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星期天的病人》   作者:月亮咬耳朵   文案:   那位总是预约星期天的病人说要追我   迟寻×谢弋   阴晴不定精神病攻×冷静自持温柔医生受   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心理医生   年下 受28 攻22   小火慢炖 剧情节奏慢 比较日常向   轻微小妈文学元素,受和攻的父亲有一段,后期有刀   提前预警:攻床品不怎么好 第1章 01我可以追你吗   永遇乐心理诊所。   墙壁上的挂钟报了个时,下午六点整。   谢弋听到报时声,将视线从桌上的书籍上移开,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   他将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摘下,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鼻梁,而后用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座机拨打了前台的电话,“喂。”   接电话的是今天值班的江文文,“谢医生,有什么事吗?”   “给他打电话了吗?”谢弋问。   江文文有些迟疑地回答,“打了,但是没人接。”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谢弋挂断了电话,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六点零三分。   这个“他”是预约了今天下午四点的心理咨询的病人。不过,这位病人很特别,基本上很少会准时过来,预约十次可能只会来一次,而且来的那次还不是在预约时间内。   谢弋作为从业六年的心理医生,从职业上判断,这位特殊的病人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心理治疗的抗拒。   这其实很好理解,毕竟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过。   谢弋在从业第三年的时候就碰见过一个十五岁的女高中生,当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女孩很敏感,起初非常排斥来进行心理治疗。她来诊所的第一天,走进诊疗室时浑身都绷紧了,谢弋一开始问她任何问题她都不会回答。   但谢弋只用了三次心理咨询,就让这个女孩渐渐放下了心理戒备,能够在他的引导下进入正常的治疗流程。   所以起初,在遇到现在这位特殊的、离经叛道的病人时,谢弋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有自信凭借自己的职业素养和经验能力都能够很好地帮助到这位病人,假以时日这位病人就会对自己敞开心扉,自己也能引领他进入到治疗流程中去。   但是现在,谢弋有些不确定了。   这位名叫迟寻的病人有过十七次预约记录,但是目前真正来过诊所的记录只有屈指可数的三次。而谢弋真正与之交谈的时间也很短暂,对心理治疗并没有起到很大的帮助。   谢弋对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决定在下一次见到迟寻时,委婉地建议他或许应该换一家诊所为他提供治疗。   而现在,因为这位原本预约好的病人看起来是不打算来了,谢弋准备下班。   天气预报说今天六点半左右会有雨,谢弋很讨厌在下雨天出行,尤其讨厌被雨水沾湿鞋面。如果现在离开诊所前往停车场,就可以避免出现这一让他讨厌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将其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而就在他拉开抽屉准备把车钥匙放进外套口袋里时,有人推门而入。   -   来人长腿一迈,径直走到了谢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丝毫不客气地坐下,翘了个二郎腿,晃着腿悠哉悠哉地对谢弋说了句,“谢医生,好久不见。”   谢弋已经碰到车钥匙的手顿住,将手收了回来,合上抽屉后对这人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好久不见,迟先生。”   江文文这时从外面小跑进来,一脸歉意地对谢弋说,“不好意思谢医生,我跟迟先生说了要先给您打电话的,但是他没听我的先进来了。”   算了,谢弋也不指望这位向来不走寻常路的主能够按规矩行事。   他朝江文文摆摆手,“没事,你去给他倒杯茶进来吧。”   迟寻那自带风情的桃花眼弯了一下,带着笑意偏头对江文文说,“我想要咖啡,谢谢。”   江文文被他的笑意迷得短暂地失神了片刻,红着脸点了点头,“好的好的。”而后她小碎步走了出去,随便带上了门。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谢弋和迟寻。   谢弋没有先开口,迟寻也没有。   迟寻抬手在面前的桌上用手指轻轻地点着,像在打节拍,又像是无聊地在打发时间。   在迟寻点到第六下时,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谢弋转身看了一眼窗外,叹了一口气,有些认命地走到了一旁的衣架边,将白大褂取下来重新穿上。   诊所的下班时间是六点半,而迟寻预约的时间是四点到六点。现在是六点二十二分,虽然已经过了迟寻预约的时间,但还没到诊所下班的时间。   谢弋在心里安慰自己,迟寻能够在他预约的这一天出现在诊所起码算是个好兆头,这说明迟寻表现出了想要好好治疗的迹象,也许他今天之所以迟到也只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谢弋用一分钟自我消化完了迟寻突然的出现,接受了自己需要被迫加班的事实。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谢弋穿白大褂的迟寻,在谢弋转过身去的那一刻突然开口,半真半假地说,“谢医生,其实你不穿白大褂也行。我是不是影响你下班了?”   他看似好心地发问,其实从带笑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对此毫无歉意。   谢弋向来对病人都很温和,但是迟寻实在太过不同。许是为了反驳迟寻的话,谢弋平静地看了一眼迟寻,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是你没有在约定的时间来。所以我现在要下班了,你也没有资格指摘我。   迟寻显然感受到了谢弋的不爽,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江文文就推开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是迟寻要的咖啡。   江文文将咖啡放在了迟寻的面前,甜甜地笑了一下,“迟先生,您的咖啡,如果您需要加糖加奶的话可以加我。”   迟寻点了下头,这会儿倒是没有再笑,少见地露出了一点冷淡的神色,“好的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江文文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没动。   谢弋看不过去,出口解围,“小江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江文文点头,“好的,谢医生。”   -   江文文出去后,谢弋和迟寻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坐下了。   仔细算起来,这是他们的第四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准备开始正常的心理治疗流程。   前几次因为迟寻的不配合,或是中途离开,或是根本不踏入心理咨询室转身就走,而导致心理治疗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不过,诊疗记录显示迟寻的药一直都有在按时按量领取,看起来并不是完全不需要治疗的样子。这让谢弋更疑惑迟寻为何如此抗拒心理治疗,按理说,大部分的患者如果定期需要服药来控制病情,多半也会想要向医生寻求相应的治疗帮助。   谢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人——迟寻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运动衫,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原本有些锐利的气质,变得柔软了不少。   思索片刻,谢弋选了一句通常来说不会出错的话来作为这场心理治疗的开场白,“迟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   迟寻笑了一下,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比较单纯无害,“还不错。”   谢弋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能够让迟寻打开心扉的机会,进一步问,“可以具体说说吗?”   这话一出口,迟寻就又变回了那个不那么好说话的他。他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身体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甚至还慢悠悠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说,“我不太想说。”   迟寻的行为和态度看起来不仅不配合,还带有了那么一丝挑衅的意味。   谢弋对此感到很头疼。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病人。   这时的谢弋不会再想着自己能够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和丰富的经验能力来帮助迟寻了,就迟寻这种完全不配合的状态,无论再有多少个17次预约,估计也无法真正地对其有所帮助。   想到这里,谢弋有些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而后郑重地对迟寻说,“迟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抗拒心理治疗,但是就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我们诊所可能无法为您提供有效的帮助。您或许可以考虑换一家更符合您要求的诊所。”   其实意思很简单,就一句话,我干不了了,你另请高明吧。   迟寻怔了一下,像是没有意料到谢弋会说这么一句话。等他反应过来后,便勾了勾唇,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在他脸上浮现,“你们诊所的心理咨询是没什么用,我也不太喜欢…”   谢弋在心里听着,暗暗吐槽:我也不是很喜欢你这样特立独行的病人。   “但是——”迟寻突然来了一个转折,一只手撑着桌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谢弋就看着那张属于年轻人的漂亮脸蛋在自己面前放大了,那脸上的笑意也看起来更明显、更直接。   “医生你,我很喜欢。”迟寻这样说。   谢弋短暂地愣了几秒,在脑海里把迟寻一整句话连起来:“你们诊所的心理咨询是没什么用,我也不太喜欢,但是医生你,我很喜欢。”   这句话完整地出现在谢弋的脑海里的下一秒,谢弋脑海里就闪现了另一句话。   他疯了吧?   可谢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什么,就见迟寻又靠近了一些,他的身子都半撑了起来,眼睛也从平视变成了俯视谢弋,这让他的眼神也变得更有压迫感。   他那堪称造物主的完美作品的鼻尖眼见着就要抵上谢弋的鼻尖,在还有几厘米时停住了。   这样短的距离很轻易地就将这个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无比暧昧,连流动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起来,而两人呼出的气息也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   迟寻就这样开口,“谢医生, 我可以追你吗?” 第2章 02我不喜欢小孩   座椅的底座是装有小滑轮的,谢弋从迟寻的话里反应过来后,动了一下腿,座椅往后猛地一滑,撞上了身后的墙。   背后的冲击都没让谢弋感到痛觉,还沉浸在迟寻那句话带来的震惊里。   迟寻被他这个反应弄得发笑,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谢弋从他上扬的嘴角和微弯的腰就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迟寻觉得很有趣似的,歪了歪头,“谢医生,你好像被我吓得不轻?”   谢弋已经从震惊里恢复了过来,神情重新变回常见的温和平淡。他用一种波澜不惊的眼神望向迟寻,问,“你是同性恋?喜欢男人?”   “嗯?”迟寻倒没想到会先被问这么个问题。   本来迟寻也只是一时玩心大起,想跟谢弋开个玩笑,最好能让谢弋知难而退,觉得自己根本无药可救,免得总是让他来进行什么所谓的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呵,屁用没有的东西罢了。   一群自以为能够理解你的病痛,理解你的遭遇的人提一些所谓的对他们来说有用的建议,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提完建议,自己的生活照常,反正病人到底如何,到底痛不痛,又不是他们会感受得到的。   谁能够指望正常人能够真的对神经病感同身受呢?   说不定每次还在心里腹诽,这个神经病可真是难搞。   还没等迟寻想好怎么回谢弋的问题,谢弋就先开口了。   谢弋的目光还是很温和,只是平直的唇角让他看起来略微有些严肃,“迟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虽然迟寻的本意就是想开个玩笑,可是谢弋这么说出来,未免就有些瞧不起他。   故而,迟寻敏感的大爷心理让他又反驳了回去,“我不是再跟你开玩笑。”   谢弋又打量了迟寻几眼,这次看得有些久,看得迟寻居然有些心里发毛,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对面这个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心理医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正在被那个人一点点分析,然后将他看穿。   真是让人不爽。   所以说,真的很讨厌跟心理医生打交道。   就在迟寻即将被谢弋看得不耐烦的前一刻,谢弋叹了一口气。   谢弋重新把座椅滑回来,回到了和迟寻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   他对迟寻说,“好吧,迟先生,既然你不是在开玩笑,那么我想我或许得给你一个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   哦,迟寻想起来了。他刚刚问了谢弋自己可不可以追他。   莫名的,迟寻居然有些期待谢弋的答案。   谢弋以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给了迟寻回答。   “很抱歉,迟先生,我不喜欢男人。”   “我不是同性恋。”   “而且,我也不喜欢小孩。”   --   迟寻有些懵。   他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开展。他被拒绝了?   他心血来潮想要用这么个玩笑逼退谢弋,结果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他比较丢人?   莫名其妙地受挫了,是怎么回事?   迟寻咬了咬牙,分不清是想挣扎一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居然问了一句,“那你歧视同性恋吗?”   谢弋听了这个问题,目光居然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不歧视,这个你可以放心,迟先生。而且我们现在在诊疗室,这算是你的个人隐私,我会保密的。”   ?怎么还有一种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感觉。   “哦,好。”迟寻大脑发懵地坐下了。   谢弋翻开了桌上的病历本,“那么,迟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治疗了吗?”   妈的,到头来还是得治疗。   那好吧,迟寻倒要看看这个医生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迟寻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   许是迟寻的眼神太过不善,谢弋本来在填写病历记录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迟寻一眼,“迟先生,或许你可以试着放松一下,不必把我当医生,可以试着将我当成朋友来相处。”   哦,熟悉的心理医生话术。   迟寻挑了一下眉,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具体怎么做?打个比方?”   “嗯,比如你可以从现在起不叫我‘医生’,换个别的称呼。”谢弋给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很简单的建议。   换个别的称呼?   迟寻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谢弋的名字,谢什么…谢戈?   迟寻略显迟疑地叫了一声,“谢戈?”   结果谢弋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怪谢弋觉得古怪,因为迟寻不仅念错了他的名字,而且因为是疑问的语气,尾音略微上扬,听起来有些像“谢哥”。   而他们俩的关系以及迟寻的脾气,都显得这声“哥”哪里都透露着古怪。   但谢弋很快反应过来迟寻是念错了名字,把弋念成了戈。   这不是第一个念错谢弋名字的人,以往谢弋都会好脾气地纠正。这还是头一次,谢弋居然生出了想要借此发挥一下的心思。   谢弋用笔在纸上戳下了一个圆点,调笑意味地看着迟寻,“小孩,追人之前先多认认字吧。”   谢弋在心里发誓,他说这句话是绝对没有嘲笑迟寻学历低的意思。而且迟寻的学历据说也并不低,诊所里那几个很喜欢八卦的前台小姑娘之前讨论的时候他听过一耳朵,隐约知道前不久才从海外留学回来。   当然,不管谢弋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寻接收到的意思只有两个,那就是,谢弋不仅嫌他年纪小,还嫌他没文化。   偏偏他还没处反驳。   年纪,他确实年纪比谢弋小,这也不是他能改变的。   没文化,就算他现在能够现场给谢弋来三种不同国家的语言,也无法改变他刚刚确实叫错了谢弋名字的事实。   而谢弋还嫌不够似的,补了一句,“谢弋,一二三四的一,发第四声。”   迟寻黑着脸跟着他念了一遍,“知道了,谢弋。”   这位谢医生的心理治疗好像让他的心灵受到了更大的创伤,各种程度上的。   谢弋好像也觉得有些过了,适可而止地抬手在唇边握拳,轻咳了一声,止住了这个话题,“嗯,迟先生…”   迟寻像是终于抓住了谢弋的一点错处般,快速地开口,“既然你要我把你当朋友,没道理你还要一直叫我‘迟先生’吧?”   “哦,好的,迟寻。”谢弋这下是真的觉得对面这个年轻人像个小孩一样幼稚,笑着改了口。   迟寻倒是被谢弋这个笑弄得有片刻的失神,也是这下才发现谢弋的五官其实非常出挑。只是平日里总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而显得很寡淡,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不喜欢谢弋身上的那种医生气质一直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过他的外在。   此刻这个突然松懈的笑容,让谢弋本就出挑的五官生动了起来,加上他身上原本的气质,更显得月白风清。   甚至莫名的,迟寻居然觉得这个笑容看起来很熟悉,就好像他曾经也见过。   谢弋说了一会儿结果发现对面的迟寻居然出了神,不由得皱眉在桌上点了两下,“迟寻,你是又准备不配合了吗?”   迟寻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和谢弋对着干。反正他一直以来也都是在跟医生对着干。   这件事迟大爷做得很是顺畅,他直截了当地笑着说,“我不配合的话,你想怎么样呢?”   大有一副我就是不配合了,你又能奈我何的姿态。   左不过就是又让他换家心理诊所。   迟寻在脑子里想了几种谢弋会有的反应,每一种都让他觉得有趣。   结果谢弋完全没按常理出牌。   谢弋以一种诱哄似的语气问,“你刚刚不是说喜欢我吗?”   “嗯?对啊,我是说了。”迟寻应下。   谢弋又反问他,“那你喜欢我,你不应该为我做出改变吗?”   “比如,配合一下治疗。”   好像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迟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他已经点了头。   等他看到谢弋嘴角隐约的笑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等等,谢弋这算不算是在pua他!   怎么回事,已经拒绝了他的追求,还要利用他的喜欢?!   可是怎么办,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都已经说了喜欢了,总不能还能撤回吧。   迟寻颇为难受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愤愤不平地盯着谢弋从对面推过来的一页空白问卷纸,显然是要再对他做一次心理评估。   谢弋这时也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迟寻,别咬指甲,细菌很多。”   兴许这句话听起来太过于严厉,也太像长辈对小辈的命令,迟寻居然条件反射地将手放下了。   放下之后,他在心里又多了一分怨气。   怎么回事,都拒绝他了,为什么还要管他!   迟寻心里很气,发作的方式是拿起笔在问卷上写字时力道很重很凶,像是把那份可怜的问卷当做了谢弋一样,用笔狠狠地戳下去。   而对面一直默默注视他的谢弋若有所思地在病历记录上写下了一行字。   那张病历记录终于不再只有迟寻的基本信息。   现在多出来了一行字。   “阴晴不定,易怒”。 第3章 03一小时的朋友   这场诊疗其实并没有进行多久,只是简单地做了个心理评估以及聊了几句无痛关痒的话。   对谢弋来说,比起跟患者快速展开一段高效的诊疗,他更倾向于先和患者建立起一段相对舒适平和的关系。   诊疗结束的时候也才不到七点半,比起迟寻真正的预约时长来说要少上一个小时。   不过迟寻知道是自己没有按时出现在诊所,自然不会去过问谢弋这次诊疗的费用如何计算。   是谢弋在结束的时候主动对迟寻说,“迟先生,这次诊疗就不收费了。虽然您迟到了,但是我认为您能坐在这一个小时,跟我进行刚刚的一番对话对您的治疗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   治疗结束了,谢弋对迟寻的称呼又从“迟寻”变回了“迟先生”,好像他只是短暂地和迟寻做了一个小时的朋友。   迟寻对于谢弋这种为人处世恰到好处的边界感居然有些不适应,比起这种温和客气地对待,他好像更喜欢谢弋不那么客气地叫他“小孩”时的样子。明明有些取笑的意味,但迟寻可能因为年纪尚小,才将将从校园走入社会,对于社会上成年人客气疏离的相处方式还很不适应,他更喜欢亲昵一些,放松一些,没有距离的那种相处方式。   可能是为了让谢弋能够回到那种让迟寻自己更舒服一些的状态,他问了一个很没有分寸的问题。这个问题既私人又尴尬,一下打破了从诊疗开始后两人之间就由谢弋掌握了主导权的平衡。   他问谢弋,“谢弋,你对每一个拒绝后的追求者都这么好吗?”   这个问题既在给谢弋发好人卡的同时,也窥探了谢弋的私生活,更不妙的是谢弋刚刚所说的话完完全全是出于一个负责任的心理医生对自己的患者的诚恳之言。   这一个问题直接让谢弋有一种自己的职业被亵渎之感,可造成这一结果,迟寻虽然需要为此负一定责任,但却不用承担全部的责任。他作为长者,作为医生,分明应该在小辈,在患者胡来的时候适时地制止,最好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来。打个具体的假设,如果在迟寻一开始胡来的时候,谢弋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且斥责他的行为,并且再度建议迟寻换一家诊所为他治疗,那么现在就不会给迟寻机会将局面搞到如此尴尬。   谢弋对于自己一开始过于温和,后来又有些模糊不清的态度必须要负一定的责任。   不过谢弋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并不完全因为他的性格和惯常的处事方式,恰恰相反,是因为谢弋自己的一点私心。   谢弋是一个很容易产生愧疚感的人,他对迟寻的那一点愧疚感也来的很容易——他欺骗了迟寻。   他不是不喜欢男人,恰恰相反,他的初恋就是一个男人,距离那段感情的结束已经过去了六年。   说来很巧,他那时就和现在的迟寻是同一个年龄。   他必须要承认年轻人总是很容易就有不顾全世界的勇气,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只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当迟寻问他是不是歧视同性恋时,他的心才会突然地柔软了下来。   与其说是他对迟寻心软,不如说他是对这个年纪的心软。   这个年纪虽然有一腔孤勇,却又更加敏感脆弱。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谢弋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存在很大程度上的不包容。如果迟寻真的是个同性恋,那么他一旦选择公开自己的性向,以后所需要面对的指点和评判绝不会少。但是在那之前,谢弋不希望自己给出的这一份会伤害到他。   “迟寻。”谢弋决定不再客气地称呼他为“迟先生”,“我无权干涉你今天过后打算如何继续下去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这会让我们的相处更容易一些。”   谢弋这话倒不完全是拒绝迟寻的托词,其实是他的心里话。   托他自己出挑的外形的福,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病人的喜欢,当然也不是他第一次拒绝来自病人的喜欢。   原因很简单,谢弋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和感情掺杂在一起,这既会影响他的职业判断,也会有可能影响他的业内风评。   谢弋自认自己还不算一个可以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人。   更何况,其实有些时候,绝大多数病人只是因为在他们痛苦的时候刚好是谢弋在陪伴,继而产生了一种依赖,但从病痛时跳出去,谢弋与之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段关系,甚至不能算得上多么熟悉。最简单的一点来说,哪怕已经认识了好几年,哪怕谢弋已经倾听过这人无数的心事,称得上比这人身边绝大多数的朋友都更了解他,但是这人的联系方式也仅仅被存在工作手机上,而在非工作时间非工作需要谢弋甚至从来不会点开。   对谢弋这个回答,迟寻说实话并不意外。在揣摩一个人的性格上,他向来比很多人更为敏锐,知道谢弋不会任由自己这么插科打诨。   所以相对于谢弋心里一大堆杂乱的思绪,迟寻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这段算不上愉快的对话揭过去了。   --   两人走出诊所时,诊所已经没有其他人。   早在诊疗开始不久后,谢弋就发讯息告诉江文文通知其他几位还在诊所的小护士可以下班了。   迟寻是谢弋的病人,他让谢弋被迫加班的事情谢弋自己可以承担,却没必要让其他人陪着一起。   诊所的电源在门口处有一个统一的智能液晶控制开关,谢弋走过去将切断电源,而迟寻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在门口等着谢弋完成这项任务。   外面的雨在不知不觉间下得比刚开始大了许多,迟寻在心里估算如果不打伞就走入雨里,从诊所门口走到地下停车场出口的这段距离会让一个成年人第二天感冒的可能性。   谢弋走过来时,显然读懂了他的迟疑,笑着示意迟寻看向右手边,“你的右手边有应急雨伞。”   诊所门口有一个应急雨伞的架子,通常会放十把雨伞在那以便不时之需。   但或许今天这场雨让很多人没有准备,这会两人看向那个存放应急雨伞的位置时,只看到了唯一一把雨伞孤零零地悬挂在那。   谢弋的笑容有些顿住了,“啊,就剩一把伞了?”   迟寻居然有些配合地流露了懊恼的神色,“是啊,只剩一把伞了。怎么办呢,谢医生?”   他转过头对着谢弋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即便谢弋清楚迟寻现下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可是他也没法让迟寻淋着雨离开。   他想了想,才开口,“要不你现在叫个车过来?我等你上了车我再走。”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迟寻会淋雨,也避免了谢弋没有伞让他去往停车场。   可是迟寻并不想要这个解决方案。   迟寻笑着说,“那多麻烦,谢医生你不是要去开车吗?你顺便送我回家不就好了吗?”   谢弋在心里叹息,比起叫个车来说,他送迟寻回家难道不是更麻烦的事吗?还是说,在迟寻看来,麻烦他不算麻烦?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弋如果直接拒绝倒显得不留情面。而谢弋偏偏是一个与人相处无论何时都愿意给人留下几分余地的那种人。   于是,谢弋只好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迟寻又笑了,这次的笑里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他率先拿起那把黑色长柄伞,将其撑开后举过了头顶,而后对谢弋展开了邀请。   “走吧,谢医生。”撑着黑伞站在了雨里的年轻人对着谢弋微笑。   谢弋很难不对迟寻的好皮囊发出惊叹,同时在心里想,其实迟寻这样的人,完全不会缺人喜欢的吧?明明没来过几次诊所,却能被前台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念念不忘地讨论了一次又一次就可以说明这点。   谢弋迈开腿,走进迟寻的伞下。   黑色的伞将他们和雨幕隔绝开,风雨喧嚣,伞下却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也是走了一段,谢弋才意识到迟寻其实比自己高出一些。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迟寻,可以看到迟寻的眉毛,额角,但是看不到头顶。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现在的年轻人发育得未免有些太好了。   迟寻却对这一眼会错了意,以为是谢弋淋到雨了,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动了动,伞在下一刻往谢弋这边倾斜了一些,将他更好地笼罩在了伞下。   迟寻的手臂也伸了过来,虚虚揽住谢弋的肩头,是一个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却并不过分逾矩的触碰。   这个触碰也没有维持多久,等到了停车场入口迟寻的手臂就很快收了回去,似乎生怕谢弋会对此发表什么言论先一步退缩。   迟寻将伞收了起来,然后把那把伞递给谢弋,“谢医生,谢谢你的伞。不过不用麻烦你送我了,刚刚我是逗你的,我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里等着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的真假,这时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在两人身旁停下。   谢弋这下倒被迟寻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迟寻向来就是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迟寻见车来了便毫不留恋地大步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不过在拉开车门之前,他还是对谢弋说了一句算是作为这次诊疗的结束语的一句话。   “下次诊疗我会按时来的,谢医生。”   等那辆商务车驶出好远,谢弋都还怔怔地停在原地没动,手里握着那把黑色长柄伞,握着的位置正好是迟寻握过的位置,还残留了一点余温,没来得及被这雨夜里的冷风带走。 第4章 04不会被爱左右   下雨后的路况比平日拥堵很多,谢弋花了一倍多的时间才到家。   一回到家,他便进了浴室洗澡,等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才有空坐在沙发上休息。他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还没干好的头发,一边用另一只手打开了手机。   手机屏幕一亮,谢弋就看见了一条新信息,来自迟清景,三个小时前。   迟清景:小弋,我回国了,有时间见一面吗?   谢弋看着那条信息有短暂的愣神,算算时间,迟清景这条信息应该是在他刚走出诊所的时候发来的,而他从走出诊所到开车回家这段时间都没有打开过手机。其实在等红绿灯的空隙时,在等拥堵的车流通畅时,他都有时间可以将手机打开看一下,但凡有一次他就能更早一点看到这条信息,也能更早一点决定要不要回复,可惜他没有。   而他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回复信息的时间。   对所谓最佳回复信息的时间的衡量是由迟清景下的定义。迟清景曾经跟他说过,如果发出去的信息在两个小时内没有收到回复,就默认对方不会回复了,对于之后回复过来的内容也不会再有兴趣。   因为迟清景这一对时间的严格把控,谢弋曾经有段时间手机会永远保持24小时通畅,不会让迟清景的电话落空,也不会让迟清景等待他的回复超过两个小时。   其实这并不是谢弋和迟清景分手后迟清景第一次联系他,相反,在刚分手的那几年里,两人的联系并不算少。   迟清景年长他许多,又在很早就需要在各形各色的人中周旋,早就练就了一套无论在何种场合,在何种境地都能游刃有余的语言技巧。   所以在他们分手后,迟清景依然会时不时地联系他,用一种温和关切的口吻,但不亲密也不逾矩,让谢弋无可奈何。   谢弋有时候觉得迟清景这种方式像是在温水煮青蛙,先是用合适的温度让青蛙放松警惕,然后在青蛙卸下防备时让它无处可逃,如何挣扎都只能等待那个既定命运的宣判。   谢弋不喜欢这样,所以在他们分手三年后,单方面地通知迟清景不要再发消息来,这让他很困扰。   他们分手的时候是和平分手,却在分手三年后迎来了一次不太体面的争执。   这场争执过了一个星期,谢弋就通过媒体报道得知迟清景远赴美国加州定居。   媒体言之凿凿地推断迟清景有在美国加州建立起一个新的商业帝国的野心,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出半年,迟清景在加州创立的新公司正式上市,市场估值很高,业内人士也都说这家新公司并不输于迟清景在国内的产业。   而唯一对迟清景的私人生活有所了解的谢弋,在媒体一篇篇有理有据的分析中反倒不确定迟清景前往异国他乡的原因了,更不确定那些原因里有没有那么一部分是有关于他的。   谢弋不确定自己对迟清景有没有重要到那个份上,即便他曾经一次次认识到爱情其实只在迟清景的生活里占很小的一部分,但他在很多时候也会忍不住会去想自己会不会也在很多时候影响过迟清景的一些决定。说他不死心也好,说他拧巴也好,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因为迟清景纠结反复,而迟清景在这段感情里始终保持冷静,做到全身而退,那他也太失败了。   谢弋最终也没有回复迟清景这条信息。只是他遵守了迟清景对回复信息时间的规定,迟清景却没有遵守再不来打扰他的约定。   --   迟清景是在周三那天来到谢弋的诊所的。   这么说也不准确,他其实并没有下车,只是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诊所门口可以停车的位置,然后让助理下车去告知谢弋。   谢弋看到迟清景的助理时明显有些惊讶,但好在没有不满,这让郑助理松了一口气。   郑助理对谢弋客气地问了一句好后说明了自己老板正在诊所门口的车上等待谢弋。   谢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有些为难地问郑助理,“我不去是不是不行?”   郑助理对此也很为难,他擅长为老板处理任何工作上的疑难问题,却很难为老板在情感上提供帮助。今天他老板这样毫不讲理,不打招呼就直接来找前任的行为多少有些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好在谢弋向来不喜欢为难人,他站起身来,没有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单手插兜跟着郑助理往外走去。   而郑助理在谢弋拉开车门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中得知了谢弋之所以为难的原因。   谢弋坐在了后座,迟清景的一旁,车内宽敞的空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   他对迟清景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郑助理听得冷汗直冒,凭直觉上判断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不会太愉快,识趣地把隔音升降板打开。   等升降板打开,迟清景才皱着眉说,“我今天下午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意思再简单不过,我为你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但你只愿意给我二十分钟。   谢弋并没有因此让步,“我没有让你为我推迟会议,你今天要过来我事先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迟清景眉头皱得更深,“我有事先问过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但你没有回复。”   “迟清景,”明明迟清景比谢弋年长许多,但是谢弋的目光却像在看一个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孩子,“我以为我不回复已经能够表明我的态度。”   谢弋直截了当地跟迟清景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认为我们不再有见面的必要。”   他从一见面就决定给这位在谈判桌上从未有败绩的商人在谈判的一开始就宣布这场谈判没有必要开始。这并不符合他向来愿意给人留有余地的处事方式,但他想,他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才会让迟清景一直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迟清景已经不年轻了,年过四十以后疲态很容易能在脸上看出来,即便他向来注重自己的身体保养,可此刻对着这样一个有些咄咄逼人的谢弋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疲惫来。   他揉了一下眉心,声音有些低地开口,“小弋,你如果是因为那个孩子…”   “我不是!”谢弋有些忍无可忍,他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迟清景对于他们之间感情的迟钝。迟清景或许从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在他们自己身上出了错。   迟清景显然有些错愕,“那是?”   谢弋觉得很累,他没有想到当初两个人竟然是在一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分开的。   “我不讨厌小孩,那件事情严格上来说,也不能算是你的错。迟清景,我只是讨厌你让那个孩子成为牺牲品。”   谢弋曾经知道迟清景在心理上有一定的情感缺陷,但他没有想过有些事他必须要跟迟清景说得清楚明白迟清景才会懂。像是有些家长溺爱孩子,把吃食碾碎了,捣烂了才喂到孩子嘴里那样。   “牺牲品?”迟清景完全没有想过谢弋会这样想。   谢弋苦笑了一下,“你那时候把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推到大众面前,让他的事情为我们的事情做遮挡,难道不是让他成为牺牲品吗?”   迟清景自问这件事上他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既能够保全谢弋,也能够直接地给那个孩子一个名分,这会儿自然也给了谢弋否定的答案,“我不认为我做的决定有错。”   谢弋偏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   谢弋其实不太愿意回想那段日子,可以说,那是他一生里状态最差的时候,焦虑,失眠,掉头发,每天的神经都崩成了一根脆弱的弦。   那时迟清景忙于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等他发现谢弋的不对劲时,谢弋已经维持这种状态有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谢弋收到了很多信件,直接寄到他当时实习的诊所。   信件里一般都是是他和迟清景的亲密照片以及一张威胁信,信纸里洋洋洒洒写尽了对他们这段感情的诋毁和羞辱。   谢弋可以不在意外界如何对他评说,但他不可能不在意两人的关系曝光之后会对迟清景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众人会议论国内最大的商业帝国的掌权人迟清景是一个同性恋,他的交往对象还是他曾经资助的孩子。媒体会编篡各种人们想看见的东西,例如钱色交易,例如迟清景一直以来就是在用慈善给性交易打掩护。什么能博人眼球,他们就会写什么,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只是普通地相爱。   没有人会相信迟清景这样一个名利场上叱咤风云的上位者会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有真情,更不要说这个大学生还是同性。   迟清景知道之后只让谢弋照顾好自己,这件事情他会去解决。   而谢弋是在几天后知道迟清景的解决方法是扔出了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他宣布自己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孩子被他寄予厚望,未来会成为他的继承人。   没有人会再想要爆料谢弋和迟清景的关系,因为迟清景有一个继承人的消息比之更让人们乐于谈论,也比任何澄清说明迟清景不喜欢同性来得有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迟清景还是出面买下了那些照片的底片,也料理了背后的人。   