是好不好奇的问题,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秦旸不是傻子,一点就通,听出了张董的话外音。   如果段弘俞真像当年那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中所说的那样,秦旸和他的恋情就是往自己身上泼脏。   “你要我拿着刀子往他心尖上戳吗?”秦旸转首,窗外漂浮而过的路灯映射在他瞳仁中,迸发出冷然的光彩。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了解。”   “无所谓。”秦旸说:“我既然选择他,我就相信他。”   他这话变相地点明了态度,张董倏地冷下脸。   “秦旸,我以为你在关键时候会理智。”   “你说了,只是你以为。”指骨顶着手机转了两圈,秦旸扣紧帽子,不言语了。   -   “确定要这么做吗?”   “嗯。”   电话中,女人沉默些许,随后道:“我了解,我会按照你的想法。”   “麻烦了。”   “用不着跟我说麻烦,段导演可没少帮我。”   “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了我也记着呢。”女人轻笑两声,忽地,又有些无奈,说:“当初没能帮上你,我很愧疚。”   “那时候没人能帮我。”段弘俞轻淡地略过,并不在意对方所说的从前。   对着窗抽完手头的烟,再拿起烟盒,里头已经空了。   副导演面带喜色走向他,感慨:“终于要杀青了。”   段弘俞看了看工作日程表上标红的日期,“是啊,结束了。”   他掸了掸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身问:“带烟了吗?”   “那必须得备着啊。”   这剧组里,不少的老烟枪,副导演就是其中之一,一天能干去半包,身上不放烟,那能要了他的命。   “段导,你这是越到杀青越激动了?”副导演从兜里摸出烟盒,一边递一边调侃。   放在窗檐的烟灰缸里塞了好几根烟头,此前哪见过段弘俞这么上瘾的时候。   要不是偶尔身上带点儿若有似无的尼古丁味道,估计剧组没人能知道段弘俞还抽烟。   “嗯。”段弘俞偏头点燃,吸了一口,面无表情说:“激动。”   副导演见他一捏眉,问:“烟怎么样?”   “挺烈。”   “劲儿大,舒坦!”副导演乐得笑出牙花。   他也不管段弘俞喜不喜欢,刚拆的一包新烟就撂在窗前了,安利意味十足。   每到工作收尾的时候,都是松懈中又压抑不住兴奋的时候,所有人都高高兴兴,抬个箱子都能给自己抬出一张笑脸来。   段弘俞挟着烟,站在窗边静静望着。   片场的每一处,都是他盯着磨出来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摆放都经由了段弘俞的首肯,而现在正待拆除。   没有巨大的杀青蛋糕,没有盛大的杀青仪式,演员都已经走了大部分。   在最后一声打板中,终于,《求神》全组杀青。   一出戏落下帷幕,段弘俞推开窗,唇口微张吐出一缕细烟。   那烟被风打散,很快就瞧不见。   拍摄完成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剧组要与场地租用负责人完成最后的交接工作,设备仪器也要整理好妥善运回。   所有人下了个早班,该搬走的搬走,该拆除的拆除,段弘俞则又消失了,如同开机仪式当天没有一个记者逮住他一般,片场也无人知晓他在何方。   “有看到段导演吗?”   “没有啊,是不是回酒店了。”   “电话也不接……”   “哎呀,段导演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甭管了。”   副导演挠挠头,感觉段弘俞一个成年人也不需要他来操心,多事反倒惹人生厌,便放弃了。   而众人找寻的段弘俞还留在片场。   休息室空无一人,属于剧组添置的东西早两天已经彻底处理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小沙发,段弘俞横躺下去,小腿都挤不下。   他闭着眼,独自在这空间中,看着侧顶小窗透出的光线,他突然有了几分寂寥的冷意。   风从窗子里灌进来,他却懒得起身去关上,任由风吹着,段弘俞将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唤醒,点开私密相册的一小段视频。   视频中,一室昏暗,月光流淌在床面,两个身影交叠。   时常近两个小时,段弘俞像在看一出电影。   静静地,没有声响。   只是电影中的主角特殊。   一个是他,一个是秦旸。   在那样的场景下,人是很难保持专注和清醒的,一切感官会为人类的原始冲动让步,哪怕是段弘俞也不例外。   从旁观的角度去看自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段弘俞抽离在外,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顺着秦旸撩拨沉溺,这是种相当新奇的体验。   他静静看着秦旸的攻势,静静看着秦旸的柔情。   在某一刻,秦旸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的,他凶悍无常,像头危险的雄狮。   一滴汗顺着秦旸的侧颊滑到了下颌,忽地垂落,像砸到了屏幕外的段弘俞,淡漠的眼瞳微微颤动,段弘俞衔住虎口,细微的疼痛弥漫,却依旧没有盖过肢体泛起的涟漪。   手指探下,段弘俞轻轻呼出口气,微潮的水雾弥漫在屏幕上,盖了同一层朦胧的薄纱。   在静默的电影后半段,一切回归寂然。   这一出默片到了结尾处,段弘俞却将声音开启。   镜头中,暗室下,秦旸拢紧了段弘俞身上的被子,他撑着上身,长久地低头注视着。   忽地,秦旸动了。   他缓缓倾身,虔诚地落下一个吻。   吻在眉心,没什么力道,轻飘飘像羽毛扫过,昏睡中的段弘俞无知无觉,清醒的段弘俞却感觉自眉心燃起一股热烫。   极低的声音响起,不甚清晰。   他说:“段弘俞,今夜好梦。”   身体轻微地颤动,一阵濡湿,段弘俞微微偏头后仰,闭上眼拖动进度条,不多时,视频后半段再一次重演。   一手带出来的男主演,段弘俞对秦旸知根知底,真假可以在他面前作伪,但在隐藏的镜头前,一切都无所匿藏。   被汗润湿的手擦过屏幕,镜头定格在秦旸带笑的面容,指腹擦过他的脸,段弘俞忽然想念起这愣头青来。 第72章 最看重什么   杀青的速度比秦旸想象中要快,没能等到他的休假去探望,秦旸颇有些遗憾。   “你什么时候回来?”拨出电话时,秦旸询问段弘俞的返程时间。   “过两天,手头还有事情没处理。”   “行,别太累了,”秦旸道:“有个活动得飞一趟法国,等我回程给你带礼物。”   “带什么?”   “还没想好,”秦旸笑笑,“你可以先期待一下。”   “好。”   秦旸吻了吻镜头,盖住了段弘俞的眼。   活动是临时邀约,秦旸被安排去看一场秀,近十个小时的飞行让他头重脚轻。   他在飞机上很难入睡,时差难调。   落地后有人接待,秦旸被送到下榻的酒店,第二日就是活动出席时间,秦旸需要提前试装。   等着一通搞完,秦旸魂儿快没了,意识都不太清醒,他算着时差打算给段弘俞打通电话,没等算出来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秦旸被叫醒就开始造型,意外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是段弘俞深夜发来的,询问他是否安全抵达。   秦旸这时候终于能把时差算明白了,顾念国内的时间,猜测段弘俞肯定早就睡下,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只能发消息向段弘俞解释一通。   他事无巨细,由下飞机到酒店的前期准备再到当晚为什么一个去信儿都没有,完完整整地给段弘俞交代了一通。   化妆师定妆的时候瞥了一眼,被秦旸聊天框中发出的大段文字消息吓住。   “家里人查岗呢,我报备一下。”   “?”法国化妆师歪了歪头,脸上挂着听不懂的微妙笑容。   小陈在一旁听得双目狂跳,把温过的牛奶塞进秦旸手中,冲化妆师比了个夸赞的手势。   这下化妆师看懂了,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些。   上午做好造型,去找合适的外景拍摄,结束后匆匆吃了顿没滋味的午餐,下午便开始进入正题。   走红毯,会面记者,再到进场。   场内一切都有摄像盯着,秦旸需要时时保持优越的状态,和几个相熟的面孔打过招呼,秦旸见到了杨黎。   杨黎会来这件事,秦旸早就听说了消息,他们的行程两个经纪人互相对过。   恰逢《求神》杀青的公开活动,二人有一些互动更加有利于之后的通稿,他们二人的座位都排得相近。   “秦老师还是这么帅气逼人。”杨黎眨眨眼睛落座。   “比不上杨老师艳惊四座。”   杨黎被逗得笑了起来。   很快,如此引发关注的二人互动便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来。   在这无聊的活动中,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不能松懈,想发个呆都容易被恶意歪曲是在冲人冷脸,能遇到个能对上话的算运气上佳。   “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杨黎的视线看着前方走动的模特,却小声与秦旸搭话。   “奇怪什么?”   “你和段导。”   秦旸略扬眉,表情镇定没有变化,说:“我偶尔也会奇怪,”   杨黎转首,望向秦旸。   “你和苏制片……”   秦旸点到为止,杨黎轻淡的眼睫眨动一下,倏尔,她笑了笑。   “我没有恶意。”   “当然,我也没有。”   有些话点到为止,多说无益,后半程秦旸与杨黎相谈甚欢,反正经由摄像的结果是这般。   秦旸在结束后拿下了两件私订成衣,转运回国需要废些事儿,不过秦旸不嫌麻烦,设计师与秦旸做转运回国前的改制,想为他贴身改良,秦旸却吐露一串数据。   经人无数的设计师一听就知道不是秦旸本人的尺码,秦旸也坦然,道:“是送给家人的礼物。”   “或许是您的父亲?”设计师浮夸惊叫,捂着胸脯夸赞,“喔,秦,真是贴心。”   秦旸面上的笑无端噎住,小陈在旁不敢多看他的面色,垂首咬牙闷笑。   这局面多待一秒小陈都担心自己破功,好在一通电话打来解救了他,他抓起电话疾步离开,仿佛十万火急。   秦旸懒得管他是不是偷摸找个地儿大笑,看着穿在模特上的成衣,秦旸已经能想象它穿在段弘俞身上的模样。   他没想到替人置办衣物也是一件如此令人愉悦的事。   “您父亲的身材数据有些单薄了。”设计师摇摇头,掐着模特后腰的衣料向秦旸展示,“起码应该裁掉这一部分才适宜。”   “不是送给我父亲,”秦旸再不纠正,估计设计师嘴上这称呼能一直持续下去,莫名其妙就让段弘俞多长了一个辈分算怎么回事,“这是送给我——”   “哥!”小陈去而复返,他抓着手机,神情戒备而紧张。   他虽然是个经不住事儿的,一有点儿什么就藏不住,但在工作上,小陈其实很细致,他不会没缘由地被吓住制造恐慌,尤其是面对秦旸的时候。   见到小陈这副神情,秦旸第一时间反应,有事发生。   “说。”   小陈大步上前,凑近秦旸耳语。   秦旸自然的神情一点点泛起冷意,倏尔,他拿起小陈的手机,未挂断的界面通讯中,还显示着与张董的一通电话。   手机附耳,秦旸冷声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设计师从头到尾懵圈,但秦旸也没有向他解释的耐心,让小陈安排改签最近一班的机票,秦旸转身进了休息室打算拨打段弘俞的号码,可号码拨出前,秦旸又顿住,从小陈手机中找出了苏晴的联络方式。   舆论刚刚发酵,一切都还在萌芽之中,电话打给苏晴时,她还不知内情。   “喂?”   “我是秦旸。”   “秦老师?”苏晴微微讶异,有些意外地询问:“秦老师有事找我?”   “是。”秦旸垂下眼,眸色森冷。   与此同时,国内一则消息流传,没人知道信息流传的渠道,初时只能找到一条论坛帖子。   贴楼很高,是个负责爆料起帖的,楼主称自己为业内人士,爆过大大小小不同的瓜,因为爆料太多,其中不乏一些过于匪夷所思的事,又因为时间验证被证实了几条,这个帖子先前几轮出圈,帖主早在帖子爆红后就消失,成为一堆新人涌入观光,楼主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死帖。   直至今天,这楼死帖忽然起死回生,楼主爆料称“刚杀青的一部戏,导演是个惯犯,想潜规则主演,幸好没成,真是业界毒瘤一个”。   这帖子关注度再高,那也是之前的事了,哪怕许多人收藏了帖子,也不会时刻关注着最新进展,可怪就怪在这么一个帖子忽然又出圈了,新发的一楼很快被转载出去,引发了好一阵热度。   有了热度,自然就有人会顺着蛛丝马迹去扒,把最近杀青的戏都找了一圈,先前就因私事引发过讨论的庞龙很快就被点炮引发了一阵声讨。   背着家中妻子出去乱搞的先例数次,这样一个导演自然成了最佳怀疑对象,在这波及下,林峰和章丘澜作为他新戏的男女主,也被拉出来讨论。   尤其是章丘澜,既然有人代入,就有人顺着痕迹去扒,先前章丘澜深夜的一条伤感微博被扒了出来,那条微博的发布时间在她新戏开机一个半月以后,此时再翻出来,怎么都像是对上了。   一时间讨伐导演、心疼演员,就这么含糊发酵了半天以后,楼主忽然再度发声,他回了一条似是而非的评论——“谁说只能潜规则女明星了?圈里男女不忌的可多了去了。”   这么一条评论,忽然又把看客的八卦欲给提了起来,   这战火忽然又撩到了林峰。   若事情止步在这儿,那秦旸只有看戏叫好的份,坏就坏在之后的进展。   随着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不满足于现有的答案另辟蹊径,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选。   “最近杀青的不止他们剧组吧,不是还有个民国戏……那位导演不也是个有前科的[思考]。”   八卦燃起时,每个人都是机敏的鬣狗,很快就有人闻风赶到,扒了起来。   战火引燃,火苗烧到了段弘俞的身上。   刚杀青、有前科的劣迹导演、男女不忌。   段弘俞成了新的靶子,连秦旸也被牵扯进去。   “这件事……你为什么会第一个找上我?”苏晴听过简述,反倒抛出问题。   “因为不只针对我。”   “弘俞也可以代表剧组的立场。”   “我不希望他陷入两难。”   这不仅仅是针对个人的诋毁,还牵扯上了剧组,秦旸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段弘俞而是找上苏晴,就是希望她以剧组的名义商讨解决方案。   苏晴站在剧组的角度,肯定会有诸多考量,她可以绝对冷酷,无论她最终商议出的解决方式是什么,秦旸都可以接受。   但如果是让段弘俞代表剧组的立场,秦旸不愿意。   不管他是于公站在剧组的角度,还是于私站在秦旸的方面。   “你不想知道他最看重什么吗?”   一个是他亲手拍出的心血,一个是秦旸。   不同的解决方法,肯定是有倚重的,或许是更偏向剧组,或许是更偏私秦旸,每一种选择都有不同的应对措施。   秦旸不想知道吗?他其实想,但——   “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去了解。”   被泼了一盆脏水,还得让段弘俞从剧组和秦旸的利益之间做取舍,秦旸不需要戳着段弘俞的心窝让他说一句喜欢和爱。 第73章 温室里的娇花   娱乐圈潜规则,每一个字每一个点都戳着看客敏感的神经。   很快事情就扩散开来,时值国内晚上八点,正是网民活跃度高最富有热情的时间。   秦旸粉丝战斗力太强,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把战线扯开,段弘俞便成了最佳的集火对象。   任由网络声讨,段弘俞本人却淡定异常。   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给他,段弘俞只接听了苏晴打来的那一通。   “还以为你避世了,都跟我说联系不上你。”   “怎么不说我畏罪自杀?”段弘俞淡声反问。   “弘俞,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苏晴难得厉声,倏尔,她叹了口气,笃定说:“你都知道了?”   “想不知道也很难。”   段弘俞人还在剧组订的酒店,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剧组的消息肯定是灵敏的,早在苏晴找来之前,副导演等人已经向他通知了一遍,无一不是紧张戒备的模样,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那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我就来问问你怎么想。”   “公关我不擅长。”段弘俞道。   苏晴吸了口气,“那就做澄清。”   她话音刚落,段弘俞却说:“现在澄清还太早。”   “你不是说不插手?”   “只是给出我的建议。”段弘俞道:“骂都挨了,就挨得利索点儿。”   没有比骂声更沸腾的炒作。   不到一天的时间,大部分人都知晓了《求佛》杀青的消息,哪怕他们并不关注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剧组,拍出了一部怎样的戏,但也不耽误一次看客狂欢,抵过十次精心宣传。   “弘俞,你还是这样。”   “什么?”   “对自己太狠。”   段弘俞一滞,忽地笑了笑,说:“我只想争取利益最大化。”   最近能改签的机票已经没有连排的座位,但幸运的是还能买到舒适的头等舱,秦旸提前回国。   突发的行程不够完备,不知是从哪儿泄露了消息,下机时机场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激动的粉丝吵嚷,你推我、我推他,秦旸与小陈在机场安保的帮助下行走仍然艰难,一不留神就陷进人堆里。   秦旸看似平心静气,实则憋着一肚子火,帽子口罩一样没摘,礼物手信也一样不拿,经常追机的老粉都已经看出了他的不耐,偏偏有人注意不到。在人潮涌进,一个女生被顶出来撞上秦旸时,她手中高举的相机重重磕在了秦旸的下颌骨,但紧接着,她又被人群给吞了回去。秦旸顿步一停,霎时间,所有的吵嚷声都静了。   小陈敏感察觉秦旸情绪不对,立马上前,秦旸却先一步摘下口罩。   他整张脸没刻意妆造,长时间飞行的疲累为他添上一抹倦意,更显阴郁。   等候了许久的人终于露了真容,现场却没人敢惊叫一声。   秦旸皮肤白,磕碰导致的红意便更明显。   “闹够了吗?”秦旸低着声音,奈何声压强悍,径直穿入现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哥,走了。”小陈咬着牙,把行李交给其他人,扶着秦旸就要离开。   秦旸站在原地没动,他把帽子一并摘了,说:“你们先拍,拍满意了我再走。”   他轻耷着眼,整个人掩不住的凶劲儿,先前快门声一刻不停,此时却没一个人敢拿出相机,所有人都被秦旸的态度给喝住了。   小陈痛苦地一拍脑袋,垂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在机场被堵了四十分钟后,秦旸等人终于成功上了车,而他在机场大发脾气的事迹也已经在网上疯传。   张董按着跳动的太阳穴,冷声质问:“秦少爷,你真是我纯纯的少爷,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嫌自己关注度不够高吗?”   本来网上就因为潜规则这件事议论得沸沸扬扬,秦旸就在风暴边缘,现在倒好,机场发这么一通脾气,直接把自己搞进了风暴中心。   “我不发脾气怎么代表我的立场?”秦旸垂着眸,“机场往来的人那么多,拥堵四十分钟造成的影响就不招骂了?”   张董闻言愣了下,他先前纯粹是一时上头没反应过来,现在顺着秦旸的思路立马知晓了。   要是秦旸不发这一通火,粉丝拥堵机场造成的影响都得被扣在秦旸身上,官方肯定是要站在大多数人的利益上出发,到时候产生的负面影响更为惊人。   张董立马了悟,向公关发消息,联合机场方面出一个解释声明。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处理得过激了,我知道你有情绪,但她们——”   “哥,你的伤得处理一下。”小陈突然出声,打断了张董的话。   张董耳朵一竖,紧张起来,“什么伤?伤哪儿了?怎么回事?”   “脸,”小陈解释,“哥刚挤出来的时候被相机磕了。”   秦旸自上车以后一直戴着口罩,张董根本没注意,现在才知晓,扯下口罩一看秦旸的脸,张董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要是拿个什么尖东西不直接给你戳破相了?”   张董生起气来,“草的,别让我查到是从谁那儿透出去的行程。”   这么一攀扯,张董瞬间忘了要找秦旸继续算账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秦旸着急呢,本来就一堆事儿,还被堵在机场遭人来这么一下,秦旸这大少爷在机场厉声那几句算个屁的发火,已经是他压了又压才说出口的话了。   不知道伤口会不会淤青,车上没有能处理的东西,车中途停下,小陈去买些处理的药水,张董寻着机会想跟秦旸说话,见他捏着手机,张董问:“你跟我透个底儿,机场是不是故意的?”   秦旸戴上耳机,却仍能听见张董的声音。   “想帮他转移注意力也不是这么个方法。”   “我神经病吗?这么蠢的法子。”   张董显然就这么认为。   秦旸阖上眼,问:“剧组那边准备怎么做?”   “他们不打算澄清。”   “什么意思?”秦旸如鹰般锐利的眸子蓦地望向他。   如秦旸猜测的,果然在他机场风波上热度后,斥责明星占用公众资源的事就沸腾起来,幸好张董早有准备,与机场官方同时出的声明暂时将事件的负面影响强压下去。   但声明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可有可无,没什么人会真的在意。   反倒惹火上身,粉黑之间又是一通乱战。   秦旸想在一切麻烦事铺陈开前替段弘俞解决,显然只是妄想。   “听说是段导演的意思。”   秦旸深吸一口气,给段弘俞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提示关机,挂断后才秦旸才忆起段弘俞今日回程,此时可能仍在飞机上。   眼看秦旸压不住情绪,张董道:“剧组那边也不是傻子,现在杀青了,平白无故这么大的流量机会,肯定得抓住。”   “就因为现在被泼脏水的人是段弘俞吗?”秦旸冷然盯着张董。   因为是段弘俞,不是秦旸,所以张董可以完全从得利的角度平稳心态。   什么脏水,什么骂名,统统不重要。   “是。”张董静静望着秦旸,也憋不住火了,提声道:“秦旸,你是不是太小看人家了?他现在经历的东西有实锤吗?有人能拿出实质性证据吗?捕风捉影就是瞎扯的东西至于紧张吗?”   “你千里迢迢赶回来,觉得所有人都处理不好,觉得他不该受一丁点责难,他段弘俞难道是温室里长大的娇花要你捧着?”   张董望着秦旸,“你最好给我清醒点儿想想,他有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秦旸摘下耳机,定定地看着张董。   “董哥,脆弱的是我。”秦旸倚着靠背,闭上眼,“我怕他被激得一走了之,难道我还要再找七年?”   张董愤然的神情倏地静了。   “你和他……到底——”   “哥,药来了!”小陈猛地拉开门,手上提了一口袋的药水。   只是看清后座气氛异常后,小陈愣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车抽烟的司机也去而复返,一车人齐了,没谈及的话便也被收敛殆尽。   “又没破皮你买什么双氧水?”张董夺过小陈手中的塑料袋检查,举着一堆派不上用场的药品质问。   “我寻思……有备无患嘛。”   “有个屁的备,这种意外还想着来几回?”   把小陈赶到前座去,张董亲自上手给秦旸抹药水。   两人争执了一通,现在却又默契地选择不再提及,张董率先服了软,说:“剧组那边有什么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你跑了这一趟,根本没好好休息过,今天就回家缓缓,有我盯着,出不了乱子。”   “嗯。”秦旸倦怠写在脸上,眼中却藏着戾色。   “帮我查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张董在圈子里这么久,人脉不少,要查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知道,已经叫人留意了。”   “林峰呢?最近在做什么?”   “你觉得是他?”   “和他脱不了干系。”   想起偶遇林峰时他那句莫名的劝诫,秦旸眼中暗意更深。   “我去查查。”   “不用。”秦旸按着额头,“我来处理。”   车内瞬间平静,但无人知晓的是,夜色隐匿了更大了风暴。 第74章 暴露糟糕的状态   诚然,没有实质性证据的讨论纯属茶余饭后的乐子,有听了信了的,自然就有对此不屑一顾的。   毕竟这年头爆料实在简单,随便什么人搞个匿名发帖,伪装成娱乐圈数十年从业人员,是不是也能空口造谣了?   所以,有关这场潜规则的声讨波及范围虽广,但真落在实处的影响却并不算大。   可这是在没有更多实证放出的情况下。   直到当晚圈内知名娱记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忽然爆出猛料,没有提前透露,没有造势直播,只是简简单单一张照片,却引爆热搜。   全民沸腾,微博瘫痪,仅一个小时,那条微博评论数超五十万,同一时间,热一词条#秦旸段弘俞亲密照流出#点击破亿。   恐怖的关注度,恐怖的流量霎时爆发出巨大的影响力,对比起来,前一日的匿名贴爆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张图片上背景不甚清晰,两人搀扶着,能看出举止亲密,更暧昧的是段弘俞微微昂首,像是吻在了秦旸侧脸。   一张照片,娱记甚至没带任何指向性话语,但光是这么一张照片,也足以引人遐想。   评论转发中,被一大片的问号攻陷,甚至连词条内的实时帖子也几乎都在花式表达震惊,这情况持续多时,直到原博热一被顶出。   在一片问号中,它以一种滑稽悲戚的姿势登上热一。   ——天杀的,一觉睡醒我老公弯了。   前一日,张董还在庆幸公关难度不大,后一日,高难度便来了。   无数人涌到秦旸与工作室的微博底下探求真相,张董的电话被各个品牌与合作方打爆,都在询问这张照片的真实性,以及秦旸与段弘俞之间的关系。   在公关方向没有明确下来时,张董谁的电话都不接,手机一关直接假装失联,这位二十四小时在线的敬业经纪人仿佛开启度假模式。   当晚,盛安大厦公关部亮如白昼,高层临时开会,已经回家休息的秦旸被拉回。   会议上,上下肃声一片。   秦旸盯着照片,却在回忆它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拍下。   其实并不难回想,因为照片中秦旸还穿着剧组的道具,他如此失态地被搀扶着,是因为发烧的原因。   二人此前冷战,秦旸刻意存了要段弘俞拉下脸面哄人的想法,于是五分难受被演出十分,明明能自己走,却非要段弘俞帮忙。   但这个吻他是毫无印象了,段弘俞不可能在外做出这样的行为,在两人这段关系里,他一直都是更冷静自持的那一位,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借位,所以连完整视频都拿不出来,只能截出这一张图片。   把前因后果在会上如实说了,众人缓了一口气。   “冷处理,不能坐实这件事。”盛凌做下决定。   一张模棱两可看上去亲密的照片而已,大可以说他们因戏结缘,关系甚密。哪怕没人信又如何,官方态度上他们万不能承认。   别说秦旸一个流量明星承认同性爱人的爆炸度,就是随便谈个恋爱造成的动荡也足够大了。   一旦坐实,后续的影响不可估量。   当年林峰与段弘俞那般瞩目,对外都只是称一句贴心好友。   “娱记联系上了吗?把他手里的料挖出来。”   对方能发这么一张图,完全不加造势,兴许背后还藏着更大的实锤。这个场景下二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发生,但万一还有其他的照片被拍到呢。现在没法赌,只能先一步买下他手中的东西,否则本就单薄的澄清越发没有说服力。   “在联系了。”张董起身,道:“公关稿还在撰写,我们会尽快统一口径向品牌方做出解释。”   短暂的会议结束,所有主力撤走忙碌,投入战斗,今夜注定无眠。   盛凌拦下秦旸,她转眸静静望着高出自己一整个头的男人。   “妈刚刚打来电话,让你回家一趟。”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再说。”   “逃避可不是办法。”盛凌不太赞同地望向秦旸。   秦旸抬手,揉了揉盛凌的肩头,道:“辛苦了盛总。”   “少跟我来这套。”盛凌横他一眼,说:“谈个恋爱找不到北了,连基本的警惕都不知道?”   “盛总教训的是。”   秦旸现在就是棉花,一拳揍上去软塌塌,一丁点气力都不回弹,安分得简直不像样。   盛凌诧异地多看了几眼,没再趁着这时候继续泼冷水。   毕竟是亲兄妹,小事上吵嚷,大事上肯定站在同一战线。   “公司的处罚是肯定的,盛安不是一言堂,等事情解决……”   “等事情解决,我认罚。”秦旸又道。   盛凌再度露出诡异的眸光,秦旸安分太过,一度让她觉得陌生。   “段导演那边呢?他是什么态度?”   盛凌话题一转,秦旸平和的神情倏地沉了下去。   盛凌敏锐觉察出不对,急问:“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他。”   两天的功夫混乱太过,很难顾得周全,秦旸原本以为段弘俞关机是因为返程,但飞行时间不可能这般漫长。   “也许被吵烦了。”秦旸的私人通讯都有无数人来联系,更别提段弘俞了,兴许就是被这事搅得不胜其扰,所以才关闭了对外界的通讯。   仿佛是在验证盛凌的说法,不多时,段弘俞的回电便响起,秦旸松了口气。   盛凌见识他面色转化的速度,讶异地咋舌,闪身离开,把偌大的空间留给秦旸。   门反关上,不会有任何人闯入,秦旸挂断电话,打了一通视频过去,这是事件发酵后二人第一次联系。   在此之前,秦旸与段弘俞忙于工作又隔着时差,根本没机会细谈。   段弘俞并没有拒绝秦旸的视频请求,接通的一瞬,秦旸见到了他的状态,提起的心终于松快些。   “为什么一直关机不回消息。”   “抱歉,”段弘俞语调轻缓,他穿着一件丝质衬衣,取下架着的眼镜按了按鼻根,“刚刚在处理工作,我到西县了。”   “西县?”秦旸蹙眉,“你为什么会在那儿?”   “以前相熟的老师邀我帮忙,就改变行程飞了一趟。”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抱歉。”段弘俞又道。   秦旸不想听他说抱歉,段弘俞没做错什么,只是现在秦旸太想见到他。   呼出一口浊气,秦旸缓了会儿,他长时间没能休息,又被叫回公司,其实已经累了,但这时候面对段弘俞,他又不想暴露糟糕的状态。   正在思考该以怎样的方式谈到网上那一出闹剧,段弘俞却率先说:“我注意到网上的消息了。”   “有什么感想?”秦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照片拍得还挺有水平,我都想保存下来。”   “抱歉。”   “你对我说什么抱歉?”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抱歉,简直成了段弘俞的口头禅,   “我比你年长。”   “所以呢?”   “我知道后果。”   秦旸一噎,二人隔着镜头对视,恍惚间,秦旸明白了段弘俞的想法。   因为年长,因为知道后果,所以没能早早规避风险,就是他的问题。   “你这是什么歪理?”秦旸深吸口气,“难道我是傻子我不清楚后果吗?”   他定定地望着段弘俞那张没什么表情,一派淡然的面容,真想冲到屏幕揪着领子质问。   可看着段弘俞沉静的目光,秦旸又舍不得。   “不是什么大事,都会处理好的。”秦旸深吸口气,又恢复那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别为这事儿费神,不值当。”   他的情绪实在太复杂,又不肯掩藏,变幻几次,竟引得段弘俞笑起来。   “笑什么?”秦旸不明所以。   “我相信你。”段弘俞说:“去休息吧。”   有那么一刻,秦旸感觉自己打足精神的伪装被段弘俞给一眼看穿了。   短促的沉默后,秦旸忽而问:“如果……抛开一切条件不谈,你想让别人知道吗?”   “嗯?”   “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秦旸,”   “你说。”秦旸无端紧张。   “我已经过了谈一段恋爱要昭告天下的年龄了。”   秦旸一滞。   段弘俞的回答很有意思。   过了念头,而不是从来没有。   无名的妒火猛然烧起,气势汹汹,“你跟林峰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介意让别人知晓吗?”   所有人公认的最佳拍档,段弘俞捧出的新晋影帝,二人几次合作,段弘俞带着籍籍无名的林峰横扫奖项,哪怕他们从未公开,但所有人心照不宣。   那时候段弘俞不抵触吗?   那时候段弘俞是否觉得昭告天下也无妨?   大部分时候嘴比脑子快,这话刚说出口,秦旸就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了。   他从未在二人相处时聊到段弘俞的从前,秦旸不清楚这是否会触犯雷区。   一瞬爆发,下一瞬却又理智回笼。   “对不起……”秦旸摁了摁眉心,闭上眼平复情绪,“我不太清醒。”   良久无言。   “你累了,去休息吧秦旸。”段弘俞还是那副无起伏的语调,秦旸却从中听出了安抚的意味,“一切都会圆满结束的。” 第75章 见见我的家人   一通短暂的电话结束,复杂的心绪没得到舒压,反倒躁动。   事情还未处理完,秦旸闭眼阖目,休息片刻回到了盛凌的办公室。   张董突然找来,他面色难看,一副凝重神色,还未开口就叫人觉得不妙。   “联系上了吗?”盛凌望他一眼。   “联系上了……”张董呼出口气,“但他没报价。”   盛凌一蹙眉,怒了,“不报价?做什么?等着他手里的料给他生个金疙瘩?”   张董抿唇,看向秦旸,只见他也沉着面目。   “没打动……”秦旸淡声说:“说明给得不够多。”   “我再去谈。”   张董敛眉,这个向来轻浮粗糙的中年男人透露出无比认真的神色。   忽然公布的恋情绯闻,还是和一个同性导演,今夜,秦旸与段弘俞的大名攻陷了各大社交软件的热榜。   风口浪尖上,有关于二人的讨论层出不穷,但更多的是一大片的粉丝脱粉。   秦旸正值流量最盛的年纪,吸纳的粉丝又大多是女友粉、老婆粉,这张绯闻照片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   张董假装失联,经纪团队却不能保持缄默,否则就是侧面印证了绯闻的真实性,短短时间内,盛安上下忙作一团,公关团队安抚品牌与合作方,到处都能听到紧迫的聊天声。   盛凌反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吵嚷,见秦旸自顾自地斟着茶水,盛凌睨他一眼。   “你倒放松。”   “着急有用吗?”   