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迷恋   作者:赋予青山   简介:   撕下温柔伪装的伪沉稳爹系攻x被拒绝后心灰意冷的受   老房子着火式追妻   慕稚十八岁起被寄养在廖松琴家里,二十一岁的他和相亲对象见完面,坐上廖松琴沉着脸为他拉开的副驾。   男人替他系上安全带,沉冷的气息笼过来,“为什么相亲?”   慕稚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   因为你不和我恋爱。   二十岁的慕稚借着酒劲吻了廖松琴,从此再也不敢靠近他。   “因为我想谈恋爱。”   廖松琴没说话,直到这日,除夕落满残红的雪地里慕稚跌坐着,撕下温柔伪装的男人握着他的脚踝:   “不要见他,阿稚。”   廖松琴亲手把慕稚推开,又在他相亲后嫉妒到发狂,冷淡的皮相下掩着想要把对方揉碎的欲望,只敢在他入睡后把假面挣破。   廖松琴知道,只要他伸手慕稚就挣不开他。   廖松琴x慕稚   年上六岁年龄差,(受)单箭头—不敢有箭头—(攻)单箭头—双向暗恋   酸甜口,轻微睡眠剧情   慕稚年少结的涩果终于在冬日开出花。   我无谓地迷恋你,是你赋予它意义。 第1章 嫉妒   “需要我送你吗?”对面的人问。   慕稚匆匆起身,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外套。   “不用了。”慕稚笑着,眼角的红痣生动地翘了翘,“我……家里人来接我。”   他快步走出酒店,临走前回头瞥了眼,相亲对象还在看他,热情地朝慕稚招着手。   慕稚维持着得体的笑,对他点了点头。   路旁停了辆黑色轿车,慕稚越走越近,不知怎么突然停下脚步,又看了眼夜幕下灯火辉煌的酒店。   “砰”的一声,慕稚触上车门的手猛地缩回,捂在胸前。   男人下了车,从驾驶座绕过来,替他拉开车门。   慕稚犹疑一瞬,顺从地坐了进去。   车内,慕稚坐在副驾,有些失温的身体逐渐回暖。   男人坐进来,随手在车载屏幕上点了几下,暖风扇的声响突然大了起来。   慕稚看了眼窗外,酒店门前只有门童还站着,看不见其他人影。   他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能松完,侧面伸出一只手拉过安全带,从他面前绕过。   腕上冷硬的机械表仿佛在散发冷气,男人收回手那刻慕稚视线里只能看到它,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   那只手似乎顿了一下,而后毫无异样地收回。   “为什么相亲?”   来了。   慕稚心脏在下沉,他放在膝上的手发冷,不着痕迹地缩进袖管。   廖松琴没有等来答案,却并不意外。   他蜻蜓点水般往副驾瞥了眼,男孩穿着酒红色大衣,衬得肤色极白,鼻头被冻红了,眉眼则温顺地垂着,左眼那颗小痣都透出乖巧。   他在害怕。   廖松琴打了转向灯,驶进小道。   “你这个年纪相亲,似乎是在提醒我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像一把古琴不急不缓地振着弦,奏向对面的人。   慕稚显然无暇享受,或许他从前是最痴迷于此的听众,现在却不敢了。   “不是……”   慕稚艰难地往外挤着字眼,心好像浸到了冰凉的酸水里,“你还很年轻,不用相亲。”   廖松琴很轻地笑了笑,“我年轻?”   他年长慕稚六岁,慕稚都跑去相亲了,他这个二十七岁的人反倒依旧孑然一身,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看来我也该相亲了。”   他玩笑般轻松地说着,副驾上慕稚脸有些发白,张嘴似乎想说话,廖松琴没给他这个机会。   “就找你哥给我介绍怎么样?”他看了眼路名,“我听你哥说,他这次回国你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安排相亲。”   他们经过了一片灯带,近乎眩目的光影里,慕稚透过车窗看到廖松琴侧了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后脑勺,又很快转回去。   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太合适。”   说完,廖松琴蓦地一打转向灯,慕稚在“滴答”声响中停顿一下。   廖松琴:“不合适吗?”   “不合适。”慕稚抿唇,“哥哥身边……没有和你同龄的姐姐。”   廖松琴又是一笑。   大概是觉得他今夜笑得太多也太不合时宜,慕稚终于坐正了,视线移向他。   “哥哥现在只能替我介绍,你……还是问别人吧。”   廖松琴对此不予评价,只问:“是奔着结婚去的?”   此言一出,慕稚瞪大了眼。   他不再回避视线,直直盯着廖松琴的侧脸。   “你是这样认为的?”   “否则?你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理由跑去相亲?”   “当然不是,我相亲是因为……”   慕稚语塞,淤堵在喉头的字眼被咽下去,替换上得体的话:   “因为我想谈恋爱。”   他说完,紧张地抠着手指。   窗外有大货车驶过,廖松琴放慢车速。   “好。”   他没看副驾上有些垂头丧气的小孩,目视前方,“到了。”   刚进别墅,客厅里就走出个高挑的男人。   “阿稚!”   慕稚被抱住,他在哥哥背上抚了抚,余光瞥到廖松琴正在脱自己的风衣。   他里面穿了薄款的修身毛衣,轻易勾勒出其下肌肉的形状,动作间人又如同名字般斯文儒雅。   “怎么来得这么晚?”   慕宁把他们堵在玄关问话,廖松琴解下围巾,随手挂在玄关衣架上。   “太久没来你家,绕了路。”   他面朝客厅,一只手向侧后方伸了伸。   慕稚把脱下的大衣递过去。   “阿稚累到了吧?”慕宁跟着他,“先别上楼,跟哥哥的其他朋友打个招呼。”   廖松琴与慕宁是大学同学,两人同岁。其实慕稚进门就隐约听到客厅有人声,只是不太情愿过去罢了。   果然,拐过博古架,慕稚看到了一个女人。   餐桌上坐着几个人,全都没有见过,看长相大概也和慕宁同龄,餐桌主位旁坐着全场唯一的女性。   他不自觉咬了下唇,车上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现在就出现了一位看起来和廖松琴很相配的姐姐。   不该这样想……慕稚跟在慕宁身后。廖松琴真的与别人在一起了或许是好事,他也不必独自挣扎良久,最后又在见面的时候破功。   慕宁在主位坐下,自然地让慕稚坐在靠近自己的那侧。   廖松琴拉开慕稚与另一人之间的空位,坐下。   “介绍一下啊,”慕宁笑着,“我弟弟,慕稚。”   几人视线早就停留到了慕稚身上,其中一位当即笑着站起来敬酒,“弟弟好,久仰久仰!”   慕稚面前的杯子是空的,慕宁不喝酒,再加上身旁的位子之前空着,估计没人想到提前倒上一些。   慕宁转身去找红酒瓶,“不许喝太多……”   规劝的话还在嘴里打转,身后响起廖松琴一贯温和的声音,“少喝点。”   回过身,慕稚已经从对方手里接过酒杯,杯底有浅浅一层红色。   慕稚笑着敬完酒,坐下时嘴角变得平直,面色也不太好看。   慕宁在提醒他少喝些酒。   廖松琴也是。   慕宁说这话全然出于关怀,从廖松琴口中说出来却不一样。   某个夜晚酒精与少年的莽撞酿出的失误像个幽灵,被廖松琴从记忆匣子里放了出来。   极短暂的一下,撞的慕稚心尖发疼。   对面的女人开口,打断了慕稚的回忆。   “我说松琴怎么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去接弟弟了。”   女人话音里混着酒香,慕稚看过去,看到她丝绒长裙没能掩住的清浅锁骨。   是个很有韵味的姐姐。   他乖巧地笑了笑,唇被酒液浸得鲜红,似乎是不好意思,很快就低下了头。   女人觉得慕稚这样很可爱,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廖松琴突然对着她开口,“能递一下你左手边的纸巾吗?”   一旁悄悄观察廖松琴的慕稚瘪了瘪嘴,两人开始说话,他索性掏出手机不再去看,面上还是那副恬淡的乖小孩模样。   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陆隅186】:刚才聊得很开心。   是相亲对象发来的。   正要回复,廖松琴倾身过来帮他倒果汁,慕稚下意识要把手机收起来。   不对。   廖松琴都可以当面和漂亮姐姐说话,他和陆隅聊天又有什么关系?   【吱吱】:谢谢。   怕对面觉得自己冷淡了,慕稚又加上一句,“元旦快乐。”   陆隅的回复有些奇怪。   【陆隅186】:想当面听你说。   当面?   慕稚品出其中的潜台词,陆隅似乎是想要现在和他见面。   可他们碰面时慕稚就说了自己要去和亲人过元旦,陆隅当时回复的是“正好,我要去找我哥。”   这是什么意思?   桌面被人敲了敲,慕稚抬头,发现自己和廖松琴挨得很近。   廖松琴放下碗碟,坐回去,淡淡道:“再不吃要冷了。”   瓷碟里是他给慕稚夹的小菜,他其实很挑食,只是在外人面前从不表露出来,方才和陆隅相处的时候就心里流着泪吃了自己最讨厌的萝卜。   廖松琴是少数知道他喜好的人。   三年前慕宁丢下弟弟去国外接手父母的产业,直接把人打包送到了廖松琴家。   那会儿慕稚读高三,廖松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少年太水嫩。   以前他们也见过,但都没有在自家客厅看到慕稚那一刻所带来的冲击那么强烈。   慕稚穿着校服,白衬衫黑西裤,外套拎在臂弯里,身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听到下楼的动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看过来。   “哥哥好。”他听到少年清润的声音。   “哥哥。”   熟悉的称呼响起,廖松琴下意识要应,却听到主位的慕宁宠溺到能滴出水的声音,“怎么了,我的心肝乖乖。”   慕稚语塞,顿了下才接着说:“等会儿有人要来吗?”   慕宁笑眯眯的,“嗯?谁跟你说什么了?”   慕稚于是心下了然,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哥……”   用力也太猛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玄关的门铃被人按响。   慕宁怂恿着,“阿稚,你去开门。”   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既然慕稚说要,那么不管是什么都会打包送到弟弟面前,就像当年慕稚被打包送走那样迅速。   慕稚叹息着起身,座位间的空隙太小,他也记不清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挪动过了,总之一条腿卡在廖松琴和自己的椅子之间,人也几乎贴在了一起。   属于廖松琴的那股气味越来越浓。   “松琴,”女人出声调侃,“光顾着和别人聊天,都挤到弟弟了。”   廖松琴像是才反应过来,他本可以坐着挪一下座位,却也跟着起身。   “谁要喝白酒?”他走向厨房,询问在座的人,“只喝红的没意思。”   门铃只响了一下,但慕稚知道门后有人,而且极大概率是他想的那个。   果然,他拉开门,门后站着不久前刚刚见过的人。   “嗨。”陆隅勾唇,“又见面了,吱吱。”   【📢作者有话说】   慕稚:嫉妒,但是姐姐。   有礼貌的小醋包一枚   186是吱吱的备注,同性可婚背景。   请好心的bb们给一个在收藏夹吃灰的机会55,隔壁还有一篇伪兄,一篇墙纸爱,一篇音乐剧演员x花店老板(。3) 第2章 避无可避   慕稚跟着勾唇,“元旦快乐。”   他四下看了看,拿出双拖鞋,“进来吧,外面冷。”   陆隅大步走进来换上鞋,一眼看到了旁边衣架上属于慕稚的大衣。   当然,还有那件有点眼熟的黑色风衣。   陆隅脱下外套,紧挨着慕稚挂好。   陆隅跟着慕稚走到桌边,和慕宁对视一眼,慕宁就举着手给他让了座,桌上的人哄笑一片。   那边沸反盈天,已经坐下的慕稚却缩手缩脚的,叉子一下下戳着碟子里的牛腩。   “不想吃吗?”廖松琴靠过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他说着就要来拿慕稚面前的碟子。   慕稚有些发怵,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廖松琴维持着起身的姿势看向他,“怎么了?”   他说话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慕稚却觉得他有几分不高兴,怂怂地松手,“……不是很饿。”   他解释,“来之前在酒店吃了点东西。”   廖松琴点头。   “吱吱。”陆隅坐下,熟络地凑过来,“你之前说你进了学生会对吧?”   慕稚瞥了眼正在和别人说话的廖松琴,“对。”   “我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下学期正好一起做事。”   陆隅笑得很灿烂,慕稚倒是惊了一下。   怎么他哥还找了本校的?太专业了吧。   “没在学校看到过你。”   慕稚组织着措辞,心神有一半放在了旁边的廖松琴身上,“你长得这么好看……照理来说应该很有名。”   陆隅被夸得笑出虎牙,“那是因为我出国交换了一年,刚回来。诺,那边是我哥。”   “刚回来?”慕稚惊讶,回身对着陆隅的哥哥笑了笑。   怪不得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酒店,原来那是他回国后暂住的地方。   他们这边刚聊几句,就听旁边的廖松琴站起来,要去和长桌对角的慕宁喝酒。   “你怎么现在像个酒鬼一样?”慕宁边说边给他倒酒。   廖松琴的声音有点模糊,“元旦了,该放松一下。”   元旦。   慕稚记得去年的元旦,那时候他还没有做下错事,廖松琴还没有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在阁楼温了酒给他喝。   “阿稚。”男人宽厚的手掌揉了揉他的脑袋,“明年你哥就回来了。”   阁楼灯光昏黄,慕稚坐在柔软的毯子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但他又觉得冷。   不够,总觉得不够。   投影仪变换着影像,廖松琴专注地看着影片,修长的腿就靠在他膝边。   慕稚那时候偷偷越了界,把膝盖贴上了对方的。   万幸,廖松琴没有察觉。   “吱吱?”   慕稚打了个寒颤,去年借来的暖已经驱散不了近日的冷,他看着陆隅,疑问地“嗯”了一声。   他开小差开得这么明目张胆,陆隅有点好笑,“你冷不冷?”   慕稚张口,“我……不冷。”   “等会儿我们去……吧。”   陆隅的话淹没在那群人喝嗨了的欢呼声中,众人很快移动起来,说是要去露台上看冷焰火。   “冷焰火不该自己放吗?”陆隅问。   慕宁朝他暧昧地眨眨眼,走在前面的慕稚没有看到,“哎呀,我们大人玩什么……你们俩玩吧。”   慕稚走得快,渐渐跟上拿着酒杯的人,几乎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厚重的香调。   他放慢脚步,看着廖松琴一点一点走远。   “愣着干什么。”   慕稚抬头,廖松琴没有转身,只是停下了,“不是爱看这些吗,到我前面去。”   他身影颀长,站在有些寒冷的露台上,目光定在面前的雪地里。   慕稚慌忙移开视线,“不用了。”   他余光瞟到有人走过来,匆匆往慕宁那里看去,“我找哥哥。”   廖松琴指节捏着高脚杯细长的杯梗,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知道慕稚是和陆隅站到了一处。   他面色不变,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酒杯,喝了口红酒。   就像慕稚碟子里没动过的菜,已经冷透了。   “要玩什么?”   慕稚踩着浅浅的积雪,跟陆隅往院子里走。   “冷焰火啊。”陆隅兴致勃勃,“宁哥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   “吱吱,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吧。”   慕稚穿起那件酒红色大衣,脖子上多了根方格围巾,安静地蹲在陆隅脚边。   他说,“只有十岁以前的照片。”   “嗯?为什么,十岁以后不喜欢拍照了吗?”陆隅把冷焰火分给他。   慕稚却没有接,隔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看向露台,那里空无一人。   “不是。”慕稚说,“十岁以后爸爸妈妈去世了。”   屋内,慕宁和廖松琴坐在僻静的角落。   “终于解放了,什么感想?”慕宁笑着倒酒,“替别人照顾弟弟不好受吧。”   隐隐绰绰的人声从餐厅传来,廖松琴端坐着,视线停顿在另一侧。窗外只能看到浓重的夜色与路灯的倒影,看不见雪地里的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收回视线,“我倒希望再多照顾一会儿。”   慕宁笑起来,玩笑道,“我们吱吱这么讨人喜欢,把你都拿下了?”   他视线扫到玄关处的衣架,想起什么,“对了,他的东西还在你家吧?下周哪天有空,我去搬过来。”   廖松琴眉心不明显地跳了跳,“不急……你之前说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慕宁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聊起了工作话题。   正说着,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先前坐在慕稚对面的女人走过来,递来一个纸袋,“松琴,我有事先走了,这是给弟弟的礼物,你帮我转交一下。”   冷焰火很快燃尽,陆隅又拉着慕稚堆雪人,现在雪还有些薄,他忙活了半天也才搓出一个手掌大的圆球。   反观慕稚,他搓出两个小汤圆,然后把其中一坨叠到另一坨上,快速完成了一个雪人。   然后陆隅就看着慕稚屈起手指,有深仇大恨似的弹掉了汤圆脑袋。   “……”陆隅问,“你搓的是谁?”   慕稚笑了笑,视线又一次投向阳台,这次上面站了人。   “别感冒了。”慕宁喊着,“进来换衣服,给你们热了小圆子。”   陆隅咋咋唬唬带着慕稚进屋,两人各自换了衣服,慕宁说甜酿圆子在厨房,保温着。   “宁哥,你真贴心。”陆隅嘴甜道。   “你松琴哥准备的。”慕宁摆手。   慕稚拿碗的动作顿了顿,把圆子递给陆隅。   吃的也堵不上嘴,陆隅感慨,“这个哥哥可当得比宁哥好。”   当晚慕稚留在了慕宁家,廖松琴没说什么,只是最后才离开,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个纸袋。   “南语给的。”他说。   慕稚没费多少力气就在脑海中对上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南语姐姐的礼物,由廖松琴来给?   他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廖松琴在车上还说要去相亲呢,哪里需要。   不过,慕稚承认,他们确实很相配。   过完元旦,慕稚回学校参加期末考。学生会的职位虽然交接给新部长了,但有个活动审批一直下不来,部长一逮到慕稚就来求助,忙得天昏地暗。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一次见到陆隅。   这天是慕稚生日,他没空回家庆生,慕宁就只能订了一样样东西送到慕稚学校。   派送员找不到正门,给慕稚打电话。   “……你好像在东门。”慕稚头大,“能绕一下吗,我这里过去要很久。”   东门和他所在的地方几乎横跨一整个校区,慕稚下楼时没戴围巾,不想走远路。   对方态度良好,却说路边发生了事故,现在前方围着人,被堵在东门口了。   慕稚:“好吧,那我过……”   “吱吱!”陆隅明亮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你在等人吗?”   他回身,看到陆隅拖着行李箱跑过来,轮子骨碌碌作响,没一会儿就冲到慕稚面前。   慕稚微张着嘴,“你现在回学校?”   马上学期就结束了,陆隅这时候回学校干嘛?   “家里不让我住。”陆隅笑着,“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慕稚这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走出宿舍楼。   雪基本化了,现在路面上干干净净,但空气仍透着冷冽。   慕稚缩头缩脑,把手揣进兜里,“我有事要去一趟东门,你先回宿舍理行李吧,有需要喊我。”   陆隅却像是窃听了慕稚的电话,把拉杆往他怀里一塞,自顾自跑走。   边跑边喊:“我正好要去东门财务室,把订单发我,马上回来!”   慕稚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停。   傻站了会儿,慕稚想了想,把行李箱放到宿管那里寄存,自己往东门的方向走了段,进甜品店点了两杯热饮,给陆隅发信息:   ‘我在这里等你。’   陆隅没回,大概忙着赶路。   消息列表有红点跳了出来,慕稚下意识点开,眉心一跳。   【廖松琴】:礼物在快递站。   慕稚点开取件码,发现在东门的反方向。   “……”   他看了眼时间,跑过去应该来得及。   这时陆隅回复道:“马上过来。”   慕稚把屁股放回凳子上。   慕宁订的东西不少,海岛造景的蛋糕,方便慕稚分给同学的十几个纸杯蛋糕,以及几个包装好的小盒子。   陆隅抱怨他哥没用,连慕稚生日都不知道,又问他想要什么。   慕稚失笑,“你哥为什么要知道我的生日。你喜欢哪个?”   陆隅选了个最可爱的纸杯蛋糕,笑得有点傻气,“谢谢吱吱。”   “你打算什么时候吹蜡烛?”   慕稚犹豫一下,“等会儿回宿舍吹,你要来吗?”   慕稚在某些方面堪称内向,记事起生日就只和家人一起过,从没有外人。刚满十岁那年,慕稚父母倒是想大办一场,慕稚只说等暑假,他跳过一级,到时正好和升学宴合办。   父母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但蛋糕毕竟是陆隅拿回来的,慕稚也无法拎起袋子就走,只能发出邀请。   陆隅眼睛都亮了,“好啊!”   他帮着慕稚把纸杯蛋糕收拾好,拎起那个透明蛋糕盒,率先出了店。   他这副乐呵呵的样子搞得慕稚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的尴尬却被冲淡少许,连忙跟上。   “你再过几天就放假了吧,寒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陆隅侧过身,一路嘴巴不停。   慕稚摇了摇头,“大概会去慕宁公司里转转。”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抄了近道,穿过林荫间的石板路走向宿舍后门。   石板冷滑,慕稚拿着蛋糕走得小心,还要分神回答陆隅的问题,根本无暇观察周围的事物。   因此,当一辆熟悉的黑车出现在眼前时,已避无可避。 第3章 哥哥不能随便用   “谁啊。”陆隅眯起眼,“怎么开到这里来了,路又不通。”   慕稚缓缓吸了口气。   “咔嗒”,车门打开,慕稚极为熟悉的身影下了车,穿着件卡其色大衣,长身玉立,遥遥看着慕稚。   “松琴哥?”陆隅惊讶。   等他们走近了,廖松琴先开口祝慕稚生日快乐,随后问他,“学校里的事忙完了吗?”   慕稚还剩两门期末考,今天是忙里偷闲过的生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廖松琴说过自己学校里的安排了。   “没有。”慕稚答,很快补充,“还有考试。”   陆隅在一旁点头。   廖松琴视线在慕稚和陆隅手上扫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了没有人拿着他的礼物。   “等会儿来找你。”他说。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何故,都没有进宿舍楼,而是傻傻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廖松琴带着两个包裹回来了。慕稚看着他越走越近,几乎能感受到廖松琴身上的热气。   他停下,拿起其中一个包裹,“这里面是几张黑胶唱片,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廖松琴有些多余地解释,“唱片机在家。喜欢我就放到书房,不喜欢再换。”   慕稚看起来仍有些呆,下意识伸出手。廖松琴把蛋糕盒子接过去,三人围成个圈,一起盯着慕稚拆箱。   纸箱宽大,里面又塞了很多气泡纸。慕稚一看封皮就知道是自己喜欢的,廖松琴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让他确认实在是多此一举。   再加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慕稚总觉得,廖松琴一直在看自己。   带着情绪的那种。   但最终他没说什么,把蛋糕以及剩下的盒子还给慕稚,带着唱片上了车。   “松琴哥对你好上心。”   陆隅对有些怪异的气氛一无所知,自顾自夸着,“宁哥都没有跑来。”   慕稚不得不帮慕宁说话,以防自己多想,“我哥今天有会。”   陆隅奇怪地看他一眼,“松琴哥也有啊。”   他掏出手机,“你看,我哥还在苦逼地开会呢。”   他哥陆端和廖松琴等人都是一个大学的,其中慕宁与廖松琴还是舍友关系。大学毕业后,几人工作上多有接触,今天就是陆端和他的合作会面。   而廖松琴来到校园,自己取了礼物,把它递到慕稚手上。   陆隅不知道自己是在帮“情敌”说话,回复了他哥的消息就越过这个话题。   慕稚却想到什么,问,“你哥知道我们今天碰面了吗?”   “没来得及说,不过他知道我今天回校,会碰上是必然吧。”   陆隅的意思是,只要他来了学校,就自然会来找慕稚。   慕稚的心思却跑偏了,陆端知道陆隅会来,且上午和廖松琴碰面,下午,他和陆隅相见没多久就遇见了廖松琴……   面颊微微发热,慕稚抿着唇。这样的想法卑劣又自恋,但会不会有一点点可能性,就一点点,廖松琴来学校是不想让他和陆隅独处?   可他又送了礼物就离开。   回到寝室,两人刚把手里的蛋糕放下,慕稚收到一条信息。   【廖松琴】:考完跟我说,我来接你。   慕稚脸色来回变化,把手机扔到床上。   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从考场出来时,慕稚还是接到了电话。   “……喂。”   “我在你宿舍楼下。”廖松琴说,“有多少东西要搬?”   “没多少。”   慕稚慢吞吞地走着,“其实不用来接的。”   那日廖松琴发完消息后,慕稚挣扎着给慕宁发消息,问他哥期末来不来接自己。   结果慕宁非常疑惑且理所当然地问:“我不是让松琴去接你了吗?”   “好小子,交给他的大事一点都不上心是吧。”慕宁在电话那头摩拳擦掌,“吱吱你等一下,我这就去……”   慕稚连忙叫停,说自己才看到消息。   他最后挣扎,“你忙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用叫人来接。”   “不行,”慕宁一口否决,“有哥哥干嘛不用。”   可是这个哥哥不能随便用啊!   慕稚磨磨蹭蹭,最后还是上了廖松琴的车,带着一后备箱的行李。   “我哥乱操心。”   慕稚坐在副驾,手指抓着安全带,“下次不用特地跑过来,我自己可以回去。”   廖松琴从后座拿过保温盒,看了他一眼,“我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去?”   慕稚想说打车,但一看到廖松琴紧绷的侧脸,好像对他很有情绪似的,话就带着几分赌气出了口:“……同学有车,可以顺路带我。”   