但等他解决好这一切事由,谢弋突然对迟清景提出了分手。   迟清景一直以为谢弋是不能接受他有一个私生子,他试图跟谢弋解释这个孩子来得很意外,他事先也不知道,但是听完了他的解释谢弋还是坚决地要分手。   迟清景妥协了,他觉得谢弋或许只是需要时间。   可实际上,谢弋并不那么想。   谢弋只是看到迟清景让一个无处可依的孩子成为了掩盖他和迟清景之间关系的牺牲品,也看到了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脆弱,也是如此见不得光。他从未有一刻那么清楚地认识到他和迟清景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他一直认为的平等的爱,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他要爱迟清景需要付出他人生的很大一部分,而迟清景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也只会在短时间让迟清景陷入困局,时间一长了就仅仅只是一位成功商人的桃色绯闻罢了。   谢弋不是不愿意为迟清景付出爱恋、青春、名誉以及自我,但是首先付出这一切需要有价值。   可从迟清景身上,谢弋看到的是一个无尽的洞穴,无论他付出多少,往那个洞穴里填充多少,他们之间都相隔万里。   迟清景用三天就可以随手解决让谢弋痛苦了一个月的事情,甚至完全不需要与谢弋商量。   说谢弋自私也好,他其实在某一瞬间想过,如果他和迟清景的关系直接曝光了会怎么样呢,迟清景会怎么做呢?   然后在看到迟清景的解决方式时,谢弋意识到了迟清景的果断和雷厉风行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迟清景的残忍。   原来迟清景是不会被爱左右的。他对未曾谋面的儿子没有爱,所以选择牺牲;他对相爱两年的恋人或许有爱,但是选择掩盖。   迟清景在心理上有一定的情感缺陷,注定了他对爱的感知和表达都不那么容易,也注定了爱只能在他的人生里占极小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能不能多过他每月要开一次的例会也未可知。 第5章 05能跟我回家吗   见过迟清景之后,谢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可具体是什么原因,谢弋自己也说不上来。   明明这次他和迟清景算是说清楚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但这并不能让谢弋轻松下来,反而觉得更为苦闷。   这种苦闷让他在周五那天收到好友顾琮盛约酒的消息时,没有拒绝。   算起来,自从他决定好好打理永遇乐心理诊所后,除了节假就很少能有时间和顾琮盛坐下来一起喝杯酒。   顾琮盛见他破天荒地答应了还有些意外,随即很高兴地将定下的酒吧地址发给了谢弋。   那家酒吧是新开的,位置有些难找,谢弋去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   等他到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巷子只庆幸自己没有开车过来而是打车,不然开过来也没有地方给他停车。   顾琮盛靠着酒吧门口的墙壁抽了有一会儿的烟了,见了谢弋笑着朝他挥手,“谢弋,这!”   谢弋也笑着大步走了过去。   顾琮盛将手里的烟掐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而后揽住谢弋的肩膀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诶,你今儿怎么愿意屈尊过来跟哥几个喝一杯?”   谢弋原本准备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哪知顾琮盛环顾了一下四周后,贴在他耳边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迟清景?”   谢弋有些无奈,虽然想过顾琮盛会猜到,迟清景回国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且在两人滴酒未沾的情况下就想要谢弋先摊牌。   不过谢弋今日本也没想避着迟清景这个人,恰恰相反,他之所以选择和顾琮盛喝酒就是因为顾琮盛是鲜少知道谢弋和迟清景关系的人之一。   谢弋跟着顾琮盛在吧台上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后,要了一杯低度数的酒,才回答了顾琮盛的问题,“前两天,我们见了一面。”   即便这场见面在谢弋的预料之外,过程也完全不算愉快,可对别人道出口时,谢弋也绝不会说是迟清景主动来找自己,这不符合迟清景对外的形象,也让迟清景在一段感情中看起来处在弱势方。谢弋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实在不想迟清景被人轻看。   顾琮盛张大了嘴,半天才发出声音,这次音量没怎么控制,让边上的人都忍不住扭头过来看他,“这么劲爆?”   谢弋皱了皱眉,觉得顾琮盛用词太过于夸张,“只是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不到二十分钟。”   事实上,谢弋从车上下来再回到办公室时,他看了一眼挂钟,只过去了十七分钟。   迟清景即使在不悦时对时间的把控也依旧精准。   顾琮盛挑了挑眉,“他什么意思?想跟你复合?”   这其实也是谢弋看不懂的一点。谢弋自认自己对迟清景没有多不同,却有些看不懂迟清景在分手后的每一次联系,不说清楚要什么,也不考虑结果,像是一次不计得失的投资。也或许是在利用谢弋不会舍得让他血本无归的那点心软。   谢弋喝了一口酒,低度数的酒喝进去也觉得辣,“我不知道。”   要说谢弋完全放不下迟清景,其实也不是。甚至在他们分手之后,谢弋还短暂地有过几段恋情,只是最终都有些不尽人意。   顾琮盛评价他是在刚接触爱情时,就碰到了最高难度的top级别,之后再碰到普通级别的自然很难有感觉。   或许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谢弋实际上对恋人的要求并不高,并不会对对方在外在,物质上有太多的要求,他只是希望对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和自己合拍。   他渴望一段默契的、平等的、舒适的恋情。   顾琮盛认为他太过理想主义,谢弋对此持保留态度。   --   酒过三巡,谢弋起身去了洗手间打算缓一缓。太久不饮酒,身体本能地有些不适。   谢弋站在洗手池前接了一捧冷水洗了把脸。脸上的温度慢慢地降下来,他在等待温度降下来的过程中短暂地想起了迟清景。   谢弋是在迟清景出国后的第二年开了永遇乐心理诊所,当时朋友问过他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他的回答是因为希望自己的患者能够遇到很多快乐的事。   这当然也不全是假话,但这个名字还有更深一层,也更重要的一个含义。   迟清景并不是独生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分别是大姐迟明月,二姐迟水水。三人的名字取自《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里的那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谢弋不禁回想,迟清景来诊所的那一天有没有注意到诊所的名字?   说实话,他不想被迟清景知道,这件事到底只是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谢弋把手放到烘干机下烘干后,大步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是酒吧房间的一条长廊,有个身姿颀长的年轻男人正靠着墙壁抽烟。   壁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笼在烟雾里的半张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弋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按道理他应该直接走掉,毕竟也不算是多么熟悉的关系,但或许因为这里是酒吧,很少有人来这会不喝酒,而面前这人又实在不适宜饮酒。   等谢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那人——迟寻的面前。   迟寻抬眼朝他看来,发现是他显然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谢医生,好巧。”   谢弋无心与他寒暄,皱着眉看他,“你如果最近有在按时服药,最好是不要饮酒,这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触及迟寻指间夹着的香烟,谢弋又补充了一句,“烟最好也别抽。”   迟寻实在没想到谢弋会是过来管自己喝不喝酒抽不抽烟的,颇有些惊讶,但根本没打算听谢弋的。他甚至挑衅似的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正正对着谢弋的方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医生,现在可是下班时间。”   谢弋没有避开那个烟圈,语调很冷,“你都叫我医生了,我自然得对你负责。”   “哦?怎么负责?”迟寻咬字暧昧,好整以暇地等谢弋回答。   “迟寻!”谢弋的口吻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有些对迟寻玩笑似的态度不耐烦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多危险?药物本来就会影响你的神经,你在服药的同时喝酒你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吗?你有想过吗?”   “别紧张,”迟寻收了收嘴角玩味的笑,“我这几天停药了,所以今天喝一点酒没关系。”   谢弋心下放松了一些,但眉头仍然皱着。   “我只是…”迟寻把目光移向了长廊另一端,但其实没有落在实质,只是看着一个空虚的点,“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迟寻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出口,或者说要怎么提起那个人。尽管不愿意,他最后还是用了最简单也最容易让人听懂的那个称呼,“我爸…他前几天回来了。”   谢弋对迟寻的家庭状况并不了解,心理治疗也并不要求患者要对医生告知自己的家庭状况。因而谢弋也只是在迟寻转到永遇乐心理诊所接受治疗的时候知道这是迟寻家里人的要求,也知道迟寻的家庭多半非富即贵,仅此而已。   这下迟寻说出的这句话让谢弋意识到,迟寻或许跟他的家里人关系并不好。这当然也很常见,大部分心理疾病的患者多半都有一个不那么好的原生家庭。   谢弋没有打断迟寻的叙述,静静地等待着迟寻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迟寻才又说,“他对我很不满意…可我也不满意他啊,又不是我选他当我爸的。”   迟寻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我很烦躁,很不舒服,睡不着觉,可我不想吃药。”   迟寻重新把视线落在了谢弋身上,年轻的脸庞上是少见的脆弱,“我很累…所以才会喝酒。”   那抹脆弱像一根细针把谢弋刺了一下,他太清楚迟寻口中的“烦躁”、“不舒服”、“睡不着觉”都是发病的症状,可是谁又能对着一个失意的年轻人要求他只能规规矩矩地吃药呢?   谢弋叹了一口气,到底无法对着这样的迟寻太过苛责,“不要喝太多,烟也少抽。如果是入睡困难,诊所有专门的睡眠治疗,不用你吃药,你需要的话可以找时间过来试一试,费用包含在你的日常治疗里,不会多收费。”   迟寻突然有些迷茫,是第一次吗,自他患病以来,哦不,或许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关心他吃不吃药,喝不喝酒,抽不抽烟,规劝却又不严厉,告诉他不该这样做,却又给予他选择的自由。   从前和他的母亲,许雨禾女士生活在一起时,她自顾不暇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后来被他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迟清景接回迟家,虽然锦衣玉食,但迟清景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们一年也不会见上很多次。有时候迟寻会想,迟清景只是刚好需要一个继承人,而自己刚好出现了,所以他把自己接回家,对着一个已经野蛮生长了十六岁的少年任意涂抹,妄图让少年按他想要的样子生长。   迟寻很疲惫,总有人说他会投胎,选了迟清景这么个父亲,可是如果可以选择,他才不会这么选,到底是谁想成为那该死的继承人?   他想起自己被检测出双向情感障碍时,迟清景正在吃饭。迟清景优雅地用刀叉将餐盘里精致的牛排切成规整的小块,结果听下面的人汇报完这个消息后,那盘牛排并没有被吃完,剩下了三分之二。   迟清景显然没想到迟寻在心理方面上居然会有问题,尽管有人在一旁解释,迟寻的生母也罹患心理疾病,这并不能算是迟寻的错。可是迟清景还是不满意地对迟寻说,“配合治疗,我不需要一个精神病来当继承人。”   迟清景离开以后,迟寻盯着那盘剩下的牛排看了很久,他觉得自己也像那份牛排,迟清景会用刀叉把自己切得很规整,切成他想要的样子,当然,如果最后还是让他不满意,那么他就会被剩下,留在冰冷的餐盘里,最后被扔进垃圾桶。   迟清景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而他对迟寻也是一种投资,他希望在迟寻身上能够看到让他投资的价值,否则他将撤回所有的注资。   迟寻从记忆里抽离出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弋,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任何亲密的联结,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只是医生,甚至是需要按疗程收费而不是长期为他服务的医生。这个人却在此刻做了迟寻生命里任何一个重要的人都应该会做,但却没有一个人去做的事情。   可是只是这一点点好,这一点点关心还不够,太不够了,迟寻已经二十二岁,本该拥有的爱与关心在他生命里缺失了那么久,只是这一点点完全不够填满他心底的沟壑。   所以他想要更多,他想要谢弋给他更多。   他向谢弋索取,声音低低的,好似蛊惑,“我把烟掐了,你能跟我回家吗?” 第6章 06医生你好敏感   谢弋定定地看了迟寻片刻,而后把他指间的烟抽了出来,放入自己嘴中狠狠地吸了一口,吸完这一口他就干脆利索地掐灭了这支烟。   迟寻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唇覆盖在自己的唇刚刚触碰过的位置,将那烟嘴微微润湿,而后掐灭了香烟的火星。   迟寻这才注意到不穿白大褂的谢弋有一种有别于医生清冷气质的魅惑。他的嘴唇很薄,色泽很淡,很像他这个人,而他用这样的唇含住自己刚刚抽过的香烟,看起来多像是一种无声的勾引,尽管迟寻心里明白,谢弋绝没有这个意思。   谢弋掐灭了烟,才对迟寻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迟寻有些惊讶谢弋居然真的答应了自己,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跟上了谢弋。   谢弋先去和顾琮盛打了个招呼,“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顾琮盛眼尖,一眼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迟寻,意味不明地笑着说,“哟,哪里找来的漂亮小孩?”   迟寻皱了皱眉,在心里吐槽,谢弋的朋友也跟谢弋一个德性,喜欢乱叫别人“小孩”。   谢弋明白顾琮盛误会了,但这个误会其实也无伤大雅,故而没有特地解释,顺着他的话头笑着说,“洗手间门口捡的,拯救一下失足青年。”   顾琮盛惊讶地张了张嘴,又打量了一下迟寻,然后压低嗓音问了句,“他成年了没?”   迟寻耳力很好,将这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还没等谢弋说话他就先一步笑着开口,“我今年已经22了,要看身份证吗,叔叔?”   顾琮盛被呛了一下,莫名好笑,“这小孩,脾气还挺大。”   谢弋无意再多说,率先结束了谈话,“行了,我先送他回家了,你继续。”   顾琮盛举起酒杯扬了扬,示意谢弋可以走了。   --   谢弋不熟悉地址,让酒保帮忙叫了车,就和迟寻站在门口等车。   谢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迟寻聊天,“你一个人来酒吧?”   迟寻笑了,“有规定酒吧不能一个人来?”   谢弋皱眉,到底还是不习惯迟寻总是动不动喜欢唱反调的谈话方式,“我只是觉得,你如果想喝酒起码应该约个朋友一起,这样安全。”   “哦,我没有朋友。”迟寻这么说。   谢弋噎了一下,没想到这件事,这让他的脸上短暂地浮现了一点尴尬的神情,“抱歉。”   迟寻倒是很无所谓,“这没什么,你知道的,我刚回国不久,国内没什么朋友。”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他在国外也没有什么朋友,酒肉朋友当然不算。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托了他母亲的福,他从小到大都算是一个性格比较孤僻的小孩。一朝成为炙手可热的富商之子,虽然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在他身边奉承,但他实在是对这种虚与委蛇的交际无甚兴趣。   谢弋看他一眼,还没说什么,迟寻就先发制人,“你可不要跟我前几位医生一样建议我多交几个朋友,我不是没试过,可是真的很没意思。朋友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又不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谢弋有些犹豫地开口,这实在有别于他一贯的处事方式,“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   迟寻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次不是一小时了是吗?这次你准备当我多久的朋友?”   当多久的朋友?这实在是个奇怪的问题。   谢弋笑了,“难道你每次和人交朋友之前都要问清楚时长吗?交朋友又不是买东西,你还要提前看有效期吗?”   “这样更放心。”迟寻回答的声音闷闷的,“那样我就会在一开始准备好某一天你会不再是我的朋友。”   心理疾病的患者通常都没有什么安全感,谢弋看着这个蹲在街边嘴角向下撇的青年,像是看见了一条浑身脏兮兮趴在路边的流浪小狗。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一寸因此塌陷。   于是他对迟寻说,“那这次有效期可以由你自己来定。”   不轻易跟患者做朋友的谢弋又做出了第二个超出他原则的决定,他将这段朋友关系的掌控权交给了迟寻。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迟寻从一开始在他这里就是很特别的存在。   --   车来了之后,迟寻和谢弋一起钻进了车后座。   出租车的车后座并不算宽敞,而且两人都体型不小,以至于一上车迟寻就是贴着谢弋坐的。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迟寻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谢弋看着他在昏暗车厢里亮晶晶的双眼,有些无奈地“嗯”了一声。   迟寻将头靠在了谢弋的肩上,之前喝下去那几杯酒的效用这会儿好像一齐涌了上来,让他有些头昏脑胀,轻声呢喃了一句,“那你就是我回国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谢弋被这句“第一个”弄得心里有些不好受,本想说点什么,结果偏头一看,迟寻这个醉鬼已经靠着他的肩睡了过去。   谢弋一时无语,只希望迟寻能够在下车时醒过来。   许是听到了谢弋的心中所想,迟寻在车停下时真的醒了过来,拉开车门摇摇晃晃地走了下去。   谢弋急忙付完车钱就追了下去,就见迟寻完全走偏了方向。   谢弋跑上去一把拉住了迟寻,扯着他扭转了方向,“电梯在这边。”   迟寻跟没骨头似的大半个身子靠在了谢弋身上,任由他半拖半抱地带着往电梯口走去。   进了电梯,谢弋勉强把迟寻扶稳,伸手拍了一下迟寻的脸,“迟寻,还记得你家在几楼吗?”   迟寻有些不耐地睁开了眼睛,抬手在一旁按了个楼层。   谢弋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带着谢弋到了自己家门口,迟寻就不管了,直接靠着墙壁开始睡。   谢弋第一次领教了一个醉鬼是可以站着睡觉的。   “迟寻,钥匙。”谢弋叫他。   迟寻没反应。   谢弋只好伸手去掏迟寻的口袋找钥匙,钥匙没找到,倒摸到一盒别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盒草莓味的避孕套。   “…”谢弋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醉鬼,开始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坏了他什么好事。   就在谢弋盯着那盒避孕套看时,迟寻突然醒了,抬手去按门把手。   谢弋就看见他的手指划拉一下,输入指纹,门开了。   谢弋觉得自己的智商像被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给逼倒退了,居然会忘记看门锁是不是智能的。   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反思自己的愚笨,迟寻已经不省心地开始摇摇晃晃往门里走。   谢弋赶紧跟了上去,一手搀住了迟寻,让他撑着自己脱掉了鞋。   迟寻将鞋子脱掉后没有换上拖鞋,而是赤脚直接往客厅走去。   谢弋怕他感冒,追上去拉他,“你先把拖鞋穿上。”   迟寻本就脚步不稳,被他突然拉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带着谢弋一起栽倒在地板上。   谢弋被这一下变故摔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着痛去拉迟寻的手臂,没什么力气地说,“迟寻,起来。”   没反应。   谢弋简直要气笑了,这都什么事啊。   谢弋缓了一会儿,自己先爬起身来,半蹲半跪地趴在迟寻身边推他,“迟寻,起来了,别在地板上趴着。”   迟寻这下有了一点反应,手臂使力,撑着自己半坐了起来,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谢弋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前这人也不知道是摔蒙了,还是醉蒙了。   迟寻突然扭过脸来看他,有些奇怪地问,“谢医生,你怎么在我家?”   谢弋无语,怎么还整失忆了。   可还没等谢弋开口,迟寻就凑近了一点看他,眼睛睁得很大,像是为了看清面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他停在一个离谢弋的脸很近很近的距离,然后对着谢弋的右耳恶作剧似的吹了一口热气。   醉酒的人呼出的热气烫得厉害,激得谢弋身子一缩,耳尖很快就泛起了红色。   迟寻饶有兴趣地盯着那迅速爬满了谢弋整只右耳的绯色,好像在下雨天观察蚂蚁搬家的小孩一样看得很认真也很仔细。   谢弋被他这种认真的眼神搞得很别扭,正打算把迟寻推开一点,就听见迟寻用一种像惊喜又像赞叹的语气说了一句,“谢医生,你好敏感啊。”   随着这一声落下,谢弋感觉到自己心里有根弦啪地一下崩断了。 第7章 07迟寻他勃起了   “迟寻,你真的喜欢男人?”谢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这样问,可能是因为上一次迟寻说自己是同性恋的语气实在算不上认真。   “谢弋,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迟寻突然又不叫他“谢医生”了,谢弋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稍微清醒了一点,就见迟寻抓住了谢弋的一只手,将那只手放在了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谢弋不陌生,也不可能陌生,男性独有的生理构造就隔着一层衣物贴在了他的手心。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东西的滚烫以及硬度。   好的,谢弋这下不会质疑迟寻是不是真的同性恋了,因为迟寻用一个非常直白的行为让谢弋知道了答案。   迟寻他,勃起了。   谢弋没有把手立刻抽回来,而是冷静地抬眼对上迟寻玩味的笑,“醉鬼是硬不起来的吧?”   迟寻的笑意僵住了。   糟糕,玩脱了。   谢弋把手抽了回来,站起身从口袋里把之前没来得及塞回迟寻兜里的避孕套扔在了迟寻身上,“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这个事?”   谢弋也是才捋明白,突然邀请自己回家,口袋里的避孕套,以及迟寻之前说过的“喜欢”,连在一起,迟寻的目的显而易见。   迟寻想睡他。   偏偏他还傻了吧唧地说什么要和迟寻做朋友。   迟寻想要的才不是做朋友吧?   迟寻也冷静了下来,盯着那个避孕套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解释。”   谢弋环臂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不是我买的,去酒吧的时候别人塞给我的。”迟寻想起那个人脸上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那人过来就把这盒套塞我口袋里了,问我约不约。我让他滚,但是忘了把套给他了。”   谢弋没想到是这么个缘故,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漂亮的男孩被陌生人当做猎物,问他要不要来个一夜情,结果漂亮男孩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坏脾气,三言两语把人骂得灰头土脸。   虽然迟寻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但谢弋还是皱起了眉,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这位年轻男孩一个人去酒吧并不安全。   迟寻解释完,又恢复了他不正经的样子,似笑非笑地对谢弋说,“而且,这个避孕套不是我的尺寸。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来试试。”   说完,迟寻居然伸出双手往后一撑,摆出了一个任由谢弋触碰的姿势。   谢弋冷冷地扫了迟寻一眼,慢慢地往外吐字,“不用了,就那样。”   没有一个男人经得住这种嘲讽,迟寻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脱口而出一句,“那给我看看你的,我们比比。”   谢弋笑了,原本的不悦都被迟寻这句话冲散了,有些无奈地摇头,“幼稚。”   迟寻不理他,把头扭到一边独自生闷气。   --   谢弋走到餐厅,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冰凉的水喝下去,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意渐渐消退。   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回放了一遍今晚的事情,谢弋在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好荒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蛊,竟然跟着一个醉鬼胡闹成这样。哦,还是一个比他小上六岁的男孩。   天知道他被迟寻抓着去摸那个地方时,他的心跳有多快,他的身体有多热,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某种欲望在悄无声息地抬头。   谢弋觉得荒唐至极,这既超出了医生与患者的关系,也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关系,让他羞耻又难捱,对上迟寻玩味的笑意竟然心生退意。   所以到底谁来告诉他,他为什么对迟寻产生了欲望?   难道仅仅是因为私密部位的触碰?那他这个人跟动物又有什么分别?   谢弋扭过头,通过餐厅开放式的格局可以看到客厅里还坐在地上的迟寻。   他就那么长腿大开地半坐在没开灯的客厅,借着一点玄关处没关掉的小灯的余光,可以看清那张脸庞上没消散下去的气闷。   顽劣的、不讲理的小孩,幼稚的、脾气大的小孩。   谢弋意识到自己用来给迟寻定义的标签从始至终没有过一个优点,甚至在病历记录,他都写了一个“阴晴不定”。   可是谢弋真的讨厌迟寻吗?   并不是。   谢弋又倒了一杯水,走过去将水杯递给了迟寻。   迟寻把这个动作视为谢弋的求和。他勉强接受了这个没有言语的求和,故作高矜地接过了水杯,放在嘴边小小地喝了一口。   谢弋看着面前这个小口喝水的迟寻,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的迟寻很乖,也意识到,迟寻虽然看起来脾气大,不讲理,但是又很好哄。只是给他一杯水,他就能把浑身竖起的毛收起来,乖乖地低下了头。   谢弋这时才想明白了为什么他给迟寻贴全是贬义词的标签却对迟寻讨厌不起来,因为迟寻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特质,能够轻易地将那些缺点融合,但同时他又是易碎的。他的脆弱在于他并不认为自己脆弱,毫不吝于展现自己的恶劣,因为过于倔强恰恰又显出可怜来。像一只天生鼻角短小的独角龙,张牙舞爪,面露凶相,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畸形。   这个漂亮小孩身上有种既恶劣又脆弱的矛盾感。他是带毒的藤蔓,柔软无依却又浑身尖刺,而他惯会用含有毒素的汁液一点点浸染他的猎物,麻痹他的身体,占据他的心灵。   谢弋后知后觉地感到危险。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精神病的不可控性,却又同时知晓爱情一样不可控,而这双层不可控所编织成的网在一点一点朝他落下来。   他必须要先一步做出决断。   他要冷静理智,果断坚决。   他缓慢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正好对上迟寻的视线。   迟寻的双眼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尤其亮,带着一点水渍的唇一开一合,“留下来吧。”   谢弋抿了抿唇,没说话。   迟寻又说了一遍,“今晚留下来吧,很晚了。”   谢弋在心里说,放的什么屁,你根本就没看过时间。   迟寻想了想,似乎是为了让谢弋放宽心一些,笑了一下说,“只要你今晚锁好门,我不会做什么的。”   谢弋没笑,冷淡地看他,“你还想做什么?”   迟寻没说话了,好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很诚恳地对谢弋说,“好吧,对不起。”   谢弋被他这一句道歉堵得说不出话来。饶是他想过很多迟寻会有的回答,也没想过迟寻会道歉。毕竟迟寻实在是不像一个做错事情会道歉的人,相反,很像那种做错事却宁死不改的臭小孩。   “对不起,我不该冒犯你。”迟寻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谢弋挥了挥手,想说好了,其实他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计较那么多。   可是迟寻忽然又说,“你也要体谅一下我吧,我只是对着喜欢的人没忍住。”   迟寻说的是生理反应。   谢弋却抓错了重点,被那句“喜欢”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得有些口干舌燥,思绪乱飞。   “原谅我吧,”迟寻腾出一只手去拉谢弋的手,冰凉的手指贴了上去,微微晃了晃,“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   谢弋对上迟寻眼底的光,真诚的、热切的爱意几乎将他灼烧,连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不自觉地发起烫来。   破天荒的,谢弋感到心很乱。 第8章 08能再牵一下吗   -   窗外在下雨,谢弋开了窗,点了一支烟。   雨水潮湿的味道和香烟的味道混在风里,被风一起带走。   距离那天从迟寻家里离开已经过去了两天,谢弋一直不太愿意回忆那天晚上最后的情形。说实话,他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尽管他这次还是说不好迟寻嘴里的那句“喜欢”到底有几分真,但是这次却是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三言两语拒绝了。甚至,对于迟寻发来的消息,他也没有办法不回复了。   哦,对,他和迟寻加上了私人微信。这在他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以至于他周六那天早上醒来,打开手机看见屏幕里出现的那条迟寻发来的“早安,谢医生”还有点神经错乱。   迟寻自从加上他微信之后,消息就没有停过。   一开始是发了一句“早安,谢医生”,在得到了他的一句“早安”回复之后,便噼里啪啦地发了很多别的消息过来。   比如:“楼下的那家住户好像养了条狗”,“我确定了他就是养了条狗,还在发情期!!!吵死了!!!”   也比如:“我今天点的这家外卖好难吃啊!!!”,“对了,谢医生你会做饭吗?”   诸如这种,事无巨细,也没什么营养。   偏偏谢弋居然觉得这些消息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尤其是每一次看到迟寻发来的表达语气的三个感叹号,每次都能让他笑出声,几乎能够想象对面发信息的那个人是怎么一脸暴躁地打出了这条信息,像炸毛的大狗一样。   不过,迟寻今天除了早上的那句早安信息便没有发其他的信息过来,安静得不像话。   谢弋一只手夹着手中的香烟,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迟寻的聊天对话框,输入框里已经有一行打好的文字:“你今天来吗?”,但他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他用食指用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机的边框处,大脑短暂地放空了几秒。   在他敲到第十三下时,有人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谢医生,我来了。”   谢弋回头就看见迟寻顶着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走了进来,墙壁上的钟表刚好走到四点钟,这是迟寻难得准时出现在诊所的一次。   -   谢弋把手机收起来,随手掐灭了那支点燃之后没抽过几口的烟,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低头的时候问迟寻,“怎么不打伞?”   诊疗室里有干净的毛巾,谢弋把它找出来给迟寻拿过去。   迟寻接过毛巾时对谢弋笑着眨了眨眼,“因为想骗你送我回家。”   “你……”谢弋眉心一跳,这人现在骗自己都完全不打算藏一藏了吗?   迟寻无辜地用干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了?”   谢弋看着他这个样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说,“你不是有司机吗?”   迟寻耸耸肩,“司机今天没空接我,他接我爸去了。”   谢弋想起来了,迟寻上次好像跟自己说过,他的父亲回国了。   谢弋还是有些皱眉,“那你也应该打把伞,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年轻哪那么容易感冒。”迟寻随意擦了擦,便把毛巾放在了一旁,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又对谢弋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怎么,谢医生,你担心我?”   谢医生忽视他眼底的调笑,平静地说,“作为你的医生,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正常?”   “可是谢医生又不是我的家庭医生,不负责我的身体健康。”迟寻还是不愿放过这个话头。   谢弋瞥他一眼,没那么容易上套,“你的身体状况也会影响你的心理状况。”   “好吧。”迟寻终于意识到谢弋今天是不可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了,故而放弃了,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那么谢医生,开始你的治疗吧。”   -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不少,这一次的治疗过程,迟寻出乎意料的配合。   迟寻跟谢弋讲述了他的母亲。   就像谢弋之前判断的一样,迟寻的原生家庭并不太好。   迟寻的母亲的是未婚先孕生下的迟寻,生下他之后便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迟寻一直长到十六岁,他的母亲死了的那天,他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现在有点想不起来对她是什么感觉了,好像也不是很恨她。可能你听我说恨她会觉得奇怪,可是我小时候真的很恨她。别的小孩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但是我不能问她,我一问她她就打我,打完我之后就抱着我哭。我也哭,我是疼的,她为什么哭,我不知道。”   “他们后来跟我说,我妈她是心理有病才会总是打我,说我要理解她。可是挨打的又不是他们,凭什么要我理解。”   说到这里,迟寻突然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左额上的一个伤疤,白色的疤痕经年累月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惨烈,但依旧被留了下来。   迟寻指着那个疤说,“这个是她小时候抓着我往墙上撞留下来的,后面缝了三针。那个时候我好像是八岁。”   谢弋看着那个伤疤,其实他见过的心理病人何其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都见过不少,比这吓人的伤疤多了去了,可是现下就是看着那个已经逐渐要淡去的白色疤痕,心中生出一点痛感来,替八岁的迟寻觉得痛。   “我以前恨她,可是她死了之后,我见到我的亲生父亲,我又觉得她可怜。”   “她跟家里断绝关系将我生下来,把我养大,但是那个人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几乎要忘记她这么一个人,我活了十六年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很好笑是吧?”迟寻突然抬起脸看向谢弋,眼眶微微有些红,“我妈一直觉得我应该去死,是我害得她不幸福。我爸一直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   迟寻倒不需要谢弋说什么,谢弋心里也明白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用处。   迟寻嗤笑了一声,“她真的很可笑,我有时候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就为了一个根本都不记得她的人。”   “因为爱吧。”谢弋突然开口,“因为她爱你的父亲,生下你的时候她也爱你。”   “爱?”迟寻像是被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字眼弄困惑了,“什么是爱?她对我,就没好过。”   其实也不是,也不是完全没好过。   迟寻想起来,在自己还很小,可能才三四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才勉强记事,那个时候他的妈妈病得还没有那么严重,会跟着自己一起看动画片,也会带自己去游乐场,像个寻常的妈妈和孩子那样。   可是那样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以至于他很久都不曾想起来过。   所以是爱吗?那个女人那时候抱着他,笑得温柔又慈爱,“我们小寻的眼睛真好看。”   眼睛,迟寻想起来了,想起自己的父亲迟清景。他想起那个矜贵的男人推开那扇陈旧的门时,他看向他,看见那双和自己很像的眼睛。   可是他又是为什么要成为这份连另一个当事人都不知晓的沉重的爱的载体。   他不是他的父母爱的结晶,他只是他的母亲孤独的爱的承载品。   他的母亲病得厉害的时候,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连你也不爱我?”   为什么?   迟寻不知道。   迟寻没有感受到过自己被爱,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会爱人。爱这一人生的必修课,却在他人生的课程中长久缺课。   谢弋看了一眼钟表的时间,这次的诊疗已经到了尾声。他站起身来,给那个低着头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可怜小狗递了一张纸巾,“诊疗结束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迟寻接过那张纸巾,在自己的脸上胡乱一擦后团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谢弋的手,开口,“可以牵手吗?”   谢弋回头看他,看这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他的头微微低垂,有些渴求地盯着自己的手,像盯着一份近在咫尺的温暖,一份他渴求已久却未曾得到过的爱。   谢弋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过去,主动地将迟寻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牵着他走了出去。   迟寻很安静,从诊所出去一直到上车之后,谢弋要开车,他不得不把手松开。   他有些不满地松开了,坐上副驾驶,老老实实地把安全带系好。   谢弋也坐上了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之后,偏头问他,“你好了吗?”   迟寻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因为之前流过泪还残留一些水光,看起来亮晶晶的,“还没好,能再牵一下吗?”   迟寻把自己的手伸出来,递到了谢弋的面前。 第9章 09谢谢你照顾我   -   谢弋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的那只年轻男人的手,没怎么考虑便抬手将它拍开了,“没空牵,要开车。”   迟寻被拍开,不满地收回了手。