秦旸比谁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此次公关不顺利,他可能会面临多家品牌方的解约声明,一部分定下的活动也会停摆。   “惹上谁了,搞出这么大手笔。”   狗仔的态度反常,如果单纯是为了钱,那这张出现在微博上的图片今天就该投递到张董的私人邮箱去。   张董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他报价不会含糊,狗仔一口否决就足以说明问题。   已经吃饱的鬣狗不会着急饱腹,它有更多的时间帮投食儿的主人玩弄猎物。   “谁知道呢。”秦旸眼一抬,眸色森冷。   指针缓缓划过十一点,寂静寒夜,月色被厚重云层遮挡,只流出弥漫的光彩。   饶是张董手段高明,仍没能从狗仔手里谈妥条件,他像是掐准了秦旸的命脉般有恃无恐。   “公关稿已经审过六次了,还要发吗?”   原定时间是十点之前必须发出,但因着一直没能谈妥,发出时间就被一再拖延。   澄清也需要讲求时效性,过了今晚便大打折扣。   张董压下烦乱,询问:“酒店那边去谈过了吗?”   “问过了,监控都是加密的,酒店方面不可能会泄露。”   剧组订下酒店时都签了保密协议,没有他们的准允,如果监控由酒店方流出,他们能赔到倾家荡产。   “视频资料找过没有?”   “已经在找了,剧组杀青了不太好联系,据说那条巷子根本没监控,只能找找行车记录仪,看看当时有没有记录下完整的视频。”   秦旸高烧当天,小陈去购置了药品,还跟张董报备了情况,留存着聊天记录,虽然更多的佐证还没有找到,但应付一个声明已经足够。   此时已经不容许优柔寡断,很快,张董做下决定。   “发。”   忙到深夜,双目都熬得赤红,张董憋着气,以拳抵桌,“我倒要看看他还忍着什么后手。”   秦旸与段弘俞本就敏感小心,不会在外大肆张扬暴露痕迹,大概率这张图就是对方唯一的筹码,来回几次也许就是故意拖延让影响发酵。   十一点十五,沉寂多时的秦旸工作室上线发布声明,同时,盛安娱乐官方转发微博,各大营销号上线转载,早早预备好的#秦旸 澄清#的词条一举空降前排。   声明发布后,并不等于事情告一段落,反而是一场新的战斗打响,所有人都盯着网络的风向,粉丝与水军齐齐发力,近十分钟后,评论引导初具雏形。   形式暂缓,张董紧盯着爆料的狗仔,唯恐他此时再甩出什么惊天大料来。   声明中简单叙述了事情的原委,并对狗仔借图说话歪曲事实的行为严厉斥责,这则声明就像一剂强心针打在粉丝心里,甭管事实真相如何,明面上摆出来的声明就是有力的倚靠,粉丝与水军引导风向,反而怒骂偷拍的娱记。   但声明这种东西,看客见得太多了,盖上公章就能证明一定是事实?谁说的。   一则声明虽然尽力挽正了风向,但也是表层熄火,内里缠绵,根本没把实质性的问题解决。   现在只能寄希望狗仔那边真的没有留下后手,要是再来一记实锤煽风点火,工作室这则声明就是个彻底的笑料。   公关方面秦旸没有插手的地方,直到盛老爷子电话打来,盛凌扬了扬眉。   “别等着结束以后了,现在回去立正挨打还有求情的机会。”   “谁给我求情?”秦旸睨了她一眼。   “咱家小金吧。”   秦旸:“……”   盛家没养什么除了人以外的活物,只有几尾池塘里体态饱满的锦鲤,它们统称为小金。   电话都打来,秦旸没法子糊弄过去,夜间,随着盛凌的车一道回家。   夜里十二点,盛家灯火通明,盛凌抬首一望,“啧”了声。   “这不把你给揍趴下?”   盛昌东夫妇都到了养生的年纪,别说十二点,十一点就已经入睡许久了,眼下各处都亮着灯,肯定都还醒着。   “递棍子的时候挑根脆点儿的。”秦旸下了车,风把大衣两侧吹得翩翩飞昂,他掩下疲态,经由这一通混乱还尤为镇定。   “我一定找根铁棍来。”盛凌在他身后笑着跟上去,恨不得落井下石。   “忙到这么晚呐。”阿姨迎出来,帮着他们挂好大衣,“真是辛苦。”   盛凌往里头偷瞄一眼,转脸问:“巧姨,有汤喝吗?”   “有的有的,老早夫人就让温着了,就等你俩回来呢。”   “还有秦某人的份儿呢?”盛凌眨巴眨巴眼,跟着阿姨去小厨房了。   室内暖意盎然,秦旸穿去客厅时,听见了咿呀的戏曲女声。   “爸,”秦旸走近坐到盛昌东的身旁,“妈呢?已经睡了?”   “睡下了。”   “妈这造型,怎么看怎么漂亮。”秦旸盯着屏幕上的青衣夸赞。   “你妈不在这儿,别拍马屁。”   “实话实说,怎么成了溜须拍马?”   “贫嘴。”盛昌东端坐主位,面上看不出喜怒。   “您急急找我回来是打算兴师问罪的?”秦旸腾出水盏,给盛昌东倒了杯适口的温水。   “不然呢?捅出这么大个娄子来,还一点信儿也没提前透露。”老爷子没接秦旸的殷勤,他敛眉沉目,横去一眼。   哪怕老爷子从高位退下已久,可骨子里的威严仍存,与秦旸一般,不笑时格外有距离感,骇人得紧,“和那导演的事,真的假的?”   老爷子简明扼要,直戳要点。   秦旸望着他,定了片刻,说:“他叫段弘俞。”   “那就是真的了?”   “嗯。”秦旸说:“本来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们,但……”   狗仔横插一手,打乱了秦旸的计划,提前将事儿给透了出来。   秦旸预设好的坦白变成了别样的讯问。   “跟他是打算谈着玩玩吗?”老爷子听到回答,并没有诧异的神色。   “没想玩,”秦旸淡声说:“是认真的。”   这回答叫盛昌东顿了下。   “我从没说过,但你们一定猜到了。”   过了二十五岁,又不是毛头小子,这些年,秦旸没谈过恋爱,身边也没找个玩伴,秦茵着急,几次询问,二十三四的时候,给秦旸找过几个朋友家的女儿,希望彼此能相处看看,但都被秦旸以工作为由给推掉了。   那时候秦旸事业刚崭露头角,干这一行确实也不方便谈恋爱,但秦茵希望他以家庭为重,事业上反而不重要。   秦旸一意孤行,无论旁人怎么说都无动于衷,这么浑赖着过了二十五岁,盛凌身边都来来回回换过好几任,秦旸却还是没动静,秦茵便觉出不对了,猜测他取向问题,甚至旁敲侧击过几回,但都没得秦旸的正面回答。   “一个男人,你要和他怎么认真?!我看你就是沾了这圈子里的恶气!”   “你和妈妈怎么认真,我就和他怎么认真。”秦旸道:“我没受谁的影响,就喜欢他。”   “荒唐!”盛昌东一拍桌子,桌上的果篮都被震得抖出颗果子。   “爸,”秦旸呼出口气,在父亲面前,高傲冷戾都收敛,安分得不像话,“我真心喜欢。”   “我看你是冥顽不灵找不到章法!你——”   “急急燥燥的像什么样子?干脆送你个大喇叭好了。”一道女声自后方传来,正在气头上的老爷子与秦旸俱回首。   秦茵女士站在长阶上,盛凌端着个托盘在她身后。   “我吵醒你了?”看见人来,盛昌东那吹胡子瞪眼的劲儿收敛下。   “没睡呢。”秦茵走上前坐下,盛凌把盛好的热汤匀给盛昌东一份。   “消消火,为这蠢儿子生气可不行。”盛凌抚了抚盛昌东的胸脯,被秦茵白了一眼。   “少占你哥便宜。”   盛凌撇嘴,赖在盛昌东身边坐下。   “妈,”秦旸静静望着秦茵,保养得宜的女人按了按他的肩,道:“妈想了很久,以前催你念你,是怕你孤家寡人一个,到了我们这岁数没个体己的人怎么行,你要是真心喜欢,你们要是互相珍惜,你的另一半是男是女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逆子一个!”盛昌东又要敲桌,被盛凌按了一下。   “哎呀,爸,你别老打断妈说话嘛。”   秦茵朝后瞧了瞧,盛昌东吹胡子瞪眼,又憋着霎时噤声,秦旸垂着脸,嘴角淡淡扯出笑,又收回去。   “行了,有事明天再说,孩子都没休息好,遭这一档子罪。”   “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两夫妻阵势对上,高低立显。   秦旸顺利脱了身,盛凌推着他往上走。   “你把妈找来的?”   “别感动到抹眼泪啊。”   秦旸略笑了下,听盛凌又说:“你知道我是段导演粉丝来着,你虽然配他还够不上,但能把他拐来我们家我倒也欢迎——”   “行,”秦旸拐进房间,“我尽早帮你圆梦。”   不等盛凌反应,秦旸反关上门。   房门一隔,周遭都静下来,迟来的困顿席卷。   近来发生的事中,大概只有母亲的态度算得上一件喜事,秦旸迫不及待与段弘俞分享。   他昏了头,拨出电话才惊觉已是夜里,急忙挂断前,系统女声的播报却令他奇怪。   “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段弘俞睡觉时不会关机,因为他夜里通常开着静音模式,不怕人打搅。   他正奇怪,翻上微信,有段弘俞的几条未读。   消息是之前发来的,是几段视频。   秦旸一扫眼,笑了,他用过的招数。   小耗子被迫营业,被拘在段弘俞怀里拍了好几条。   秦旸把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心放了下去。   他动动手指,想了想,给段弘俞发了条消息。   秦旸:等你从西县回来,我带你见见我的家人,行吗?   一则消息发出,时值深夜,段弘俞一定看不到。   秦旸松了劲儿,迷魂睡下,却睡得不太沉,他总是做梦,时常惊醒。   不知道第几次醒来,天光由窗帘缝隙透进一角。   手机振动一声。   秦旸还带着昨夜入睡前的安然甜蜜,摸出手机看了眼,   入目却不是段弘俞的消息。   ——出事了。   仅仅三个字。   信息来自张董。 第76章 肖似的面庞   秦旸头疼欲裂,接到张董的电话还神志不清,他被这一晚支离破碎混乱的梦境砸得发懵,脑子里跟乱绪飞飘似的,还在咂摸自己在梦的哪一层,梦里段弘俞格外顺意,什么都说好,什么都应承,乖得不像他。   张董异常严肃的口吻就把此时将秦旸扯回了现实,“赶快回忆一下,你和段导演还在哪儿可能被拍到?”   一夜,足以改变太多,前一晚声明发布,直到第二日,文娱小记的账号都没有任何异动,就在所有人认为这个账号就此停歇,不会再发声时,第二日上午九点,那发出照片的狗仔忽然上线,这次,他不再放出实锤,而是转发了一条秦旸大粉的微博。   文娱小记:造不造谣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咯,惹急了我就再爆些狠的好不好?//小旸肖恩:谁不知道某娱记的德性,品性差到爆炸,追车上演狂飙,艺人差点出事故,看守所十五天还没蹲够?半夜扒人家车库蹲着,敢问吃过的律师函不够多吗?为了搏出名,什么谣都敢造,还敢头铁撞上来,真当所有人都是吃素的?再造谣等着被送进去吧,好走不谢[冷笑]……   这条微博发布的时间实在太早,但带着热点,一经发布还是带起阵波澜,前一夜秦旸工作室发布的声明好像成了可有可无的笑话,无数人涌到文娱小记的微博底下求事实求真相。   张董气得牙痒,先前被安抚下去的合作方闻讯而来,已经在联合问责,临近两日的工作都被延后暂定,跨年当晚秦旸表现夺目,赫然在大型晚会拟邀名单,可现下都是鸡飞蛋打成了一场幻影。   陷入同性绯闻纠葛,秦旸很难全身而退。   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秦旸起床裹上外衣,厚重遮光帘一展开,日光四射,他头重脚轻,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回答:“没有,我和他很小心。”   秦旸确实不太在乎这件事到底会不会透出去,很多时候也都不太会掩藏痕迹,但段弘俞会。   他会不动声色地把持着界限,不让秦旸出格太多。   两人歪缠亲密都格外小心,不可能有被拍到的机会。   “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   “是感冒还是上火?严重别忍着,我让小陈带你去一趟医院。”   “不至于。”秦旸摁了摁鼻梁,道:“你呢,一夜没睡?”   “这么点儿手段值当我一夜不睡?太看得起他这小喽啰了。”张董道:“对了,还没说,已经找到当天的录像了,剧组有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你俩出来,借位能解释,也不知道剧组那边磨蹭什么劲儿,一个录像磨磨蹭蹭拿不出来,是你一个人挂在热搜上?”   张董语气有点埋怨的意思,明面上是说剧组,其实背后刺的谁秦旸清楚。   “剧组杀青了,肯定没那么利索。”   张董意识到不该说这话,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现在好了,我倒要看看这文娱小记手上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他在电话那头嘟囔一阵,说:“这两天我也不压榨你,你就安安心心休息两天,把嗓子养好点儿,就当休假了。”   张董这人看着不靠谱,其实比谁都靠谱,压力一来,瞬间就顶上了。   挂断电话后,小陈来确认秦旸的情况,赵海也发了几条消息,这时候看他的信息总有点儿忍俊不禁的意思,毕竟赵海还当秦旸是勾搭上了同剧组的杨黎,合着兜兜转转居然与段弘俞扯上了绯闻。   赵海连发了好几条震惊的表情包,用的都是他上某个综艺节目被截出的搞笑表情包。   秦旸无法忍受屏幕上都是他那张大脸盘子。   切出消息,却发现段弘俞仍没有回复。   一看时间,段弘俞不可能还没醒。   看了眼昨晚发送的消息,秦旸淡淡蹙眉。他进度太跳跃吓到段弘俞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实属正常,段弘俞会被叫去西县,肯定有得忙碌,他忙起来找不到人,信息不回是常态。   秦旸与段弘俞同在一个剧组时便经历过,要不是时时能看见他,秦旸估计真要以为段弘俞是故意不搭理人。   简短发了句“早安,想你,看见回复。”,一封新邮件便送至,看了下邮件内容,秦旸眸色微暗,换号拨出一通电话。   “有眉目了?”电话方一接通,秦旸冷然的声音便传了出去。   “不太好查。”   秦旸寒着脸,继续问:“有我要的东西吗?”   “还没拍到,他很警惕。”   秦旸垂眸,微微吐息,“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有个小年轻好像跟他接触过,不过人现在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被藏得很严实,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出这么个人。”   “精神状态不好?”秦旸短促拧眉。   “嗯,好像在老家休养,很久都没出去活动过,以前风光了好一阵,消失一段时间以后,再出现精神状态就不稳定了。”   “有他资料吗?”   “有,第三个附件就是。”   秦旸开着免提,点进新邮件。   电话那头又道:“是个小年轻,不到二十五呢,我从他家那入手试试,看能不能扒出点儿东西,他……”   免提中,男人不停说着,他的声音却被秦旸隔绝。   像是进入了一个闭塞的空间,秦旸盯着附件上的证件照,他微微恍神,仔细看过后才了悟。   “他脸上动过刀子?”   “很明显吗?是动过。”   秦旸摁了摁仍在发胀的太阳穴,低骂了声。   “顺着这条线去查,不论他开口要什么条件,只要愿意配合,都答应。”   “……行。”   电话挂断,倏地收线,秦旸攥着手机,目光仍停留在电子档案上。   图片放大,再放大,证件照上的面孔清晰可见。   五官脸型,再到骨骼轮廓,照片中的人俨然是段弘俞的翻版。   但肉眼可见,还是能看出许多不同之处来,他眼中笑意明显,看向镜头带着一丝轻微的迎合与讨好,这是段弘俞绝不会显露的样子。   一摁关机键熄灭屏幕,秦旸不愿再看这张肖似的面庞。   将人整成这副模样的缘由不用另作他想,但莫名消失的一段时间却是引人探究,以及这人的精神状态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一切的根源又是什么。   秦旸从没深查过段弘俞与林峰那一段往事,以前是觉得没必要,情人反目的故事俗套至极,大多发展雷同,他没有给自己找膈应的打算,但现在,秦旸忽然觉得,或许他们的反目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段弘俞为何愿意放下国内的一切出走多年毫无音讯,当年缠绕的丑闻又是因何而起。   如果要由段弘俞开口……秦旸看着聊天框置顶的头像,决心绕过他。   “再帮我查一件事……”秦旸拨出先前的电话细细说明。   “跟谁打电话呢?”不多时,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秦旸挂断电话回首,见到了秦茵女士。   “妈,”秦旸问候了句,“跟张董。”   “还以为你是在跟那个段导演聊天。”   “他叫段弘俞。”   “好好好。”秦茵道:“记下了。”   秦茵和盛昌东少年夫妻,年少时被家里爱护,婚后又被人宠着惯着,年过五十还有着一副少女性格,她含着笑,问:“那没跟弘俞通电话?”   “怎么就叫起弘俞了。”秦旸勾了勾唇。   “哎哟,我昨晚真不该拦着你爸收拾你。”秦茵拧了把他的耳朵。   秦旸望向秦女士,认真发问:“你真愿意我和他在一块儿?”   “说实话,不太愿意。”秦茵叹了口气,说:“但我做不了你的主啊。”   抬手顺着儿子挺括的肩膀抚到小臂,秦茵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们没法插手太多的。”   “妈,我之后想带着他来家里坐坐。”   “他呢,他什么想法?”   秦旸愣了下,想到未被回复的消息,答道:“他应该愿意。”   “应该,应该,什么叫应该。”秦茵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少代表人家的意愿,他想不想来,他想什么时候来,你得让人家自己做主啊。”   看着木愣的儿子,秦茵女士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算了,跟你爸一样的死脑筋,赶快去吃饭,怎么吊着眼皮一点精神都没有?”   “困。”   秦旸被这秦茵女士的发问刺了一下,坐上餐桌也心不在焉。   他看不透段弘俞的想法,也做不了段弘俞的主,两人在剧组时,每天都能见着面,能看到、触到、吻到彼此唇中的滋润,能探到对方的体温,可距离相隔,秦旸发现他与段弘俞之间也虚无缥缈起来了。   他藏着一丝隐忧,却不知道源头在何处。   直到秦茵见他精神不济,催使他吃完赶紧去休息,秦旸恍了一下神,再次接到了张董的电话。   莫名的,他有些抵触这通来电,心跳一时跳得有些剧烈。   按了按局促的胸膛,秦旸接通电话。   “什么事?”   “又有了新动向。”   “曝了照片?”   “不是……是段导演。”   潜藏那丝忧虑显形,倏地窜出来被狠狠拨弄下。 第77章 拿自己献祭   “说。”秦旸只是微微恍神,立刻就镇定下来,摁着手机等张董为他解释前情。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瞬,才低着声开口:“前些天论坛不是传了些胡编乱造的东西,”   “嗯。”   那事无厘头,又没实证,再被文娱小记发出的那张照片一冲,谁还顾念着那论坛上的小道消息。   “今天有人放了段儿视频……我发你。”   通着电话,张董动作利落,下一刻,他口中所说的视频就发到了秦旸手中。   秦旸站定在窗台,微微颔首,手指一滑点进视频中。   视频画质不太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偷拍,但主人公的脸却能看得分明。   场景是在剧组内,面对段弘俞,秦旸态度冷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甩脸子,尤其是在二人肢体接触讲戏时,秦旸面色更为紧绷,远远看去像是嫌恶,可转眼旁人上前,秦旸的神情又几近缓和。   这么一打眼,简直是独独抵触段弘俞一个人。   “这视频有什么问题?”   秦旸盯着视频中被偷拍到的段弘俞,他身影远远的,穿着纯黑的大衣,面孔倒锐利,在一堆人中间也显目得扎眼。   当时秦旸闷着脾气,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便作一副冷脸,当时还觉得委屈,明明是段弘俞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偏偏一个道歉也等不来。段弘俞自游离在外,仿佛秦旸的冷淡毫无威慑,可在这视频里头一瞧,在秦旸没发现的空当,段弘俞居然频频地注视他的方向。   段弘俞唯一一次走上去来讲戏,是在那隐秘探看的目光望过数次以后。   秦旸心中发梗,噎着一团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胸膛被震得发烫,那是血液流速加快的影响,连带身体都飘飘然。   “当然有问题。”张董回应。   不仅是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发布视频的人自称秦旸的老粉,考古过他当初的采访,清楚段弘俞就是他的偶像,两人同框,还以为能拍到什么和谐友爱的画面,结果却意外记录下这一幕,藏着掖着许久,一直没发布。   不过他当时拍下就觉得不对劲,秦旸的态度怎么会三百六十度大反转,要知道,秦旸是最不屑阿谀奉承的,采访向来直来直去,少有虚与委蛇的场面话,既然说了喜欢,表达了好感,就绝没有撒谎的可能。   更何况段弘俞一遭回国,秦旸还主动去试镜。   现在回看才发现端倪。   爆出视频的人又搜出些剧组透露的花絮,那些拼凑的片段中,秦旸总是避嫌似的离段弘俞很远,结合先前爆出的传言,好像已经窥见了秦旸态度转变的真相。   网络上越发膨胀的流言激怒了这位粉丝,因不满对秦旸偶像失格的攻讦指控,便甩出论坛潜规则言辞的截图附在评论区,又将秦旸工作室一早发布的澄清视频一并甩上链接。   恋情是假的,秦旸显露的抵触是真的。   亲吻是假的,段弘俞那一瞬的亲近却是真的。   :都在吼着要吃瓜要真相,都在说秦旸工作室心虚拿不出实证,你们想要什么实证?还不明显吗?工作室含糊其辞的解释给了狗仔可乘之机是因为什么?不过就是想着要保全剧组保全辛苦三个多月拍下来的作品罢了!但我真没想到,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们这群人还能无动于衷@秦旸工作室,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好吗?请某劣迹导演收收自己恶心人的手段!   这微博发布不久,很快被几个秦旸的大粉转载,粉圈中,大粉几乎起着导向作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一批营销号,将这只在粉圈内部流动的“真相”散播出去。   而在这时,匿名论坛楼主再次更新。   这次就差指名道姓,点着段弘俞的鼻子说话。   :挺会避重就轻,潜规则和恋爱可不是一个概念哟~   秦旸点进微博,只是短短的功夫,#段弘俞潜规则#的词条就已经悄然摸至前排。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秦旸手上用力,他握力惊人,几乎要捏碎屏幕。   “秦旸,你还在听吗?”张董急急的呼唤从听筒传出。   秦旸深吸一口气,胸膛不平起伏,他闭上眼,再睁开双目时,沸腾的情绪被强压了回去。   “在,”他说:“剧组那边有什么信儿?”   开着免提,秦旸从简便的行李夹层中拿出一盒烟来。   烟是段弘俞抽惯了的牌子,细长一根,柔淡如烟,回味却泛着一抹涩意。   借着香烟镇定思绪,张董说:“在联系……但段导演没有专门的团队处理,剧组那边再能帮忙,也不可能牵扯太多。”   剧组是剧组,导演是导演,说穿了,导演就是一个打工的角色。   他是拍出了这样一部片子,导演一栏永远都会写着段弘俞的名字。   可这么大一个项目,背后的注资人不可能看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前期还能收势维护,自然会将段弘俞保全,若是雪花越滚越大,滚出雪崩之势,就是剧组该跟段弘俞做割席讨责的时候了。   张董将内情点到为止,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他甚至不能说这对秦旸而言算是件喜事。   与陷入同性绯闻下相较,被导演潜规则的“受害者”形象,更容易将秦旸从这件事的影响中剔除出去。   哪怕仍有人不信,那又何妨,秦旸的粉丝会把无处宣泄的怒意发散在段弘俞身上,尽可能地将秦旸放在有利的位置,看客又会被所谓的内幕勾起兴趣,而双方真实的关系……谁在乎。   夺人眼球的爆点才引人注目,这事儿一出,连带着文娱小记的那篇微博都勾不起太多波澜。   前一日秦旸工作室毫无转圜地撇清干系,又迅速放上视频实证,原本的解释在此刻幻化成了攻击段弘俞的另一把刀。   “不过我查到点儿东西,”张董很是犹豫,在电话那头顿了几秒的空当,一直也没交代。   周遭静得声音全无,窗外阳光猛烈,难得的冬日暖阳,秦旸站在光下,却觉出一抹寒意。   “说。”秦旸开口,嘴唇翕动,实际上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像被点燃又丢进水里的炮仗,惊出水面波涛,却只是沉默闷响。   电话那头的张董没遗漏这声回应,他又静了片刻,察觉秦旸耐心告罄,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你知道我手上也能接触不少营销号,多多少少能知道是谁下的手,可这两方完全是站着不同的派系——”   撇去文娱小记那一遭,一个莫名出现的论坛匿名发言先展露视线,随后风波搅动,再在最热点爆出视频和似是而非的言辞,一切发展得太连贯了,就像提前预设好的一般,若是秦旸的对家闹这一出,图什么?   匿名论坛与文娱小记明显不是一波的。   一个集中火力向着段弘俞,一个却是要扯着秦旸让二人共沉沦。   段弘俞是导演,在幕后,文娱小记爆出这张图,以及他新发微博言语中透露出的威胁之意,对秦旸的影响只会更大,所以秦旸工作室才会乱了阵脚,可前脚文娱小记顶出新的风波,匿名论坛又再次出现搅弄风云……   清淡的烟顺着喉咙滚了一圈,秦旸周身泛着冷,脑子里过了许多事儿。   段弘俞杀青后忽然改道的行程,他在出事时的几番失联,以及昨夜被无视的信息,直到今晨也未回复。   以及段弘俞那句莫名的“一切都会圆满结束”。   他为什么那般笃定,他又为什么在这件事中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事发后,段弘俞的态度一直稀松平常,秦旸原本认为他性格如此,向来淡定自处,也不觉得有异,可此时再回想,段弘俞的反应太奇怪了。   如果锚点只针对他自己,段弘俞大可以不给视线毫不理会,他很难被外界的声音影响,但牵扯上秦旸,他甚至会把二人被拍到的原因归根在自己身上。   段弘俞为什么表现得不在意,为什么放任秦旸一方冲锋陷阵他龟缩后方?   头疼得有些麻木,秦旸却断不了思绪,他狠吸了一口,香烟余味的苦意从舌根泛上来。   段弘俞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一切早有打算?   “我真想不通,这一出太乱了,乱得我看不明白。”   张董又开口,秦旸却仍在想。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   每一个行为背后都有其本因,段弘俞没道理走出这一步自毁的棋。   秦旸不断思索,连张董的碎碎念都尽数屏蔽。   段弘俞、剧组、新作、林峰……   待脑中闪过那名讳,如电打一般,秦旸神智回笼。   林峰——   秦旸忆起电梯内与林峰的针锋相对,一个对段弘俞还存着心思的人,会在他有了新欢后无动于衷吗?   眼瞳蓦然缩紧,秦旸猛地抬眸,手指微颤,吊着的烟灰如雪花般松散落下。   他忽地有了结论。   林峰找过段弘俞,甚至极有可能在与他电梯示威之前。   一切仿佛串联起来。   段弘俞感知到了威胁,但不愿被动拿捏,所以选择主动出击。   而他的方法实在蠢笨,拿自己献祭,换秦旸一个全须全尾无人能诟病的安然处境。   剧烈的针刺般的疼痛压着秦旸,他失手按了挂断,脱力般跌坐在椅上。   香烟味道弥散开来,熟悉的气味令人恍然,秦旸竟觉得此时段弘俞就站在他的身旁。   仍带着独属段弘俞式的镇定,他按着秦旸的肩膀,笃定又淡然,“一切都会圆满结束的。”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一章,把今天的休息挪到明天咯~ 第78章 你要杀了我吗   “喂……”   “喂,”   通话中,有人狠呼了一口气,像是倏地放松下去。   “还好吗?”   电话一通,确认对面是段弘俞本人无疑,苏晴那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到地上。   她声音轻柔,一句问候都说得轻声,仿佛稍稍尖锐就能刺破什么,小心翼翼。   “当然。”   听到段弘俞淡淡的回应,苏晴彻底放松下来。   那谨慎也远去,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换了副埋怨的口吻,提声质问道:“段弘俞!你有必要把手机也关机吗?”   “嗯,”段弘俞抬着手臂,轻轻抚弄小耗子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将它伺候得直眯眼睛。   “防着我呢?这么不希望我找到你?”   “当然不,”段弘俞费解,“我不是接了你的电话。”   两人此时用着段弘俞家中的座机通讯,这个房毕竟是苏晴带着租下的,她负责联系中介,自然能拿到屋子的更多信息,也包括座机号码。   “我找了你好一通,”通话中,苏晴的语气再度萎靡下去,“还以为你跟七年前一样……”   “抱歉。”   “你为什么拐道去了趟西县,我跑一趟还扑了空。”   段弘俞这人谨慎,他不想让人查到自己在哪儿,便隐藏得彻底。   去西县的路程过了明路,可之后段弘俞根本就是坐的黑车,苏晴追到西县就断了线索。   要不是了解段弘俞,试探地打了这个电话,苏晴可能真找不出他的下落。   “我只是想缓两天。”   “你想避着谁?林峰?还是秦——”   “他怎么样?”   苏晴压着脾气,明知故问,“你问谁?”   “秦旸。”   段弘俞像听不出她口吻中的憋闷,径直问道。   “这么在意怎么不自己看看?他这混世魔王就差搅翻天了!”   “秦旸做了什么?”   抚弄猫主子的动作重了两分,引得它不满,嚎叫一声。   “他做的可多了去了,你自己看看吧。”   苏晴道:“弘俞,你真是要把人逼疯。”   “你们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段弘俞狠拧了一下眉头。   关机两天,完全没有外界的消息,除了苏晴,段弘俞只跟好友通过一次电话确认事情进展顺利。   网上的消息没看,更别提有关秦旸。   只要进展顺利,秦旸一定能从危机中刨除出去。   在林峰找过他之后,段弘俞就猜到林峰一定会有动作,只是不管林峰手上拿着什么把柄,段弘俞都不会按照要求去见面。   把自己置于被动位置,段弘俞无法接受,他已经在林峰身上狠狠栽了跟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毕竟事关秦旸,段弘俞也没法无动于衷,林峰说出口便一定会做到,在使阴招这件事上,他从不心慈。   段弘俞久不回国,国内根基浅显,昔日他的名导父亲还未逝去,圈内便都礼让三分,任他呼风唤雨,让他凭凤展翅,段弘俞厌恶至深,更讨厌被笼罩在段章岚的庇荫之下。   那时他拼搏多年,总算能叫人高看一眼,不是因为冠着谁儿子的名衔,也做到游刃有余。名利场上,段弘俞不用垂眸低首,多的是人将他捧到高处。   若是现在的境遇换到那时的声望地位,段弘俞多的是法子带秦旸安然抽身,可现在他不是。   段弘俞劣迹未除,没有新作傍身,无人在意他的名号,左右走动不开,便只会陷进泥潭。   他想要秦旸干干净净,就得付出代价,哪怕代价是将脏水尽数往自己身上泼。   林峰狠,段弘俞便得做得更狠。   避重就轻、看图说话、造势作假,只要段弘俞想,他能比林峰做得更出色。   他无所谓什么名声好坏,但段弘俞不要受人掣肘,更不要秦旸因为他的缘故无辜陷入纷争。   做出决定的时候,他没有犹豫,被朋友提醒这事曝出对他的不利之处,段弘俞也没有胆怯。   可在此刻,听见苏晴的话,段弘俞却几度拿起关机的手机又放下。   他大概能猜到秦旸的反应,秦旸冲动易爆炸,还有一颗赤忱的心,苏晴能查到的东西,以秦旸的能力,只会挖出更多。   秦旸不打算让段弘俞承担什么,他会力挽狂澜,会把一切扛上。   在这风波之后,他甚至还想着更近一步。   仿佛在秦旸的规划中,二人的未来是紧紧绑在一起的。   带他回家……   舌尖一痛,血腥的铁锈味儿在口腔蔓延,唾液分泌,段弘俞目光虚浮,却连吞咽都忘记。   他可以应对腥风血雨,却没法抵挡秦旸的脉脉温情。   段弘俞慌了,慌不择路没了章法,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重新龟缩进壳子里。   太赤诚的爱叫人慌张又恐惧,段弘俞没触过,连碰到都会被烫破一层皮。   手机拿起又放下,段弘俞回了书房打开工作用的电脑。   屏幕亮起,桌面上挤满了各式文件。   他目不斜视,径直点进网页,不需要登录账号,段弘俞甚至都还没搜索,打开微博看见的第一条信息便是秦旸。   熟悉的ID,熟悉的行文风格,微博发送自三个小时以前,由秦旸的个人认证账号发出。   @秦旸v: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把屁话憋回去嘴巴缝紧点儿,他要想潜,我立马排队等着//@沙塘椰奶:#段弘俞潜规则##毒瘤滚出娱乐圈#真是想不到昔日名导竟会做出这样腌臜的事,是谁给了劣迹导演复出的权力,是谁在背后捧着他让他一路通行,段章岚导演如今要是在世,得有多悲戚,不过这下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得意]回顾他那风光无限的几年,倍感唏嘘,其实……   无视原博长达千字对他本人的评价,段弘俞将秦旸这段过激的话看了两遍,霎时间,周身控制不住地汗毛竖起,眼瞳颤栗的速度太快,视线模糊一片,段弘俞狠闭了下眼,摘下眼镜。   字眼模糊,眼前的小字成了黑白噪点,在脑海中嗡鸣。   他倏地起身,手臂掀翻了薄薄的笔记本,它跌在地下,重重一声响,好像碎了坏了,但段弘俞没有回头。   大步向外迈入客厅,步伐急促又凌乱,如同不规律的呼吸频率。   失控了。   他为秦旸设定维护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段弘俞摸起手机开机,指腹压上去却久久没等到亮屏,意识到可能是电量耗尽,他迅速翻找出充电器。   等待电流输入的过程像在拉长凌迟的时间。   他算准了林峰的动作,他算对了网络的风向,唯一没算准的是秦旸。   段弘俞损一保一的法子不成立。   失控感席卷段弘俞,令他陷入焦虑与恐慌,无法自控的身体反应袭来,身体像有电流穿过般酥麻,抽动的手指无法停息,脑海中无数的念头闪过,段弘俞却没办法揪住任何一个想法深入思考。   接下来要怎么办?这盘下好的棋被第三人掀翻了牌桌。   他怎么敢?秦旸怎么敢?   延缓呼吸的频率,过快的纷乱思考没法调整。   如何扭转局面?   秦旸,   还有什么回圜的余地?   秦旸——   段弘俞闭上眼,思考的落点总能停在那个不知章法的人身上,直到电量冲入手机自动开启的音效将他一把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木然睁开眼,先尝到满口的腥味,垂眸一看,拇指接连虎口的位置被咬出了斑斓的血痕。   平淡地拂去痕迹,段弘俞定定望着开机界面。   弹动的消息与未接电话跃动在屏幕,隐私内容不经展示,只能看到数量庞大的未读取信息。   焦躁再次席卷,面容解锁,一条信息弹出。   失焦的瞳孔看去,——我找到你……   下一瞬,室内灯火俱灭,周遭遁入一片黑暗。   