他说的是上一任团支书,慕宁的住址和她家隔得不远,原本慕稚打算坐她的车。   廖松琴却误解了,他把还热着的食盒塞到慕稚手里,动作像塞了颗炸弹,带着几分冷淡道,“认识一周就这么熟了?”   慕稚过了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说谁,想反驳,又被气笑了,最后别开脸轻声说,“不用你管。”   廖松琴也快气笑了,慕稚沉默且愤怒地吃起三明治,廖松琴冷着脸开车。   越开越不像去往慕宁家的方向。   慕稚两个月前就搬进了慕宁家,那是慕宁出国前购置的房产,因为不放心慕稚一个人住,一直空关着。   廖松琴那天送唱片时说的带回家,自然是指他的家,而非慕宁的。慕稚只当是自己东西还没有搬完,廖松琴先帮他一起保管,等以后慕稚再统一带走。   但现在车子一路行驶,慕稚觉出几分眼熟。   “去哪里?”他坐直了,“不是说回家?”   这分明是廖松琴住所附近。   恰逢红灯,廖松琴侧过头,对上慕稚睁大的眼,像在朝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廖松琴眼神黯了黯,“带你去买衣服。”   直到进了商场慕稚都没有反应过来,廖松琴说给他买过年穿的衣服,可过年分明还要一个月。   “你哥吩咐的。”   “去年有件脏橘色的毛衣很衬你。”廖松琴带他进了店,店员立刻走近,廖松琴就说,“要暖色调的衣服。”   慕稚撇嘴,“你还知道脏橘色。”   “你知道的我都会去了解。”廖松琴平直地说着,在他肩上碰了碰,力道很轻,“去试试吧。”   慕稚满心的委屈与愤懑突然就消失了。   他鼻尖酸楚,抱着软糯的毛衣以及下装看了廖松琴一眼。廖松琴直视着他,似有疑惑。   “……别站在这里。”慕稚一指沙发,“去坐着。”   廖松琴却没动,“万一有拉链,我还要走过来。”   慕稚又恼了,憋红了一张脸,最后抛下句:“不用你。”   店员这么多,他还非得找廖松琴?   廖松琴到底知不知道……   他咬着下唇,在试衣间内狠狠揉了揉脸,胡乱穿上衣物,走了出去。   暖融融的肉桂色织物松垮地罩着慕稚,下摆剪裁出破边感,勾着丝,让他看起来像被太阳晒蓬了的毛绒熊,透着毛糙的可爱。   慕稚头发翘起一搓,去挽袖口,“好像有点大。”   廖松琴不说话,把袖子拉过来,一层一层挽好。   “这样就不大了。”   “你觉得这件好?”慕稚晃了晃手,袖子没有掉下去。   这件衣服自然被买下。   以往廖松琴带他置办生活用品,慕稚都会拍下发票发给慕宁,由慕宁来统一报销。后来廖松琴说这样太麻烦,他自己会问慕宁要,慕稚才放心收下。   更何况廖松琴说,是慕宁叫他带慕稚来的。   直到夜里,慕宁回到家,发现客厅里堆满了购物袋,转头调侃慕稚,“没见你刷我的卡啊,多少钱,快给哥哥一个报销的机会。”   慕稚:“廖松琴没发给你吗?”   “啊?”   慕稚觉出不对,“不是你让廖松琴带我去买衣服的?   慕宁纳闷,“我干嘛叫他带你去买,我自己还没过这个瘾呢。”   他一听慕稚说完前因后果,捶胸顿足,“不行!今年过年你必须穿我买的衣服!我都好几年没能亲自过瘾了……”   他随手捞过一个袋子,准备批判廖松琴的审美,随后自己上位,“这买的什么?肯定不好看。”   结果拿出来一比划……好像是很衬自家弟弟,廖松琴竟然这么会买衣服。   而慕稚已经皱着眉走神去了。   慕宁回房后给廖松琴发消息:【我这里有瓶好酒,后天给你带过去。】   这么多年来,慕宁打给廖松琴的钱基本都被退回了。他只收了一些诸如学费、教材费之类的钱,大概是给慕宁一些身为兄长的参与感,其余一律拒收。   慕宁自觉亏欠,就常常给廖松琴寄点搜罗到的珍品,生意上也多有便利,虽然廖松琴不止一次说了不用。   这次廖松琴却没拒绝。   【廖松琴】:行。   【廖松琴】:下个月打算怎么过年?   问这个干什么?慕宁正要回复,又跳出一条消息。   他对着屏幕思索良久,回复了好。   慕稚放假回了家,这天醒来,新任部长在手机上狂轰滥炸,求着他回学校一趟。   “老师那边怎么都不松口。”学弟嗓子都哑了,透着浓浓的疲惫,“学长,真的很抱歉,但我自己实在搞不定……”   慕稚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他昨晚梦到了廖松琴,醒了好几次,情绪不高。   “知道了,马上来。”   他下了楼,正好碰上坐在餐桌边看平板的慕宁。   慕宁今天居家办公,见慕稚匆匆忙忙下来,猜到他是要出门。   “去哪里?我送你。”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煎吐司。   慕稚立刻站定,大声说,“谢谢亲爱的哥哥!”   “你什么时候去考驾照?”慕宁问,“总不能一直叫你松琴哥送。”   慕稚坐在车内,垂下眼,“没有麻烦他。”   “倒不是麻烦的问题。”慕宁揶揄着,“你松琴哥哥多疼你啊,只是以后总有他和我都没空的时候,你得自己学着开。”   廖松琴没空的时候?   慕稚试着回忆,却发现似乎只要自己开口提了要求,对方就没有哪次是不说“好”的。   慕稚刚到廖松琴家时懂事又敏感,恨不得除了上餐桌的时间段,其余时候都变成透明人。   所以,廖松琴格外珍惜慕稚为数不多向他提要求的时刻。   他想把这个小孩养熟。   谁知却一不小心过了火。   慕稚到校时还没到饭点,他在宿舍楼下和学弟碰头,带着人在校园里跑了几趟,总算是办成了这件事。   “下次发完邮件,如果很久没有收到回复,你就该打电话了。”   慕稚额角沁出几滴汗,他抬手抹了抹,一张脸在阳光下精致得不像话。   学弟连连点头,他继续教育,“而且……”   “吱吱!”   熟悉的呼喊,慕稚眨了眨眼,看到从左侧跑过来的陆隅。   “你不是回家了,没想到又能碰上!”陆隅戴着厚厚的围巾,笑脸从堆叠的布料里露出来,阳光灿烂。   “来办点事。”   两人微信上聊过几句,大多是陆隅发,慕稚回,但也算逐渐熟悉了起来。   陆隅很自然地邀请慕稚吃午饭,慕稚一看时间,再过半小时食堂就要关门,有些犹豫。   “去外面吃。”陆隅补充,“有家很好吃的泰料,我昨天刚发现的。”   慕稚想起陆隅说自己不能回家,又想到对方刚回国,大概是独自在校外游荡时找到的店铺,不由心软下来。   “好。”他点头。   陆隅原地小跑几步,冲天空挥拳,“Yes!”   慕稚哭笑不得。   吃饭时陆隅又一次问起他假期的安排,慕稚的回答不变,陆隅思索会儿,问他想不想去马场玩。   “现在天气太冷了。”天一冷,慕稚就不是很愿意动弹。   过去廖松琴家有地暖,他体热,常常冬天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家里走动。慕稚就不同了,他冬日脚冷,时常穿着厚袜子光脚走来走去,说这样有助于吸收地暖之气。   廖松琴说他笨笨的,第二天慕稚醒来,他常走动的地方铺上了地毯。   陆隅拉回他的思绪,“那去新洲怎么样?我交换的学校旁边有一块很好的地皮,也有马场。”   慕稚歪头思索。   “而且那里是夏天,”陆隅加码,“夏天在绿草地上骑马,你不心动吗?”   慕稚还是拒绝了,毕竟慕宁刚回国,被业务折磨得脚不沾地,他不是很想再折腾。   这几年慕稚趁着假期去国外看过慕宁,但大多由廖松琴陪同。   有一年慕宁在新洲出差,廖松琴还带着他去过,实在容易触景伤情。   陆隅很失落,但很快就揭过这个话题。   结果当晚,慕宁突然敲开慕稚的门,问他想不想去新洲骑马。   慕稚:“?” 第4章 搂在身前   “什么意思?”   慕稚房内只开了温黄的夜灯,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慕宁,“哥哥想去吗?”   他一副哥哥想去我就陪着去的架势,把慕宁一颗兄长之心泡得软软的。   “陆端在组局,我一听,这地方我们吱吱肯定感兴趣啊。”慕宁捏他脸,“听说陆隅问你,你拒绝了。我不差这点时间,想去就去,再说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慕稚眨巴着眼,轻声叫他,“哥……”   他从小就爱这样盯着慕宁,穿着卡通睡衣,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就会扯着慕宁裤腿口齿不清地叫人。   慕宁总是被逗笑,小慕稚似乎能察觉到哥哥在笑话他,就会突然闭紧嘴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用表情传达他的疑问。   现在慕宁又一次笑起来,他说,“像以前一样对我提要求就好。”   出发那日,慕稚进了机场,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慕宁身后往值机柜台走。   他们碰上陆家兄弟,陆隅一见着人就凑过来和慕稚聊天,慕稚放松了些,却又听到身后有人招呼慕宁。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清人脸时松了口气。   那个叫南语的漂亮姐姐跟几个上次聚会时见过的人走了过来,这次是陆端攒的局,来的自然都是熟人。   慕稚四下梭巡一番,没有看到让他担惊受怕一早晨的人,彻底松了口气。   “松琴怎么还没来。”南语猝不及防开口,“路上堵车了?”   陆端看了眼表,“他说到了啊……哟,这边!”   慕稚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看到热闹的氛围里,廖松琴推着黑色行李箱,鼻梁上架了副墨镜,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他看着有些瘦了,侧脸线条更加清晰。   “让你挤这几天假可真不容易啊。”南语调侃。   慕宁看到他就笑开了,“这还没太阳呢,您就把墨镜戴起来啦?”   廖松琴自然地穿过南语等人,走到慕宁与慕稚站的地方。   他开口:“最近忙,熬出黑眼圈了,遮一下。”   慕宁立刻说要给他寄国外贵族用的眼霜,被廖松琴怼“你少说话,让我飞机上补个觉比什么都有用”。   慕宁不忿,慕稚在一旁做起了哑巴。   陆隅来找他说话,“你晕机吗?”   “不晕。”   小时候晕,高一那年慕宁常带着他出去,就渐渐不晕了。   陆隅苦着脸,“我晕。”   慕稚闻言要去翻自己的包,“我带了晕机贴,你上去前贴上。”   陆隅笑得露出小虎牙,“谢谢吱吱。”   “哼。”   陆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悄声对廖松琴说,“那小子明明带了,就要找机会跟人家聊天。”   他见廖松琴虽然戴着墨镜,但看方向一直在盯着慕稚与陆隅,就问他,“我弟怎么样,是不是和你那半个弟弟挺配的?”   廖松琴很轻地啧了声,“不是我弟弟。”   “知道不是,这不是问你呢吗?怎么样?说啊。”   廖松琴突然开口,“阿稚,来一下。”   慕稚茫然地看过来,又左右看了看,好像见周围人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才敢过来似的。   廖松琴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慕稚终于过来了,微微仰着头,双手放在身前,一副很乖的样子。   “眼罩。”   廖松琴言简意骇,“你走的时候拿去洗了,落在家里。”   他没有加定语,慕稚也能听明白。   他点头,接过眼罩要走,却见廖松琴继续从风衣口袋里拿东西出来。   “暖贴。”家里还有剩的。   “耳塞。”当时给慕稚买了三对,这对是新的。   他最后道,“进去了再买口香糖,晕了就嚼几片。”   试图插话的陆端以及凑过来观摩的慕宁都静了。   慕稚低了低头,小声说“知道了”,又说“谢谢”。   住进廖松琴家后他晕机的次数很少,只有十九岁生日那年,廖松琴带他去黄金海岸玩,那是他第一次和廖松琴一起出国,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前一晚没休息好,下飞机后慕稚难受了很久,错过了廖松琴预约的摩托艇,第二天才缓过来。   后来摩托艇当然还是坐上了。   廖松琴再带他坐飞机时,就会准备好一个小包,里面放着慕稚可能需要的东西,甚至颈椎贴都有。   太过无微不至。   二十一岁的慕稚还是会为这种照顾恍惚,生出种被爱和能够去爱的错觉。   这爱是真的,只是他不被允许越界。   慕宁感动异常,搂着廖松琴的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可靠,把吱吱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陆端在旁边咳嗽,“陆隅,学着点。”   他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家弟弟也晕机,这趟旅程别说照顾了,说不定还要从慕稚手里拿东西。   陆隅猛点头,对慕稚发出邀请,“等会儿一起去买口香糖吧。”   慕稚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好。”   登机后慕稚和陆隅醒醒睡睡,一起看了两部电影,再睁开眼时就快落地了。   中途他回头看了眼慕宁等人。   角度限制,慕稚只看清廖松琴戴着遮光眼罩的半张侧脸,双手环胸,看起来睡得安稳。   陆隅原本正睡着,突然被慕稚戳了戳。   “怎么了?”   “把这个给廖松琴。”慕稚坐在里侧,从包里拿出U型枕,“我睡醒了。”   陆隅其实也想要,但廖松琴毕竟是年长且常年坐办公室的虚弱哥哥,确实该给他。   得到U型枕的廖松琴:“?”   怎么好像并不高兴。   他们出发时是上午,新洲此时临近破晓,几人一到度假屋就瘫的瘫,倒的倒。   廖松琴不知是不是飞机上睡饱了,还有心思出门去马场上遛了圈。   陆隅跑过来拽慕稚,“日出了!快来看日出。”   慕稚只想软进沙发里,“明天看吧……明天,我先洗漱一下睡觉了。”   陆隅很失落,但还是乖乖放手,抓着慕宁和他哥跑出去了。   一觉睡醒,慕稚从屋里出来,发现隔壁房门大开。   他凑过去看了眼,里面没人,只有被床脚遮住的半个行李箱,辨认不出主人。   陆隅大变活人似的从对面房间蹿出来,“去骑马吧!”   慕稚吓一跳,差点栽进隔壁。   陆隅拉住他,“啊呀,吓到你了。”   手腕有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慕稚自然地抽回手,笑骂,“迟早被你吓死。”   身后传来响动,陆隅一嗓子把二楼的人都叫了出来。慕稚先是看到半条红色的丝绒裙摆,随后是皓白的腕,南语从陆隅隔壁走了出来。   她对上慕稚的视线,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知名字,启唇,“我叫南语。”   没等慕稚反应,南语侧过头,对着刚从影音厅回来的廖松琴“啧”了声,“都在楼下安排呢,怎么就你在上面。”   廖松琴淡淡回复,“你穿裙子怎么骑马。”   “谁说我要骑了。”   南语抿了抿红润的唇,“我闺蜜找我去海边拍照。你带着弟弟们好好骑,别摔了。”   说完,慕稚觉察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然而看过去时,南语的表情又正经非常。   慕稚情绪又变得低落。   那条丝绒质地的红色长裙衬得南语肤若凝脂,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是好看的。   上次她托廖松琴转交的礼物是一瓶香水,甜美又不腻人的果香,慕稚觉得不太适合自己,但还是妥善放了起来。   廖松琴就住在南语对面,这几日朝夕相处,又有异国美景加持,若他们真的有点什么,肯定会进一步发展。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思乱想,他早就出局了。   陆隅带着他去挑马,活力四射,感染得慕稚也松快几分。   人该往前看。慕宁安排相亲时的说辞是“两个小子认识认识,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成了”,陆隅也一直没有给慕稚压力,他牵着匹马,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让慕稚和它比身高,有点傻气,阳光照得他笑容明亮。   慕稚笑了笑,快步走过去。   两人换好衣服,修身布料勾勒出慕稚的腰身,细而窄,随着走动吸人眼球。   陆隅突然脸红了,磕绊着说,“骑、骑手在外面,我们快出去吧。”   慕稚不明所以,直到重新呼吸着草场上的清新空气,陆隅才恢复正常。   正要上马,负责慕稚的骑手直起身,对着他身后问了声好。   廖松琴和度假屋里剩下几人都来到了马场,他们已经换好衣服,也不知是不是自带的。   慕宁过来给慕稚整领子,廖松琴则走到骑手面前,说了几句话,骑手就走开了。   慕稚身子动不了,脑袋偏过去,“这是……”   “我带你。”廖松琴面不改色,截住他的话头。   “啊?”慕稚呆楞。   慕宁终于理好衣服,笑着安慰,“他小时候学过马术,你放心,不会让你摔着的。”   慕稚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几人陆陆续续散开,陆隅贪玩,跟着先前的骑手走开了,现场只剩下廖松琴和仍旧低着头的慕稚。   “我先上去。”廖松琴利落地上了马,拉着缰绳走了几步,马温顺地晃了晃脑袋,鼻息就在慕稚耳边。   “上来吧。”   廖松琴朝他伸出手。   慕稚仰着头,沉默地看了会儿马背上逆光的背影,那么高大,阴影几乎要把他吞没。   “我还是自己骑吧。”他说完,转身要走。   廖松琴沉了嗓音,“慕稚。”   见慕稚停下脚步,只留下后脑勺给自己,廖松琴紧了紧缰绳,马踢踏着腿,有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僵持一会儿,廖松琴似乎叹了口气。   马蹄声接近,慕稚背脊一颤,廖松琴的声音响在头顶,带着点无奈与柔和:   “阿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上来好不好?”   慕稚觉得自己运动神经其实没有这么差,差到让廖松琴好声好气哄自己上马,只因不放心交付他人。   完全没必要。   他迟疑着,很慢地转过身,“那等我适应一点,你就自己去玩吧……叫骑手来教我就好。”   廖松琴点头,速度很快,像根本没听清。   他朝慕稚伸出手,“抓紧。”   光影在两人逐渐靠近的掌心凝成一束线,随着手指贴近,堙灭。   慕稚被廖松琴搂在身前。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啦 第5章 “慕稚”   “吱吱——”陆隅第三次经过两人,一手脱缰,得意地喊,“你看我!”   两人闻声转头,随后就看到陆隅被骑手严厉地制止,两只手重新放回缰绳上。   慕稚看得眼热,“我们能不能跑起来?”   他一副想要追上陆隅的样子,廖松琴沉了脸,语气如常,“再等等。”   身.下的马慢悠悠踱着步,慕稚有种错觉,他不是来新洲骑马,是来吃草的。   廖松琴见他无聊地左看右看,柔软的发丝不时蹭到自己下颌,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夹马腹。   慕稚轻呼一声,如茵绿草在视线里倒退着,他身子后仰,察觉到后方就是廖松琴坚硬的胸膛,又立刻坐了回去。   他们很快追上陆隅,慕稚只来得及对陆隅“喂”了一声,就从他面前掠过。   慕稚稍有些遗憾,但很快重新专注到马场景色上。   远处是绵延草地,地尽头缀着橙黄的日,一点一点被绿色吞没,洇出油画般的质地。   廖松琴看着身前的人,关于慕稚的某些记忆突然苏醒。十九岁生日那年,廖松琴带着他去了黄金海岸。   沙滩松软,没有多少人,慕稚举着相机到处拍,还蹲下来拍特写,海浪洁白的沫子在显示屏上映出洁净的色彩。   廖松琴看了会儿,转身去买了热狗。   等他回来的时候慕稚已经不在原地了,他会水,所以廖松琴没有多少惊慌,只是往水里走了几步。   脚边踩到什么,他弯腰,捡起一个相机。   “……”   相机还能用,身后有踩水的啪嗒声响袭来,廖松琴打开摄像模式,回头对准慕稚:   “这位冒失鬼,你对相机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慕稚很羞愧的样子,“对不起。”   相机是慕宁送的,真弄丢了,慕稚自己都得难过许久。   廖松琴起了逗弄的心思,上翘的唇角隐在相机后,压着嗓音,“不够。”   镜头里的慕稚突然双手合十,朝他眨巴着眼,嘴角可怜地抿起,“求你了松琴哥哥,原谅我吧。”   他的唇染着粼粼水色,不自觉撅起,一副可怜又可恶的委屈相,其实心里拿准了廖松琴不会生他的气。   真是个恶劣的小孩。   慕稚说完就跑开了,踩得浪花作响。   廖松琴举着相机对准海浪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低头,热狗也掉了。   最后追了一段路才把它捞出来,免得污染沙滩。   现在慕稚坐在他身前,分明是再近不过的距离,却规矩得过分,臀部与廖松琴之间留着一大片空隙,像是恨不得坐到马头上。   一种莫名的不快席卷了廖松琴,他故意夹了夹马肚,原本就奔跑着的马匹骤然加速,慕稚只顾着看远处的落日,一时不备,顺惯性摔进了廖松琴怀抱。   “对不起。”   他连忙稳住身子,要往前挪,腰间的手却施了力,把他箍进怀里。   “坐稳。”廖松琴道。   体温和气味都染红了慕稚的脸,他挣扎着,“太快了……慢一点,我想往前……”   廖松琴不说话,驱使着马往草场深处跑去,直到几乎看不到度假屋的影子,才放缓了速度,掉转马头。   慕稚突兀地察觉到几分异样。   整片天地都很安静,能听到马踢踏草地的细微动静,和若隐若现的蝉鸣。   以及……廖松琴似乎有些乱的呼吸。   慕稚很轻地舔了舔唇,心里有了猜测。   他身体悄悄后靠,随后被烫到般一个激灵直起腰,试图往前蹭,浑身都烧了起来。   但廖松琴不放手,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只是稳重地拉着缰绳。   慕稚呼吸都快停了。   他试图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难道自己在廖松琴眼中是有吸引力的?还是说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毕竟走个路都可能会这样……   慕稚胡思乱想,眉头越皱越紧,脸颊比天边的火烧云更红。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毕竟廖松琴这么淡定自若,还有心思越过他拍了拍马头。   这一动,两人挨得更近了。   炙热的温度抵着他,在马背上颠簸。   慕稚紧抿住唇,一脸凝重地挪了挪屁股,随后……   “慕稚。”   他的腰被廖松琴掐住了。他的手很热,呼吸很重,但说出口的话语十分平静,像在警告。   慕稚头皮发麻,险些慌不择路往马下跳,腰间的手一用力,把他钉在马上。   两人都不说话了。   直到走近度假屋,陆隅独自骑着马跑过来,说自己也能带人了,让慕稚快点下来玩。   慕稚哪里还敢,先不提陆隅这几小时速成的马术专业与否,想到可能出现的状况他就很想立刻晕过去。   但慕稚依旧动作迅速地下了马,不给廖松琴扶的机会。   “我去休息会儿。”慕稚边喊边往度假屋跑,刚下马不习惯,还跑歪了。   廖松琴和陆隅对视一眼,齐齐追赶。   晚间,慕宁带着几个兄弟在一楼调了酒,叫二楼的人下去端托盘。   陆隅捧着装得满当当的托盘,不解,“你们为什么不能去二楼调?”   “要你多嘴。”慕宁恼羞成怒,“你多跑几趟。”   慕稚在二楼影音厅里调试设备,机子里有几部口碑不错的惊悚片,茶几上堆满吃食,还专门辟出一块空地放酒。他们打算边吃边看。   虽然慕稚觉得会有人惊吓过度,把酒泼翻了。   人陆陆续续上了楼,陆隅端了碗杨枝甘露,和慕稚一起坐在地毯上。   他们背靠着沙发,慕宁拿着遥控器乱按一气,被南语说眼光烂,要自己选。慕稚接过琉璃碗,喝了口,满口甘甜,驱散了运动后的暑热。   南语选完片子就坐回单人沙发上,慕稚目光梭巡一番,在离南语很远的地方才找到廖松琴,倒是和他只隔了两个人。   廖松琴似有所觉,侧脸动了动,他立刻偏开头。   厅里暗下来,放映机映出室内滚动的浮尘,有种老旧的质感。   电影没什么意思。   慕稚想,惊悚感全靠跳脸,要论高级,还得是前年上映的某部片。   而那部电影,他是和……   陆隅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受惊地侧身,看到慕稚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手拿开的时候甚至留下了红痕。   “怎么了?”他连忙凑过去。   慕稚把自己拍回现实,轻轻笑了笑,“有蚊子。”   陆隅要起身,“我去拿驱蚊液。”   “不用。”慕稚扯住他的衣角,“不用麻烦,坐下看吧。”   慕稚的面容随光影明暗而变化,睫毛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错觉,陆隅觉得慕稚好像有点累,情绪也不是很好。   他听话地坐在原地,想了想,从桌上拿来杯晶莹的液体。   “我留学的时候很喜欢喝这个,度数不高,但每次喝完心情都会变好。”   “尝尝?”   慕稚盯着他手上的酒液看了会儿,拿过来,杯壁细小的水珠沾湿指腹。   陆隅看他仰头喝酒,小巧圆润的喉结一动一动的,就愉快地笑起来,自己也拿了杯。   酒精把神经泡松软,慕稚渐渐不满足于观看一惊一乍的三流惊悚影片,他蜷缩起来,倒在沙发脚,双手抱膝,在黑暗处慢慢合上眼。   一阵急促的琴声把他唤回现实。   电影里放着急促紧张的配乐,拿着尖刀的阴郁少女步步逼近。大厅一角骤然响起琴声,钢琴拉锯般融入电影的节奏,起起落落,越来越急促,把大家的视线紧紧揪了过去。   南语喝得有点上头,站起来冲弹琴的人鼓掌,“老闫,继续,今晚的娱乐活动就指着你了。”   慕宁呛她,“你怎么不上?去接力。”   南语也不扭捏,她换了身休闲的衣裤,走过去推了推老闫的肩,对方默契地让出一半琴凳,低沉的音符不断流泻出来。南语偏了偏头,抬手流畅地衔接上。   “松琴要不要来?”她弹了会儿,扬声喊。   “他们都是钢琴社的。”陆隅看着重新坐起来的慕稚,给他说明,“松琴哥参加了一学期就退社了。”   慕稚知道廖松琴会弹,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隔着两人的身影,慕稚看到廖松琴摇了摇头,随后陆端等人就开始哄笑。   慕稚觉得头有些疼,扯了扯陆隅衣袖,“这个酒多少度?”   陆隅报了个数字,慕稚有些呆滞地看了眼自己喝空的杯子,明明喝起来没有酒味,度数却这么高?   他想回房了。慕稚靠着沙发背,轻声说,“我……”   “吱吱会拉小提琴啊!”   陆隅突然直起身,往前倾了倾,十分热情地推荐着,“听说拉得可好了,哎哟,我看他视频里——”   陆隅猛地噤声,匆匆回头瞥了慕稚一眼,又红着脸继续说,“让南语姐姐伴奏,一起来一首吧。”   地毯上空酒杯横尸遍野,厅里弥漫着酒气,以及新洲夜间清爽的气味,混在一起不算难闻,却也叫人昏昏沉沉,无力思索。   慕稚不知道好好的电影放映活动怎么会失控成这副样子,老闫的琴声越来越狂野,在中低音区反复横跳,看起来如果不是臂长有限,还想站起来弹。   他不知所措,慕宁被人拉着讲话,没能及时出声。慕稚下意识看向廖松琴寻求帮助,却被吓到。   慕稚夜间穿了件领子有些低的T恤,骑马太久,大腿磨得疼,就换了宽松的短裤,堪堪盖住大腿根。   这会儿抱膝坐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饱满的臀线,还有幽深处模糊的轮廓。   廖松琴不知看了他多久,见慕稚看过去,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不急不缓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过电似的,慕稚猛地夹紧腿,双手放在大腿上,腰杆挺直。   陆隅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廖松琴像聋了似的,装作听不出慕稚需要帮助。   