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谢弋停下车,等待红灯的间隙腾出手去握住了迟寻的手。   迟寻一脸懵地被牵住了,但没对此发表意义。   红灯有四十五秒,他们就那么安静地牵了四十五秒的手。   绿灯亮了,谢弋把手收回,重新发动了车子,全程做得都很自然,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迟寻一眼。   当然,迟寻也没有看谢弋。   迟寻在诊所治疗时回溯童年的苦痛被谢弋轻易地抚平了。   车开到了迟寻家楼下停稳后,还没等谢弋说什么,迟寻就自己解了安全带,开车门下去了,最后对谢弋笑着挥了下手,“谢医生,下周见。”   谢弋也对他笑了一下,“下周见。”   等目送迟寻进了楼里,谢弋这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   可惜迟寻食言了,他下周星期天没能准时出现在诊所。   谢弋打桌上的座机问前台的江文文,“给他打电话了吗?”   江文文回,“打过了,但是没人接。”   江文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迟寻这位病人之前就经常如此。谢弋却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介于今天下午唯一预约的这位病人没来,谢弋干脆提前下班了,开了车去迟寻的家里找他。   谢弋凭借记忆来到了迟寻的家门口,结果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来开。   就在谢弋以为迟寻不在家,正准备走人时,门开了。   “谁啊?”迟寻一脸烦躁地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弋看着他身上微皱的睡衣和凌乱的头发,意识到这人没什么事,只是在家里睡觉而已,自己却还担心地特意赶过来看他是什么情况,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你今天没来诊所,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谢医生。”迟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谢弋的胳膊,没让他走掉。   迟寻的手一碰过来,谢弋就明显感觉到迟寻身上的温度异常的高,这时才发现迟寻脸上还带有异样的潮红。   谢弋皱着眉看他,“迟寻,你发烧了。”   迟寻略微迟钝地抬手去碰自己的额头,却因为温度都很高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脑袋发懵地说,“发烧了么?我不知道。”   迟寻又想起刚刚谢弋说给自己打电话没人接,开口道,“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我可能睡懵了,没听到。”   谢弋看着这个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男孩叹了口气,“好了,先让我进去吧。”   迟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挡在了门口,往旁边退开了一些,让谢弋进去。   谢弋换好拖鞋,带上了门,“你吃过药了吗?这样多久了?”   因为感冒,迟寻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瓮瓮的,“吃了感冒药,上次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那就是已经一周了。   谢弋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迟寻淋了雨,自己还特意让他用毛巾擦了头发,结果没想到迟寻还是感冒了。   他问迟寻,“家里有退烧药吗?”   迟寻点头,“有,在电视柜下面抽屉的药箱里。”   “行了,你去床上先躺着吧。”谢弋把迟寻又赶回了床上,自己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然后给他把药找出来。等水开了,倒了一杯热水拿着退烧药进了迟寻的卧室。   迟寻已经睡着了,因为发烧出了很多汗,额头的发丝黏在了皮肤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还紧锁着,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谢弋走过去叫醒他,“迟寻,起来把药吃了。”   迟寻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也没看给自己递药的人是谁,抓过水杯仰头喝下一口水,而后将药拿过来吞下去。   他将水杯重新递给谢弋,谢弋没接。   谢弋:“把水喝完。”   生病的迟寻很乖,没有平日里的叛逆,谢弋说什么就做什么,咕咚咕咚地将那杯水喝完了。   谢弋把空杯子接过来,就看迟寻又累得躺下,睡了过去。   谢弋俯身为他把被子盖好,才转身出去了。   -   迟寻是闻到一股白粥的清香醒来的,醒来后觉得自己简直是烧糊涂了,他家又没有人,哪里来的白粥。   结果他下了床走出卧室,这白粥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似乎是从厨房的方向飘过来的。   他走到厨房门口,愣住了。   谢弋正背对着他用勺子搅动电饭煲里的粥,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你醒了?刚好粥煮好了,你去餐厅坐着,我给你端出来。”   迟寻保持着呆愣的状态转身去餐厅坐下了,不一会儿谢弋就端了一碗白粥从厨房里出来,将白粥放在他面前的餐桌上。   谢弋放下碗,“没给你放糖,我不知道你家的白糖在哪,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本来想出去买的,结果你先醒了。”   “我家没有白糖。”迟寻想了一下,“但是有别的。”   “嗯?”谢弋看向他。   迟寻低头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粥,“橱柜里有一罐糖。”   谢弋听了转身去橱柜里拿,橱柜里只有一个玻璃罐是装了糖的,但显然不是可以加到粥里的糖,而是一种作为零嘴的硬糖。谢弋有些不确定地将这罐糖拿了出去,“是这个吗?”   “对。”迟寻将那罐糖接过去,拿出来一颗,剥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然后慢慢地开始喝白粥。   谢弋打量了一下那罐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自己曾经也买过这种糖,只是后来就停产了,当时他还可惜了好一会儿。   谢弋有些惊奇地问,“诶,这个牌子的糖不是已经停产了吗?”   “你知道这个糖?”迟寻显然有些讶异,“是停产了,这是当时停产的时候,我去找厂家买的。他们积压一些没卖出去的货,见我想要就低价都卖给我了。”   谢弋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两年前就停产了吧,你吃的这个不会过期了吧。”   迟寻突然有些生气,瞪了谢弋一眼,“没有过期,它的保质期很长。”   过了一会儿,迟寻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过这是最后一罐了,这罐吃完了以后就没有了。”   谢弋这才意识到这罐糖可能对迟寻来说又不一样的意义,并不是喜欢吃那么简单,正犹豫着要不要问,结果迟寻就自己说了。   “以前有一个人给了我一颗这种糖。我当时只记得很甜,后来就自己买来吃。每次生病的时候都会吃一颗。”   “你知道的,我吃了太多药了,那些药都很苦。”迟寻的手指在糖罐的外面敲了敲,“如果没有它,我不知道有多难捱。”   谢弋安慰他,“没关系,只要你从现在开始积极治疗,以后就能减少服药的剂量,或许有一天也可以不再服药。”   迟寻苦笑了一下,“别骗我了,谢医生。我这种家族遗传的精神性心理疾病很难治好吧?我看了很多医生,他们都说只是能用药物帮助控制。”   涉及到专业方面的问题,谢弋严肃起来,“从医学上的角度来说,有一定的难度,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迟寻没说话。   谢弋又道,“你只要以后听医嘱,按时服药,保持心理状况良好,恢复到正常阶段也不是没有可能。每一个心理疾病患者的治疗过程都是这样,从一开始完全离不开药物,得通过药物进行控制,到后来脱离药物也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正常状态。而我们医生要做的就是帮助你们把这段时间尽可能地延长。”   “就像你上次在诊疗室那样把压抑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你的心里不是也会好受一点吗?”   迟寻抬头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男人,他的面庞那么冷峻,正在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关于治疗的事情,而他的记忆却回到了上周诊疗结束后,谢弋握住了自己的手的那一瞬间。   心中的苦闷纾解了出来,可另一种情感却把他的心装得满满涨涨,酸酸软软。   那种满涨的情感令他陌生,却又感觉到它几乎要溢出来。   “谢弋。”迟寻开口,“谢谢你。”   迟寻对上谢弋的眼睛,对上那双素来平静如寒潭的眼睛,“谢谢你今天来我家,谢谢你照顾我,给我煮粥……也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迟寻很少在生病时有人关心过他舒不舒服,难不难受,有人喂他吃药,给他煮粥。   这是生平头一次,迟寻体会到了生病时有人关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原来被关心着,被在意着,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迟寻伸手用食指勾住了谢弋放在餐桌上的那只手的尾指,又郑重地说了一句,“真的,谢谢你。”   谢弋看着迟寻眼底隐约的水光,有些无奈,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因为在病中太过于敏感,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外厉内荏的性格,但还是给出了一个承诺,“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遇到这种情况就给我打电话,我只要有空都会过来。”   “真的?”迟寻的双眼亮亮的,嘴角也勾起来,带着隐隐的期待,“只要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会过来找我?”   “嗯,真的,我不骗人。”谢弋点了点头。   迟寻把他这句承诺记下了。 第10章 10迟寻是那孩子   -   这周周一,永遇乐诊所迎来了一个谢弋意料之外的访客——迟寻的家人。   迟寻的家长在来诊所之前先给诊所打电话预约过,等谢弋周一上班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会诊表多了一行家人咨询访谈还有些懵。   谢弋问了一下那天接电话的江文文,“迟寻的家人今天要过来?”   江文文点头,“对啊,说是迟先生的姑姑,很关心迟先生的病情,想要来问谢医生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姑姑?这倒是从未听迟寻提起过他还有个姑姑。谢弋对迟寻家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已经去世的母亲和关系不太好的父亲,不知道这位姑姑跟迟寻关系如何。   谢弋正准备给迟寻发条信息说一下这件事,顺便问一下迟寻自己知不知道他的姑姑要来诊所了解他的病情的事。   但还没等谢弋组织好语言给迟寻发过去,就有人在外面敲门。   谢弋放下手机,“请进。”   一个打扮精致的美少妇拧开门走了进来,她抬手将自己脸上大大的墨镜摘下来,“你好医生,我是……小弋?怎么是你?”   谢弋也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迟水水,也有些愣住,但他很快对迟水水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了,二…迟二小姐。”   迟水水见到他显然很高兴,扬手捋了一下自己新烫的波浪卷,走到谢弋面前的会客沙发坐下了,“害,你也不用跟我见外,你还叫我二姐就行了。虽然你跟清景现在不在一起了,但是你知道的,我一直是打心里把你当作我另一个弟弟来看的。”   谢弋给她倒了一杯水,“好,二姐。”   迟水水打量了一下他这间会客室,“你在这家诊所当医生吗?这儿的环境看起来还不错。”   谢弋笑了笑,“不是的,这家诊所是我开的。”   迟水水显然吃了一惊,随即也笑了,是真心实意为谢弋高兴的笑,“那很好啊,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要自己开一家诊所吧?没想到你现在真的做到了。”   她突然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小弋,我是真的替你高兴。”   谢弋沉默了一瞬,而后点头,“我知道的,二姐。”   忽然的,他话锋一转,“不过,二姐你今天过来这里是来干什么?”   “你看我,跟你说话都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侄子在这家诊所治病,我今天过来问问他的医生,看看我侄子最近治疗情况怎么样。”迟水水如是说。   谢弋的脑中有两件事突然地就连成了一条线,这件事过于意外,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他的喉头滚了滚,“二姐,迟寻是你的侄子?”   “对啊,诶,小弋你怎么知道?”迟水水愣了一下,但她转而又想到了,“难道是你在给他看病吗?这还真巧啊。”   说到最后,迟水水突然有些笑不出来。   巧什么,有什么巧的。自己弟弟的前任是弟弟儿子的主治医生,而他俩之前好像还是因为这个孩子分开的。   谢弋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接不住这个消息,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哑,“迟寻是,那个孩子?”   他不说是谁的孩子,只说是那个孩子,但是迟水水一下便读懂了。   迟水水打量了一下谢弋的脸色,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小弋,你是不是事先不知道啊。”   谢弋当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他会如何呢?他会停止给迟寻治疗吗?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迟寻昨日生病发烧时的样子,蜷缩在床上的可怜样子,端着碗喝粥的乖巧样子,跟自己说谢谢的真诚样子。   好像也不会,身为医生,他是不可能对一个需要帮助的患者置之不理的。   -   迟水水走了之后,谢弋一个人单独坐了很久。   很奇怪,知道迟寻就是迟清景的孩子,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的一刻,谢弋第一瞬间想起的既不是迟清景也不是迟寻,而是许雨禾,那个生下迟寻的女人,迟寻的母亲。   一厢情愿的母亲,不明情况的父亲。   谢弋这才发现一切早就有迹可循,迟寻展现给他的关于母亲的描述和迟清景曾经告诉他的许雨禾的事情,这两块拼图在此刻拼上了。   许雨禾是迟清景大学时候的恋人,一个长相清秀气质温柔的美术系女生。那时谢弋和迟清景的故事尚未开始,而等他们的故事开始时,迟清景和许雨禾已经分手多年。所以当许雨禾去世后,迟清景收到她生前托人留给他的信时,他还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来许雨禾是谁。   说来可悲,许雨禾几乎倾尽所有去爱的人早已将她忘却。   许雨禾跟迟清景是和平分手,分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孕。这件事她原本可以不用一人承担,她也有迟清景的联系方式,而且就迟清景的为人来说,并不会不负责。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让她最终选择了瞒着所有人,自己独自生下了这个孩子。可惜,在她日复一日饱受病痛和精神上孤寂的折磨后,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这个她曾经饱含爱意和希望生下的孩子身上。   谢弋现在都还能想起来知道这一切时,迟清景脸上那种费解的神情。男人皱着眉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迟清景说这话时,身上作为精明商人的特质一览无遗,这种毫无回报,甚至一看就知道还会亏本的投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下注。   谢弋想,自己好像就是在那时候明白,迟清景其实是不懂爱的,也不理解绝大部分为爱的付出。就像他完全不能理解许雨禾怎么会为了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人,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将自己走到了一条艰难的绝路上。   谢弋记得自己当时问迟清景,“你觉得她做的一切完全都是不值得的吗?”   迟清景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这根本就不值得。”   谢弋尽管并不认同许雨禾为爱放弃自我、奉献一切的选择,但是迟清景的回答,依然让他觉得残忍。   他就是那时候明白,自己的爱对迟清景来说可以是锦上添花,但绝不是或不可缺。迟清景不会为爱付出太多,爱不值得,他谢弋可能,也不值得。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   下班之后,谢弋还是决定开车先去迟寻家看看迟寻。   考虑到迟寻身为病人,家里也没别人,谢弋特意给迟寻带了适合养病的清淡饮食作为晚餐。   到的时候,摁门铃摁了半天都无人回应,谢弋这才给迟寻打了个电话。   迟寻那边倒是接的很快,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诧异,“谢医生?”   谢弋问他,“你在哪?”   迟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我现在在外面,你是去我家找我了吗?”   谢弋点了下头,而后反应过来迟寻看不见,“嗯,给你带了晚餐,结果你不在家。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谢弋就准备提着东西打道回府。   “别,你别走。”迟寻那边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你先进我家等我吧,密码是0517,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迟寻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应了一声后,又急促地跟谢弋说了句,“你别走了,就在我家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弋“嗯”了一声后,迟寻挂断了电话。   谢弋抬手放在智能门锁上,输入了密码。0517,看起来是个日期,迟寻的生日么?   话说这个小孩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家的家门密码告诉外人,真是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啊。   可就是这样没有警惕心的样子,却让谢弋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 第11章 11我来接你回家   -   迟水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脸神秘兮兮地对迟清景说,“诶,弟弟,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见谁了?”   迟清景喝了一口水,低头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文件消息,没有抬头看她,“谁?”   迟水水将音量放低,但是语气却很夸张,想要将迟清景的胃口吊起来,“我今天去见了迟寻的心理医生,居然是个熟人,你知不知道迟寻的医生是……”   迟水水的话头声声截住了,因为出去接电话的迟寻回来了。   迟清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到迟寻心下了然,迟水水私下去见迟寻的心理医生这件事估计还没告诉迟寻,这下作贼心虚呢。迟清景并不好奇是哪个熟人,只是有心逗自己的姐姐,“怎么不说了?”   迟水水瞪他一眼,没理他,转而笑着对迟寻说,“打完电话了?快坐下吃饭吧,等会儿菜都要凉了。”   迟寻却没有坐下,“姑姑,饭我不吃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迟水水愣了,“怎么能不吃饭呢?我今天还特意叫阿姨坐了你爱吃的菜。”   说到这个,迟寻倒是没隐瞒,甚至笑了一下,“我家里有人等我回去吃饭。”   听了这话,迟水水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小寻是交了女朋友了吗?怪不得啊,那你就先回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虽然不是女朋友,甚至不是女的,但是这话听了,迟寻还是很受用。   于是迟寻点了点头,“那姑姑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的是“你们”,却从头至尾没有多看迟清景一眼。而迟寻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   迟水水用筷子夹了口菜,多少有些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又放下了,对迟清景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好不容易有了小寻,怎么就不能对他好点?你们两个关系怎么能总是这么僵着。”   迟清景却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迟寻和自己的相处模式,迟寻刚刚全程忽略自己甚至回来之后都没跟自己打过招呼的行为都没能让他的情绪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这会儿面对自己姐姐的问题,他也毫不在意地说,“这样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   迟水水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是不是心里怨他?”   迟清景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想多了,我只是对他没有什么感情。虽然你们都说他是儿子,我理应对他好,但是没有人给过我选择,他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意外。你们就不要指望我对一个意外有多好了。”   迟清景讨厌所有计划之外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   迟水水有些受不了自己弟弟这么冷漠的态度,“当初也是你自己要把他接回家的,现在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迟清景见她提到这个,情绪才稍稍有了些波动,“关于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很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不会这么选。”   “你现在也可以不这么选。”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去而复返的迟寻。   迟寻大步走了过来,脸色是显而易见的阴沉,“你现在也可以让我直接滚,反正我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我当初也没有求着你养过我!”   这个场面显然是迟清景意料之外的,他的脸上短暂的出现了一丝错愕,可是很快,他又重新恢复了他平常的肃容,“迟寻,我不是说后悔养你的意思,这点开支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   即便已经到迟家生活了六年,可是面对迟清景这样的话,迟寻还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当初那个蜷缩在破旧房子里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迟清景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的,自己和那个已经去世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辛苦又可怜,像下水沟里的臭老鼠,见不得光,还一身臭气。可是迟清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给他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还可以轻飘飘地说一句,这算不得什么。   迟寻不是没有恨过,他恨过命运,恨命运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也恨过那个女人,恨她为什么没有能力也养不好一个小孩,却还要把自己生下来。见到迟清景之后,也恨过迟清景,恨他为什么之前没有来找过自己,这样自己就不用跟那个女人活得那么辛苦。   这种恨起初很短暂,后来因为他被带回了迟家,仇恨没有消失,反而开始累积。   他恨迟清景的高傲,恨迟清景的冷漠,更恨迟清景的不屑一顾。   他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既然自己的存在对迟清景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么当初迟清景又为什么要选择将自己带回迟家。   此刻听到迟清景说他后悔,迟寻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居然落了下来。他心想,果然如此,迟清景真的后悔了。   那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必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的母亲恨他,他的父亲不在意他。   他的出生不被期待,他的成长不被期望,他的存在不被认同。   迟寻简直要气得发疯了,他的双眼因为愤怒完全红了起来,再也无法忍受迟清景的态度,对他吼道,“既然不算什么,那您以后也不必支付了!您就当我不存在吧,从此以后这个家我都不会再来了!”   迟寻抓起之前被自己遗忘在餐桌上的打火机,扭头大步走出了这个家。   -   接到迟寻的电话时,谢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迟寻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迟寻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也很低落,“谢弋,你能来接我吗?”   谢弋转身拿自己脱在沙发上的外套,“行,你发给定位过来,我现在开车来接你。”   “好,我等你。”迟寻挂了电话,给谢弋发送了自己的定位。   谢弋看了一眼那个定位,并不陌生的地址,就在迟清景名下的一处房产附近。那处房产曾经谢弋还搬进去和迟清景短暂地同居过。   谢弋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下,凭着记忆往那个熟悉的方向开车过去。   说来奇怪,知道迟寻就是迟清景的儿子之后,谢弋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不想要见迟寻,或者说不太敢见迟寻。这有点太奇怪了,自己曾经和他的父亲有过很亲密的关系,如今跟他该以何种方式相处?   更何况,迟寻跟迟清景的关系显而易见,并不太好。   谢弋都不知道如果迟寻知道自己和迟清景曾经的关系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会直接再也不来诊所了。   可迟寻的心理治疗这才刚刚开始有了一点进展。   谢弋索性决定,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迟寻好了。   不过,知道迟寻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之后,谢弋又想起自己当时对于这个孩子的愧疚感来。   他记得,他曾经还见过这孩子一面,就在迟家。   那天他去迟家收拾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正好碰见了刚来迟家的少年。   少年戴了一个灰色的棒球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局促地看着从二楼下来的自己。   少年磕磕绊绊地跟自己问好,“你好。”   谢弋对他笑了一下,走过去跟他说话,“你好。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少年拿不准他的身份,犹犹豫豫地说了句“还好”。   谢弋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自己今天从关系不错的女同学那里顺来的糖,将它递给了少年,“今天见面实在很匆忙,我什么也没带,只有这颗糖。送给你,就当是,给你的礼物。”   少年懵懵懂懂地接过了那颗糖,不太明白,“礼物?你为什么要给我礼物?”   谢弋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可能是因为,感谢你的出现吧。”   尽管谢弋不愿意,但是后来很多次回想当时的情况,他都在想,他应该感谢这个孩子的出现。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现,自己和迟清景的关系一旦曝光,可能对迟清景来说没什么,自己却要为此付出很多很多。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才让谢弋看清楚了自己和迟清景并不合适,他们之间实在差得太多了,而且差的这些距离并不是谢弋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谢弋闭了闭眼,脑海里缓缓浮现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迟寻收到那颗糖时,脸上出现的神情,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联想迟寻在诊疗室里告诉自己的那些关于他童年的往事,不难判断迟寻当时脸上为何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谢弋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为迟寻隐隐作痛。   他既心疼,也愧疚。他深知造成迟寻现在在迟家并不乐观的处境的原因里,自己也能算得上是那么其中一个。   谢弋将车停稳,透过车窗看着路边蹲着的那个年轻男人。男人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划着打火机,冷蓝色的火焰在夜色里窜起来又灭下去。   谢弋看着这个等着自己来接的,无家可归的小孩,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想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对迟寻好一点。   他将车窗扬下来,对路边蹲着的迟寻说,“迟寻,我来接你回家了。”   迟寻抬起头,原本黯淡的双眸在见到谢弋的那一刻重新有了光彩,像是那熄灭的冷蓝色火焰在他的眼底又重新燃了起来,对着谢弋露出了一个孩子般高兴的笑容。 第12章 12也没有很麻烦   -   迟寻上车后,谢弋先开口问他,“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亏你那天过来,不然估计我就烧死了。”迟寻笑着回他。   谢弋却没被他逗笑,右手伸过去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很不吉利。”   迟寻抬手挡了一下他的攻击,抓住了谢弋的手没松,“谢弋,你好迷信啊。”   谢弋偏头看他一眼,“毕竟我快三十了,有些东西还是会信的。”   “这可真想不到。”迟寻试图把手指塞进谢弋的指缝里。   谢弋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头皮有些发麻,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你干什么?”   迟寻没有再把手指往谢弋的指缝里插,只是握住了不松,“就是想牵。”   谢弋这才觉得迟寻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皱着眉看他,“你今天吃药没有?”   “没有,因为还在吃感冒药。那个不能一起吃。”迟寻回他。   谢弋倒是忘了这茬,想了想还是准备先问清楚迟寻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头痛吗?心跳呢,心跳正常吗?”   “头不怎么痛,不过,”迟寻想了想,“心跳好像有点快。”   谢弋有点担心他,偏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要不要我靠边停一下车,你先缓一缓。”   迟寻摇了摇头,对谢弋眨了眨眼,“但可能不是那个原因,可能因为我现在牵着你的手。”   谢弋被他这话弄得差点方向盘打偏,干脆将车靠边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迟寻,看了看自己还被他握在手里的右手,“你先松开。”   迟寻倒是没问为什么,听话地松开了。   谢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语气跟迟寻说,“我很严肃地在问你的身体情况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说其他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开车,刚刚还好是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车祸,咱俩今晚可就交代在这了。”   迟寻居然还笑了一下,“挺好的,那样我们就是一对亡命鸳鸯。”   “谁跟你鸳鸯?”谢弋是真要被这兔崽子气到了,但是气了一会儿又想毕竟迟寻是病人,便又只好问他,“你真的没有不舒服?不用缓一下?”   迟寻眼里的光亮了一下,“想牵你的手算吗?”   谢弋颇为无语地看他,“你的发病症状是会有皮肤饥渴吗?”   迟寻又笑了,“只对你是这样。”   谢弋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你以前追女生的时候也是这样?”   “什么啊。”迟寻被他这句话逗乐了,“我以前可没追过女生。”见谢弋没说话,迟寻又补充了一句,“男生也没有。”   “哦。”谢弋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迟寻的眼底迅速地闪过了一丝厌恶,“那个人喜欢男人,所以遗传给了我。”   谢弋知道迟寻口中的那个人是他爸。不过谢弋现在已经知道迟寻的父亲是迟清景,一时表情有点难看。他重新启动了车子,“先回去,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   想起什么来似的,谢弋又警告性地看了迟寻一眼,“我开车的时候你不要再影响我。”   “行吧。”迟寻靠在座椅上,准备浅寐一下。   -   迟寻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闭上眼睛,就睡了一路。等谢弋再叫醒他时,已经到他家楼下了。   迟寻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没太睡醒,抬了一只手揉眼睛,揉完眼睛就看见谢弋伸了一只手在他面前。迟寻有些懵,但是身体比大脑反应快,像是怕谢弋又把手伸回去一样,一把抓住了。   力气有些大,谢弋被他握得不太舒服,晃了晃,“松点。”   “哦。”迟寻松开了一些力度,又想尝试之前的行为,试着想把手指插进谢弋的指缝里,被谢弋察觉不对劲先一步拽住了。   谢弋瞪他,“你别牵得那么奇怪。”   “怎么奇怪?别人牵手都那么牵的。”迟寻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弋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半是认真半是试探地回,“那别人是别人,我们跟别人关系一样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能这么牵手吗?”迟寻又问。   谢弋是真无语,“你跟你哪个朋友会这么牵手?”   他是真的不想说,迟寻每次将手指插进他指缝里的摩擦都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酥麻感自手指间蔓延全身。牵个手给他整的那么色情。   迟寻一脸无辜,“我没朋友啊。”   得,这人还真给自己装不懂了。   谢弋瞪了他一眼,“反正不能那么牵。不然就别牵。”   迟寻只好不太乐意地回了句“行吧”。   等到两人坐电梯上楼了,到了家门前,迟寻突然冷不丁地来了句,“谢弋,我每次牵着你的手都能冷静下来。你是药吗?你是我的药吧。”   谢弋瞥他一眼,声音冷淡,“你能不能别这么油腔滑调。”   迟寻按了指纹,打开门,没脸没皮地笑,“看来你不喜欢这种。”   谢弋把手抽了出来,用食指戳他脑门,“哪种我都不喜欢,你最好都少来。正常点就行了。”   迟寻一进门就看见餐厅上放了一个袋子,知道那是谢弋给自己带的晚饭,一时间心情有人难以形容。   他回头看向谢弋,心跳很平稳,神情很柔和,一点也不像个发病的病人,“谢弋,你对我真好。”   这个男人原本只是自己的医生,后来可能看自己可怜,跟自己做了朋友。自己生病的时候他会来看自己,今天还去接他回家,给他带晚饭,问他好不好。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谢弋欣然接受了他的感动,“所以,你也应该少给我找点麻烦,配合治疗,按时服药,照顾好你自己。”   迟寻看他,“我是你的麻烦吗?”   谢弋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没有说你麻烦,虽然有的时候确实有点……”   迟寻打断他,“谢弋,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吗?”   谢弋这句倒是回得很快,“没有,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迟寻这一刻想问的其实有很多。他想问谢弋,那么谢弋之所以对他好是为什么呢?是不是说明他对谢弋来说,也有那么一点特别呢。他也想问谢弋,那么以后会一直对他好吗。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餐桌前,对谢弋说,“那我以后少给你找点麻烦,你争取在我这一直做个善人吧。”   谢弋今天虽然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开口问过他。这一刻,听着迟寻跟自己说这些,心里却总有点不是滋味。像这种接人回家,带个饭,关心一下身体的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换做是他身边任何一个朋友这种情况,他都会这么做。但是只有迟寻会受宠若惊地感动,会郑重其事地道谢,会可怜兮兮地希望他能够给得更多一点,对迟寻能够更好一点。   谢弋在心里叹气,这个小孩跟从前那个收到一颗糖果都会受宠若惊的小孩相比,也没有多少改变。   还是那么容易让他觉得可怜,让他觉得心疼,让他看着打在他头发上的灯光都觉得酸涩。   谢弋走过去,在他的头上拍了拍,男人的发丝触感柔软,与他浑身的尖刺截然不同,“也没有很麻烦。”   你也没有很麻烦,对你很好也没有很难,所以小孩,其实也不用那么懂事。难过的时候是可以流眼泪的,生气的时候是可以发脾气的,想要爱的时候是可以索取的。 第13章 13他一定会成功   -   其实就算迟寻不说这么可怜巴巴的几句话,谢弋也是准备对迟寻更好一点的。不过迟寻既然自己说出来了,那么谢弋对他好也变得更加顺理成章起来。   首先体现在,谢弋在迟寻的感冒好了之后,开始每日询问迟寻有没有按时吃药,每天早中晚雷打不动。   迟寻一开始有些吃不消,毕竟他虽然答应谢弋会好好治疗,但是说到底他也是个有些讳疾忌医的年轻人,对于吃药这件事也有一定的抗拒。   谢弋早就猜到他有这么个毛病,治他这一点也简单的很,每天到了点直接给迟寻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看着迟寻把药吃了才挂视频。   如果谢弋不忙,倒是也会和迟寻聊两句。忙的时候,迟寻都能看到谢弋那边有人在问谢弋问题,自己自觉地把药吃了之后慢吞吞地挂了视频。   迟寻在谢弋这样即使忙得抽不出空也要管着自己今天吃没吃药的行为下,心中生出了许多异样的情愫来。他有点喜欢上了谢弋这种不容置喙地管束自己的方式。   其实这种事情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做,迟寻都会反感。换了迟清景和自己之前的几个医生,他估计都懒得搭理。换了迟水水,自己顶多也就敷衍几句,但是最后肯定也是不会老老实实吃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谢弋管着他,让他没有那么反感,甚至还觉得开心。   尤其是看到谢弋都忙得不行了,还给自己打视频监督自己吃药,心里长期得不到回应的地方突然就被填满了。   迟寻就在谢弋这样的管束下,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获得了满足感的迟少爷决定也要给谢弋回馈点什么,他开始给谢弋订每日的饭菜,订的是一家私厨,大厨的厨艺很好,菜品做得很是精细。   一开始谢弋收到迟寻给他订的餐时,还有些莫名,问了送餐员,说是迟先生给自己订的,第一下还没有想到是迟寻。等到看到手机上迟寻发消息问他收到今天的饭了没,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订饭,自己诊所每天都有人按时送餐的。   迟少爷丝毫不觉得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这家手艺很好,给你订了你吃就好了,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订。”   饭菜确实不错,即使是谢弋这样并无什么口腹之欲的人也能称赞一二,但是要让迟寻每日给自己订,谢弋也不敢领这个情,当日便让迟寻第二天别订了。   迟寻直接给他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订了?你不喜欢吃?”   谢弋:“饭菜挺好的,但是你也犯不着天天给我订,我说了我诊所会有人送餐的。”   经常给他们诊所送餐的是谢弋之前自己找的一家餐馆,老板人不错,饭菜也不错,价格也很实惠,诊所的其他人也都很满意这份员工餐。