手机屏灯光霎时刺目,生理性泪水充盈眼眶。   紧接着,门铃响起。   呼吸倏地一紧,段弘俞如迟钝待修的老朽物件,脖颈转动的频率机械又缓慢。   三声力度相同的敲门声传来,他静静凝着门一动不动。   倏尔,段弘俞终于拿起手机起身,小耗子差点被失魂的他踩中尾巴尖,嚎叫一声奔远。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屏散发光亮,那萦绕在段弘俞脑海中奇妙的思绪陡然停了。   后背生了汗,段弘俞却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我找到你……   脚步轻缓,拐过客厅到达门廊,经过展柜时,段弘俞抓走上方的长颈花瓶。   门内的显示屏因断电显示黑屏,猫眼看去,只能瞧见一道黝黑轮廓。   短发、男性。   脑中再次叫嚣吵嚷。   :我找到你……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呼吸窒住。   他一屏息,倏地拉开门闩,锁舌一经弹动,轻巧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门开的一瞬,巨大的力道冲袭而来,段弘俞手臂高抬,花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温热却将他发凉的小臂紧握住。   “段弘俞,”   熟悉的声音响起,黑暗中,段弘俞有一瞬惊疑,他陡然停手,却改不了花瓶惯有的轨迹,微微偏移,本该砸中头骨的长颈花瓶落在了大臂。   “砰!”   “嘶——”   一声痛呼自秦旸口中传出,他拽走段弘俞手上的凶器,长腿一顶,把人推入门廊。   暗色中,秦旸咬住他慷慨展露的皮肉,脆弱脖颈处血管怦然跳动,一口衔住回敬了相同的疼痛。   潮热呼吸喷薄,敏锐五感将人从虚浮扯回现实,秦旸把段弘俞紧紧搂进怀中,他抱着攥着,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   “段弘俞,”   “你是要杀了我吗?” 第80章 你再吻吻我   痛感由脖颈蔓延,贴紧的秦旸的面庞是冷的,触到后颈肌肤的有力双手却温热,自口唇散出的热意像要把段弘俞烤化了,他被冰层封裹,意识不清,本能呼吸都在此刻忘得一干二净,在长久的没有回应中,秦旸松开咬住的那块皮肉,轻轻舔舐擦过,如在抚弄伤口。   双手由后颈绕到下颌,他捧住段弘俞的脸庞,二人的额头相抵,秦旸感知不到气息的涌动,只能在昏暗的、有限的光线下看到段弘俞战栗紧缩的瞳孔。   “呼吸,”大拇指顶开段弘俞的唇瓣,秦旸啄了啄他薄薄的眼皮。   眼皮轻轻眨动,纤长睫毛擦过,段弘俞找回一点反应,胸膛重重起伏两下,腿软似的要往下跌,秦旸单臂将人箍住拢紧,抵着墙面缓和片刻,段弘俞终于有了动作。   他忽然伸出手,学着秦旸的动作将人抵着拉近,不等秦旸说出第二句话,便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干涩的唇瓣紧贴在一处,莽撞的、凶猛的、不带一点章法的。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一切都是本能驱使,秦旸被吻得发疼,可此刻疼痛才是二人需要的。   它最大化调动起身体的一切感官,敏锐地提示——对方是真切存在的。   跌跌撞撞,中途不知踩碎了什么,撞倒了什么,噼里啪啦,直到跌进柔软的沙发。   下陷、瘫软。   他们是闯来的不速之客,惊扰了原住民本猫。   小耗子嚎叫不止,表达不满,又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味道熟悉的人类,踱着步子翘着尾巴晃晃悠悠地蹭到二人边上。   它湿润的鼻翼擦过段弘俞的额头,下一瞬,就被秦旸用沙发上摊开的毛毯一裹远远推开。   这动作引得段弘俞不满,秦旸的注意力只是移开半点,便叫他无法忍受。   他挺起身,继续勾缠一个吻,唇缝被顶开。   “唔——”段弘俞吃痛一声,他睁开眼,又去捞人。   像是患上渴肤症,连丝毫的生疏都无法接受。   但秦旸并不打算轻易满足,按着段弘俞的胸膛令他无法靠近,整个人自上而下,眉眼泛着冷意,静静凝望着。   “你连它都千里迢迢带上,却想把我扔下?”   按下的力道颇重,段弘俞没有反抗的能力。   唇被咬出殷红的色泽,秦旸在他眨动的双眸中看到一点细小的晶莹亮光。   “对不起,”段弘俞攀着秦旸的手腕,以一个别扭的姿态啄吻他的手指。   柔软的皮肉不断擦过指背,把秦旸还没散播的怒火消弭。   段弘俞像只凶猛的食肉动物展露柔软的腹部,在此刻变得安顺又黏人。   秦旸深吸一口气,撇开眼不去看段弘俞的模样,似乎视而不见就能硬起心肠。   “我让你那样做了吗?”秦旸质问:“我允许了吗?”   天知道在意识段弘俞亲手设下这一切时,秦旸有多惶恐。   段弘俞不在乎名声,他也不在意过往得到的一切成就,他可以挥挥手一转身就走人,就如同多年前那般。   失去下落,杳无音讯,段弘俞把自己藏起来,要谁也找不见。   在同一个剧组的时候,能看见,能摸到,甚至他们的房间都在相邻的位置,可当段弘俞从秦旸目之所及的地方离开,巨大的恐惧将秦旸包裹。   秦旸发动了一切关系,甚至以为段弘俞会再度跑出国,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彻底失去音讯。   好在……好在……昏暗光线隐匿了秦旸缱绻的眸光。   “对不起,”   段弘俞没法面对秦旸强势的冷待,自他而来的温暖好像随着咫尺无法触及的距离消散。   “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感激你?”   “我……”像是被扼住口舌,面对秦旸的诘问,段弘俞只能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   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如此冷漠的一个人,那存在眼中细小的晶莹像是滚了出来,它划进发丝找不出踪迹,只有抚摸时能触到微微的湿意。   秦旸还没说出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千万次要开口,千万句话要讲,临到嘴边又什么也讲不出来。   秦旸没法接受看见这样的段弘俞,一如二人的初遇,他混沌倒在床上,意识不清,眼眶泛着红,一边推拒,一边又恨不得纠缠贴紧。   那时候秦旸吻到他划下的眼泪,心便塌陷一块儿。   秦旸也曾思索,至今想不到段弘俞为何能凭那露水一夜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日日夜夜,他也曾放弃寻找,觉得旁人也能替代,可此刻,秦旸知道,没人能替代段弘俞。   他吻掉段弘俞额角的湿润,如同那一夜吻到段弘俞脆弱颤栗的灵魂。   段弘俞大睁着眼,眼尾的红意灼人,上下牙紧咬着,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下颌的每一块肌肉都呈现紧绷的模样。   “呼吸,”秦旸撬开段弘俞的唇,终于放弃凌迟般的拷问,他渡过一口气,温柔安抚,“段弘俞,呼吸。”   冲撞嚎啕的愤怒找到了出口,段弘俞格外主动。   分不清是泪是汗还是旁的,结束时,他整个人如同自水中打捞而起。   衣裤都被褪去,起身时,秦旸抢走被小耗子当成玩具扑咬的毛毯,柔软的羊绒裹住斑痕遍布的躯体,秦旸大手一捞将人带进怀中。   “唔——”段弘俞闭着眼,意识已经不清醒,眉心却还紧拧着。   剧组顿顿不落的营养餐好像没有用处,秦旸抱起他毫不费力,纸片似的,整个人都单薄得不像话。   室内实在太黑了,但秦旸不想放下段弘俞去开电闸,幸好在客厅找到个装饰用的香薰烛台。   浴缸放水,又清洗,舒适的水温令段弘俞一激灵地睁开眼,陡然间竖起尖刺般,眉眼都是冷色,可朦胧视线对上秦旸的脸,他周身无形的刺又柔顺下去。   烛台立在窗檐,火光摇曳在浴缸的水波中,淡淡涌现又隐下。   “秦旸,”湿润的手抓住秦旸的小臂,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他眨眨眼,脸是湿的,身体还浸在水中,整个人泛着潮意,勾人的海妖般,发出诱人的邀请,“你再吻吻我。”   如果秦旸要让他长记性,便不能轻易答应段弘俞的请求,可面对这样的他,秦旸没法拒绝。   宽大的浴缸承下两人,水波晃荡着溢出,蜿蜒出暧昧的流线。   胡闹不知多久,秦旸终于餍足,段弘俞彻底失了力气,紧闭着眼睡了过去。   怎么抱进浴室,便又怎么抱着出去,头一次造访段弘俞的家,昏睡的屋主人没法替来客介绍,秦旸也不拘谨。第一扇门打开是书房,第二扇门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影音室,直到第三个最遥远的房间门开启,秦旸才找到主卧。   与客厅不同,主卧拉着遮光帘,一丁点细密的光也散不进来,秦旸腾不出手,屋中还暗着,只能小心借由开启房门泄露的一角微亮将段弘俞安稳地放在床上。   床面柔软地下陷,不安分的额发盖住了他的眉眼,室内没开制热,冷得像冰,秦旸触了下段弘俞的体温,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承担。   原路返回将电闸打开,幸亏秦旸对这儿熟悉,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找对地方。   他出来时只将门虚掩着,否则别想在不打扰段弘俞的情况下再回去,小耗子就趁机偷溜出去,要不是秦旸眼疾手快,不知道会往哪儿窜。   捉着小猫的后颈把人提溜到臂上,秦旸戳了戳它的脑门。   “跟你那坏主人一个德行,跑什么?往哪儿跑?”   还没发泄的余怒就这么牵连到了无辜的小耗子身上,被箍在臂中动弹不得的小耗子被迫听训,进了客厅才挣扎着从秦旸怀里逃了出去。   电闸一开,客厅的灯光就亮了,三盏小灯开着,屋子里亮度并不高,但已经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启动整屋的制热系统,秦旸打量起来。   客厅大得离谱,空旷得吓人,如同精装的样板房,说是没人入住过估计都会有人相信。   房子里属于段弘俞的私人物品极少,属于小耗子的东西倒挺多,它们被有序地摆放在角落,秦旸又是一阵不忿。   舔水的小耗子察觉到自背后递来的凌厉目光,张牙舞爪冲秦旸飞奔过来,逮着他的浴袍边缘狂咬了一通后急速窜逃。   秦旸拿它没办法,就跟对上段弘俞时,一丁点法子都没有。   垂在沙发或是直接丢在地上的衣裤被秦旸收捡起来,从大衣外套里摸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后,却没收到几条消息。   连张董都没狂轰滥炸地咆哮,不知是接受了一切还是觉得此时责难也无用。   秦旸:爸妈还在生气吗?   纠结一会儿,秦旸给盛凌发去消息。   他点了支烟,还是段弘俞惯抽的,思绪稍稍镇定。   盛凌:嗯   秦旸:我明天回来   盛凌:别回来了,你回来一趟得去医院缝个十针   秦旸嗤笑一声,他呛了下。   盛凌:你把妈妈吓着了,她还以为你要去砍人   秦旸不知道回什么,盯着手机出神。   他做事太急太冲动,找不到段弘俞的下落又被接连几天的压力压着,一反弹就急火上头。   秦旸几次找过苏晴,希望她能告知下落,苏晴都说不清楚,可在微博发出后,苏晴主动给他打去了电话,告诉他段弘俞可能藏身的位置。   兴许是她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一个两个拿着自己的前程去搏,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但秦旸并非完全失去理智,他清楚自己的一切都与盛安娱乐紧密相连,他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搏,但不能拼着家人与旁人的心血。   舆论、造势,秦旸清楚运行的法则,风浪掀起,只能等它嚎啕而过才能平息。   只是凭他掌握的东西需要时间酝酿   所以秦旸离开前当着父母的面跪下,希望他们准允,任他胡闹一次。   秦茵被这阵势吓住了,连盛昌东举起的棍子都差点摔在地上。   烟慢慢燃尽,手机再亮起。   秦旸瞥了眼,是盛凌。   她发来一个庞大的文件,秦旸点开一看,是季度报表。   盛凌:虽然你的吸金能力很强悍,但盛安也不是指着你一个人赚钱,因为你进组倒贴三个月,年收入还被傅宏给超了   盛凌:啧,赔钱货   “盛凌撤回一条消息”   笑意在眼中萦绕,秦旸挑了挑唇角。   消息停止弹动,却听到一阵脚步,秦旸回头看看,应该在昏睡中的段弘俞走了过来。   “怎么没睡?”秦旸上下打量来人。   段弘俞说:“找不到你。”   “……”   牙关紧咬,烟蒂被压出一道刻痕。   真是……秦旸咽了口唾沫。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眼前的段弘俞如同变了个人格。   段弘俞没吭声,压着沙发倾身,吸了口他指间的烟,口中白雾渡给秦旸。   那雾色消散在半空,秦旸缴械投降。   将段弘俞打横抱起带回卧室,没人留意手机屏再度亮起。   未查看的消息依旧由盛凌发来。   盛凌:别有负担,就算你失业了,我也不会让你沦落到上街捡垃圾过日子   “盛凌撤回一条消息”   盛凌:找到人早点带回来,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折腾一通还让嫂子跑了   盛凌:我们家可不做赔钱买卖   盛凌:[微笑]   作者有话说:   我是长长甜甜的一章,嘿嘿,求求海星~ 第81章 有办法处理一切   很久没有过安稳的睡眠,一夜醒来,有种混沌不知今日的荒唐,段弘俞盯着虚空,先是恍惚了半分钟,而后打在耳畔的温热呼吸才叫他收回神思。   身体被某个不安分的男人当成了助眠的抱枕,段弘俞动弹不得,他眨眨眼,终于清醒了大半。   许多事要处理,剧组、秦旸、他自己,一堆烂摊子,他这个行动派却犯起懒,觉得时间停在此刻,一切苦恼先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倒也畅快。   宽大双人床放着双枕,秦旸却好似视而不见,与段弘俞一起挤占着同一个枕头。   他身材更高大,轻易就能将人环住,段弘俞挪了挪身子,耳侧传来规律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且安眠。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床侧空了,连一丝余温也没剩下。   段弘俞倏地起身,恍然梦醒,但下一瞬,身体的异样感觉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   感官彻底回笼,段弘俞听到了自房间外传来的异响。   他拉开衣柜随意找了件衣服穿上,慢慢踱步拉开门向外走去,房门一开启,客厅传来的声音便更大了。   “我数三声,你最好乖乖吐出来。”   “唔——”小耗子凶狠地朝秦旸呲牙。   “一、二……”   “三。”   段弘俞应了句。   他的声音一传来,秦旸立马被分了神,下一瞬,小耗子抓准了逃脱的时机,从挟制中迅速溜走了。   “诶!”秦旸站起来。   “它吃了什么?”   “叼了块糖醋小排。”   “让它啃吧。”   秦旸转脸,瞧了眼段弘俞衣衫不整半遮半掩的模样,裸露皮肤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没什么气势地说:“慈母多败儿。”   段弘俞笑了下,倒也没拒绝这个称号,他瞧了瞧正在角落啃食的餍足小猫,打开柜子给空碗里添了半碗猫粮,秦旸倒了一夜的醋味儿又泛上来。   提溜着外送袋子,秦旸垂着首继续把外卖腾入样式精美的盘中。   “一觉睡醒什么也不干,光顾着伺候它就够呛了吧。”动静太大,汤水都溅到桌上,“我就知道,这小祖宗多金贵一活物,从剧组带到西县,又从西县转回来,一路奔波也没舍得撂下,别的事顾不上,添置它的东西倒利索,什么家伙事儿都齐全——”   下颌被转了下,喋喋不休的唇被暖热封住。   秦旸敛眉,对上段弘俞明晃晃的视线。   有人主动献吻,秦旸那晃荡荡的醋味儿终于被封装。   平复过呼吸,段弘俞与秦旸一道腾装桌上的餐食。   他动作细致,不像秦旸那般毛躁,扯了张纸把碗沿和桌边溅出的汤水都清理了一遍,一边擦一边解释:“你说小耗子不能领养给其他人。”   那时候秦旸存了私心,觉得小丑猫就是他与段弘俞的又一层连接,当然不愿意让这猫转手送给他人。   真送了出去,秦旸还怎么借故跟段弘俞搭话撩闲。   简简单单一句话,立马就把秦旸给哄开心了,段弘俞实在太懂得说话的艺术,把“你”放在开头,小耗子本身的重要性立马就变成了秦旸的重要性。   没忍住翘了翘唇角,秦旸那毛躁的动作都变得温柔许多。   入座开始吃饭,秦旸点饭一向很有水准,两人份必须四菜一汤起步,外加些水果甜品,铺开一看满满当当,极为丰盛。   早前没什么食欲,现在倒是被勾起一点儿馋虫。   只是段弘俞疑惑:“专门腾一遍干什么?”   段弘俞做饭的次数极少,买来的碗碟使用率十指可数。   “伪装一下,”秦旸直言道:“打算给你个惊喜。”   “让我以为是你做的?”   秦旸扬了扬眉梢,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嗯,但你醒太早了。”   “我的错。”段弘俞自如答。   舀了碗汤推到身侧,旁边的秦旸却像是石化般,动也不动。   “不饿吗?”   一只大手覆在了段弘俞额头。   “怎么了?”段弘俞抬眼,轻淡地掀起眼睫,如墨般的黑瞳望着秦旸。   脸颊两侧的肌肉被轻轻捏起又松开,段弘俞被推搡着转了一圈,直到秦旸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   转椅晃荡,段弘俞被推着又正面向秦旸。   他面色平和,眉目舒展,没有半点疾声厉色的模样,仿佛任秦旸如何摆弄都激不起段弘俞的怒火。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又是主动献吻,又是甜言蜜语,还主动承认错误退让一步,简直与段弘俞本人是两个人格。   “嗯。”段弘俞轻轻点头,坦诚道:“我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主人格傲慢自负,次人格脾气更好?也许。”   “我的主人格一向不太讨喜,收获了许多负面评价,我们时常一起讨论,也很困惑,不过你也这么认为是吗?所以次人格出现了,我会代替那一个他成为更好的我。”   秦旸:“……”   锋利刀口斜切,叉上一块牛肉,焦褐色外皮下,内里还泛着粉红的色泽,段弘俞一口咬下,唇舌吞咽,他脸上的温和尽数收敛,带着几分骇人的邪气。   秦旸被迷惑了一瞬,紧接着却从他的双目中看出细微的笑意,那是段弘俞谎言中唯一的破绽。   “段导演,有没有人说你入错了行?”秦旸提议:“你该去当演员才是。”   “有。”段弘俞收了神通,“我演过。”   秦旸狐疑:“什么时候?”   “五六岁的时候,在一部古装戏里打过酱油。”   秦旸先是不信,随后反应过来,以段弘俞的家庭背景,想要接触这个圈子是十分轻易的事,他父亲就是导演,只是客串一部电视剧,实在太容易。   “我还以为足够了解你。”   毕竟对外他自称段弘俞的粉丝。   “几分钟,没什么讨论度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部电视剧,那么长的篇幅只出镜几分钟,确实很难有什么关注度,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叫什么?我去看看。”   “还有闲心?”段弘俞稍稍填了五脏庙,脸上的温和也褪去些,“你昨天的微博——”   “等等,”秦旸往他碟里夹了块儿甜品,哄着段弘俞吃了,“乖,没看够你呢宝贝儿,主人格就不必放出来了。”   一翻起旧账来,仿佛就有翻不完的账,默契地平和结束早午饭,但问题仍然存在,避是避不开的,插科打诨也没有办法。   过了混乱的一夜,沙发上、地上都还存着混乱过后的痕迹,段弘俞不觉得有什么,自如坐下,秦旸却没他那般定力,每一处混乱都能叫他忆起前一晚的荒唐来。   对方予取予求,让秦旸占得太多。   于是他主动收拾起来,衣服叠好,毛毯都折成豆腐块。   见秦旸热情似失业多时前来竞岗的保洁,段弘俞没被这贴心打动。   “你现在怎么想的?”   他戴上眼镜,镜身利落的线条感让他看上去也冷硬几分。   秦旸感觉回到了片场,一打板一开机,柔情蜜意的段弘俞就成了生人勿近的段导演。   可这位导演实在太居家,外套只松散扣上两个扣子,衣襟敞着,小耗子不知什么时候还团坐在他腿上,那生疏的冷硬便又被消磨了距离。   “实话吗?”   段弘俞一抬眼。   秦旸啄了啄他的眼睛。   “想白日宣yin。”   环过段弘俞的腰,一个用力将人抱入怀中,莫名感受到颠簸的小耗子吓了一跳,不满地叫了声,从段弘俞的腿上弹射出去。   赶走这碍事的小畜生,额头抵在段弘俞肩上。   “你该相信我。”秦旸那浮躁的荒唐收敛,他躲在段弘俞身后,让人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沉稳镇定的声音,“我有办法处理好一切。”   “什么办法?”   “想知道?”秦旸那掩藏的恶劣又冒出头,“那你亲我一下。”   恋人在身后,昨夜的亲密接触历历在目,光是不安分的手指抚弄就能让人忆起深刻的记忆。   喉头滚了下,段弘俞回首。   正负极的磁铁,一黏上便难舍难分,段弘俞喘着粗气推开秦旸,制止了他接下去的作乱。   呼吸还没均匀,耳畔都带着微润的红意,神情却清明。   段弘俞问:“什么办法?”   “我吻技很差吗?”秦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什么办法?”段弘俞并不受秦旸的干扰,无论对方谈什么,他总能掰回正轨。   秦旸再度无奈。   “对赌。”   段弘俞神色一变。   秦旸立马安抚道:“放心,都在我的可控范围内。”   “怎么可控?”   “当然是靠我的吸金能力。”   眼见段弘俞神色戒备,秦旸只好正色说:“接下来公关方向已经确定了,不管公众的态度,我只需要保证自己有戏可拍,有综艺可上,有各大代言争相捧着。”   段弘俞一点就通,明白过来。不管秦旸现在实际情况如何,只要他看起来仍如日中天,对他的影响就会无限降低。   公关方向可以冷处理,秦旸的热度却不能降下来。   但现在秦旸波及太大,工作肯定受到影响,各方面都不如从前。   段弘俞思索迅速,“所以你需要新的资源。”   不仅是资源,还得是顶级资源。   “真聪明。”   秦旸勾了勾唇,“盛安有足够强大的背景和人脉。”   段弘俞立马抓准问题关键,“你和盛安的合约快要到期了。”   “你好关注我。”   段弘俞并不想搭理这句玩笑。   “我已经续约了。”   他仍是盛安的艺人,还是个金摇钱树,公司不可能弃秦旸于不顾。   但公司不是冤大头,无故承担这样的风险,发动关系网给秦旸喂资源,哪怕是盛安这样的老牌娱乐公司都得掂量掂量。   先不论能不能让秦旸“起死回生”,这么个喂法捧个新人也该火出头了。   段弘俞几经思量,迅速盘算。   盛安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秦旸也需要给出价值。   所以秦旸把风险揽下,决定对赌。   以未来搏一个现在的机会。   “公司会同意吗?”   “他们会同意的。”秦旸笑了笑,十分笃定的模样。   “如果失败……”   “那我就得给盛安打一辈子白工了呗,”秦旸语调轻松,把段弘俞拢进怀里,“所以啊段导演,你赶紧挣钱吧,挣得多多的,等我吃不起饭的时候你就接济我,我不挑剔,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没得吃呢?”   “那我只能把你吞了。”秦旸张嘴,一口咬在段弘俞肩窝。 第82章 被勾得心痒   浑赖了一天多的时间,已经是忙里偷闲,抢来的悠闲时光。   吃过饭后,秦旸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公司打来的。   他没开免提,段弘俞听不到谈话的具体内容,但大致能猜到。   秦旸没避着段弘俞的意思,但也不打算让他参与,坐在小阳台打了近半个小时,跟张董对细节,接完他的电话仍消停不了,盛凌又打来。   这时候便显出段弘俞的体贴了,哪怕他想了解一切,但秦旸要保留距离感,他便不靠近。   客厅的巨大幕布降下,段弘俞正在完成秦旸交代给他的任务——找出当年出演电视剧的片段。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哪怕段弘俞是这部剧的参演者,也因为时隔太久没什么记忆了,连电视剧的片名都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搜索导演的名讳才从作品中筛选出正确答案。   原以为到了这儿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任务,结果点开一看,这部片子居然是整整七十八集的大长篇。   段弘俞心不静,感到一丝躁意。   他下意识朝秦旸看去,隔着透明玻璃,秦旸含笑冲他抛了个媚眼。   没个正形。   但就像得了一剂镇定,段弘俞倏地轻松下去。   他静静看着投影,留给秦旸一个静谧的画面。   隔着玻璃门,段弘俞将电视静音,秦旸一走,小耗子这个霸主又占据了他腿上的位置。   那么美的一个人儿,那么丑的一只猫……啧,秦旸有些分神。   偏偏小耗子舒坦得很,脑袋被轻轻抚弄着,连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电话那头沉下语气,提了声量。   盛凌的口气好似要提刀砍人,一下将秦旸由那温馨画面中扯了出来,“在听,你接着说。”   “接着说?我都说完了还接着说个屁,秦旸你耳朵里面塞棉花啦!”   感觉电话另一头的姑奶奶立马要暴走,秦旸正打算服软安抚一句,谁料盛凌匀了两口气,把自己给哄好了。   她镇定下来,冷静道:“这件事没商量,就算你跟爸讲他也不会同意——”   “他同意了。”   听筒中静了一瞬,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秦旸按着额头,与张董大致交代后,他就知道盛凌一定会找来,但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么激烈且毫无回圜的余地。   但秦旸明白盛凌的想法,张董无言同意,那是因为他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但盛凌不一样,她是盛昌东钦定的接班,是盛安的话事人,她有更多的权限也有更大的能力在秦旸这件事上去争取。   “盛凌——”   “嘟”声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这场通话不欢而散,秦旸给盛凌发了两条消息询问,但没得到回复。   不清楚她是气恼了还是旁的,秦旸摁灭手机。   与父亲的交谈是在他离家前,那一跪的作用惊人,将二老齐齐吓住。   秦旸骄傲,从小傲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受过什么罪。衣食住行没亏过他,都是顶天儿的好,上学的时候是风云人物,进了娱乐圈又是万人追捧的大明星,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他性子独,来去自由惯了,盛昌东与秦茵是开明的家长,对待秦旸从来都是放养的政策,没跟他闹过什么红脸,少有疾声厉色的时候,哪怕盛昌东气急了挥挥拐杖,那棍子也落不了一点儿疼。   家人之间插科打诨几句,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秦旸清楚父亲凶神恶煞的表情只是装腔作势,说两句好听的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可他偏不。   就那么明晃晃地冲着二老跪下,无言表露自己的态度。   秦旸犟,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但对盛昌东与秦茵而言,他们看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事儿了,别说两个男人能不能真的走到最后,就说感情,这时情深,没准儿过不了多久就情人反目,换了副模样。   可偏偏秦旸跪下了。   他从没显露过的模样,认真对待的态度叫人惊愕。   这才叫夫妻俩明白,秦旸不是玩玩而已,他动了真感情。   也是在那之后,盛昌东将秦旸单独叫进书房,父子俩对坐着,盛昌东格外平和地问他有没有考虑之后该怎么做。   秦旸说知道,并告知了父亲自己的打算。   盛昌东退位休养几年,但公司及市场的动向仍在他的掌握之中,比起盛凌的反对,这位沉着的董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盛安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早就不是某一个人可以独断的,秦旸做出对赌的决定不是为了与盛昌东争一口气,更多的是为了安抚公司其他老人。   秦旸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落下话柄。   “谁给你提的建议?张董?那个小导演?”   “我自己琢磨的。”秦旸见他面色和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离开前,秦旸同父亲说:“那个小导演姓段,叫段弘俞。”   “知道了。”盛昌东敷衍地冲他甩甩手。   回忆戛然而止,秦旸收到消息,点开一看,不是盛凌的回复,而是小陈。   小陈:哥,董哥跟我提了会议时间,马上我就来接你   秦旸动动手指回了个“好”。   预计剩下的时间不多,秦旸没再耽搁,拉开玻璃门回到客厅,沙发上的段弘俞与小耗子齐齐看过来。   “聊完了?”   “嗯。”秦旸道:“一会儿我要去公司一趟,开个会。”   会议面向盛安各个高层,秦旸这时候可摆不了谱,必须亲自到场。   “好。”段弘俞想问问细节,但秦旸明显没有一一交代的打算。   他大手一捞,来了个简短的吻,主动说:“剩下的事还没个确信儿,等结束我回来告诉你。”   段弘俞飘忽的思绪跟着那个吻悬停一瞬,又落到实处。   秦旸转了话茬,盯着幕布询问:“找到你在哪了吗?”   隔着沙发靠背,秦旸将人抱着,段弘俞被揽得歪曲倚靠在沙发上,但没挣开,“没有。”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找到了。”   段弘俞转而问:“你多久回来?”   他的追问令秦旸翘了翘唇角。   “很快。”秦旸起身,忽地想到什么,说:“对了,段导演借我一套衣服穿穿吧。”   他来时什么都没带,穿来的衣服被蹂躏一遭又放置一夜,梅干菜似的,早就没法看,更别提穿出去。   虽说隔壁就是秦大明星的又一处私宅,巨大次卧改成的衣帽间放置了上百件衣服,但段弘俞可不知内情。   秉承着能瞒一天是一天,能多占点儿便宜就多占点儿的原则,秦旸冲着段弘俞扯了扯胳膊。   他五大三粗,实在和可爱沾不到边儿,但秦旸在段弘俞的调教下,拥有一个演员的绝佳信念感,甭管演成怎样的四不像,都无比从容自信。眼睛眨巴眨巴,扯扯袖子拽一拽,撒娇撒得像模像样,展现了极为浮夸的演技。   段弘俞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痕,去主卧找了衣服。   修身的衣服对秦旸来说太小,偏偏他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连定制尺寸的衬衫都要试个新鲜,从下往上,扣了三颗扣子,剩下的便怎么也扣不上了。   衬衫紧绷绷地箍在腰上,环出一道曲线。   胸膛袒露,轮廓硬挺却又不显粗犷的肌肉在衣料下半遮半掩,这穿衣方式落在旁人身上是滑稽,出现在秦旸身上却带着意外的性感。   哪怕秦旸再如何不修边幅,那也是经过无数人认证的英俊,他留意段弘俞的反应,感觉对方高冷如冰山圣子,此番风景只是污了他的眼。   秦旸大受挫败,不情不愿换上段弘俞准备的休闲装。   套头刚穿上,没打理的额发垂落在眼前遮挡了视线,没等秦旸整理,唇上猛然贴近一抹温软。   突来的力道撞得秦旸倒退半步靠在墙上,段弘俞深深讨要了一个吻。   肢体相撞,身体骗不了人,秦旸才了然,原来冰山圣子也会落入凡尘沾上世俗的滋味。   一吻绵长,被突来的铃声打断。   段弘俞撤回身体,呼吸还没平复,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冷作派。   活似方才他的突袭只是一场幻觉。   秦旸无奈,接起电话。   “喂,哪位?”   “哥!是我啊!你不在庭水湾这边吗?”小陈喊了句。   “在。”   “啊?我一直敲门来着,你也没应我。”   “来了,马上。”   迅速挂了电话,秦旸套上裤子,裤型小了点儿,有些憋闷。   秦旸将就穿着,“走了。”   “嗯。”段弘俞矜贵颔首,眼也没抬。   他站在一侧,将秦旸换下的衣服随手叠上,眼睫垂着,带着些距离的乖巧模样。   秦旸被勾得心痒,觉得段弘俞简直像一只高贵的猫,表情冷着,动人的尾巴却轻轻张扬摇摆,等着人去逗弄。   “晚上见。”秦旸猛一凑近,飞快地在段弘俞眼帘落下一吻。   他疾步匆匆,飞也似的离开了,带走一阵风。   眼皮上的温度一触即离,没留下什么烙痕,等人离开,段弘俞却抬手触了下。   衣服妥帖折好,他轻掀眼皮,又触了下。   作者有话说:   进行一些小情侣黏糊日常の放送 第83章 成年人的游戏   小陈等在门外,等得有些焦躁,心里想着他哥到底在做什么,忍不住扒着猫眼往门里头瞧。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儿,秦旸与他沟通少了,小陈绷着一张脸,一丁点笑模样都没有,生怕高兴一点儿会刺激到他哥敏感的神经,在门外理了理衣服,又整理了一下表情,确保自己看上去有种参加葬礼的死寂感后,小陈做足了准备。   只听门闩一声轻响,锁舌弹动,小助理周身神经都被调动起来,却又意识到了微妙的不对,他盯着眼前根本没动静的房门,又偏头去看,与另一户出来的秦旸对上视线。   小陈眨巴眨巴眼,傻了。   又转回头,去看门上的号码牌。   “是这个啊……”小陈轻轻嘟囔,脑子迅速转动,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哥……你把隔壁也买下来了?!”   “嗯,心情不好就爱砸钱。”秦旸随口胡掰,将大门反扣上,迈步去电梯口,小陈眨巴眨巴眼,感觉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想来想去想不通,只能加紧步子跟着秦旸。   嘀咕一句有钱真好,一言不合还能买套房开心开心。   瞧他哥这张脸,哪有半点阴云环绕,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知道内情的了解他是买了套房,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屋藏娇。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上车后,多话的小陈没吭气,车内静谧非常,一路飞驰到盛安娱乐大厦,秦旸透过单向玻璃窗瞥了眼大厦侧方的巨大展幅。   