南语带笑的声音传过来,“我还从来没和这么可爱的弟弟合奏过,这里有琴,快来帮姐姐圆梦。”   到了这一步,慕稚无法,起身走过去。   老闫百忙之中抽空按开了壁灯,照亮影音厅幽暗的一角,刚好足够慕稚看清那把小提琴。   他深吸口气,将它拿起。度假屋主人大概时常派人清理,琴状态良好,摸上去连灰尘都没有。   南语开始切换曲目,让慕稚随便点,想拉什么拉什么。   她说完,突然抬起脸冲着某个方向笑了笑,慕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廖松琴刚好别开视线。   嘴角残存着掩不住的笑意。   慕稚心头不可控地泛起几分委屈,醇酒,钢琴前大笑的丽人,昏黄的灯线,无比适合接吻的氛围。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廖松琴或许能放得更开一些,与南语的进展也会更顺利。   他低头架好琴,试着动了动琴弓,对南语报出一个名字。   南语了然,和老闫交换了眼神,抬手触上琴键。   慕稚二十岁那年他们没有出国,元旦那天,廖松琴准备了一托盘的吃食,带到二楼,和慕稚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影。   慕稚穿着那身熟悉的高中制服,旧衣物布料软透,且尺码偏大,他回家后还是习惯穿它们。   他抱着只米棕色的熊玩偶,身子陷在抱枕里,下巴软软地戳进小熊头顶。   电影很刺激,后半段慕稚一直在小声吸气,脑袋抬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不自觉扯住熊耳朵,让廖松琴怀疑它的耳朵会被扯掉。   到了最精彩的桥段,慕稚吓得弹起来,膝盖贴到廖松琴的,带来温热的触感。   廖松琴没有挪开。   电影片尾曲是小提琴拉的,廖松琴想让慕稚放松些,彩蛋结束后侧过头,看着慕稚思索时会微微张开的唇。   “想听我们阿稚的版本。”   慕稚回过神,随手把熊塞给廖松琴,去楼下拿了自己的琴,同时命令廖松琴打开手机找谱子,回来时就要看到。   时间紧迫,网上的谱子看起来都有些残缺,廖松琴找到视频软件的某个链接,跳转到公众号花八块八买了对方自己扒的谱,终于在慕稚问他是否找到的时候交上差。   慕稚站在地毯中央,暖黄的光晕打在他头顶,专注地看着廖松琴投屏到电视上的巨大谱子。   不多时,他搭琴拉弦,乐声有些生涩地流淌出来。   廖松琴闭上眼,慕稚拿来当抚慰玩偶的小熊不知何时被他抱住了,指节松松地拽着玩偶的耳朵,像是绑架了它。   再睁开眼,慕稚挑了曲子的高.潮部分,流畅地拉了出来。   那是一首告别的曲子。   历尽磨难的主人翁越过山丘,发现山的那头物是人非,时光残忍地将他的生命割裂为遇见诈骗犯爱人前后的两部分,前半段潮湿灰暗,后半段金光璀璨,却被鲜血悉数洗尽,只剩下阴暗的底色。   主人翁最后一次播放了这首曲子,转身离开故乡,再也没有回来。   一年前廖松琴给他打着拍子,和他一起翻阅电影解析,说慕稚学什么都很快。   二十一岁的慕稚又一次演奏这首曲子,以一种更为熟练的方式,向廖松琴诉说别情。   廖松琴不笑了。 第6章 面具裂开纹路   新洲弥漫着酒气的夜晚,众人坐在二楼影音厅,投影仪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惊悚片,大家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钢琴上,以及那个演奏着乐曲的男孩。   唯独廖松琴垂着眼,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   一曲终了,他抬头凝视着慕稚,眼神如有重量,让慕稚不得不偏头躲避。   “好!”   陆隅对场上的暗涌一无所知,噼里啪啦鼓掌,“吱吱,我会架子鼓,哪天我们一起练一首。”   慕稚胡乱点头,只想快点回到人堆里藏好。   又有人从乐器堆里拿了吉他,气氛热烈,南语和老阎一直坐在琴凳上,曲目一首接一首,连陆隅都上去唱了首歌。   他唱歌时好像一直盯着自己。慕稚抱膝,有些恍惚地想。   对,陆隅是他的“相亲对象”,看自己是应该的。   那廖松琴凭什么?   他很生气,想站起来呵斥廖松琴,神经却像是陷进了浆糊里,只能楞楞地和对方隔着人群对视。   那视线幽深,湿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慕稚轻轻喘了口气,觉得新洲的气候好像并没有这么怡人,不然怎么会让他掌心都被汗浸透。   散场时,除了一直在弹琴的两人,大家都有些喝多了。   慕稚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帮忙扶人。   南语拦住他,“别摔了。”   她柔软的手握住慕稚小臂,引着人回房。   慕稚临走前回头看了眼,陆隅还能自己走路,正跟在他身后。慕宁则已经下楼了,在厨房吵着要喝醒酒汤,把锅子弄的震天响。   慕稚的视线晃了晃,没有找到廖松琴,很快作罢。   到了房门口,他谢过南语,关上门,进浴室洗了澡,随后一头栽进床里。   他还是觉得热,伸长胳膊摸过遥控器,把温度下调几度,裹着被子睡了。   陆隅今晚心情很好。   他就着乐声一杯接一杯,喝酒时没能把控好量,这会儿有些头疼。   他推开门,想下楼弄点醒酒的东西,刚要迈出去,步子却顿住了。   有人站在走廊里。   确切地说,是站在慕稚的房门前。   廖松琴拿了杯牛奶,一手放在慕稚门把上,微微下压,似乎正要进去。   这没什么奇怪的,陆隅知道廖松琴做过慕稚的代理家长,两人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想到连慕宁在场时,醒酒这种小事都是廖松琴在做。   让他感到怪异的是廖松琴的动作。   他按在门把上的手一寸寸缓慢下压着,生怕泄出一点响动,惊醒房里的人。等房门终于开出条幽暗的缝,廖松琴立刻闪了进去,像是没有耐心再等待哪怕一秒。   陆隅看着慕稚的房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无声关上。   第二日慕稚下楼时,众人正围在餐桌旁。   他探头一看,餐桌上摆着个信封。   “谁送的?”陆端问。   安保:“早晨一位先生送来的,说是给‘陆隅’。”   陆隅挤过来,看了看落款,“哦,是我交流认识的同学。”   “他生日办了个变装舞会,邀请我们去。”   南语倚着墙,“把我们也算上了?”   陆隅点头,“我前几天发了朋友圈,他看到了,说人多热闹。”   陆端没什么兴趣,只说如果缺人他就去。   慕宁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吱吱,一起去吧。”陆端捏着信,“那附近有个公园,我们可以去逛逛!”   慕稚还在犹豫,忽地察觉到一束目光,廖松琴正看着他。   这种东西廖松琴肯定不感兴趣。慕稚点头,“好,我去的。”   到了舞会那日,陆隅在楼下发面具,慕稚慢吞吞走下来,发现廖松琴竟也在拿面具的队列里。   他一下顿在楼梯口。   “愣着干嘛。”慕宁催他,“再不来就只剩些丑面具了,我可不帮你抢。”   他又转头看廖松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你也别帮阿稚抢。”   慕稚不想戴猪头面具,闻言立刻下了楼。   队末,廖松琴沉默地站着,偶尔在手机上回复邮件,看起来很忙。   慕稚排在他身后,耷拉着眉眼。忙成这样还去变装舞会,这人真奇怪。   分发好面具就要出发了,新洲昼夜温差大,慕稚要上楼拿外套,却见楼梯口站着个人,正是廖松琴。   廖松琴一手扶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稚,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没有让开,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慕稚。   慕稚忍不住了,“怎么……”   话刚出口,廖松琴收回手,让开了路。   慕稚直到出了度假屋都没想明白廖松琴方才是想做什么。   到场慕稚才发现这场舞会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场地并不大,看起来是私人住宅。陆隅的同学走出来迎接他们,他是个亚裔,笑起来异常开朗,屋内的氛围也十分热烈,人们松散地聚在一起,不时大笑出声。   都是些相熟的人。   慕稚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幸好进屋后带上了面具,视线变得狭窄,反倒生出些安全感。   陆隅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饿不饿,我去拿点蛋糕。”   没等慕稚回答,他就钻进人群不见了。   慕稚回身想找慕宁等人,却只撞进一副副形象各异的面具里。   廖松琴心情不佳。   自从来到新洲,一种莫名的情绪就时常缠绕着他的脖颈,扼住他的喉咙,让吞咽唾沫都变得疼痛。可偏偏因为痛,那种吞咽的冲动就变得更为强烈,如此反复循环,让他觉得自己大概会疯掉。   变装舞会……这种花哨又无趣的活动,慕稚不会喜欢。可他对陆隅说了好。   廖松琴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困惑这件事本身,还是应该在这三年的记忆中好好挖掘一下,慕稚到底会不会跳舞。   如果不会,他会让陆隅教吗?   那傻小子学过舞?   倒是他自己,幼时跟着家庭教师学过舞步,大学时跑生意也会涉及那样的场合。他曾经和南语做过舞伴,被高跟鞋踩了七八次,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跳完整支舞,让人挑不出错来。   廖松琴想到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慕稚要和陆隅脚尖抵着脚尖跳一支舞,就感到那种疼痛更为明显了。   他戴着黑色面具站在大厅一角,扯了扯领带,忽然向场中央走去。   慕稚回过头,发现面前多了几个穿着长裙的少女。   “当我的舞伴吧!”女孩上前一步,“你长得真可爱。”   他试图谢绝对方的邀请,奈何其中一位棕色发辫的女孩太热情,言辞里又没有别的意味,再拒绝就显得扭捏了。   慕稚浅浅吸了口气,向对方伸出手——   “抱歉。”他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捉住,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廖松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揽着慕稚道,“这是我的舞伴。”   棕发女孩不开心地撅了撅嘴,但还是对慕稚笑了笑,终于走开。   慕稚拧了拧手腕,把手抽了出来,“谢谢。”   舞曲演奏过半,他们站在摇晃着身躯的人群中央,像是有看不见的暗流隔出一片区域,慕稚生出几分安定与自在。   但廖松琴的存在本就不该让他自在。   慕稚试图往角落钻,“我去拿点饮品。”   然而腕上一紧,慕稚猛地回头,对上廖松琴黑沉沉的眼。   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漫上心头,慕稚喉咙发紧,短暂地失去了声音。   “嗨。”一道女声插进来。   两人这才发现舞曲已经结束了,一位金发女孩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廖松琴,“要和我跳舞吗?”   廖松琴手上兀地用力,慕稚都有点疼了,轻哼一声。   他这才松了手。   “你弟弟?”女孩个子高挑,穿着高跟鞋与慕稚几乎持平,她露出个笑,对着慕稚又问了一遍,“小甜心,可以把你哥哥借给我跳一支舞吗?跳完就还你。”   慕稚强压着还在狂跳的心脏,一心只想着离廖松琴远些,闻言也顾不上别的了,一个劲点头。   女孩轻笑着,来牵廖松琴的手。   这次又是没能成功。   廖松琴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他看上去得体而温雅,微微低头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他不是我的弟弟。另外,抱歉,我的舞伴会嫉妒,请不要这样做。”   慕稚落荒而逃。   他趁着新一支舞曲响起,周围的人群开始移动,找准空隙就钻了出去,一路跑到屋外的花园。   廖松琴是不是疯了?   他喘着气,两手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平缓了呼吸。   廖松琴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为什么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慕稚不自觉抚上嘴唇,一年前那个夜晚留下的余温犹在,他抬起头,看到玻璃移门上映出的自己,黑色织金的面具贴合着他的上半张脸,鼻梁挺翘,露出的唇鲜红湿润,是慕稚羞窘之下自己咬的。   狼狈至极。慕稚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因廖松琴而变得不够得体,变得胸腔轰鸣,行为都不受控,几乎要不像自己。   慕稚眨眨眼,这才发现眼眶竟有些湿润。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花园那端陆隅跑过来,手上端着块蛋糕。   慕稚出了层薄汗,花园里空气沁凉,风一吹过来,他微微打了个哆嗦,直起身看向陆隅。   “我刚刚在厅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陆隅把盘子递过来,“给。”   他说着低下头,对上慕稚微微濡湿的眼。   “这是……”陆隅急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下次不会走开了,你……”   “陆隅。”   慕稚打断他,平复了一下情绪。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他指了指眼睛,“这是生理盐水,什么都没发生。”   陆隅半信半疑,还要说些什么,慕稚率先往长廊走去,那里联通着室内,隐隐有乐声飘出来。   顺着长廊快要走进大厅,慕稚瞥见前方有一道人影。   南语倚着廊柱,指间夹了根烟,另一只手撩了撩裙摆,抬眼看过来,“松琴刚刚在找你。”   慕稚此时不太想看见廖松琴的脸,迟疑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继续往前走去。   “松琴这个人……”   擦肩那瞬,南语的话夹杂着零星火光响起,声音不轻不重,“他不太会表达,如果哪里说错了,你别生气。”   慕稚眨了眨眼,那层浅淡的水汽很快变干,他看向南语的背影。   “走了。”南语掐了烟。   陆隅好奇地看着人走远,“松琴哥和南语姐……关系很好?”   这种话竟然由对方代劳,和情侣间的互相维护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慕稚先前跑去花园的理由也变得明晰,竟然是和廖松琴起了争执。分明是个性格柔软的人,在面对松琴哥时,似乎总会激起些波澜。   陆隅心想,真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啊。   宴会后半程,慕稚躲在角落吃了三块蛋糕,在谢绝了陆隅拿来的第四块蛋糕时,隔着人群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具。   他连忙蹲下身,缩到墙角。   陆隅不明所以,“……吱吱?”   不远处,廖松琴没有找到人,面具下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陆,大家都很想你。”宴会主人走了过来,他是在场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一张亚裔面孔在吊灯下盈满笑意。   他邀请陆隅,“马上要跳最后一支舞了,不去见见大家?”   不远处,陆隅出国交换时认识的朋友朝他们举起酒杯,有人还吹了几声哨,“别只和小甜心呆在一起了,来啊!陈还给你备了纪念品,你一直想要的。”   宴会主人陈对着他们笑了笑,视线转向慕稚,“欢迎你也来。”   慕稚犹豫着,他能看出陆隅对他们口中的纪念品有些意动,但碍于自己在身边不好走开,冲着那边一个劲摆手。   “去吧。”慕稚碰了碰他,“跳一支舞而已……没关系的。”   陆隅震惊地回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欸?”   他那堆同学爱起哄,陆隅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拉着慕稚在众目睽睽下跳舞,因为对方从踏进舞池起就有些僵硬,视线也总是低垂着,显然不太适应这样都是陌生人的场合。   但慕稚说可以,陆隅顿时觉得,那群比饿了两顿的鹌鹑还吵的同学发起了光,简直是神仙在世。   他脸都有点红了,一把拉住慕稚小臂,往西南角奔去。   大厅里灯光骤然变了。   廖松琴站在角落,周围的壁灯暗下去,唯余大厅正中央的吊灯,水晶吊饰将灯火切割成千百份,照亮了灯下十几名年轻人。   不多时,人群因熄灯而起的骚乱平定下来,悠扬的舞曲响起,周围的人回过神,纷纷牵起舞伴的手,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轻缓地舞动。   有落单的男女过来和廖松琴说话,但这个高挑的男人一言不发,线条流畅的下颌紧绷着,着了魔似的紧盯着大厅中央。   “我不太会跳。”陆隅凑到慕稚耳边悄声说,“怎么办啊。”   慕稚随着舞曲后撤一步,正要说话,脚尖传来一点痛感。   “……”   陆隅面具后的脸红透了,结结巴巴,“啊,这下,对不起……”   近在咫尺的人微低着头,肩膀动了动,发出“噗嗤”一声。   慕稚压着笑抬头,轻声说,“跟着我。”   他说着手上用了点力,陆隅顺着力道流畅地换了舞步。在外人看来,两人面具上的羽饰颤动着交错,陆隅一抬手臂,带着慕稚漂亮地转了个圈,又很快迎向对方,亲密而不失分寸地手搭着手跳舞,不时凑近交谈,灯火把他们映得暖融融,像两只壁炉边窝在一起取暖的动物,旁人不敢惊扰。   “咔嗒”,角落发出一声轻响。   有人回过头,就见那名一直没有跳舞的男子摘下面具,指节摩挲着面具边缘,像是要将它收起来,却不知是不是力气太大,将它弄折了。   黑色面具裂开长长的纹路,廖松琴看了会儿,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大厅。 第7章 无法粘合   慕稚今夜又有些醉了。   和陆隅跳完那支舞,他便趁着那群同学围上来跟陆隅说话时遛出了人群,经过长桌时见到几杯色泽鲜艳的饮品,慕稚鬼使神差拿了起来。   等散场时,慕宁等人站在后门口,他环视一圈,在人群末尾找到了正慢悠悠走过来的弟弟。   慕稚还带着面具,唇水润润的,一看就喝了不少酒,面具没能完全遮住的脸颊上染着红,见慕宁看他,张嘴露出个笑。   “……”慕宁扶着他,“傻乎乎的。”   他帮慕稚摘了面具,被遮挡了整夜的上半张脸终于重见天日,慕稚果然面色酡红,微眯着眼,睫毛不时颤动两下,眼角的小痣朱砂般殷红。   “认识我吗?”慕宁在他眼前晃晃手,“我是不是你哥哥?”   慕稚先是点头,随后扭头找着什么。   慕宁“啧”了声,“你松琴哥哥已经上车了。”   慕宁要扶着他往前走,慕稚不干了,一甩手,身子晃了两下,继续慢悠悠跟着他们往停车场走,路走得还挺直,至少比另外几位真喝醉了的好。   回到度假屋,慕宁把弟弟安顿好,拉着几个还没喝多的跑去地下室打电动。   陆隅也没喝多少,他玩了几局投篮机,跑去给慕稚倒了温水送到楼上。   他脸皮薄,不敢多看床上的人,往床头柜放了杯子就火速退出去,关门更是跟做贼似的,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等会儿。   陆隅动作一滞,这个场景……怎么有些眼熟?   “陆隅。”转角处传来声音,他回过头,看到站在长廊阴影处的廖松琴。   廖松琴往前走了几步,身上还穿着舞会时的衬衫,扣子一路系到了最上方。   他对着陆隅笑了笑,“你哥在楼下找你。”   陆隅不疑有他,“哦好,你要睡了吗?”   廖松琴不答,反而看着他身后那扇闭合的门反问,“慕稚睡了?”   “嗯,我怕他口渴,给他倒了杯水。”   “好。”廖松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目不斜视地走过慕稚门前,进了隔壁的房。   陆隅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蹙眉思索会儿,作罢。   隔壁屋内,廖松琴换下那身熨贴齐整的衣物,穿上宽松的运动服,下了楼。   他找出小锅,娴熟地热了牛奶,又找出木质托盘,连同几粒奶片一起端上了楼。南语在楼下玩射击,陆隅也被支开,他这次不必掩饰,直直进了靠外那间。   房里只亮着盏地灯。   廖松琴踩上地毯,柔软的羊毛极好地消弭了声响,床铺间一片昏昧,上面酣睡的少年对这个外来者的到来毫无知觉。   他慢慢走近,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床头,上面摆着牛奶和椰汁,都是醒酒的饮品。   但这个尽职的哥哥没有把人叫醒。   实木托盘上摆了两粒奶片,在黄融融的灯光下莹润丰腴,看得人口舌生津。   哄小孩的玩意儿。廖松琴想。   随后他捻起一片,递到唇边,在嘴里滚了一圈后压到舌下,在黑暗中压制住某种冲动。   奶片甜腻腻的,不知道慕稚为什么喜欢。他总是喜欢一些廖松琴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床上的安抚玩偶,摆在玻璃罩子里的所谓盲盒,还有那些柔软、馥郁,让廖松琴连伸手触碰都似乎成为亵渎的衣物……   他过去从不碰这些。   床上的人含混地哼哼着,真丝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半个肩头,廖松琴的目光挪了过去。   那上面有个蚊子包。   大概是骑马时弄的……不对,骑装裹得严实,那些牲畜寻不到空隙,那就只能是在换衣服时。   陆家那小子看到慕稚换上骑装的样子,怕不是眼珠子都得黏上去。   牙根有些发痒,奶片很快被咬碎,廖松琴抬手试了试牛奶的温度,有些烫,还不能入口。   刚到他家时,慕稚被烫到了都不好意思明说,只会吐一吐舌头,好像很苦恼地皱起眉,然后用湿润的唇吹凉牛奶,哪怕这样做无异于杯水车薪,却还是会吹很久。   廖松琴想到这里,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床边。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单薄的被褥上移动。   慕稚还穿着那条宽松的短裤,一条腿横亘在柔软的织物上,脚踝细伶伶,小腿肚削直,用手指抚摩时,却能掬起可爱的肉感。   像是终于找到了落点,廖松琴视线凝滞在那一截光.裸的肌肤上,他的指节抽动着,仿佛随时会做出一些不受控的举动,把睡梦中的人彻底拉回现实,但最终他只是紧紧攥拳,呼吸粗重地用眼神舔舐着那一抹白,直到唇齿间甜腻的味道彻底消散,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还不能叫醒他。   廖松琴在踝骨处又找到一块蚊子包。在过去几个月,慕稚身上那些牲畜们触碰不到的地方,也有着殷红的痕迹。   即便如此,以往也有他从不敢触碰的地方,那太危险,他会控制不住力道,而慕稚睁眼后也无法承受那样的惊吓。   但今夜,廖松琴就是想让慕稚醒来。   ———   慕稚十八岁那年,慕宁终于去往国外接手父母的产业。   家里没有适合照顾慕稚的亲戚,他就想起了廖松琴。   到了入住那天,廖松琴推了公司的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家里,以确保小孩会住得习惯。不料,却在对方上门前一小时接到了紧急会议。   等他从二楼书房里出来,慕稚已经到了。   “哥哥好。”慕稚换了拖鞋,一双乌黑的眼看着他。   廖松琴下了楼,提起他的行李,“和你哥告别过了?”   “嗯,他不许我留在机场,让我快点过来学习。”   慕稚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小箱子,很努力地跟在廖松琴身后上了楼,廖松琴让他分一个给自己,慕稚小声但坚定地拒绝了。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慕稚说,“松琴哥哥,你不用太迁就我。”   慕稚正在读高三,学校放了寒假,他自从入住廖松琴家就没怎么出过门,整日窝在房里学习。   廖松琴原本还担心慕稚憋坏,一次过路,却见门边躺着颗脑袋。   他吓了一跳,再一看,慕稚躺在地毯上仰面睡着,脸上盖了本书,看起来是用功中途不慎昏睡了。   廖松琴有些心疼,正要把人叫醒,一看封皮:《聊斋志异》。   他又放下了抬起的手。   慕稚一觉睡到晚饭的点,醒来发现自己侧躺着,书掉在地上,身上则多了薄毯。   楼下廖松琴喊:“吃饭了——”   他连忙爬起来,匆匆下了楼。   没多久到了年关,慕稚和慕宁通了电话,带着很浅的埋怨。   “……马上要过年了。”   慕宁听出潜台词,安抚着,“哥哥也想和你一起过年,这边的事实在拖不了了……我叫廖松琴包个大红包补偿你好不好?”   为什么是廖松琴给?   慕稚先是拒绝,随后不出声了。   住在廖松琴家里已经是种打扰,过年时他自然也要跟着廖松琴去老宅。就连关系亲近的朋友在这种时候上门都有些尴尬,何谈非亲非故的自己?   慕宁那边有了嘈杂的声响,转过头哄了慕稚几句,挂断电话。   老宅里人员稀少,廖奶奶很喜欢慕稚,她知道慕宁两兄弟的遭遇,话里流露出几分心疼。   后几日来拜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慕稚自觉身份尴尬,躲到了廖松琴给他准备的房间里,整日看书做题,倒也不算难捱。   除夕那天老宅里很热闹,慕稚晕头转向收了一堆红包。廖松琴一路护送,报菜名似的悄悄告诉他称呼,慕稚叫人叫得口都渴了,时不时还得蹦出几句吉祥话,直到开饭才被廖松琴带回桌边坐下。   慕稚很久没过过这么多人团聚一堂的年,以往他都是和慕宁两个人过的。   晚间,电视上开始倒数,慕稚静静坐着,杯子里装着廖妈妈给他倒的玉米汁,还热着,杯壁随着电视画面的变化微微反着光,像是也在倒数。   他起身,避开人群,独自上了楼。   慕宁没回消息,慕稚给他掐着点发的新年快乐也没能回,算算时间大概是还在开会。   好惨。   慕稚心疼了一会儿,给慕宁发了个红包,备注“注意身体,我在盯着你”,正要退出去回复班群的消息,门被敲响。   “请进。”   进门的是廖松琴。   慕稚怕他是特地上楼捉人的,觉得自己扫了兴,连忙站起来,“我来拿充电器,马上下去。”   “不急。”廖松琴堵着门,“给。”   是个红包,慕稚没扭捏,乖乖接过,又开始往外蹦吉祥话。   说到廖松琴帅气逼人的时候对方终于憋不住,笑着叫停,“让慕宁听到该吐了。”   他叫慕稚坐下,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拿出另一样东西。   是把小提琴,曲线优美,琴颈被廖松琴握在手里,衬得它出奇的纤细。   “你哥出国前列了张单子,上面说你小时候很喜欢拉琴。”   廖松琴轻轻拨了拨弦,发出点细微的动静。   “我就想着,家里得有把小提琴。前天终于到了。”   “看看喜欢吗?”廖松琴把琴递给慕稚。   他席间喝了点红酒,没有上脸,却有几分松弛,开玩笑道,“来首难忘今宵。”   慕稚愣愣的,站在原地杵了会儿,真的掏出手机找了谱子,磕磕绊绊地拉。   廖松琴笑得停不下来,把慕稚笑得脸都红了,又止不住跟着弯起唇角。   晚间兄弟二人终于通上电话,慕宁问他这个年过得怎样,慕稚说很好,应该会很适应和廖松琴一起的生活。