谢弋便也觉得实在不用迟寻如此每日破费。   迟寻那边满不在乎地说,“那我给你订的跟你们诊所自己订的自然不一样。我给你挑的都是最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谢弋也不好再推脱这份年轻男人赤诚的真心,“那好吧,不过这订餐的钱我得转给你,饭是我吃的,不能总让你出这个钱。”   谢弋一转就转过去了差不多一周的饭钱,迟寻当下倒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谢弋去诊所的时候傻眼了,迟寻自己过来了诊所,提了一大袋的咖啡,给诊所里的每一个人都送了一杯。最后拿了一杯给谢弋,“谢医生,这杯是给你的。”   谢弋被他弄得无奈了,接过咖啡拿在手里,没喝,“买咖啡的钱我转给你的?”   迟寻挑了下眉,没说话,默认了。   谢弋喝了口咖啡,甜度居然正好,是他常喝的半糖,“那我之后不转给你了,反正你又得给我送回来。”   迟寻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笑着说,“本来就不用你给,饭都是我自己想给你订的。你每天上班要给那么多病人心理治疗,当然得每天都吃点好的。”   谢弋跟他走进自己办公室去,也笑,“每天都吃那么好,你当你养猪呢?”   迟寻没脸没皮地靠着门框望向他,“我倒是想养你,你给我这个机会么?”   谢弋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颇为无语地看他,“我说,这么久了我都没看你工作,你有什么钱你就说养我。”   这当然也是谢弋一开始不愿意让迟寻给自己买饭的原因。这么久了,他看迟寻都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每天基本上都在家里不出门。虽然自己知道这小少爷的开销自然会有人报销,但是那个报销的人毕竟是迟清景,要说迟寻拿着迟清景的钱给自己每天订饭,自己心里都得咯噔一下。   迟寻听了他这话,乐了,“感情谢医生一直以为我是无业游民啊?”   谢弋也看他,“难道你不是吗?”   迟寻这下是真的生出些被人看扁的不服气来,“那下班以后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工作。”   -   谢弋确实没想到迟寻真的有工作,而且这份工作怎么说,虽然不可能有做迟清景的继承人那么多钱,但是养活迟寻自己外加一个谢弋是绰绰有余。   迟寻带谢弋到了自己还在装修的工作室,这是他回国之后花了一个月四处挑挑看看才定下来的地方。装修也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来的,走的极简北欧风。目前虽然才进行到一半,但是迟寻每次过来这里看进度时,都觉得心潮澎湃。这是他自己的工作室,是他依靠他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以后别人知道了也会说这是迟寻的工作室。   比起成为迟清景的继承人,迟寻更喜欢自己这间目前并不大的工作室。他不必再成为谁的附属品,也不必成为谁的包袱,谁的累赘,他可以完完全全地独立,拥有自己的生活,收获自己的成功。   迟寻做的是游戏设计,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他已经卖出了好几个游戏,如今回国有了自己建立工作室的打算。   谢弋看着迟寻,想着这不愧是许雨禾跟迟清景的儿子,既继承了许雨禾在绘画上的天赋,也拥有着迟清景在经商上的头脑。   说起自己的工作和未来的打算,迟寻终于有了些不同于其他时候的神采,眼底是对于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的憧憬。   迟寻的脸上有一些自得,也有一些期盼。   谢弋喜欢看这样的迟寻,这样的迟寻好像从长久困在他身上的怪圈里走了出来,走到了一个没有放不下的童年,没有逃不开的病痛,也没有关系僵硬的家人的地方。   这是一件好事,一个很好的迹象。   每当心理患者找到了自己生活的一份希望,那他对这世界的留恋也会更多了一分。   这代表这位患者在逐渐好起来,起码是在试着好起来。   迟寻回头看谢弋,笑容明亮,“谢弋,你说我会成功吗?”   “当然。”谢弋回答他,“你会的。”   谢弋完全不了解迟寻所从事的行业,但是凭借一点盲目的信任,一点盲目的期盼,哪怕只是为了让迟寻多一点自信,多一点坚定,他也会告诉迟寻,告诉眼前的人,他一定会成功。   迟寻眼里的光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原来被人肯定是这样一种感觉。”   谢弋的肯定其实比起行业里前辈的肯定,合作的几家公司的负责人的肯定都要来得没有那么有份量,但却提供给迟寻更多的力量,让他能够大步地往前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造一个自己的游戏王国。 第14章 14习惯我喜欢你   -   从迟寻的工作室出来之后,还是谢弋开车送迟寻回家。   路上,迟寻把之前叫谢弋去路边将他接回家那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之前你去接我的那天晚上,我跟我爸说,以后我不会再要他的钱了。”   谢弋还没说什么,迟寻就先笑着开了个玩笑,“谢弋,我都没问过你的诊疗费贵不贵。我以后会不会请不起你当我的医生了?”   谢弋也跟他开玩笑,“有点贵,如果你的工作室开不起来的话,可能就请不起了吧。”   “啊,谢弋,你都不会给我打个折吗?我可是你的朋友啊。”迟寻故意把“朋友”二字咬得很重,一句话的尾音也拉得很长,生怕人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味深长。   谢弋轻笑,“看在你天天给我买饭的份上,可以给你个友情价。”   迟寻这下眼底的兴味更浓,“能便宜多少啊?说出来给我听听,看看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你这值个什么价。”   谢弋回他,“那我要是不给你打折扣,咱们间的感情岂不就是无价之宝了?”   迟寻被他这句“无价之宝”挠得心痒痒的,但却知道谢弋纯粹是在逗自己,叹了口气,“谢医生,你可真不愧是当老板的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资本家的潜质呢?”   谢弋笑了出来,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让他不用担心有可能会付不起诊金这件事,“你家里送你过来的时候交的是一年的费用,在这一年内,你应该不用担心会付不起钱这个问题。”   这件事迟寻倒是不意外,这也确实是迟清景一贯的作风,给他找这个医生,那个医生,一口气支付一份长期的诊疗费用,然后期待能够收到一份迟寻病情稳定的诊断报告。不知道是不是迟清景做久了商人,迟寻觉得他连在养儿子这件事上每次都有些钱货两清的意味。   迟寻这会儿倒是没有对迟清景给自己付了那么多钱产生什么坏情绪,只是叹了一声,“啊,那我以后要是想还他钱,还得多还这么一笔。”   听了这话的谢弋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语气开口发问了,“你跟…你爸的关系这么不好?”   迟寻很多事情也憋在心里很久了,既然这会儿谢弋问了,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讲出来。   他先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迟清景说的话,“他那天说后悔把我带回家了。”   原本迟寻觉得这话他讲出来应该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可是真的讲出来的时候,心里却好像被一口气给堵住了,堵得他胸口这一块地方都有些发疼。   谢弋没想到迟清景会说这么一句,这么一句话何止是刺得迟寻难受,连他这个听客听了都觉得刺得慌。迟寻已经没了母亲,而迟清景,作为迟寻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却能说出后悔这样的话。   谢弋此刻都想冲去迟清景的面前责问他了,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可后悔的。迟清景年近四十的时候都没有结婚,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他的恋人偏偏还是个同性,也不可能给他生个孩子。这时候从天而降了个儿子,迟清景几乎是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了一个继承人。迟清景明明只需要付出一点金钱,一点时间和一点爱,就可以让这个孩子成长得更好,来日也可以接他的班。但是迟清景太吝啬了,吝啬时间也吝啬爱,好像迟寻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子除了能够给他解决一时的麻烦之外别无用处,也不值得他为其花费更多的精力,冷漠得有些接近残酷。   好半天车里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迟寻再继续说了下去,“谢弋,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他肯定早晚会后悔的,他们大人都是这样的。我妈妈也是生了我之后也后悔了。只可惜他们都后悔了,但是却不能重新选择。”   这个世界只允许父母选择孩子,孩子却不能选择父母。孩子处于天然的劣势,也在这段关系里保持长久的沉默。可能小一点的时候还会奇怪,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还会试着做一切乖巧听话的事情来获得多一点的喜欢。长大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因为知道喜恶难以改变,也知道有的父母原来是会后悔的。   -   “谢弋,你也是大人,你比我大六岁,你以后也会后悔吗?”迟寻突然偏头看向谢弋,有些固执地想要谢弋一个答案。这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求什么,明明现在他和谢弋还并不是可以说这些的关系。他们的关系是医患,是朋友,听起来轻浅平淡,远远用不上“后悔”这么重的词。   但是谢弋依旧郑重地回答迟寻,“如果你是说后悔成为你的医生,那你想错了,医生只会想要救自己的患者。如果你是说后悔成为你的朋友,那你也想错了,朋友只会关心你近来过得怎么样。如果你是说后悔对你好……”   谢弋顿了顿,朝迟寻笑了一下,“但是我对你好不是也不是单方面的么?你看,你对我也没有刚认识那会儿那么差了吧。”   一直以来,迟寻都很清楚谢弋身上有一种很吸引自己的特质,从前他并不明确那是什么,但是现在他突然知道了。谢弋就像河流,静谧流淌,永远温柔坚定,也永远包容宽宏。   迟寻心想,他真想要做这河流里的一条小鱼,永远被包容着,永远被坚定地选择着。   迟寻的喉头滚了滚,他意识到有些话他必须在此刻说出来,毕竟如果过了这个时间节点,他可能就不再具备现在的心境和当下的勇气。他望向谢弋的侧脸,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侧脸,窗外车灯路灯混合一起扫进车里,将眉目清浅的脸映得流光溢彩,“谢弋,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刺啦——”车身一震,因为谢弋的一个急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了一道难听刺耳的声音。   迟寻有些懵地差点一头撞到了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谢弋则是深呼吸一口气,先将车子移开不挡住后面的车辆通行,而后靠边停下了。   车一停稳,谢弋就有些忍无可忍地瞪向一旁的男人,“我说没说过你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弄这些。”   迟寻还记得自己上次开玩笑说他们是“亡命鸳鸯”的事,此时虽然明显车内氛围并不太好,他却还是能迎着谢弋明显的薄怒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能习惯了呢。”   谢弋习惯不了,这也不是能习惯的事。上一次是莫名其妙突然牵手,这一次则是张口就一句“喜欢”砸下来了,把谢弋这个快奔三的男人砸得够呛。他这下是真真觉得自己跟迟寻年龄里面相隔的那六年是一条鸿沟,起码他就经常不能跟的上迟寻跳跃的思维,以及经常动不动就想要示爱一下的热情。   谢弋没好气地回他,“你指望我习惯什么?”   迟寻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习惯我喜欢你啊。你看我这都喜欢你多久了,现在给你又送饭又送咖啡的,你不会看不出来我是在追你吧?”   当然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但是谢弋习惯装傻,既然迟寻自己不说清楚,那他也就乐得装作不懂。只是没想过现在迟寻自己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谢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虽然谢弋说的只是考虑,迟寻却眼神亮了起来,要知道之前谢弋可都是直接拒绝的。现在既然都说了会考虑了,那么就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   迟寻见好就收,立刻坐正了,脸上的笑意也收了收,变得有些认真和郑重,“那你好好考虑。” 第15章 15他说他想我了   -   谢弋这一考虑就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期间自然也发生过很多事情,比如迟寻的工作室装修好了,他国外的几个朋友也被他叫了来,工作室就那么开了起来,迟寻也显而易见地忙了起来。比如顾琮盛后来又约谢弋喝过两次酒,旁敲侧击地问过那晚那个漂亮小男孩故事的后续,谢弋只隐约透露了几句暧昧不明的话语留给顾琮盛去猜。再比如迟寻的病情比从前稳定了一些,药物的服用剂量也可以开始适量地减少。   迟寻虽然人没空再天天跑谢弋跟前晃悠了,之前说好的给谢弋订的餐却每日都送到。因为太忙了两人也不再跟之前一样会因为监督吃药而打视频,迟寻现在每次按时吃药之后都会给谢弋发一条消息“我吃药了”,谢弋过了一会儿之后会回他一句“好”。   迟寻特意搜索过谢弋一共回给自己过几次“好”,搜索出来的结果意外的有两百多次。迟寻翻看着这两百多条“好”,开始期待谢弋考虑后的结果也能是这么一句“好”。   尽管简短,但却是迟寻想要的。   想到这里,迟寻就忍不住自顾自地笑起来。   工作室里坐在他边上位置的方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实在是有点担心自己这位朋友,也是自己的老板的精神状况,“迟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怎么看个手机都笑成这样了?”   迟寻跟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年龄都差不了几岁,平时并不摆老板的架子,这会儿被打趣便厚着脸皮说,“你懂什么,我是在看你嫂子发来的消息。”   方屿纳了闷,“迟哥,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啊?我都不知道啊。”   迟寻拽拽地说,“那能告诉你?”   方屿倒不是真要问迟寻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他更好奇另一个,“那嫂子跟你说什么了,给你笑成这样。”   迟寻虽然没看见自己笑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大抵也可以猜到肯定是一脸的春意荡漾,这时候如果回过去一句谢弋发的消息是一个“好”字,不得把他的脸都给丢没了?于是迟寻故作矜持,有些拿腔作调地压低了音量说,“他说他想我了。”   方屿被酸得不行,一脸鄙夷,“我的天呐,迟哥,真看不出来你谈起恋爱来也是这么腻歪。”   迟寻心想自己要是真跟谢弋谈恋爱了,可就不止现在这样了,但这一刻他该装的还是要装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从方屿的身后走过去,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不懂”。   可怜的方屿一边用电脑做着游戏建模,一边在心里纳闷,不是,迟寻最近几乎一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室里,哪来的时间谈的恋爱啊。最后在心里只能感叹迟寻对时间把握得太过于精妙,不愧是能当老板的人。   -   而另一位也当着老板的谢弋正在应付一件有些棘手的事。   上个月他的诊所收到了一位16岁的女高中生的心理咨询预约。女孩叫卢曼婷,平时性格就很内向,近来因为学习成绩的下滑和家长给的压力导致情绪一度低落,有抑郁的症状,特意来心理诊所咨询想要获得一定的开导和帮助。   心理咨询的过程很顺利,女孩在这一过程中大哭了一场 ,哭出来之后情绪倒是好了不少。因为觉得心理咨询有一定的帮助,女孩便又预约了一个疗程的心理治疗。   今天卢曼婷的妈妈突然来诊所,对着前台就说要找谢弋谢医生。   前台问她有没有预约,直接把这位中年妇女问火了,“要什么预约?我要见你们这里的医生你们还要我预约?你们这里的医生哎哟哟,可真的是高贵哦。怪不得骗走了我女儿的钱。”   她的音量不小,一时之间诊所里还在等候的病人都看了过来。看着吸引了目光,她索性不管不顾地叫嚷了起来,“你现在去把你们医生给我叫出来,你们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外面闹了那么大一通动静,自然有人跑进谢弋的诊疗室通知了谢弋。   谢弋只好跟正在诊疗的病人说了声抱歉,自己起身出去看外面的情况。   谢弋从诊疗室出来,把门掩上,有些不悦被打断诊疗,声音倒还是冷静的,“发生什么事了?”   江文文苦着一张脸说,“是上个月的一个病人的家属,非说咱们诊所是黑心诊所,坑了他女儿的钱。”   谢弋走到诊所大厅就看见了风暴中心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正操着一口不那么流利的普通话骂着诊所黑心,医生贪财,听得谢弋直皱眉。   “您是找我吗?”谢弋走到了人面前去。   卢女士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医生,嗤笑,“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结果还骗人高中女生的钱。”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一旁的江文文都忍不住开口,“阿姨,您话可不能乱讲,您女儿是自己预约了我们诊所的心理咨询,说什么骗钱啊。”   卢女士听了这话,又抬高了音量叫起来,“我女儿才十六岁!她才上高中!她能懂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医生说什么她就觉得是什么?你们居然说她有抑郁症?我呸,我女儿怎么可能得这种病,我看你们就是看她年纪小好骗!”   边上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气得眼睛都红了。   谢弋就在这时开口了,语气还是惯有的温和,“阿姨,您是卢曼婷的母亲吗?”   卢女士见他认出了自己,心想估计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也不好赖账了,挺了挺胸,“对啊。”   谢弋笑了一下,维持着温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我看您现在对我们诊所的治疗结果有一定的误解,这样,您先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吧,我跟您说一下您女儿的具体情况。”   卢女士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其实来的这一路上她自己也忐忑,她也想过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患上了那个什么抑郁症。这个想法又把她给吓了一跳,吓得她赶紧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女儿就是性格内向了一点,不太爱说话,可怎么会是抑郁症呢?   卢女士之前也听小区里几个相熟的一起跳广场舞的朋友,说起过哪户人家的儿子患上了抑郁症,话里话外那个夸张的语气她现在还记得。抑郁症说得好听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可是实际上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跟精神病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这也是卢女士在自己女儿的包里看到了诊疗记录之后一直难以冷静下来的原因。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了这种以后会被人指指点点的病,有了这种会让人难以自理自己的生活的病,就觉得难以接受。   走进这家心理诊所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她的女儿不可能生病,这家诊所的医生一定是个庸医,是个黑心的,只是想骗她女儿交昂贵的诊疗费。而她只需要把这件事闹起来,闹到他们诊所无可奈何,最后把诊疗费退回来。只要他们把诊疗费退回来,那么也就可以说明他们是真的骗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自然也没有生病。   听谢弋说要去办公室谈,卢女士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来是她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关起门来那还怎么闹大?二来是她更不想要听这个医生跟自己说她女儿的病情。   她四下环顾,随即找到了目标,一把抓起了大厅里前台摆放着的一小盆绿植就要往地上乱砸一气。   所有人都被她砸东西的这个举动吓到了,一时惊恐万分都忙着退让。   谢弋被身边的人撞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时有一个力道突然拉住了他,将他往身后带,挡在了他的身前。   谢弋看去,就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迟寻一手拉住了自己,将自己挡在了他的身后,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卢女士的一只手臂,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卢女士被他这么看得心里直发毛,已经双手捧住了的花盆硬是没砸下去,反而双手因为被用力地抓住了一只手臂有些不自然地发抖。   这个五官漂亮到胜过好多荧幕上的明星的年轻男人就那么用森冷的目光看着她,开口的语气也像结了冰,冷得不行亦有震摄人的气势,“我已经报警了,你现在尽管砸,砸了多少等下你都得双倍赔偿。” 第16章 16你将我拉向你   -   卢女士听见“报警”二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但还记得手里的花盆砸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前台。这才抖着嘴唇说,“报什么警?我可没有做什么啊,这家诊所的医生骗了我女儿的钱,我找他们要回来这是合理合法的。”   “合理?”迟寻嗤笑一声,就见卢女士被他说得头低了一低。   “合法?”迟寻又嗤笑了一声,卢女士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迟寻冷眼看着这个这会已经哑口无言的中年妇女,“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就算是菜市场也没有你已经买了菜回去,第二天还想要来说买的菜不太好要人给你退钱的吧?”   迟寻往卢女士面前走了几步,因为过高的身高加上冷峻的神情看起来更有压迫感,“怎么着,菜你吃了,咽了,进了肚子里了,现在想要来退钱,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卢女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弋这才拍了拍迟寻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些。   正是这时,卢曼婷从诊所外面跑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书包,看见诊所大厅里这混乱的景象登时眼睛就红了。   她跑到了谢弋的面前,给谢弋郑重地鞠了个躬,“对不起谢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鞠完躬,就把身子直起来,去拉自己的母亲,拉着她往外走,“妈,你跟我回家吧。”   见到了女儿,卢女士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势,一把甩开了女儿的手,“回什么家!你个傻孩子,你都被这医生给骗了你都不知道,妈妈是来给你讨公道的,是来帮你要钱的!”   卢曼婷觉得难堪极了,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有些失控地喊出来,“我不用你管!”她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哽咽着说,“我根本…就不用你管我这些…你根本就不懂…”   卢女士被女儿这声哭吼弄得一时愣住了,过了会儿才皱着眉揪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卢曼婷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伤心,“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都这么管着我…从来都是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都十六岁了,我连自己想买什么样的衣服你都不允许…我只要考试成绩有一点不好你就只会说我,只会说我,你从来都不会问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压力大不大…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   卢曼婷把这么多年以来积压在自己心底的难受都哭着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大步跑出了诊所。卢女士见状也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谢弋让人跟着上去看看,别出了什么意外。又让江文文几个小护士安抚刚刚被吓到的病人的情绪。一系列后续工作安排下去,谢弋才看向迟寻,“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还有个病人在等我。”   迟寻点了点头,刚刚脸上的戾气已经收了起来,眉目低垂时显出一点乖顺来。   谢弋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在迟寻的头顶上拍了拍,像是在给动物顺毛一样。   -   等送走了那个病人,谢弋再回到办公室时,迟寻见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诊所该再请几个保安了。”   其实诊所也不是没有保安,只是今天实在是事发突然,加上闹事者又是女性,男性保安实在不方便上前阻拦或是拖拽。   谢弋知道迟寻是在担心自己,领了这份情,“行,我明天就去再请几个。”   迟寻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心有余悸地皱着眉,“你怎么就不知道站远一点,那会儿我要是不来,那个花盆你就不怕被她砸你身上?""   谢弋乐意看迟寻为自己担心的这股紧张劲儿,笑着说,“怕,我怕得很。”   迟寻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紧张过头了,可却也不想顺着谢弋的话就这么揭过去,“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怕的样子。不过说真的,这种事你们诊所经常会有吗?”   谢弋叹了口气,“像这么闹的倒是不常有,但是你要说有人闹起来,或是家属担心病人,或是病人病情不稳定,两三个月里总有那么一次。”   迟寻这下听得愣了,皱着眉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还是个高危职业。”   谢弋倒没反驳,原来他还没开诊所的时候,在医院实习期间见过的医闹比这多得更多,几乎是每个月都能遇上那么一次。从事医生这一行业,本来就承担着极大的风险。更何况,谢弋需要面对的患者还都比较特殊。   谢弋将窗户打开了,点了一支烟,有心缓解自己的情绪,也有心跟迟寻说点自己的事情,“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福利院长大的。一路靠接受好心人的资助念到了大学。当时国内的心理学行业还不完善,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才选这个专业,明明我可以选其他的更能让我以后赚到钱的专业。”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见过很多生病但是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人。他们没有钱,吃不饱饭,也穿不暖,物质上尚且得不到满足,更加不可能注意到自己的心理生了病。他们的精神世界坍塌了,但是他们却无处呼救。”   “我想要救更多这样的人,我想要他们有一天能够吃饱穿暖了,意识到了自己心理上的不对劲,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呼救,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为他提供援助。我知道我帮不了很多人,但我想要尽自己的力,尽可能地帮助较多的,需要帮助的人。”   谢弋开了诊所之后,每一年诊所都有一笔开支用来给贫困地区建立心理咨询室,也会定期带医生去偏远贫困地区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   这些事情他少有跟人提起过,哪怕是朋友顾琮盛都没说过,从前和迟清景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跟迟清景说过。不知道为什么,谢弋总有点不想跟旁人说起,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他生怕会听见有人对此发表嘘声,更不想听人说他真是一颗圣人心。他不想听到这些。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能力也有限,这么久以来也只是尽力在做着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帮助着需要帮助的人。   迟寻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而后才开口,“谢弋,如果别人跟我说这些,我可能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假。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每一次你看向心理患者的眼神都温和而有力量,就像你之前每一次看着我的时候。”   他走到了谢弋的身后,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抬手从后方抱住了谢弋。他的头就那么贴在谢弋的背上,感受着谢弋的身体因为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他说,“我相信你是这么想的,因为你一直都在试图将处在深渊里的人拉出来。”   就像你坚定地将我拉出来了一样,将我拉出来,拉到了你的面前来,拉到了新的生活里来。 第17章 17秋天结束之前   -   谢弋没有推拒迟寻的这个拥抱,感受着自己的腰被身后的人用双臂环住,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背上,温暖的、依偎的拥抱将他从之前喧闹的场景里抽离出来,也从当下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就像自己曾在迟寻需要安慰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样,迟寻也在自己需要一点力量的时候抱紧了自己。   他就借着迟寻用拥抱给自己灌输过来的这点温暖的力量继续说了下去,“刚刚那个阿姨,她的女儿那天来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医生,爱是可以和恨共存的吗?’她说她明明很爱自己的妈妈,但是有时候又会恨自己的妈妈。”   “我跟她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此即彼的。”   “她最后问我,她是不是真的不对劲,是不是真的有抑郁症。她其实对于抑郁症并不算很了解,表现得很害怕,就像她妈妈那样。只不过她妈妈会选择虚张声势,但是她没有。她又害怕抑郁症,又期待抑郁症。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给自己对她妈妈的恨意找一个借口,她只是生病了,她不是真的恨她的妈妈。”   谢弋感受到了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微微紧了紧,抬起手在迟寻的手背上拍了拍,轻笑着说,“是不是有些太懂事了?我也觉得她太懂事了,自己生病了却更加担心自己的妈妈。”   “真蠢。她妈妈那样根本不值得她这样。”把头贴在谢弋后背的迟寻发表了一点意见。   “你看,我们大人爱一个人会分析利弊,会左右权衡,会想值不值得。但是孩子不会,孩子对父母的爱直白真诚且很容易充满希望。孩子今天挨了打可能只会记恨你一小会儿,明天收到你一颗糖又会继续爱你。孩子太好哄了,所以很多父母觉得摧毁了孩子一次的期盼,一次的希望也没什么,骂一次没什么,打一次没什么。哄哄就好了,他还会接着爱我。因为身为父母,觉得自己给了孩子生命所以将孩子当成了自己的附属品,要求孩子要按自己想要的方向成长,肆无忌惮地对孩子予取予求。他们天然地觉得孩子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抱有永恒的爱意,所以有恃无恐地忽视孩子的欲求,忽视孩子的情绪。”   “那天最后我跟她说,不要因为自己生病了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病,这没有什么。而比起爱自己的妈妈,应该更学会爱自己才对。”   谢弋将迟寻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拉了下来,转过身去看迟寻,果不其然,迟寻的眼睛已经红了。被他这么突然转过身来盯着看,迟寻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脸。   谢弋并没有笑他红了眼,而是抬起手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语气很温柔,“迟寻,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挨了打但下一次还是期待被爱,也不敢去恨自己的妈妈。”   迟寻用红了的眼瞪向谢弋,语气很凶,“我才没有。”   谢弋温暖的指腹抚上了迟寻的眼角,将微微泛红的眼尾揉了揉,“迟寻,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小孩,其实不用那么懂事的。如果想恨,是可以去恨的。当然,现在也可以。”   我想告诉你的是,想告诉那个年纪尚小却不断承受着来自亲生母亲伤害的小孩,不用强迫自己不去恨,不用强迫自己要去爱,不用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世界,可以恨妈妈,可以恨爸爸,也可以恨全世界,但是不能够恨自己。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先爱自己。   -   迟寻捏住了谢弋揉着自己的眼尾的手指,凶神一样威胁自己面前的人,“谢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说下去,我只会想要亲你。”   谢弋挑了挑眉,有些不相信迟寻真的会做一样,继续开口准备说话。   可是谢弋才刚一张口,就被迟寻拽着那只被他捏住的手,一把扯到了他的怀里去。迟寻的另一只手绕到了谢弋的脑后,贴在了谢弋的后颈上,摁着他的脖颈一点一点贴近。   迟寻的唇终于贴上了谢弋的唇,动作看起来迅速又凶猛,落下来的力道倒是很轻。迟寻的唇跟他的手指一样冰凉,贴上来时却让谢弋感觉自己好像快要烧起来,被动地任由迟寻一只手揉捏着自己后颈的软肉,让自己微微张开了一点唇,而迟寻就见缝插针地在自己的唇缝间用舌头描摹过去,带来一股细小的电流般的酥麻感。   就在谢弋以为迟寻要进一步深入时,迟寻却点到为止地放开了他。   谢弋看着近在咫尺的迟寻的眉眼,低垂着、专注地凝望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像是潮水一般要向自己涌来,将自己席卷而走。   迟寻的眼尾还是很红,明明被亲的是自己,他的眼尾却红得好像火焰即将烧起来。   迟寻是潮水,也是火焰。   谢弋决心走向潮水,让它将自己席卷而走;谢弋决心走向火焰,让它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闭着眼睛抬起头回吻了迟寻,两人的唇瓣又再度贴在了一起。   因为谢弋的主动,迟寻这一次比前一次吻得更凶更急,舌头也伸出来进入到了谢弋的口腔里,在里面乱搅一气,攻略城池。   谢弋在这一吻里他感到了微微的晕眩感。在这微微的晕眩感里,他闻到了一点窗外雨水的味道,新鲜的雨水混合着被他放在窗台的那支香烟的味道一起被风卷进屋里。   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迟寻第一次说喜欢自己,要追自己的那一天。那天也下了一场雨,那是夏天接近尾声的一场雨。   而今天这场雨,则是这座城市入秋以后的第一场降雨。这座城市的秋雨向来稀少,每每秋天开始下雨便代表秋天快要结束了。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整个季节的更迭。   谢弋考虑好了,在秋天结束之前,在寒潮来临之前,他要和迟寻在一起。   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寒冷的冬夜里相偎,在萧索的冬日里将手插进对方的衣兜里,赶在秋天的尾巴上去吃一份暖烘烘的糖炒栗子。 第18章 18课题研究诀窍   -   牵着谢弋的手走出诊所时,迟寻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你考虑好了?”   谢弋有心逗他,“你要是没准备好,我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行!”迟寻皱着眉打断他,“你都亲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你讲不讲道理?”谢弋被他逗乐了,“谁先亲的?”   迟寻一哽,回想起来了刚刚确实是他先吻的谢弋,这下有些抹不开面子地咳了一声,耳尖都泛起了可疑的红。   谢弋盯着他耳尖的那抹红,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我说,你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怎么可能!”迟寻立马反驳了谢弋,声音很大,大到边上有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他们两一眼。   谢弋看了看迟寻明显更红了一点的耳尖,轻笑,“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迟寻反问道,“难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   谢弋这下是真乐了,“小孩,我都二十八了,我要是说我是,你敢信吗?”   迟寻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谢弋长得又不丑,脾气也不错,没道理二十八了还没谈过恋爱。可他又有点不甘心,虽然他刚刚否认了自己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是事实上,他迟寻确实就是这么二十二年来头一回谈恋爱。转念一想,谢弋之前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现在却愿意接受自己了,这说明自己跟谢弋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还是很不一样的。   迟寻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一点,而后问谢弋,“但对你来说,我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吧。”   谢弋看着面前的迟寻,他的眼睛很亮,里面写满了他想要的是一个他对于自己来说很特别的答案。于是谢弋满足了他,“当然了,你比较特别。”   其实这话也不全然是哄迟寻的,迟寻对他来说确实比别人都要特别的多。不会再有这么一个小孩能够轻易地让他心疼、愧疚、牵挂,让他放弃了很多原本坚持已久的原则。   迟寻听了这话内心很是受用,果然,自己对于谢弋来说就是不一样的。谢弋一定很喜欢自己,为了自己连性向都改变了。   迟寻想了想,现在自己和谢弋是正式在谈恋爱了,很多之前不能做的事情现在可以做了。他首先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和谢弋牵着的手由手心交握改为了十指紧扣。他的手指又一次在谢弋的指缝间摩挲,但这一次直接插了进去,而谢弋尽管还是被弄得头皮一麻,可也没有阻止。   终于以十指紧扣的方式和谢弋牵上了手,迟寻很是臭屁地将两个人牵着的手晃了晃。   两人走在落叶铺就的街道上,每迈一步,脚底的落叶都会发出一点细碎的声音,而两人中间相牵的手也会随之轻微地晃动。   在今年这座城市的第一场秋雨过后,这座城市新添了一对情侣。   -   又过了三天,卢女士再一次出现在了永遇乐诊所。不过这一次她看起来明显比上一次憔悴了很多,也不再有之前的气势。   见到她时,江文文起初是想要叫保安的,生怕卢女士又是来闹事的。   卢女士看了看江文文的反应,有些别扭地嗫嚅,“那个,护士啊,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找谢医生的。就那个,他上次说的我女儿的情况,我想听他讲讲。”   江文文有些拿不定主意,打了个内线电话问了问谢弋的意见,才把卢女士领到了谢弋的办公室。卢女士进去之后,江文文也有些不放心地杵在边上没走。   看她这个样子,谢弋宽慰她,“这里没什么事了,小江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江文文只好出去了,带上门之前还说了句,“谢医生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   见江文文这么小心的样子,卢女士更是有些难堪。   谢弋看了看她,先去给她倒了杯水。结果这杯水还没递到卢女士的手上,卢女士先对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医生,您帮帮我吧,帮帮我吧。