一周多前,上面挂的还是秦旸的宣传照,现在已经换成了其他人。   见他视线停留的位置,小陈更不敢开口了,低着眼睛装鹌鹑。   但秦旸什么也没说。   大厦门口时常有各家粉丝蹲点,艺人有专属的隐私下车通道,确保不会被缠上。   车往通道开去,隔着玻璃,各家粉丝看不出车内到底是谁,但都兴奋起来,架起相机准备拍摄。   “哥,别开窗了。”小陈嘱咐。   “嗯。”   现下秦旸还在风口浪尖上,未和公司达成一致的情况下,能少出镜就少出镜。   隔着窗户,秦旸望见一个个鲜活的面庞,视线转到那群人的末尾时,他神色微凝。   带着秦旸粉丝专属应援的几个女生站在外围,也被这辆车吸引,似乎想认真辨认车内的人到底是谁。   为了防止被认出,司机今天开的不是秦旸的私车,兴许发现这辆车牌并不眼熟,那几个女生有些失望地转开眼。   “哥……”   小陈耳聪目明,秦旸能看到什么,他就能更敏锐地发现什么,大冬天的粉丝还等在楼下,搓搓手抖抖腿,哪怕秦旸就在车里,也不方便降下车窗露个面。   秦旸倚靠着座椅,说:“先进去吧。”   哪怕此时他出现,对粉丝的慰藉也少得可怜,而且……秦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能会有的疑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管不顾。   如果问题真摆在秦旸面前,他觉得自己回答不了。   与其做无意义的事,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应对上。   商务车驶入通道口,小陈跳下车开门,他瞥了眼秦旸,方才情绪还有所波动的男人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儿痕迹,自秦旸下车开始,他仿佛又成为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举手投足都掩饰不住的傲劲儿。   隐私通道入内,直通盛安娱乐内部,时间已是下午,正有人在大厅布置花篮。   娱乐公司,旁的不多,但礼物一定是最多的。   艺人生日、艺人开机、艺人新曲发布……稍微热络点儿的合作方都会趁此机会送来礼物,礼物自当是艺人处理,但随礼物添置的鲜花及杂七杂八的东西,因数量庞大就只能送到公司了。   所以一楼大厅几乎被各大合作方的花篮充斥着,姹紫嫣红,好一个百花齐放。   只是忙乱的大厅在秦旸出现后,瞬间静了一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黏了上去。   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以后,这还是秦旸首次出现在公司。   静默的凝视中,小陈陪同秦旸一起上了直达电梯,饶是陪伴秦旸许久,小陈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他哥的强心脏。   比起大厅的忙乱,经纪部平静得过分,小陈却清楚,这是疯狂袭来后的冷静。   在秦旸那条微博发出以后,张董的狮吼几乎贯彻整个经纪部。   小陈忐忑跟在秦旸身后,随着他一道与张董碰面。   “来了。”   张董冲秦旸招了招手,意外得平静。   “嗯。”秦旸诧异,询问:“公司准备安排经纪人走野人路线博取粉丝同情心吗?”   两天没见的功夫,张董那张脸荷尔蒙过盛,长出了星星点点的黑胡茬。   张董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打算往型男的方向走了。”   秦旸意味难明,道:“……祝你成功。”   两方见面,看上去颇为友好,小陈在后方松了口气,好险没打起来。   张董没留意小助理的奇思妙想,否则高低给他脑袋上来一下。   全部注意力都留给秦旸,从上到下,张董细细瞧了一遍,“没冒痘没长胡茬,状态不错……但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没睡好?”   张董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有压力,我觉得这事儿有希望的。”   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张董现在心态万分平和。   “睡好了,”秦旸道:“昨晚上玩了点成年人的游戏。”   张董:“……”   张董那梳理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调整的平稳心态隐隐有再失控的苗头。   小陈走了个身,耳朵精准捕捉到最后两个字,“游戏?什么游戏?哥你也玩游戏啦?”   “玩个屁!你脑子能不能腾点地儿想想别的!”张董扬起手作势要打,小陈吓了一跳,连连躲开。   “文件已经帮你起草了,你看看,”张董递出一份合同,秦旸接过边走边打开。   张董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谢谢董哥,”秦旸真心实意说了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轻扯了下唇角,秦旸迈步进了会议室,小陈目送张董与秦旸进去,帮着把门给带上了。   出发的时间不算晚,到达正好是会议约定的时间,秦旸准时抵达,却仍是最后一个。   门一开,内里齐刷刷的视线便都看了过来,张董脸上的轻松调笑瞬息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简单问好后随着秦旸落座。   少有的高层会面,盛安能说上话的人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间会议室,秦旸颔首权当打过招呼,眸光只在主位停留两秒。   盛凌冷肃着一张脸坐在上方。   兄妹俩目光擦过,盛凌没什么反应,看样子还在气头上。   秦旸收回视线,安坐在位置上,张董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但他作为秦旸的经纪人,必须了解后续的处理方式。   “抱歉,来迟了。”秦旸态度异常的好,哪怕准时到达,还是主动说了句抱歉,他这态度引得其他人满意了点儿。   不低个头服个软,捅出这么大个娄子就能轻松饶过了?   几位盛昌东在时就一起打拼的叔伯面上和缓些,李常震主动引出话头,“今天来呢主要也是想处理一下你的问题,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   男人笑了笑,一副隐晦对待,不好明说的架势,“但公是公,私是私,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就算叔伯们想帮忙,也是为难啊。”   “公司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算是你也没法徇私不是。”   他坐在盛凌下首,五十多的年纪,脸上已经皱纹横布,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明面上是在讲述实情,实则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秦旸上眼药。   要帮?可以。但手下人怎么非议,盛家人怎么自处就得掂量掂量了。   盛凌表情不变,眼中冷意更甚。   张董深吸一口气,替秦旸捏了把汗,而秦旸……他望着男人,居然轻轻笑了下。   “当然,李总说的是。”   他并不打算攀什么关系,用盛安太子的名头去压谁,所以连称呼都生分。   秦旸两手虚虚搭在桌上,背脊挺直。   “今天我来,并不是给各位董事打亲情牌,”他眼角含着笑意,深邃眉眼扫过在场众人,“而是想做个交易。”   “哦?”   秦旸的回答引起了另一位董事的兴趣。   “交易?”   “是。”   “你想怎么交易?”李常震撑着下颌,泼了盆冷水,“现在你的处境好像没有交易的余地啊。”   秦旸笑容不改,以平静的口吻说:“未来五年,我让盛安的营收在现如今基础上翻番。”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饶是盛凌与张董已经提前知道了内情,也耐不住秦旸这话的冲击力。   这场会议临时举行,细节并未透露太多,参会的人只知道是针对秦旸的问题进行处理,却不知道秦旸还是有备而来。   李常震先是怔了瞬,而后才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知不知道盛安现在的营收是多少?”   秦旸镇定自若,贴上靠背,淡淡道:“我为我说出口的话负责。”   “所以这是要赌咯?”   “当然。”秦旸敲敲桌面,张董将起草的合同一一分发。   “我已经站在赌桌上,就等着各位点头了。” 第84章 不会说爱的人   等待是件磨人的事,段弘俞往常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并不容易分神,现下段弘俞却难以集中注意力。   七十多集的电视剧一集集找去,开了倍速,看着无声的表演,他神情木然。   影视市场更新迭代的速度极快,几年时间服化道就过时许多,更别提二十多年前的电视剧,现在再看,难免觉得粗制滥造。   段弘俞极快地跟着过了一遍,但思绪总是分散飘忽的,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剧情看一段停一段,等他的注意力再放到幕布上,已经完全不知道剧情是怎样发展。   盲目地看到近三十集,段弘俞终于发现了自己,拖动进度条,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也松懈。   等他再看墙上的时钟,段弘俞已经在秦旸布置的“任务”中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   无事可做,混乱失序的感觉便会张扬,段弘俞拿出电脑,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的状态。   后期的工作繁重,需要拉长战线一步步规划,也需要各部门统筹,确认过时间,段弘俞找到自己的手机。   昨晚门口的惊惶中,手机摔在了地上,一角有了裂缝,蛛丝状的痕迹四散开,指腹摸上去有不平尖利的触感。   好在只是屏幕破损,能够正常启动。   电量没剩多少,闪着红条,未读消息的数量出现在各个通讯软件右上方,显出一丝紧迫感。   客厅温度适宜,下午出了太阳,散在客厅有稀薄的光,段弘俞定定心神,开始查看消息。   电话几乎都是秦旸打来,次数多且频率极高,后来放弃,就选择了留言的方式。   秦旸:等你从西县回来,我带你见见我的家人,行吗?   再看到这一条信息,段弘俞仍是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掠过,接着往下看。   秦旸:早安,想你,看见回复。   秦旸:在哪   ……   秦旸:你不在西县   秦旸:给我个地址,我来找你   ……   秦旸:段弘俞   消息戛然而止。   消失的时间一晃而过并不具象,可当段弘俞看到这一条条信息,才发现于秦旸而言,他不说缘由地离开有多不负责任。   字字句句里找不出一句指责,却比指责更深刻。   在聊天界面停留了许久,电量几近告罄,段弘俞切出软件,查看已读信息。   昨晚他收到陌生号码的来信,还以为是幻觉,可此时神思清明,再去看,已读信息仍躺在列表中。   ——我找到你……   抬头几个字跃动在段弘俞眼中,他点进信息查看详细内容,隐匿的后半段才显现。   ——我找到你的弱点。弘俞,你的做法愚不可及   弱点?   段弘俞盯着屏幕上的小字,将这则短信删除,拉黑了号码。   直到电量彻底耗尽,手机自动熄屏。   段弘俞将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   他想,以后不会再让秦旸承担惶恐找寻的滋味。   另一头,会议室中,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旸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但其余人都还在斟酌考虑。   十几个人中,其心各异,都在互相围观等着旁人做决定。   张董手心发汗,替秦旸绷紧了一根弦。   如果这场对赌游戏没人肯上桌,那秦旸就是傻傻唱了台独角戏。   合同细则看完,这群人精你观望我、我观望他,连李常震都没再吭声,没人表明态度。   直到盛凌敲了敲桌,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向她聚焦。   “我同意。”   她一开口,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便响起了。   李常震提醒:“这背后可是有风险的。”   “任何事都有风险。”盛凌静静道。   李常震笑笑,还要开口,盛凌兀自打断他,继续说:“盛安发展到现如今的规模,不是滑行的小船经不起风浪……李伯伯,游轮走了够远,该添添新的燃料了。”   按照章程,投票表决,明面上是对秦旸这件事的处理,背地里却是两个派系话语权的争夺。   盛凌虽然代使盛昌东的权力,但毕竟不是他本人,年纪尚轻总容易被人轻视。   李常震默默看着上首的姑娘,二十年前还不到他腰间,二十年后已经可以压他一头。   静默中,李常震缓缓笑了,他轻飘飘地说:“盛安确实需要新的燃料……再不同意该显得我跟不上年轻人的时代了,是不是啊老家伙们?”   他的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旸身上。   那温和眼神中藏着更深更隐晦的锐利,眼刀似的要将秦旸给削下一层来,秦旸任他打量,自沉稳屹然。   有了李常震表态,结果也渐渐分明了,秦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会议结束,一群人免不了一顿虚与委蛇,秦旸向来不耐烦,往常早早走了,今天却留下来,跟着这群人打交道侃旧情。   听了一些个夹枪带棒的“规训”,张董后背汗都冒出来了,就怕秦旸掀桌而起。   但秦旸安稳听下,就不知道是不是左耳进右耳出。   闲谈结束,这伙人终于四散离开,只剩下盛凌还没走。   “站这儿干嘛?”   “留下谢谢你。”   张董眨眨眼,清楚这两兄妹之间有话要说,主动退了出去。   他反关上门,盛凌便低声骂了句,“……神经。”   “还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盛凌道:“你这决定挺好的,把自己架火上,烤一烤多暖和。”   这阴阳怪气的口吻令秦旸笑了下,盛凌窝着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泄,刚开了口子,就有点收不住的架势,直到秦旸上前,轻轻将她环抱住。   “辛苦了。”   盛凌:“……”   她那沸腾燃烧的火气跟被浇了一盆水似的,冒着烟儿飘上半空,偃旗息鼓了。   “……少来这套,我可不是秦女士。”   感谢的话点到为止,再说就过分生疏。   盛凌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准备好当个工作机器吧。”   秦旸夸下海口,当然就得兑现。   那么大的一笔钱哪是轻松能赚到的,盛凌再回想,依旧觉得秦旸是疯了。   “有舍才有得。”   手机震动一下,秦旸摸出一看内容,笑了。   盛凌抬眼便瞥见他含笑的温柔神情,一时胆寒,额角抽动。   相处这二十多年,盛凌什么时候见过秦旸这副样子。   柔情蜜意,脸上那笑能掐出蜜汁儿来。   “‘得’来了。”秦旸说。   屏幕在盛凌眼跟前儿晃了晃,内容没瞧清,只看见好几条由秦旸发出的消息,而对方只回复了一条。   盛凌一头雾水,狐疑问:“什么玩意儿?”   “我和你嫂子的暗号。”   “……神经病。”   秦旸被赶走,盛凌担心再多看几眼,就得找个茅山道士来为他驱邪。   合同一签,事儿也算彻底定下来,公司上下开始安排,张董与各部门为着秦旸已经忙起来,但他们都是无数经验磨过来的,忙中有序,丝毫不乱。   秦旸则不同——   “赶紧享受你最后的假期吧。”张董手指掐着烟,那沧桑的胡茬衬得他像盛安大厦里的流浪汉,“过了这两天你想休息也没门了。”   秦旸自然清楚,没跟张董客气,直接走人。小陈暂停游戏,送他下楼。   司机一直在车里等待,小陈站在车外,问:“哥,要我帮忙添置些什么吗?”   “不用。”   这一趟是回庭水湾,秦旸没吩咐,小陈就不用跟着。   “行,那哥你要有事儿就给我电话。”   他撂下话就要将车门关上,秦旸忽然出声:“等等,”   “嗯?”   “点些奶茶甜品送到公司。”   “给谁?”   “有多少算多少。”   “啊?!”小陈挠挠头,有些懵:“都送啊?”   “没多少人。”   盛安娱乐看着庞大,实际上各部门坐班的人并不多,艺人大都在外,随行的还有好一批工作人员,上下留守的细数起来真没多少。   小陈想了想也是,秦旸的吩咐他照做就行。   “公司还有签名照吗?”   小陈挠挠头,“好像没有了,上次签的超话活动都抽奖送出去了。”   秦旸找了找车内的置物箱,小陈看他翻出一叠相片,有些意外,“哥你要签名吗?”   秦旸飞快地签了几张递给小陈,“送给楼下那几个粉丝吧,让她们别等了。”   小陈愣愣接过,点了点头。   他有点儿感动,做这一行久了,他知道许多艺人表里不一的糟糕样子,只有他哥,看上去拽得二五八万的,其实有一颗巨柔软的心。   小陈眼巴巴望着秦旸,这视线瞩目,秦旸阖起笔帽,上下睨他一眼。   刻薄道:“弯了去找别人,我没空。”   小陈:“……”   那生出的二两感动霎时间烟消云散。   车门一关,商务车驶出通道。   敛下故作的神情,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秦旸抓起手机。   秦旸:结束了,现在回来   给段弘俞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又回顾了一遍聊天记录。   屏幕上,“早安,想你,看见回复”被单独回复了一条,只有一个数字“2”。   “啧。”秦旸把手机揣回兜里。   以前觉得段弘俞像块油盐不进的木头,现在一看,哪是木头,不会说爱的人搞起浪漫来才叫人禁不住。   作者有话说:   以防有人不记得,带大家回顾一下功课   咳咳,后排的学生看黑板   秦旸:想我不?   秦旸:想我回1   段弘俞:2   秦旸:懂了   秦旸:双倍想我 第85章 为了对方披荆斩棘   公司到庭水湾的路程不算太远,只是半途出了岔子,有车追着,硬是绕了两圈才甩掉。   好在庭水湾内私密性极高,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跟不进内部。   秦旸被送回住宅,收到消息一看,是张董粗列好的行程表。盛安娱乐扎根太久,势力颇大,有公司出面,各个合作方都得卖个面子,因同性绯闻影响空出了不少时间,但现在都被填补上,其中不乏一些曾经与秦旸合作过的品牌方。   时间细则还没定下,但秦旸清楚,按照张董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快就会拉出精细表格来。   张董:@秦旸 注意着点儿,看到拍摄时间了没?很近了。这几天忙着也没管你,但从今天开始给我收敛起来,别熬夜别喝酒别乱吃   张董:我联系营养师了,明天让小陈过去给你做饭,好好调整几餐恢复状态   张董:运动也得跟上了啊,别懈怠!   张董:希望你自己清楚重要性   秦旸:嗯   张董:还有,那个啥游戏也少来,一天天的……都快过年了,你让我消停消停   秦旸瞥了眼,没回。   空当了半分钟,小陈钻出来。   小陈:哥到底玩啥游戏啊?   小陈:端游还是手游?[疑惑]   小陈:玩游戏好啊,哥还能代言一款游戏,以后跟着俱乐部直播打一打,热度可高啦!   张董:@小陈 没事儿干去把公司马桶刷了   张董:还直播,他真敢直播信不信我明天吊死在办公室   小陈:???   小陈:[委屈]   秦旸盯着消息笑了下,揣起手机没再理这俩活宝,电梯直上,秦旸摘了口罩,镜面反射,映照出他的面容。   头发长了点儿,但脸还是依旧能打。   段弘俞的衣服不是他平时穿的风格,奈何秦旸是个行走的衣架子,披块麻布也能笑傲全场,唯一不舒服的就是裤子,实在小了,秦旸忍了几个小时,电梯门一开就大踏步向外走。   秦旸有家不回,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没一会儿有人来开,房门泄露一角,小耗子胡乱的嚎叫也跟着传了出来。   “帅哥,一个人在家吗?”秦旸倚着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不是。”段弘俞面无表情,瞧着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事吗?没事我关门了。”   秦旸演不下去了,他段位太低,瞅着段弘俞这疏离劲儿就忍不下去。   泥鳅似的滑进门里,秦旸把段弘俞搂住咬了一口,段弘俞闷哼一声。   “属狗的。”   “路上有人追车,耽搁了一会儿。”   不然按照路程,秦旸早该到了。   “我没问这个。”段弘俞按下呼吸,听不出态度。   “感觉你想问。”秦旸有种直觉,并且还很强烈。   若是这对话放在从前,估计就此停歇,但秦旸却又说:“你想问吗?”   鼻息缠绕在一块儿,神经的跳动都像是同频共振,段弘俞哽了一下,说:“想问。”   事实上,从秦旸给他回复的第一时间,段弘俞就打开了地图查看预估到达的时间,秦旸迟了整整二十分钟。   他不习惯被动,不喜欢超出计划,不喜欢秦旸没尽数交代。   眼中热潮翻涌,深层却夹杂着更晦暗的情绪。   段弘俞想,是秦旸主动撞上来的。   是他要建立亲密关系,是他死缠不放,是他说……要去见见父母规划未来。   隔着五公分的距离,身体的热量在方寸间辗转,段弘俞喃喃,“想问。”   秦旸被取悦到,勾了勾唇,两人还没做什么,他却已经脱起了裤子。   小耗子似乎无法面对这样放浪形骸的场面,怪叫一声去蹂躏自己的小猫玩偶,段弘俞往下瞥了眼,褪去的裤子已经被秦旸踩到了脚下。   “太紧了。”秦旸搂着段弘俞向他诉苦,“绷着难受。”   “还难受吗?”   “别的地方难受。”   青天白日,段弘俞佯装不懂,秦旸看得牙痒痒。   他不吭声,不说同意,打横抱起的时候却也不拒绝,紧紧搂着秦旸的肩,秦旸就被哄得心软了。   连下手的动作都愈发轻巧。   厚重窗帘一拉上,白日遁入黑夜,昏暗中,段弘俞另一个灵魂仿佛悄然出现,嘴上不够诚实,身体倒缠人。   秦旸很难不沉浸下去,在这被黑暗笼罩的空间中紧紧抓握住段弘俞的双手。   一日荒唐,闹到晚上,段弘俞还睡着,秦旸已经安排好晚饭,等饭送到,段弘俞便被叫起来。   依旧是摆得满满当当的餐桌,只是肉眼可见的,分量少了一多半。   “吃吧。”秦旸替他拉开餐椅。   “你呢?”   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   “我吃这个。”秦旸拿出另一份晚餐。   盯着秦旸拆开饭盒,内里寡淡的餐食也露了出来,种类也不次,有肉有菜有水果,还有一小块碳水,就是看上去没什么滋味。   艺人的必修课之一——保持完美的身材与脸部状态。   段弘俞见了太多,也清楚这是为工作做出的必备的努力,早几个月他都放言要秦旸一瘦再瘦,自然明白。   “需要我去另外的地方吃吗?”段弘俞坦言道。   他没有保持身材的烦恼,也没吃过减脂餐,但大概清楚,面对这么一大桌盛宴却只能吃碗里那点儿白水焯过的食材有多残忍。   “别了。”秦旸道:“对着你下下饭。”   秦旸吃东西一向很快,但跟段弘俞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会刻意放缓速度保持一致。   段弘俞时常观察他,秦旸察觉了,没点破。   明明嘴上说着看段弘俞下饭,事实却是调了个,成了对方的下饭菜。   只是那点儿东西,再怎么压着速度也吃不了多久,秦旸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没提前下桌。   “一会儿下去跑跑?”秦旸与段弘俞介绍:“楼下的健身房还不错。”   虽说隔壁屋子也有器械,但健身房的器材更完备,而且有私人练习室,秦旸单独租了一间,不会有被认出来的困扰。   段弘俞却没回答,反而问:“你怎么知道楼下有健身房?”   秦旸讶异段弘俞的敏锐洞察力,解释道:“电梯里看见的,有广告。”   段弘俞喝了口香浓的鸡汤,眼也没抬。   “电梯内的健身房广告是四个月以前播放的,现在已经换成了新楼盘宣传。”   秦旸:“……”   “另一个电梯——”   “另一个电梯循环播放母婴广告,试图把他家的奶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孩子吃两口就能变成大力神娃一天怒长十厘米。”   秦旸:“……”   段弘俞放下碗筷,抬了抬下颌,伸出手示意,秦旸呆滞地把湿毛巾递到他手中,见段弘俞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这堪比福尔摩斯的段导演终于仁慈地一掀眼皮,微微笑着,说:“请问这栋楼还有第三个电梯吗?”   秦旸:“……”   骗是骗不过了,秦旸举手投降,选择坦白从宽。   他交代了自己的住址,却对上段弘俞并不信任的目光,为了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秦旸直接把人拐带到了隔壁,并从保险箱里摸出房产证。   “我可不是追着你来的,前年就买了这套房。”   相同楼层,户型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内里布置不同。   秦旸这一自爆,段弘俞立马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你来敲过我家房门?”   “是。”   那时候秦旸上下都遮得严实,段弘俞根本没认出来。   秦旸道:“本来想跟物业举报的,你之前养的那只鸟实在太吵了,总在阳台骂人,我一出去就听见它嚎‘傻逼’,但物业来了两次都没等到你,我就亲自上门了,对了,你那只鸟呢?”   段弘俞没想到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一遭,更没想到那么早秦旸就知道了他的住址。   “是苏晴的,代养几天。”   “难怪,”秦旸道:“还以为被小耗子抓了。”   他盯着段弘俞,见对方不回答,便拂手招了招,“怎么傻了?”   “是不是太巧合吓着你了。”   段弘俞没回答,但秦旸猜得很准。   无数的巧合拼凑在一起,把二人往相近的地方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攥着紧连在一起。   段弘俞从不相信宿命论,但望着面前的秦旸,又仿佛不能不信。   秦旸抓着他走到进门处,智能门锁打开录入指纹。   嘴唇干涩得不像话,秦旸就轻轻吻上去。   他说:“段弘俞,欢迎光临。”   假期一晃而过,本来应该有两三天的时间,但临时安排的工作紧密,秦旸立马就得飞下一个城市去参加拍摄,一刻歇停不了。   段弘俞理解,却不知道秦旸为什么执意要帮他搬家。   从一套房挪到另一套房,因为衣帽间塞不下段弘俞的衣物,秦旸还把自己的衣服搬了一堆到隔壁去,甚至主动讨要了隔壁的进门权力,把自己的指纹也输入了密码。   这做法简直多此一举,先不论搬家是否有必要,秦旸都不在家,段弘俞住哪儿不是都一样。   秦旸却觉得十分有必要。   上飞机前,他给段弘俞发来一张截图,是手机上智能门锁的出入提醒。   “10:07分 老婆开锁”   “12:31分 老婆开锁”   秦旸:[大笑]   段弘俞盯着截图上的称呼看了好一会儿,把它存进了私密相册。   过了半小时,已经登机马上要开启飞行模式的秦旸收到一条来自段弘俞的消息。   段弘俞:嗯,在家了   临近年关,不少人已经准备休假,《求神》后期组大群却出现了一条全员艾特。   好几天不曾出现的段弘俞在群内发布了一个文件,文件上是详细的时间安排。   苏晴也在群内,她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私聊了段弘俞。   苏晴:休息好了?   她问话委婉,没法直来直去询问段弘俞是不是已经摆脱了风波的影响。   段弘俞:嗯   苏晴:时间怎么提前了   按照原本的规划,后期工作起码要在年后才慢慢展开。   段弘俞:时间紧迫   苏晴有些诧异,时间怎么就紧迫了,明明预留的时间充足。   像是为了解答苏晴或许会有的疑惑,段弘俞再发来一条。   段弘俞:七月我带着它去蓬术   这话一出,苏晴更觉得奇怪了,嫌文字描述不够清楚,她直接打来一通电话。   “弘俞,这个时间会不会太紧张了。”   自段弘俞回国以来,苏晴还没见识过他的野心,除了拍摄上的事,外务段弘俞是一概不管的,也没透露过一定要去冲奖。   更何况还是蓬术……   段弘俞多年前离开,出席的最后一个活动就是蓬术电影节,那时候他已经被黑料缠身,整个人的状态十分阴郁,因为恶意伤人的影响力太深远,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奖项的颁发。   在结果出来之前,业内人都认为那奖项是段弘俞的囊中之物,偏偏却与他失之交臂。   “七个月,足够了。”段弘俞道。   苏晴仍不认可,觉得段弘俞可能是想争取自己错失的荣耀,“十一月有华林举办,哪怕次年七月再去参加蓬术也来得及。”   电影要提交要筛选,筛选工作还需要持续一个月,这就意味着五月份段弘俞得让片子成型。   “他等不到。”   “谁?”苏晴纳闷。   她眨眨眼,愣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意识到段弘俞口中的“他”。   “秦旸需要一个好成绩。”   秦旸顶着压力,前方有太多未知,段弘俞帮不上忙,只能尽自己所能。   参加电影节,别说是一举夺奖,哪怕是拿到提名,于秦旸这个票房毒药来说也大有助益。   他太需要一个认可了。   并且还得是实打实地认可,能被业内其他人承认的东西。   苏晴微微失语,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她恍惚想到,原来段弘俞燃起的不是野心,是保护欲。   段弘俞想把秦旸护在麾下,想助他扶摇直上。   “秦旸知道你的打算吗?”   “他懂的。”   如秦旸打算的一样,段弘俞也做了相同的考量。   他们行动不同,出发点却一致。   为了对方,披荆斩棘。   作者有话说:   哈哈没想到吧今天我悄悄更新惊艳所有人() 第86章 段弘俞的手笔   如果说正常的行程忙到脚不沾地,那现下秦旸的行程就是超负荷,新杂志新宣传,隔天就要在城市间辗转,数不完的物料透出,秦旸紧接着还要上综艺,每天能睡到四个小时就算谢天谢地,更多的时候是在转场的路上小憩一会儿。   “哥,喝水吗?”   小陈时常注意着秦旸的状态,凉白开里头都恨不得加人参泡着,就怕他哥哪天不舒服,当场表演一个猝倒。   因为激增的工作量,怕小陈忙前忙后一个人跟不上趟,连助理都新调配了俩。   小陈感觉轻松些,更尽心尽力,奈何秦旸没有影分身术,没法变出三个相同的秦旸帮忙工作。   “到哪了?”秦旸摘下眼罩,看了看时间。   “还有一会儿呢,都安排好了,妆造老师会提前过去等着,衣服已经选好了三套,不过出场咱们随意点儿就行,也不用那么精细。”   小陈拿出综艺台本,跟秦旸确认了一下飞行和常驻,“还有就是哥你得单独录一条插播广告。”   “不是两条吗?”   “有一条和咱们新代言品类撞了,哥你忘了?董哥已经推掉了。”   秦旸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小陈继续说:“不过插播广告很短,节目里带一条就行,到时候导演老师会提前cue,不过他们综艺喜欢搞笑风硬插广,比如玩着玩着,突然蹦出一个灵感cue一下产品这种,生硬一点也没关系,常驻会接梗的。”   “嗯。”   “还有就是录制结束以后要讨论一下演唱会的安排事项,董哥跟我说预估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内肯定能结束,然后今天就可以休息了,不会再有其他安排。”   见秦旸垂着眼,眼白有几道明显的红血丝,疲态明显,小陈感觉秦旸可能都没听进去,便道:“要不哥你再睡会儿?快到了我叫你。”   “不睡了。”预计也快到了,再睡也睡不沉,秦旸问:“我手机呢?”   “在呢在呢,充满电了。”   “有人打电话吗?”   “没呢,有一条消息之前发过来,但不知道谁发的。”   秦旸的手机设置了隐私信息,小陈没有他私人手机的密码,查看不了。   拿过充满电微微发热的手机,秦旸解锁瞧了眼儿,段弘俞的消息跳了出来。   半小时以前,段弘俞发了张照片,是剪辑的巨大工作室内部。   秦旸把那照片打开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回了张车窗外的风景发过去。   秦旸:在忙吗?   等了片刻,对面有了回复。   段弘俞:在工作   秦旸:想看看你   秦旸:我陪你工作   段弘俞没回话,一会儿拨来个视频通话。   秦旸戴上耳机,小陈见状,识相地坐在了更后一排的位置屏气凝神,正直的目光看向窗外。   通话接起,段弘俞的脸出现在镜头中。   他脸上架了副无框眼镜,看着有几分书卷气,背后有人在走动,段弘俞除开视频接通那一刻看了看镜头,其余时间都在与旁人沟通。   没开麦克风,秦旸听不见他具体在说什么,只能看着段弘俞的口型猜测。   说是陪工作,就真是陪工作,中途段弘俞去外面休息,二人短暂聊了一会儿,秦旸跟他讲了后面几天的安排。   坐在车后的小陈才发现他哥哪是没仔细听,分明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只是通话时间太短,很快段弘俞就回了工作室,视频再次恢复静默无声,秦旸看了一会儿,迟来的倦意涌上来,捧着手机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条毯子,小陈不住摇他的胳膊。   秦旸迷糊几秒钟,拿起手机一看,视频已经挂断了,挂断时间在五分钟之前。   见他盯着手机,小陈道:“段导演刚刚有事出去。”   “你怎么知道?”   “他开了麦克风跟我说的,喏,哥你身上毯子都是段导演喊我披的呢。”   “是吗?”秦旸翘了翘嘴角,弧度上扬,好一会儿没降下来。   再休息了一次,秦旸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录综艺的时候状态奇好,结束时小陈竖着大拇指连连夸赞。   综艺一直拍摄到傍晚结束,简单吃了个饭后秦旸就回酒店准备开视频会议,张董一早便在线上等着了。   演唱会是早有打算的事,因为一场大型晚会的拟邀推后了,结果现在拟邀黄了,演唱会的事项也就提上了日程。   由城市选址到大大小小的安排,再到工作室制定的一系列前期宣传预热活动,张董有条不紊地跟秦旸过了一遍。   秦旸对此没有意见,相当配合。   张董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发现秦旸只对选址和排练时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其他安排都表示同意。   心下难免慰藉。   