他有预感,他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三年后,慕稚相亲被抓,畏畏缩缩坐在廖松琴的副驾。他们都不知道,三年前的家人身份薄如蝉翼,一方稍有越界,就破碎得无法粘合。 第8章 高中过往   刚把慕稚接回家那阵,廖松琴忙得无暇分身,但每晚都会抽时间回来吃饭。   慕稚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孩。   夜晚华灯初上,他背着包回到家,安静地理好书,洗手,坐到桌边。   再等四五分钟,大门处就会传来廖松琴进门的声音。   等不再那么忙了,一周有两三次,廖松琴会带着饭去接慕稚下课。   “放学别跟着司机走,我还有十分钟到。黑车,尾号三个三。”   慕稚坐上去,廖松琴从后座变出一个保温盒,里面是他出门前做好的食物,让慕稚垫垫肚子。   偶尔餐饮店里买来的菜品也会放进那个透明玻璃盒,慕稚一吃就知道,那不是廖松琴做的。   转眼到了那年五月,慕稚即将迎来小三门的考试。   廖松琴比他还紧张,起初慕稚没看出来,直到考前,慕稚无意间瞥到廖松琴电脑搜索栏的文字:如何排解考前焦虑情绪?   第二天,廖松琴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餐桌上。   他很想笑,低头捂着嘴,用尽全身力气才没笑出声。   晚上慕稚听到廖松琴在书房打电话,和慕宁商量考试那天该去哪家餐厅吃午饭,两人激烈地辩论了一段时间,最后选定一家幽静清淡的。   廖松琴又接着开始纠结要定哪家酒店,上午那门考完后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足够慕稚睡个午觉,下午更好地战斗。   哪有那么娇气。   慕稚在房门前站了许久。对面书房里的廖松琴察觉到,以为吵到他了,连忙打了个手势,歉意地关上门。   那段时间慕稚睡得很好。   开考那天,廖松琴送他去考场,在一众或殷殷注视或絮絮叨叨的家长中,廖松琴一派云淡风轻,看起来十分沉稳。   慕稚看着他,突然笑出声。   在廖松琴不明所以的视线中慕稚摆摆手,进了考点。   第二天下午,慕稚走出考场,在人群中轻易找到廖松琴。   他带着慕稚吃了考前一直想吃——但被廖松琴以油腻为由严令禁止的汉堡,晚上两人看了正在全球巡演的音乐剧,厅内冷气太足,廖松琴怕他着凉,问人要了毛毯。   慕稚把自己裹在暖融融的毯子里,眼瞳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翻飞的舞裙。   回家后,廖松琴对他说:“明天开始继续加油,晚安。”   晚安。   一夜好梦。   高考前夕慕稚睡得很晚,廖松琴看到他房间整夜亮着灯,没有说什么。   只是慕稚发现书房的灯也开始亮起来。   两盏灯遥遥相对,隔着走廊,打开门就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渐渐的,慕稚的房门也开始大敞。慕稚侧头,能看到廖松琴的一侧肩膀。   他不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靠门的沙发上。廖松琴有时看书,有时戴着耳机办公,安静到慕稚时常要确认他是否睡着。   睡前,慕稚下楼热牛奶,顺手给廖松琴也热了一杯。   廖松琴放下笔电,调侃他,“要长高了。”   慕稚不服,要和他比身高。廖松琴起身,自然地贴近慕稚,他们近得呼吸可闻,身后的实木书架装饰着顶灯,照得廖松琴脸上的每一寸纹路都清晰无比,像一尊俊美的塑像。   慕稚兀地脸热,连连后退,说自己要睡了。   廖松琴一无所觉,等慕稚躺到床上,帮他关了灯和门。   高考那天,慕稚走出考场,风拂过他的额发,人海里廖松琴那么显眼,抬头就能看见。   他仰着头,走进有廖松琴陪伴的第一个夏天。   他们去了一座海岛。   出成绩那个月,慕稚班里几个家里富裕的合计着订了机票,去鸿州岛,吵嚷着不让父母跟去。   廖家名下有家酒店开在那里,除了受慕宁所托,廖松琴本身也不放心一群小孩自己出远门。   他们嘀嘀咕咕,廖松琴勉强算个大哥哥,还能提供住宿房间,跟去好像也无妨。   于是飞往鸿洲岛的飞机上,廖松琴穿着特意翻出来的牛仔裤,上身印花衬衫,坐在第一排竖起耳朵偷听小孩们说话。   同学a:“我靠,你们看许月,她有c了吧?”   同学b:“不知道穿泳衣什么样子……赌不赌,我赌连体的。”   “我赌比基尼!”   廖松琴皱起眉。   正要再听,肩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慕稚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想坐你旁边。”   也好,省得跟那群没教养的臭小子凑在一起。   廖松琴像个参与暑期活动的志愿学长,欣然把助理赶去小孩堆里,又问空姐要了果汁。   “睡一觉就到了。”   慕稚温顺地闭上眼。   窗外浮动的天光照到他脸上,像撒了层薄薄的糖霜。   原本廖松琴怕自己在场他们会放不开,打定主意就算听到一些过头的话也只当自己聋了,为此眉头不展,好几次想要起身把自家小孩捉过来,干干净净带下飞机。   但慕稚太乖,从来不附和那些话,甚至主动找上门。   廖松琴替他盖好薄毯,放下遮光板,想:慕宁真是撞了大运。   如果这是自己的弟弟该多好。   到了下榻的酒店,那群刚解放的高中生休息的休息,闹腾的闹腾,半点不让人省心。廖松琴知道他们晚上肯定要聚在一起玩,于是单独开了间套房,客厅大,随他们闹。   他半夜起来看了一下,慕稚不知所踪,大概是早早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豆芽菜们张罗着去浮潜,其中一个豆芽菜的家长联系了项目,专车接送,廖松琴似乎没有跟随的必要,独自留在了酒店。   他看着慕稚上车前朝自己挥手,在门前站了许久,一时有几分无所事事。   “你哥不跟过来吗?”   许月坐在慕稚身侧,“他专程过来陪我们,有点不好意思。”   慕稚收回望向酒店门口的视线,笑了笑,“他有工作要处理,本来就不能随时跟着我们。”   “是你表哥?”   “不是。”慕稚顿了顿,“比表哥更亲近一点。”   许月迷糊了,比表哥更亲近,那不就是亲哥?但慕稚亲哥不应该也姓慕吗,她怎么听到别人称呼他廖先生……   到了地方,慕稚拉住许月,提议女生去另外半边沙滩玩项目,自己则往男生聚集的项目走去。   许月没有多想,带着几个姐妹高高兴兴跑去了东边,留下一群扼腕叹息的男生。   其中一个撞了撞慕稚,“你怎么不把人家留下,兄弟们还想饱饱眼福呢。”   慕稚岔开话题,“有人想吃椰子冻吗?”   几人疯狂响应,打赌的话题无疾而终,还算愉快地回到了酒店。   但到了半夜,青春期躁动的男生又开始作妖。   他们问客房服务要了酒,混在果汁里。套间里气氛火热,许月喝了酒以后抱着闺蜜唱歌,最开始提议喝酒的那几个男生也趴到了地毯上,连爬的力气都没了。   慕稚饭后就跑去廖松琴房里展示自己拍的照片,一不留神逗留到半夜,再回到套房,一派群魔乱舞的场面,许月还邀请他充当左声道,慕稚拒绝。   在场还算清醒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慕稚和他们对视一眼,各搬了几个人回房。   把仍旧执着邀请慕稚唱歌的许月关在房里后,慕稚长舒一口气,刚要回房,被另一个男生叫住了。   没怎么喝酒的邹勋明看着他,脸上带着点红色,“我有话想和你说。”   套间里弥漫着酒气,他们越过地上的空酒瓶,到了阳台。   海岛咸湿的空气拂去酒精,慕稚撑着扶手,在夜色中深深吸了口气。   “你很喜欢海岛吧。”邹勋明看着他,离得有些近。   慕稚点头。   见他不说话,邹勋明并不尴尬,很自然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慕稚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果然,邹勋明在浪潮打过来的时候,清晰地开口说,“慕稚,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想报考哪所大学,这学期我一直在追赶你。我希望……在大学里我们还能在一起。”   慕稚露出歉意的笑,说自己没有考虑这方面,以及还不清楚自己会去什么大学,最后感谢他的喜欢。   邹勋明走了,慕稚没有留意他的表情,有些失神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海,浪潮声声,会不会有小动物被冲上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打开拉门的响动。   “不喜欢刚刚的男孩?”男人问。   慕稚没回头,廖松琴就住在套房隔壁,两者阳台相邻,仅隔了一层护栏。   他有想过廖松琴会听到,但没想到一向有分寸的人会来问询少年的情感问题,简直是慕宁才干得出来的事。   廖松琴像有读心术,“本想出来吹风,听到动静,再出来就不合适了。”   他不小心听到了邹勋明的告白,也听到慕稚礼貌拒绝了对方。但廖松琴和他朝夕相处半年,已经能从慕稚细微的语气中察觉出抗拒,他好像有些讨厌邹勋明。   廖松琴微微侧头,看着慕稚显得有些冷淡的侧脸,没有催促。   就这么站了会儿,慕稚动了动,轻声说,“他以前开过些不好笑的玩笑。”   慕稚高中休了一年学,回归校园的时候,昔日的同窗已经升入高二,他和高一新生一起从头来过,连军训都没有落下。   大家都对这个“学长”有所耳闻,听说只读了半学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办的休学。   但他们还算有分寸,再加上慕稚军训时为了更好地融入集体,总是会变些消暑的零食出来,教官对此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很轻易就与大家混熟了。   教官总让慕稚慕稚做些跑腿的活,看着任务繁重,其实与站军姿站得脚底板酸痛的那群人比起来,要轻松得多。   邹勋明在烈日暴晒下汗流浃背,远远地看到慕稚小跑着给教官拿来喇叭,随后回到队列。   他们都被汗浸透了,慕稚却依旧干干净净,白嫩的侧脸下是一节纤弱的脖颈,格格不入,让人看了就不自在。   夜晚,他们在大通铺里整理内务,慕稚还在洗漱,不在房内。   不知谁先挑起的话题。   “他长得还挺好看,往那儿一站,隔壁连的班花都一直盯着他看,吓得我差点同手同脚。”   “慕稚去年是不是训过一次了?妈呀,就冲还得军训我就不会休学,谁能受得住这个。”   班长带着几分好奇,“他到底为什么留级?”   “傻逼,那叫休学。”   “……好像是身体原因吧,我哥高二,他们也都不清楚,突然就休学了。”   角落突兀地传出一声冷哼,众人看过去,邹勋明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板。   他撇了撇嘴,“谁知道他为什么留一级,说不定是和上一个班级闹矛盾呆不下去了,不然谁好端端地会读四年高中,有瘾吗?”   旁边人七嘴八舌:“都说了不是留级……哪儿那么复杂,说不定就是身体原因。”   “什么身体原因?”邹勋明直起身,“我看他身体挺好,能跑能跳的,讨好教官比谁都来劲。”   他玩笑似的开口,夹杂着兴奋,“不会就是因为军训的时候和教官关系太近,搞出什么事……才在班里混不下去的吧!”   大通铺里死一般的寂静,邹勋明察觉到什么,回过身,对上门口拎着洗漱用具的慕稚。   他那双异常澄澈的眸子盯着邹勋明看了会儿,就在邹勋明以为慕稚会发火、或是转头就走的时候,慕稚开口了:   “马上要查内务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天吗?”   【📢作者有话说】   每个地方考试政策不一样,bb们不要疑惑嗷 第9章 像恋爱一样   夜晚,慕稚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辗转反侧。   他拢紧被子,不久前大家见他回来就立刻跳过那个话题,有人拿着花露水要给慕稚喷蚊子包,他没有拒绝,笑着接受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要入睡了,慕稚才不得不承认,他听到那样的议论还是有几分难受的。   慕稚自小聪慧,父母从没逼迫他学过什么,小提琴也是过年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人拉,自己闹着要学的。   “手还没琴弓长。”母亲嗔怪。   但最后还是找人给他定制了琴,请来家庭教师上课。   慕稚小学跳过级,他父母其实并不要求他出类拔萃,或是成为什么“小神童”,只是慕稚说无聊,他们就同意了。   慕宁拍着胸脯,“妈妈,不用找家庭教师,我来给阿稚衔接知识点。”   慕稚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那样的后盾,和哥哥一起,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那场车祸。慕稚记忆里,每年暑假,他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丢下他和慕宁出门,说是要过结婚纪念日。   屋里早早堆满了鲜花,慕妈妈说浪费,要把花送给邻居们。慕爸爸就说让慕稚做花童去送,等慕稚真的拎着花起身了,他却从身后变出一条裙子,要和慕妈妈跳舞。   慕稚和慕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换好衣服,牵着手,挨个亲过他们的额头后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慕稚时常想,如果那天他和慕宁也在车上,会怎么样?   没有那样的如果,他们就是被留下了。十六岁的慕宁牵着十岁弟弟的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成长注定有代价,慕宁分身乏术,父母的合作伙伴动了手脚,再加上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慕稚,他被绊在国内,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办法与公司核心人员保持联系。   等他发现慕稚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如果说中考时还看不出端倪,那么等进了高中,一落千丈的开学排名终于让慕宁接到了一通电话。   班主任委婉地说明了状况,慕稚上课不听讲,总是看着窗外,作业也总忘在家里,最后干脆不再找借口,直说自己没做。   慕宁以为他是叛逆,或是想以此从自己这里得到关注,但当他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慕稚看着他,婴儿肥消失后尤为小巧的脸上神情平和。他坐在餐桌边,带着几分困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眨了眨眼,看着慕宁身后的虚空,“总觉得……爸爸妈妈在叫我。”   慕宁给他办了休学,同时托廖松琴帮自己上课签到,带着慕稚出了门。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壮丽的山河,也见过乡野间的怪异民俗。   慕宁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   西双版纳的大象背上有他们,大佛座下的莲花里有他们,海底汹涌的暗流与鲸鱼背脊上,他们也共生。   慕稚,你还有好多要看的呢。   ——   十八岁这年,鸿洲岛涨落的海水边,已经高中毕业的慕稚看着廖松琴,“我还在那年见到了你。”   “嗯?”廖松琴像是才回过神,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慕宁最后带我去了你们的大学。”   慕稚隔着栏杆,对廖松琴露出个笑,“他问我想不想看帅哥,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进哥哥的学校,和很多优秀的人做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看好多好多地方……”   他们是在宿舍楼下找到廖松琴的,大概是急着出门,廖松琴视线只在慕稚脸上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慕宁,很快就顺着小道跑远,连慕宁在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啧。”慕宁咂嘴,“跑这么快干嘛,跑慢了会丢学分啊?”   然后他就看到课程群里出现了一则通知:今天随堂测验,算作考勤,不来的期末扣分。   原来廖松琴是紧急去捉人替慕宁考试了。   从鸿洲岛回去后,廖松琴开始有意识地带慕稚出去旅游,推了很多工作,和慕稚在沙滩上过了第一个元旦。   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功课,廖松琴带着慕稚咨询了专业人士,最终选定慕稚最喜欢的专业,他也如愿成为了慕宁和廖松琴的学弟。   大一刚入学那年,慕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包都没有背。   新生陆续进校,廖松琴在宿管那里做了登记,跟着他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们是来的最早的。廖松琴先往桌面、床板等地方先后喷了酒精,然后叫慕稚拿了毛巾,用刚从超市买的盆去接点水,细致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一次到处喷除螨喷雾。   慕稚那时已经和廖松琴熟悉了,笑他,“真的是这样喷吗?你别把我舍友喷死了。”   廖松琴把他扒拉开,“喷脸上了,不知道躲?”   慕稚被他安置在擦干净的小方凳上,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廖松琴弯腰、起身,看他动作间衬衫皱起的褶。   享受了一会儿有家长照顾的感觉,慕稚主动接过活,正好舍友带着家人到了,廖松琴不想给别人留下慕稚娇气的印象,便把毛巾给他了。   慕稚干得像模像样。   廖松琴看着他,慕宁走前说过慕稚很独立,这话倒不假。   刚这么想完,慕稚叫他一起套被套。廖松琴笑着走过去。   倒是另外三位舍友,无所事事地跟在家长屁股后面转,手上一点事情都没。   衬得慕稚尤其能干。   当天,慕稚发了张图片给慕宁,配文:找找我的家长在哪里。   图上只有一个逆光的背影,但慕宁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廖松琴,顿时酸得牙痒痒。   “这可不是你的好哥哥,你哥哥在这儿呢。”他说。   大学里,慕稚回家很勤,有段时间每周末都要回去。   廖松琴没有怨言地充当着车夫,保温盒里装的东西从蛋糕到正餐,花样百出,有时慕稚甚至会在脚边看到礼物袋,然后惊喜地从里面拿出钢笔,或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饰品。   纵使再怎么给自己洗脑,慕稚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廖松琴出于对慕宁的兄弟情谊而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在恋爱一样。   这种念头让慕稚吓了一跳,他一膝盖顶到了副驾的储物箱,有些忙乱地别开视线,耳朵热热的。   廖松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问他,“怎么发现的?”   嗯?   慕稚拉开格子,然后在廖松琴的皮夹边找到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熊胸针。   一股热气不可控地冲上脸颊,慕稚很小心地看了眼廖松琴,对方无声地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让慕稚感到惊喜是件让他心情很好的事。   慕稚后来常常想,这让他如何不混淆?   他变得黏人,常常跟在廖松琴身后打杂。厨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廖松琴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廖松琴好笑地问:“这么粘人?”   慕稚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廖松琴要移开视线,接着处理食材时,慕稚突然小幅度点头。   “嗯。”他说,“想粘着你。”   在慕稚眼里,这已是极其露骨的追求。   廖松琴笑起来,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脑袋。 第10章 我要搬走   慕稚的越界是必然。   大一下学期,慕稚进了心理互助协会。廖松琴开心坏了,自家小孩这么有上进心,还想着帮助别人,当晚就开了酒庆祝。   而就是那一次,失控的幽灵横冲直撞,将所有温馨的假面撕破。   二十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被酒精与低声说话的男人蛊惑,很轻易就借着朦胧的欲念将两片红润的唇贴上来,然后世界静止,庆祝变灾难,从此兄友弟恭的假象破裂,再也缝补不起来。   慕稚被廖松琴拉下来,听到他不容拒绝地说:   “喝醉了,快去洗漱吧。”   他甚至还帮慕稚挤了牙膏。   而慕稚站在明亮的卫生间里,镜子照出他的神色,狼狈无所遁形,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了错。   这之后,廖松琴开始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并且一次次鼓励他“喜欢就要去追”,“有你哥和我把关,什么都不用怕”。   慕稚想,我喜欢的人就站在这里,我确实想大胆去追,可他不允许。   两人碰面的次数一下就变少了。   并非廖松琴有意躲避,而是慕宁公司出了些问题,廖松琴飞去国外帮忙,慕稚只有在和慕宁视频通话时,才能在对方身后看到廖松琴模糊的身影。   “还好有你松琴哥哥。”慕宁夸张地叹气,“阿稚,快快长成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然后把公司从我手里抢走吧。”   “我想休假——”   他嚷嚷着,转头问廖松琴要不要跟慕稚通话,慕稚看到对方摇头,很快就走开了。   那当然是玩笑话,慕宁对慕稚从未有过什么要求,所求的不过是他幸福平安。   但慕稚听到耳中,却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与廖松琴原来一点都不相配。   廖松琴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他似乎从来不会迷茫,总能指点慕稚走出迷津。   他未来的人生道路是一条熠熠坦途,会遇到数不清的足以让他心动的人,而慕稚只是一个吃住都靠哥哥供养的学生,连独立的资本都尚且不具备。   他花着慕宁的钱,享受着廖松琴的照顾,却还妄想着他爱他。   要搬出去吗?慕稚想。   可廖松琴的表现就像是那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慕稚的臆想。   “部长,部长?”   学弟碰了碰慕稚的肩,忧心仲仲,“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在想事情。”慕稚笑了笑,“再加点菜吧,你们一个个跟小猪一样。”   这顿他请,慕稚加了菜,听到对面团支书似乎说了什么,引起一片共鸣。   “我也想搬出去住!学姐你缺室友不,看看我,我爱干净会打扫而且安静,你把我当家里养的鱼就好,绝对不会有存在感。”   慕稚坐回位子上,悄悄竖起耳朵。   对啊,他也可以跟人合租。   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两份生活费,慕宁是恨不得抓着慕稚的手让他花钱,廖松琴则是怎么拒绝都没用,慕稚把钱打回去还会生气。   这些年他存了不少钱,跟人合租的话,应该绰绰有余。   “我男朋友会住进来。”团支书拒绝。   慕稚跟着大家一起发出叹息。   当晚,慕稚回家整理了春夏的薄衣服,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廖松琴不在家,一个人住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里,总让慕稚觉得难受,好像连墙上的壁灯都在提醒他搞砸了什么。   他吭哧吭哧提着箱子,好不容易挪到玄关处,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他有司机电话,但此时,慕稚不想见到任何与廖松琴相关的人。   手机进了条消息,是学弟发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来回只需半小时,物美价廉。还发来了很多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慕稚立刻来了精神,一手拎着一个包,站在玄关和学弟聊了起来,最后决定到校了见面详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慕稚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调出打车软件,密码锁却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要出门?”廖松琴看着他,目光移到那堆行李上。   慕稚头皮都有些发麻,两周未见,廖松琴带着几分疲态,身上却仍残存着压迫感,黑沉沉的眼从他脸上扫过,让慕稚甚至想后退几步。   “嗯。”   慕稚清了清嗓,随后仿佛脑筋搭错了,突兀地说,“我要搬出去了。”   正在换鞋的人动作不停,只是经过慕稚身边时神色变得更冷,他扯了扯嘴角,“搬出去?”   “一个人?”   慕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自己紧张到下一秒就能晕过去,讲话磕磕绊绊,“不、不是,和我们部的学弟……我等会儿回学校就是要和他商量这个。”   廖松琴走回来,把慕稚手上的包拿走,“学校里住着不开心?”   他好像以为慕稚只是要从宿舍里搬走,慕稚紧跟着他,看廖松琴把包放到茶几上,转身进了厨房。   廖松琴脱下外套,拿起围裙,从冰箱里拿出意面和料理包,熟练地开火烧水。   做完这一切,他手撑着料理台桌面,侧头看着慕稚。   慕稚解释:“不是,但租房子有更多私人空间。而且那样的话我周末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可以回租的房子里。”   围裙系带勾勒出廖松琴劲窄的腰身,肩宽腿长,这么回眸看过来,让慕稚心颤。   他实在不知道如果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水逐渐烧开,廖松琴没管,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慕稚就发现自己收到了一笔转账,够他在外面住两年了。   慕稚几乎带上了难堪,“我不是想问你要钱……”   “知道。”廖松琴截过话头,“只是我想给。”   “在外面住花销不少,尤其是第一个月,保洁上门清扫的价格就不会低。”   廖松琴把面放进锅里,问他,“哪个学弟?”   不论是哪个,廖松琴都不会认识。但慕稚还是乖乖地说了一遍,还点开学弟的朋友圈给他看。   