曼婷她不见了,她离家出走了现在都没回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卢女士焦急地说着,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谢弋去扶她,“阿姨您先起来吧,您先起来。”   好说歹说才将卢女士从地上拉了起来。   对于卢曼婷失踪这件事,谢弋也是才知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先问卢女士,“报警了吗?她是多久离家出走的?”   “昨天下午出去的,现在都没回来。我去了一次派出所,那边说还不到失踪立案的时间,我没办法这才来找您。”卢女士越说越无助,最后抬着含泪的眼问谢弋,“医生,曼婷她得的那个病,我听说会让人想……想死。是真的吗?”   说到这里,卢女士彻底有些扛不住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医生,曼婷她才十六岁啊,她不能死啊!我不能没有她啊!”   谢弋叹了口气,决定先从卢曼婷的病情上尽可能地安抚她,“卢曼婷她的抑郁症状没有那么严重,上一次我给她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她有轻生的倾向。阿姨您可以先稍微放心一点,不用把事情想的那么坏。或许她只是出去有什么事去了。”   “她能有什么事啊?她有什么事要一个人出去那么久,她怎么能离开我那么久?”卢女士听了谢弋的话,稍微好受了一点,但还是不太放心。   谢弋看了看卢女士,明知这位女士正陷在了因女儿失踪不明而产生的伤心紧张的情绪里,但还是不那么客气地说了一句,“阿姨,卢曼婷已经十六岁了,她虽然还没有成年,但也不是小孩子了。”   “很多事情她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她也会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哪怕您是她的母亲,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应该干涉她太多了,孩子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您的附属品。您应该以后多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不要给她那么大的压力。”谢弋顿了顿又说,“而且,曼婷她很爱您。”   卢女士听到最后一句话,眼底的水光闪了闪。   谢弋将手伸至卢女士的面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像给予卢女士力量一样,“曼婷她跟我说,可能因为自己生病了,总是忍不住要去恨您。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能估像从前一样爱您。”   卢女士抬起手,将自己的脸都埋在了手心里,失声痛哭了出来。   这天回去之后没多久,谢弋收到了卢女士打过来的电话。   卢女士在电话里跟他说,“医生,曼婷她回来了。您跟我说的,我以后会多注意的……我会改,下一次我带她一起来诊所见您。”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医生。”   谢弋挂断电话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很早以前他跟自己的导师聊起原生家庭对心理患者的影响作用。导师跟自己说了一句,“如何维持好父母跟孩子之间的关系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门长久的课题。不过研究好这一课题有一个诀窍。”   谢弋问导师,“什么诀窍?”   导师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回答了这一问题,“是爱。父母对于孩子的爱,孩子对于父母的爱,是影响这一课题发展方向的最主要的因素。因为爱会让他们相互制衡,会让很多事情能够留有余地,能够为彼此做出妥协。”   “小弋,你以后会理解的。”   谢弋看着玻璃杯里面的水,淡淡地笑了一下,在卢曼婷的这件事过后,自己或许对解决这一课题的诀窍又多出了那么一些理解来。 第19章 19对我更好一点   -   “我恋爱了。”大概在和迟寻确定在一起一周之后,谢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好友顾琮盛。   顾琮盛彼时正在喝酒,听了这话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被自己好友这不动声响干大事的行事风格给吓了一大跳,“不是吧,你这之前一点声响没有,怎么突然就恋爱了?那人谁啊?我认识吗?”   谢弋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你见过,就上次那个漂亮小男孩。”   “我靠,谢弋,你牛啊。”顾琮盛这下是结结实实地被呛了一口,平复下来之后给谢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小男孩多大啊,你也下得去手。”   谢弋颇为倨傲地抿了一口酒,“他追的我。”   “哟,咱们谢大帅哥魅力不减当年啊。”顾琮盛兴趣上来了,有意想听一听自己好友的这一份八卦,“我寻思追你的人这么些年也不少,这位小帅哥是有什么魅力把你给收了?”   谢弋想了想,其实也没想到一个具体的节点,或者说没有想到迟寻身上具体打动自己的点,竟是自己也不知那些情愫是何时生出来的。倒叫他一时想起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来。谢弋自己想到这又觉得有些好笑,笑完才正色了一些回顾琮盛,“你要是非要问我喜欢他哪一点呢,我一时也说不上来。改天有空我带你见见他好了。”   “行啊,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将人带过来给我看看。”顾琮盛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说,“要我说,你也早该恋爱了,你这么久不恋爱我还以为你心里还一直有那位呢。”   谢弋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时沉默了。   顾琮盛见他不说话了,连忙自己打了圆场,“哎,你瞧我这嘴,提谁不好,我自己罚一杯给你赔个不是。”   谢弋摆摆手,拦了拦他举杯的动作,“没什么不能提的。我跟他早就过去了,之前不恋爱只是一直没碰到合适的而已。”   突然的,他想到了什么,跟顾琮盛说了一句,“那个,我之后带迟寻来见你的时候,你不要提迟清景的事情。”   顾琮盛对他这一特殊的要求有些奇怪,“什么啊,你还怕你现任知道你的情史啊。”可咂摸了一下,顾琮盛又觉出了不对劲来,“等等,你现任也姓迟?他俩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谢弋看了顾琮盛一眼,似乎是在掂量如果自己说出来,这位会不会惊掉下巴,“迟寻是他儿子。”   “噗——”顾琮盛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喷得衣服上都是,却也顾不上去擦,先是瞪大了眼睛看谢弋,活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不是,我说,你怎么想的啊?”顾琮盛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贴在谢弋耳边说,“你是不是疯了?你搞不到爹开始搞儿子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弋皱了皱眉,“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顾琮盛没打算就这么让谢弋糊弄过去,“可是你现在不是知道了?那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你这也……太尴尬了吧。迟寻他知道吗?哦,你不让我说,那肯定是不知道了。”   “你当年不就是因为这个迟清景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儿子,你才跟他分手的吗?”顾琮盛回想了一下谢弋当年和迟清景分手的情形来,“你就真不怕以后等你现在这位对象知道了这件事,以为你是存心打击报复来了呢。”   谢弋被顾琮盛这神奇的脑回路逗乐了,“我报复他儿子做什么,你怎么不说我报复迟清景?”   顾琮盛见他还有开玩笑的力气,也乐了,“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你这也玩得太大了。”   “我不是在玩。”谢弋想了想,“虽然各方各面看下来,迟寻都不太适合跟我发展一段恋爱关系,我也有过很多机会阻止这段关系发展下去。”   “但是,”谢弋低了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有时候看见他眼底那种真诚,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他坦坦荡荡地喜欢着我,我却总是瞻前顾后,权衡利弊。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我也不该因为他是迟清景的儿子,就这么草率地给他拒之门外。”   顾琮盛打量了一眼谢弋现在的神情,半真半假地说,“我现在确实有点相信你对这位是动了真心了,你刚刚说起他那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举了举杯子,自顾自地跟谢弋的酒杯碰了碰,“那行,你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记得找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你。”   “不说这些,喝酒吧。”谢弋笑了笑,也对他举起了杯子。   -   “谢弋,为什么我感觉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对我还是之前那样?”迟寻这天突然有些不满地给谢弋发消息。   谢弋正整理完一份患者的档案,见了短信轻笑,回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你?”   “我觉得你应该对我更好一点。”某位小孩得寸进尺般的说。   “怎么算更好一点?”谢弋问他。   “比如,你应该每天都想要来见我。”迟寻这么回,“我看别人谈恋爱都是恨不得是时时刻刻要在一起的。”   “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谢弋回。   这是真的。迟寻每天离了工作室就自己打车到谢弋的诊所,接谢弋下班。虽然谢弋多次表示没有这种必要,但是迟少爷充耳不闻,非要做不差钱的资本家。   好在迟寻家的方向和谢弋家顺路,倒也省了谢弋送迟寻回家之后还需要绕路折返的功夫。   每当这种时候,迟寻就会有些内心过意不去地问谢弋,“你说我要不要去考个驾照,以后我就可以开车接送你上下班了。”   作为迟寻的医生,谢弋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他了解因为迟寻自己发病的不可控性,开车对他而言有一定的风险。但为了安慰自己的恋人,谢弋选了个更迂回的方式拒绝迟寻,“不用,送我小男朋友回家而已,算不上多辛苦。”   迟寻对这种话很是受用,当即就极为臭屁地翘起了嘴角。   不过迟寻这会对自己每天来接谢弋下班的行为提出了一点不同的意见,“但是每次都是我去找你的,你都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谢弋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该怎么跟迟寻相处,顺着他说,“那等会儿下班了,我去接你,你在你工作室门口等着我就行。”   “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让你太辛苦了。”明明就是要这么一句话,迟寻却还要拿腔捏调一下。   谢弋逗他,“那我不来了?”   迟寻急了,“你都说了,不许反悔!”   而后又很快发过来一条,“那等会儿我就在工作室门口等你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知道了。”谢弋笑着回了他最后一句。 第20章 20今晚别回去了   -   谢弋下班后开车到了迟寻的工作室门口,迟寻果然乖乖地等在门口。   已经快要入冬了,迟寻为了装酷今天还是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这会儿正站在工作室门口低头看着手机。   谢弋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车窗摇下来,摁了摁喇叭。   迟寻迅速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谢弋对他笑了笑,“上车。”   迟寻小跑着过来,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眼底的开心几乎快要溢出来,“谢弋,你今天下班真早。”   谢弋应了一声,“因为想早点见到你,所以提前走了十分钟。”   迟寻笑起来,谢弋这时将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手,一手的凉意,皱了皱眉,“你手这么冰,在外面等多久了?天气这么冷,你又穿得这么少,怎么不在里面等?”   “因为平常这个时候我们工作室早就下班了,我看他们都走了,自己一个人在里面也无聊,就干脆出来等你了。”迟寻被他捏着手捂着,双眼都舒服地眯了眯。   谢弋这才发现迟寻的工作室里面已经没有亮灯了,而后反应过来之前迟寻每次去接自己其实都会等上很久,叹了口气,“他们都走了,就你每天都等到这时候去接我?”   迟寻被发现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我是老板,自己留下来加加班也是为了工作室的运转。”   谢弋没再说话,解开了安全带,把身体倾过去在迟寻的额头上亲了亲,“下次直接去我诊所等吧,你可以在我办公室里面坐着等。”   迟寻将手从谢弋的手里抽了出来,捧住谢弋的脸,让他的脸往下挪了挪,自己的唇就印在了他的唇上,“好。”   -   谢弋和迟寻都还没有吃晚饭。谢弋索性把车停进了迟寻小区的车库里,跟迟寻一起去小区的超市买食材,准备回去迟寻家里做晚饭。   迟寻很乐意看谢弋为自己忙碌,如果上次生病喝的那次白粥不算,这还是谢弋第一次给他做饭。迟寻对此很是有兴致,在超市里看见什么想吃的就往购物车里扔。   谢弋都有些无奈了,“你别拿那么多,今天一晚上哪里做得了那么多?”   迟寻看着他把自己拿的菜又放了回去,没说什么,心里在回想着谢弋刚刚的那句话,“今天一晚上”,“一晚上”……   而后在结账的时候,趁谢弋不注意,从边上的货架飞快地拿了一个小盒子。   到家之后,谢弋先进了厨房,让迟寻在外面等着。   谢弋做饭很快,可能因为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他从小就比同龄人独立得多,长大以后自己一个人住便自己学会了做饭。可能因为学习能力强,谢弋做出来的饭味道还算不错,虽然吃到过他做的饭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因为菜都是迟寻自己挑的,自然都是他自己想吃的。上次谢弋煲的粥其实水平也很不错,但那时候迟寻刚退烧,吃什么进嘴里都尝不出好坏,这下吃到了谢弋为他做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又都是他喜欢的,干脆吃了个干干净净。   迟寻最后捧着肚子打了个吃撑了的饱嗝,“谢弋,谁娶了你真是享福。”   谢弋无语地屈起手指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记,“你有病吧,我是男的,什么娶不娶的。”   迟寻笑嘻嘻地去搂他的腰,“那我嫁给你好了。”   谢弋的腰腹很敏感,受不了他贴在那里呼气,忍不住推他,“别胡闹。”   迟寻却没松开,跟他理论起来,“说真的,你要是娶了我你不亏的。你看看啊,我长得比一般的男人好看不少吧,比你也年轻,以后你老了我还可以照顾你。”   谢弋被他逗笑了,“可别,你别等我老了啊,你倒是现在就照顾照顾我。每天只会嚷着让我对你好一点。”   迟寻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而且我还可以给你随一笔丰厚的嫁妆,我还是海外归来的高材生,你不愁我以后赚不到钱养不起你。”   说到这个海外归来的高材生,这还是因为他念大一那年,迟清景准备去国外发展,非要把他带走,已经给他联系好了一所学校。迟寻自己在国内念的好好的自然不愿意,到了美国之后也没去迟清景给他联系的那所学校报道,自己花了一年的时间申请到了学校。拿到offer以后他就从迟清景给他准备的房子里搬出去住了,半工半读地念完了大学。他也就是在那期间卖出去了一些自己设计的游戏,积攒到了自己现在开工作室的本金。   “好,我知道你很厉害了,不过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很晚了,我得回去了。”谢弋拍了拍迟寻的脸,示意他放开自己。   迟寻没放,耍赖似的在谢弋的腰上蹭了蹭,“既然这么晚了,那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吧。”   “迟寻……”谢弋还是推了推迟寻,有些犹豫,虽说他不是多么保守的人,但是他觉得他现在跟迟寻在一起还没有多久,留在他家过夜这种事还是为时尚早。   可惜他低估了迟寻耍赖皮的能力,怎么推也推不开迟寻。   两人闹了大半天,最后闹到了沙发上。谢弋倒在了沙发里,迟寻压在他身上。   迟寻一抬头,亲了谢弋一口,可怜兮兮地央求他,“别走了吧,好不好?”   谢弋有些没辙了,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行吧,你起来,让我去洗个澡。”   迟寻立即从谢弋身上起来了,快速溜进了房间,抛下一句,“我去给你拿衣服。”   谢弋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掉进了某种圈套里。   迟寻给他拿了一套新的睡衣,谢弋接过来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一会儿,迟寻想起来自己还没给谢弋拿内裤,便又去抽屉里拿了件新的内裤出来。他走到浴室门口敲敲门,“谢弋,我刚刚忘了给你拿内裤。”   里面没有人应答,只有哗哗的水声。   迟寻拧了一下浴室的门把手,发现门居然没锁,一推开,就看见了赤裸着身体站在花洒下的谢弋。水幕和热气给眼前的画面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其实谢弋的身体迟寻只能看见一点隐约的轮廓,看得没有那么清楚。但这依然让迟寻的身体里生出了一股燥热的火气,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开口的声音都有些低哑,“谢弋,你怎么没锁门?”   谢弋听见声音,回过头来。他身上白皙的肌肤被热水淋得泛红,看见迟寻时睫毛颤了颤,“你怎么进来了?”   迟寻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睫毛沾到了水,让那双眼睛显得湿漉漉的,多出些平日里见不到的柔软来。   迟寻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任由花洒落下的水将衣服全打湿了,走到谢弋面前将他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带着情欲的吻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21章 21像吐泡泡一样   谢弋感觉自己的身上逐渐燥热起来,这燥热跟身后贴着的冰凉墙壁相比更是温度高得不行,也不知是因为迟寻的亲吻,还是因为花洒流下来的热水。   迟寻亲着亲着就渐渐不再满足于亲谢弋的唇,嘴唇渐渐下滑吻在了谢弋的喉结上。   谢弋被他这么一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的闷哼。   这声闷哼让这浴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旖旎起来,迟寻的呼吸也沉下去,手开始从谢弋的肩膀上往下滑,一直滑到臀部,停住了,食指在臀缝上方一点,腰线下方一点的位置碰了碰,开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可以吗?”   谢弋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如果说了可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实说,谢弋还没有想过要这么快跟迟寻发展到这一步,但是眼下氛围正合适,叫停其实也不是那么有必要。于是他捏住了迟寻的手,握着那只手往里面进去了一下,刚好到了某个位置的时候停住,“可以。”   几乎是谢弋说“可以”的同时,迟寻立马从裤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谢弋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盒子,眼神顿了顿,笑了,“迟寻,这次我说你早就准备做这件事应该不是冤枉你了吧?”   迟寻也想起了谢弋第一次送自己回家时闹的那个乌龙,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反正都要做了,谢弋干脆多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买的?”   “在超市那会儿。”迟寻一边回他,一边把包装撕开了,开始准备往自己那玩意上面套。   谢弋看了一眼那个有点不太一样的套子,把迟寻手里的小盒子拿过来一看,盒子包装上赫然写着“螺旋”、“凸起”、“刺激”几个字眼。谢弋双眼一闭,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当时是随便拿的?”   迟寻这会儿已经把避孕套套好了,也发现了这套子跟普通的好像有一点不一样,有点尴尬地说,“是啊,那时候太急了,又怕你发现,就随手拿了个,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谢弋总不能让迟寻不戴套吧。   谢弋只好硬着头皮说,“算了,没什么,你来吧。”   迟寻便把谢弋的身体翻转了过来,让谢弋的手扶着墙,自己则对着谢弋的后方,好从后面进入。但是就在迟寻扶着自己的阴茎碰上谢弋的穴口时,谢弋突然伸手抓住了迟寻的手,“等等,你不会就打算这么进去吧,迟寻?”   “啊?”迟寻有些懵了,不这么进去,那还要干什么呢。   谢弋想过迟寻以前可能是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没想过迟寻喜欢男人但是对这方面完全不懂,只好咬着牙说,“你要润滑啊,不然怎么能进去,我会疼死的。”   “哦哦,我以为你自己会出水。”迟寻应了一句,显然也被这情形搞得有些慌乱。   谢弋有些无语地骂了迟寻一句“白痴”,而后又说,“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出水。”   “所以,用什么润滑?”迟寻问谢弋。   谢弋更加无语了,忘记了迟寻连避孕套都需要现买,家里更加不可能会有润滑液备用,但是都这种时候了也不可能说一句不做了,一口气憋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只要是能润滑的东西应该都可以吧?”迟寻把目光看向了架子上的沐浴露。   谢弋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就那个吧。”   迟寻将沐浴露拿下来,在手心里挤了两泵,而后涂在了谢弋的穴口处,将那穴口涂得生出了一些小小的泡沫来,“这样就可以了吗?”   谢弋确实一开始没能想到跟迟寻做爱还得包含教学,有些心累,但也只能指导迟寻,“还要扩张,你把手指伸进去。”   “哦。”迟寻伸了一根手指进去那穴口,穴道里面紧致而温热,刺激得他无师自通地用手指浅浅地抽插了起来。   谢弋被他抽插地微微轻喘,叫迟寻,“可以了,再放一根进去。”   迟寻便又放了一根手指进谢弋的穴口里,有沐浴露的润滑进去得还算容易,很快就把穴口处弄得一片湿腻。   迟寻自己觉得差不多了,便将两根手指抽了出来,阴茎抵着那穴口往里面怼。   “嗯啊…”谢弋被迟寻这一下怼得身体都往前动了动,差点没扶稳,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迟寻,你先,先出去,你这样进来我受不了。”   “别吧,别让我出去了,让我进去吧,我也忍得受不了了。”迟寻有些委屈又有些急躁地开始亲吻谢弋的后背,滚烫的嘴唇落在那脊背中间的凹陷处。   谢弋逐渐被迟寻的亲吻安抚到了一些,只好硬着头皮让迟寻继续。   迟寻便又挺着阴茎往里面狠狠地深入,将那肠肉的褶皱给一寸一寸地挤开,一点一点深入到了里面,感受着肠肉贴着自己的阴茎蠕动。   谢弋这时候深刻领会到了那盒避孕套上的“螺旋”、“凸起”到底是怎么样一种体验,刚刚被迟寻插进去就有些受不住地要往下跪。   迟寻发现了他身体在往下滑,腾了只手将他捞起来把住,轻轻地说了句,“谢弋,你里面好会吸。”   要炸了。谢弋被迟寻弄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神经都因此绷紧,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场性爱刚开始就有些受不住地要炸掉了一样。他努力硬着语气说了句,“你要操就操,别那么多废话。”   “啊!”迟寻突然把整根都抵入到了谢弋的穴里,这一下让谢弋不受控地仰起了头,叫出来了这么一声。迟寻也因为自己的阴茎被穴肉整个包裹住了的感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喟叹。   迟寻搂着谢弋的腰,开始大幅度地抽插了起来,整个抽出又整个没入。之前用来润滑而塞进去的沐浴露被这么摩擦得生出了许多的泡泡来,在穴口的位置和着花洒的水往外流。   迟寻看着那泡沫忍不住笑,“谢弋,好像你的穴在吐泡泡一样。”   谢弋被他这下流话说得一臊,也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么快又这么大开大合地操干方式,忍不住叫迟寻,“迟寻,你慢点…嗯…别这么快…我受不了…你别…”   “啪”,迟寻又是一下重重地顶进去,两个囊袋都在谢弋的臀肉上拍出了一记响亮的声音。他在这时突然对谢弋说,“谢弋,你还记得你上次怎么说的吗?你上次说,就这样。现在呢?现在还觉得我的东西就这样吗?”   谢弋想起来,这是自己上一次说迟寻那东西的话。他万万没有想到迟寻会如此记仇,而且在这样的时候报复回来。他被迟寻操得身体忍不住抖,一边抖一边咬牙切齿地问迟寻,“你不会那个时候就想这么干了吧?”   “是啊。”迟寻承认得很爽快,“我那个时候就想,等我哪天跟你做爱的时候,一定要一边操你一边问你怎么样。”   又是一记深顶,谢弋受不住了,双腿都在打颤,“你赢了,你赢了迟寻。你很大,非常大,满意了吗?”   这绝不是谢弋为了求饶而说出来的奉承话,相反,迟寻这个性爱课程上的差生,却有着一般人都羡慕不来的硬件条件。这也赋予了迟寻在这方面哪怕经验不足却能有无限精力的能力。   迟寻听到谢弋的认可,挑了挑眉,但却完全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动作也丝毫没有放缓,“我很满意,不过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啊啊啊…”迟寻又一记深顶,那避孕套上的凸起正好从谢弋穴道里的前列腺点碾了过去,这感觉折磨得谢弋高亢地叫了出来。迟寻也发现了那个位置,将自己的阴茎对准了那个位置顶了过去。他一顶那里,谢弋就崩溃地叫了一声。他顶一下,谢弋就会叫一下。他便这么乐此不疲地一直顶着那个点玩。   谢弋被他顶了十几下之后,终于崩溃得不行,前端的阴茎抖动着往外喷出了一股白浊的液体。   迟寻也没想到会这样,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地说,“谢弋,你是被我操射了吗?”   谢弋眼前几乎都是一阵白光,根本没力气回答迟寻,只是想叫迟寻停,“可以了,就,就这样吧,别做了,我受不了了。”   迟寻就着自己的阴茎还插在谢弋的穴里的姿势,把谢弋的身体整个转了过来。那穴里面的肠肉也被带着被迫顶着避孕套上的凸起转了一圈,一时之间被刺激得不行,狠狠地痉挛了起来。   谢弋浑身都因此在发抖,迟寻不抱着他根本站不住。   迟寻亲了亲他的唇,这个吻包含浓烈的情欲和爱意,“让我射一次吧,等我射出来我们就停。”   谢弋没办法,只能让迟寻继续做下去。而他就这么被迟寻半抱着在怀里,面对面地被进入,这个姿势让两人都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最后迟寻干脆把谢弋的两条腿拉了起来,让他的腿勾在自己的后腰上,用手搂住自己的脖子,就那么将谢弋整个抱了起来操。   谢弋被他操得身体上上下下的摇晃,从未有过的性爱体验刺激着神经,将谢弋整个人都拽进了情欲的沼泽里,掉进了爱欲的漩涡里。   终于,迟寻抵着谢弋的深处射了出来。   哪怕是隔着一层薄膜,谢弋也能感受到那液体的滚烫,烫得他的肠肉都因此发颤。   好不容易射了出来,迟寻却反了悔,刚接触性爱的男人明显不可自控地上了瘾,刚抽出来没多久,谢弋就看着那东西又慢慢翘了起来,而且又一次抵在了他的穴口处。   谢弋推他,声音这时已经哑了,听起来完全不具有威慑力,“说好了的,你射一次就停。”   迟寻不愿意,抓住谢弋推他的手,慢慢地又往里面进去,“再做一次吧,就一次。”   谢弋没办法,推又推不开,叫又叫不住,只能半推半就地让迟寻又继续做了下去。   但是迟寻就像狼来了那里面爱说谎的小孩一样,有一次就有二次,做了一次还要第二次。谢弋最后也不知道被拉着做了到底多少次,只知道自己最后是一丁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浑身都累得不行,迟寻一抽出去,他就眼睛一闭昏睡了过去。 第22章 22更进一步发展   -   谢弋第二天是翻身的时候被身体上的酸疼感疼醒的,身上没穿衣服,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身上一大片青青紫紫红红的印迹,有掐的,有亲的,也有磕的。   谢弋扶额,颇为头疼。也是这一刻他才深刻领会到了之前迟寻跟自己说过的那句“我年轻”,确实年轻,精力实在无限。昨晚做的时候他中途甚至都昏过去了两次,又被弄醒,又被接着做。他忘了小朋友一般都会比较贪心,学不会浅尝而止,你给他一颗糖,他就会问你还有没有,你要是再给他,他就会想要问你要一整罐。   谢弋掀开被子,下了床,腿软得差点没站稳,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膝盖上明显的两处淤青。沉默中想起来了昨晚到后面他实在站不住了,基本上是跪在了地上任由迟寻摆弄。   太疯了。谢弋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有过这么疯狂的经历。   床头柜上是他的手机和衣服,他将手机拿过来给诊所打电话,准备今天不去诊所了。   那边电话一接通,谢弋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不太对劲,嘶哑得可怕。他还是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勉强把话说完,“小江,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过来诊所了。”   幸好今天谢弋本来也没有预约,江文文那边听到谢弋说话的声音还吃了一惊,连连让谢弋放心,最后还关心了一下谢弋,“谢医生你是感冒了吧,最近天气转变得快,你要多注意保暖,好好休息。”   谢弋道过谢之后挂了电话,迟寻正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迟寻刚刚听了半截谢弋的电话,有些吃惊地问,“谢弋,你感冒了?”   谢弋直接顺手抓起边上的一个枕头砸向迟寻,声音冷冷的,不过因为过于沙哑而显得气势不足,“你说呢?”   迟寻这才反应了过来,接住了那个枕头,讨好似的对谢弋说,“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谢弋很无语,非常无语,“迟寻,你好直男啊。”   迟寻好像除了喜欢男人之外,其他方面都非常直男。比如做的时候对准备工作一窍不通,比如现在会问谢弋要被要给他倒杯热水,比如事后第二天问谢弋要不要去攀岩。   谢弋忍无可忍,决定严格控制迟寻做爱的次数和时间,只准在周末且一个月只能有两次。   刚开了荤的迟寻就被勒令茹素,内心憋屈得不行,表面上是答应了谢弋,暗地里却在悄悄地准备起了另一件事。   -   谢弋正在整理今天患者的病历记录,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好几下。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迟寻发过来了三四条新闻链接。   谢弋扣过去一个“?”。   迟寻:“你看新闻。”   谢弋:“看什么?”   迟寻:“你看啊,这些事故都是发生在你家附近,多危险啊。”   谢弋点开一看,基本都是他所住的小区附近的一些事故,但是这事故几乎可以小到忽略不计,比如什么谁的电瓶车的电瓶被偷了,比如什么感觉有人进过自己家里其实只是扫地机器人扫地的时候碰到了一些东西,最后一条新闻甚至不是人,而是一条狗的主人说感觉自己家里有鬼因为到了夜里狗总是会叫,但实际上是因为那条狗到了发情期。   谢弋看完了也不知道迟寻想表达什么,回:“看完了,所以呢?”   迟寻那边似乎是措辞了一会儿,才回过来:“所以我觉得你住在你家挺不安全的,我很担心你,你要不要搬到我家来住?”   谢弋觉得自己又一次对迟寻刷新了认知,很是无语:“迟寻,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迟寻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跟谢弋其实也不用说得那么委婉,干脆直接用自己惯用的套路:“别人谈恋爱的时候都会同居的。”   谢弋再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无意识中太纵容迟寻了,一想到上一次做完爱之后自己的惨状就无语,那次留下的印记半个月之后才消了个七七八八。他回迟寻:“你几岁了,干什么都要跟别人比?”   迟寻火速回:“谢弋,我觉得你不爱我了,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你以前都是说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你少来。”谢弋不吃这一套。   下班来接谢弋的时候,迟寻倒是正儿八经地又问了一次。看他问得认真,谢弋才也认真地回他,“迟寻,你是真的想跟我同居?”   “真的啊,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迟寻猛点头。   “但我觉得不合适。”谢弋冷静地跟迟寻分析,“首先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很多事情我们对对方都还没有那么了解,贸然同居其实会很影响感情。”   “怎么会?我觉得我们感情很和谐啊,适合再进一步发展所以才要同居。”迟寻反驳。   谢弋驳回,一语戳穿,“你是想说那方面能更进一步发展,能更和谐吧?”   “也不全是吧。”迟寻不承认,“主要还是想有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啊。你看,我们现在两个人每天基本都要上班,就偶尔周末不上班。平时周一到周五呢就只有下班回家的时候见见,哪有情侣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少的?”   加上两人的工作性质导致下班各自回家之后,谢弋还会进书房整理一些需要用到的材料,而迟寻也经常会为了忙设计弄到凌晨,更是没有时间交流。   这倒算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原因,谢弋姑且没有在这一点上反对迟寻,转而说了另一件事,“其次,同居之后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就像有的情侣其中有一方喜欢关了灯睡觉,另一方喜欢不关灯,这就需要相互磨合。”   迟寻抬头看他,“那你喜欢关灯还是不关灯?”   谢弋一愣,“关灯。”   迟寻笑了,“我也喜欢关灯,所以我们很合适。”   谢弋有些无奈,“不是单说关灯不关灯的意思。”   迟寻点头,“我知道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要说的是,我们在很多方面就比较契合,就是合适才会在一起,在一起都合适了,同居也会合适的。而且有什么需要改的问题,我都愿意为你改的。”   谢弋被迟寻眼里的满腔真诚弄得心里暖洋洋的,走过去双手捧住了迟寻的脸,轻笑了一下,“什么都愿意为我改?”   迟寻以为谢弋是要答应了,狂点头。如果他真的是一条大狗,此刻连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但谢弋却并不是要答应的意思,只是在迟寻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知道了,但是现在不行,至于以后嘛——”   谢弋拖长了尾音,带着笑意道了句,“看你表现。”   迟寻被谢弋这一下吃得死死的,心完全落不下去,索性搂住了谢弋的腰,半是强迫地拉着谢弋再接了一个较长的吻。   接完吻之后,迟寻有些不甘心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想着他早晚会让谢弋松这个口,等到他们真的同居了,他就不用整日茹素了。 第23章 23是爱还是愧疚   入冬之后,谢弋有一件每年都要做的事——给将他养育大的福利院送物资。送物资当然是次要的,毕竟每个季节他都托人专门给福利院送去物资并汇款,最主要的是每年年末谢弋会借此机会去看一看福利院的院长。   到福利院的时候,院长早知道他今日会过来,便在院门口等着。   谢弋把车停好以后,让人去帮忙拿东西,自己则过去跟院长说话,“爷爷,我都说了您不用特意出来等我,现在天气这么冷你在门口站这么久着凉了怎么办?”   谢弋虽然离开福利院已久,但是对院长的称呼还是那个亲切的“爷爷”。   听到他这一句关心,张院长笑起来,乐呵呵的样子,“我今天穿得多,不会那么容易着凉的。你别看我年纪上来了,身子骨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差多少。再说了,你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回,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哪有不在外面等你的道理?”   谢弋拗不过张院长,内心也被这话弄得生出些愧疚来,“是我不好,以后一定多抽些时间过来。”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张院长拍了拍谢弋的手背,“你能够忙好你自己的事情,平时偶尔想想我这个老头就不错了。我倒是不盼着你能天天过来看我,要都跟那次一样常常往我这跑,我这心里也是不踏实的。”   “我总是会想,我的小弋,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没别的地去了,只能天天往我这个老头子这儿跑。”   谢弋知道他说的是哪次,是几年前自己和迟清景分手前后的事情。和迟清景分手之后,谢弋生怕自己跟之前一个月那样,一个人闷着闷出事来,干脆经常往福利院跑。福利院里不认识他的人多,且大多是孩子,待起来安心。何况,张院长虽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和羁绊。回到这里,他便好像还是那个孩子,不用担心自己会做得不好,也不用担心别人会怎么看,让他得以有短暂的安宁。   “爷爷,我知道我让您操心了。”谢弋听着张院长的话,竟觉得有些鼻酸。   “小弋,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受了委屈就不往我这跑了。而是为了告诉你,你不要把自己困住了。”张院长语重心长地对谢弋道,目光一如从前温和慈爱,“那位今天也会过来,他特意挑这个日子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这些年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也许这次你能跟他好好谈一谈,把你心里的结给解开。”   谢弋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一件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张院长,这件事原本在他刚到福利院门口就应该说出来的,“爷爷,您别操心我了。我今天来也是为了告诉您,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个新的人,目前我们已经交往了有一段时间了。”   “真的?”张院长的脸上明显一喜,可是很快又板起脸抬手在谢弋的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这孩子,既然谈了新朋友,今天怎么不一起带过来?”   “下次,下次我一定把他领过来。”谢弋吃痛连忙去捂手,却还不忘开玩笑,“得亏我今天没有带过来,不然这场面可不太好看。”   “我可记着你这句话了,说好了要领过来给我看看,你可别是敷衍我。”张院长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把白须都吹起来了一些,不像生气,倒像个在耍性子的小老头。   “知道了,我什么时候敷衍过您啊。”谢弋笑着应下。   这边话还没说上多少,门口便又传来了刹车的声音。谢弋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上次在自己诊所门口见过的那辆商务车。   车子停稳后,有助理从车上下来为车里面的人拉开车门,许久未见的迟清景就从这车上下来。可能是为了不显得跟福利院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今天难得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得较为休闲。   这也是迟清景惯常会做的事,他严格地要求自己在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他对于交际场上的那一套策略是如此的驾轻就熟,但是今日却做了一件不符合他行事准则的事——在这样一个不应该的场合,这样一个不应该的时间节点,再次来找谢弋这么个已经分手多年的前男友。   【管里,饿九七七留四七九栅饿】   -   “近来过得还好吗?”迟清景的开场白依旧温和而不具有攻击性。   谢弋轻笑一声,“得了,你我之间就省了这种客套吧。”   迟清景微微松了一口气,明显是觉得这次见到的谢弋没有上一次那么咄咄逼人,便也笑着说,“可除了客套,我好像也不知道能跟你先说什么。毕竟你现在的很多事情也轮不到我来过问了。”   谢弋惊讶地挑眉,不过很快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能这么想也好,我本来也准备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是和迟寻?”迟清景打断了谢弋的话。   谢弋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微妙,“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有让人私下注意他平时的行径,结果他们最近给我汇报了迟寻的恋情。小弋,我真是很意外,迟寻新交往的对象竟然是你。”迟清景皱着眉,显然这件事才是他今天来找谢弋的原因。   不过谢弋的注意力并不在迟清景知道了这件事上,而在另一件事上,“迟清景,你居然找人跟踪他?”   