要是早知道谈个恋爱会让秦旸变成拼命十三郎,说不准张董会鼓着掌欢迎段弘俞回国——笑了会儿,张董忽然敛住笑摇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眼看着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了,张董却迟迟没挂电话,秦旸便问:“还有事?”   “哦,是还有件事。”张董道:“后面有个慈善晚宴,到时候你去参加一下,是半公开的形式,前半场有表演,现场有媒体有直播,内场还有粉丝,后半场就只有媒体和直播了。”   “嗯,知道了。”   秦旸大大小小的慈善宴会参加过不少,捐款也次次没落下,对这种类型的宴会并不陌生。   只是张董依旧没挂断电话,他神色间带着几分迟疑,那下颌的荷尔蒙已经长了大半张脸,再过一个月估计能染白胡子真人cos圣诞老人。   “还有什么?”   “哈哈……”张董干笑一声,“那个谁也会出席,还是发起人之一。”   “谁?”秦旸一抬眉毛,却已经在快速思索。   他虽然张扬了些,但基本没跟谁结过仇,想来想去,能让张董如此诡异态度的估计只剩一个人。   “林峰?”   疑问的口气,却带着几分笃定。   张董瞒不住他,再次干笑两声,嘴上的胡茬都笑得向两边咧开,格外诙谐。   怕秦旸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有应激反应,张董连忙说:“这个慈善宴会等级高,一圈子人都被邀请过去,你现在正是热度盛的时候,主办方邀请了你不去,后面难免不会被翻出来参一本。”   秦旸这几天资源热度好得让人眼红,在背后推手的助力下,他的风头真盖过了那些舆论的影响力,公关加紧力度调拨风向,把什么莫须有的潜规则、同性绯闻都给宣传成了好友关系,加上文娱小记和匿名账号都没了后续的声息,风向便跟着公关引导而去了。   秦旸频频登上热搜,但热搜词条都被新代言新造型物料挤占,再有别的黑帖都被打成造谣。   正是一切向好发展的时候,节骨眼上不能出别的岔子。   张董绞尽脑汁,心里仍想着该从哪个方向继续劝说,这问题棘手,毕竟这事儿要摊在他自个儿身上,张董也不愿意再和林峰出席同一个活动,只是出席都嫌晦气,更别提作为发起人的林峰可能还会与受邀嘉宾产生互动。   “知道你为难,但咱风里雨里都淌过来了,还怕他一颗老鼠屎啊——”   “没说不去。”秦旸轻飘飘地打断张董干瘪的说辞。   被打断的人猛然顿住,显然没料到秦旸这么配合。   “没其他事了吧?”   “没了……”   张董呆滞地摇摇头。   “那挂了。”挂断前,秦旸补充一句,“你刚刚对林峰那句评价很中肯。”   回忆自他口中喊出的老鼠屎,张董那浮肿的眼皮都忍不住抽动两下。   但望着手机界面,张董又忍不住感慨,要是早知道谈个恋爱会让秦旸如此安分,他肯定会鼓着掌欢迎段弘俞回国!   一通电话结束,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秦旸翻看信息,录制时他收到一封邮件,将内容简略地看过以后,秦旸盯紧了上面的一行小字。   确认过几次无误,秦旸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三秒就被接起。   “消息确认属实?”   “属实。”对方道:“我给了他老家那边的人一笔钱追问出来的,本来我也是存疑,那人估计是怕我不信把钱给收回去,又翻箱倒柜给我找了个凭证,是当年的捐款合照。”   “合照原件拿到了吗?”   “拿到了。”   “好,顺着这条线继续查。”秦旸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玻璃窗映照他的面容,眸色冷寂,藏着危险的痕迹。   “但其实我还有另一个发现……”   “什么?”   “他筹办的基金其实还有另一个人的手笔。”   “谁?”   “段弘俞。”   手指微颤了下,尖端的烟灰在空中飘浮散开。   “谁?”   “……林峰的基金会是七年前创办的,创办以后就开展了很多的救助活动,但我查到基金会的原始注资有其他人参与的痕迹,就多查点儿,发现很大一部分资金的来源都是出自段弘俞……”   “我知道了。”   那头沉默数秒,后问:“这条线需要我再跟踪吗?”   秦旸把香烟摁进烟灰缸,猩红火光消弭。   淡薄眼皮垂着,看不出喜怒。   “不用,”秦旸说:“他的事我亲自去问。” 第87章 这么喜欢我啊   后期工作多而杂,时间又紧迫,大事小情都得段弘俞操刀点头,没法叫旁人代劳,只是忙了十来天就清减了一大圈。   苏晴来工作室探班,刚好段弘俞发了阵头疼,强制他休息一会儿。   “我就说你别把自己逼得太近,七月份……你是头驴也不能这么蛮干啊!”   段弘俞其实没什么问题,觉得她小题大做,“想骂我可以直接点儿,不用代指。”   苏晴白了他一眼,“骂你也得听着。”   段弘俞点头应下,他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苏晴,一杯用来喝药。   翻出他的药盒看了看,还以为是旁的什么,没想到是补充微量元素的,苏晴本来还想借此说两句,愣是给她憋了回去,半晌才道:“怎么开始吃补剂?你以前不都不在意的吗?”   “不服老不行。”段弘俞自如答复着。   导演工作辛苦,时间紧担子重,越是这个时候,段弘俞越不能疏忽了身体。   身体防线一旦被攻破,很多本该可以尽快处理的事情就会被无限拖后。   工作室环境一般,苏晴把周遭打量了个遍,视线又转回段弘俞身上,撇除他突发头痛这点儿不提,段弘俞看起来倒是更有气色了,脸上还是没有肉,下巴削尖,但红润很多,最明显的是整个人给苏晴的感觉不一样。   他那双眼中不再是沉甸甸的叫旁人看不分明的晦涩,反而被加诸了光亮,周身气质都和缓些。   电影前期筹备到开拍的很大一段时间,段弘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叫人没法靠近,现在依旧疏离,但已经能察觉几分冰雪消融的趋势。   “要是三十五都算老,你让其他人怎么想?”苏晴心下慰藉,二人进了单独的休息间,这地方窄小,胜在幽静没人打扰。   她撑着下颌,有些感慨,说:“我一直以为像秦旸那种人是没几分真心的。”   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人会动真感情呢,大部分都是玩玩而已,真落到地走到最后的没几对。   也正是因为这个判断,当初知道段弘俞与秦旸之间的暧昧才会让她格外警惕。   她不觉得秦旸诚挚,只觉得他滑头。   “他是哪种人?”段弘俞问。   “很难形容。”苏晴说:“你对他的初始评价应该比我更低。”   段弘俞不置可否。   苏晴又笑:“他现在知道你对他的评价了吗?”   “什么评价。”   “针对他那封不着调的简历。”   “他不知道。”   苏晴哈哈大笑起来,段弘俞也回忆起当时的刻薄回应。   浅淡地挑了挑嘴角,好一会儿都勾着唇。   《求神》杀青后,演员的工作还没结束,现场收音难度大,很多音频需要返工重摄,后期根据演员的时间调配,让他们进入录制工作。   杨黎时间充裕些,先开始配音,秦旸则是完全抽不出空来,只能往后延时,本来预估要一个多月以后他才有空闲,结果秦旸提前来了。   来时只跟副导演提过,段弘俞根本不知晓这事儿,导致秦旸来时,段弘俞有一霎都没能反应。   “不欢迎我?”秦旸走到段弘俞面前半蹲下,他戴着纯黑口罩,只一双眼暴露在外,眼中含着笑意,带着拱起的弧度。   近两周多的时间,二人仅有线上联系,这还是分别以后第一次见面。   休息室的门被反关上,秦旸摘下口罩,不等段弘俞回答,先低头瞧了眼桌上放着的饭菜。   剧组的营养师不可能大老远跟来,所以秦旸又为段弘俞换了另一位,依旧包揽段弘俞的吃食。   “没胃口?怎么就吃这么点儿?”   “刚吃。”   秦旸探了探饭菜的温度,还热着。   他一板一眼,像是工厂不近人情的质检员,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但质检员也有法外开恩的时候。   譬如某人不打招呼的亲近。   秦旸蹲下的高度比段弘俞坐在椅子上要稍矮一些,他太容易把持距离。   唇瓣贴紧的一霎,秦旸舔到一抹甜腻的滋味,他垂眼看去,桌上的熔岩蛋糕被段弘俞吃了一小半。   正餐还没开动,甜品先填了肚子,秦旸便不留情地教训起他。   明明主动的人是段弘俞,被吻到无法呼吸的也是段弘俞。   过快的呼吸频率引得胸腔剧震,秦旸攥着段弘俞的腕部,像是掐住了他的脉搏。   “怎么学不会?”额头相抵,鼻尖碰在一处,秦旸轻缓说:“段弘俞,呼吸。”   口鼻间慢慢有了气息涌动,段弘俞睁开眼又闭上。   秦旸的大衣外套上残留着车内皮革的淡淡味道,惯用的香水已经闻不出太多,但段弘俞静默嗅着,便觉得轻松惬意。   连日来他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疲累,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此刻秦旸的出现却引得他将身体的屏障打开。   负面的积压的晦涩的情绪也冒出来。   段弘俞想蜷缩手脚借秦旸身体的温度喘息片刻。   多么脆弱啊,他想。   但段弘俞不愿意动弹。   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段弘俞听到秦旸的轻笑声。   他问:“段弘俞,你这么喜欢我啊?”   段弘俞没开口。   他静默着,连呼吸都安静。   只有脉搏代他回答。   秦旸握着他的手腕,轻轻说:“知道了。”   喜欢和爱,不必声张。   秦旸赶来主要是先切入配音的工作,他普通话标准,台词不错,当初表演片段被无数人诟病时都没人攻击过秦旸的原声。   既然都已经赶过来,段弘俞就不可能轻易把人给放走,下午剪辑工作不盯了,直接把秦旸关进了录音棚。   秦旸最近嗓子状态一般,被毙了好几条,却一点不高兴也瞧不见,跟着工作人员隔一面透明玻璃,被毙了也面带笑容。   配音室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清楚段弘俞与秦旸前段时间那沸沸扬扬的绯闻,还以为秦旸过来会避嫌或是怎样,二人偏不,但要说亲密,那也没有。   他们始终把持着一个度,不越矩也不生疏。   这样一下午好歹录出点儿能用的东西,段弘俞满意了,一直折腾到晚上,小陈进录音棚里给秦旸送了三趟水,等第四回 杯里空了以后,段弘俞终于喊了休息。   在场所有人都高兴,连小陈都松了口气,就怕段弘俞折腾太过,把秦旸那副嗓子给搞坏了。   后面还有其他工作,要是秦旸哑着嗓子,小陈得被张董按着抹脖子。   工作室这边人多眼杂,秦旸没法跟着段弘俞一块儿走,分了两辆车前后脚,还是往不同方向驶的。   秦旸上了车才懈怠,露出点儿疲态来。   他刚闭上眼要戴上眼罩,小陈忽然往他手里递了个包装精致的外卖盒,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秦旸睨了眼,问:“晚饭?”   小陈是拒绝给他点外卖的,通常都让秦旸忌嘴。   “不是,段导演刚给我的,说订了梨水,让你先喝两口润润嗓子。”小陈忧心忡忡,补充道:“不过哥你还是少喝点儿,晚上得禁食断水呢,刚刚棚里都喝那么多了。”   小陈担心他第二天水肿,眼看已经要到晚上九点,确实该注意。   秦旸应了下, 打开盒子没着急喝,先把顶灯打开拍了个照。   找角度拍了几张,秦旸挑了张最好的发给段弘俞。   他想了想措辞,最后义正词严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秦旸:段弘俞,别拿甜蜜的炮弹攻击我   段弘俞:好喝吗?   秦旸喝了一口,跟平常的甜水儿没什么区别。   秦旸:等会让你尝尝   秦旸要甩脱跟拍,到得比段弘俞晚,距离他到家还有十分钟,手机上已经收到“21:34分 老婆开锁”的弹屏消息。   “哥,明早八点我来接你去做妆造,下午一点前咱们拍好图就该发了。”   “嗯。”秦旸回神,听小陈继续跟他对现场流程,慈善活动是秦旸出事以来第一个红毯活动,工作室上下都很重视,唯恐出一丁点纰漏。   任由小陈说着,秦旸却在想另一件事。   距离那通电话过去已经有好几天,但秦旸一直没能找到一个适合的时机询问段弘俞。   一是因为确实忙,二是因为秦旸觉得这种事应该当面聊。   越是深扒,秦旸越发现当初段弘俞与林峰之间好像并不是简单的情侣反目的关系,这些天太多的思考萦绕在秦旸心中。   那些奇异的联想拼凑在一起,让他无法安宁。   若是林峰真那么爱,爱到恨不得找一个相似的替代品,那当初他又为何会当众攻讦段弘俞逼得他声名狼藉不得不离开。   段弘俞又为何不作反抗。   秦旸闭上眼不断地思索。   哪怕林峰是新锐影帝,但凭借当初段弘俞的影响力,他有许多方式帮自己挽回局面,可段弘俞偏偏没有。   为什么?因为不忍?   秦旸仍觉得不对劲。   几次三番,从段弘俞对待林峰的态度完全能够看出端倪,有爱才能不忍,可段弘俞是彻彻底底的厌恶至深。   “哥?哥!”   秦旸抬眼。   “到了。”小陈说。   熟悉的楼栋出现在眼帘,秦旸敛下神思,大步下了车。   管他是因为什么,秦旸得从段弘俞那儿得到答案。 第88章 再来好不好   等待电梯,再上行,一路上秦旸神思飞驰,打开门的一霎,听到了智能门锁的启动欢迎口令,这声响引得沙发上的人转过身来。   刹那间,看清屋内情形,秦旸回神。   段弘俞脱去外衣,正在换舒适贴身的居家服,他微微躬身,脊骨顶起薄薄的衣料,显出一段明显的线条。   秦旸在门口停住,喉结上下滚动下,咽了口唾沫。   “回来了。”段弘俞轻淡说。   他整理好衣服,秦旸便迈入屋内关上门。   “嗯。”   段弘俞道:“还以为会晚一点。”   秦旸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是卡点为我放送的特殊福利。”   比起秦旸要在多个城市之间奔波,没法着家,段弘俞稍微轻松些,起码每天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他已经不住在租住的地方,而是在落脚在秦旸的房子里,十来天的功夫,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便能覆盖整个屋子。   秦旸满意地打量着客厅,茶几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地毯上随意铺陈的书本和笔,小耗子站在餐桌上仰着脑袋睥睨天下,段弘俞的衣物还散在沙发上……许多细小的痕迹构成了段弘俞在这儿生活的画面。   段弘俞怕冷,屋内温度打得高,秦旸站定没多久就全身发热,只能把外衣脱去两层,原本安置在沙发的衣服被秦旸扫到地下勾缠,宽大环形沙发就成了二人亲密的温床。   多数人不会正确地用语言表达爱,但肢体的亲密却能自如地掌握。   靠近、抚摸,拥抱、亲吻。   一切发展都水到渠成。   十来天的分离在此刻的亲密中得到慰藉,段弘俞咬着唇不愿意泄露声响。   “没关系。”   “让我听听。”   困怠在肾上腺素分泌下一扫而空,秦旸颇为节制,只温柔地来了一次,用手又帮了段弘俞一回。   段弘俞受不住,又夹得很紧,分不清是想要还是抵触。   热汗发了一身,秦旸却犯了懒,没带着人去清洁,反而将他紧紧搂着,啄吻段弘俞热烫的额头。   静默的客厅没有别的声响,连小耗子都不知道跑进了哪个房间去,只有频率渐渐一致的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畔。   过了片刻,段弘俞主动开口,“你有话想问我吗?”   他声音轻轻的,柔软地飘进秦旸的耳朵里。   “嗯。”秦旸坦诚点头。   “想问什么?”   “会不会不开心?”   沉默。   秦旸将人搂紧了些。   段弘俞说:“不会。”   客厅的灯光已经暗下,角落的落地灯还亮着,沙发将二人圈定在并不宽敞的范围内。   秦旸便道:“我在查林峰。”   段弘俞并不意外。   林峰就差骑在秦旸脸上作威作福,依照秦旸的个性,不可能轻松就此略过。   “查出些什么?”   段弘俞声音轻淡,掩掉了隐匿的不镇定,他被包纳进秦旸的怀抱,双目却在昏暗中大睁着。   “我查到他创办的慈善基金有些猫腻。”   段弘俞手指攥紧了些,秦旸感受到他一瞬的力道。   “和你有关系吗?”   抚了抚段弘俞的脊背,秦旸询问。   薄薄衣料下,身体肌肉的每一块走势都能轻易触摸,秦旸此刻却全然没有旖旎的气氛,在段弘俞的沉默中,秦旸忽然后悔了,或许他不该把一切摊开讲明撂到段弘俞的面前。   或许他应该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秦旸胡乱地想着,握住了段弘俞发冷的双手   “是。”段弘俞终于应答。   “创办慈善基金是我们俩的意愿,初始资金也是我准备的。”   他话音一落,客厅又陷入沉寂。   秦旸其实能猜到,但听见段弘俞肯定地回答后还是忍不住翻涌的情绪。   创办是二人的意愿,连初始资金都是段弘俞拼凑,但成果却没提到段弘俞半个字,林峰握着成熟的果实迎接鲜花和赞美,甚至拿着段弘俞的心血背地里作乱……   秦旸抑制不住怒火。   “为什么你全都给了他?”   这么大的基金会,不可能草率操办,经由的合同文书肯定都有法律依据,林峰不可能在段弘俞不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将他排除在外。   “我不想再和他牵扯。”段弘俞的声音低下去,脆弱得像一道飞扬就会被冲撞的烟,“秦旸,和他沾染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像是自陈、又像是安抚,段弘俞说:“我舍弃一切不是因为还爱他。”   秦旸没提出自己的假设,段弘俞却敏锐猜到了。   他以为的不忍没有,他以为的感情也没有。   段弘俞又将身体蜷缩起来,像是把秦旸当成了贝类硬质的壳。   秦旸想安抚,却无从下手,干瘪地拥抱着,听见段弘俞问:“他做了什么?”   秦旸不愿意坦白。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段弘俞的情绪,同时也确定自己的坦白会让糟糕更上一层。   “没事的。”湿润的口唇贴合,段弘俞轻声道:“秦旸,我想知道。”   他的攻势对秦旸来说一向有效。   不断地进攻中,秦旸节节败退。   “七年前他资助了一批学生,有一位在被他资助后就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改头换面,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改头换面?”段弘俞敏锐地抓住重点。   “是,”秦旸按着段弘俞的脊背,试图将他整个包揽进怀中。   “他……被整成了你的样子。”   长久的弥漫的沉默,段弘俞连呼吸都没了声响。   秦旸抱着他像抱着一块儿冰。   “段弘俞——”   “秦旸,”段弘俞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恳求,“再来,好不好?”   语言的安慰苍白无力,连拥抱都失去效用,段弘俞需要更强有力的刺激提醒真实的存在。   更深地拥有,更重的呼吸。   黑暗屏除了羞耻的情绪,秦旸好像再次触碰到他烫热的灵魂。   “秦旸,那个学生……带我去见见吧。”   失去意识前,段弘俞交代。   “好。”   秦旸拨开他濡湿的额发轻轻落下一吻。   第二日一早,小陈造访,门铃刚按响,大门便打开。   沾染一身水汽的秦旸站在门后。   “哥,你怎么又住这边啦?”小陈一脸单纯地询问。   “嘘。”   “嗯?”   “小点儿声。”   “啊?哦……”   虽然不明所以,但小陈遵照吩咐,直到他进入看见了地毯上凌乱交缠的外衣。   小陈蓦然瞪大双眼,在那堆外衣中看见了另一套熟悉的衣服。   他记忆尚佳,记得那套衣服昨天还穿在段弘俞的身上。   一时间,大脑回路像是完美对接上了,之前就发现段弘俞与秦旸同住一个小区,现在一看,哪是同住一个小区,明明已经同居上了。   小陈又想上次秦旸从隔壁房间出来时的模样,大脑迅速思考,终于明悟了一切。   “哥……”小陈弱弱喊了声。   秦旸回首。   “节制啊……”   秦旸懒得搭理他。   拎起衣服去洗澡,他一早起来做了器械,身上都是汗,进浴室前,小陈想挑错处,但愣是没从秦旸脸上找出一星半点的疲怠来,反而像是补充了能量般精神奕奕。   小陈噎住,没话讲了。   等待的功夫,小陈特别有眼力见儿地收拾起屋内的杂乱来,还意外见到了通身黝黑的小耗子。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小陈看见它,对剧组生活都开始心生怀念了。   对着那矫健的身姿和凛凛的姿态,小陈左看右看,给出评价:“……哎,好歹你丑得像只猫了。”   小耗子对这评价不屑一顾,并拉了一泡新鲜的猫屎,臭气弹似的,任劳任怨的小陈只得又开始劳作。   秦旸动作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就收拾妥帖,眼看着时间也快到了,小陈见他转进屋子似乎是想要道别,结果门一拉开,段弘俞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待看清段弘俞的模样,小陈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与秦旸清爽的模样截然相反,段弘俞双目肿着,整个人的状态都透露着几分萎靡,与昨日雷厉风行的段导演简直是大相径庭。   小陈莫名有种怀疑,感觉他哥莫不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单身狗的心理活动并没被二人关注,秦旸吻了吻段弘俞浮肿的眼皮,交代:“走了,晚上回来。”   “嗯。”   段弘俞还困着,闭了闭眼,说:“你有那学生的联系方式吗?”   “等我回来一起去。”   “好。”段弘俞不愿意动弹,站定了说:“臭。”   “小耗子干的。”   段弘俞终于抬眼,一时间,没来得及躲避的小陈便与他对上视线。   蜷缩在角落和小耗子的猫屎为伴的小陈愣了一下,旋即抬手招了招。   “嗨,段导早上好!”   段弘俞残留的几分睡意尽数消散,他下意识绷起脸,握住秦旸臂膀的力道都加重了些。   秦旸倒吸气,见段弘俞冷硬地一颔首,算是勉强打过招呼后,便转身进了屋子,门一关震天响,“砰”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小陈挠挠头,与秦旸面面相觑。   怕引得二人不睦,小陈战战兢兢,再看秦旸倒是愉快得很,抚着被掐疼的位置,秦旸暗叹一句害羞的猫挠人真狠。 第89章 因为你开心   从妆造到拍摄,一整天都在忙碌,间隙秦旸听张董嘱咐几句千万不要再跟谁起争执。   他口中的“谁”除了林峰外不指代任何,秦旸让张董安心。   “放心,不揍他。”   张董显然不信,趁秦旸走了,叮嘱小陈,“把你哥给我盯紧了,他去厕所你都得在旁边蹲着。”   小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旸不知道张董的恐惧,等待的时间转进房间休息。   邮件再发来,看过内容后秦旸微蹙着眉。   事情进展并不如秦旸想象中顺利,委托的人几次找过去,都被挡在门外,还差点跟人起了冲突。   对方好像没有要站出来指控林峰的意思,甚至拒绝旧事重提。   是在袒护?还是不想再面对?   “那边的事先放一放,暂时不用去找了,”秦旸看着另一份附件上详尽的内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道:“报酬会定时打给你。”   挂断电话,小厅内的电视正在直播慈善活动预热,中途闪过几个画面,在视频中秦旸看到了林峰的影子。   他被众人簇拥着,穿着和其他人统一的印有“乘风慈善”的服装拍照,林峰站在最中间,身前是几个到他腰间的孩子举着奖状。   孩子们笑容灿烂,林峰也微微笑着,多么温馨感人的场面。   画面一转,已经切到了其他人,秦旸没了兴趣,收回视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他又拨出一个电话。   “哟,大明星,怎么想起我来了?”   “给你个料。”   “哦?”对面调侃,“喜事将近要公布婚讯了?”   “暂时没这个打算,如果有的话,给你分喜糖。”   “别了。”对方道:“穷了最近,随不起大明星的份子钱。”   秦旸轻嗤一声。   “我的料能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哦?”语调迅速上扬,电话那头明显燃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场慈善活动造势颇大,许多有影响力的明星与各界人士都受邀前来,直播预热后,相关词条几乎挤占了所有的前排热搜。   工作间隙,段弘俞看了眼手机,作为这场活动的发起人之一,林峰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首页。   那些营销的口吻相仿,铺天盖地宣传近些年林峰所做的善事,简直是将他捧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反观秦旸的词条下就没那么友善了,前段时间的影响还未完全过去,实时中总有人讨论。   此时段弘俞收到一条消息,对方是他曾在国内的主治医师。   联系上他,段弘俞费了一段周折。   七年的时间,对方换了医院,很难再找到下落,段弘俞回国前便着手联系,一直到最近才得以成功。   周:[段.记录]   周:很多资料残缺,帮不到你,只能拿到部分的伤情记录和病情诊断   周: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周:当年你抵触控告,甚至不接受我的建议,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周:你应该明白,时间太久远,连控告的效用都变得微乎其微   段弘俞:谢谢   段弘俞:出于一些私人的原因,我不该再逃避   他躲了七年,以为可以摆脱一切,但并没有。   他舍弃不了心心念念的职业,那是段弘俞摆脱控制得到的难得的自由。   所以段弘俞回国决定面对,却又在林峰的警告下当起了缩头乌龟。   那些回国后呼啸的针对,那些潜藏着的恶意——段弘俞清楚,都是林峰在背后推波助澜。   段弘俞静静望着窗外,想到苏晴曾说他勇敢,他觉得可笑。   他从来都不勇敢。   段弘俞怯弱,无法面对,再见到林峰,他会一次又一次陷入同样的恐惧,可现在,段弘俞发现自己没法躲避了。   林峰是附骨之疽,一日不剜除腐肉,溃烂的皮肤便得不到新生。   窗外飞过鸟群,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坠在空中,引得段弘俞向上看去。   一只孤雁落在后方,领头的大雁压低速度让它回归了雁群。   万里晴空,展翅翱翔。   退缩无法让生活回到正轨,只有奋起直追。   商务车缓缓驶向会馆,红毯铺陈,镁光灯闪烁,一路粉丝夹道。   一轮又一轮地走过,场上不缺星光熠熠。   车辆在红毯起始处停稳,身着西服的安保拉开车门,长腿一跨,秦旸倾身自车内而出。   他缓缓扣合西装纽扣,一身裁剪合宜的纯黑西服,只有领针一抹钻石亮光点缀。   如此普通的设计在今日的红毯造型上并不算耀眼夺目,为了挣最大热度搏最多讨论,多的是奇装异服,偏偏秦旸夺人视线叫人移不开眼。   没有亮色?他本人就是最夺目的色彩。   大屏上切近秦旸特写,黑发、锐眼、流畅的轮廓线条,无一不彰显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粉丝的尖叫声响彻,媒体不断恳求秦旸能再多停留一会儿。   秦旸彻底将红毯变为了自己的主场。   一步步向内,鞋底一抹红与红毯相得益彰,待进入内场,方才坐定,秦旸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无数镜头聚焦、视线注视,林峰款步走向秦旸。   谁也没料到这场面,尤其是守候的张董几乎攥紧了大腿肉。   “好久不见。”林峰伸出手。   “完了完了完了……”张董咬紧后槽牙,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小陈哀嚎一声,弹跳开去。   “董哥你别掐我啊!”   张董此刻听不进半个字,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旸,就怕他一个暴起当众给林峰来一拳头。   那场面……张董简直不敢想象。   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只见秦旸缓缓动了。   意外地,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与林峰交握。   摄像机录不到对话,只能看到二人交谈愉快的模样。   但如果此时镜头拉近,能看见他们捏紧的泛白的掌根与骨节。   “还以为你不敢来。”   “我向来不怯战。”   林峰眼瞳一闪,秦旸倏地贴近,“他的心血,你吃得愉快吗?”   林峰稍愕,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立马恢复了常色。   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他道:“当然,美味至极。”   怒气升腾,秦旸却再度笑了出来。   他反常的平静令林峰错眼,有一瞬,林峰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   慈善晚会正式开始,前段的表演,后段的拍卖,现场所有人在以虚伪奉献真情,林峰作为发起人之一,出现的次数尤其多。   秦旸在台下看着他光华璀璨,却没有丝毫动作。   甚至一直到结束都未生出事端。   等到退场上车,张董仍觉得玄幻,不住夸奖秦旸真的是成熟了长大了,又会收敛脾气,还会注意表情管理,简直叫人钦佩。   “表面出刀是傻逼。”秦旸犯过一回蠢,不会再犯第二次。   况且……秦旸看着好友发来的消息,最后的礼遇是他为林峰演奏的送行曲,秦旸不介意将这最后的缅怀唱得用心。   这一次活动结束,收效令张董十分满意,他愉快地巡视着广场,看着众人对秦旸的各种夸赞,但意外的是早早准备好的词条居然没能成功升上去。   张董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他看见忽然登顶的热搜以及一连串的相关词条。   “这……”他瞪大眼,愣愣地看向秦旸。   “今晚就不抢他的关注度了吧。”秦旸淡淡说着。   若说有谁是今夜慈善活动的赢家,那林峰一定是其中之一。   声誉有了,关注度有了。在齐声的夸赞、路人的追捧下,林峰的慈善事迹被推波助澜无限地放大,无数营销号统一的口径,将林峰捧成了大善人。   他修路、铺桥、为贫困山区建学校,灾难来临之际,乘风慈善永远是冲在最前的阵营。   随着慈善活动的宣传铺陈,声势有多浩大,林峰的关注度便有多火热,这个半隐退的实力派演员以一个全新的面孔出现,粉丝们奔走相告,他的新戏热度节节攀升,几夕之间涨粉无数,明星热度排行榜甚至窜到了前几名。   一时间,他风头无两。   可此时,热搜挂着的关联词却带出一片惊疑。   #林峰 诈捐#登顶第一。   巨大的声浪掀起,林峰先前引得了多少的路人好感,此时就引发了多少人的关注,一个大v发声,他查找了乘风慈善所有的资金流向,发现有几笔大额资金去向不明,很多捐款细则与受捐方也有出入。   林峰工作室上线,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将对方打成造谣,并宣称会整理出款项流向的实证,但紧接着又有人顺藤摸瓜,扒出“诈捐”的更多实证。   被簇拥的林峰再次被捧上高位,区别是这次他被众人的烁目架起,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错处。   秦旸默默注视这一场狂欢,给段弘俞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无人开口。   只有轻轻的呼吸透过话筒传递。   “你看到了吗?”   “嗯。”   “开心吗?”   “一般。”   得到并不尽如人意的答复,秦旸却笑了。   “我快到家了。”   “好。”   静默中,段弘俞忽然又补上一句:“现在开心。”   “什么?”   沉默。   倏尔,段弘俞道:“因为你,开心。”   作者有话说:   ε(′ο`*)))写到这儿本人哈特软软   没想到吧,今天我也更新惹嘻嘻嘻 第90章 谢谢你来爱我   舆论与风向仿佛是最诡谲的东西,把握不住,捉摸不透,一不留神就耍脱了手。   墙倒众人推,在林峰工作室还没有给出实证回应时,又一则有关林峰的料铺天盖地。   他名下的辉腾影业被指陷入漏税风波,相关调查已经在第一时间启动。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收收你低劣的手段!”林峰攥着王海集的领子,封闭的办公间内,他双目猩红,脖颈的青筋凸显而出,往日温文儒雅的面皮仿佛被撕下,留一副恶劣模样。   王海集呛咳两声,被推搡着倒回沙发,“都是些小窟窿,补上不就完了。”   “补上?”林峰挑起嘴角,流露出一丝阴狠,“但凡我漏了一点儿错处,他们就会钻上来狠狠吸我的血。”   同样的手段,林峰用过,秦旸便效仿。   乘风慈善发展至今,规模颇大,并非每一场慈善活动都由林峰牵线组织,那些纰漏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错误,但在宣传正热的时候,林峰就代表着乘风慈善。   他得了荣誉,就要连诋毁一块儿奉收。   王海集头一次直面林峰对他的恶劣,见对方发狠的模样,王海集皱紧了眉头。   他隐隐感觉到林峰的疯狂。   电话打来,是乘风慈善另外的出资人,林峰拒接,仍收到消息。   ——不要影响基金的正常运作,尽快处理。   林峰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他咬紧后槽牙,忽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话里话外,责任被揽到了林峰身上,如果他没法妥善解决,为了保全乘风慈善,他这个创办人就会被踢出局。   多么直白多么美妙……林峰一展臂,手机摔了出去,它呈抛物线砸在落地窗上,又弹飞砸向桌角,蓦然碎裂开来,轰然大震,正好房门推开,急匆匆进门的秘书被吓得惊叫一声,端着的咖啡也砸在了地上。   “抱歉,我……”秘书看清林峰的脸色与屋内的情状,吓得赶快半蹲下去拾起。   林峰朝她看了眼,蓦然向她走近,秘书整个人被他罩进阴影之中。   “林总,我会马上收拾好的,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林峰一改方才的混乱,哪怕他此时衣衫并不熨帖,脸上的笑容却恢复了往常的柔和亲近。   他躬身,握住秘书的小臂将人拉起来。   “这种东西就别用手捡了,伤着怎么办。”林峰说:“出去吧。”   指腹轻擦过腕部内侧的肌肤,林峰叮嘱:“下次可别冒冒失失自己闯进来了。”   秘书战战兢兢,她看着林峰一如往常的沉静目光,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却没来由地感到震颤恐惧。   亲眼目睹一个人极速的情绪控制能力,那是一种分外恐怖的体验。   这柔声的安抚没叫人平静下来,反而觉得不寒而栗,她仓惶点头,连连应是。   秘书温顺的态度让林峰很是满意,他松开手。   在他的注视下,秘书简单收拾过后立刻转身离开,门再次掩上,没有了声响。   王海集倚靠在沙发上,解了领口的扣子,他微小的动作引起了林峰的注意,林峰转过眼去,镜后的双眼冷沉着,没有一丝温度。   “把你能填的窟窿赶紧填上。”   “我可不是你的下属,少来命令我。”王海集站起身来,不满地离开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间只剩下林峰,他静默注视着窗外,躯体紧绷着。   针对林峰的风波难以停歇,曾发生在秦旸与段弘俞身上的孽力尽数回馈,一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林峰就一日被钉死在“伪善”的耻辱柱上。   事情刚刚发酵,一切后续还需再看下文,秦旸乐得看他的笑话,林峰事件的每一次最新进展都是他茶余饭后的乐子。   小陈有时候反应慢半拍,但大多时候机敏得不像话,知道秦旸需要“落井下石”,便哄着他,陪吃饭的时候念一念网友对林峰的恶评,收工的时候报告一下林峰工作室仍没有拿出有力的自证。   赶通告的日子忙碌,就图这一时的爽快。   秦旸闭目听着,从不发表意见,但小陈知道他乐意听得很,否则早就叫停让小陈紧紧闭上嘴巴。   慈善基金诈捐的事一出,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关注内情,真料假料横飞,证明反证一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也就是在这时候,段弘俞与乘风慈善的前因被牵扯出来。   事实证明,陈年旧事哪怕掩盖得再好,也终有显露的痕迹,秦旸能找人查到的东西,也会有其他人查到。   有人发帖称乘风基金曾是段弘俞的心血,当年他为资金筹谋奔走,往里投了许多钱,林峰将他逼走才彻底取而代之。   震惊的有之,看乐子的有之,反驳的有之,陡然间风向各异,又乱成一锅粥。   -“所以段弘俞殴打他是应该的吧,乘风慈善原始资金可是那么大一笔钱……也不知道林峰使了什么手段。”   -“放屁,别趁乱给段弘俞洗白了,时间线捋清楚了吗就信口胡诌,乘风慈善成立都是殴打之后的事了,况且当年段弘俞殴打林峰那是板上钉钉的他的错误,要不要我翻出当年的警情通报让你仔细看看?他可是被拘役的大导演哦~”   -“谁知道真相是怎样的?现在的社会新闻反转一天一个还看得少了吗?我看林峰面相就不对,心黑着呢!是个狠人。”   -“封建迷信能不能举报?赶紧滚!”   ……   网上吵作一团,虽然还没拖出太大的影响,但自上次的事件后,秦旸请专业的公关团队留意网上段弘俞的信息,于是消息一出,秦旸这边就立马收到了消息。   “你看……这里面是不是可以做些文章?”公关负责人询问秦旸的意见,并希望秦旸能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   如果事实真如帖子传言,那公关可以施展的空间就太大了。   当年林峰与段弘俞之间发生的丑闻一直是泼在段弘俞身上的脏污,这么多年没有消散,可现在情况不比当年,林峰此时就是众矢之的,如果能借此推翻他长久以来打造的人设,证明当年慈善基金背后有段弘俞的助力,对他的公关形象是非常大的助力。   秦旸已经从段弘俞那得知内情,也知道在他们的运作下,一切只会对段弘俞有利,但秦旸没立刻应允下来,而是把问题主动抛给了段弘俞。   段弘俞接到秦旸的电话,又在他的转述中清楚目的后,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直接帮我做决定。”   “以前会。”秦旸诚实说。   二人之间经历了以爱为名义的另一种伤害,那是他们互相给予对方的。   哪怕打着爱的幌子,也免去不了“不成熟”的内核。   秦旸看起来活络,其实有时候是个直脑筋,他觉得对的、有利的、应该做的,可能会直接代劳,至于询问段弘俞的意见……为了他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询问意见。   段弘俞也不是个乖顺的,把苦衷隐瞒,让冷漠显现,做一些自认为好的决定,太极端。   秦旸不愿意再经历一遭,所以他想试着慢慢改变。   从他自己开始。   他向段弘俞解释,“上一次我妈教训了我。”   “为什么?”   “她觉得我不尊重你的意愿。”   段弘俞扼舌,秦旸紧接着说:“当时我不理解,我只是认为带你回家你应该会开心,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该变得更亲近,但我忽视了你的意愿。”   “段弘俞,我不该替你做决定。”   段弘俞久久无言,听见秦旸又说:“除了你以外……我没跟其他人谈过恋爱,”   讲到这儿,估计是觉得丢面儿,秦旸顿了片刻,才接着说:“以前凭着心意做事,现在发现不对、不应该。”   秦旸这一顿剖白,正是紧张的时候,他没对谁这么把心摊开过,也羞耻,又觉得该说,坐在椅子上,神经质的紧张,怕段弘俞不喜欢。   果真,段弘俞叹了口气,这口气几乎把秦旸的心给吊在了半空,飘飘荡荡。   悬着的线细细一条,随时都有失坠的风险,好在段弘俞没让秦旸忧虑太久。   “秦旸,”他唤。   “嗯?”秦旸莫名紧张,唇线紧抿呈一条。   “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会不会显得突兀。”   ……   “砰”一声,有什么砸在地上的动静。   段弘俞被耳边的声音刺了一下,连忙询问:“你还好吗?”   刚把手机从地上捡回来的秦旸无视摔出的裂痕,急匆匆回复:“当然,我很好……我挺好的。”   像被谁揍了黑拳,秦旸好端端坐着,却觉得头晕目眩。   心跳得太快了,它挣脱了吊坠的细线,呈欢快的姿态跃动着。   太吵了。   怦怦跳做什么?   秦旸按着胸腔,仍没法阻止它的活跃。   他重新找回了声音,有些沙哑地、自以为端着、郑重地回应:“我也爱你。”   段弘俞笑了笑,说:“谢谢你。”   “什么?”   秦旸觉得自己有点蠢,仿佛除了这两个字,旁的什么也说不出了。   “谢谢你愿意来爱我。” 第91章 你真的把我忘了   无论是要中伤林峰,还是要为段弘俞洗去身上的黑料,现在都是恰好的时机,所以公关团队征得了段弘俞的同意。   这种事口说无凭,还得有实证,否则就真成了网民口中的借机洗白 。   但时间久远,聊天记录等一概佐证都没有了,段弘俞只找到当初的几笔大额流水。   “纸质类的证明都没有?”公关负责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头两个大。   “没有。”段弘俞道:“都销毁了。”   “是他逼迫你还是……”   “不是,是我自己销毁的。”   事情到了这儿,仿佛陷入了僵局。   “那……您再回忆下有没有其他什么佐证呢?当年你是否有对人进行过具体的资助?以乘风慈善或者你的名义……”   “有。”   “现在还可以联系上具体的人吗?”   段弘俞摇摇头,“我的联系方式已经更改过多次了。”   “其他的呢?”负责人继续追问:“图像、音频!任何可以证明的方式都行!”   段弘俞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负责人长叹一声,苦恼地看向坐在旁侧一直未曾开口的秦旸。   “捐赠的时候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吗?”秦旸忽然发问。   “知道,”段弘俞努力回想,说:“应该在九年前,我捐赠过图书馆,那一次我亲自去过。”   “有没有留下照片?”   段弘俞又摇摇头。   负责人再次叹气,“所以说就不能信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   “给他们留过电话号码吗?”秦旸却一反常态的冷静,继续问。   “留过,”段弘俞说:“校长说会告知我孩子们的情况。”   “后来没联系了?”   “接到过一通电话。”段弘俞道:“但手机号码已经无法找回了。”   “或者去找具体地址看看呢?”负责人插了一句,“远吗?”   秦旸却没打算从这儿下手:“连照片都没留下,更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证明了。”   拿什么证明,校长和孩子的记忆吗?   公关负责人无言。   秦旸想了想,又问:“你的邮箱还能登录吗?”   “邮箱?”负责人有些愣神,不知道秦旸怎么就扯到了邮箱。   “现在的工作邮箱可以。”   “以前的呢?”秦旸问。   段弘俞忽地定下。   他深深地看了秦旸一眼,而秦旸也望着他的眸光。   公关负责人还没想到关窍,直到他被秦旸提醒,翻到段弘俞曾使用过的那个微博。   微博简介中就放着他的工作对接邮箱。   资助人完全失去音讯,联系电话也变成了空号,但如果真的有心,或许会顺着这些蛛丝马迹留下一封慰问的邮箱也说不定。   陡然间,负责人激动了,感觉这件进入死胡同的公关事件又有了新的希望。   可当段弘俞回忆密码好不容易登录上后,铺天盖地的邮件叫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囤积几年时间的邮件,变成了一个分外庞大的数目,不清楚具体有多少封,但显示数值已经达到了最大,连垃圾邮件都有好几百封之多。   “这……得怎么找啊?”小陈咽了咽唾沫,已经感觉到了双目的干涩。   拖动鼠标,几乎可以看出邮件基本集中在两个大的时间段,一是段弘俞回国,他的邮箱里暴增了许多,二是他当年离开彻底失去音讯,邮箱增长的幅度也很惊人。   随着页面下滑,许多不堪入目的标题映入眼帘,秦旸按住段弘俞继续下滑的鼠标。   “我想自己来。”段弘俞扭头,定定望着秦旸。   谩骂的邮件是不可避免的,一封接着一封,没完没了,小陈眼见着二人拉近的距离,直接把公关负责人给叫出去喝咖啡了。   小会议室只剩下两人,连隐私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那我陪你。”秦旸妥协。   “好。”段弘俞笑了笑,秦旸便拖了个椅子坐到他身旁。   从容地略过那些指责,段弘俞尽量只去看有用的信息,却没想到看到了许多未曾想象的内容。   不同于那些粗俗尖利刻薄的指责,有些邮件的抬头便情意浓浓,段弘俞一封封打开,发现居然都是些影迷发来的邮件。   有简短的一句话,还有长长的,两页都装不下的正文。   一封接着一封,段弘俞看见好几个同样ID发来的邮件,像是把他的信箱变成了另一个留言板。   段弘俞心绪难言,滑动的指节都迟钝麻木。   一抹温热覆在他的手背,陪着他一同继续。   渐渐地,段弘俞的呼吸都重了许多,他克制地吸气,笑了笑说:“我还以为……”   “以为大家都把你给忘了?”   段弘俞没回答,但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还会有人牵挂离开多年的劣迹导演呢?怎么会有人在他自己不作解释时不断询问内情不断为他开罪呢?怎么还有人心心念念着他,感谢他的再度出现。   这完全在段弘俞的意料之外,甚至令他觉得……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偏袒和喜欢。   “你值得。”秦旸轻柔地盖住他的眼睛吻了上去。   厌恶和不明缘由的针对和谩骂,段弘俞可以无视,却没法平静地面对如此多衷肠真心,他很想把每一封邮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但迫于时间,只能看个囫囵。   “以后返回来慢慢看。”秦旸说:“它们一直躺在你的邮箱里,不会长腿跑了。”   一封接着一封,手和眼都成了机械的发条,在会议室枯坐一个下午,邮件也没有尽数看完,但好在进度条终于拖到了段弘俞离开时的时间线。   秦旸看了看最近的邮件接收时间,抚着段弘俞的肩膀道:“好了,先休息,后面再接着看。”   段弘俞却摇头。   鼠标接着向下滑动,蓦然间,秦旸看到几封熟悉的邮件。   “你在哪???”为题,相同的邮件一连发送了好几封,因为间隔太短,几乎在页面上留下了一串统一的阵型,实在显眼到不行。   秦旸神色一僵,摸了摸鼻子,立马就要动身离开,段弘俞却已经点向那封邮件,当即把笔记本电脑合页扣下,秦旸道:“走了!吃饭去!”   他捂着肚子,脸色痛苦活似突发胃痉挛,“我胃都痛了。”   “胃不长那儿。”   秦旸灵活把手挪了个位置。   “错了。”段弘俞挟住秦旸的手,将它挪回了秦旸第一次捧腹的位置。   秦旸:“……”   他拂开秦旸僵硬的手,把电脑重新打开,说:“我刚刚一直在想,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邮箱,邮箱并不算大众的联系方式。”   “说明我聪明。”秦旸嘴硬。   “不,说明你曾经试图用这个邮箱联系过我。”段弘俞道:“当你做过这件事,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别人可能会与你拥有相同的行为逻辑。”   他笃定说:“如果你不曾做过……反应不会如此灵敏,起码我不记得微博个人简介还留着邮箱。”   秦旸:“……”   “就是这个?”段弘俞指着占据页面颇多的几封邮件。   秦旸彻底没了办法,又坐了回去。   见他放弃抵抗,段弘俞点进邮件,可等他看清邮件的内容后,却感到一头雾水。   邮件正文中,颇为激烈地指控段弘俞应该对这段关系负起责任来,不应该一走了之,又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和现住址,长长的一封邮件,秦旸甚至在落款处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住址,希望段弘俞看到的第一时间能去找他,更惊异的是……秦旸还留下了一句“如果你认为我对你造成了身心创伤,可以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我想给你汇款作为补偿”。   激烈的混乱的末尾横来一笔,整封邮件不知所云,该说的不该说的,段弘俞像见证了秦旸的心理剖白。   原来秦旸似的混乱表达从几年前就初见端倪。   但……段弘俞看着邮件上的描述……   等他再去看秦旸的神情,大灰狼成了落水狗,焉巴巴的,一副可怜相。   “所以你真的把我忘了。”他幽怨道。   “我……”   “原来真的只有我在意。”   段弘俞蹙眉,他盯着邮件送达的时间不停回想,终于忆起一段模糊的往事。   原来……缘分从那儿便开始。   “所以你不是我的影迷?”   秦旸垮着脸,“我本来就不爱看电影。”   段弘俞无言。   他曾否认秦旸莫须有的爱,曾否认他的真切,却未曾想过秦旸对他的感情起始会存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我,我忘了。”段弘俞没法细细解释,一旦解释起来,秦旸便会追问,那些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坦白的内情,那些混乱的日夜。   他说:“抱歉……”   可开了个头,段弘俞又噎住,该抱歉什么呢,抱歉他的忘却,还是抱歉秦旸会因为一个混乱夜晚留下这么深刻的感情,亦或是抱歉他某一刻的放纵自我又抽身离开。   “我没真的生气,”秦旸窥了下段弘俞的脸色,见人真过了心,他无所谓道:“反正你拍那些电影我都没仔细看,拍的什么玩意儿根本看不懂……一码抵一码。”   秦旸嘀嘀咕咕,继续道:“我说我喜欢纯粹是装呢,装个文艺逼,你那电影我看了十几个解析才明白,中途给我看睡过去好多次,我对那电影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我就……就对你有兴趣。”   秦旸眨巴眨巴眼,说了一通又怕段弘俞真生气,绕了一个圈子,把哄人的话放在了末尾。   果真,段弘俞那脸上终于显出些笑模样。   “真的,”秦旸那别扭的话说了一堆,又自如起来,说:“段弘俞,像我这么喜欢你的人不多见了,好好把握吧你。” 第92章 血淋淋的伤口   一通突然的陈述把二人的心绪都搅和得不明不白,秦旸说了一堆,又自己找补:“其实我也算忠实影迷了,超级铁杆粉丝。”   他解释:“那些喜欢你电影的人可能都没把它们看个十遍八遍,我都看不懂还强迫自己看……”   段弘俞抬手半遮着脸,秦旸听见他低低的笑声,瞬间感觉被羞辱了。   “很好笑吗?”他恶声恶气地问。   “嗯。”   秦旸一把拉下他的手,没了遮挡才看清段弘俞微微泛红的双眼。   脸上哪有什么笑意。   “你——”   “找我的时候很辛苦吗?”   他那时候浑浑噩噩,只在扫清自己踪迹这件事上分外清醒。   段弘俞不想被任何人找到,便不可能有人能发现他的去向。   “还好……”秦旸说:“你跑得太快了,我还以为仙人跳。”   段弘俞又扯了扯嘴角。   秦旸看不了他双眼泛红的样子,遮着段弘俞的眼睛去吻他,掌心的热度把潮湿的痕迹擦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确定我是谁?”段弘俞问。   一晚混乱,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秦旸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知悉段弘俞的个人信息。   如果秦旸不清楚他是谁,那二人之间便不会再有下文。   秦旸只得继续坦白,“在那之前我见过你。”   “见过我?”   “是,一次宴会上。”   段弘俞蹙眉,像是在极尽回忆,秦旸不打算为难他,便接着说:“我妹妹是你的影迷,比我真一百倍那种,年纪特小的时候就喜欢你,有一次你拿了奖,出席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你,”   声名正盛时,段弘俞如众星捧月般,是场上最闪耀的那一位。   盛凌抛下秦旸,拿着照片去索要签名,秦旸对此不屑一顾,更不理解就是个导演有什么好追捧的。   他到窗边透气,独自一个人玩露台的象棋,直到段弘俞出现。   看到彼此,二人都很意外,段弘俞轻声问:“介意我在这儿待会儿吗?”   他微微笑着,没有闪耀的灯光将他照射,段弘俞却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   “嗯。”秦旸别别扭扭应了一声,段弘俞就站在离他几米外的地方。   夜色太暗,隔窗的灯光柔和地打在段弘俞周身,他掐着烟似乎想抽,但顾及着秦旸没有点燃。   秦旸一个人划拉着棋盘,拿卒当炮打。   他们待了有五分钟,便有人找上来,段弘俞看上去有些疲累,对于这场社交。   看着他被众星捧月似的再抓进人潮中心,秦旸也跟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目光也随众人一般,不转眼地落在了段弘俞的身上。   这好像并不能称得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集,毕竟二人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但从那以后,秦旸记住了段弘俞的脸,也记住他的名字。   “我说了,我妹妹是你的忠实粉丝,后来总是能听见她聊起你……”   “抱歉,我——”段弘俞很想认真地回应,但发现在记忆中,根本没存在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印象,盛名在望时,太多相似的活动相同的应酬,他遇见许多萍水一面的人,根本没法一一记起。   “贵人多忘事,”秦旸斥他,遮挡的手移开,看清段弘俞颤动的眼睫,秦旸吻了上去,像第一次亲吻,生涩又轻柔,“没关系,现在记住也为时不晚。”   哪怕秦旸此刻仍心存疑窦,但都没开口询问了。   宴会上记忆不深刻是必然,他若是段弘俞,也不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印象太深,可后来的露水一夜不同,段弘俞怎么可能毫无印象还要他几番提醒。   是因为他当时糟糕的状态,还是……经历了太多次忘记了具体的人。   秦旸横生飞醋,连吻都有些急切生硬。   恋人的情绪实在太直白,直白到毫无掩藏。   段弘俞几乎是立刻就明白秦旸粗鲁的动作是因何原因。   他接下秦旸的横冲直撞,额头相抵,呼吸缠绕,段弘俞轻声说:“秦旸,你再等等我吧。”   “什么?”   “等我准备好向你坦白一切。”   似乎有些疲倦,段弘俞闭着眼,把额头摁在秦旸肩上。   呼吸吐纳,轻柔地打在颈窝,秦旸的心一下就软了。   连所谓的坦诚都觉得无足轻重。   他甚至有些恐惧,觉得段弘俞打算向他坦白的,是曾经血淋淋的伤口。   一道小小的敲门声打断二人,段弘俞坐直身体,秦旸转眸看去,小陈拧开门探进半个脑袋来。   “咳,哥、段导演,吃饭啦。”   他眨眨眼,双目在秦旸与段弘俞身上盘旋一圈,八卦的劲儿掩藏不住。   餐食由小陈送到小会议室,待吃完后秦旸被叫走,临走前他安排车让人把段弘俞给送回去。   护送的任务就交到了小陈的身上。   段弘俞坐上秦旸的车,没一刻休息,接着查看起邮箱来。   “段导演,你休息会儿吧,在车上看对眼睛不好。”小陈谨遵秦旸的吩咐,时不时扭头关切一句。   “嗯,”段弘俞说:“一会儿就结束。”   他说得敷衍,这一会儿就是十五分钟起步,   小陈坐在前排不敢吭声,找证据链都找得这么仔细,心想这下真是要把林峰按死在地上才罢休。   段弘俞不清楚小陈的想法,但小陈所想意外与他一致。   要坦白、要告知一切的前提是将前事清算,他需要加快速度,不能错失任何一个彻底压垮林峰的机会。   当段弘俞笃定要做一件事时,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影响他,上车时在看,回家的第一时间也登录邮箱,太过庞杂的信息不断掠过,不知时间地看了许久,终于段弘俞看到一条标题——“新山村小学图书角建设近期情况说明”。   段弘俞深吸一口气,点进邮箱。   附件缓缓下载再打开,长达八页的文件显露。   过量的图片出现在屏幕上,是许多张不同学生在图书室的照片。   [图片][图片]   -孩子很喜欢您挑选的书目,有些看不懂的词汇就对照着词典去查。   [图片][图片]   -他们很爱惜这些书本,您送的书包和衣服大家也很珍惜,抽条长个子了也舍不得丢。   [图片][图片][图片]   -期末考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好几个学生都说以后要当大导演,他们都不知道导演是干什么的……觉得您是导演,能当导演就一定厉害。   ……   [图片][图片]   -您留下的款项都在好好使用,请放心。   ……   [图片][图片]   -喜报:有个学生考到了市里,他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当初您给的。   也算不辜负您的期望。   段弘俞将图片打开。   黑色水笔痕迹已经发淡,上书:天地广阔,愿你乘风飞扬——段   而另一张则是一条红色丝带,上写:乘风第一批图书建设   ……   而另一头,公关负责人在与助理攀谈。   “你说真能找出东西来吗?”   “我看悬。”助理道。   “找不出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负责人轻“啧”了声,说:“就是放过这个机会有点儿可惜了。”   他靠着椅背,脚跟点着桌板,突地,来电响起。   他横去一眼,助理捂着听筒小声说:“秦老师打电话了。”   “谁?”   “秦老师,”助理接了电话,听清那头说的,助理神色几经转变,挂了电话他脸上的愕然仍未消。   “怎么说?”   “找到了。”   “真找到了?!”   公关负责人一激动差点从椅子上径直滑下去。   段弘俞没有公关的联系方式,消息经由秦旸转了一道手。   这头刚打完电话,没多久文件便发到了公关邮箱中。   大额流水、确切的时间线、以乘风为名义的捐赠……齐了。   公关负责人拖动文件,眼中亮起星火。   “这……”   “妥了。”他拍拍桌子一撸袖,神色间亢奋异常。   公关公关,玩的就是转危为安,像一场大型狩猎游戏拉开序幕,饵料已经备齐,只等着大显身手。   “走!买票!”   “啊?!去哪儿?”   “跟着我就对了!”   任何夺人眼球的热点都讲求时效性,当夜十点,“慈善不是伪善”为标题的文章发送,内容涵盖了包含乘风慈善在内的,多家慈善机构组织的多次存疑活动。   “如果慈善只是金钱交易的遮羞布,如果慈善只是扬名牟利的金汤匙,那表露的真情与希望都是伪善者得意洋洋的胜利结算画面——”   不再只针对乘风基金,而是剑指所有污秽,当晚已经在公关引导下稍显平息的场面再次被引爆,很快,慈善基金总会转载了本篇文章表达立场,并简称要清理、梳理、治理乱象。   秦旸大号上线,转发了慈善基金总会的博文,他的发声似乎引起了一片跟风,许多曾参与过慈善活动的明星都自发开始转载。   有关此次事件的热度越来越高,关注度空前,林峰工作室宣称要给出实证的那条博文被攻陷,大众都在等待一个回应,也就在这时,又一条视频发布——“这些飞扬的笑脸,才是慈善唯一的意义。”   视频由许许多多不同的画面组成,拿到新衣服,拿到新书包,孩子们羞涩地躲着镜头,又把他们收到的东西一个个展示出来;灾后自发的捐赠,夜里围拢取暖的火光苦中作乐;视频的最后是一大段的感谢,不同身高、性别、年龄、地区的小孩和大人,有的说话还磕磕绊绊,带着难以分辨的口音,有的已经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丝毫不怯场,他们感恩爱心人士的付出,也感恩真心的回馈。   这条视频还没登上热搜,秦旸又再次以大号转载,同时晒出大额捐赠。   有人骂他故意蹭慈善的名头做人设,被秦旸的粉丝以一长条数都数不清的捐赠和由早年便开始实打实的金额给堵了回去,但也有人效仿,跟着转发继续表明立场,视频登顶热搜,更是再一次被慈善基金总会关注。   随着越来越多人看到这则视频,视频中的细节也被一点点披露。   “等等……没人关注这个帅小伙吗?看他手上拿的那两样怎么显示乘风捐赠啊??”   “所以乘风慈善真是段牵头的吧?他说九年前收到资助,那时候哪有什么乘风基金啊……”   细节一旦被扒,便有越来越多人去关注,#段弘俞 乘风飞扬#词条出现,吃瓜群众一头雾水,不自主地点进去认真浏览。   作者有话说:   今年过节不收礼,更新更新我又更新(x)   日更一周成就达成嘻嘻嘻 第93章 最好的朋友   有关乘风基金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内情,网上已经吵翻了天,林峰陷入了空前的舆论危机,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实在波及太广,把关注度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据传林峰已经在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   段弘俞这一场公关可以说是打得漂亮,如果没有拔高关注度,再引出内容,段弘俞与乘风背后的联系便不会有那么多人追究。   由于视频做得实在真挚,连公关夹带的私货内容都更容易被人接纳。   不过这都不在段弘俞与秦旸的考虑范围之内,秦旸演唱会筹划紧张,段弘俞忙着电影的后续工作,都忙得抽不开身,仅余的一点时间,秦旸和段弘俞去了一趟西县。   这个地方曾是段弘俞周转躲藏的位置,秦旸没料到在不久之后还会陪同段弘俞再来。   “你说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秦旸上了飞机,仍不得其解。   这段时间,秦旸一直派人与当年被林峰资助的那名学生联系,但都得到拒绝,可是就在昨天,他答应了见面。   “不知道。”段弘俞看着窗外,手指泛冷。   秦旸抓起他的手,藏在飞行毯下悄悄握住。   私人行程,又买了好几趟机转移视线,做了精密的准备,这次出行计划没人打扰。   飞机再转动车,中途还换乘私家车,经由一整天的时间,秦旸与段弘俞终于到达了对方的家。   小陈和另外一个助理紧跟着二人,秦旸让他们去安顿行李,打算单独与段弘俞过去。   “哥,要不还是让我跟着吧,我不进去就行了。”   “不用。”秦旸看着已经要擦黑的天儿和这荒凉的地界,人都没几个,更别提能把秦旸给认出来。   与秦旸联系的人很谨慎,甚至态度相当抵触,一次性去太多人,怕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只会被拦在门外。   虽说没太大概率被路人认出来,但秦旸还是戴了口罩和帽子。   站在一栋看上去格外有年头的居民楼前,秦旸拨出了电话,随后电话被挂断,居民楼道里却有脚步传来。   一道身影顺着稀疏的感应灯光线而下,每一层的灯泡显色都不太一致,有的楼层是白炽灯,有的楼层闪着昏黄亮光,而有的楼层灯光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疲怠地停止工作。   时间实在太晚了,这个点儿正是晚饭的时候,最好的计划是休整一晚再过来,但秦旸与段弘俞二人都腾不出太多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段弘俞很急切地想要快些见到对方。   随着脚步声渐近,秦旸将手绕到段弘俞身后,默默抚了抚他的后背。   “我没事。”段弘俞轻声回应。   终于,在二人的注视中,对方从楼道小门穿出。   他并不算太高,寸头瘦脸,肤色偏黑,也并不算健壮,但看上去很有几分凶相。   在来之前秦旸委托的人便告知他,先前林峰资助的学生与另一个人同住,已经没和家人在一起,几经阻拦的也是面前这位。   秦旸二人看着寸头的时候,寸头也在打量着他们,准确来说,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段弘俞身上。   那视线在他的脸上不断巡视,简直要盯直了眼。   秦旸向前一跨步,微微挡在段弘俞身前,“现在方便上去吗?”   视线被阻隔,寸头的目光便挪移到了秦旸身上。   他没吭声,转身走了回去,秦旸与段弘俞一颔首,二人便也跟了上去。   寸头走得很快,他一下轻一下重地踩着步子,把楼道的感应灯唤醒,秦旸始终跟在他身后,段弘俞则落在最末尾。   几人爬了五层,寸头摸出钥匙,却没直接开门,而是先敲了两下。   直到门内有细微的动静传来,他才说:“我回来了,带着他们。”   这仿佛是一种请求准允的通知,门内寂静无声,等待许久,久到秦旸与段弘俞又对视几次,门内终于传出门闩开启的声音。   此时,寸头将钥匙插入锁孔,待门开启,秦旸与段弘俞才发现这栋房有内外两道门。   透过寸头的身影,段弘俞见到了站在里间看上去有些过分瘦弱的男人。   他穿着一个厚实的黑色羽绒服,双目有些瑟缩地颤抖,但在仓皇的视线锁定段弘俞的那一刻,他的眼瞳直直地定住了。   几乎是机械地向前奔,寸头让开位置,他就直挺挺地走了过来,秦旸凝重地皱紧眉,不打算让明显情绪异样的对方直接靠近,他拦了一下,寸头的目光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见到场上稍显紧张的局面,段弘俞反拍了拍秦旸的手示意他放松。   “没关系。”   他向前走,定定地看着来人。   不得不说,现代整容技术实在高超,二人的脸庞称得上肖似,但仍有不一致的地方,对方比段弘俞矮了一点儿,脸上是没血色的苍白。   见到一个被整成自己这副模样的,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恐惧又抵触,段弘俞却全然没有这般情绪,甚至不抵触对方伸手抚近。   秦旸已经要受不了,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但刚上前一步,寸头就直挺挺地拦在他面前。   “让开。”秦旸的声调冷沉,已经带着几分危险。   可接下来的一切谁也没料到。   段弘俞微微俯下身,展臂将那道过于瘦弱的身影揽进怀中。   “还好吗?”他温声问。   秦旸愣在原地,连寸头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大门关上,寸头与秦旸都被拦在了门外,他们显然都不赞同,但也都无计可施。段弘俞进到里间,终于可以打量这个小小的家,家里东西不多,所以显得宽敞些,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箱药,段弘俞一眼看过去,发现好几个熟悉的药瓶。   大概是那个温柔的拥抱拉近了距离,又或者看上去极具威胁性的秦旸被拦在了门外,对方失措的紧张感缓解不少,他给段弘俞倒了杯水,用的是一次性纸杯。   “家里没有其他的杯子了,”他诺诺地解释说。   段弘俞笑了笑,并不介意,桌上只有两个瓷杯,一黑一白,显然是一套。   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段弘俞问:“你叫吴淼是吗?”   “是,”吴淼低下头去,说:“淼是三个水的淼,东东叫我三水。”   “东东?门外那位?”   “是。”吴淼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刚才他在给我做饭,很香。”   “你吃过蒜香排骨吗?我其实不喜欢蒜的味道,但排骨很好吃。”   吴淼说话时很跳跃,偶尔抬头看一眼段弘俞又很快垂下去,几次三番,段弘俞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去。   这个动作让吴淼紧张起来,指甲都要陷进皮肉里,“对不起……我,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没关系。”段弘俞看着他,像看着从前的自己。   握住吴淼的手,段弘俞重复道:“没关系。”   吴淼便又放松下去,他低着头,露出头顶细腻的发旋。   这一场谈话持续的时间太长,长到秦旸都怀疑段弘俞忘了外面还站着他。   寸头摸出烟,在楼道里自如地坐下抽了起来,烟雾缭绕,秦旸有些烦躁,也跟着坐下。   “能给我一根吗?”秦旸问。   寸头上下睨了他一眼,半晌后从兜里摸出烟盒。   “谢谢。”   烟不算太好,甚至称得上劣质,味道有些浓烈得呛,秦旸抽不习惯,就小口小口地抽。   段弘俞出来时,秦旸已经感觉自己快被这烟给腌入味了。   门一响,坐着的二人就齐刷刷地回头,看清坐在地上的秦旸,段弘俞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眼。   寸头起身,向他身后看去,段弘俞解释:“三水太累,已经先睡了。”   听到他的称呼,寸头尖刺般的防备收敛下去,秦旸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谁知道段弘俞冲寸头招了招手,又转身进了屋子。   秦旸一头雾水,只能跟进去。   “我来给你讲讲这些药。”段弘俞说。   一说到药,寸头就紧张了,没时间管秦旸也在不注意的时候进了屋子。   “这两瓶不能同时服用的,副作用很大,严重的话会导致肝衰,安非他酮不适合三水现在的状况,他不是单纯的抑郁症状,有时间可以带他去做一个系统的检查。”段弘俞很详尽地说明了一遍,又指着满箱的药物说:“最好不要把它们放在显眼的位置,过多的药物堆积会时时提醒他是一个病患的事实,这对他的恢复很不好。”   寸头没料到段弘俞是真情实感地再叮嘱,他一下就认真起来,连连点头。   “家里可以摆放一些绿植,如果没有养护的经验,假盆栽也可以。”段弘俞说:“家里多一点儿活气,引导他出去走走。”   “好,我知道了。”寸头接着又点头,很是虚心接纳的样子。   段弘俞转了一圈,好像没什么要特别交代的,但临到门边,又补充一句,“对了,可以多买买鱼,三水刚刚说你做的鱼特别好吃,比他吃过的任何菜都好吃。”   寸头愣了下,他挠挠头,霎时间儿耳朵都沾上几分红意。   