退出去时,廖松琴目光在两人的聊天页面上顿了一下,慕稚收回手才发现学弟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哥我爱你!!!那晚点见,我先去吃饭啦。】   学弟嘴甜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回复起来十分顺手的消息,今日却变得烫手,尤其是廖松琴就站在旁边盯着他的情况下。   慕稚犹豫良久,没有回复。   吃完饭,慕稚怕廖松琴提出要送自己,先一步叫了车。   果然,廖松琴收拾了碗筷,拿起慕稚的包。   “走。”   慕稚连忙举起手机,“不用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叫了车。”   廖松琴又用那种有点冷冰冰的视线盯了慕稚一会儿,直到司机打来电话,慕稚才得以逃脱,拉着箱子就蹿出大门。   慕稚刚回宿舍放好东西,慕宁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要和人出去合租?”   慕稚费尽口舌,依旧没能扭转慕宁话里那种“弟弟被人骗着出去合租,其实会被骗财骗色”的意味。   他不知道廖松琴是怎么转述的,但其中显然出了差错。   最终,慕宁使出杀手锏。   “你放着亲哥的别墅不住,和毛头小子租那些水电费都要自掏腰包的老小区?”   “老小区很热闹,别墅就我一个人……”   慕宁抓住漏洞,“那为什么不跟廖松琴一起住了?”   “因为……”   慕稚被戳中死穴,这也是他迟迟没敢在车上告知慕宁的缘故。   对面一锤定音,“你们学校旁边我有套房,以后让司机送你。真要搬出去住,就去那里。”   于是慕稚安抚了嗷嗷大哭的学弟,带着他从廖松琴住所理出来的行李,搬进了自己哥哥家。   【📢作者有话说】   慕宁:【得意】【向廖松琴汇报】【为自己的话术叹服】   廖松琴:【微笑】   老婆还是搬走了。 第11章 装了监控   独自住在慕宁别墅的日子有些冷清,假期里,慕稚在慕宁的强烈要求下,偶尔会去廖松琴家住几晚。   “松琴做饭多好吃啊,以后你彻底搬走了,想吃还吃不到。”   慕稚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随着廖松琴态度放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事件发生前。   某日,慕稚醒来发现身上有几个红点。   说是蚊子包,似乎又不像,慕稚用手指戳一戳,不痛也不痒。   早饭时慕稚盯着手机,想找出一款好用的电子蚊香。   “怎么了?”廖松琴端坐在对面,喝了口咖啡。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视线飘忽,说话时也没有看慕稚的脸,反而盯着他面前金黄的荷包蛋,像是要盯出个洞。   慕稚没发现,因为他也不敢看廖松琴。   “家里有蚊子。”慕稚在屏幕上乱滑,“你有被咬吗?”   他说着曲起小腿,指着一处抱怨,“二楼不应该有蚊子啊……”   那是他的小腿肚。   堪堪露出桌面的小腿肚上有一块突起的蚊子包,红肿且巨大,看起来是一只没有经验的蚊子干的。但在这个蚊子包上方,廖松琴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慕稚的视线盲区还有一块艳红色的痕迹,小小的,范围不大,隐在膝弯和大腿交界处,平整地显现在肌肤上。   不是蚊子的手笔。廖松琴移开视线。   并且不止一处。   慕稚抠着蚊子块,专心致志地下单,没有发现廖松琴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廖松琴已经坐到他身旁。   “储物室里有电子驱蚊液。”廖松琴眼睫颤动,伸手,指腹虚虚地点在慕稚腿上,“我等会儿拿给你。”   隔着餐桌时不觉得,这么近的距离下,慕稚有些僵硬地收回腿,规矩地坐好。   “……嗯。”   廖松琴离开客厅,正要上楼时,又顿住,“慕稚。”   “嗯?”   空气里弥漫着静谧,慕稚紧紧捏着叉子,听到廖松琴说:   “慕宁年前回来。”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住到廖松琴家里?   他在国内重新有了亲人,廖松琴也不必照顾他这个拖油瓶,似乎皆大欢喜。   慕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回到慕宁家中,慕稚发了会儿愣,在空旷的别墅内来回走动,最后心烦意乱,干脆关上所有的门,又一头扎进自己的小房间,才终于找到些安宁。   十二月中旬,慕稚学期结束,带着箱子回了家。   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打开电视,窝进沙发打算看一部老电影,电话却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廖松琴。   慕稚深吸口气,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不,中途廖松琴去学校给他送过一次被褥,此外就没有多余的接触了,微信上的联络止步于降温预警与节日祝福。   他接起来,悄悄给自己鼓着气,“喂,松琴哥哥。”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廖松琴很低地回应,“嗯。”   慕稚等了几秒,“有什么事吗?”   “今晚台风预警。”廖松琴那头有乐声,丝丝缕缕地顺着手机传过来,“你在家?”   “台风?”   慕稚连忙切出去,软件上写着台风红色预警,他开着免提,把家里的门窗都关严,回到客厅坐下。   他惴惴不安,“要贴封条吗?”   “不用。”廖松琴似乎站了起来,随后乐声就停了。   两人又沉默会儿,廖松琴找了个奇怪的话题,“我刚刚在听你的唱片。”   慕稚张着嘴,“啊。”   “抱歉,没经你允许就进了房间。”廖松琴道歉,“书架上的东西有些积灰了,需要我挪到书房吗?”   他像是在抱怨,语气却冷淡又正经,“你太久不回来,蜘蛛要在你房里安家了。”   很寻常的一句话,过去曾在他们的对话里出现过无数次。   慕稚反应却有些大,他那里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压低了嗓音的惊呼。   廖松琴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往门外走,“慕稚?”   “我没事!”慕稚在电话那头大声说,“是杯子……我去扫干净。”   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慕稚站在簸箕旁,大口大口喘着气。   与廖松琴打电话带给他的压力远比想象中多,尤其是那样亲昵的对话……亲昵到慕稚会臆想那是廖松琴在邀请他住回去。   清理完客厅,慕稚没了看电影的心思,上楼洗漱后就扑进了床里。   再醒来,屋里漆黑一片。   他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小夜灯的方向,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慕稚摸过手机,还没打开手电筒,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以及仿佛有东西在撞击窗户的动静。   黑暗的别墅二层,慕稚近乎是逃出房间,又连走带蹦地下了楼梯,打着手电找应急照明装置。   但他住的时间本就不长,又没有特殊关注过这些东西,黑暗滋生了恐惧的温床,慕稚在仿佛鬼影重重的房间内胡乱寻找,除了撞到脚趾外,没能成功找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他抖着手点进备忘录,慕宁当初给他发过安保的电话,小区安保服务一流,只是不知道台风天能不能找到人上门……   “咚咚!”窗外划过惊雷,慕稚原本就靠在玄关,门被敲响时他险些叫出来,跌撞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大门。   “开门。”隐隐绰绰的人声传进来,逐渐变得清晰。   廖松琴又敲了敲大门,“是我,给我开个门。”   门后终于露出慕稚的脸,他穿着长袖睡袍,光脚踩在瓷砖上,面色微微发白。   “廖……松琴。”他小声叫。   廖松琴下颌猛地绷紧,他还撑着伞,雨水不断从伞沿滴落,连成透明的线,洇湿廖松琴肩膀。   慕稚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快速让出位置,让他进了门。   他在微弱的光线中近乎贪婪地看着廖松琴的背影,高大修长,身上有很淡的香味,贴近了就会变得馥郁,在慕稚睡梦中萦绕。   “停电了。”   廖松琴进屋就下了诊断,虽然是个人就能看清情况,慕稚还是生出点盲目的依赖,在漆黑的房内紧贴着他,期间又一次踢到了小脚趾。   廖松琴停下来,问他,“疼不疼?”   慕稚摇头。   廖松琴突然折返,弯腰摸索了会儿,随即递给慕稚一样毛茸茸的东西,“穿上。”   慕稚有些茫然,廖松琴就蹲下去,捉着他的脚踝塞进棉拖里,又让他上楼整理东西,等会儿跟他回家。   他听话地打着手电往上走,经过拐角,却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你怎么知道这里停电了?”   “慕宁在大门装了监控,我也有权限。”   廖松琴云淡风轻地说,“晚上刮风把我吵醒了,再一看摄像头,已经离线,我就猜到是停了电。”   慕宁……装了监控?   慕稚心头有种奇异的感觉,他立刻晃了晃手电,果然在玄关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一根线,连接着一个黑色的监控。   可是慕宁为什么没有跟他说?   而且……他凭什么没有监控权限。   探头正对着大门,可以看见人员进出,至于屋内的人做了什么却是看不见的。   确认了这一点后,慕稚微微放下心,如果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监视了三个月——纵使是出于好意,他也有点接受无能。   大概是忘说了。   慕稚想,况且他就算有了权限也不会查看,家里进贼了都不知道,还是交给慕宁……以及廖松琴更为放心一点。   他很快拿了几件衣服冲下楼,廖松琴给他照着阶梯,慕稚每一步都踩在光里,稳稳当当走出大门,钻进廖松琴的车。   车外风雨大作,雨刮器来不及发挥作用新一波雨水就泼了上来。   这种情况显然无法开车,两人坐在车内等待,各自沉默。   慕稚抱着衣服发呆,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用带,廖松琴家里有,可能还比慕宁别墅里的更完备些。   前提是廖松琴没有扔掉。   他自嘲地笑了笑,廖松琴这样性格的人,在慕稚强吻他后依旧能在台风天开车来找自己,又怎么会乱丢他的东西。   廖松琴太好了,好到有些不自知的残忍。   驾驶位有窸窣的响动,廖松琴从后座拿过毯子,放到慕稚怀里,“盖上。”   话落,他趁着雨势变小,驶出了别墅区。   慕稚裹着毯子睡着了。   到家后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各自回房。   雨声本就助眠,再加上当晚受了惊吓,来回折腾一通,慕稚睡得很熟,连房门被人推开都没发觉。   廖松琴站在床头,像过往每一个端来牛奶的夜晚那样,注视着慕稚。   这一次,他手中空无一物。   大半年前,慕稚借着酒劲吻了廖松琴那晚,越界的家伙蒙头就睡,被亲的人却没能睡好。   慕稚关起门来偷偷哭了很久。   廖松琴端着牛奶沉默地站在门外,等到牛奶变冷了,房里的动静才彻底消失。   睡着了?廖松琴有点想笑,哭完就睡,明天眼睛得肿成核桃。   要把他叫起来敷一敷眼睛。   进房前,他明明是这样想的。   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廖松琴半跪在床边,轻轻扒开点被子,以防慕稚把自己闷死。   只是一时的……情感变质,慕稚身边太久没有过男性长辈了,或许是某种需求的投射。总之,不会是爱情。   他怎么会和他谈爱情呢?   廖松琴跪在床边看了会儿,小孩哭完就躲进被子里睡了,发丝乱糟糟地黏在脸上,遮住点红彤彤的鼻头,唇半张着,哭得呼吸很困难的样子。   他想把头发拨开,谁知刚伸出手,慕稚突然睁开眼。   廖松琴僵住。   慕稚迷迷糊糊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睡着了。   廖松琴心跳仍有些快,被吓的。   床上的人好像梦里都在委屈,在蚕蛹里拱了几下,一脚把被子踹开,还有往地上拱去的趋势。   廖松琴连忙要捉他,慕稚在梦里灵活地翻滚,眼看着要滚到床边,脚踝一紧,终于被廖松琴捉进掌心。   他把人往回拖了拖。   “呼唔……”慕稚在这样的粗暴对待下依旧没有醒来,吸着鼻子喘了口气,有些呼吸不畅。   廖松琴觉得非常有必要把人叫起来进行一些处理再睡觉,不然明天迎接慕稚的,会是变成肿胀小哑巴的下场。   他又一次试图张口说话,依旧未果。   慕稚先前的动作幅度太大,睡衣落下去,露出点莹润的肩头,上面还有衣料压出的痕迹,让这身皮肉仿佛被凌虐了似的,看上一眼就肌肤发烫,有种想要别开头的冲动。   廖松琴表情微微变化,替他拉好睡衣。指尖碰到温热滑腻的肌肤,像要陷下去了。   等廖松琴反应过来的时候,慕稚的肌肤上已经留下红痕。   他几乎有些狼狈地松开手后退几步,撞到慕稚的衣架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又迅速回身扶稳。   被褥里的少年依旧酣睡着,半个肩露在空气里,是在廖松琴仓惶后退时不小心扯下来的。   他却再也不敢有帮慕稚拉好衣服的念头,牛奶也忘了拿,匆匆走了出去。   那是廖松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可以在慕稚身上留下痕迹。   廖松琴对此感到不适。   那是慕宁托付到他手中的慕稚,是他在高考考场外等待的小孩。   慕稚甚至跟他说了这么多,说自己离世的父母,说学业,说那些让他痛苦迷惘的东西,自己作为兄长,怎么能,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第二天慕宁打来电话,说自己定了慕稚爱吃的海鲜,今天空运过来,让廖松琴准备操刀。   “这可是学生会!”慕宁激昂陈词,“咱们读大学时都没进去,阿稚进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   对面的门突然打开,廖松琴立刻挂断,悄悄探头。   他坐在书房沙发上,那个过去总是被慕稚偷看的位子,此时想偷看慕稚也尤其容易。   只是那扇门刚开了一点,就敏感的蚌壳似的,停住不动了。   廖松琴猜测,慕稚是听到了说话声,想等自己走开。   他心里叹气,起身下楼。   果然,不多时楼上就重新有了动静,慕稚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游魂一样进了厨房。   廖松琴没跟进去,听厨房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随后是盒盖被打开的声音。   没了动静。   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上层的冰格空了……倒数第二层还有一盒。”   他昨晚连夜冻的。   厨房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嗯”。   慕稚又在里面待了会儿,一手拿着盒冰块,另一手捂脸,慢吞吞地走出来。   廖松琴默不作声把毛巾递过去。   慕稚说“谢谢”,然后快速上了楼。   晚间气氛尚可,因为慕宁打来了视频,并且坚持让慕稚把他放在餐桌中间,好同时和兄弟以及亲弟弟交流。   慕稚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是低头吃东西时,还能看出眼皮上浅淡的红,但笑容算得上发自真心,看来慕宁的出现让他好受不少。   屏幕那头的人骤然发问:“松琴,你吃饭就吃饭,老盯着阿稚看什么?”   慕稚夹菜的手抖了抖,排骨掉回盘中。   廖松琴面不改色,收回打量的视线,只说,“屋里有蚊子。”   “现在?”慕宁咋咋唬唬,“冬天欸,你开什么玩笑?”   他被呛得说不出话,又不禁开始懊恼自己找的借口太拙劣,慕宁这个傻子根本配合不了。   手机里还在传出慕宁的声音,慕稚把筷子放下,平静地说,“是有蚊子。我早上起来发现脖子这里红了一块,但不肿,可能是什么蛰人的飞虫。”   他不自知地维护了廖松琴的体面,对着慕宁说了晚安,上楼去了。   挂断电话的廖松琴长出一口气。   这口气没能松多久,大二下学期开学,廖松琴发现慕稚开始躲他。   他说学业忙,说周末不回家,让廖松琴别每周五开车去他学校,以免跑空。   上学时不回来,暑假总得回来吧?   廖松琴不慌不忙,从五月末就开始做准备。他在家里添置了新的抱枕,买了个极为畅销的母婴产品——他特地问了有没有做给大孩子的款式。   那是慕稚喜欢的一家国外品牌所出品的安抚玩偶,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比别的玩偶柔软许多,表层的茸毛手感极佳,小朋友们看见了就走不动道。   他找国外厂商定制了一款适合成人抱着睡觉的尺寸的大玩偶,恰好在慕稚放假前一天送到。   廖松琴把它放在浴缸里,手洗了一遍,拎着两只耳朵晾到二楼阳台,只等干透了就塞进慕稚被窝里。   可是慕稚没有回来。 第12章 烧灼   校园里,慕稚从教学楼里退出来,揉着自己酸疼的后颈,打算去趟食堂。   室友打了电话过来,慕稚接起,“喂,你要不要吃水果捞?”   “好啊!”室友先是开心地应了,随即说,“你哥来找你了,我就猜你会去食堂,你们应该会碰上。”   他说得太晚了。   慕稚脑子里还在反应“哥哥”这个角色对应的人物时,那个他躲了大半个学期的人已迎面走了过来。   廖松琴把他带回家,拎着箱子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上了二楼。   慕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廖松琴去校内捉人,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   他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厨房里处理好的食材,要说廖松琴是担心他的胃被亏待好像更合理些。   吃饭时慕稚努力活跃着气氛,他说了很多校园内的趣事,说那个冥顽不化的书记,廖松琴上学时她就在任,说学弟做的糗事,说学习……   慕稚恨不得把自己一天吃了几顿饭都交代出来。   桌对面的人神色正常,聊到某些话题时还会笑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多吃点。”廖松琴给他夹菜。   慕稚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下去。   晚上,慕稚掀开被子看到那个玩偶,愣在床边。   他想出门找廖松琴,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高三那年,廖松琴带他去买衣服,慕稚指着商场里的玩偶实体店说过喜欢,那次他就给慕稚买过一只小熊,现在还躺在二楼地毯上。   慕稚奔出房间,赤足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阳台有响动。   慕稚抱着能填满自己整个怀抱的玩偶,走过去。   阳台移门打开着,夜风轻柔地灌进室内,卷过慕稚的小腿,留下一层凉意。   “是,”廖松琴背对着他,垂首,很轻地笑,“这样的弟弟谁不喜欢。”   “嗯,暑假带他回来见您。”电话那头大概是老宅的人,廖松琴声音很柔和,“过年您还说他年纪小,现在又不小了?”   对面不知又说到了什么,廖松琴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会儿才回复道:“对,毕竟是弟弟。”   “会照顾好他的。”   慕稚重新往房里走去。   即便心情不佳,赤足踩在地毯上依旧毫无声息。这种材质实在太吸音了,廖松琴一无所知地打着电话,商量着下次带慕稚去老宅的时间。   另一个当事人却不太想去。   他喜欢老宅的氛围,喜欢廖奶奶,也喜欢厨房里的和蔼阿姨。   可所有令人眷恋的东西都因他的情愫蒙上了阴影,他没有自信能维持过去的气氛。   慕稚想,他或许得尽快走出来了。   在情愫还可控的时候迅速将其掐灭,总比惹得所有人都不自在要好。   深夜,别墅二楼客厅灯火通明,廖松琴结束工作,随手按下开关,整个二楼就也陷入昏昧。   他又去了阳台。   两周前,慕稚发消息说假期要留校的时候,廖松琴刚把安抚玩偶晾到阳台。   他站在湿淋淋的玩偶旁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很难得犯了烟瘾,从书房抽屉里翻出包烟,裹着夜风点燃,很慢地抽着。   抽一口,烟雾随风飘向右侧,廖松琴两指夹着烟,眉头紧皱起来,很快把烟掐灭。   他走到位于下风口的玩偶边,俯身嗅了嗅。   没有烟味。但廖松琴的烟瘾已经散了,来的莫名,去的也莫名。   他重新回到室内,一抬眼,看到某样东西。   二楼换了新的投影仪和音响。原先的设备不太清晰,慕稚会在电影里出现大段台词时眯起眼,专注地盯着屏幕下方的字幕,让廖松琴觉得他会不舒服。   但慕稚从没抱怨过,好像只要和廖松琴呆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已经很满足。   于是廖松琴把晾干的玩偶收进来,放在餐桌凳子上,凝视良久。   安抚玩偶坐在慕稚的位置上冲他笑。   廖松琴眯起眼,把它扔进了库房。   然而,两个星期后,他洗干净玩偶,塞进慕稚被窝里,驱车去慕稚学校,把他带回家。   慕稚躲他又如何。   他总是要回家的。   一墙之隔,被他拐骗回家的慕稚正睡着。他站在阳台上吹着深夜的风,夜空疏朗,能看到不甚明晰的星子。万物都归于宁静,偶尔有虫类的鸣叫响起,似乎能抚平所有躁动。   但廖松琴很确定,有一种躁动越烧越旺,几乎无法阻挡,快要将他燃尽。   廖松琴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慕稚的门。   ——   窗外风声大作,台风卷着树枝不时刮擦过窗户,哗哗响动。廖松琴担心慕稚会被吵醒,床上的人却睡得很熟,就算他在行动上试图脱离这个家,然而一沾到这张睡惯的床,还是让他沉沉安睡,很难轻易惊扰。   慕稚翻了个身,眉头皱得很紧。   他的唇重重抿在一起,似乎在花费很大的力气憋住要迸出梦境的话。   廖松琴弯着腰,屏气凝神,像产房外焦急等待的父亲。   终于,慕稚艰难地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   “陈令!”   说得又快又急,仿佛压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让这个名字几乎有些烫人。   廖松琴愣住。   几秒后,他回过神,面色有些难看地低头盯着睡梦里的人,那张紧抿的唇终于放松,唇珠微微嘟起,被慕稚自己压得红艳,带着热融融的温度张合着。   “嗯……陈令!”   他皱眉又叫了一次,吐字清晰有力,无法错认。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廖松琴做了三年慕稚的家长,从来不认识什么陈令王令,高中毕业旅行时也没有这个名字。   那只能是大学里冒出来的。   他胸膛起伏,喉结滚了滚,在慕稚床边半跪下来,手握成拳。   是因为这个人,慕稚才不回家?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得了机会相处?慕稚是个很好看的小孩,廖松琴知道学校里喜欢他的人不会少,却没想过真的能有人入慕稚的眼,甚至还让他说梦话时提起。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事,根本不应该发生。   “慕稚,”他轻声叫,“起来喝牛奶。”   话落,廖松琴反应过来,他今晚根本就没有带牛奶上楼。   他一时有些窘迫,正要起身下楼,慕稚大概换了个梦境,微撅的唇朝两边一弯,露出个笑。   廖松琴立刻又蹲了回去,在梦里和陈令干了什么?在开心什么?   他越想越有股无名火烧灼起来,在初夏的夜里出了层薄汗,胸腹也热了起来。   廖松琴一把握住慕稚的手,要摇晃他,“慕稚……”   “嗯。”慕稚短促地哼了声。   他侧过头,睡得发软的手动了动,脸颊贴上来,很轻地蹭了蹭。   “再睡会儿……”   “噌”,某根弦出乎意料地断裂开。   廖松琴脸上没了表情,只一双眼亮得惊人,直直看着慕稚近在手边的脸。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某种难以描摹的情绪在胸腔里盘旋不下,让他跟着呼吸不畅,甚至有些缺氧。   而氧气就在手边。   慕稚一无所觉,半边脸枕在廖松琴掌中,软软的,脸颊肉嘟起来,把嘴唇挤压得变了型,近似某种邀请。   在廖松琴心中盘桓了半年之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出来,来势汹汹,要在这个台风天将他们吞没。   ……   廖松琴慌乱地后撤一步,膝盖撞上床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看床上的人有没有被吵醒,快速逃离了现场。 第13章 需要我帮忙吗?   如今时间倒转,几个月后,一月中旬的新洲,马场边的度假屋内,廖松琴摊开画轴似的,将慕稚身上那层薄被拉下,露出单薄睡衣包裹着的身体。   他在月光下凝视,用目光度量,一寸寸舔舐过白日不敢投诸视线的地方。   现在的廖松琴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   过去自我唾弃的那部分灵魂,在日复一日的烈火焚烧下,终于被他良好接纳。   这身皮肉——他养了三年,又在夜里描摹过半年的皮肉透着暖香,在异国的夏夜里成了可口的蜜桃,戳一下都会淌下汁水。   慕稚……   廖松琴动作顿了顿,慕稚知道自己能被人这样对待吗?他喜欢廖松琴的时候,会在梦里向廖松琴展露躯体,用柔软的手臂勾住他,邀请他俯下身品尝吗?   慕稚似乎是有些痒了,呓语着偏开头,腿并了起来。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廖松琴缓缓移动着手指,这些画面他已经在梦里勾勒了无数遍,现在终于能在现实里勾画。   他可能会醒。廖松琴想。   他拿来当幌子的醒酒饮品还摆在床头,慕稚似乎很热,一条腿动了动,探出来夹住被子,嘴里嘀咕着什么,翻过身。   慕稚的脸离得更近了。   房里弥漫着酒香,椰子的清甜,以及很淡的牛奶味。   廖松琴向前微微俯身,又闻到新的气味,慕稚浴液的味道。   “嗯……”床上的人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夹着被子,腿不自觉在织物上蹭动,一双唇渴水似的张开,能听到喉头细微的呜咽。   他的一截腰露了出来。   廖松琴半跪着,看了很久,终于伸出手。   他单膝跪地,上身挺得笔直,手指以外的身体部分一丝一毫都没有触碰到慕稚裸露在外的肌肤。   像一个黑夜里的标兵,无声履行着职责,牢牢按住手下想要弓起来的腰身。   廖松琴探出去的手动得越来越快,伴随着越来越混乱的喘息,夹着几分哭腔,慕稚大汗淋漓着在昏昧中睁开眼,对上廖松琴黑沉的眼瞳。   夏夜的蝉鸣越来越吵,吱吱哇哇,闹得人头痛欲裂。   梦醒了。廖松琴捕捉着慕稚脸上变化的情绪,想,那又如何。   慕稚做了个梦。   