谢弋从来没有觉得迟清景如此专横独断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迟寻都二十二岁了,你居然还找人跟踪他?”   “什么跟踪?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你知道这孩子有多么令人头疼吗?我也只是找了个简单的方法让我可以了解到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保护。”迟清景显然不认同谢弋对自己的指控。   “令人头疼?迟清景,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过为他付出什么。”谢弋毫不示弱地回敬。   “我难道为他付出得还不够多吗?”迟清景被谢弋尖刻的语气弄得很恼火,而且也因为谢弋话里话外对迟寻的维护,这份恼火更是多添了几分。   “你付出什么了?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的金钱?不顾他意愿给他换的学校?还是每年找来的医生以及你刚刚说的那些背地里的监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是在养一个孩子,你怎么可能一点爱和精力都不付出呢?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了解过,迟寻喜欢吃什么东西,他平时又喜欢做些什么?这些事情哪怕是你的两个姐姐都应该比你了解得更多吧?”谢弋像是完全忍不住了一样,这口气自了解到迟寻在迟家的处境、了解到迟清景对迟寻的态度起便在胸口堵住了,闷闷的,让人喘不上气。   迟清景被气笑了,“你们一个个都会指责我不会当一个父亲,那么到底谁给过我选择要不要去当这个父亲?”   谢弋突然变得很疲惫,把一句他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问了出来,“你总是说你没得选,现在更是直接说自己后悔。你为什么不干脆后悔你当初为什么跟人做爱不戴套呢?”   “谢弋!”迟清景高声打断了谢弋的话,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你不要忘了,当初我是为什么要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推到那个位置去。”   “啊,迟清景,你终于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谢弋像是等迟清景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其实这些年你想过无数次吧,是为了我,你才不得已要接受这么个对你来说冥顽不宁的孩子。可你接受了他,事情也没能照你想要的方向发展,所以你每次看着他心里都在怨他。”   “但是迟清景,你有什么资格怨他?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对不起他。你不想选他做你的孩子,可他如果有的选,也未必想要你这样一个父亲。”谢弋苦笑着说完这一句,没等迟清景接话,便又说了下去,“不过有一点,你成功了。我越是看到他过得不好,我的心里就越是觉得惭愧。承认吧,迟清景,这就是我们欠他的,是我们大人用一个小孩的自由来成全了我们。”   谢弋无数次会回想这件事,想起那个母亲刚刚去世就被接到陌生的家里,被拉到媒体的聚光灯下,被丢到尔虞我诈的商业圈里的小孩,因而无数次自问自己到底是如何称得上是一个大人,自私到要用一个孩子的牺牲来换得自己的解脱。   “所以,谢弋,你到底是爱迟寻,还是只是对他感到愧疚?”迟清景很轻易地就从谢弋这么长一段话中提炼出了他最关心的一点。   谢弋微微有些迷茫地看着迟清景,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句诘问刺得有些败下阵来。   “如果你对他只是愧疚,那等他有一天知道了这件事,你对他造成的伤害,绝不比我对他造成的少半分。”迟清景残忍地对此下了结论。   话已至此,迟清景觉得今日的话也没必要再说下去,故而这次是他先选择了先行离开,“你和迟寻的事,我建议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如果你心里没有这层顾虑,我想你也不会现在都不告知他你和我的过往。”   迟清景走后,谢弋却还留在原地许久未动,在迟清景的这番话里,他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恐慌来。 第24章 24我爱你我爱你   “谢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迟寻打开门,看到来人时谢弋还有些惊讶。   “迟寻…我…”谢弋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你怎么了?”迟寻正走到餐厅给谢弋倒水,听谢弋说一半不说了,偏头看他。见谢弋不说话了,迟寻不免有些奇怪,打量了一下谢弋的神色,“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   谢弋不想说这个,干脆说了另一句,“迟寻,我们做吧。”   “咳咳。”迟寻被谢弋这句话惊得呛到。   看迟寻这个反应,谢弋反倒松了口气,“你不想的话,那我先走了。”   “等等。”迟寻一把抓住了谢弋的手,“不是要做吗,你走什么。”   谢弋的睫毛颤了颤,在心里想,或许今天贸然过来找迟寻也是错的。瞒着迟寻是错,和迟寻恋爱是错,朝迟寻走来也是错,步步都是错,他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谢弋,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为什么不高兴,但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迟寻把自己的头靠在了谢弋的肩上,“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好像无所不能。简直不像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喜怒哀惧在你身上都很少见。你太平静了。”   谢弋叹了口气,“迟寻,你好夸张。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嗯,那我们现在来做普通人会做的事吧。”迟寻吻上了谢弋的唇,突然说了一句,“不过我家没有润滑了,你可能得忍一忍。”   谢弋听得眉头一跳,“这怎么忍?”   “啊,谢弋,尽管我尊重你不告诉我今天你是为什么不高兴,但是你总得允许我有点情绪吧?这个呢,就是对你的惩罚。”迟寻眨了眨眼。   谢弋听见“惩罚”二字,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迟寻,“那如果,你以后发现我有事情像今天一样瞒着你呢?”   迟寻看着谢弋没说话。   谢弋又补充了一句,“会分手吗?”   迟寻突然笑了出声,“谢弋,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了。让我猜猜,你背着我找了个小三?”   “你说什么呢。”谢弋没好气地推了迟寻一下。   “那不就结了吗。既然你又没有出轨,那你别的事情瞒着我,应该也不会是很难接受的事情。而且你既然没告诉我,可能你有你的道理吧。”迟寻说完这句又突然转了个话题,“不过,今天是你主动的,这次不算在一月两次里吧?”   谢弋没想到他居然这时候会突然说起这个,气笑了,“嗯,不算。”   迟寻听了这话心情极佳,拉着谢弋就进了卧室。一进卧室,谢弋就被迟寻推倒在了床上。谢弋动了一下,刚准备张嘴说点什么,迟寻直接将手指伸进了谢弋的嘴里,有些恶劣地玩弄着他的口腔。手指在口腔里不停地打转,玩得谢弋微微呻吟,涎水自嘴角流下。   迟寻的另一只手则动作迅速地脱掉了谢弋的裤子,手掌则覆在了谢弋的臀上。见谢弋的眼底渐渐染上了情欲,迟寻便将手指从谢弋的口中抽了出来,将润湿的手指抵在了谢弋的后穴穴口处。   谢弋这才明白过来迟寻这是在用他的口水做润滑,又羞又气,“迟寻!”   迟寻已经将一根手指戳进了那穴口里,听见谢弋叫他,挑了挑眉,笑得邪气又张狂,“怎么,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谢弋因为身下的扩张,稍微喘了一口气,“你就不能用别的?”   迟寻轻笑,“要不我先帮你打出来一次,然后用你的精液?”   “迟寻!”谢弋被迟寻这句话刺激得想要坐起来,结果迟寻突然加到了第二根手指,“啊…”   迟寻伸进去的手指被谢弋的收缩挤得难受,抬起另一只手在谢弋的臀上拍了一下,“放松。”   谢弋被这一拍更是觉得羞耻无比,迟寻居然,打他屁股。   像是猜到谢弋会说什么一样,迟寻先开了口,“谢弋你要是不配合一点,等下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谢弋不动了,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容忍迟寻用手指做着开拓。   突然的,迟寻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点,谢弋的声音因此变了调。   还没等谢弋缓过来,迟寻的手指就抽出去了,换了更为粗长,也更为滚烫的阴茎冲撞了进来。   饶是谢弋脾气再好,也被这一下的疼给气得脸都白了,“迟寻!你出去!很疼…啊!”迟寻硬着头皮又往里面怼了一下。   扩张没做到位,穴道里本来也干涩,再加上迟寻那傲人的巨物让谢弋被他怼得浑身都在颤抖,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谢弋气得咬牙切齿,“迟寻,你他妈,混蛋……唔…”   迟寻咬上了谢弋的唇,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谢弋的怒骂,甚至笑了一下,“谢弋,你怎么还有力气骂人啊,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尽管谢弋在第一次与迟寻的性事中领会到了迟寻在这件事上有着极端的控制欲,但这一次却让他更深一层地领会到了迟寻在性上的恶。   他恶劣如狼,叼住谢弋的后颈,准备将其一片一片撕碎。   谢弋被迟寻撞得破碎,红着眼瞪他,“小疯子,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小疯子迟寻撞得更狠了,几乎每一下都撞在谢弋最脆弱的那个点上。这样激烈的撞击让谢弋完全受不住了,有些崩溃地抓住了迟寻的后背,指甲在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迟寻像是完全不觉得痛一样,动作丝毫未停。   谢弋的身体逐渐不再受他自己控制,在迟寻疯狂的冲撞下,前端的阴茎抖动着喷出了一股水液。那股水液喷出来的一瞬,谢弋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难堪地捂住了脸。   迟寻这下也明白自己是真的有些过火了,动作一停,伸手去拉谢弋捂脸的手,“我错了。”谢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不想理他。   迟寻贴过去亲他,“我真的错了,嗯…我等下轻点。”   谢弋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你还来?”   迟寻撇嘴,“我不是还没射吗?”   谢弋快崩溃了,“可是我受不了了。”   迟寻想了想,埋在谢弋体内的阴茎又动了起来,这一次比之前都动得轻缓,“那你说点好听的,这样我射出来快一点。”   谢弋睁着眼看天花板,敷衍道,“我爱你。”   “哪有你这么敷衍的?”迟寻气得又重重地撞了一下。这一下给谢弋顶得身体又是一片酥麻,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嗯,再说一遍。”   “我爱你。”   “嗯。”   “我爱你。”   “……”   在谢弋说到第十遍“我爱你”的时候,迟寻射了出来。滚烫而浓郁的精液直接击打在谢弋的肠壁上,激得谢弋的身体小小的抽搐了一下。   等这抽搐的劲缓了过去,谢弋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哑着嗓子道,“迟寻,你没戴套。”   “嗯。”迟寻毫无愧疚感地应下了。   谢弋实在疲累了,打算明天再跟迟寻算账,故而眼睛一闭先睡了过去。   -   事后第二天,谢弋看着床头柜里那一瓶崭新没拆封的润滑液,冷冷地看着迟寻,“解释。”   迟寻眨了眨眼,“我要是说我忘了,你信吗?”   谢弋冷冷一笑,“迟寻我建议我们从今天开始谈一段柏拉图恋爱,这样比较有益我们的身心健康。”   迟寻抗议,但抗议无效。 第25章 25医生给了勇气   “谢医生,你现在是要休息吗?”江文文见谢弋从诊疗室出来,便过来问他。   谢弋是准备休息,不过江文文这么问显然是有什么事,故而没说自己要休息而是问她,“怎么了?”   “有个您之前看过的病人今天过来找您,但她没预约。”江文文道,指了指一旁的会客室,“我让她先在会客室坐着了。”   “没预约来找我……谁啊?”谢弋问了句,琢磨着江文文谨慎的态度,猜出了一个人来,“卢曼婷?”   “对。”江文文点了点头。这小姑娘虽对卢曼婷本人没什么意见,但是上次卢女士那一闹,让她现在对卢曼婷也有些防备。   “行,我知道了,你忙去吧。”谢弋冲江文文挥了挥手,自己朝会客室走了进去。   卢曼婷显然已经坐了一会儿了,在谢弋进来之前,一直捏着手里的纸杯沉思着。见谢弋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谢医生。”   谢弋温和地对她笑笑,“坐吧。”   卢曼婷坐下之后,谢弋也在她对面坐下了,跟她话家常似的开了口,“好久没见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上次你妈妈还过来找过我一次,这些日子我太忙了,没来得及问你你的事。”   说起这件事,卢曼婷还有些尴尬,面上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妈妈她就是太小题大做了,她一定跟你说我是离家出走了吧?”   “是啊,所以你没有离家出走吗?”谢弋问她。   “我当然没有,我都多大了,怎么会离家出走?我是去参加竞赛去了,这件事我之前就跟她说过了,她自己事赶事给忘记了。”卢曼婷解释道,“竞赛那边的事情一结束,我坐车回来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以为我离家出走了。”   谢弋倒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看来这件事其实就是卢女士关心则乱,前一天刚和卢曼婷吵了架,便见人不回家了一时慌了神。   “不过,”卢曼婷突然话锋一转,“我妈自从这次我回来以后,虽然知道我不是离家出走,但还是对我好了许多。”   谢弋轻笑,问她,“怎么个好法?”   “我回来的时候跟她说,这次的竞赛我可能拿不了奖。她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说只要我努力了就好,拿不拿奖不重要。”说到这里,卢曼婷顿了顿,脸上露出来一点笑,“谢医生,你不知道,我妈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说。她每次都是告诉我要拿奖,还要拿一等奖。”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拿一等奖的感觉好吗?”谢弋也笑。   “挺好的。”卢曼婷又俏皮地眨了眨眼,“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拿不到一等奖,我唬她的。”   谢弋一愣,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很爽朗,“诶,你看你自己不是很有主意么?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会需要心理咨询,明明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那还是不一样的。”卢曼婷笑得很甜,也很真诚,“谢医生帮了我很大的忙。”   “嗯?”谢弋偏了偏头。   “医生您给了我很多勇气。”卢曼婷回忆着自己度过的这些时日,面上显露出了一点感激来,“虽然您告诉我困境是需要我自己走出来的,但是我这走出来的勇气却是您给予我的。”   是谢弋告诉她不要害怕,生病不可怕,产生恶意的恨也不可怕,只要她想,只要她原意往前走,就可以走出现在的困境。   而现在,她走出来了,与母亲和解,也与那个自己和解。   -   “姑姑?你怎么来了?”迟寻属实是没想过迟水水会来找自己。   迟水水听了这话很不客气地给他翻了个白眼,提了一个大袋子走了进屋,径直走到了餐厅,将那个袋子放在了餐桌上,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迟寻一看,竟然是满满一桌他爱吃的菜肴。   迟水水一边往外拿,一边数落迟寻,“你说说你,跟你爸置气也就算了,你姑姑我好不容易回国一次,就想看看你,结果你多狠心啊走了就没回去过。还得你姑姑我上门来看你。”   迟寻被说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姑姑先道歉卖了个乖,“姑姑,我错了。”   迟水水瞪他,“你要是真知道错了,你就给我回家里住去。那房子那么多间房还没你住的地方了?”   说到这个,迟寻可就不依了,“我不回去,我回国以后本来也不住那。再说了,他不都说后悔接我来迟家了吗?那我还回去做什么?”   迟水水转过身来伸出手指不客气地戳了戳迟寻的脑门,“你个死心眼的孩子。”说完这句教训的话,她又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罢了,我今天来,也是准备跟你说说这件事的。”   “什么事?”迟寻有些不解。   迟水水看向迟寻,“其实你爸他说后悔,并不是说后悔养你。你爸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并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你既然是他的孩子,他就不会不管你。他说后悔是因为别的事。”   “之前,在知道有你这么个孩子存在的时候,你爸当时有个在交往的恋人。但是因为你的事情,他们最后分开了。你爸对于这件事,一直觉得很后悔。”迟水水解释道,这些年自己弟弟的变化她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年轻的时候自己弟弟就浸淫了一身商场的冷情,后来和谢弋在一起之后身上总归是多了那么些人气的。只是跟谢弋分手以后,就变得跟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更加偏执,对人对事的要求也更加苛刻。   迟寻从没听过这么件事,这会面上透露出一些古怪来,“你说他,当时因为我跟他对象分手了?”这事听来可太稀奇了,迟寻竟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大能耐。   “是啊,他对象接受不了他突然有了个孩子,两个人就这么分开了。”迟水水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当初迟清景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再加上上回她在诊所见到谢弋时,谢弋的反应也出不了错,显然就是对这个孩子有所膈应。   说完这件事,迟水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再看向迟寻,“你什么想法?”   “我什么想法?我在想,我爸,他前任是什么样的?”迟寻说了出来。   “噢,他前任就是……”迟水水刚准备说,就听见一声门响,有人输了密码进来了。   那人提了一个大塑料袋,正在玄关处准备换鞋,一边换鞋一边说,“迟寻,我回来了。”   “啪——”   迟水水手上的杯子没拿稳,掉在地上,玻璃杯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第26章 26犯错而不自知   这么大的声响,谢弋想不注意到都难,眼神自然落在了迟水水的身上。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错愕。   但是谢弋显然比迟水水冷静下来要快得多,淡定地看向迟寻,“迟寻,家里有客人怎么不提前说?”   迟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为两人做介绍,指了指迟水水对谢弋道,“这是我姑姑。”他又指了指谢弋对迟水水介绍,“这是谢弋,我的……”   “你的医生,姑姑知道。”迟水水抢先一步接下了迟寻的话,“我上次去诊所见过。”   这件事迟水水和谢弋都没跟迟寻提过,以至于迟寻这会儿眯了眯眼,审视一般扫了一眼谢弋,而后落在了迟水水的身上,“你怎么又背着我见我的医生?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说你很配合治疗,情况很稳定。”这次是谢弋接的话。   “真的?”迟寻有些不相信似的看了看两人,总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什么事一起瞒着自己。   迟水水嗔怪地看他一眼,“什么真的假的?你要是能够让我省一点心,我至于要背着你去见你的医生吗?小兔崽子净不让人省心。”她拎起自己的包包,走到玄关处换上了鞋,“好了,我要给你带来的东西已经带到了,要讲的事也讲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我送您下去吧。”谢弋又把换下的鞋子穿上了,跟着迟水水出去了。   两人一直走到电梯门口,估摸着这地方说话的声音迟寻在屋里听不见了,迟水水才开口问谢弋,“你怎么会到迟寻家里来?是他身体又出什么事了吗?”   谢弋的目光落在了迟水水的脸上,很轻易地就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侥幸和一点挣扎,他知道自己得戳破这侥幸,直截了当地,“不是的,迟寻病情控制得很稳定。我到他家来是因为……”   迟水水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谢弋的脸上,她看着这个自己已经认识了许多年的男人,他曾经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还带着一点青涩的学生气,很拘谨的样子,小声地跟自己说“姐姐好”。而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这人的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久到这人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因为我和迟寻在一起了。”谢弋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这并不容易,说出来以后他对迟水水露出了一点不那么好看的笑,“这件事迟清景已经知道了,我以为他会告诉您。”   “什么时候?你什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上一次我去诊所找你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吗?”迟水水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那时候还没有。”谢弋的声音比迟水水平稳。   “那你怎么会?”迟水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弋,“小弋,这根本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情?你明知道迟寻……”   谢弋看着迟水水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内心觉得厌烦,怎么这些人知道自己和迟寻在一起之后个个都是这副神情,顾琮盛、迟清景还有现在的迟水水。真是奇怪,他只是谈了一场恋爱,每个人听了却都好像他碰上了什么洪水猛兽,也好像他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谢弋看着迟水水,很冷静地叙述,像在说服迟水水,也像在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很普通的恋爱。他单身,我也单身,刚好合适,所以在一起。”   他们只是相爱,所以在一起,没有那么复杂。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迟寻呢?”迟水水看到了谢弋脸上的犹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看,你觉得你们只是普通、正常地谈了一段恋爱,但是你却不敢告诉迟寻你和清景的事情,为什么呢?你在逃避什么呢?”   “我也不想谈论你跟迟寻到底合不合适。迟寻那孩子我是管不着的,但是小弋,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犯错而不自知。”迟水水看着谢弋,目光很柔和,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恋人之间应该首先做到坦诚,不是吗?”   “小弋,你再好好想想吧。”迟水水等的电梯到了,她走了进去,没有跟谢弋说再见。   谢弋看着电梯门合上了,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电梯一齐下沉。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里,因为明知道会经历一场风雨,便想将这场风雨无限期地延后,往后一点,再往后一点,好像只要无限期地往后推,这场风雨最终就不会落下。   -   “谢弋,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迟寻有些奇怪地看着谢弋,在想怎么谢弋送完迟水水回来之后情绪明显不太好。他想要逗一逗谢弋,轻笑着问他,“怎么,难道我姑姑给你一百万的支票让你离开我吗?”   谢弋很成功地被他逗笑了,有些无奈地看他,“你哪值一百万啊?”   “我不值吗?我哪里不值?”迟寻危险地眯起双眼。   谢弋受不了他这个表情,笑起来,“你不要这个样子,好像在恐吓我。”   “哪里就是恐吓了呢?”迟寻去拉他的手,“但我总觉得你和我姑姑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你现在的表情就跟你上次突然来找我的时候一样。”   “嗯…是有件事…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谢弋靠在迟寻的怀里尽量平静地开口。   “那就等你想好了之后再说吧。”迟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可以等。”   谢弋抬起手捧住了迟寻的脸,很轻地对他说,“迟寻,快过年了。”   “嗯。”迟寻应了应。   “我想带你去见见家长。”谢弋说。   “家长?但你不是……”迟寻记得谢弋说过自己是福利院长大的。   “是福利院的院长,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亲人。”谢弋跟迟寻解释。   “哦。”迟寻应了一声,然后很小声地说,“你这样,好像我们要结婚了一样。”   谢弋听得笑起来,“嗯,丑媳妇也得回家见见公婆。”   “我可不丑。”迟寻很臭屁地顶回去,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说谁是媳妇?”   谢弋睨他一眼,“之前是谁说要带丰厚的嫁妆嫁给我的?”   “嫁嫁嫁!”迟寻扑到谢弋身上,丝毫不在意两人关系的颠倒,“不过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做点夫妻之间能做的事了?”   谢弋点了点头,而后便被他精力旺盛的年轻小媳妇迟寻抱了起来往卧室去。 第27章 27你要谋杀亲夫   谢弋决定带迟寻去福利院过年。一来,可以带迟寻去见一见张院长,而来福利院的人多,过年也热闹。   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迟寻之后,迟寻答应得很快,随即有些紧张地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谢弋看迟寻一脸紧张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你紧张什么?”   迟寻皱了皱眉,“你不是说是带我去见家长么?见家长哪有不紧张的。”   “放轻松。又不会把你给吃了。”谢弋拍了拍迟寻的肩膀,“迟少爷拿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就行。”   “怎么觉得你说得不像好话?”迟寻耸了耸肩。   “怎么会?明明我就是被你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给吸引的。”谢弋张口就哄迟寻,内心想的却是,被当初迟寻那副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气质给吸引了。谁能不被吸引呢?毕竟一看就不怎么像个正常人。   “真的?要不你详细讲讲你具体是怎么被我吸引的?”迟寻一下来了兴趣,想听听谢弋之前到底是喜欢上了自己哪一点。   谢弋的嘴角狠狠一抽,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你怎么不说话了?”迟寻一脸期待地看着谢弋,就见谢弋半天没吭声。   谢弋直接就是一个转移话题,“你刚刚不是问我要带什么东西吗?不用带什么东西的,院长他不太在意这些。”   迟寻怎么会没发现谢弋是在转移话题呢,但是他也不拆穿,任由谢弋转移了话题,心里悄悄地给谢弋记了一笔,想着有机会再算账。至于是在哪算账,又是怎么个算账法,那就全是迟寻看着来了。   -   两人是除夕夜那天去的福利院,到的时候,院里人正忙着大扫除。   谢弋一下车就看见张院长正拿着抹布准备擦窗户,赶紧上前拦住了,“我说爷爷,这擦窗户的活您就别干了。本来您腰就不好,别等下把腰给扭到了。”   张院长笑呵呵地把抹布给了谢弋,嘴上却说,“哪有那么容易扭到腰啊?你别老觉得我年纪上来了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不是我在忙着干呐,你说不让我干了,谁来干呢?”   谢弋一边擦窗户,一边不忘了说张院长两句,“您就是瞎操心,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不都可以交给年轻人替你做么?我看小李小陈他们几个做事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再说了,您别的事情不放心,就这么个擦窗户的小事您都不能放心给他们做啊?”   张院长在一旁负着手不说话,哼哼两声,很不乐意听谢弋这几句数落。   谢弋瞅他一眼,颇有些无奈,“说您您还不爱听。您现在这个年纪早就可以好好享清福了,少操些心。”   刚把东西放好的迟寻过来看谢弋,轻笑,“怎么你还擦上窗户了,我比你高一些,上面的你怕是够不到,要不让我来吧?”   谢弋不知道迟寻打得什么主意,但还是把抹布递给了迟寻,“你想来就来吧。”   张院长这下看见迟寻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才问谢弋,“这是?”   谢弋知道张院长这是看出来了,轻咳一声,“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哦——”张院长点点头,“我知道了,是你新找的对象!”   谢弋被他这句给惊得有些脸热,拉了一下他,“你知道了就知道了,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迟寻在一旁一边擦窗户一边听着,听到提到自己了赶紧转过脸来对张院长笑了一下,“院长爷爷你好,我是谢弋的对象迟寻。”   张院长听他叫自己,乐了,一边指着迟寻一边对谢弋说,“你瞧这孩子嘴甜的。”说完这句却又把谢弋拉到一旁,背过身去小声说了一句,“你这次怎么还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他人靠不靠谱啊?我瞧着他长得是有点出挑了,说话也油腔滑调的,年龄看着也不大,怕不是心还没定的。诶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多大的人了,给我找了这么一人过来。”   谢弋听了张院长的点评,一时失笑,“您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说人嘴甜呢,这会儿又说人油腔滑调了。”   “哼。”张院长冷哼一声,“你还别不信,现在他每天说好听的话哄你,指不定哪天就变心了。我见过的人比你见过的多多了,自然比你知道一些。”   迟寻擦完窗户就见这爷孙俩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走过去打断了他们俩,“你们在说什么?我能听吗?”   谢弋很无奈地看了迟寻一眼,“没什么不能听的。爷爷说你长得太好看了,瞧着就像以后会变心的坏男人。”   “诶,你这孩子!”张院长见谢弋直接说了出来,有些恼地在谢弋后背上拍了一下。   谢弋吃痛,抬手去揉自己的后背,“疼死了,您怎么不能下手轻点?”   迟寻见谢弋叫疼,也连忙去给他揉后背,“哪呢?真打疼了?衣服掀了我看看红了没。”   谢弋被迟寻这么一揉,后背舒服了一些,但是听他说的话脸又是一热,压低声音在他身边道,“什么掀衣服啊,这是在外面。”   “我只是想看看你红没红,你想哪去了?”迟寻被谢弋的反应逗乐了。   这两人的互动张院长都看在眼里,尤其是迟寻眼底的紧张和担心,看着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从两人身边走开了,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行了行了,不就稍微拍了一下,瞧你们这小题大做的。”   见张院长走了,谢弋直接甩锅给迟寻,“看吧,你把我院长爷爷给气走了。你嫌他下手太重。”   迟寻心想这哪是我嫌的啊,嘴上却说,“那没办法,我得先关心着我老婆疼不疼,把我老婆打疼了都。”   谢弋听着他这句“老婆”的称呼,脸更热了,忍不住抬手就在迟寻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瞎叫什么呢?”   结果被谢弋这么一拧,迟寻叫得更大声了,“谢弋,你这是在谋——杀——亲——夫!”   几个字被他咬得重,尾音又拖得长,生怕没人听见一样。   谢弋被他闹得不想跟他待在一块,急急地要跑开。   就听院内帮忙打扫卫生的几个小孩好奇地看着这边,还问了一句边上的小陈,“小陈叔叔,那两位叔叔是在说什么呀?”   小陈连忙拉着几个小孩走远了,边走边说,“那是他们大人说的事,你们小孩子别听这些。”   得,谢弋寻思自己带迟寻来这一趟,还祸害上祖国的花朵了。 第28章 28迎来新的一年   福利院的年夜饭是院里的几个阿姨一起做的。掌勺的廖阿姨是谢弋小时候就在福利院工作的,特意对谢弋说,“今天你来了,我专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   谢弋听了一笑,“廖阿姨,我又不是小孩了,不用这么照顾我。”   “瞎说,怎么就不是小孩了?对我来说,小弋你一直都是小孩,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自然要让你吃上你爱吃的。”廖阿姨笑得很开心,“我还给你炸了一些你爱吃的零嘴,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啊。”   谢弋应下,一旁的迟寻突然有些感慨地抱住了谢弋,贴在他的耳际说,“谢弋,虽然你是个孤儿,但是有很多人爱你。”   谢弋偏头望向迟寻的眼,郑重道,“是啊,虽然我和院长爷爷和几个阿姨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对他们来说,对我来说,我们彼此之间就是最亲的亲人。不过,迟寻,以后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了。”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他们以后也会像爱我一样爱你。”谢弋对迟寻这样道。   所谓两个人相爱,就是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都分一半给另一个人。   “谢弋。”迟寻捧着谢弋的脸,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谢弋的话涨得满满的。他想,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得到谢弋的一点喜欢,但是谢弋想给他的却远远不止一点喜欢。   “咳咳。你们俩怎么还不进来吃饭。”张院长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打破了两人间的氛围,“不是我说,你们俩亲热也先进来把饭吃了吧。”   张院长负手进屋去了,一边进去还一边摇着头嘴里念叨着“有伤风化”。   谢弋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贴得太近了,刚刚从张院长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两人在接吻一样。谢弋一时脸有些热,没好气地瞪了迟寻一眼,“因为你,我的形象算是全毁了。”   “别生气,看我给你再挣回来。”迟寻笑着去拉他的手。   很快,谢弋就知道了这个“挣回来”是什么意思了。   年夜饭开始之后,迟寻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自来熟地跟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聊上两句,漂亮话一句接一句的,把每个人都哄得高高兴兴的。   连一开始说迟寻一张嘴油腔滑调的张院长都被哄得心花怒放,更是不再多说两人的不好了。   福利院里专门负责开车的李师傅已经喝大了,但红着脸依旧攥着手里的酒杯,对迟寻说,“来,小迟,咱兄弟俩再走一个!”   谢弋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这两人都差了一个辈分,此刻却论上兄弟了。他拿手肘碰了碰迟寻,“我说,你可真有本事,把我叔叔都哄成你兄弟了,再这样下去,咱俩都要差辈分了。”   迟寻一下就听懂了谢弋是话里有话,轻笑,“好了,再喝最后一杯就不喝了。”   李师傅听着两人说话,不太认同地摆摆手,“诶,这过年呢,小谢你咋还不让人小迟多喝几杯呢?难得来一次。”   谢弋对他笑道,“以后常来,有的是机会一起喝,不差这一次。”   “那下次是下次,这次是这次,怎么着今天也得喝个尽兴了。”李师傅硬是拉着迟寻,要再喝一轮。   谢弋赶紧叫救兵,“郑阿姨,快劝劝李叔,这都喝高了。”   李师傅的妻子郑阿姨连忙看了过来,没好气地在李师傅的耳朵上拧了一把,“喝喝喝,喝那么多,回去又得累死我。赶紧别喝了!”   李师傅被妻子一管,连忙放下了杯子,笑嘻嘻地去哄妻子了。   -   酒足饭饱,迟寻拉着谢弋要出去放烟花。   谢弋一边道“这都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一边又任由迟寻拉着自己出去了。他抱着臂站在一旁,就看着迟寻厚着脸皮去找福利院的小孩子们要来一把仙女棒。   迟寻献宝一样把那一捧仙女棒递到了谢弋的跟前,豪气地说,“走,咱们去玩。”   谢弋很无奈,“你怎么还跟小孩子抢着玩,不丢人啊。”   迟少爷是不存在有脸皮这东西的,满不在乎地对谢弋说,“可是我小时候又没玩过。”   得,谢弋像是被拿捏了七寸一样,只好陪着迟寻玩仙女棒。   迟寻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昂贵的打火机,用来点燃两支几块钱的仙女棒。冷蓝色的火焰吞噬仙女棒的引线,烟花从顶端迸发出来,带着滋滋的声响。   迟寻看着边上谢弋被火光映亮的脸庞,明明不感兴趣但还是耐着心陪自己玩仙女棒的样子。他笑起来,用仙女棒在空中比划,“谢弋,看我给你画个爱心。”   谢弋就见迟寻用那带着火花的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爱心转瞬即逝,但迟寻的爱却被留下,滋滋作响,在谢弋的跟前散发着光和热。   “迟寻。”谢弋叫迟寻的名字。   “嗯?”迟寻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仙女棒,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   谢弋凑上前,吻上了迟寻的唇。   仙女棒在这一吻里燃尽了,五颜六色的烟花却在两人头顶的夜空里绽放开,一簇接着一簇,将夜幕染得无比炫丽。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这个吻倒是不含情欲,多的是情动、感慨和一点依恋。   一吻结束后,零点的钟声也敲响了,他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迟寻,新年快乐。”   “谢弋,新年快乐。”   “希望你岁岁平安,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噢。”迟寻应下,而后用湿漉漉的、闪着光的双眼望着谢弋,“那我就希望你新的一年里再多爱我一点。”   迟寻是永不知足的小孩,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好在谢弋一向乐于满足他,丝毫不会觉得迟寻贪得无厌,点头应下了。   谢弋如果做家长,绝对是非中国式教育的家长,对小孩予取予求,满足小孩很多愿望,也给小孩很多的爱。   回家的路上,迟寻将廖阿姨给谢弋准备的零嘴吃了个精光,而后高兴地道,“谢弋,我们明年还一起去福利院过年吧。”   谢弋轻笑,“好啊,如果我们明年还在一起的话。”   迟寻对这一点倒是充满了自信,很坚定地道,“别说明年了,未来我们很多年都还会在一起的。”   “谢弋,你的下半辈子都被我预订了。”迟寻如是道。   谢弋对此并不发表意见,但是心里却清楚自己即将因为刚刚那句话而付出一些代价。这份代价让他第二天又是扶着腰起来的,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 第29章 29我骗你什么了   年后,谢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从前,他在福利院接受着迟清景成立的慈善基金会的赞助,进入社会之后,他自己也加入了这一慈善基金会,每年都会给基金会一笔不小的汇款,也在基金会的一些项目上提供帮助。严格来说,这也是谢弋和迟清景之间的财产牵扯,而这在迟清景出国之后,谢弋一直没找到机会跟迟清景提出解除。   而今既然迟清景已经回国了,正好一年也结束了,是一个很好的退出基金会的机会。谢弋便联系了迟清景,两人约在了迟清景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虽然两人的谈话并没有什么不可被别人听到的,但是迟清景一贯的让人清了场。   谢弋到的时候,整个咖啡厅只有自己和店员。   而迟清景是踩着约定的时间推开的店门,没有早到一分钟,也没有迟到一分钟。   迟清景落座的时候发现谢弋还没有点咖啡,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不点咖啡?”   “感觉不会待太久,就没点。”谢弋如是说道。   迟清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谢弋不太能解读的情绪,“还是点吧,我还有一点别的事要跟你谈。”   迟清景挥了挥手把店员叫了过来,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之后问谢弋,“你呢?也是美式无糖吗?”   谢弋看向他,“不,麻烦给我一杯热拿铁,半糖。”   店员走了之后,迟清景才有些奇怪地问谢弋,“我记得你以前都喝无糖。”   谢弋叹了一口气,为迟清景的迟钝,“那是因为你都是喝无糖的,所以我一直跟着你一起喝无糖咖啡。但是实际上我每次都会觉得很苦。”   苦的也不仅仅是那一杯杯喝下去的无糖咖啡。   