一改先前的态度,寸头亲自送二人下楼,尤其对待段弘俞的态度十分热切,等车来的时候,寸头才回去。   上了车,秦旸有些异样地沉默,他握紧段弘俞的手,引得段弘俞转眸看去。   “怎么了?”   段弘俞轻笑着问。   秦旸摇摇头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段弘俞发凉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谁心痛了我不说 第94章 处心积虑的报复   看着车在日暮余晖中远离,陈劲东收回视线。   他按照段弘俞说的找了个箱子把显眼的药物给收整起来,把明显不适用的丢进垃圾桶,一边收拾一边回忆段弘俞还说了什么。   直到听见“吱呀”一声,他回头,看见卧室门后蹑手蹑脚探出一个脑袋。   “三水,你不睡了吗?”   吴淼摇摇头,走到陈劲东身边坐下。   陈劲东给他搬了个矮凳子,吴淼也不挪地儿,就靠在陈劲东身边。   陈劲东就不劝了,感受着自后背来的重量,他连动作都放轻不少。   “东东,你好臭。”吴淼嗅了一下,直白地说。   “刚刚在外面没忍住抽了两根。”   “我喜欢他。”   “嗯?”   “他说有时间还回来看我,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就像是他的弟弟,我们真的很像对吗?”   陈劲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三水,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吴淼觉得陈劲东在撒谎,他把脑袋抵在陈劲东肩上,说:“他说我们一样。”   “嗯?”   “他说我们经历过一样的事。”   陈劲东皱眉,吴淼却不看他,有些机械又执着地说:“我刚刚没睡着,你做的排骨太香了,我的肚子一直叫,但我不能起来,我怕我起来会舍不得让他走。”   陈劲东默默无言,吴淼还没对谁如此迅速又直白地喜欢。   “那让我走你就舍得吗?”   吴淼不回答,攥着他的胳膊,有点用力。   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你的蒜香排骨真的好香啊,整个房子都闻得到,我的肚子咕咕叫,你闻到了吗?东东……东东?”   “嗯?”   吴淼沉默一会儿,又说:“我以后也要吃……我一直一直都要吃。”   陈劲东就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你去盛,该吃饭了。”   吴淼在地上赖了一会儿,实在饿了才爬起来,他小跑着进入厨房,夸张地哇哇叫,陈劲东看着他的背影出神,露出个寡淡至极又显眼的笑来。   药瓶都被收纳,陈劲东起身要去帮忙,视线一歪却瞥见桌上一个不太显眼的东西。   他凑近一看,发现是张银行卡,卡上覆了一张纸,藏在抽纸盒旁,不太容易叫人发现的位置,除了一串密码,还有一行小字。   ——费用方面不必担心,可以给他最好的治疗。   “你吃醋了?”   等车到了酒店,下车后,段弘俞便询问起秦旸异样状态的原因。   他们叫的车是不相熟的司机,憋了一路,直到下车才方便询问。   没等秦旸回答,段弘俞又解释:“在他眼里,我和三水哪怕有着相似的面孔,也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只是感激我——”   秦旸忽地抱住段弘俞,闷闷说:“我知道。”   “段弘俞……”高大的身影微微弓着,他轻轻唤,却又说不出口。   秦旸敏锐地察觉到,对段弘俞来说,吴淼可能是他悲惨境遇的第二个复制品。   所有在吴淼身上经历的一切,或许都曾在段弘俞身上留下过更深刻的印记。   他头头是道地指出药物相克,只是交谈便清楚吴淼药不对症,段弘俞不是专业的医生,他能了然这一切必然是因为他服用过相同的药物。   寒天雪地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个小镇一到夜里,路上便没什么人,街灯都不太敬业。   秦旸便在这儿冷风天里把段弘俞紧紧搂在怀里,隔着口罩,吐息都显得闷沉厚重。   小陈挑的是镇上最好的住宿,但仍是不尽如人意,好在空调地暖足够给力,一进屋子人就暖和了。   见秦旸和段弘俞安全回来,小陈与另一位助理松了口气,他们来确认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走,秦旸看段弘俞的意思,见他点点头。   这番确认后,小陈二人就火速去安排第二天的行程,秦旸与段弘俞则吃着盒饭晚餐,等吃得差不多了,秦旸才问:“他跟你透露了吗?”   这次找来,秦旸希望能从吴淼身上了解林峰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如果涉及违法事项,他便有办法把林峰给送进去。   现在网上针对的声势虽然浩大,但对林峰来说并不致命,他填上空缺甚至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最多声名狼藉,可这并不能解秦旸心头的恶气,尤其是在知道林峰可能曾在段弘俞身上做过什么以后。   光是想想,秦旸便觉得牙根发痒。   “没有,我没跟他聊这些。”段弘俞摇摇头,有些抱歉地说:“秦旸……我不太想把他牵扯进来。”   他知道秦旸调查出这一切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但……   “现在的安定对三水来说很难得。”   秦旸有些意外,看着段弘俞良久,又觉得应该。   他曾听无数人说过段弘俞的坏话,说他冷血无情、暴躁专横,但无论哪一个词放在段弘俞身上都不适用。   段弘俞有最柔软的灵魂和心脏。   “……好。”   秦旸将段弘俞抱进怀里。   段弘俞歪了歪身子,把脸靠在秦旸肩上,盯着窗外的黑沉,段弘俞惊觉他们居然已经可以如此自如地亲密。   他不再觉得亲近是一件难事,反倒和呼吸一样自然。   他伸出手,秦旸就一定会接住。   他想要慰藉,秦旸就会比他更快敞开怀抱。   手脚被暖气熏得发热,冷涩的麻木感渐渐褪去。   温暖让肢体的感官更加灵敏,段弘俞闭上眼,轻声说:“秦旸,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秦旸敏感的神经一下竖起来,全身心都在抵触抗拒,他隐隐意识到这是段弘俞要做最后的剖白,但……原来到了这一刻,坦白的人变勇敢,听众却会胆怯。   “你可以不告诉我。”   “不,”段弘俞摇摇头,“我不想让你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秦旸十指微蜷,视线定定地看着几米外的窗面。   他能看见段弘俞模糊的、素净的一张脸。   “我母亲的婚姻并不幸福,他们在一起只是我母亲单方面的爱慕。”   “她生病前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她掌握家里所有,包括段章岚。”   听到段弘俞的称呼,秦旸又敏感起来。   他很早就听说段弘俞与他的名导父亲不睦,但没想到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不睦”来形容。   “段章岚是一个在事业上很有野心的男人,所以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我母亲能为他提供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段章岚出身草根,无权无势,想要在影坛杀出重围,靠的肯定不止作品和运气。   “所以我的童年很幸福。”   这个节点又让秦旸敏感起来,他忆起一件事,一件发生在苏家的事。   苏家是段弘俞的外家,家中从政,但二十多年前地位最高那位没看清局势牵连一众人,从此衰微。   一个奔着利益来的男人,一个已经不能再为他提供利益的妻子……   顷刻间,秦旸就明白了接下来的一切。   “段章岚觉得受到牵连,要与我母亲家割席,那时候他已经是名声响亮的大导演……感情瞬息万变,利益才是永恒,我很早就清楚了。”   秦旸想搭话,但说不出一个字,他只能握住段弘俞的手试图渡过去一点温暖。   “我母亲强势惯了,她……十分偏执,要掌控段章岚的一切,段章岚反抗不了,所以转而厌恶我。”   “够了,”秦旸一吸气,他能感觉段弘俞的情绪已经不稳,不想再知道下文,但段弘俞摇摇头。   “秦旸,你让我说完吧。”   他恳求,拉着秦旸的手。   手指勾连在一起,像掐住秦旸的心狠狠捏揉。   “他讨厌我、打压我,我很不服气,那时候年纪小,希望被他看见,所以他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他骂我拍的片子都是哗众取宠的下九流,我就拿着它们去参加段章岚都没拿过的奖项,他越反对,我越要争,秦旸,我是不是很犟?”   秦旸吻在段弘俞的额头代替回答。   “我开始只是想争一口气,后来才发现原来当导演的魅力无穷,所以我拍了一部又一部,停不下来,在这过程中,我认识了林峰。”   秦旸又不想听了,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又想堵住段弘俞的嘴。   整个人像被架上了油锅,噼里啪啦地沸腾。   “他很优秀,是我见过的演员中非常优秀的一位。”   这评价让秦旸醋意横生,他一吸气,段弘俞笑了笑,挨着秦旸,说:“但现在不是了,他比不上你。”   “谁稀罕和他比……”   段弘俞收敛笑容。   “他领悟能力很强,仿佛是天生的演员一点就通,我从未遇上这样的好苗子,所以在他的主动亲近下,我和他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秦旸胸腔憋闷着,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我没接触过亲密感情,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爱,但我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像寻常的情侣,相处模式有很大的问题,所以我尝试纠错,可我很快发现都是徒劳,”段弘俞说:“他从来没打算好好与我相处,所有的亲近都是一场精心的报复手段。”   秦旸眉心微蹙,“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报复你?”   段弘俞平地扔下惊雷:“他是段章岚的儿子。”   “什么?!”秦旸几乎失声。   段弘俞懈怠了周身,秦旸陷入莫大的震撼,还没等他反应,突然听见段弘俞痛苦的一声干呕,杂乱的神思陡然间回收,秦旸第一反应是找出垃圾桶将段弘俞紧紧扶住。   什么七七八八的关系都在此刻被甩在了脑后,段弘俞双手发冷,抓着秦旸的袖子吐了个昏天黑地。   仓惶间,连秦旸都觉得后背发麻。   像被打了一闷拳,久久不能回神。 第95章 还有场硬仗要打   段弘俞吐得太厉害,最后几乎吐不出什么,一直干呕。   秦旸哄着他漱口,又烧了温水喂段弘俞喝下,室内温度明明已经很高了,但他的手脚还是冰凉。   秦旸将空调温度打得更高,把段弘俞像个蚕宝宝似的抱到床上披上被子。   觉得回温还不够快,秦旸便揉搓他发冷的双手,直到触得温暖起来,秦旸才松了一口气,“还想不想喝水?”   段弘俞回神,摇了摇头,他艰涩地咽了下唾沫,再开口,嗓子沙哑。   是呕吐过度的嘶哑。   “别说话了,”秦旸将他抱着安抚:“先睡一觉。”   段弘俞仍然摇摇头。   他定定望着秦旸,眼底沉霭,像一片灰蒙蒙的雾色天空。   段弘俞拾起勇气,开了头便不打算结束,他不想再剖白第二次,哪怕是面对秦旸。   秦旸要阻止,却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身体太近,连脑频都同步,秦旸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我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段章岚已经死了,他死得很痛快,心衰,一下就走了个干净。”   段弘俞说话很慢,声调也低,但吐字清晰,一言一语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死后,林峰变得很癫狂,”段弘俞顿了下,说:“那时候我们闹了很大的矛盾,我决定结束这段关系,但他不肯,我就被他关了一段时间。”   秦旸一滞,意识飘忽远去,却能感觉段弘俞发凉指尖在他掌心细密地摩挲。   “我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不太顺利,遇到了林峰,那时候他给我用了药,加上我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威胁我,所以我拿东西打了他。”   “药?”   “一些依赖的药物,我没有上瘾,他给我的药都大部分被我吐掉了。”   吐掉?怎么吐?   按照林峰的个性,他绝对会看着段弘俞把药一颗颗吃下去。   要保持清醒,不能上瘾。   “我用了些催吐的手段。”段弘俞解释。   果然。   秦旸内心翻涌着。   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颤,自灵魂深处燃起一阵原始的愤怒。   段弘俞继续说:“我已经记不起拿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很重,如果当时我手边有把刀,我会杀了他。”   这冰冷的口吻让秦旸清醒几分,忆起段弘俞当年被报道的恶劣行为,终于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他……怎么威胁你。”   “我母亲。”段弘俞说:“段章岚死了以后,我母亲身体变得很差,林峰要把我们的关系公布,包括他是段章岚私生子这件事。”   秦旸愕然,大脑被震了下,刹那嗡鸣。   林峰不在乎自己,他只要报复,哪怕这段关系曝出来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却是拿捏段弘俞的最佳把柄。   段弘俞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低估这段不|伦之恋对病重母亲的冲击。   “他怎么会恨你,你也是无辜的……”好像咽了一颗苦药,涩意直冲头脑。   段弘俞笑了笑,叹了口气,“段章岚当年让人未婚先孕,娶了我母亲以后就和那边断了关系,甚至逼得他们四处躲藏,连生病了也没法治,硬生生拖死了,林峰觉得我得了段章岚的宠爱,光环加身,天之骄子,轻轻松松就能拍出电影拿一个奖项,认为段章岚爱惜我关切我——”   秦旸一吸气,肺腑满胀的怒意,他已经完完全全听不下去段弘俞轻飘飘的口吻。   那些捉弄与报复,那些恶劣与污浊……他环紧段弘俞,像紧抱一个婴孩。   圈围密闭的姿态,把段弘俞牢牢锁在怀里。   “所以你记不住我是因为他给你用的药,对吗?”秦旸哑着声音。   那一晚段弘俞糟糕的状态,那一晚他的迷蒙与混乱……   他们那段离奇的相遇时刻,是段弘俞最难以跨越的一道深渊长河。   “药物的副作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有近一年的时间在消化药物对我的影响。”   段弘俞没否认。   秦旸深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恍惚中,有一滴温热坠在脸颊,段弘俞抬首去看,秦旸却关了灯,让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路灯照射,连月光都暗淡。   段弘俞看不清秦旸的脸,摸索着去触,触到浅浅的湿痕。   像是蜿蜒的一道细流,秦旸的眼泪也是无声的。   段弘俞混乱地擦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这让他挣扎起来。   “我应该带你走的。”秦旸低声说。   他的泪太烫了,烫得段弘俞手脚发麻,灵魂都在尖利吼叫。   秦旸却吻他,混乱道:“我当时……不该把你留下,应该带你走的。”   如果秦旸带上段弘俞离开,不给他独处的机会,段弘俞就没机会消失在茫茫人海。   “你怎么回家啊?”秦旸又问:“你当时……是怎么回家的?”   段弘俞答不出来。   他那时太混乱了,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和秦旸发生关系是意外,但他不能让意外延续,段弘俞没法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交付脆弱的姿态。   段弘俞曾想过坦白之后秦旸会问他什么问题,会不会对他与林峰的关系感到畸形又痛恶,甚至怀疑秦旸会抗拒会厌恶,但独独没想过他会问“你是怎么回家的”。   “我不知道。”   他根本记不起来,或许是靠自己,或许是靠别人帮助,那一段可能由他独自走得跌跌撞撞的路,早在记忆中黯淡消失没了踪迹。   秦旸弓着身体没有再说话,段弘俞只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动与呼吸频率的变化。   “秦旸,”段弘俞轻轻喊他。   干涩的唇瓣被轻咬住,秦旸吻上来。   披在身体上的被子展开,秦旸将段弘俞整个兜住。   没人开口。   沉默却比开口珍重。   呼吸紧紧缠绕,身体也几度纠葛。   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们肆意地交托彼此,一方天地仅剩温存。   第二日一早,小陈房门被敲响,他还困着,揉着眼去开门。   “退烧药在你的行李箱?”   “在在在,”小陈刚转身又赶忙扭回头,“哥你发烧了?”   “不是我。”   秦旸戴了个帽子,看上去有些阴沉,小陈来回跑两趟,清醒了,把药拿给秦旸时愣了下。   鸭舌帽檐下能看出秦旸眼底的青黑痕迹。   秦旸拿了药和体温计离开,小陈还想追上去看看情况,但被秦旸拦在了门外。   他不知道段弘俞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或许是把一切说开卸了担子,又或许是昨晚着凉,秦旸发现的时候段弘俞已经烧得全脸绯色。   测了体温,把段弘俞叫醒喂了遍药,秦旸拧了帕子帮他上上下下擦了两遍,等秦旸坐回床上时,段弘俞睁眼醒着。   “睡吧。”秦旸轻轻摩挲他的额头。   “时间赶不上。”   昨夜预定了出行时间,一耽搁肯定走不了。   “没事。”秦旸说:“我让小陈改签了。”   段弘俞闭上眼。   他转身攀过来,扯着秦旸的手腕。   秦旸盯了一会儿,脱去外衣躺上床,刚平躺,段弘俞便凑得更近了。   手脚胸腹都贴上来,像一块儿黏糊的软糕。   休息了一整个上午,段弘俞的温度降下来,秦旸想再留一夜,段弘俞却说什么都要走。   他知道秦旸的想法,他留在这儿,秦旸也不会走。   但按照秦旸的行程安排,今天再不走就得开天窗。   秦旸犟,段弘俞比他更犟。   在段弘俞面前,秦旸向来是争不过的。   换了几趟车,又高铁转飞机离开西县,一路上段弘俞都没精神,一有机会就睡着。   他在机上刻意保持着距离,哪怕同坐一排,也绝不会靠向秦旸。   看段弘俞困得不住歪头,秦旸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肩上。   段弘俞迷糊中察觉到了,挣了一下没挣脱,兴许靠着秦旸实在太舒服,也没再几度醒来,直接沉沉睡去,一路睡到了下机。   回来的时间太晚,秦旸要直接赶去下一个地点参加活动,他没法跟车走,得留在机场。   但他还是跟段弘俞上了一辆车。   秦旸在车上叮嘱,“我很快就回来,到家好好休息,睡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小耗子明天我让盛凌送回来,别惦记它,多惦记我。”   段弘俞扯了扯嘴角,凑身吻在秦旸唇角。   “好,”段弘俞道:“我惦记你。”   秦旸心满意足地下车,小陈拖着秦旸的行李跟着他一路小跑。   司机载着段弘俞驶出机场,等进了VIP候机室,秦旸收到一条消息,是陈劲东发来。   ——我们愿意指证那个人渣,但三水想要你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秦旸盯着短信,舌尖顶了顶腮。   一句话骂了林峰又顺了秦旸的毛,上次见面的时候秦旸还当陈劲东是个不好靠近的角色,没想到是个聪明人。   把情况跟段弘俞交代一番,段弘俞没回复,猜测他已经再睡下,秦旸便戴上眼罩。   他一夜没睡好,除了工作生活与段弘俞,跟林峰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秦旸得养好足够的精力。   耳畔朦胧听到小陈在嘟囔着什么,好像是有关他与段弘俞的行程,没一会儿那嘟囔劲儿停下,困乏一夜的秦旸沉沉睡了过去。   风雪雾茫之中,掩盖了伺机而动的踪影。 第96章 彻底地摧毁   “段导演要睡一会儿吗?”   车上,司机转首,冲段弘俞笑了笑。   他跟秦旸很久了,也了解二人的关系,更别说还被提前打过招呼,对待段弘俞很是亲近殷勤。   “不用。”   在飞机上睡了近两小时,虽说没能把昨夜的疲倦给补回来,但也能勉强撑到家。   没在熟悉的环境,秦旸还不在身边,段弘俞实在没什么困意。   “那我放点儿歌。”   司机打开车载音响,放的前奏有些熟悉,段弘俞想不起是什么歌,直到人声响起。   那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只是一句词就足够段弘俞辨认。   明明无甚困意,但听着秦旸的声音,段弘俞莫名地放松下去,司机切歌前回首一眼,见方才说自己不睡的段弘俞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无声地笑了下,垂首减小音量,轰然间,一股巨大的推力自后方袭来,司机震愕地转首去查看情况,人却狠狠掼上前又跌回座椅,一息之间,猛烈的碰撞声在耳畔响彻。   恐怖的推搡几乎叫人胆寒,剧痛和大脑的嗡鸣一道袭来,段弘俞一瞬极度地清醒又陡然间陷入混沌,不知过去多久,又或是几秒,司机把准方向盘狠狠别回大道,在车身的挤压与碰撞间,神智回笼,段弘俞才发现旁侧不断与他们发生碰撞的黑色奔驰。   由车内向外瞧,看不到奔驰车内部景象,但段弘俞莫名有种危险直觉。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熟悉的森寒面孔露出,林峰坐在主驾把持方向。   明明隔着隐私窗,段弘俞却仍像被林峰的视线抓住,自后背升起一阵恶寒,巨大的荒谬将段弘俞卷入其中。   他怎么敢?   段弘俞的第一反应是林峰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   可随即段弘俞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   林峰敢。   从始至终,他都不在乎一切。   他向来是疯狂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秦旸将他逼上峭壁,林峰不会跪地求饶,他只会伺机而动,找寻下一个主动出击的机会。   而现在……就是他的机会。   车身不断地碰撞挤压,司机怒吼:“特么的什么鬼东西!”   窗户在挤压中破损,裂出蛛网斑纹,道路上的车辆纷纷避让,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雪势变得更大了,飞扬地落在车窗,商务车不断被挤压,前座司机见避让不开,已经了然对方的故意,现在不是追究来者是谁的时候,他经由刚开始的一瞬慌乱后里迅速理清思路,数次尝试从碰撞追逐中脱身。   “段导演!你抓稳!”司机骂了一声,老练的驾驶技术稳着方向,一脚油门提速。   商务车飞驰向前,带起一阵浮雪,但林峰显然没那么容易甩掉,他咬得很紧,黑色奔驰呼啸驶来,似一头巨兽张牙舞爪。   身体的僵直无法自控,段弘俞眼瞳震颤,克制不住生理反应。   林峰犹如一块压在段弘俞身上的磐石,又如一块幕布似的深黑阴翳,只要林峰出现,段弘俞就无法从他阴影中离开。   明明已经过去数年,明明那些腐肉创痕早该被剜去……   危急时刻,车载音乐还在播放,秦旸深沉柔和的声线,正在唱一首抒情曲目,在此刻放映,简直戏剧得可怕。   车外是动荡的飞驰,车内却是秦旸的缱绻演绎。   ……   那颗慌乱失措的心脏渐渐镇定,情绪冷静下去,段弘俞再次转首,仍能望见林峰那张森冷的面容。   这一次,段弘俞选择按下车窗,后座的声响引起了司机的注意,他分出注意力叮嘱:“段导演你小心!”   段弘俞没回答,车窗已经整块降下,窗户一敞开,冷风就在飞驰中不断灌入,迅速带走车内的温暖。   森寒的风吹拂,刀片一般生刮着面颊,挤压碰撞还在继续,安全带紧箍着段弘俞的身体,让他能在车身的剧烈晃动下仍然稳坐。   他启唇,有白色雾气从口中吐露,成了一片雾飘散在空中,冷意团裹着段弘俞,将他笼罩其中。   林峰留意到后座降下的车窗,二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段弘俞似被毒蛇缠绕,那腥臭蛇信吐出,林峰夸张地笑了起来,笑意不带眼底,含着浓浓的捉弄意味与胜券在握。   像是掐准了段弘俞的命脉,只等他胆寒。   段弘俞静静注视着林峰挑起的嘴角,明明听不见一个字,段弘俞却能共通此刻林峰想说的话。   他一定在嘲讽段弘俞的胆怯,一定会用低沉的耳语迫使段弘俞承认他是唯一的胜者。   林峰的偏执与疯狂,段弘俞已经领教太多。   可此时,在这颠簸的危急时刻,发麻的四肢却似回血充暖,段弘俞以为的恐惧在这沉默的注视中悄然褪去。   原来再感受到林峰的威胁,自以为的心理障碍只是经年被强化印证的囚笼,他一推开,高笼便垮塌,只剩下一方广阔天地。   前方大路坦直,林峰不过是叫嚣夸张的纸老虎。   段弘俞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惧,那些印在他心中的刻痕都在无声息中慢慢消淡。   逃避只会让恐惧更恐惧。   段弘俞的镇定反应显然不在林峰的意料之内,他脸上挑衅的笑容淡去,变成一张肃色的冰冷面孔。   他不能忍受段弘俞如常的神色,那是对他的极大挑衅。   车速提得更快,林峰那古怪的神色收敛,一歪方向盘,轮胎滑行刮起地面浮雪,一时间尘雪污泥飞扬半空,车身嗡鸣,这一次奔驰车头直直朝向商务车的方向!   段弘俞再度见到林峰的浮夸笑容,他展眉舒目,面目却是克制不住的疯狂与激动,强烈的危险直觉将段弘俞包裹,陡然间,冷汗逼出,司机见状狠打一把方向盘向右侧大拐,过速失控导致歪斜,车身倾倒的前一刻,段弘俞紧抓住扶手,仍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击,眼前一暗,彻底失去意识。   看着歪倒的商务车,林峰眼瞳睁大,双臂激烈地战栗,不可名状的兴奋将他包围,   油门踩死,林峰迎接如此美妙的一刻,他感到奇异的心动,多年过去,段弘俞还是回到了他的网中成了无法逃脱的一尾小鱼。   “弘俞……”林峰轻启唇。   他终于不再收敛,夸张地笑起来。   离开、躲藏,有意义吗?   林峰舒出一口长气,像是在唱一首挽歌。   无法得到,那就彻底地摧毁。   他们会在一起。   只有他们血肉相连,是天生一对。   只有他们互相珍惜,是完美契合。   这场伟大眷念唱响片尾曲,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将段弘俞从他身边带走,巨大的满足让肺腑舒展,林峰展臂,对段弘俞展开怀抱,但这美妙的旋律被强势换了篇章,一刹那,林峰神色陡然冷凝,横亘笑意尽数褪去,他踩下急刹,地面雪粒扬起,划出一道深刻黑灰印迹,但仍无法阻止车辆的急速滑行。   闭目前一秒,商务车司机晦暗的视线中有一辆重卡驶过,随后一声巨大轰鸣响彻。   砰然一声,刹那间,世界静谧,周遭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唔——”秦旸梦里失重踩空,猛然惊醒。   他摘了眼罩,抹了抹头顶的密汗,正在玩游戏的小陈愣住,询问:“哥怎么了?”   “没事。”秦旸按了按蹙起的眉心,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于紧绷的缘故,他总觉得不平静,却又不知道紧张的来源。   明明还觉得疲累,却不想继续睡,心内沉沉,好像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喝点水吗哥?我刚接的热水。”   秦旸摇摇头,问:“几点了?”   “九点了。”小陈看了看时间,更正:“九点十三分了。”   秦旸颔首,摸出手机之后却更觉不对。   他检查消息,并没有收到智能门锁的提示信息,也就是说这个点儿段弘俞仍没到家,可按照时间,段弘俞早该回去了。   秦旸:还在路上?   给段弘俞发了条信息,秦旸停在界面等他回复。   小陈退出游戏,看着窗外的大雪叹了口气,“哥,我感觉咱们今晚得延误了。”   他感慨:“也不知道落地得多少人等着咱,那些把私人行程透出去真是神经病——”   “什么行程?”秦旸抓到关键词,抬首追问。   小陈眨巴眨巴眼,解释:“就你和段导演去西县啊,被人给拍到了,不过没拍到段导演正脸,哥你放心。”   “就是可恨,咱们都多防备了,还是被泄出去。”   行程一透露,多少人追着过来,小陈觉得烦闷,不过还是安抚一句,“但现在就是小范围的传播,超话里都在抵制呢,董哥交代了大粉引导风向,不让跟私人行程。”   这话没安抚到秦旸,反倒令他神情更为难看。   他上了超话,果然看见了跟拍,粉丝带了地址,直接将他们在西县的位置也透露出去。   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莫名就让秦旸心中发慌。   被粉丝拍到看到不要紧,但……   林峰不可能不知道吴淼在西县,这个节骨眼段弘俞与秦旸一道过去,目的明确,若是被林峰知道,他难免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毕竟现在不痛不痒的攻击没落到实处,真揪出什么厉害东西,林峰才会彻底翻不了身。   可这概率太小了,在粉圈都是小范围传播的信息不一定就会被林峰知晓,更何况林峰怎么敢在如今的风口浪尖上再胡来。   神思几经盘绕,秦旸被想出的由头安抚,却仍感不安,他等不到回信,就直接给段弘俞打了通电话,长时间的拨号无人接听,直至自动挂断。   小陈没注意秦旸的异常,只顾着查看手机上的信息,前一刻他还在查询航班,嘴里嘟囔着“也许真得延误”,下一秒他却忽地收声,陡然间,小陈倏地站起,眸光失措扫向秦旸。   明明他沉默着,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秦旸那吊起的心却骤然紧缩。   “哥……”   小陈咽了口唾沫,递出屏幕。   秦旸垂眸看去,下一瞬夺过手机。   只见屏幕上是一则推送的本地新闻,新闻报道了一场突发事故,车辆连环相撞,在现场传回的数张照片中,秦旸一眼看见了段弘俞乘坐的银灰色商务车。   他瞳孔紧缩,一刻骤然起身。   作者有话说:   之前回了条评论,说林峰这一章就下线,写出来发现有误,与预计的剧情不太符合,非常抱歉。   但他不会再蹦哒了,彻底按死就在这一次~ 第97章 我疯了吗   汽车剧烈的鸣笛声与沸腾的呼喊和吼叫交织,近处迷离火光燃起,有浓浓黑烟弥漫视线,已近麻木的钝痛感席卷周身。   “还好吗?”有人大喊:“你还好吗?!能不能出来!”   一双手自敞开的车窗探入,推搡段弘俞的胳膊,段弘俞费劲地睁开眼,他一吸气,肺腑闷沉的痛感便袭来,想开口说话,却像含了一包质地粗粝的河沙,完全没法说一个字。   周围的人仿佛越来越多了,灭火器的干粉味道浓重,彻底失去意识前,有人拉开车门。   “打开了打开了!这边!”   “快把人拉出去!”   “那儿有个重伤,快!”   段弘俞完全使不上力,被人拖着挪移出去,失去意识前,他睁开疲怠的双眼,抬手指了指前座的司机,但这微小的动作并未被紧张的人群注意,恍惚中,段弘俞瞥见黑色奔驰,它在一辆卡车的挤压下变形,玻璃窗上留下大片的血迹。   奔驰、林峰。   发生了什么?   多个念头闪过,但眼皮太沉了,根本无法思考,口袋里好像有微小的震动,震颤发麻,段弘俞想探着手去触,却在众人的拖移中彻底陷入了混沌。   车速上了百码,秦旸不断拨打段弘俞的电话,打出多次仍未被接听,小陈不住看向秦旸,悄悄给张董发了信息提前交代。   他想说些什么安抚秦旸,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好不容易想出只言片语,电话忽地被接通,对谈阻止了小陈刚要出口的话。   “喂?”秦旸提声:“段弘俞?!”   肩平直垂下,接通电话后,秦旸肉眼可见得放松下去。   他穿戴严实,口罩帽子一应俱全,小陈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小陈还没来得及跟着高兴,便感觉秦旸那一霎的喜悦被悉数冲淡,双目半点笑意也无了。   “好,我马上赶过去。”他沉沉应着,挂断了电话。   “哥……”   “去二院。”   小陈霎时噤声。   出租司机得了话立刻改道。   秦旸定定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揪了口罩只给小陈留下一张紧绷侧脸。   小陈深吸一口气,手机震动一下,再看屏幕是张董发来一连串的消息。   连忙将手机调成静音,小陈挂断了张董打来的电话,打字跟对方描述情况。   一路沉静到达医院侧门,车刚停稳,秦旸便打开车门大步离开,小陈结了现金,连找零都没要,急忙小跑追了上去。   秦旸又将口罩戴上,两人一前一后,秦旸要去咨询台询问,小陈先他一步冲到台前。   “请问兰成立交事故的伤者是送过来了吗?”   “对,你们是家属?”   小陈回首望了眼,急忙点点头,说:“我们是朋友。”   护士为二人指了去向,秦旸就往急诊赶去,可刚抵达,他便倏地顿步。   小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双目大睁。   急诊大门处有一条蜿蜒的血线流淌在地面,已经有凝结的痕迹,被脚印混乱得踩踏,印出鲜明的恐怖画幅,有两名清洁工正在做清扫,他们动作一致,正迅速地打扫地面。   秦旸高大的身躯微微晃动,小陈正要去扶,他却已经小跑起来。   小陈掩不住惊愕,连忙追了上去。   急诊忙乱一片,一进到内里,秦旸蓦然看见道血肉模糊的躯体。大片的血迹晕开在床单,混杂着机器嗡鸣与消毒水的浓烈味道,一切都叫人感到窒息。   迅疾的步伐缓下,秦旸踱步到了近前,在医生的遮掩下看不清情况,愣怔时,一名家属急匆匆地将他推搡开。   “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年迈的阿姨嚎啕哭叫着,被两个实习医扶着向后。   “伤者家属,请你保持冷静!”   混乱中,秦旸终于看清了床上苍白的面容,是一张周正又陌生的脸庞,他猛一回神,迅速抽身离开。   这次不等小陈,秦旸主动去分诊台询问信息,确认段弘俞被送来安置的位置后他又赶去,终于不再扑空。   看到病床上的人,秦旸顿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是患者家属吗?”医生见有人过来,回首问了下。   “是,是是是!我们是朋友。”小陈急忙道。   “病人初步判断是一个脑震荡加腕骨的错位,胸骨可能有骨折,不过具体情况还要通过进一步检查判断,另一位随车人员也是你的家属?