梦里场景变换,一会儿是廖松琴家的厨房里,他与自己额头相抵,一双含笑的眼里情意似有若无,再细看时,廖松琴却又不见了,慕稚走出去,看见他站在楼梯转角处,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慕稚在梦里愣愣地盯着对方,针扎似的痛感很迟缓地漫上来,没等他开口说话,场景一变,慕稚站在了不久前刚刚跳过舞的大厅。   廖松琴当着陌生人的面,说慕稚“会嫉妒”,说自己是他的舞伴,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轻易剥开那层慕稚拼命想缝合起来的破损遮羞布。如果说过去廖松琴只是旁观着慕稚的痛苦,今夜,却与拿慕稚的情愫取乐无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慕稚开始觉得热,大概是一种烈火烧灼般的悔恨与悲伤席卷了他,他微微张开唇想要呼吸,身子一阵阵颤抖,终于从那层层梦境里挣脱出来。   一睁眼,他看到了廖松琴。   慕稚坐起来,发了会儿呆,随后很缓慢地往后挪了挪,抱住自己的膝盖。   终于,蝉鸣里出现了别的声音。   慕稚很小声地开口:“松琴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到如今还在叫自己哥哥。廖松琴答非所问,“热吗?”   慕稚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表情困惑又纯真,像在单纯疑问廖松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在自己的房间。   但他脸上的红潮尚未退散,刚刚挪动位置的时候,腿间还湿漉漉的。   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一阵夜风顺着微敞的窗吹进来,吹得慕稚打了个哆嗦。   他视线下移,看向廖松琴宽松的运动裤,发现这个人早就无法衣冠楚楚地走出去了。   廖松琴面不改色和慕稚对视,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几分丧气与恼火——针对于他自己的无耻行径。   他问慕稚,“头痛吗?”   慕稚摇头。   廖松琴又接着说,“牛奶和椰汁在床头,喝一点再睡。”   仅听对话,慕稚大概真的要相信廖松琴是来帮自己醒酒的了。   他没有回复这句,视线在空中飘忽着,从地毯看到飘窗,终于孤注一掷似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慕稚的目光定住,看着运动裤突起的部分。   廖松琴:“什么?”   慕稚视线又开始飘,他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心里有种尘埃落定似的悲哀。   显然,现在的他根本还没有做好认识新的人的准备。   廖松琴对自己是有欲望的。   不止一次,不是意外。   慕稚觉得自己挣扎的这半年就像个笑话。廖松琴对着他流露出一点超越兄长的情愫,理智的堤坝就轰然倒塌,倾泻出来的,是早就在他的压抑下变得更为蓬勃汹涌的情绪。   这是否说明,自己仍有机会?   第二天,慕稚下午才从房里出来。   他探头看了眼,隔壁门半敞着,看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下楼了。   倒是对门有了动静。   陆隅招呼他,“醒啦?厨房里有面包。”   慕稚点头,“大家都出去了?”   “没有啊,”陆隅笑他,“你昨天真喝多了?晚上去海边燃篝火,他们都在楼下准备食材。”   慕稚想,没有喝多。   但和喝多了也没有区别,都让他眩晕且想要呕吐。   他下楼时紧抓着扶手,让陆隅更确定慕稚还没醒酒,跑去厨房给他端了椰汁。   慕稚勉强露出个笑,“谢谢。”   陆隅突然想到什么,面露疑惑,“昨晚松琴哥没有给你送吗?”   杯子晃了晃,慕稚稳住,盯着陆隅,“什么?”   “椰汁呀,好像还有牛奶。”陆隅极力回忆,“没看清……不过松琴哥端了个托盘,我当时还想这么多东西怎么没我的份。”   他见慕稚面色发白,抿着唇不说话,立刻又找补,“大概是看你睡得熟,没叫醒你。”   “……嗯。”   “松琴哥对你真好。”陆隅一下又一下地看他,“我哥都没给我送醒酒的东西。”   慕稚脸色好像又苍白了几分,他闭了闭眼,很轻地说,“他对我……一直很好。”   哥哥会做的事,廖松琴全都做。哥哥不会做的事,廖松琴也包揽。   可当慕稚想对他做出同等的反馈时,却总是被严令禁止。   陆隅见他面色不对,连忙扯开话题,“你想不想骑马?刚刚还看见你昨天骑过的那匹马在外面溜达,我带你?”   慕稚没有兴致,但依旧点了头。   他有话要对陆隅说。   出了度假屋,两人果然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见到了那匹踱着步的白马。   它四蹄轻快,蓬松的鬃毛随奔跑而甩动,在新洲的绿草上像某种精灵。   慕稚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他深深吸了口草场的空气,觉得淤堵在胸口的情绪终于发泄出去一点。   陆隅两指圈起,对着那匹马打了个呼哨,“嘿——快过来!”   白马甩了甩脑袋,从鼻子里喷出口气,走开了。   陆隅悻悻地放下手。   慕稚没忍住,很浅地笑了笑。   “陆隅。”他开口。   陆隅迅速回过头,冲他一笑,“怎么了?”   慕稚因宿醉而有些苍白的脸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明,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攒足了勇气,终于开口,“抱歉,我好像还是放不下喜欢的人。”   “真的很抱歉。”慕稚低下头,不敢看陆隅的表情,“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早熟,能处理很多同龄人处理不了的问题,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他没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就拉陆隅下水,浪费了大家的时间,还平白无故给了陆隅希望——这些他都在“相亲”时提起过,只不过那时心情完全不同,慕稚确信自己会放下不该有的感情,走向新的、不再会给别人造成任何困扰的未来。   他确信自己会喜欢上新的人。   “但是……”慕稚嗓音微微颤抖,“我好没用……我好像,还是喜欢他。”   哪怕自己又一次被推开。 第14章 如果是陆隅站在这里   昨夜,慕稚鼓起勇气,问出了一句清醒时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   “我可以帮你。”酒精熏着慕稚的大脑,让话语越来越直白,“用手……好不好?”   廖松琴原地沉默会儿,表情冷硬地拒绝他,“不。”   “为什么?”慕稚半跪起来,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你明明对我……你帮我了,对不对?”   他试图在这种时刻讲公平,“那我也可以帮你。”   廖松琴却是个无情的裁判,“没必要。”   他又一次把话题引到床头摆着的牛奶上,“喝了,然后早点睡觉。”   “我不。”   慕稚膝行两步,来到床沿,伸手勾他的衣角,扬起那张还带着红潮的脸,“有必要。”   要么将关系修正,要么,彻底远离。   慕稚那双还带着湿气的眼睛明亮灼人,藏着几分决绝。   廖松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没有挣开。   两人僵持着。   慕稚另一只手抬起来,放到运动裤抽绳上。   廖松琴终于动了。   他轻易捉住慕稚的手,拉开,随后拿过牛奶递到慕稚唇边。   “听话。”他垂着眼睫,“不然明天会头痛。”   “喝牛奶就不会痛了吗?”慕稚紧盯着他,眼尾湿红,“你把我当小孩哄?”   不用等明天,慕稚现在就开始觉得疼了,头痛,胸口痛,呼吸都有些费力。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被廖松琴拉开的夜晚,对方嘴唇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身体与心却相隔万里,不被允许靠近。   那次是慕稚越界,他认了。   这次呢?   廖松琴似乎很无奈,“既然会痛,下次就不要喝这么多。”   “我喝的不多。”慕稚别开头,“是陆隅给我拿的,你喝的才多。”   廖松琴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面部肌肉又一次紧绷,他短促地笑了笑,眼神黑沉沉的,“如果是陆隅站在这里呢?”   “什么?”慕稚没听明白。   “如果是陆隅,”廖松琴的手缓缓下移,握住慕稚的手,带着他按在自己胸膛上,“如果他站在这里……你也会帮他吗?”   这只不久前将慕稚从热烫梦境里拽回现实的手宽大,指骨有力地捉着自己。   慕稚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着,慕稚终于确定,他所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   慕稚一把拽回自己的手,用的力气太大,向后跌坐在床上。   房间里那股甜腻腻、让慕稚意乱神迷的气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微冷的风,不断刮在他有些汗湿的后颈,让脑后的神经突突跳动。   他蜷缩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出去。”   廖松琴安静地站在床沿,看上去依旧沉稳又可靠,没人能想象到他嘴里说出过多么荒诞的话。   牛奶被他放回床头,发出不轻不重的响。   “晚安。”廖松琴带上了门。   陆隅站在草场上愣了很久,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嗯。”   “那他喜欢你吗?”   慕稚苦涩地低下头,“不喜欢。”   是他单方面迷恋,不得其法。   “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追求你?”陆隅的声音响起来。   慕稚皱着眉,看向他。   “你看啊,”陆隅分析,“你想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们都有同样的诉求?”   “这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况且我们本来就说好了要再接触接触,就算最后真的没感觉,也可以退回朋友。”   陆隅说得坦荡,一锤定音,“反正……我悄悄地追你,不被那个人发现不就好了?”   慕稚鼻头一酸,闷着声音,“你不用这样。”   单方面恋慕的滋味,慕稚最清楚不过,如今陆隅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光是想想都觉得酸楚,何况陆隅本人?   再者,慕稚觉得,廖松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不,还是会在意的,毕竟慕稚越早和别人确定关系,他们就能越早退回原点。廖松琴巴不得他赶紧恋爱吧。   他越想越难过,竟朝着陆隅一弯腰,“真的对不起。”   “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呀!”陆隅也一弯腰,“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真的。”   怎么可能,慕稚不信,刚直起身子又弯下去,“你还帮我过了生日。”   “那我的生日你也可以陪我过嘛!”陆隅弯得更低。   “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买到……”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你们干嘛呢?”   两人脑袋对着脑袋,弯着腰回过头。   慕宁大步走过来,笑得脸都要发僵了。   他揉了揉慕稚的头发,“你们在这儿拜堂呢?”   陆隅面色爆红,一下子蹿出去好几米,“不不不……我们,我们在说话。”   “再说几句你们就钻进地里了。”慕宁对着远处的白马吹了声哨,那匹对陆隅爱答不理的马踢踏着走了过来,还用脑袋蹭慕宁的手。   “松琴,骑一圈?”他对着身边始终沉默的男人道。   慕稚转头时就看到了廖松琴。   与昨夜不同,廖松琴一身骑装,裁剪得体的衣物包裹着他劲瘦的腰身,有种勃发的力量感。   慕稚想到在自己房里发生的事,别开了头。   廖松琴翻身上马。   “阿稚,来。”慕宁叫他,“听说你会骑马了,跟哥哥溜达一圈?”   慕稚说好。   他不甚熟练地驱着马,往廖松琴的反方向走去。   游魂似的过了一天,慕稚终于在晚间恢复了生气。   海边有些冷,他们有的坐在蒲团上,有的窝进沙发,在篝火边围了一圈。远处有当地人拿着乐器轻声唱歌,乐声舒缓,顺海风飘过来,气氛祥和安宁。   陆隅悄悄戳他,“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慕稚只思考了几秒,“他很稳重,也很成熟。”   陆隅眉眼耷拉下去,“你喜欢成熟的啊。”   “也不算。”慕稚捏着薄毯,他把自己裹进去,缩成小小一团。   篝火映着他的面容,慕稚眼眸亮晶晶的,“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开朗活泼的人。因为我有些无趣,我觉得那样的人能带动我。”   陆隅立刻反驳,“你很有意思。”   “别夸我了。”慕稚打断他,笑着摇头,“后来遇到了他,我才发现无趣也没什么不好。”   慕宁总说他太高雅了,就喜欢看些催眠的音乐剧,他以往陪着慕稚去大剧院的时候,老是一声不吭睡过去,谢幕时才被惊醒。   但没关系,慕稚要的只是慕宁给出陪伴,至于台上那些翻飞的裙裾与惑人的乐曲,他能享受到就行了。   廖松琴是不一样的。   高三那年,廖松琴带他出门放松,慕稚像现在这样裹着薄毯坐在大剧院二楼,一眨不眨地盯着辉煌的舞台,随乐团激昂的旋律轻轻抽动着指尖。   他不经意侧头,看到廖松琴同样专注的侧脸。   原来有人是和他一样的。   慕稚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放松,像浸在一泓温热泉水中,四肢舒展,做什么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   就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离不开廖松琴。   “真好。”陆隅隔了很久才说,“他真的不喜欢你?为什么?他眼光那么高?”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找不到理由吧。”   慕稚撑着脸,“说不定他是直男。”   不对,直男会对着男人……那样吗?   陆隅也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慕稚眼睛睁圆了,转身看着他,“这怎么试?”   陆隅瞬间后悔。   没等他说话,慕稚又道,“算了,没必要,不管他是不是直男,都不会喜欢我。”   篝火另一头,陆端吭哧吭哧笑了会儿,搭着廖松琴的肩说悄悄话,“你看那两个小子,我就说吧,能成。”   廖松琴:“……”   “南语怎么没来?”陆端问。   “去相亲了。”   “啊?”   “她家里人安排的,说对方在这里做生意,明年就能回国,后年就能办酒席。”廖松琴隐晦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人,语气平淡。   陆端说不出话了,没见过跨国相亲的。   “那……南语去相亲,你就没点想法?”他试探道。   廖松琴一脸莫名,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现在只想让新洲立刻下一场雨,把这群人逼回度假屋,然后端着牛奶上楼找慕稚。   【📢作者有话说】   陆隅:坏了,成助攻了。   申明,本节目中没有任何牛奶受到伤害,都被八爪鱼作者喝掉了。 第15章 又把人气哭   天渐渐变黑,海面上最后一缕余晖沉没,他们收拾了东西回到度假屋,开始张罗着做饭。   慕稚帮着洗了菜,很快就被慕宁驱逐上楼。   “去去,歇着去,哥来露一手。”慕宁穿上围裙,目光梭巡着,“松琴呢,牛腩他拿手,这道菜得交给他。”   南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闻言抬眼,“在楼上。”   慕稚没听到,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刚一拐过转角,穿着米色上衣的熟悉人影就出现在视野中。慕稚下意识低下头,匆匆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迅速拉开门闪进去,正要反手关门,一只手猛地伸了进来。   廖松琴扶住门,慕稚房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剩走廊那盏明亮的白炽灯。逆光中,廖松琴的声音低沉轻缓,几乎要激起颤栗,“我们聊聊?”   慕稚死死握着门把手,不说话,只摇头。   “我不进去……”廖松琴说,“去厅里坐会儿,好吗?”   他又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慕稚摇头,想说的话他昨晚都说过一遍,再说又能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   “我要睡了。”   “那我给你热杯牛奶。”   “不需要。谢谢。”   他怎么都不肯踏出房门,门板在两人的僵持中轻轻晃动,廖松琴似乎没辙了,扶住门的手青筋微绽,慕稚视线只是匆匆一扫就又低下头。   昨晚就是这只手……   慕稚脸颊烧起来,掩饰着将视线放到脚边的地毯上。地毯被狭窄门缝照亮,光影突然晃了晃,廖松琴使了点力,门缝忽地大开,慕稚错愕地抬起头,看到廖松琴绷紧的下颌。   “阿稚。”他的声音极为柔和,是与动作不符的小心,“我想和你说说话。”   慕稚还是走进了影音厅。   几日前混乱的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慕稚捞过一个软枕,盘腿坐上沙发,下巴埋进柔软的织物里。   “聊什么?”他问。   廖松琴也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能察觉到慕稚把软枕抱得更紧了些。   他想了想,先问,“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都放假半个月了,廖松琴的问题未免滞后了太多。若是真的关心,怎么会现在才问。   可是慕稚又明白,这世上除了慕宁,不会有比廖松琴更关心自己的人了。   “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好。”慕稚沉默良久,道。   “嗯。”   厅里静了静。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不是宁静,各自做着手头的事却心中安定,而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了他们,呼吸变得刺耳,仿佛再重一点就有什么脓肿的东西要爆开,喷得满身都是。   慕稚不想要这样的事发生,廖松琴坐在他身边,目光低垂,落在地毯某处。   往日总是气定神闲的人不自觉地微弓着背,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他心头不忍,张了张嘴。   “你年前还想去哪里旅游吗?”廖松琴侧过脸,一双黑沉的眸子望向慕稚。   他问得很自然,慕稚嘴唇颤了颤,缓缓合上,又颤动着张开。   “海滩?”廖松琴问,“还是换换口味,去沙漠看看。不过冬天去沙漠只能找国外的景点了,想要再暖和一点我们可以去翡岛,那里离海豚救助区很近……”   他一个个列举着,慕稚安静地听了会儿,问:“我想去哪里,你都会带我去吗?”   廖松琴笑了,“当然。”   “你会抛下所有工作,带我去吗?”   廖松琴怔了怔,“我能平衡,你选地方就好。”   慕稚嘴角抖了抖,抱住自己的膝,“……你真的想陪我去?”   廖松琴没有马上应答,他打量着慕稚的神色,过了许久,才郑重地“嗯”了一声。   “像以前那样,”廖松琴稍稍靠近了些,“我们会一起去很多地方。”   不是这样的。慕稚摇头,有很多话语冲到了他唇边,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慕稚呆坐着,突然苦笑一声,无数种复杂的情绪猛冲上来,他紧抓着软枕的手动了动,扶住了额头。   廖松琴总是这样,不管什么要求,好像只要慕稚说出口,他就全都会办到。   以往总是温暖的举动,如今让慕稚一下觉得好心酸,他独自苦苦挣扎大半年,廖松琴觉得为的是什么?   厅里又沉默下来,慕稚一手攥拳,另一手揉着额角,灯光打在他脸上,照出眼下青黑的阴影。他太累了,眼一闭就会沉入黑甜的梦境。   慕稚在廖松琴伸手过来时吸了吸鼻子,轻声说:   “其实不用这样,如果回不到原点,也不用硬着头皮相处。”   廖松琴的手狼狈地顿在空中,听到面前的人接着说,“你会很累的,不是吗?这也会让我很难过。”   努力扯起一张兄友弟恭的皮没有意义,只要舞会上廖松琴随口一句调笑,纵使是无心的,这张皮也会碎裂得无法缝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慕稚累了,“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了。”   廖松琴说“不会”,又说慕稚想多了。   他跟着慕稚起身,一路跟到房门口。温黄的光影里,他能清晰地看到慕稚微微耸动的肩胛骨,一阵细小的颤抖,他好像又哭了。   那扇房门在廖松琴面前逐渐关闭,他指节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有伸手。   这时门后“咔嗒”一声,慕稚将它反锁上。   度假屋的备用钥匙由管家保管,这一下,廖松琴彻底没了办法打开它。   门后,慕稚枯站了会儿,迈步走向床边。   他腿有些发软,大概是哭的。想到这儿慕稚挫败地叹息一声,眼泪往下猛掉。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那个不体面的人,而廖松琴永远衣冠楚楚。   他并没有哭太久。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慕稚很快冷静下来,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眶湿红的人,用手掌狠狠揉了揉脸颊,又捏了捏不通气的鼻子,长出口气。   好像清醒一点了。   慕稚坐到床边,翻出手机点进了廖松琴的对话框。   他输入了很久,删删写写,试图在道歉和控诉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半晌,慕稚丢开手机,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喊了一声——不行,他还是没冷静下来,这一段话发出去廖松琴要被气死。   就算廖松琴不喜欢自己,也不能气死廖松琴。   他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跳上床砸了两拳枕头,又晃进浴室洗了把脸,确信自己肯定平复了心情,才又一次重重坐到床沿,一口气把对话框里的“不想要你管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等语句删掉,随后发起了呆。   如果刚才那些话发出去,对廖松琴而言意味着什么?   慕稚确实因廖松琴变幻不明的态度而痛苦着,可他又明白廖松琴没有做错任何事。廖松琴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那些呵护与关怀,以及相处时全然真挚的情感都没有错,错的是越界的人。   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恢复如初了。   手指死死攥着手机,冰凉的机身被攥得有些发热。慕稚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对话框以及对话框所代表的人,他正要把头埋进被子里,一直没动静的手机骤然震了震。   他坐起身。   【廖松琴】:门口有温水。   慕稚看了会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屏幕上又跳出来一条:【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回国的航班上慕稚睡得很沉,再睁眼时,飞机已经在降落了。   他有些昏沉地下了飞机,慕宁拎着行李和弟弟跟众人告别,直到上了车慕稚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扶着车窗,看到廖松琴的车驶过。   夜晚车流不息,眼看那辆黑色轿车就要汇入车流了,它却突兀地顿了顿,接着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探出来,对着慕稚挥了挥。   “嘿。”慕宁乐了,把车窗降下来,“搞这么肉麻?别太想我啊,晚点有空见。”   慕稚夹在两人中间,目光直视前方,唇紧紧抿着。   前方遇上红灯,他们并排停着车,慕宁索性扯着嗓子喊话,“年前打算怎么过?”   廖松琴侧头,“不知道,大概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是哪样?”慕宁面前的车动了起来,他连忙丢下句“开车慢点,我们先走了”,随后就一踩油门。夜风灌进车内,慕稚在散乱的额发里看了眼后视镜,黑车不见踪影,已经被车流吞没。   旁边慕宁说着:“好久没和哥哥一起过年了,怀念吗?”   当然怀念,慕稚笑起来,“我现在学会包饺子了,特别好吃,你就等着吧。”   慕宁哈哈大笑,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廖松琴前几日发来的消息,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先不说了,就当给慕稚一个惊喜。   在国外冷清了这些年,这大概会是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作者有话说】   今天廖松琴把慕稚惹哭了没(1/1)   真男人从不在床下弄哭老婆。 第16章 原来是你买的   年前,慕宁拉着慕稚到处置办年货,家里不知不觉囤积了一堆东西,慕稚觉得未来十年都不必置办新的年节用品了。   “春联得你手写。”   慕宁给慕稚下发任务,“写吉利一点,哥哥未来一年能不能发财就靠你了。”   慕稚撇嘴,“你还想发什么财?”   他接过空无一字的对联,去慕宁书房选了支毛笔,站在桌边想了半天内容,怎么都觉得不够吉利。   慕稚仰头喊,“到底写什么?”   慕宁从厨房里跑出来,擦了擦手凑近,“你去年给松琴写的那句是什么来着?我觉得那句就很好。”   去年给廖松琴写的?   慕稚提着笔愣了会儿,眨了眨眼,“……那是他自己写的。”   慕宁表情戏谑起来,“他写毛笔字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大学时图书馆搞新春活动,写一副对联就有素质拓展分拿。廖松琴举着他的鬼画符排队提交的时候慕宁脸都快笑裂了,就这种水平,那字怎么可能是廖松琴写的?   慕稚在廖松琴家里过了两个年,包圆了廖家的对联。   