迟清景沉默了一瞬,而后道,“你以前从没跟我说过。”   谢弋轻笑,“都说出来多没意思。”   愿意爱你的人不用你说出口,也会知道你到底爱喝什么口味。   “小弋,我好像明白了。”咖啡上来之后,迟清景一边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对谢弋说了这么一句,“我好像明白你之前为什么要和我提分手了。”   他明白了谢弋那些未曾道出口的患得患失,明白了谢弋在自己这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想他现在也依旧可以给谢弋那些东西,只是现在的他在看清谢弋脸上的神情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是吗?”   谢弋看着迟清景脸上的苦笑,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平心而论,和迟清景交往的时候,快乐的时光有很多,分手之后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迟清景以后能够过得好。但是某些情感在他决定分手时就已经放下了,他也很少会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太迟了。”谢弋这样道,语气里倒没有遗憾,而是有几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   迟清景一时情难自抑地伸手覆上了谢弋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小弋,我……”   “叩叩叩——”   他的话却被一阵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   迟清景和谢弋都扭头看去,就看见了站在店门外,和两人隔着一道透明玻璃的迟寻。迟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这一事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让迟清景和谢弋一时都没有反应,两个人像是定住了一样没有动。   而迟寻则有些受不了地转身离开。见到迟寻转身,谢弋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起身,甚至没来得及和迟清景说一句话便直直地推开店门追了上去。   -   “迟寻!”谢弋费力地追上了迟寻,抓住了迟寻的手,却被迟寻大力地甩开了。谢弋在迟寻转过来时,看清了迟寻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迟寻用阴鸷的眼神扫了一眼谢弋的手,冷声道,“别拿你碰过迟清景的手又来碰我。”   谢弋皱了皱眉,“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你从哪里开始解释?你知道我刚刚在门口听迟清景的助理跟我说什么吗?他让我不要进去打扰你们。可笑,我的男朋友和别的男人见面,结果我不能够进去打扰你们。”迟寻死死地瞪着谢弋,一些之前没想通的事突然拼成了一条完整的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迟清景。”   “嗯,我们之前就认识……”谢弋回答迟寻的话,他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再也不能够有任何的隐瞒。   “谢弋!”迟寻突然高声打断谢弋的话,“不止是认识对不对?”   谢弋看着迟寻的脸色,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对,我和他在一起过,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但你一直瞒着我!”迟寻无比愤怒地瞪着谢弋,那眼神如果有实质,落在谢弋的身上几乎能把他整个人给撕碎。他想起迟水水之前和自己说过迟清景的前任的事,当时自己还在心里想过迟清景的前任是什么样子,却万万没有想到,迟清景的前任就是自己现在的交往对象。   迟寻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如此荒谬过,心中的怒火平不下,将整颗心都架在了熊熊烈火上烧着,煎熬又难受。他忍不住对着谢弋吼道,“你骗我!谢弋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谢弋被迟寻的这句怒吼定在了原地,好半天才颤着睫毛问迟寻,“我骗你什么了?”   他自认他在这件事情上对迟寻或许存在隐瞒,但绝对不存在欺骗。   可迟寻下一句话却让谢弋的整颗心都被揪住了,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的。”迟寻望着谢弋,脚步却在往后退。   谢弋在迟寻的眼睛里看见了很多情绪,有愤怒,有失望,也有伤心,那里面的情绪涨得太满了,让谢弋接不住,也不敢去接。   他这才惊觉,原来他和迟寻之间的这枚定时炸弹其实在一开始就埋下了引子,往后的每一步都只是让这颗炸弹埋得更深。   他想起很多时刻,想起和迟清景在福利院吵完架之后去找迟寻的时候,想起迟水水和自己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段话的时候,也想起迟水水的那句“恋人之间应该首先做到坦诚”。坦诚,原来他早就在不自觉地逃避中背弃了这一交往中最重要的原则。   他有过很多时刻可以向迟寻坦白,每一个时刻都好过今天这种情况。但是他逃避了,他错过了最佳坦白时间,而他即将为此迎来迟寻最重的审判。   他自诩不想让迟寻再受到伤害,想要对迟寻好,可是自己却给迟寻落下了一把最重的刀。他以欺骗铸就的刀威力巨大,落下的时候将他们两个都劈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第30章 30你想证明是吧   迟寻在街上对谢弋吼完之后转身便走了,谢弋也没有再追上去。他知道迟寻需要冷静一下,所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回到了迟寻的家里。   家里没有开灯,迟寻整个人都陷在了昏暗里,见谢弋进来也没有动。   谢弋走过去,隔了一段距离看着迟寻,“你现在好一点了吗?我们可以谈一谈。”   “谢弋。”迟寻抬起头看向谢弋,双目都是赤红的,“我们之前见过对不对?在迟家,你见过我对不对?”   谢弋看着迟寻赤红的双目,一颗心沉了下去——迟寻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好,而且好像更糟糕了。   “回答我!”迟寻近乎凶狠地瞪着不说话的谢弋。   谢弋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倍感压力,皱着眉回答他,“对,我们是见过,在迟家,我还跟你……”   “砰——”有东西被迟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随即是一阵玻璃碎裂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谢弋被这一下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有玻璃片飞溅到了他的小腿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不重,但是谢弋感到了一阵难言的钝痛。他低头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认出来了这是上次自己给迟寻拿过的糖罐,那种早就停止生产的糖果。   谢弋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很久之前给过迟寻一颗糖果。那颗无意给出去的糖果被人珍重地收好了,而且在糖果停产以后跑到厂家买下了所有的库存。   谢弋惊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被自己搞砸了,打碎了。   迟寻望向谢弋,双目红得实在厉害,里面泛着晶莹的水光,“是你给我的糖吧?”   “哈哈哈…太可笑了谢弋…真的太可笑了,我当时当个宝一样,但是你那时候在想什么?是想当我的后妈?是吗,谢弋?”迟寻瞪着谢弋,心里的怒火翻涌着,几乎都要恨上眼前的人了。他太恨了,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进入迟家的第一天收到的那颗糖果,当作自己在迟家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份甜。有时候他想离开迟家的时候,就会想起那颗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收到的那枚糖果,只是一点甜,却让他汲取了许多年。   可是如今却要让他知道,连那一点点甜也不是为他准备的,也不是纯粹给他的。   他忍不住冲谢弋吼出声,“你爱屋及乌就去爱他啊!为什么要来爱我!”那滴一直未曾落下的泪也从他眼里滑落。   假的,都是假的,收到的甜是假的,收到的爱也是假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是迟清景的儿子,因为是迟清景的儿子,谢弋才会多看他一眼,才会给他糖果,才会照顾他,才会对他好。   谢弋蹲了下来,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低哑,“不是的,不是爱屋及乌,我是爱你的。”   “我不相信。”迟寻的眼泪又落了一滴下来,落得无声无息,却像是在谢弋的心上砸出了一声巨响,将他的身体都砸得颤抖了起来,“我不相信你,谢弋。”   “怎样你才愿意相信我?怎样你才能相信我爱你?”谢弋感觉自己已经在迟寻红着的眼里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需要向迟寻证明自己是爱他的。   “你想证明是吧?”迟寻的眼泪收了起来,只是双目依旧红着,像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谢弋。   谢弋迎着那要将自己拆骨入腹的眼神,点了头,“对。”   “好啊,我给你机会。”迟寻从沙发上起身,一把将谢弋推倒在了地上。   谢弋的后背磕在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上,发出了一声痛呼。而迟寻已然跨坐在了他的身上,浑然未觉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谢弋意识到了迟寻准备干什么,且不说自己的后背现在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就说迟寻平日里在床上的那股疯劲,谢弋也不会让迟寻在现在这种完全不理智的情况下跟自己发生性爱。   “迟寻!”谢弋高声叫住了迟寻的名字,声音沙哑,隐隐颤抖,“不可以。”   迟寻的手松开了,看向谢弋的眼神里写着果然如此,唇角也带着冰冷的轻蔑,“所以是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算了。”迟寻从谢弋的身上起来了,而后走开了。   “砰——砰——砰——”   还没等谢弋缓过来,他就听见了一声又一声闷响。   他循声望去,一时之间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再也无法顾及自己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迟寻身边将人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害怕迟寻再一次将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迟寻的额角已经撞破了,鲜血蜿蜒而下,滴落在了谢弋的手背上,滚烫、黏稠。   “松开。”迟寻的声音很冷。   “别这样,迟寻你别这样。”谢弋将迟寻搂得很紧,双臂甚至因为太过于紧绷而有些抽搐,“你不舒服先吃药好不好?先把药吃了。”   “不吃,你凭什么管我?”迟寻开始扯谢弋抱着自己的手,将谢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了,而后将人用力地推开。   谢弋看着这样的迟寻,感觉自己也几乎要崩溃了,可他没办法不管迟寻,所以只能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想怎么样?你想要我怎么样?”   迟寻冷眼看着他浑身发抖的样子,因为额角不断地渗血,脸庞显得冰冷又诡丽,“要么做,要么滚。”   “你就一定要这样?”谢弋难以置信地瞪着迟寻。   “对。”迟寻的声音里有不容置喙的坚定。   “好啊,做。”谢弋伸手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身上的扣子一颗一颗扯开了,衣服扔在一边,裤子也脱掉了,浑身赤裸地站在了迟寻的面前。   谢弋因为身体冰冷而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面前这个本是自己的爱人,如今却用看仇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你想做,可以。你想发疯,也可以。但是你想清楚了,今天我可以陪你做,也可以陪你发疯。因为就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可以跟你好好谈,但是你如果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那今天以后我们就玩完了,迟寻。”   迟寻盯着谢弋一开一合的唇,粗暴地将人扯进了卧室里。压在谢弋身上的那一刻,他满不在乎地对谢弋说,“反正你也不爱我。”   谢弋不愿再看迟寻的眼,难受地将双眼闭上了。 第31章 31说你喜欢我吧   谢弋是被迟寻掐着腿进入的,将那白皙的皮肤掐出了一道红红的指痕。没有被润滑扩张过的穴口干涩异常,几乎是迟寻一顶,谢弋就浑身被牵着疼。他的身体好像被完全撕裂开,整个人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谢弋想叫出声,一滴血从迟寻的头上落下,落在了谢弋的胸前,红得刺目。谢弋看着那滴血,最后也没有叫出声,死死地咬住了唇,只是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不像在做爱,更像两只兽之间的争斗。一只发了疯地撕咬,一只沉默着承受。   迟寻一边将自己的阴茎用力往谢弋身体里顶,一边盯着他看,“他到底哪里好?嗯?”   谢弋没回答,于是迟寻顶得更用力了,像是非要把谢弋顶得崩溃,顶得哭叫出来。   “说啊,迟清景到底哪里好?你爱他什么?”迟寻的那东西像刀一样,用力地割着谢弋的身体,似乎是要从内里将谢弋剖开。   “真奇怪,你们怎么都爱他?”迟寻又是一记深顶。   谢弋被顶得小穴都痉挛了起来,还要分神去思考迟寻的问题。   迟寻说“你们”。谢弋听明白了,那个“们”里面还包含迟寻的母亲——许雨禾。迟寻在许雨禾身上没有得到爱,只得到了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以及她看到了对迟清景近乎疯狂的爱恋。   而现在,谢弋也被归为许雨禾的同类。一样地爱迟清景,一样地伤害迟寻。   像是为了羞辱谢弋一样,迟寻再一次用力操弄着谢弋的时候问了一句,“我爸也这样干你吗?他干得你爽吗?”   谢弋无法忽视迟寻话里刻意的羞辱意味,瞪向迟寻,“迟寻…啊…”谢弋一句话没能说完整,就被迟寻顶得叫出了声,秀眉紧蹙,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提到他你夹得格外紧,怎么,很激动吗?”迟寻恶意地毫不留情地重重顶弄着,每一下都进得极深,将那穴道里面的软肉一寸一寸地挤开,抵达到最深处。他将自己和谢弋紧密相连,没有一丝缝隙,好像这样就能把谢弋完完全全地占有,从里到外地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迟寻,你真是疯了。”谢弋咬着牙说出了这么一句。   迟寻不怒反笑,“是啊,我就是疯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谢医生,我要是不疯,也不会遇见你啊。”   “怎么,后悔了?”迟寻顶着谢弋穴里面的那个敏感点,勾着唇恶劣地笑,“晚了,谢弋。”   迟寻的每一记深顶带来的痛意都在提醒谢弋,这就是招惹了一个疯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谢弋看着迟寻近乎疯狂的模样,头一次觉得自己失败,治病失败,爱人也失败。他没有治好迟寻,也没能让迟寻相信自己爱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到底是他太过于吝啬给予迟寻爱,还是因为他不够尽力?   迟寻想起了谢弋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的,于是在这时问谢弋,“我发烧的时候你来照顾我,也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吗?”   “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谢弋回得很吃力,因为身上实在太疼了。但是在迟寻的这个问题里,谢弋开始觉得后悔。因为他的隐瞒,之前做过的每一件事现在都要被拎出来重新怀疑动机。   “那去迟家接我的那次你总该知道了吧?”迟寻又问。   “嗯。”谢弋这次给了肯定的回答。   “怀念吗?迟家。我听说你在那里面住过。”迟寻问着谢弋,但却不想让谢弋好好回答,顶着谢弋穴内的敏感点不停地撞,将谢弋撞得溃不成军。   谢弋双目都有些失神,在这失神里思考着迟寻的问题。   怀念吗?并不。谢弋并不是一个会留念从前的人,向前走了就是向前走了,他很少会驻足回头看。更何况,和迟清景的那段感情已经结束得太久了。已经久到他如果不刻意去想起,和迟清景从前相处的细节就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冲刷干净。   “不知道你有没有睡过我的房间,二楼左手第二间,后来是我的房间。”迟寻也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迟家,回忆了一下那对他来说并不算得上是家的房子。   他睡的那间房曾经是客卧,谢弋还真的睡过,于是沉默了。   在这份沉默中,迟寻知道了答案。   迟寻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得到了这么个答案之后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什么啊,你还真的睡过?”   “你们不会在我的床上做过吧?”迟寻又问,这个问题问出来他的眉毛也皱紧了,表情难看得活像吃进去了什么脏东西。   “迟寻!”谢弋打断了迟寻恶意的联想,“你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我和迟清景的恋爱细节,我可以讲给你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问他。”   迟寻的脸色更难看,整张脸完全黑了,咬牙切齿地瞪着谢弋,“我不想知道!”   于是迟寻不再问谢弋任何有关迟清景的事,两人都就此安静了下来,房间内只能听到肉体拍打的声音和谢弋时不时忍不住了发出的几声闷哼。   分不清做了多少次,过了多久,这场疯狂无比的性爱才停下。停下之后,迟寻在谢弋的身旁并排躺下。两人都不说话,此刻房间内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仿佛时间静止了。   很安静,这种安静让迟寻心里有些不安,因为太过于不安,所以急切地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他叫谢弋,“谢弋。”   “嗯。”   “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说你爱我。”   “……我爱你。”   “骗子。”迟寻翻了个身,在谢弋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并不用力,对于刚刚那场疯狂得几乎只能感受得到疼的性爱而言,这点痛算得上是微乎其微。但是谢弋却因此哭了出来,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淌。   迟寻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谢弋在哭,而后伸出舌头在刚刚咬的地方舔了舔。舔舐的动作很轻柔,也很小心,像是生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第32章 32那我们分手吧   谢弋再醒来时是在医院,后背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动一下浑身上下都连着疼。   “别动。”见他醒了乱动,一旁的人连忙把他摁住,“打着点滴呢。”   谢弋顺势往自己的手背一看,这才发现插着针,有些诧异地开口,“这是怎么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迟寻看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你发烧了。”   谢弋是半夜烧起来的,迟寻被他身上的温度烫醒了。急急忙忙把人抱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才发现谢弋身上简直惨不忍睹,后背、腿上都有被碎玻璃扎上的,身上还有不少青青紫紫的掐痕。   许是烧得实在厉害,连将后背的碎玻璃弄出来,处理伤口上药到后面手背扎针输液,这么一套下来谢弋都没醒过。   负责处理伤口的那位医生,一边用镊子夹碎玻璃,一边没好气地对迟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一有点什么事就喜欢打架,有什么矛盾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聊一聊不行?非得打架,大过年的赶着上医院来。”   训完这一通,见这小年轻一直没说话,医生看他一眼,这一眼又看得眉头皱起来,“你头上那个伤要不也去处理下吧?”   迟寻摇了摇头,“不了。”   医生还有别的病人要看顾,便也没管他。   此刻迟寻破了的额角仍然没处理,血迹已经干涸了,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看得谢弋眉头一皱,“迟寻,头上的伤去处理一下。”   正好这会儿有护士进来给旁边的病人换药,谢弋顺口就叫住了护士,问那位护士能不能给迟寻处理一下伤口。   迟寻这下倒是安静,不吵不闹不吭声,任由护士把伤口处理好了。   谢弋看了看迟寻包扎好的伤口,再看了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惨状,不免失笑。活了快三十年,谢弋就没干过这么荒唐的事。笑完了,才又看向迟寻,“现在冷静点了吗,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嗯。”迟寻点了一下头,尽管他有预感谢弋接下来想说的他未必想听。   “一直瞒着你我和迟清景,也就是你父亲谈过恋爱的事我很抱歉。一开始我确实是不知道,后来你姑姑来诊所问你的病情,这才知道了。知道了之后想过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说,拖着拖着就错过了时机。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早就已经是过去式。分手好些年了,从前迟家见你的那一次我们就已经分手了。和你在一起之前,迟清景找过我想跟我复合,但我拒绝了。我跟他不会旧情复燃,也更不会因为他而对你爱屋及乌。你是你,他是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谢弋哑着嗓子说了这么长一段,停下来缓了一缓。   “嗯。”迟寻简单地发出了一个字音,算作回应。   谢弋看他面色没什么不对,便又继续讲了下去,“和你在一起之后,只见过他两次。昨天那次是有一些别的事情,我要退出他的慈善基金会,退出前要签合同以及交接一些工作,这才见了一面。而且他也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至于你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我只能说是个意外。事发突然,我一时没来得及把手抽出来。”   听到“他也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这句,迟寻的眉毛一跳,嘴唇动了动,“他怎么知道的?”   谢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他一直有找人私下看着你,那些人给他汇报的。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没否认。”   迟寻没因迟清景这个行为有多么的不悦,甚至笑了一下,“像是他会干的事。”   “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谢弋问迟寻。   迟寻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谢弋,“我没什么要问的。”   “行,那我们分手吧。”谢弋这样说,许是怕迟寻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迟寻。”   迟寻这下反应剧烈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谢弋,但是看着谢弋惨兮兮地吊着水的样子,这点恶狠狠的气势也慢慢弱了下来,“不分。”   谢弋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没想到迟寻居然会拒绝。   迟寻得了这么一句则是越想越生气,想到最后甚至有点委屈,“是你对不起我,凭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也都可以找我。”谢弋的语气很平静,再强烈的情绪都被昨天那场疯狂的性爱磨灭了。   “一直是什么意思?你还有别的对不起我的事?”迟寻敏锐地发现了谢弋话里的不对来。   谢弋叹了口气,但还是告诉了迟寻,“虽然我并不是因为你是迟清景的儿子才对你好的,但是确实也有一点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迟寻盯着谢弋瞧。   “因为,那时候迟清景一把你接回家就将你推到了众人面前,宣布你成为他的继承人,其实是为了压我和他的恋情。有人想曝光我和他的恋情,从而打击他的事业。如果单单只是同性恋可能还没什么,但我还是他曾经资助过的学生,媒体便有很多文章可以做。为了处理好这件事,迟清景选择了牺牲你。”谢弋望向迟寻,面上隐隐流露出一些不忍和歉意,“对于这件事我一直很抱歉。之后知道你在迟家过得不好,我更是觉得难受。”   迟寻没想到自己被接到迟家以后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另一件事上,“好像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你也不是很好啊。”   谢弋笑了一下,这笑有些落寞,“对我很好的话也不会分手啊。”   这笑刺到了迟寻,让迟寻不悦地皱起了眉,“别这么笑。”说完这句,他摸了摸口袋,想要抽烟但是因为出门太急兜里没有放烟,只得咬了咬牙而后问谢弋,“那我对你总比他对你要好吧?”   谢弋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好一点。”如果不算上昨天的事的话。   “比他好一点的话,能不能不分手?”迟寻这样问谢弋,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还没等谢弋回答,迟寻又自顾自地接上了,“你说的那件事,更该对我感到抱歉的人也不是你。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抱歉。”   他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谢弋,谢弋在那双眼睛里看明白了迟寻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他要的不是抱歉,而是谢弋的爱。   可是谢弋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想要和迟寻分手的想法,“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让你很痛苦不是吗?既然在一起很痛苦,倒不如分开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迟寻这样问谢弋。他向来固执,固执到不愿意接受所有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答案,要所有明确坚定的答案,要不敷衍、不将就,要被坚定地、唯一地选择。   谢弋有些恍惚,恍惚想到自己刚开始说要和迟寻做朋友的时候,迟寻也是这样问自己,能够做多久的朋友,问自己要一个朋友的有效期。而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迟寻的呢?谢弋想起来了,他那时和迟寻说,决定权在迟寻的手上。   于是这一次,谢弋也决定将决定权交在迟寻的手上。他对迟寻说,“等到你不再那么痛苦的那一天。”   “好吧,但是你不能太快爱别人。”迟寻同意了,但随即对谢弋提出了一个要求。   谢弋忍不住笑,“你现在相信我是爱你的了吗?”   迟寻回答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信一点点。” 第33章 33绕不开的宿命   伤口感染加上着了凉,谢弋的烧反反复复没退下去,愣是在医院住了好几日。等到终于退烧的时候,迟寻松了一口气,下楼去给谢弋买粥。   谢弋心里烦闷,有些想抽烟,身上没有只能下楼去买。他从病床上起了身,慢慢地往外走,没料到碰上了熟人。   “小谢。”有人叫谢弋。   谢弋一回头,就看见了好些年没见过了的导师。导师姓傅,在心理学方面有很深的研究,是谢弋的大学导师,一直很喜欢他,就连他大学毕业那会儿实习的医院都是导师介绍的。   傅教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精神却很好,见到许久没见过的爱徒很是高兴,“小谢,你怎么在这?大过年的怎么还住上院了?”   毕竟谢弋身上的病号服和脸上的病容都扎眼,看得傅教授皱了皱眉。   谢弋笑了笑,心里也知道导师这是关心自己,“老师,我没什么事,就是最近不太注意,着凉了。倒是您怎么这时候在医院?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傅教授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是你师母。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腰都不舒服。年纪大了就这样,没什么的。”   “还是要注意,年纪上去了很多小毛病也要命。我都好久没见过师母了,改天我得到老师家拜访一下。好久没吃过师母做的那一手糕点了,怪想的。”谢弋感慨道,心里头想着等这次出院之后找个机会得去老师家看一看。   傅教授睨他一眼,没什么好气,“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老师啊,我当你是忘了呢。这都多久没来看过我和你师母了。”   话是这么说,倒也不是真责怪的意思。傅教授只是隔了许久没见过谢弋,突然见到又是在医院里,人瘦了,看着也憔悴,心里头自然不痛快。   谢弋也知道傅教授这是关心多过责备,当下笑了笑,“老师,是我当学生的不懂事,之前太忙了,一直没抽出空来。今年一定上您家给您和师母拜个年。”   “行,我和你师母就在家等着你来。”傅教授应下了,临走突然又多问了一句,“我瞧着你有点不像是光感冒发烧的意思,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谢弋怔了一下,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老师,什么都瞒不过您。”   其实像谢弋做心理医生这一职业,每天听那么多别人的故事,帮人解决那么多心理问题,自己的心理也很容易出问题,这就经常需要自我排解。谢弋的心理有小问题的时候都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会找导师帮个忙。他这么多年一共找过导师三次,两次是因为遇到的病人,一次是因为和迟清景分手。   “你想瞒过我那还是差了点。我认识你都多少年了?我还能够不了解你吗?”傅教授也笑了一下。   谢弋回忆了一下,一时也有些感慨,“十年了,老师。”   十年了,他走上这条路已经有十年了。今年的年一过,他就要开始第十一年了。   傅教授最后拍了拍谢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有空就来家里坐一坐,有什么事也说一说,别自己憋在心里。”   “好的老师,学生知道了。”谢弋点了点头,应下了。   -   谢弋出院以后,就和迟寻基本断了联系,不见面,也不发信息,不打电话。   诊所的年节快过完了,正式上班前,谢弋抽空去了一趟傅教授家里。   师母给他开的门,一见他很高兴地笑,“小弋来了啊。你来得正好,上回你老师跟我说在医院碰着你,你说想吃我做的糕点,我今天正好给你做着呢。”   “是吗?那我今天可算没白来。”谢弋笑着换鞋进了屋,凑到厨房去看师母做的糕点,“师母,我想吃豆沙馅的。”   “不用你说,记着呢。”师母笑着给他看自己已经做出来了的一排糕点,“喏,这些都是豆沙馅的。”   “好了,你让你师母做着吧,你跟我上书房去坐坐。”傅教授过来叫走了谢弋。   傅教授给谢弋倒了杯刚沏好的热茶,谢弋接过来拿在手上暖手,没怎么喝。   谢弋是不爱喝茶的,嫌苦。傅教授知道他这一点,睨他一眼,“你啊,就是固执。”   这句固执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弋点了点头,应了,这会脸上的笑意淡了,没什么表情,“老师,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比较容易钻牛角尖。”   “说来听听,这次又钻了什么牛角尖了?”傅教授喝了一口茶,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先苦后甘。   谢弋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和迟寻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是怎么认识的,最近又闹了什么矛盾。说完之后,有些紧张地握着茶杯等傅教授说话,像是回到了还在学校的时候,老老实实地等着老师批评。   傅教授看了一眼他这个样子,倒是不忍心说什么重话,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没发现,你这次遇到的这个人跟你之前还挺像的吗?”   “我之前?”谢弋有些不太明白。   “从前你谈恋爱也是这样,爱得很纯粹,眼里容不下一点的不好。现在你遇到的这么个人就跟你从前一样,要得也纯粹,倒是你这一次做得不够坦荡。”傅教授如此说道。   谢弋想了想,也觉得说得对,一时无言。   “不过,谢弋,你好像犯了一个大忌。”傅教授看向谢弋,目光有些锐利,“你说这人一开始是你的病人,对吧?”   谢弋对上老师锐利的目光,后背却渐渐冒出了冷汗来,“老师……我……”   “你不用急着跟我争辩什么,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傅教授打断了谢弋,“你别忘了,你入行前我都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呢?谢弋一点一点回忆,想起自己决定从事这一行业的时候,老师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给了他一句话。   “你入这一行,就相当于戴上了一顶荆棘王冠,冠重,但你不能让它掉下来。”   掉下来会如何呢?会把人砸得鲜血淋漓。   作为心理医生他一声要看许许多多人心底的黑洞,稍不留神他就有可能被那些黑洞吞噬。这也是为什么谢弋之前总是和自己的患者保持距离,因为距离太近,在治疗的过程中就容易带个人的情感进去。月满则盈,物极必反,他对迟寻的爱,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被迟寻的黑洞影响了,非但没能把迟寻拉出来,还让自己陷了进去。   “老师……”谢弋此时此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我不够专业。”   傅教授深深地看着他,知道他还有没说完的话。   “但是,我觉得我对他,不只是同情。”谢弋这般说。   他知道傅教授刚刚的意思,其实也是让他思考这段感情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出了错。这段情太多人不认可,不相信谢弋对迟寻真的有爱。傅教授觉得他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同情,迟清景觉得他是出于对当年的事的愧疚,迟寻觉得他是因为迟清景而生出的一点偏爱。但其实在谢弋这里,都不是这些。   谢弋回望自己和迟寻相识的这些时日,也想起多年之前自己和迟寻见过的那一面。   那时,他和迟清景的故事结束了,而他和迟寻的故事刚刚埋下一点种子。旧的故事结束了,新的故事在发芽。   他和迟寻之间是弯弯绕绕也没绕开的、兜兜转转也没转开的命运牵扯,牵引着他们走到彼此面前的是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的宿命。   迟寻是谢弋无心栽柳的那棵柳树,春去秋来,夏来冬往,垂柳蓬松,风一吹柳絮似雪一般洒满了谢弋的心间。 第34章 34阿尔卑斯樱桃   年节结束后,谢弋便回诊所上班了。作为他们诊所的传统,谢弋给诊所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卢曼婷和卢女士来的时候,谢弋正在给大家分发新年礼。   见卢曼婷来了,谢弋招呼她,“那还有多的,你也拿一份吧。”   卢曼婷笑着摆了摆手,“医生我就不拿了,我是和妈妈一起来给您拜年的。本来想早些来,但是之前诊所都不上班,看诊所一开门今天就过来了。”   谢弋这才注意到卢女士手上还提了东西,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你们拜年我收个心意就行,你们要是送礼我可不能收啊。”   “医生,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就是给你们带了些水果过来。”卢女士笑了笑,把手上提的东西给谢弋看,“这是我们家乡下自己种的水果,就是些橘子柚子。今年结的甜得很,特意拿过来给你们诊所的一声尝一尝。医生你不嫌弃就好。”   谢弋打开袋子一看,满满一袋都是水果,色泽鲜亮看起来就很新鲜,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们走的时候那一份新年礼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谢弋准备的新年礼物一般都是围巾、保温杯这种很实用的东西,收下能有用也不会太贵重。   卢曼婷和卢女士一起应下了,一旁的江文文听了给卢曼婷挑了一条粉色的小熊围巾,保暖又可爱。卢曼婷接过来,对谢弋甜甜一笑,“谢谢谢医生。”   四周的人被这一串“谢谢谢”逗笑了,有医生打趣谢弋,“谢医生这名字连在谢后面莫名喜感。”   谢弋也失笑,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橘子,剥了皮之后,放了一瓣进嘴里。果肉清甜多汁,让谢弋的眼睛一亮,“好甜啊。”   卢女士听得一笑,“我都说了很甜,自己家种的也没打什么药。纯天然的。”   谢弋招呼其他人也过来吃水果,大家一时都围了过来。正有说有笑呢,江文文听见外面有声音,一看,“谢医生,预约了上午十点的病人来了。”   谢弋放下了手中的橘子,出去一看,还是个熟人。这人已经在谢弋这治病三年了,来得次数不多,一直断断续续的治疗,患的是臆想症。谢弋对这位病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在治疗过程中,患者不止一次跟谢弋提到过他去阿尔卑斯山的经历,并且邀请下次带谢弋一起去阿尔卑斯山吃樱桃。   不过,据患者家属称,患者从来没有出过国,也没有办理过签证。   -   这位患者叫余一,今年三十七岁,确诊臆想症已经有十五年。   谢弋招呼他坐下,“好久不见,近来过得怎么样?”   余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医生,我近来过得还不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病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对了,我今天给您带了阿尔卑斯山的樱桃。”   谢弋一时失笑,但还是去接过了余一手里的保鲜盒。保鲜盒盖子一打开,里面是已经洗好的红彤彤的樱桃。   谢弋看了一眼樱桃,又看了一眼余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给我吃的?”   “是啊,特意给您带的。”余一点了点头。   谢弋尝了一颗,很甜,想着之前余一说的话问道,“这是你去阿尔卑斯山摘的?”   “不是的,是在水果店买的。”余一摇了摇头,“店员跟我说这是阿尔卑斯山的樱桃。”   谢弋仔细看了看盒子里的樱桃,凭借颜色、大小以及口感都可以判断出这其实是本地樱桃,而不是进口的、来自阿尔卑斯山的樱桃。谢弋知道余一这是被店员骗了,但是也没有说出来,而是问余一,“你之前不是说要去阿尔卑斯给我摘樱桃吗?怎么没去?”   余一淡淡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彰显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医生,因为我知道我其实是去不了阿尔卑斯山的。”   余一早年坐过牢,现在办不了签证没法出国。   谢弋这才明白过来,余一说得是真的,他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不再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从他深陷了十五年的美梦里醒来了。   余一对谢弋轻笑,笑容里有感激,“谢医生,真的很感谢你。这些年,我生病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我是疯子,只有你一直相信我,愿意听我说话,相信我真的会去阿尔卑斯山摘樱桃。”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诊所看病了,我想跟您讲一讲我的故事。您愿意听吗?”余一问谢弋,谢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余一还很年轻,正是同龄人上大学的年纪。不过余一已经不上大学了,早早地进入了社会。那年他换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里干维修后勤工作。他虽然读的书不多,但是勤快,脑袋也不笨,同事都很喜欢他。他干了半年就被升了职,有了间自己的办公室。   坐进新办公室的那一周,他们公司来了一个新的财务,盘条靓顺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比余一大几岁,却没有余一进入社会早。小伙子天天跟在余一后头叫他”一哥,一哥“,余一觉得自己被他叫得心里热热的。   认识两个月的时候,余一和这位小伙子在一起了。余一是小城镇长大的,头一回知道这世上还有同性恋,每次对小伙生出异样的情愫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两人在一起很高兴,小伙还带着余一考了会计证,干起了财务,工资比之前要高一些,工作内容也稍微轻松一些,更是不用每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在一起三年多的时候,两人准备一起去旅行。