他在主驾,伤情较轻些,但失血情况比较严重。”   “好好好,有什么检查我们都尽快做上!”小陈连忙应。   他按照吩咐去缴清费用,秦旸则留在急诊。   停步片刻,秦旸两步向前,站在离段弘俞最近又不会干扰医生的位置静静注视着他那张苍白素净的脸。   那张脸印上脏污和血痕,血液已经凝结了,覆盖在额角。   秦旸深吸一口气,不忍细看,医生转首瞧了瞧他。   “你是他朋友?”   秦旸答:“家属。”   初步检查已经完成,医生得赶去另一个患者那儿,留出床位边侧的富余,秦旸走得更近些。   他躬身探手,想抚摸段弘俞苍白的面容,又觉得对方此刻就是破碎的水晶,经由不住半点儿惊动,于是探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段弘俞,”秦旸低低唤了声。   段弘俞无甚反应,眼皮都没有丝毫颤动。   俯身太有距离感,秦旸单膝跪了下去,拇指轻轻摩挲段弘俞单薄的掌根,他垂下头去,重重呼出一口气。   一路的恍恍与失措终于在触到段弘俞温热手掌时得到了安定。   还好……幸好……   “段弘俞——”秦旸闭上眼,又低低唤了声。   机器的鸣响叫人烦心,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脚步渐近,有人撩开单帘。   “请问是兰成立交事故伤者家属吗?”   秦旸循声回首,看见两位结伴同行的交警。   他单膝跪地的姿态实在够引人注目,两位交警目光略直一瞬,又迅速展现出专业的模样。   “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交警问:“方便跟我们出来一趟吗?”   秦旸松开手,将段弘俞的小臂压入被中掖好,起身时趔趄一下,扶住床沿才稳稳站定。   “就在这儿说吧。”   秦旸冷沉着声,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交警看了看他包裹严实的造型,觉得古怪,但秉承着理解伤者家属的心情,没强硬叫人出去,他理了理措辞,说:“兰成立交这次的车祸事件性质恶劣,所以我们过来是想询问一下伤者之间存在怎样的纠纷关系。”   “这件事难道不该去询问肇事凶手?他出于怎样的目的怎样的居心才会制造这一出故意伤害。”秦旸一抬眸,薄薄眼皮掀起,眼中寒芒大作。   “是……”交警顿了下,“但肇事司机被一辆超速逆行的重卡撞击,现在仍在抢救当中。”   “死了吗?”   “……什么?”   “他多久死?”   交警哑然。   秦旸便又道:“等他死了再通知我,那时候我愿意心平气和谈一谈他死前的愚蠢行径。”   说罢,秦旸彻底拒绝交谈,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两名交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在这完全不知该如何推进的情况下,一个迅疾的身影赶了过来,张董接到消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胡子拉碴穿着家居服就开车跑来了,身上套了件黑色羽绒服,不伦不类,好险他还知道自己要脸,下车时戴了个口罩。   “有什么问题我来处理,找我找我。”张董拍拍自己胸脯。   “你是……?”交警睨他一眼。   “我是他们的官方发言人,呵呵……”   张董哥俩好似的把交警给请了出去,同时间,这场性质恶劣的车祸片段流传上网,引发了一片热议,但有关具体的身份信息都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而秦旸对此毫无反应,他追着段弘俞做完每一项细致的检查,又陪着段弘俞到了手术室外,一直守到夜里十二点过,段弘俞推出手术室被带进病房。   张董的电话被人打个不停,秦旸也收到不少消息。   “别操心了,”张董夺了他的手机,道:“这两天静一静。”   秦旸摇摇头。   他打湿棉签,轻柔地蘸湿段弘俞干涩的唇瓣。   “情况怎么样?”他轻声问。   “我们这边肯定是无错方,我已经报警备案了。”   “林峰呢?”秦旸润湿毛巾,细致地擦到段弘俞额首遗漏的淡淡血痕。   张董一瞬有些警惕地看向他,戒备道:“杀人犯法。”   “我疯了吗?”秦旸抬首。   张董注视他深沉的眼眸,没敢说他看起来跟疯了也没什么两样,此时秦旸的镇静让张董惶惶不安。   疯在表面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在骨子里。   “说是有点严重,还没出手术室,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状况。”   秦旸闻言,慢条斯理放下毛巾,说:“联系公关,别让他们有动手脚的机会。”   张董蹙眉,并不赞同:“不需要着急推进,人为痕迹太重反而不好。等官方声明发布,天平自然倾向我们——”   “迟了,”秦旸转眸看向张董,沉沉道:“我不想让他醒来再看见林峰蹦跶得厉害。”   张董无言。   秦旸又轻叹一声,带着肃杀的冷意,说:“早点解决吧。” 第98章 安心睡吧宝贝   当日,#娱乐圈毒瘤##蓄意伤害#的词条关联被顶上热搜前排,词条凌晨出现,又在后半夜幽灵般被炸掉,检索不到任何具体的信息,只有模棱两可的描述,时值年前假期,正是网民活跃度高昂的时节,一时间,各大论坛传播,都在讨论这个炸掉的词条到底是在暗指谁。   直到第二天,#到底什么瓜#被顶上热一,点进词条中,实时微博全是一连串的问号。   描述的恶性/事件,又半遮半掩,讨论热度激增,引发了一众人吃瓜,但所有娱乐博主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口吻,让更多人猜测起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封口到这个地步。   直到有人将这条瓜与前一日的兰成立交车祸联系起来,热心群众帮忙营救时留下的视频素材被传上网,还没等热度传播,上传视频的账号忽然删号。   账号被捂嘴,那条模糊的连人脸都看不清的视频就成了传播的密辛,网上到处有人求原视频,希望可以分享到第一手瓜料。   此时一则清晰视频流出,视频背景在医院中,有人从救护车上被移到担架,转移的过程中露出了正脸,当即爆发一阵哗然。   救护车上被转移的赫然就是段弘俞无疑。   在大部分人还没把事情联系在一起时,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要说最近的舆论风波中谁最热,那除了林峰就是段弘俞,慈善基金为段弘俞洗白了一波,顺道狠狠踩了林峰一脚,林峰那些粉丝仍然不愿意放弃,甚至认为背后一定还有隐情,于是这条视频一出,林峰的粉丝立马就炸了,在评论区叫嚷开。   -我就说了,段弘俞就是毒瘤中的毒瘤!到底是谁在为他洗白,这个前科累累的大导演名声还不够烂吗?   -兰成立交这么恶性的事件都能做出来,真佩服某位导演背后的操盘公关,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包装成大善人   -还有人不知道林峰只是资本的拦路石吗?可怜,不过是被推出来挡枪罢了   -段弘俞真是惯犯了吧……从前恶意伤人,现在还整这一出,下一步是打算干什么?杀人吗?   -不是,也没证据证明是他开的车吧?   ……   只是半天的功夫,网上已经吵起来,林峰粉丝疯狂撕咬,定论还没出,已经把脏水泼在了段弘俞的身上,事情发展得意外顺利,前排几乎被占领,各大营销号纷纷冒出来,转载了评论区的内容,配上几个惊悚的表情。   在这恐怖的影响力下,连秦旸都被波及,因为他几次转发慈善基金事件微博,变相为段弘俞立挺,林峰粉丝有一个算一个,恨不得咬下二人两块肉才肯罢休。   段弘俞说到底还只是个幕后人物,身上又背着污名,哪怕有了洗白的迹象,也没多少实打实能替他冲锋陷阵的粉丝,但秦旸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秦旸在其中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粉丝好端端地看热闹,突然就被抓出来点炮,这谁能忍,暴怒之下瞬间打作一团。吵得好不热闹。   这发酵声浪气势如虹,而另一头,一群人正乱作无头苍蝇。   “联系上了吗?”   助理摇摇头,“峰哥还是没接电话,……现在影响力好像有点太广了,需不需要我去安排压一压?”   林峰粉丝暴动他们第一时刻就察觉了,但见到粉群的混乱时并未阻止,反而默认了这一切的推进,林峰太需要翻身的机会,段弘俞正好撞在枪口上,当初段弘俞借了势踩一波林峰,此时情况翻转,林峰的公关团队立刻就抓住了机会,甚至在背后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现在波及得太广,简直就是一团混战,连秦旸的粉丝都搅和进来,还混杂着一大批吃瓜群众,事件隐隐有不可控的趋势。   执行经纪摇摇头,“算了,就当虐虐粉。”   “可是……”助理总觉得不对劲,说:“要不等咱们联系上峰哥再说?”   “谁知道他跑哪去了。”执行经纪一脸烦怒,最近被林峰一箩筐的烂事扰得他觉都睡不好,林峰还突然人间蒸发了,没跟任何人报备行程,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只留下一个烂摊子。   到了这个地步,执行经纪只能抓住任何一个可以帮助林峰的机会。   他道:“拱拱火,越乱越好。”   只有乱起来,才能掩盖林峰那些丑闻的余热。   网民的记忆是有限的,执行经纪抽了口烟吞云吐雾,他相信这次仍能转危为安。   “李木导演还没回复?   “……没有。”   执行经纪双眉紧拧。   这已经是他去试探找的第三位名导,但都是无疾而终没有回应。   林峰此刻负面新闻太爆炸,根本没人愿意启用他,连之前谈好的几部作品也都没有了下文。   他好像已经走到了绝境,如果再没有一个机会……执行经纪咬咬牙,“去,把段弘俞暴力伤人的事件再翻出来。”   “什么?”助理愣了下。   执行经纪点了根烟,“转移火力,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虐粉、提纯,林峰不能再以负面形象继续下去。   受害者才能得人怜惜。   助理瞬间明白过来。   林峰可以有错误,毕竟人无完人,但他的错误一定得有一个合理的成因。   转移关注度再将缘由推移,说不定就有盘活的机会。   助理暗暗咋舌,在心中为段弘俞点了根蜡,知道由经纪人的意思来看,就是要继续煽风点火了。   他得了话转身要走,可是还没等助理离开,执行经纪忽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突然的来电让助理顿住脚步,他回首,听见执行经纪不可置信的语气。   “医院?”   “什么医院?”   执行经纪面色忽变:“林峰他为什么在医院?!”   助理心中噔噔地跳,察觉到一丝不妙,但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见执行经纪手中的香烟砸在地下,碎屑四分五裂。   半晌过去,听电话那头讲完,执行经纪恍惚地挂断电话,愣愣地跌回座椅。   “哥,怎么了?”助理傻了,不明白只是一通电话怎么就让他神色骤变,“峰哥去医院了?他病了吗?”   “病了?他特么的疯了!”执行经纪猛然大喝一声,助理吓得缩了缩脖子。   下一瞬,执行经纪瘫软在椅中,他声音沙哑地喃喃:“陷阱……都是陷阱……”   助理怔怔,不明所以。   “哥……还需要我去嘱咐他们——”   “去个屁!”执行经纪一拂手摔了旁侧的茶盏。   “全完了!”他狂叫,颤栗着喊:“全特么完了!”   林峰经历诈捐漏税风波,又多年隐退,粉丝战斗力早就大不如前,哪能敌得上秦旸那一众狂热粉丝,但约莫是背水一战最后的反扑,虐粉虐到极致,粉丝的战斗力空前,双方把热度炒到最盛。   可事件影响度无限拔高之际,一条新的视频忽然被顶上前排。   视频画面中出现了另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人物,令所有人哑然。   同时间,兰城交通发布了一条官方通告,针对昨日的兰成立交恶性/事故做了简单概括——   13日晚间21时02分,兰成立交发生重大车祸,林某驾驶车辆超速并撞击,数次与旁车产生摩擦,造成该车侧翻倾倒,导致车上段某、徐某二人受伤,超速行驶中,林某驾驶车辆与一辆逆行来车相撞;事故原因仍在……   视频与公告发布的登时,被一双无名大手操控,迅速登顶热搜,联系到最近网上关于段弘俞与林峰二人的舆论风波,声浪哗然,关注度节节攀高,到了不可阻挡的声势。   这条视频像个奋力扔出的回旋镖,直直地重创在林峰粉丝的身上,把他们打了个魂飞魄散。   先前有多疯狂,此时就有多沉默,评论区见不到林峰粉丝的身影,都被幸灾乐祸的秦旸粉丝和路人攻占。   -????所以真相是林峰开车去撞了段弘俞??我靠?活久见,你们娱乐圈的人是不是都疯了   -……年度大戏,搞了一出鬼捉鬼   -搞笑,今年度最大的笑话,送给林峰粉丝   -早知道这么好笑我就留到春晚再看了[挤眉弄眼][大笑]   -所以从昨晚一直抹除痕迹的人是林峰?他也太牛了   -靠,真是想不到,林峰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这么大能量   -出了恶性/事件还能帮忙扫尾清干净,不让舆论扩散,要不是官方发通告就让林峰给逃过去了吧!   -这一出祸水东引真是妙,加害者一下就变成受害者了!可耻!   -叹为观止   -好家伙,按照视频里的速度,这要是撞上了得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吧   -林峰这么疯的?居然敢搞这一出?   回复:建议更名林疯   ……   经历一晚的铺垫,真相本就令人格外关注,一遭反打,更让这件事的戏剧性拉到了极致,但这还没完,紧接着,又一把重锤打了出来。   一个三无小号冒出,他发出了几张长图,晒出证据直指林峰,图上囚禁、关押、用药、虐待等字眼瞩目,组合在一起成了吸睛的震撼爆点。   霎时间,舆论哗然,针对林峰的指控数项,在一条又一条的连环攻势下,仍不知生死的林峰已经被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绝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而一切的操纵者——秦旸向公关负责人以及多位幕后推手各自发了感谢的信息。   同时没忘给陈劲东也发送一条。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伤口曝出来,会让吴淼遭遇前所未有的关注度,但陈劲东仍在第一时间将所有资料整理好发给了秦旸。   陈劲东:不用谢我,是三水的意思   陈劲东:他现在情绪很不好,等有机会,希望三水可以再和段导演见一面   秦旸:一定   戏剧总有落幕时,庆幸的是,这一出大戏上演,得到了完满的结果。   熄灭屏幕,秦旸掐了手中的烟往回走,他一夜没睡,眼下吊着青黑的影子,昨夜他比任何人都关注风向。   再精密的操盘手也并没有十拿九稳的底气。   经过大门,又过长廊,再回到病房内,段弘俞仍睡着。   这一撞将他的沉疴一并撞了出来,之前就发过一次烧,现在烧得更厉害,折腾一天才勉强降下温,睡在床上无知无觉。   秦旸不愿意将照顾的事宜假手他人,给段弘俞擦了手脚和身体,坐回床边静静把人望着。   两名护工在他的叮嘱下确认照顾的细则,妥帖交代完,小陈便找来,他拖着行李站在门口,脸上是深深的无助,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马上。”   秦旸将人挥退,俯身轻轻吻在段弘俞的手背。   捻过他微微拧起的眉峰,秦旸低声轻喃:“安心睡吧宝贝。” 第99章 一点都不好   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昏睡期间经由了多少次的辗转,等段弘俞再醒来时,他已经被安排进特护病房,香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有大片阳光射进室内,段弘俞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白墙上微微浮动的窗纱灰影。   它随着风轻柔晃动,阳光暖淘淘地晒着。   手脚没什么气力,身体还未拿回主动权,段弘俞想撑着坐起来都没法办到,只能盯着虚空缓和。   直到有人造访。   “你怕什么,有我在这儿呢,好好工作行吗?”   “专心点儿。”   “别老惦记着,难道那么大一个活人还能跑了哇?”   一道女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细细的开门声,对方语调中夹杂着不耐烦,进门后,声量自然降低,她道:“我挂了,一会儿跟你说——”   来人转眸,忽而一滞,正对上段弘俞睁开的双目。   段弘俞顺着声源看去,一身靓丽长裙的女人站在门边,她挎着提包,抱了捧巨大的玫瑰,几乎要将她的面容也遮掩。   见此情景,女人挂了电话,歪头由捧花后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   “啊!你醒啦!”她提了声量,捏着手机凑上前来,一副熟稔态度。   段弘俞试图检索记忆,但无论怎么回想,都不认为自己曾和她相识。   过分的热情令段弘俞防备,他有些警惕,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儿,没看到另外的熟悉面孔。   察觉段弘俞的提防,女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道:“不好意思,还没跟你介绍呢。”   她含蓄地笑了笑,说:“我是盛凌,秦旸跟你提过吗?”   聊到秦旸,让段弘俞周身的防备消散些,但仍没有记忆,他诚实地摇摇头。   盛凌见状有些气恼,“秦旸居然都不把我跟你介绍介绍……真是!”   见段弘俞仍是一头雾水,盛凌再生气也没法冲着他撒,生硬地柔和下去,解释:“我是他妹妹。”   又补充:“以前是,现在不一定是了。”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段弘俞终于忆起来,秦旸确实提过他有个妹妹,除此之外,还有个格外重要的信息点——秦旸曾说盛凌是他的忠实影迷。   现在看来,好像确实如此,段弘俞望着盛凌,在她的目光中看出隐秘的亲近与喜欢,但绝不是男女间的暧昧情愫。   约莫没想到段弘俞会在这时候醒来,一时之间,二人相处起来有些微妙的尴尬,盛凌左看右看,把捧着的花放在了床头柜上,大朵的红玫瑰娇艳欲滴,为了打破僵局,盛凌主动说:“是秦旸让我过来的,本来他一直守在医院,但工作推不掉就只能先走。”   对于秦旸没把自己介绍给段弘俞这件事,盛凌耿耿于怀,此刻出于面见准嫂子的心情,还是为秦旸说了句好话,“他虽然人没在,但一直记挂你,刚刚还跟我通电话问你的情况呢,花也是他托我买的,否则我才不买这么俗气的红玫瑰……”   段弘俞静静望着盛凌,只是三言两语的功夫,就由衷感到基因的奇妙。   明明盛凌与秦旸之间没什么相似之处,但莫名的,段弘俞就是能辨认出二人身上类同的特质。   秦旸时不时透露的孩子气,与此刻的盛凌如出一辙。   被多年前喜爱的导演注视良久,饶是盛凌也有些吃不消,她将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又有人从门外探身。   盛凌进来时没将门关上,于是那扇门轻飘飘地就被推开了,开门的声响引得二人转首看去,同时与另一位带着捧花的人对上视线。   三人相望,陡然间,盛凌心头警报大作。   她上下打量起门口的女人,从她的妆容到她的穿着再到她手中那束纯白桔梗。   危机感陡然升起,而苏晴此时也看向盛凌。可再然后,盛凌傻眼了,因为门外又进来一抹身影,那打扮严密,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美目,但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的身形。   盛凌愕然,瞥了眼病床上的段弘俞。   在这诡异的沉默中,一道铃声响起,盛凌看了眼来电提示,木愣地接起电话。   没等那头说一个字,盛凌心电急转,先开口道:“对,我带着花来看嫂子了,你放心,嫂子特别好,就是想你想得很——你快来吧,嫂子再见不到你就该哭了!”   段弘俞微讶,转眸看向盛凌。   门外的苏晴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原先暗流涌动不知内情,一时没反应过来,现下听盛凌的口吻还有什么不知晓的,段弘俞摁了摁太阳穴,下一瞬盛凌便把电话给挂断了。   她仍在戏中,给段弘俞掖了被角自顾自坐下,派头十足。   苏晴二人也反应过来,迈步进了病房,她自如地将白色桔梗放在另一侧床头,拖了椅子跟着坐下,正待面面相觑之时,苏晴伸手,轻抚了抚段弘俞因输液发青的手背。   霎时间,盛凌瞳孔都放大些许,她那凌厉的眼刀上下将人剜着。   盛凌意识到这是属于女人之间的战斗,秦旸不在,只能由她来宣示主权,于是她打开提包,由里拿出一沓厚重红封。   “嫂子,爸妈人不在国内,没法跟着我一道过来,但他们嘱咐我一定要给你拿上见面礼。”   不知数目,但一看就可观的红封压在床面上,把被角都压实下去。   “我——”   “弘俞,”苏晴轻飘飘地打断他,忽然点了点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你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法国度假,一听你的事立马就赶了回来,好心急。”   盛凌一滞,多少年没遇到这么令她恨得牙痒的人物。   但越到这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反倒更甚,被激起的战斗欲蓬发,却听见段弘俞开口唤了声。   “苏晴——”   对上他无奈的神色,苏晴终于肯收起那一抹玩味,她笑着摆摆手,掩目笑着。   这突变的的反应打乱了盛凌的临场表现。   身侧杨黎摘下口罩,冲盛凌歉然道:“她就喜欢胡来。”   盛凌对苏晴没什么印象,但对杨黎是很了解的,将人认出,再回味苏晴那一通反应,大致明悟过来。   “抱歉,”苏晴笑笑,说:“我是弘俞的朋友,刚刚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苏晴逗也逗过了,笑也笑够了,面对段弘俞,有无数话想开口,又都说不出来。   良久,苏晴欣慰吐出句:“没事就好。”   盛凌又有一通电话打来,她看了看手机,苏晴大概知道对面是谁,拍了拍杨黎的小臂,二人一道走出病房,体面地留出空间,盛凌见状,也提起手包。   “秦旸着急,想跟你说说话。”   段弘俞接过手机,略一颔首,盛凌便也离开了。   门一阖上,病房内就剩下段弘俞一人,他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姓名,接起了电话。   接通电话的一刻,两方俱是沉默。   事情发生得突然,段弘俞的记忆只停留在那场事故中,不知后续,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但从盛凌的反应以及苏晴二人都赶来看望,他清楚这件事情肯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跟随他一同入院的司机是什么情况,林峰又是什么情况,出了这么大的事,网上会爆发怎样的舆论,太多太多的问题交织,段弘俞却什么也没问,他启唇,轻声安抚:“秦旸,我一切都好。”   这句话把沉默撕开一道口子,段弘俞听到自电话那头传来的微微轻缓的呼吸。   “好,”秦旸说:“你好就好。”   干巴巴的口吻,干巴巴地应承……   段弘俞无端笑了起来,他感到阵隐秘的轻松。   秦旸并未发觉,开始细致交代:“徐师傅跟你一起入的院,比你醒得早,我已经把他妥善安置,等你状态好一点可以去看看,他就在隔壁。”   “……好。”   “我出差没法带着小耗子,它还在盛凌那儿,简直成了只野耗子,天天窜到花园称王称霸,还给盛凌带回两只猫小弟。”   “等你出院我就把它接回来,知道你舍不得。”   “陈劲东给我发了吴淼的指控书,事情太急,违背了你的意愿,”秦旸道:“很抱歉,还是让吴淼站出来,陈劲东说他的状态不好,等你伤好以后想来见你,我安排人把他们接出来了,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先试着去跟吴淼接触。”   段弘俞静静听着,摩挲指腹,他闭了闭眼,感觉鼻腔发堵。   语罢,秦旸顿了下,继续开口:“至于林峰……他没死。”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他被安排转院了,人被藏得很隐秘,但警方已经在介入调查,他逃不掉,公义的制裁等着他,你放心,一定会有个交代——”   “秦旸,”段弘俞忽地打断他。   “你说。”   “你呢?”   “什么?”   “我想知道你。”   段弘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此刻复杂又难言。   秦旸比他想象中更懂他,知道他醒来的恍然,第一时间告知他一切事项,但那些描述中都没提到自己。   “你还好吗?”   片刻的沉默占据,倏尔,秦旸哑着声音回答:“不好。”   这像一则指控,尖利地剖开段弘俞的心胸。   “一点都不好,”秦旸克制着声线的颤动,埋怨:“段弘俞……你吓到我了。” 第100章 让我独裁一次(完结)   舆论是一把利剑,能轻易将人前半生的努力瓦解。   林峰汲汲营营,声誉名望地位,什么也不缺,奋斗了小半辈子,拥有的一切却都在风波之后朝他挥着手远去。   段弘俞的手机遗落在了事故现场,事后也没找到,秦旸为他新换了一部,盛凌替他送来时都觉得丢脸。   手机是秦旸代言的机型最新款,包装盒外围就印着他那张英俊过分的面容,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拿到手机补了卡,处理完大家发来的关心的信息,给秦旸回了句“已收到”。   下一瞬秦旸的视频通话便打了过来,眼看着又要黏糊上,盛凌深吸一口气,自觉退场。   秦旸念着段弘俞,段弘俞也念着秦旸,他触了触屏幕上的面容,感觉秦旸瘦了一圈儿。   趁着空闲时间通了几分钟视频,很快秦旸又得去忙,段弘俞挂了视频,收到秦旸发来的一个哭泣的系统表情。   掩饰不住笑容,段弘俞赶紧给人回了个抱抱。   有了手机,浏览资讯就变得轻松容易了,秦旸没有细讲太多有关于林峰的事,但段弘俞一点进微博就大致了然。   几天的工夫,林峰本人的微博账号掉粉无数,几个大站宣布永久关闭,林峰工作室以及辉腾影业都没有再发声,甚至因为被辱骂的评论挤占数条微博,把评论区都关闭了。   但这显然无法遏制事态,一搜索林峰,实时广场一片骂声。   事件进展到这一步,段弘俞清楚,不会再有反转了。   且不说林峰有没有那个能力,就说他身上背负的数项指控就足够他进牢狱。   广场上吃瓜的热情没有消磨,有人梳理了林峰的一系列瓜条和他粉丝的打脸行为,引发了一众人看乐子,段弘俞一条条看去,却并不觉得一切都是巧合。   公关的作用强大,才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影响力。   至于主导一切的人……除了秦旸外,段弘俞不作他想。   数家品牌争相与林峰解约,唯恐被落在最后招来骂声,庞龙新电影宣发都受挫,他本人在微博上艾特林峰怒骂,说他浪费了剧组上下好几个月的心血,不知道是为了博取大众同情心还是关注,但显然网民并不吃这一套,评论区一片冷嘲热讽,说他这位私生活不检点的导演和“林疯”是天造地设,谈不上谁拖累谁。   大概是评论戳中了庞龙的玻璃心,不久后他清空了微博,并改掉个人简介,上书:自有清白,无需外人评说!   这劲劲儿的口吻把看热闹的网民逗乐了,纷纷上场开扒,用黑料又把庞龙给推上了热搜,#玻璃心庞龙#的词条在广场挂了半天后,庞龙直接把微博给一并注销了。   一场闹剧开始,一场哄笑结束,段弘俞静静看着屏幕,翻身下床,撩开细纱窗帘,窗外仍是一片艳阳蓝天。   秦旸忙得脚不沾地,见不到人,但时刻远程监管着段弘俞,拒绝了他想要提前出院的要求,强制让他按照医生的医嘱住够时间。   段弘俞阳奉阴违,背地里嘱托苏晴将他的工作电脑带来,在病房开始安排起来。   后期进度本就紧张,耽搁下去更是艰难,段弘俞得不了闲,好在一切顺利推进,团队成员帮衬良多,愣是把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下去。   他抽空去看了隔壁的徐师傅,正巧碰上一家合乐的景象,发现段弘俞,徐师傅反倒对他道谢,说难得有正当的名义休假,还是带薪假期。   段弘俞心中熨帖,也加上了吴淼的联系方式,他头像是简笔画的小人,看上去很乖,但却是个话痨。   他总有问题要问,总有话要说,偶尔乱七八糟说了一箩筐,又会换成另一个正式的口吻跟段弘俞说抱歉,一次两次段弘俞觉得奇怪,后来才发现是陈劲东。   偶尔吴淼说得太多了,陈劲东就会适当阻止,两人的相处方式实在奇妙又可爱,成了段弘俞无聊日常的少许乐子。   住院的事后枯燥,两名护工几乎将所有的杂事包揽,更别提时不时还有人来探望,后面盛凌与苏晴等人不来了,但每天还有外送上门,一天一束鲜花,几乎把病房改造成了花房。   住的时间长,大家都熟悉了,医生与护士进门时都免不了与段弘俞调侃两句。   “段先生也太幸福了,这些花都没断过。”   段弘俞没否认他们的猜测,反倒直言:“嗯,幸福。”   他从没如此真切地感受幸福安稳的滋味,但在这通透的病房内,在秦旸为他打造出的安宁世界,他由衷感激。   时间从未这般充裕,段弘俞结束工作后,又登录上了曾经的邮箱。   经由这次的热度,他的邮箱中又涌入了一大批新邮件,有林峰粉丝和一些被舆论带偏的路人的谩骂,更多的则是影迷对他的关切和询问。   他一条一条浏览,同时间,微博上沉寂许久的“段弘俞”超话突然小范围地沸腾了一把,因为这群实打实的影迷po出了自己收到的邮件。   -希望你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好好养身体,等着你的新电影   RE:谢谢。   -今年有机会看到你的新电影吗?   RE:有可能。   -身体怎么样   RE:恢复良好。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诸事不顺,无法调节,感觉没人可以倾诉了   RE:相信否极泰来   ……   一封又一封,段弘俞像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需要认真完成的工作,他完全不在意因为他回信引发的一阵热切讨论,只是段弘俞汲取到了真正的力量,想让所有人清楚他不会再龟缩逃避。   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段弘俞有心想认真回复每一封积极的邮件,但累积的数量让完成遥遥无期,按了按疲怠的双眸,段弘俞决定拉长战线慢慢回复,但结束前,他特意挑出一封来。   秦旸那几封来信被段弘俞设了星标,能随时看见,多年前没能得到的回应,段弘俞点开一一细看。   -你身体怎么样?离开的时候你看起来很不好。如果你不愿意对这段关系负责,那起码应该给我一个回复,我很担心你的状况。   -我报警了,看到邮件给我回信。   -你住在哪儿?下岸区还是三河区?你回国了吗?   ……   -我叫秦旸,现在租住的房子在上顿231号,如果你要联系我,可以回复我的邮件,或者给我电话   -如果你认为我对你造成了身心创伤,可以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我想给你汇款作为补偿   ……   -站在高处,会让你看见我吗?   ……   段弘俞深吸一口气,屏幕明灭的光晕打在脸上。   他注视屏幕良久,双手放上键盘又挪开。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藏在浩瀚邮件中的情意被揪出来,段弘俞终于在键盘上打来了迟来的回复。   但还未等邮件发送,门忽然被打开,段弘俞抬眸,视线中撞入一个行色匆匆的高大身影。   他疾步走来,大衣衣摆蹁跹。   秦旸站定在几步之外,笑意盈盈。   “抓住你了,”秦旸道:“怎么不安分?不是说睡了?”   段弘俞愕然,没料到秦旸会忽然出现。   他起身,径直走过去。   “工作提前结束了?”   “嗯,”秦旸说:“正好有余票,延误了一小时,不然可以早点过来。”   段弘俞直直地盯着他,秦旸又说:“别转移话题,医生怎么嘱咐的?你现在应该休息。”   他瞧了眼桌上的电脑,哼笑:“苏晴真是你的好帮手,还专门帮你把电脑带过来,工作就那么紧要,邮件就必须得今天回复——唔”   脖颈被轻压而下,段弘俞咬住秦旸张合的嘴唇。   口舌交缠,一点儿余音都被吞没其中。   秦旸挡不住攻势,束手就擒。   太多的慌张不安与多日的思念都藏在这个宣泄的吻中,没有温柔小意,只有篡夺掠取。   段弘俞承不住秦旸的反扑,腿软跌在旁侧的小沙发,手脚都舒展不开。   “病房隔音好吗?”秦旸哑声,啄了啄段弘俞挺翘的鼻尖。   段弘俞用行动代替回答,将病号服顶扣揭开。   “不行。”秦旸按住他的手,还残留理智。   他抬首,冲着房门的方向一抬下巴。   进门时只是虚虚掩上,根本没反锁。   可此时两人就像连体婴,秦旸不想将段弘俞放下离开。   把人束手束脚地抱在怀里,隐隐的燥火平息,在敞开窗户吹进的微风中,段弘俞感到一阵惬意,他闭上眼,树袋熊似的环住秦旸的腰际,本该早早作祟的困意钻出,他闭上眼倚在秦旸肩头。   却在迷蒙中感觉被人拉起手来,下一瞬,有东西箍进了指缝。   段弘俞挣扎地垂首,望见指节散着一圈银色的光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枚圈戒。   “知道该经过你的同意,但我害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得到拒绝。”   秦旸压着段弘俞耳畔,道:“让我独裁一次。”   戒指质地坚硬,段弘俞从不极少佩戴饰品,戒指更是没有,它的存在感格外强烈,指腹不断按揉压过,不适应它的存在。   明白这圈戒珍之重之的含义,段弘俞舌根黏结,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还有一枚呢?”   秦旸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皮肤便触上了秦旸指节的环状凸起。   他早早戴上,急不可耐。   月色倾泻在地面,蜿蜒流淌,段弘俞赖在秦旸怀中,重新闭上眼。   单薄的身体相连,呼吸频率都渐渐一致,确认段弘俞已经入睡,秦旸抄起他放上病床。   桌面上的文件还没完全清理,叠放在一起,秦旸帮忙细致收纳,阖上电脑前,忽然眸色一定。   他怔怔地望着屏幕,未休眠的界面映入眼帘。   -站在高处,会让你看见我吗?   RE:不论站在何处,我的眼里只剩下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感谢大家的陪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咯!   还有一些想写的东西会留在番外,大家也可以留言说说自己想看的情节   吼吼,感恩!希望大家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