第一年正月里,他们提着大包小包从廖家老宅回来,廖松琴下厨煮了汤圆,热吞吞的芝麻馅儿碰到唇齿,廖松琴才想起今年家里似乎少了些东西。   他起了兴致,“阿稚,会写对联吗?”   慕稚嘴巴鼓鼓的,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吃完写对联吧。”廖松琴彻底意动,几口吃完汤圆,去储物间翻箱倒柜找出对联纸,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个砚台,朝着慕稚笑。   慕稚看到了,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放下筷子,开始搜索砚台的用法。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发觉廖松琴这个人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靠谱,总有些打得人措手不及的想法。   比如现在,这个人就拎着展开的对联纸要和慕稚比划身高。   廖松琴惊奇道:“你坐着和它一样高?”   废话,因为他坐着啊。   慕稚叹气,站起来问,“想写什么字?”   廖松琴蹙眉沉思。   他站在餐桌边,纤长的睫毛不时扫过眼睑,眸色比墨汁更浓黑。廖松琴半弯着腰,提起笔,在对联纸上信手挥洒。   黑色的字迹很快占满了红色织金纸面,留下几个字符。   “就写这句吧。”廖松琴很满意,搁了笔看向慕稚。   慕稚面色复杂。   廖松琴怔了怔,“怎么了,不会写大字吗?”   慕稚:“……不是。”   他看起来有些迟疑,一边磨着墨,一边十分认真地打量纸上异常飘逸的几个字,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辨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慕稚憋了半天,委婉开口:“松琴哥哥,你学的是草书吗?”   “嗯。”廖松琴应得理直气壮。   “……跟谁学的呀。”   “大学社团,学过一学期。”   好吧。慕稚放弃了,等会儿网上搜句吉利话,廖松琴问起来,他就说觉得这句更加吉利。   廖松琴挽起袖管,“我来磨墨。”   慕稚无法,拿过一张崭新的对联纸,很快写下几个工整的大字。   廖松琴果然问:“你换了一句?”   “嗯,我更喜欢这句。”慕稚面不改色。   他和廖松琴一起把墨渍半干的对联贴好,廖松琴让他站到门边,拍了张照发给慕宁。   【廖松琴】:我和弟弟一起写的。   【慕宁】:骗谁?这哪里有你的手笔?   廖松琴笑起来,墨是他磨的。   不过……   他视线投向桌上那张字迹飘逸的对联,小朋友脸皮还是太薄了,廖松琴个人认为,那句“慕稚同学顺遂平安”更适合现在的家。   回忆及此,慕稚安静下来,挽起袖子快速写完几个大字,和慕宁一起贴到门边。   慕宁:“今年想放烟花吗?”   “那得走远一点。”   “松琴外圈有房,交给他。”   慕稚眉心一跳,扯住慕宁,“也没这么想。”   “又不麻烦。”慕宁拿着手机,不经意瞥到慕稚的脸色,终于品味到什么。   “你和松琴闹矛盾了?”   “……没有。”   “真的?”慕宁绕着圈打量慕稚,手托着下巴,“你可骗不过我……而且我们接下来要去松琴家过除夕。”   慕稚眼睛圆睁:“为什么!”   慕宁:“因为你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啊。廖松琴说他孤家寡人的,今年又不去老宅,就邀请我们两个去搭伙呗。”   他看着慕稚惊愕的神色,有些纳闷,“反正都是你哥哥,不想和两个哥哥一起过年?”   出发去新洲前,廖松琴问他们今年打算怎么过。   慕宁没有安排,有什么需要应酬的他都推开了,只想关起门来和慕稚一起看看春晚,再守个岁,第二天带他去陵园一趟,和爸妈说说话,清净地过个年。   他如实说了,廖松琴过了会儿发来消息:前两年我都带着阿稚回了老宅,他大概还是不适应那里。今年老宅没有操办,我得了些好酒,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过年?   慕宁一想,慕稚大概都习惯了有廖松琴的生活,他骤然回国,今年除夕又变成冷清的兄弟俩,慕稚应该很难适应。   于是慕宁爽快地应下。   “……”   慕稚不想说话,慕宁还在盘问他有没有闹矛盾,看慕稚表情不好,最后甚至要掏手机质问廖松琴,被慕稚眼疾手快拦下。   过年这事儿是板上钉钉了,慕稚只能祈祷他们吃完饭就回家,不要在廖松琴家守岁。   调整完对联,他们正要进门,身后有人唤,“慕先生。”   两人回过头,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男人正拎着东西站在小径上,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身形清瘦,提着重物走路时却十分稳当,看起来干练又可靠。   “小林啊。”慕宁打开门,“进来吧。”   他转向慕稚,“我助理,新上任的。”   进屋后小林放下年货就要走,慕宁给他拿了拖鞋,又去厨房倒了水。   “别急着走,这么多东西,你挑几样喜欢的预制品带回去。”   小林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闻言笑道,“慕总连我厨艺不好都清楚了?”   “你刚来的时候连咖啡都泡不好……”慕宁弯腰在箱子里翻拣着,他想到什么,回身看向慕稚,“小林比我们小一届,以前在松琴公司里实习过。”   正在给小林拿饼干的慕稚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慕宁接着问,“寒假想去松琴公司还是我的公司实习?”   这话太恐怖了,慕稚不敢想自己给前追求对象打工的场景,哪怕那个人是廖松琴也不行。   他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却听小林开口:   “廖先生公司氛围很好,而且,”他看着慕稚,“我听廖先生提起过慕稚先生,他当时有想过趁着假期带你去公司玩,不过赶上暑期活动,好像没能如愿。”   暑期活动?慕稚把饼干夹到盘子里,缓慢地回想起那是什么时期,大概是他杜撰出来躲廖松琴的借口。   他只能笑着转移话题,“哥,你怎么还从廖松琴那里挖墙脚,林哥的福利待遇怎么样?”   “你平时都喊松琴大名?”慕宁偏题了,“我的福利待遇还不好?要不是除夕要去松琴家,我还想让小林留下来一起过年呢。”   小林把杯子放下了,他腰背挺直,脸上的笑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愧是慕总,可惜福利院过年有活动,不然我还真要留下了。”   临走时,大包小包前来的小林助理拿着一大包慕宁给的食材踏上小径。   他回头看了眼慕稚,金丝边眼镜在路灯下反过一道光,让他镜片下的眼眸带上了几分寒凉。   “慕稚先生,可能我这么问有些突兀,不过,兔子玩偶您用得还习惯吗?”   慕稚表情微微一变,眼尾红痣生动地随情绪变化翘起,“原来他是托林哥买的。”   那个被廖松琴洗干净放在他被窝里,只等着慕稚放假后发现的玩偶。   “我只是负责交接。”小林助理低头一笑,再抬眼又是那副温和的眉眼,“廖先生花了很大的心思,我想您也会喜欢,那我就先告辞了。”   慕宁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慕稚摸不透林助理提起这件事的动机,也没有心思解释,进屋后就把自己关进房中对着枕头一阵蹂躏,心里那股莫名的郁气才散了些。   到了除夕那日,天刚蒙蒙亮慕稚房门就被敲响。   “你松琴哥在家门口等着呢。”慕宁隔着门板,声音清晰地传到慕稚耳中,“再不起床他要亲自来掀你被子了。”   一大早就来这么刺激的,慕稚弹起来,忙乱地抬手压住睡翘的头发,冲门外喊,“起来了!”   车上气氛融洽,有慕宁在,车内这个小空间就不可能冷场。   廖松琴被逗笑了几次,状似无意地透过后视镜看向慕稚,“热吗?”   慕稚原本松散地坐着,闻言直起身,“不热。”   “嗯,渴不渴?”   “……带水了。”   恰逢红灯,廖松琴把手伸到副驾,慕宁连忙缩起腿,然后就见廖松琴拉开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保温盒。   “今天做的少,先垫垫胃。”他往后递去。   后座过了会儿才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慕宁看得眼馋,又不好和慕稚抢一碗牛奶粥,只能酸溜溜道,“怎么不给我准备?这小子早上吃了两个荷包蛋,他不饿。”   慕稚刚拿起勺子,差点被他说得翻出去。   “是吗,他在我家一直不爱吃早饭。”   廖松琴话里似有深意,“每次都要我哄着才愿意下楼。”   慕稚安静地喝完了粥,把盒子盖好,放到手边。   他没有参与前排两位的对话,侧头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树叶干枯,露出细瘦的枝干,在晨风中静默耸立。   慕稚想,那大概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永远都不告诉任何人。廖松琴叫他起床时总是最温柔的,慕稚贪恋那种温柔。   他总想多听一点。 第17章 有人撒娇   夜晚,电视里热闹地放着小品,廖松琴和慕宁还在厨房里忙活着,慕稚无所事事,小品又没什么意思,只能一趟趟溜进厨房。   “这儿真没有需要你帮忙的。”慕宁一手抵住他额头,“你要实在觉得无聊,就去楼上看看电影。”   廖松琴搭腔,“家里换了新的投影仪,我教你怎么用。”   他擦干净手,在慕稚背后很轻地带了一下,示意他跟上。   二楼陈设没有变化,廖松琴没开大灯,只打开了两盏壁灯,映出一片轻柔的光。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是洁白的幕布,侧头问,“想看什么?”   投影画面上片源齐全,廖松琴指着某部动画,笑起来,“看这个?”   只有一点点光亮落在廖松琴脸上,慕稚却觉得这笑容很晃眼,别开头胡乱回答,“好。”   见他这样,廖松琴收了笑,不再言语,简单调试了一下设备就下了楼。   慕稚点开电影时仍没能想明白,所谓的教他到底是教了什么,教怎么找动画片看?   他稀里糊涂盯着卡通电影看了半个小时,什么都没能看明白。   吃年夜饭时厅里电视声音调小了,只能听到台下被小品演员激起的笑声。   三人围坐在桌边,慕宁位置在正中间,侧头跟廖松琴说话,“我昨天还和阿稚提起实习的事,怎么样,你欢迎他吗?”   “阿稚要来,我当然站在门口迎接。”廖松琴抬眼,“阿稚喜欢我的办公室吗,我让人再加张桌子。”   慕宁笑喷了,“你让他做助理?”   “他可以去运营部门。”廖松琴说,“或者跟着人去参观展览,阿稚对美学方面很敏锐,审美比你好多了。”   慕宁:“那是,他遗传了我妈,不像我,遗传爸更多一点。”   慕稚终于开口,“那我觉得有些方面还是爸爸的审美更好些,你可能一个都没遗传到。”   另外两人笑起来,廖松琴给慕宁倒了些酒,问道,“明早去陵园?”   “嗯。”慕宁表情如常,事情已过去多年,过去开解慕稚时他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早已没那么悲痛,“三年没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怪我。”   廖松琴宽慰,“阿稚一直有带上你那份,他们会谅解。”   酒足饭饱,时隔许久和兄弟畅所欲言,慕宁喝的有些高了,没能撑到守岁就进了客房休息。   慕稚给他泡了蜂蜜水,回房前思虑良久,还是下楼又泡了一杯。   他没敲廖松琴的房门,将托盘放到门口,回屋后才发消息:门口有温水。   发完,慕稚心里生出几分畅快。   他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站在门后,不多时便听到开门的声音,对方看到牛奶后没有立刻进去,走廊地毯吸音,慕稚听不出廖松琴在干什么,皱起眉,把耳朵贴到门上。   耳廓刚适应了门板微凉的温度,那块紧贴着侧脸的木料就发出一声轻响,有人在慕稚的门上敲了一下。   “晚安。”外面的人说。   慕稚愣了很久,听到廖松琴回房的声音才骤然惊醒,后退几步跌坐到床沿。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心头那几分畅快消失无踪。慕稚向后躺倒,将脸埋进被褥中,任由一种莫名的低落将他掩埋。   第二日清晨,慕宁宿醉醒来。   他头有些疼,昨晚慕宁根本没能听慕稚的嘱咐把蜂蜜水喝完,倒是廖松琴神清气爽,都不像喝了酒。   “我开车送你们去陵园。”廖松琴做好了早饭,正要上楼叫醒慕稚,那间房门就开了。   慕稚衣着齐整,看起来半点不会赖床,好像那个要廖松琴温言软语哄上好一会儿的是别人。   慕稚把三人的餐具摆好,想了想又倒了杯温水放到慕宁面前,板着脸,“喝。”   慕宁哀嚎着搂住他,“哥哥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原谅我……”   廖松琴打断,“我的呢?”   “啊?”   他看着慕稚,面色平静,“我头也有点疼,我的温水呢?”   慕宁又“啊”了一声,“你也头疼啊,你刚不是还……”   话音未落,廖松琴扯了他一把。   “坐下吃饭。”廖松琴把慕宁按到位子上坐好,发丝下的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慕稚不明所以,但还是倒了水。   “谢谢。”   开往陵园的路十分通畅,周围景物变得荒凉,冬季光秃秃的山峦在窗外起伏绵延,找不到尽头,他们像是在开往另一个世界。   慕稚依旧坐在后排,他怀里抱了两束花,一束是他和慕宁定的,另一束则来自廖松琴。   慕宁笑着,“也好,爸一束,妈一束,省得说我们偏心。”   他侧转过身子,问两人,“前几年你们都是这样扫墓的?”   慕宁知道这几年欠了廖松琴许多人情,但今早看见对方准备的扫墓花束时,他才惊觉欠下的似乎远比想象中还多。   慕稚:“嗯。”   廖松琴驶入小路,他直视前方,看起来并没有细听他们的对话,却直接地点出慕宁所想,“我想做就做了,你要是乱跟我客气,那我就要觉得做的这一切都很没意思了。”   慕宁笑叹,“你这人……”   车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慕宁提醒,“松琴,电话。”   手机开着导航摆在支架上,车内三人的视线都随着铃声停留在屏幕上,来电人是奶奶。   铃声盘旋在车厢内,廖松琴却迟迟不接。   他目光扫过路牌,这里是高速,没有地方能停车,车上也没备耳机。   时机太不巧了,难道只能公放?   慕宁看出他的疑虑,玩笑道,“你要接吗?我和慕稚把耳朵捂起来。”   屏幕执着地亮着,看来这通来电不接不行,廖松琴无奈地笑笑,视线从后视镜里一扫而过,按了接通。   “奶奶。”   “你还知道我是你奶奶?”廖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气哼哼的,“和奶奶过年委屈你了?你说,昨天为什么不回来?”   没法装作听不见的慕家兄弟瞪圆了眼,齐刷刷盯着廖松琴。   廖松琴放慢车速,熟练地哄,“这么可爱的老太太当然是我奶奶。”   “你说出花也没用,”廖奶奶哼了声,“你一个人过的除夕?”   她话里带上几分怀疑,“你是不是给我找了孙媳妇,不愿意带回来给我看?”   “没有。不是一个人,不过也没有孙媳妇。”   廖奶奶火气又涌上来了,“什么人比我们一家团聚还重要,我早就说了那些应酬的事不许盖过家事,你和你爸一样……”   眼见事态发展要变得不可控,慕宁连忙朝廖松琴使了个眼色,出声道,“奶奶,我是慕宁,昨晚松琴是和我还有阿稚一起过的除夕。他太不懂事了,早知道您等着他,我肯定连夜把他押回来。”   电话那头廖奶奶语气一变,“是阿宁啊,还有阿稚也在?”   慕稚凑过来,“奶奶新年快乐,我想您了。”   廖奶奶听声音立即笑开了,“喔唷,阿稚什么时候来找奶奶玩?奶奶让管家给你做桂花酪,你带着你哥哥一起来啊。”   慕稚应下,又甜甜地说谢谢奶奶,把廖奶奶哄得服帖了才说再见,慕宁快速点了挂断。   车厢里静下来,廖松琴嘴角翘了翘,“谢了,奶奶很喜欢阿稚。”   慕宁面色复杂,“你家里人等着过年……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不想回老宅。”他解释,“今年有外人在。”   慕宁了然,“过年都要安排相亲啊。”   后排慕稚睫毛颤了颤,把手搭上车窗。   廖松琴点头,“我二舅妈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他们过年没那么多讲究,奶奶就说把人叫来热闹一下。”   说是热闹,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么重要的场合把人叫来,廖奶奶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况廖松琴今年二十七,是该考虑起这些事了。   慕宁感慨,“这么一看,我是无事一身轻。”   他调侃慕稚,“我可没逼婚,是你自己让我安排相亲的。这几天有和陆隅聊天吗,要不要哥哥组个局把人叫出来?”   慕稚脊背有些僵硬地挺起来,含糊着声音,“有聊一点……不需要,慢慢来吧。”   所谓的聊一点,也不过就是昨日发的新年祝福。陆隅问他在哪里,听语气似乎是想要来找慕稚,慕稚连忙说自己在亲戚家,他不敢想象如果陆隅跑到廖松琴家门口找人,会是多荒诞的场景。   慕宁赞同地点头,“是,慢慢来,总会磨合好的。”   这时车子到了目的地,廖松琴一踩刹车,冷冷开口,“到了,下车。”   【📢作者有话说】   可能要修,先放一点么么啾 第18章 不想他搬走   慕家兄弟的祭拜流程很简单,对着碑上的照片讲上几句话,擦拭掉照片上的浮尘,最后肩并着肩鞠躬,这一年的祭拜就算结束了。   慕宁吸了吸鼻子,直起身看着黑白照片,“有一年我爸托梦,让我祭拜的时候别搞得太花哨,替他们多去庙里吃碗素面就够了。”   廖松琴原本沉默着站在一边,闻言晃了晃手机,“我预约好了,三碗,走吧。”   这座庙的素面很出名,每逢节日都大排长龙。今天日子太特殊,他们来得也早,除了忠实信众外根本没人排队,很快就吃上了面。   出去时慕稚蓦地开口,“松琴哥哥。”   “嗯?”廖松琴立刻转身。   “奶奶刚才打的电话……”慕稚缓缓说着,“你要回老宅一趟吗?”   远处寺庙香火味飘过来,依稀可见乳白的烟雾升腾而起。   廖松琴站在雾与阳光的交界处,面容半明半暗,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慕稚,“你要一起去吗?”   慕稚摇头,“不了。”   他冲廖松琴笑了笑,“往年也就算了,今年这么重要的场合,奶奶肯定准备了很久。我过段时间再去看奶奶。”   一阵风刮过来,吹起廖松琴的衣角,他移开视线,继续往山脚下走,“那就不去了。”   慕稚语塞,迈步跟上他,“奶奶会难过……”   “阿稚。”廖松琴停下脚步,背对着慕稚站在蜿蜒的山路上,他脚下是裂开纹路的石板,那阵烟雾留下的气味似有若无,让廖松琴闻起来有些陌生。   他语气平静,却如有重量,“如果我回去,那我也会难过。”   慕稚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廖松琴微微侧过头,视线和自己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又收回。   他听到廖松琴接着说,“不止我,还有人也会难过。”   慕宁云里雾里地听着他们说话,想问慕稚,慕稚当起了哑巴,还是愁云惨淡的那种,想问廖松琴,廖松琴走得飞快,他都怕对方步子迈太大直接掉下山去。   “什么意思,”慕宁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松琴,这事儿听起来挺严重的,实在不行还是回老宅一趟吧,我们陪你。”   慕稚猛地看过来。   慕宁冲他摆摆手,继续劝,“你都多大个人了,不想相亲就不相亲,躲着不回家算什么?要是我不答应和你一起过年,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在家看春晚了?”   “嗯。”廖松琴应得理直气壮。   慕宁长吁短叹,“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再说了,人家小姑娘也不一定乐意相亲呢,你们走个过场,双方皆大欢喜不好吗?”   “是吗?”   廖松琴似乎笑了笑,“照这么说来,陆隅也是走过场的?”   “那怎么一样。”慕宁觉察不出氛围的怪异,廖松琴离得远,他就大声说,“人家完全自愿来的,能和我弟相亲的都被我严格把关,要不是觉得合适,我怎么会让他和阿稚见面?”   廖松琴冷笑一声,“你可真会审核。”   慕宁听不出他的讽刺,洋洋得意,“那是,你也帮我盯着点,这可是你半个弟弟。”   廖松琴不再言语。   当天中午廖松琴还是决定回老宅一趟。   他开车带人回了家,从储物间拿了几个礼盒出来,让慕稚带回去。   慕宁顺势提起,“阿稚房间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搬走了?年后你哪天有空,我带他来搬。”   原本已经走到玄关的廖松琴折返回来,“很急吗?”   慕宁看他回来得这么快,愣了愣,“啊,不急,但也不能一直放在你这里,实在不行今天就带一些回去吧。”   廖松琴下颌绷紧,手不自觉攥起来,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改天吧。”   他意有所指,“阿稚的东西一直放在这里也没事。”   那样就最好了。   慕稚闻言,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在慕宁是个好说话的,他觉不出这一讯息背后的怪异,拎起东西跟着廖松琴往外走。   这时身后传来些响动,两人回头一看,却见慕稚没有跟上,反而匆匆忙忙跑上楼梯,消失在转角处。廖松琴和慕宁对视一眼,正要出声,慕稚的身影又出现了。   室内温度不低,慕稚穿着薄薄的毛衣,下摆盖过臀部,显得他身形娇小,一只手就可以搂住。他跑下来,手里紧紧抓着样毛茸茸的东西,厚实的茸毛盖住慕稚的指节,柔软的棉花被掐得变了形。   是慕稚遗落在廖松琴家的小熊玩偶。   看这架势,不像拿着心爱的玩偶,更像是一种劫持。   就算现在有一个宇宙级专业的小熊强盗闯入廖松琴家,也不可能把它从慕稚手里夺走。   慕稚微喘着气,视线紧盯廖松琴,宣判般说道,“我要把它搬走!”   语气铿锵,神情坚毅,似乎带走这个玩偶就能一并收回慕稚不小心落在这里的心。   廖松琴忍了又忍,耳朵都憋红了,还是没忍住别过头,噗嗤笑了出来。   回家的路上慕稚情绪低沉。   小熊被他扔在后座,孤零零躺倒在真皮坐垫上,看起来冰冷而孤寂。   慕宁安慰他,“廖松琴真坏,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下次你把整个廖家的熊都带走。”   慕稚坐在副驾,后脑勺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他家里只有一只熊。”   “嗯……那哥哥再给你买,黑的白的灰的全都安排上,还喜欢什么颜色的?”   慕稚动了动,蜷缩起来,听起来快哭了,“你别说了……”   他想要的分明不是那一只熊。听到廖松琴推拒着不让他们把东西搬走时,慕稚承认,自己又乱了心跳。   这是必然的,是身体的客观反应,慕稚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不能控制心跳,乱也就乱吧。   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之后做的事。   “我是不是很幼稚。”慕稚看着车窗映出的慕宁,轻声问。   “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不是幼稚的人。”   趁着红灯,慕宁揉了揉慕稚的脑袋,笑着道,“再说了,幼稚又怎样,成熟又怎样,很多事情不是靠这个评判的。”   “嗯。”慕稚闭上眼。   就像廖松琴,会因为一只熊笑话慕稚的幼稚家伙,还不是让他无可救药地喜欢着。   没关系。慕稚想,廖松琴回了老宅相亲,很快他们的关系就会彻底打破,而他也终于能彻底放下那些无谓的迷恋,成为一个成熟体面的人。   幼稚鬼才会执拗于爱情。   慕稚花了很久才认清一件事:廖松琴是个只会在他面前披上幼稚鬼外皮的体面家伙。   车子驶过一片松林,树木常青,慕宁摇下点车窗,语气轻快,“回家咯。”   慕稚伴着清冽的风笑了笑,小声重复,“回家咯。”   老宅内。   廖松琴终于从廖奶奶处脱身,他还穿着去陵园的那件外套,这会儿回到房里,似乎还能闻到上面的一点香火味,淡淡的,留下一点寺庙的痕迹。   他原地站了会儿,脱去外衣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顺着脖颈划过块垒分明的腰腹,廖松琴深吸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关了水穿上浴袍,将自己扔进床里。   相亲是件很棘手的事。   不同于慕稚那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相亲,廖奶奶所安排的这场相亲局目的性更为明确,廖松琴甚至敢说,只要他点头,年后就能领证。   一场荒谬的相亲。   对方女孩分明不喜欢廖松琴,他的社交圈里有人了解对方,是个双,不久前刚和同性情侣分手,随后被亚裔父亲带回国相亲,想要安定下来。   想起今日女孩的神情,廖松琴定了定神,起码对方也是不愿意的,解决起来会便利很多。   只是慕稚那边……   他嘲弄地笑了笑,那场儿戏般的相亲竟持续了这么久,陆隅年轻气盛,见了喜欢的就往前猛冲,根本不会顾虑别的,倒真有可能让慕稚松动的那一天。   到了那天,自己又该如何?   廖松琴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案。他在黑暗中眼皮发沉,后脑钝痛的神经变得麻木,逐渐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廖松琴在楼下的吵闹声中醒来,他揉了揉额角,进了浴室洗漱。   早餐管家送到了楼上,已经有些凉了。他没管早饭,也没理睬楼下的喧闹,兀自进入书房处理起积压的工作。   直到厅里传来一声熟悉的“阿稚”。   廖松琴一推座椅,大步走出书房。 第19章 叫半嫂   慕稚知道消息时是呆滞的。   面前的老管家笑容满面,手里还拎了袋廖奶奶特别叮嘱的食物,都是在老宅做完了带来的,他笑着问慕宁,“所以慕先生明天有空吗?”   慕宁自然是有空闲的,就算管家不上门来请,他原本也打算要去拜访一趟。   “当然。你回去跟老太太说,明天午饭前我肯定带着阿稚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别太挂念。”   老管家笑眯眯地走了,又冲还有些呆愣的慕稚眨了眨眼,把他特地让厨房做的桂花酪递过来。   慕稚连忙道谢。   兄弟二人回到餐桌边坐下,慕宁感慨,“老太太这雷厉风行的……松琴回去肯定不好受,我跟他说一声,明天就去解救他。”   慕稚嘴里塞着香甜的食物,连忙制止,“别。”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告诉廖松琴他们要去,好提前准备怎么让他们围观相亲吗?   慕稚就地取材,“说不定在相亲呢,你别打扰他。”   有道理。慕宁收起手机,饭后去收拾了上门要带的礼物,早早回房睡下。   慕稚翻烙饼似的翻了一晚上,脑子里飘着各种廖松琴与人相谈甚欢的画面,越想越清醒,最后都想爬起来叫慕宁把自己敲晕了,天边泛白才终于睡去。   梦里廖松琴坐在老宅的桌边,身旁是个看不清脸的女孩。慕稚走过去,廖松琴发现了他,微笑着揽住女孩,介绍道:“这是我半个弟弟,来,阿稚,叫她半嫂。”   慕稚吓醒了,他一哆嗦,在微亮的晨光里坐起来,心脏跳得狂乱,后背出了层薄薄的汗。   