小伙说要带他去新西兰,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摘樱桃。但是那天余一在机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小伙,却等来了警察。   他们说余一是经济犯罪,卷走了公司的钱。   余一问多少钱?警察说八百万。   余一心想那确实挺多的,去一趟新西兰应该也用不了八百万。   他们都说余一这是被坑了,但是余一不信,为此坐了十年的牢。他在牢里总是跟人说自己去过阿尔卑斯山,那里的樱桃很好吃。后来出了狱,余一还是会跟人说阿尔卑斯山的故事。所有人都说余一是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机场等一趟飞往新西兰的航班。   余一等了十五年,现在他不想等了。   说完这个故事,余一看向谢弋,眼底隐隐有水光,“医生,你觉得我这么多年是不是过得太可悲了?”   谢弋冲他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不可悲,爱一个人并不算是可悲。”   所有人都说余一是被骗了,可是只有余一自己知道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掉进了对方为他编织的美梦里,梦里有阿尔卑斯的雪山,有大而鲜甜的樱桃。   余一走的时候,谢弋给了他一张明信片,是之前托去阿尔卑斯山玩的朋友寄过来的。   “虽然没有樱桃,但是以后你可以跟别人说你真的去过阿尔卑斯山了。”   余一捏着那张明信片,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而后对谢弋鞠了一个躬,腰弯得很深。起身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有没淡去的水光,却对谢弋笑着说,“谢医生,我走了,就送到这里吧。”   谢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送他离开诊所,目送他走上人生的新阶段。就像谢弋曾经对迟寻说的那样,作为心理医生,他们就是帮助患者延长处在正常情况下的时间。而余一从旧梦里走出来了,他将拥有漫长的岁月来开始新的生活。 第35章 35我给你一个家   余一走了之后,谢弋的电话刚好响起来。接起电话时,谢弋的脸上还带着笑,“喂。”   “小弋啊,你快来医院,院长他…要不行了…”电话那端是廖阿姨急切的声音,隐隐还带着点哭腔。   谢弋拿手机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呼吸都放轻了,有些不敢确信,“廖阿姨,您说什么?”   “小弋…”廖阿姨已经止不住哭声了,“你快过来吧…晚了就见不到了…”   谢弋稳了稳心神,问清楚了是哪家医院,便快步从诊所出去,开车前往医院。   一路上,谢弋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他是弃婴,无父无母。小的时候换过好几家福利院,到张院长在的这家福利院时已经五岁了,能记事了。   那天他怯生生地躲在领着他到福利院的那位负责人身后,张院长笑呵呵地冲他招了招手,“来,到爷爷这来。”   谢弋没敢动,被负责人往前推了一把。谢弋被推得差点摔倒,被张院长伸手接住了。张院长的大手握住了谢弋肉乎乎的小手,“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爷爷,这就是你的家。”   谢弋看了看张院长,双眼清澈而天真,“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家人吗?”   “是啊,爷爷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张院长慈爱地摸了摸谢弋的头。   填高考志愿的时候,谢弋的班主任特意跑到了福利院来,拿着谢弋的志愿表给张院长看,“院长你看看,谢弋平时成绩那么好,填这么个专业不是浪费吗?”   谢弋填的是心理学,那时候国内做心理学研究的尚且不算很多,心理学专业也较为冷门。看不到什么前景,也赚不到什么钱。   班主任都很费解,“谢弋你怎么填这么个专业?是不是填错了?不应该啊。”   谢弋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班主任走了以后,张院长没问谢弋为什么选心理学专业,只是对他说,“小弋啊,爷爷知道你一直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一个孩子,只要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个决定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你以后也不会后悔,那你就去吧。爷爷会支持你。”   谢弋对张院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以后也不会后悔的,爷爷。”   事实证明,谢弋从十八岁到而今二十八岁,这十年间从未生出过后悔的念头。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没什么人看好的道路,这条路难走,且常常是需要一路摸瞎往前。但是谢弋跌跌撞撞也走到了如今。   如果说傅教授是谢弋走上这条道路的方向标,张院长就是谢弋走上这条道路的后盾。如果没有张院长的支持,谢弋不会一路走得那么顺利。   谢弋将车停好,慢慢地走进医院,心里想着:可是现在,上天要把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这么一个人从他身边夺走了。   -   ICU病房门口围了一大圈人,有廖阿姨,有李叔叔,福利院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廖阿姨见谢弋来了,连忙走过来拉住了谢弋的手。她的双眼都是红的,脸上还带有未淡去的水痕,“小弋…进去看看吧…见见你院长爷爷的最后一面…”   谢弋松开了廖阿姨的手,慢慢地往病房里走。   病房里的张院长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不久之前还能和自己说笑。听廖阿姨说这次是张院长想要换一个坏了的灯泡,自己架了梯子去换。结果梯子没放稳,摔了下来。老人身体不好,这一摔就摔得人不行了。   谢弋走过去握住了张院长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我都说了这些事你不要去做…有的是人可以做…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呢?现在这样…你要我怎么办?”谢弋半个身子倾在了张院长的身侧,声音哽咽。   张院长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很吃力地抬起手,用手在谢弋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谢弋那样,温柔的、慈爱的、不舍的。   所有难以割舍的情都饱含在了这一个动作里,所有未曾道尽的话都饱含在了这一下抚摸里。   顷刻后,那只手的动作慢慢地停了,渐渐无力地垂了下来。一旁的仪器发出了冰冷的滴滴声,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宣告这条生命已经结束。   医生涌了进来,谢弋被推了出去。   一出去之后,谢弋就站不住了,身子靠着墙壁滑了下去,将脸埋在了手心里大哭了起来。   有人在这时将他抱紧了,用力地抱在了怀里。手落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谢弋一抬头就看见了迟寻的脸,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颤着声对他说,“迟寻,我没有家人了。”   “我没有家了…”   迟寻听着谢弋的哭声,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雪山崩塌、高楼倾倒、玻璃碎裂,那声音将他吞没。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肉都被谢弋的眼泪砸得一寸一寸地碎裂开来,那泪水将他的衣服浸湿,也滑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谢弋的眼泪里,又苦又涩,又悲又痛。   他用力地抱着谢弋,“好了…没事了…没关系的…你会有家的…我给你一个家。”   迟寻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谢弋哭得碎掉了,一片一片的。他亲吻谢弋脸上汹涌的泪水,亲吻谢弋颤抖的眼睑,也亲吻谢弋冰凉的嘴唇,“我给你一个家,谢弋。”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谢弋。什么都可以。”   迟寻从前不曾领会过家的含义,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关于家,关于爱,都是谢弋教会他的。他想,他也可以给谢弋一个家,他可以成为谢弋的家人,他可以给谢弋很多很多爱,也可以跟谢弋共同面对今后会遇见的所有风雨。   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此时此刻,他能够将谢弋抱在怀里,才是最重要的。   谢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了迟寻的脖子,将他搂得很紧,像是要将自己揉进迟寻的身体里去,与之合为一体。 第36章 36谢弋你个渣男   张院长的老家在乡下,当地很传统,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尸体火化之后不会放在殡仪馆,也不入墓园,而是将骨灰放在棺木里抬到山上一块族中选好的墓地埋葬。   因为张院长没有自己的孩子,抬棺便由族中的年轻人帮忙。廖阿姨和族里的人沟通了一下,让谢弋也可以去抬棺。   “虽然小弋你不是院长的亲孙子,但是如果由你送他最后一程,想来他若是知道了也是会开心的。”廖阿姨拍着谢弋的肩膀如此说道。   谢弋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天色,今日的天色很沉,并不是个好天气。谢弋在心里祈祷明天能是个好天气,毕竟雨天送葬实在太过凄苦。他希望张院长走时能够是个艳阳天。   “在想什么?”一旁的迟寻开口问谢弋。   “在想明天会不会是好天气。”谢弋回答。   “会的,别担心。”迟寻抬起手谢弋的后背拍了拍。   这几天,迟寻都陪在谢弋的身边。先是给谢弋的诊所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再是将自己游戏工作室的事情交给别人先代管,自己心无旁骛地在这边陪着谢弋。   谢弋像是退化为了没法自主行事的小孩,凡事都需要迟寻帮忙,但也不许迟寻离开他的身边太久。很依赖迟寻,依赖得有一些过头。但迟寻很受用,他很享受被谢弋需要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对谢弋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得没办法忍受短暂的分离,没办法忍受两人有哪怕一刻不在一起。   如果有可能,迟寻也想将谢弋变得很小,每天揣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   许是听到了谢弋的期盼,出殡的那天是个艳阳天。   谢弋的肩膀被抬棺的木头压得很重,沉甸甸的。谢弋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生命的力量。然后他目送这生命被放进早就挖好的坑里,盖上了厚厚的黄土。   他郑重地在墓前磕了头,送完了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的最后一程。   自在医院那天之后,谢弋一直没有再哭过,很平静地做着每一件事,只有偶尔在迟寻离开自己身边时会出现短暂的焦躁和无措。   回家的路上,谢弋也一直很安静。   下了车,谢弋才发现迟寻不是送自己回家,而是把自己带到了他的家里。谢弋的脚步停了停,没跟着迟寻往前走,皱了皱眉,“怎么带我来你家?”   “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迟寻见谢弋不动了,干脆牵住了谢弋的手往前走。   谢弋有些别扭地将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迟寻,我记得我们分手了。”   “哦?那这几天是谁不要我走的?”迟寻完全没把谢弋这句话当一回事,现在的谢弋在自己眼里就是一只纸老虎,威力不足还莫名可爱,“你是打算用完就扔吗?这不好吧?”   谢弋别开了脸,没回答。   迟寻突然大声嚷嚷了起来,“谢弋,你个渣男!你不负责任!你始乱终弃!”   谢弋没料到迟寻会突然这么大声地叫嚷,路边都有人怪异地看了过来,急得他连忙抬手去捂住了迟寻的嘴,“迟寻!闭嘴!”   迟寻的嘴闭上了,眼睛却笑得弯了起来。   谢弋的脸微微有些红,就那么瞪着他,手心却被湿热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触电一样,谢弋飞快地收回了手,脸红得更厉害,很是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迟寻!”   “嗯?我在呢。”迟寻恬不知耻地拉着谢弋继续往他家的方向走。谢弋这次没再抗拒,属实是害怕迟寻再发什么疯。   不过迟寻虽然没在外面继续发什么疯,到了家却发起了疯来,愣是把没反应过来的谢弋摁在门上一顿亲。   谢弋反应过来之后就用力地推开了迟寻,“你干什么?”   迟寻却是笑着回的,“你不想认账,我总得自己讨点什么吧?”   “认什么账?我需要认什么账?”谢弋这会儿脑子已经转了过来,条理也很清晰,“又不是我叫你到医院来的。”   这倒是实话,谢弋并没有给迟寻打过电话,迟寻是知道消息后自己跑到医院去的。这还多亏了他之前过年的时候,在酒桌上和李叔互换了联系方式。   “你没抱我?你没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迟寻半步不让。   “算了。”谢弋不想再和迟寻扯这些,将人推开一些,往里走去。   迟寻笑着去拉谢弋的手,耍赖皮似的,“别算了啊,你继续说。”   谢弋被他拉的这一下扯到了,“嘶——”地痛呼出声。   迟寻的脸色一下变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给我看看?”   谢弋嫌他大惊小怪,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没什么,就是抬棺的时候肩膀被压到了。”话音一落,迟寻就急着去扯谢弋的衣服要看看情况。谢弋拗不过他,只能是将外套的拉链拉开了将里面的羊毛衫领口往肩膀边上扯了扯,露出肩膀那块的肌肤给迟寻看。   迟寻一看,那一块被压到的皮肤发了青,甚至隐隐发紫。   迟寻一言不发地起身去拿了瓶红花油过来,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了,而后覆盖在谢弋的肩膀上给他揉。   “疼。你轻点。”谢弋没忍住咬了咬牙,出声提醒。   “疼死你算了。压到了之前怎么不说?”迟寻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点点。不涂药过几天也会好的。”谢弋完全没当回事。小时候在福利院小孩子跌跌碰碰的多了去了,也不经常上药,可能像他这种没家人的小孩总是要比别的小孩要皮糙肉厚一些。   迟寻突然用力地按了按,谢弋立刻叫出了声,往边上躲了躲,“疼!你干嘛那么大力气!”   “哼,不是什么大事。”迟寻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刺谢弋。   谢弋闭嘴了,决定在结束上药之前保持沉默。   “好了。”迟寻将药油放下。   “哦。”谢弋应了一声,就打算把衣服穿好,被迟寻拦住了。   “让它晾晾,别都给你蹭衣服上了。”迟寻没让谢弋将肩膀罩住。   “知道了。”谢弋松了手。   迟寻就在这时说,“搬到我家里来住吧,或者你觉得房子不够大的话,我们也可以再买一套。”   “什么意思?”谢弋看向他。   “我在医院跟你说过的。”迟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将小盒子里的素戒拿给谢弋看,“我给你一个家,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第37章 37和自己和解了   谢弋盯着那枚素戒看了看,而后看向迟寻,“什么意思?求婚啊?”   迟寻笑了笑,“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我们没法领证,但是如果你想要婚礼,我还是可以给你的。”   谢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说上婚礼了?我好像还没答应你吧?”   “那你答不答应?”迟寻用自己湿漉漉的双眼真诚地望着谢弋。   谢弋发现现在的迟寻变得有一些狡猾,自从自己对迟寻表现出过度的依赖之后,迟寻好像在某些事情上无师自通了。比如现在,迟寻分明是在用他真诚的眼神和欺诈性的面容引诱谢弋,或者说蛊惑。他好像知道只要稍微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一点,语气和眼神更真诚一点,谢弋就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了,谢弋的心就会被他动摇。   谢弋怀疑迟寻可能偷偷看了什么拿捏人心的秘籍,并且将其修炼得炉火纯青。   “迟寻…我觉得…”谢弋有些犹豫,“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迟寻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谢弋会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甚至类似于拒绝的回答,“考虑什么?”   “很多方面。而且…”谢弋看着迟寻,第一次指出了永远隔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问题,“你还很年轻,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他们之间相差六岁,今年谢弋就要二十九岁了,奔着三十岁去了,而迟寻还在二十岁的开始。像迟寻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般都还没有定性,就拿谢弋二十二岁来说,他也没有想过能够那么快就跟一个人定下一辈子。   “啊,我知道了。”迟寻突然翘起了嘴角,“你是担心我以后会爱上别人吗?”   谢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我是怕你会后悔。”   “你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会不会对我后悔,你是怎么回答的?”迟寻的眼睛亮亮的,从谢弋的反应里明显又抓到了一些谢弋爱自己的证明,“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是怎么想的。”   迟寻将那枚素戒戴到了谢弋的无名指上,尺寸恰好合适,是他趁谢弋睡着的时候偷偷量过的尺寸,“你可以继续考虑,但是戒指我给你了就不打算收回了。”他低头在谢弋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落下了一个吻,深情且认真。   “谢弋,我等你的答案。”   -   迟水水给迟寻发来消息时,今年春日已然过半。迟水水准备回加州了,特意让迟寻回一趟迟家,说有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要在走之前给他。   没辙,迟寻只能抽空回了一趟迟家,专门挑了迟清景不会在家的时间,结果门一打开,就看见迟清景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见了迟寻,迟清景将咖啡杯放下了,“来了。”   迟寻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迟水水的身影,这才回应迟清景,“姑姑呢?”   “她不在。今天是我让她叫你过来的。”迟清景这样对迟寻说,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显然没有一丝将迟寻哄骗回来的愧疚,“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好说的。”迟寻听见迟清景说是他叫自己过来的,立刻冷下了脸,转身就准备要走。   “我想跟你说说小弋的事。”迟清景并没有拦迟寻,甚至不慌不忙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放到嘴边又喝了一口。   听了这一句,迟寻猛地转过了身,用锐利的目光瞪向迟清景,语气也相当不客气,“你们已经分手了,别叫得那么亲密。”   迟清景看向他,唇角噙着一点惯有的矜贵笑意,“那现在你能坐下来,跟我谈谈了吗?”   尽管不愿意,但是迟清景确实将迟寻的好奇心吊了起来,只好走过去在迟清景身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迟清景开口说的第一句居然是道歉的话,这让迟寻属实感到意外。   迟寻看着迟清景,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打断迟清景的意思。   迟清景看了一眼面前的迟寻,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这个在血缘上跟自己有无比亲近的关系的人。迟寻有着一副天然就招人嫉妒的好皮囊,可能也正因如此,这个年轻人身上也有着无比锐利的锋芒。从前迟清景觉得这锋芒很碍眼,想要将其掩盖,如今却又不得不承认迟寻的锋芒尤其耀眼之处,尤其是在迟清景看过了迟寻做出来的成绩之后。   “我跟谢弋确实已经分手好些年了。你们在一起之后,他也有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情。”迟清景顿了顿,而后笑了一下,“不过,我当时并不认同他的选择。”   “什么意思?我跟谢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迟寻面色不善地看着迟清景。   “你不用这么紧张。”迟清景看着迟寻的反应有些无奈,“我又不会跟你抢。”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看你挺想跟我抢的。”迟寻说话向来是一针见血,不给人留任何清面的。   迟清景久居高位已经很少有人会这样跟他说话了,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亲儿子。很无奈,但也没辙。迟清景向来拿迟寻没辙。   “但是谢弋已经选了你。”迟清景道出了事实。   迟寻听了这句话,脸色好了一些,显出一点年轻人藏不住的得意来,“那是他眼光好。”   迟清景失笑,而后拿了一旁的文件给迟寻,“这是几家游戏设计大赛的比赛详情,你可以看一下。这几家比赛的奖项都很有份量,能够帮你在业界站稳脚跟,就是报名门槛比较高。你有意向的话,可以联系我的秘书让他帮你申请报名。”   迟寻没有接,就那么看着迟清景,“什么意思?”   迟清景也看着他,“既然你准备做这一行,总要做得像样一点吧?”   迟寻皱了皱眉,很难理解迟清景的意思,“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之前谢弋和你姑姑都跟我说了很多。”迟清景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对迟寻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道歉,“对于你的事,我很抱歉。”   “虽然一开始对你的存在我一无所知,但是后来对你的安排确实过于武断,没有顾及过你的想法。我为此感到很抱歉。”迟清景是真的反思了自己在将迟寻接回家之后的所有行为,此刻说话的语气也很郑重,“不过,迟寻……”   迟清景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像是回到了确认迟寻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的那一天,“其实我原以为我这一生是不会有孩子的。所以,对于你的出现我很意外,但也很惊喜。”   迟寻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惊喜?迟寻不知道迟清景竟然是会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惊喜的。   “我承认我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你的要求一直也过于严苛。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的失败。”迟清景望着迟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凝望着他,“所以我很高兴,你能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迟寻的眼睛有些红,说出的话还是没什么好气,“现在的样子怎么了?现在的样子不也还是达不到你想要的标准。”   迟清景轻笑了一下,“抱歉,其实你现在就很好,你并不需要我给你划定一个合格的标准。”   今天迟清景已经对迟寻说了三次“抱歉”,这让迟寻忍不住看向迟清景,在心里想,迟清景以前也跟人说过这么多句抱歉吗?像迟清景这样的人原来也是会跟人道歉,也是会承认自己的失败的吗?   可是迟寻看向迟清景的时候,却看到了迟清景鬓角生出来的几缕银丝。   迟寻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迟清景从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时,就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像是永远不会失败,永远也不会衰老。但是岁月对迟清景也一视同仁,他无可避免地迎来衰老。   是什么时候呢?迟清景是什么时候开始老去的呢?   迟寻好像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他和迟清景针锋相对了太久,彼此都不甘示弱、寸步不让。可其实在迟清景不曾爱他的同时,他也不曾对迟清景表达过任何的爱。爱应该是相互的,而不是任意一方单方面地付出。   迟寻决定原谅迟清景,原谅他曾经对自己的所有冷漠、苛刻、敌对,也和从前的自己和解。   迟清景给迟寻指了指边上放的盒子,“那个红色盒子的是你姑姑给你的新年礼物。”   迟寻看了过去,茶几上一共有两个盒子,红色盒子边上还有个蓝色盒子。明明心里知道是什么,他却还是不太确信地出声询问,“那蓝色的呢?”   迟清景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蓝色的…蓝色的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如果你想要,就一起拿走吧。”   “哦。”迟寻应下了,而后把迟清景给自己的文件和两个盒子都拿走了。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迟清景,同样很不自然地说,“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迟清景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了怔才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他可以走了,“走吧,走吧。”   走出迟家的那一刻,迟寻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卸下了他生命里最重的一个担子。而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可能要试着和迟清景再重新开始学习怎么做一对父子,但这一次好在,将要学习的是两个人。 第38章 38生日快乐迟寻(完结)   迟寻到家的时候,明显发现家里有些微的不一样。比如客厅茶几上放着的新鲜果盘,比如餐桌上还散发着热气的菜肴,更重要的是厨房里还传来一些切菜的声响——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有频率的哒哒哒。   迟寻往厨房走去,就看到了系着围裙背对自己正在做菜的谢弋。   他扬了扬唇,从后面搂住了谢弋的腰,将头靠在谢弋的肩膀上,“怎么回事?今天是田螺先生吗?”   谢弋手上的动作一停,偏头瞪了一眼迟寻,“你怎么走路都不带点声响的?吓我一跳。”   迟寻轻笑,“是你自己没听见,怪我?”   谢弋当然没有真的怪他的意思,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   迟寻没动,看谢弋做的菜,“做的什么?”   谢弋敷衍他,“别看了,都是你不爱吃的。”   迟寻当然能听懂谢弋的反话,了然道,“哦,都是我爱吃的。”   戳穿了谢弋的迟寻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厨房,去洗好了手坐在餐桌前乖乖地等谢弋。   谢弋将所有的菜端出来之后,迟寻一愣,“谢弋,你这是要给我摆一出鸿门宴啊?怎么做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能吃完?”   谢弋也发现做得有点多了,但是面色如常地坐下了,“你先吃吧。”   迟寻一顿饭吃得很是忐忑。   直到吃完饭之后谢弋给他从冰箱端了个蛋糕出来,迟寻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了呢?迟寻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一开始就没什么人记得,除了很小的时候许雨禾给自己过了几次,后来再也没有过过了。迟家不是没提过要给他过生日,但是迟寻一想到要办一个大宴席,请一堆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看那些人戴着面具在自己面前阿谀奉承就倒胃口。   迟寻看着面前那个点了蜡烛的蛋糕,精致小巧的奶油蛋糕,顶上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爱心。那个爱心显然不如其他的奶油那么漂亮,堆叠在一起有些歪七扭八的。但是迟寻最喜欢那个爱心,小声地问谢弋,“这个爱心是你画的吗?”   谢弋被一眼看穿有些窘迫,“是不是太难看了?早知道我就不画了。”   “我很喜欢。”迟寻抬头望向谢弋,双眼被烛火映得很明亮,“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很喜欢。”   谢弋不自然地别开了一下脸,轻咳了一声,显然不太能适应这种场景,“许愿吧。”   迟寻笑了笑,对着那晃动的烛火说,“希望谢弋现在就答应嫁给我。”   “喂!”谢弋拍了迟寻一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你干什么用‘嫁’?谁要嫁给你?”   “那你答不答应?”迟寻耍赖似的冲谢弋眨了眨眼。   谢弋叹了口气,“答应你之前,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迟寻失笑,“你还给我准备了什么?你今天一天已经给了我太多的惊喜了。”   谢弋去橱柜里拿出来了一罐新买的糖,星星形状的玻璃糖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包裹着的糖果。   “这个给你。”谢弋将糖罐递给迟寻,“之前给你的糖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但是这次是。所以,把之前的都忘了吧,以后给你买新的糖。”   迟寻接了过去,睫毛颤了颤,眼底隐隐约约有水光,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抱怨,“谢弋,我又不是小孩。”   谢弋看了看迟寻握紧了糖罐的手,心下知道迟寻是很喜欢的,不由得扬了扬唇,“你本来就是小孩,小孩子才会被一颗糖就骗走了。”   迟寻想要争辩,但是手里的糖果确实又很喜欢,看了又看,最后问,“这糖多少钱?”   谢弋一愣,想了想,“记不太清楚,好像二十多还是三十多?”   迟寻笑了一下,抬头看谢弋,“这一次比上一次的要贵。”   “迟寻,你真的很幼稚!”谢弋很无语,糖果的意义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迟寻这次没反驳,开开心心地将糖罐放进了橱柜里收了起来,而后走过来在谢弋的唇上亲了一口,“谢谢,我很喜欢。”   “嗯…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谢弋望着迟寻,眼神很认真也很诚恳,“生日快乐迟寻,谢谢你来到这个世上。”   迟寻的眼睛微微有些红了。谢弋其实一直知道迟寻心里的疙瘩是什么,是不被关心,是不被爱,是出生起就不被期待。而现在谢弋对迟寻说感谢,感谢迟寻的到来。   谢弋捧住迟寻的脸,亲了亲他,“谢谢你成为我的爱人。”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上,谢谢你长成今天的模样,谢谢你成为我的爱人,来爱我,来与我共度余生。   迟寻轻轻地将谢弋抱住了,将头埋在谢弋的脖颈间,“谢弋,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曾对我有过的隐瞒与欺骗,也原谅我们之间所有的争吵与亏欠。迟寻也是在和谢弋分开的这段日子想明白的,即便谢弋对自己有过隐瞒,但是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甜,收到的第一份爱确确实实来自谢弋,那点甜也真真切切地支撑他走过了许多时日,那点爱也真真切切地在许多个瞬间温暖他。   谢弋将他从无尽的黑暗里拉出来,教会他如何去爱,也给了他这世间最好的爱。   -   永遇乐心理诊所。   墙上的挂钟在整点报了个时,谢弋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   来人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不正经的笑意,声音轻快,“谢医生,我今天可没有迟到。”   谢弋温和的目光落在迟寻身上,有片刻的失神,记忆被拉回了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那位特立独行的病人在迟到后不由分说地闯入了他的办公室,也从那天起闯入了他的生命。   那个让他头疼的病人最终成为他的爱人,不够成熟,但很努力。   爱这门课程没有标准答案,他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用来学习,学习更好地爱人,学习更好地相爱。 第39章 番外:迟清景   迟清景原以为自己和谢弋是会过一辈子的。   原因很简单,谢弋让他觉得舒心,各方各面都舒心。商场本就容易让人浮躁,每每见到谢弋的时候,迟清景总觉得自己的心能够霎时静下来。   谢弋给他的感觉像一汪清泉,清澈干净、沁人心脾,只是他没想过这汪清泉有一天会从自己的手中流走。   那阵子他忙得脚不沾地,一闲下来就立刻回了家,想早一点见到谢弋。可是见到了谢弋却发现谢弋的状态不太好,倒个水连杯子满了都不知道。   谢弋有些无措地放下了水壶,盯着一地的水看了看,而后说,“我去拿拖把。”   已经很晚了,迟清景不想他忙这些,拦了一下,“别弄了,等着阿姨来收拾吧。”   谢弋被迟清景拉住了手,身子隐隐开始颤抖,“清景……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迟清景看了谢弋拿出来的那些照片和恐吓信,才知道自己的恋人在最近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他的脸色一沉,走过去将谢弋揽住了,轻声安抚他,“交给我,你不用怕。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谢弋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天睡了这个月以来的一个难得的好觉。   迟清景的公司养得公关团队也不是吃素的,处理这种问题可谓是得心应手。只是这次迟清景不允许消息透露去分毫,那把底片都买下来是没什么用的,毕竟迟清景和谢弋恋爱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只要有心一查,自然能查到一些。   迟清景不管这些,只想要个结果,皱着眉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方案能不能给出来?”   团队的头在这时说了一句,“办法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最好的就是拿另一件更大的新闻来压,这样即使后面这事不小心被爆出来了,大家也不会那么关注。”   “我有什么大的新闻?”听了这么一句,迟清景的眉头皱得更深。   一旁的郑助理在这时提了个醒,“迟总,您忘了?那个孩子……”   后面的话郑助理没有接着说下去,迟清景却听明白了,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收到了一封大学时的女友的遗书,声称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这种事迟清景没少遇到过,一开始也没当回事,随手交给助理去处理。没想到带那个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还真是他儿子。   迟清景当时正忙,没功夫处理这件事,只能是先晾着。   这会儿提起了这个孩子,团队听了也觉得靠谱,如果宣布迟清景多了一个继承人,不仅不会有人再那么关心迟清景的恋情,甚至不会有人怀疑迟清景的性取向。迟清景如果先将继承人这条新闻爆出来,后面再有人曝光迟清景和谢弋的恋情,人们大多也不太会信。那时候再发一些通稿,真的也可以洗成假的。   当时所有人都在等迟清景拿主意,几十双眼睛都看着他。他闭目想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谢弋趴在自己怀里默默流泪的画面,再睁开眼时决定已经做好了,“就这么办吧。”   -   为了保护谢弋的安全,那几日谢弋上下班都由迟清景找司机接送。消息放出去的那一天,迟清景抽了空和司机一起去接谢弋下班。   上车那会儿谢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迟清景前前后后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打量了一眼谢弋,想看看他的反应,但谢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头靠在车窗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迟清景听着这一声“嗯”,心突然开始下沉。   谢弋维持着那个靠窗的动作,慢慢地开了口,“我觉得还挺遗憾的,我没见过你二十二岁的样子。”   二十二岁,那是迟清景有迟寻的年岁,尽管他当时也不知道。   到家之后谢弋就和迟清景提了分手。   迟清景沉沉地看着他,抽了一口手里的烟才问,“你想好了?”   谢弋没说话,只是点头。那时候谢弋已经说不出话了,脸上都是眼泪。迟清景看起来倒比他冷静许多,乍一看像是分手其实是迟清景提的,不然为什么看起来伤心欲绝的是谢弋。   迟清景那时以为谢弋只是一时不能够接受迟寻的存在,他想着自己可以给谢弋适应的时间,结果没想到谢弋一直在把自己往远处推,像是抱着再也没有以后的想法。   迟清景一时气急,当即飞往了另一个国度定居,工作重心都搬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迟清景这人还能有这么任性的时候,坐上飞往加州的飞机时,迟清景看着窗外的云层心里想的都是谢弋 见他生气了肯定会来哄他的。   他一生里难得孩子气一次,结果却没人来哄。他尚未意识到,他和谢弋已经没有以后了。   -   过年的时候,家里阿姨帮忙整理东西,将一些放久了发潮了的东西都拿出去晒一晒。在一个抽屉里翻出来一大堆受了潮的照片,摆到院子里排成一排晒着太阳。   迟清景回家的时候,就看见那一排晒着的照片。照片都有些年头了,很多迟清景自己都不太想得起来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他瞧着有意思,便多看了两眼,而后看到了有一年他去福利院送完基金会准备的物资之后留下的一张合影。   合影里很多小孩,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   迟清景拿起了那张照片仔细认了认,虽然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跟小时候会有很大的差别,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来那个小孩是谢弋。   迟清景看了一眼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日期,那年他二十二岁,谢弋八岁。   自己二十二岁是什么样子,迟清景已经不太能想起来了,但是二十二岁的谢弋是什么样子他却能记得很清楚。谢弋经常坐在家里的秋千上晒着太阳看书,见他来了,就会抬头对他轻轻浅浅地笑一下,笑的时候像山间云、晨时露,宁静致远,清雅悠长。   更早一点的时候也能想起来,想起刚上大学不久时的谢弋,脸上还带着一些校园里的学生才会有的青涩感,到他面前给他鞠了一个躬,而后郑重地说了句,“叔叔,谢谢您。”   迟清景听见这一声称呼眉毛一挑,朝人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这一下就撞进了谢弋的眼睛里。那眼睛清澈干净,明晃晃地瞧着人时让人心里竟然会生出一些慌乱。   等第二次再见谢弋时,迟清景才明白自己心里的慌乱是从何而来。   那日谢弋在路边一直没打到车,夏日里正式热的时候,晒得满头的汗。迟清景路过瞧见了,便让司机靠边停了车,顺道载谢弋一程。   谢弋犹豫了一会儿才上车,坐进来以后小声地对他说了句,“谢谢叔叔。”   迟清景又听见这么一句“叔叔”,再一次挑了挑眉,“你瞧着我比你大很多吗?”   “不是的……”谢弋连忙摆手,以为迟清景是不高兴了,“我是敬重您。”   迟清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谢弋脸上紧张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好像想要的并不是这人的敬重。这么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荒谬,竟然对一个学生有了想法。   虽说是迟清景先起的意,最后先表白的却是谢弋。   谢弋那时身上有着年轻人才会有的勇敢和不顾一切,坦荡、直白地望着迟清景,“叔叔,我喜欢您。”   迟清景被这份年轻人的热忱烫着了,一时哑了嗓子,最后在人的手背上拍了拍,“以后别叫叔叔了,不然别人听了像是在玩什么不太好的情趣。”   谢弋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小声地叫了一句,“清景”。迟清景听过许多人叫自己的名字,偏就谢弋一个人叫得缠绵又婉转,那音从唇齿间出来时像一把无形的小钩子,勾得迟清景心里痒痒的。   -   迟清景的手指抚上照片上小孩的脸,像是隔着这么一张旧照片,抚上了当年那个小孩的脸颊。   迟清景在心里想:谢弋,原来你见过的,你见过的,我的二十二岁。   我们之间原来不是只有错过和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