神经病啊。慕稚心里骂,廖松琴会不会说人话,半嫂是个什么东西?他才不要叫。   被窝外的空气泛着冷,慕稚缩回被子里,侧脸埋进枕头,在心里又接上一句:嫂子他也不会叫,最多叫人家姐姐。   至于廖松琴……慕稚狠狠闭上眼,他要叫廖松琴叔叔,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   来到老宅,管家小跑着过来帮他们拎东西,慕宁随口问,“松琴呢?”   “他还在睡。”老管家和蔼地笑,“昨晚夜深了还在工作,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他把人送到玄关就不再走了,说是今天放假,准备回家带孙女。   玄关早就放好了拖鞋,慕稚认出其中一双是自己以前穿过的,廖奶奶疼惜慕稚,总是在家里备着他的东西,好让慕稚随时都可以来。   “阿稚!”廖奶奶一见到人就笑开了,大声招呼,“快来喝玉米汁,新鲜的,还热着呢。”   慕稚立刻走过去,弯腰抱住廖奶奶,“新年快乐,奶奶气色又好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又哄我。”   慕宁等他们聊完了才上前,廖奶奶开始全方位关怀慕宁这几年的国外生活,慕稚捧着温热的玉米汁,一口一口喝着,视线不时扫过楼梯,上面空无一人。   “昨晚……怎么样……”慕宁和廖奶奶说到什么,声音放轻,慕稚直觉是和廖松琴相亲有关的话题,连忙竖起耳朵。   “还能怎么样。”廖奶奶叹了口气,“那个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死犟。”   慕宁轻咳一声,“这个嘛……”   廖奶奶上手拍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臭小子!在心里编排我呢?”   慕宁连连求饶。   气氛融洽,慕稚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猜到廖松琴的相亲不太顺利。   他心里却没多愉快,涉及到廖松琴的话题,总是不论如何都难以使慕稚松下一口气的。   偏厅的移门突然被拉开,一阵喧闹由远及近,几人抬起头,只见廖家小辈们大喊大叫着冲了进来,年纪最大的那个也不过上了初中,一群皮小孩裹着冷气涌到厅里,叽叽喳喳地说“下雪了”。   慕稚一看,“还真是。”   窗外飘起细小的雪花,落到地面,很快消弭在青灰色石子路上,像是被吸走了,只留下一点湿痕。   小孩们围着慕稚,“下雪了!哥哥带我们玩!”   慕稚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有些头疼,试图转移火力,“让旁边那个哥哥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慕宁无所谓,“走吧,崽子们。”   小孩却不乐意了,这个哥哥叫他们崽子,坏!   慕稚被吵得晕头转向,只能站起来,“好吧,那我们……”   “廖辛。”二楼响起一道稍显冷淡的声音,慕稚抬起头,对上廖松琴的视线。   他站姿懒散,双手交叠,手肘撑在木质栏杆上,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敛着,看起来漫不经心,好像是被楼下的喧闹打扰了才不得已出面,下一秒就会失去耐心。   慕稚怔住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廖松琴。   身边那群小孩早就噤声,一个个乖得像鹌鹑,年龄最大的廖辛一秒承担起责任,指挥着众人退场,刚离开廖松琴的视线范围就又吵闹了起来,直到偏厅的门“嘭”地关上,屋内才沉寂下来。   廖奶奶“哼”了一声。   慕稚这才回过神,垂下眼睫,坐回沙发上。   廖松琴边下楼边问,“怎么来了?”   慕宁调侃,“不欢迎?”   “不是,”廖松琴失笑,“早知道你们今天上门,昨天就一起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廖奶奶又变了脸色,昨天是廖松琴相亲的日子,在他嘴里却变得无足轻重,仿佛小孩子过家家。   慕宁轻咳,正要开口打圆场,就见廖松琴走到慕稚身边时停顿了一下,极其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抬手在慕稚额角弹了弹。   “?”   慕稚捂着额头,十分困惑。廖松琴收回手,双手插兜,走到慕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自顾自问,“今晚留下来吗?”   慕宁推拒,“不了,我还约了助理谈事情,你要真想招待我,回头到家了给我理间房出来,我带着阿稚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廖松琴乐意之至,“好啊。”   慕稚听不下去了,生硬地转移话题,“晚饭有饺子吗?”   “当然,”廖奶奶笑眯眯的,“你最爱的馅儿,还有你哥爱的,全都准备了。”   慕稚探头,透过隔断的缝隙能看到保姆正在擀皮子,他找借口起身,“我去帮忙。”   谁知他都要走到保姆身边了,身后有人跟着道,“我也来。”   空气中浮动的面粉静止一瞬,慕稚一言不发,拉开椅子坐下,不多时身边传来木椅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像是一记闷雷,廖松琴在他身旁坐下。   慕稚努力无视这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拿过皮子,开始往里面舀馅。   廖松琴饶有兴致地看,“动作又熟练了,偷偷包过?”   借住在廖松琴家的这几年,慕稚亲手包饺子的次数并不多。廖松琴想到这一点,忽然意识到,慕稚可能是在学校参加什么活动,或是去朋友家做客时精进了手艺。   慕稚被夸了,耳尖慢慢泛红,“嗯。”   他一直想在慕宁回国前包出像样的饺子,像廖奶奶那样皮薄肉多,咬一口下去浓郁的汤汁混着鲜香的馅滚进嘴里,慕宁一定会喜欢。   廖松琴夸完那一句,不再言语,只伸手拿了皮子也包起来。   不知不觉,桌上成型的饺子越来越多,皮子变少,慕稚准备再包一个就去洗手。   他站起来,下意识往厅里走了几步想叫慕宁帮他把袖子卷上去,结果视线里刚出现慕宁烟灰色的长裤,就听玄关传来熟悉的声音,热切阳光,喊着他的名字:“吱吱!” 第20章 亲情爱情能混淆吗   玄关处,陆端率先走进来,身后紧跟着陆隅。   他冲慕稚大力挥手,随后快步走过来问好,“奶奶万事胜意!”   老太太看了陆隅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慕稚,笑问,“你和阿稚认识?”   陆家和廖家多有生意往来,再加上大学时廖松琴就和陆端等人走得近,廖奶奶对他们是熟悉的。   就是不知道陆隅和慕稚怎么会认识,看陆家这小子的反应,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们是大学同学。”偏厅响起廖松琴的声音,他走过来,视线在陆隅身上一扫而过,很快挪开,“想喝什么,菊花茶可以吗?”   陆隅当然没意见,他问候道,“松琴哥新年快乐,我哥说你昨天凌晨还在和他聊工作,太敬业了。”   廖松琴勾了勾唇,“睡不着,索性就工作了。下次不祸害你哥。”   他看了眼身侧的慕稚,又看了看陆隅,舌尖轻抵上颚,面上没什么波澜地走去倒茶水。   廖松琴一离开,陆隅和慕稚之间就没了阻隔,他伸手拉住慕稚的袖子,指着窗外,“雪又下大了,等地上积起来,我们去堆雪人吧。”   上次那点糖霜似的薄雪根本没能玩尽兴,这次时间充裕,天公作美,没理由不去玩雪。   慕宁帮腔,“让廖松琴把玩雪工具拿出来。”   事情发展到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多人雪仗。陆端摇着头逃去偏厅,于是拿着一壶菊花茶走回来的廖松琴就成了替补,慕稚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对方根本没思考几秒就点了头。   慕稚睁大了眼。   “我和谁一组?”廖松琴看起来还挺积极,上楼拿了外套,电脑工作消息闪烁个不停,他视而不见,只盯着正和陆隅站在一处的慕稚。   慕宁看不懂他的眼色,自顾自举手,“我啊!”   “……”廖松琴笑了笑,冷飕飕的,“行。”   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植被多的地方雪更厚一些,看得出已经被廖家小辈们糟蹋过,绿叶凌乱地从白色中探出来,四人一路走到庭院深处才终于见到完整的白。   慕稚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大半指节都被雪吞没,照这个趋势下去,晚间雪就能彻底积起来了。   他正琢磨着,背后阴影投下来,慕稚侧了侧头,“怎么……啊!”   他猛地弹起来,原地跳了跳试图把后脖颈那个雪团抖出去,气得直呼其名,“慕宁!”   慕宁看他一边哆嗦一边追自己,笑得差点摔跤,“怎么样,爽不爽?”   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慕稚追着慕宁满场跑,陆隅搓了个雪团,他和慕稚是一队的,慕稚攻击慕宁,那他似乎就该攻击廖松琴。   陆隅犹豫一下,猛地一掷雪团,原本站在原地看着慕家兄弟打闹的人竟然闪开了,接着面前一白,陆隅被廖松琴结结实实糊了满脸的雪,睫毛上都结了冰碴。   慕宁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他自觉得了分,乘胜追击,搂了一大把雪砸向慕稚,慕稚连忙调转方向,纷扬的雪遮住他眉眼,慕宁的脚步声追在身后,慕稚在这片纯白中埋头逃窜,不期然被人拦腰截获。   他跑得很快,对方又在碰到他的瞬间收了力,慕稚脚下一绊,带着对方齐齐往前扑倒,在雪地里啃了一嘴冰凉。   慕宁大声嘲笑,“你行不行啊廖松琴,这都接不住,把我弟摔坏了怎么办?”   雪地里,慕稚两手撑着地面,指缝间填满冰冷的雪碴。廖松琴仰躺着,一手揽在他背后,另一只手握拳握得太紧,手心里的雪团都有些结块了。   “松开。”慕稚被他箍着,试图后退,却无果。   他强压着情绪,“你这是作弊。”   背后的手动了动,终于挪开,慕稚往后一坐,和直起身的廖松琴在雪地里大眼瞪小眼。   他没有回头,慕宁大呼小叫着,和陆隅玩得正欢。廖松琴坐着看了他很久。   就在慕稚视线被白茫茫的雪地刺得发酸时,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廖松琴俯身靠近,抬起手——   接着后颈一凉,慕稚受冷,瑟缩着抬起头。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廖松琴发梢染白,眉目间盛着雪光,笑着说,“一分。”   随后身影一闪,跑去追击陆隅。   “……”慕稚跌坐在原地,脖颈后塞了个汤圆大小的雪团,他大概是冻出毛病了,竟然觉得有点热。   最后赢的自然是廖松琴那组。   陆隅面部和雪地亲密接触了不下十次,输得很服气,他问:“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   既然是比赛,就得有彩头。赛前他们聊到了新年礼物,陆隅就想着正好借口比赛把慕稚想要的礼物套出来,年后出去玩的时候给他。   慕宁先说:“想给我弟要个男朋友。”   慕稚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慕宁笑着改口,“我没什么愿望,松琴,你怎么说?”   廖松琴语气无奈,“我想过个清静的年,你能做到吗?”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廖松琴为人处事一贯从容,今年都被逼得不敢回老宅,可想而知有多头疼。   陆隅笑得最欢,“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真没什么愿望。”廖松琴眉眼低垂,顿了顿,又笑起来,“我的愿望还是自己达成。”   他把话题抛给了对面两人,“你们呢?”   慕稚想了想,“大概是多看两场音乐节。”   回到屋内,几人围在暖炉边取暖,楼上兀地响起一阵铃声,慕宁搡了搡廖松琴,“工作电话吧,快去。”   廖松琴无法,只能站起来。   廖奶奶正捧着热茶看电视,她转头对慕稚道,“给你换了新窗帘,去看看喜不喜欢。”   慕宁精神一振,跟着往楼上走,“我也看看。”   只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慕宁就能直观地感受到廖家这三年间对慕稚有多上心。   “这把琴……”慕宁指尖从房间一角的小提琴上划过,上面一丝灰尘也无,“松琴这个哥哥做得真不错,是不是?”   慕稚:“嗯。”   这把琴打破了慕稚十八岁的落寞与迷惘,廖松琴拉了一把,告诉他,你依然有家。   那才是正确的道路。   亲情,爱情,两者是不能混淆的。   慕稚垂下头,从房里退了出来。   他呼出口气,正要下楼吹风,一转头对上了陆隅的视线。   陆隅在台阶上探头探脑,一副想上来又不敢的架势,小声打招呼,“我也能看看吗?”   慕稚无奈地笑,“没什么好看的,上来吧。”   一见到那把琴陆隅的眼就亮了,他问,“这儿有乐器室吗,我谱子存在手机里好久了,一直想和你合一次。”   慕稚还真不知道这个,他其实没什么拉琴的兴致,但陆隅都提起了,他只能说,“我问问。”   “没有。”门外响起廖松琴的声音,他倚在门边,不知听了多久。   “这里只有钢琴,你想要的架子鼓,没有。”   陆隅眉眼耷拉下去,慕稚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隔壁有游戏机,你想玩吗。”   陆隅很好哄,笑起来,“那你和我一起。”   他们进了隔壁房间,慕稚挑了个难度不高的游戏,免得被陆隅虐得太惨。   廖松琴和慕宁好像在隔壁聊起了工作,能隐约听到一点讨论声,听不太真切。   “你年后要实习吗?”陆隅一心二用,“我哥让我去办公室坐着,以后只有周末有空了。”   慕稚眉头皱得死紧,半边身子都在跟着摇杆用力,迟缓地回复,“啊……慕宁也这么说。”   “那你把年后的第二个周末空出来吧。”   陆隅语气平稳,发丝下的耳尖微微泛红,“我想和你一起去音乐节。”   隔壁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慕稚手指一晃,小人撞到墙上,屏幕跳出陆隅胜利的字样。他难得有些结巴,“哪、哪个音乐节啊。”   “这个。”陆隅拿过手机,“你在新洲拉的曲子就是这个乐队的,我猜你会喜欢。”   慕稚确实喜欢,实际上他从年前就开始关注这个演出信息,只是后来乐队说鼓手身体抱恙,不一定能如期参加,当时主办方微博下骂声一片,慕稚看得心烦,就没再关注了。   “会来的。”陆隅很笃定,“我朋友给了我两张vip票,一起去吧。”   购票软件上vip票早就售罄了,慕稚意动,但又觉得不该答应。   他犹豫着,“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   “记得。”陆隅打断他,笑容有些酸涩,“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房门轻微地晃了晃,屋内的两人没有察觉,陆隅接着说,“但你也说了正在试着喜欢别的人,所以,你该给别的人机会,不是吗?”   他的话语,行为,面上的表情都太真挚了,眼瞳亮晶晶的,因羞赧而不敢直视慕稚,反复看着手机上的票面信息,好像那是什么重要文件。慕稚看着他,恍惚觉得自己如果拒绝了就是在犯罪,十恶不赦的那种。   他两手紧紧捏着摇杆,最后道:“好。” 第21章 有人被吓晕   陆隅的好心情太明显了,餐桌上陆端没能忍住,问他,“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陆隅嘿嘿笑,“不告诉你。”   陆端很无语,“一天天傻乐……松琴,再给我倒杯酒。”   廖松琴倒酒时面色有些冷,但再看过去,似乎又和平时无异。   今夜管家和保姆放假,屋里三家人都是相熟的好友,众人讲话就随意了起来。   廖奶奶坐在主位,皱眉喊乱跑的小孩进来,“不吃饭就上楼写作业,冒冒失失像什么样?”   廖辛带着两个弟弟妹妹进了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奶奶,作业明天再做!”   “这小滑头。”   老太太叹气,视线越过餐桌,看到庭院里染着点点红色的雪地,“又玩了鞭炮,你们别扫了,留着,好歹增加点年味。”   廖松琴抿了口酒,唇在灯光下盈着层水光,“那我们也放,您想要多少年味?”   廖奶奶显然被哄开心了,面上还得端着,“这大晚上你去哪里搞鞭炮?如果这一片都变得红彤彤就最好了。”   一整片红彤彤?慕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惊悚,最好还是别了。   这时慕宁举手,“我看阿稚想玩就买了,鞭炮现在还在后备箱里放着呢。”   廖奶奶起了兴致,“你们快吃,吃完去放。”   一群人火急火燎吃着饭,饭后慕宁去前门拿烟花鞭炮,廖松琴和陆端跟去帮忙。陆隅在桌边和廖奶奶说话,不时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慕稚坐着听了会儿,起身上楼。   他带了包,此时放在书桌上。   慕稚拉开拉链,翻出个小盒子,捏在手里,良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盒子里是个领带夹。   往年除夕,廖松琴都会给慕稚准备礼物,第一年是小提琴,第二年是腕表,由于太贵重,慕稚收起来一次都还没戴过。   至于今年,这礼物是什么还犹未可知,但慕稚觉得没有礼物的概率不大,毕竟对方是事事周到的廖松琴。   被强吻了都会开车来找他的廖松琴。   慕稚蓦地有些想笑,这么好脾气的家伙,今年被逼得不敢回家,还要找借口让人陪着过年,真是狼狈不堪。   他笑出了声,随后突然意识到,被廖松琴拒绝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让人痛苦了。   过去不小心想起来都会使慕稚被强烈的悔恨与羞耻淹没的事,现在威力减弱,不再那么具有冲击性,甚至带上几分暖色。   你看,不管怎么样廖松琴都会包容他。   慕稚眼眶渐渐热了,他眉眼间还残存着笑意,低头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盒子,想起自己去年攒钱送廖松琴的手表。不算多好的一块表,廖松琴每天都戴着,相亲那日来捉自己,廖松琴也是戴着那块表替慕稚系的安全带,就好像他全然不懂那块表的意义。   慕稚想,自己本应知足。   廖松琴第一次戴上自己送的礼物时,慕稚心底那种纯然的喜悦,是应当被永久珍藏、小心掩埋的,是一旦暴露在天光下,就会灰飞烟灭的。   最终慕稚还是决定不当面给出这份礼物,他趁着几人还在搬烟花,进了廖松琴的书房,把盒子放到鼠标旁。   不至于一眼就看到,又足够明显。   其实慕稚在选礼物之初考虑过别的东西,领带有些暧昧,剃须刀又太奇怪,好像廖松琴真是年长他很多岁的长辈似的。   最终慕稚还是打算跟随本心,再任性一回。   反正这领带夹又不是他亲手夹上去,再暧昧也和自己无关。   楼下,几人已经回到屋里,正在拍身上的雪。   “今年真给力。”慕宁冻得鼻头发红,“知道我要回国过年了,又是下雪又是烟花,这是在迎接我呢。”   陆端笑他,“是是,你一回国,天王老子都得欢迎你。”   他们都有些工作要忙,于是三个当兄长的决定先处理会儿工作,半小时后庭院里集合。   说是要忙工作,真正忙碌的只有慕宁与陆端,廖松琴坐在沙发上,不时用手机发些消息,看动作还挺闲适,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等一行人到了雪地里,明月高悬,月光照得庭院里白莹莹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也隐约可见,是难得的好天气。   慕宁长叹一声,“老天爷别太爱我。”   他挑了根冷焰火给慕稚,“先玩玩这个。”   陆隅显然想起了元旦那日,凑过来自觉地拿了一根,冲着慕稚笑。   这个年太热闹了,比两人时火热,又比满是廖家亲戚的聚会自在,慕稚晚间喝了点酒,现在酒劲反上来,脸颊红通通的,也冲陆隅笑。   “松琴,发什么呆呢?”慕宁和陆端准备点火了,廖松琴还傻站在原地,不知在看哪里,急得他蹲下身在冷风中护住火苗。   廖松琴回过神,退到了安全地带。   慕宁松了口气,把引线点燃,快速后退,“喔——都把耳朵捂住。”   在场的人没一个照做。   伴随着清亮的啸鸣,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炸开,星星点点下坠着,拖出长长的尾。   慕稚眼眸里倒映着烟火,不时眨两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这个时刻,亲人,朋友,依然让自己迷恋的人,全都在身侧。他不该有什么不知足了,老天爷真的对他们很好,过去猝然收回的一切,现在又回到了他们身边,只要自己不贪心,那就每一年都能获得。   只是慕稚没想到,这次贪心的另有其人。   慕宁带来的烟火全都放完了,鞭炮也奉廖奶奶旨意放了,庭院里落满残红。   那群小孩在二楼阳台眼巴巴看着,不时鼓掌欢呼,吵得人脑袋都疼。   慕宁摸着慕稚的脑袋,感慨,“还好你从小安静,不然我还真懒得养你。”   慕稚踩他,“那我现在开始要做世界上最吵的人。”   “吓死了,”慕宁拍着胸口,“把你扔给松琴哥哥,我不要了。”   松琴哥哥就站在一旁,闻言说了声“好”。   慕稚只当自己听不到。   几人进屋去取暖,慕稚不觉得冷,大概是酒意还没散完,他独自留在庭院里,弯下腰捡红色的纸屑。   纸屑摊在掌心,皱巴巴的,像某种被摧折的花朵。   慕稚又捡了几片,手冻的有些冷了,他吸了吸鼻子,打算往回走。   屋檐下走出个人。   先前回了屋的廖松琴折返,拎着条围巾,走过来圈在慕稚脖颈间。   “好了,”他垂着眼睫,认真把围巾系好,“手冷不冷?”   慕稚下颌藏在毛茸茸的布料里,小幅度点头。   廖松琴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副手套,给慕稚戴上。   动作间,那块手表从袖子里露出一点,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晃着慕稚的眼。他知道那块表其实早就被廖松琴的体温浸透了,一点都不冰冷。   慕稚一改这段时间的僵硬,难得乖顺起来。   “之前说要带你去烟火大会,被工作冲掉了,今年夏天还想去吗?”廖松琴没有回屋,和慕稚在雪地里散着步。   大概是不久前刚放过鞭炮的原因,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硫磺味,风一吹,鼻尖嗅到的气味就又变得沁凉。   慕稚吹着风,回,“想去啊。”   廖松琴点了点头,“好。”   “你要安排吗?”慕稚微侧了点身,没被围巾遮住的眼望着廖松琴,明亮极了。   见他不抗拒这个话题,廖松琴表情柔和下来,“嗯。”   “那我不要住旅馆。”慕稚踩过一片火红的碎屑,提着要求,“我要住民宿,很有烟火气的那种。”   廖松琴自然会把关,但他嘴上说,“好,你来选。”   “我还要吃最正宗的白巧克力。”   “是什么牌子的?”   “忘了,你去找。”   廖松琴没有意见,“好。”   慕稚突然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轻笑几声,眼角笑出点泪花。   “真好。”他轻声说,“没别的要求了。”   廖松琴心里生出些不妙的预感,他看着慕稚轻巧地在雪地里走了几步,来到一丛灌木旁,跳转回身盯着自己,眸子水润润的,但看起来又不像在哭,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   慕稚对他说,“我要和陆隅去音乐节了,有演奏《越过山丘》片尾曲的乐队,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廖松琴往前走了两步,“我们元旦时一起看的,你还让我找了谱子。”   现在还留在他的手机里。   慕稚并不意外,廖松琴总是什么都记得。   他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似乎能开口了。   在过去,对着廖松琴开口讲自己和相亲对象要做的事,这简直不像样,是慕稚发了疯才干得出的事情。   但今天慕稚发现它一点都不难,听的人不觉得有问题,他这个说的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一直心存别扭的只有自己,心里坦荡的人又怎么会因此而变得奇怪呢?   慕稚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等我看完现场回来,再给你演奏一次。”   他说得率真又坦然,像一个急于把校园里发生的趣事告诉家长的小孩,月光把他照得极亮,眼里有一泓清泉在流淌。   这一刻,廖松琴彻底确信,慕稚在新洲那一夜诉说的别离跨越时空,在半个月后的今日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彻底完结。   他心脏颤了颤,僵立原地。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吓晕。 第22章 不要见他,阿稚   廖松琴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只能站在原地,听慕稚絮絮叨叨地说乐队,说演出,说主办方一点都不专业,把好好的活动弄得一团糟。   他想说别生气,我去联络主办方,你想看的都能看到。   但嘴唇像被牢牢缝合住了,别说发声,就连弯一弯唇角,冲慕稚露出个笑都成了徒劳。   喋喋不休的小孩终于停下了,慕稚迟疑着,问廖松琴,“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会上手摸廖松琴额头,好看一看这个木桩子一样的人是否突然发了高烧,所以才会失去语言能力。   不过慕稚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走近了些,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廖松琴。   “……我没事。”一开口,廖松琴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慕稚果然吓了一跳,“你晚饭喝了多少酒?怎么嗓子都成这样了,快回去喝温水。”   温水没用。   廖松琴摇了摇头,制止他,“阿稚。”   慕稚听话地停下脚步,不太认同地看着他。   想说的话全都消失无踪。廖松琴无言,胸腔里静默燃烧的情绪哑了火,变成一堆无力的黑灰,把心脏压得很沉,几乎要喘不上气。   在出来放烟火前,廖松琴把自己的相亲搅黄了。   说是搅黄,称之为合作更准确些。对方女孩本就不打算回国发展,她和同性情侣约好了在国外考研定居,只不过父亲从中搅局,这才一直没能考上。   现在廖松琴提供了帮助,她能安心备考,不必再看父亲脸色。   解决得十分完美。   半小时前廖松琴还坐在沙发上,用一种事情尽在掌握的闲适姿态,等着和慕稚一起放烟火。   他记得慕稚最喜欢水母烟花,每次绚丽的焰火团蹿上天际时,都能听到对方畅快的笑声,廖松琴今年也想听。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慕稚和陆隅拿着燃烧的冷焰火相视而笑,他站在角落,看到慕稚笑得脸颊都红了,夜色也遮不住那抹绚烂,可那不是向着他的。   慕稚还住在廖松琴家中时,有一晚,他听到慕稚在睡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陈令。   他五内俱焚,不小心在慕稚身上留下了痕迹,第二天想问慕稚,又唯恐问题一说出口就被慕稚觉察出不对,只能缄口不语,实际上无数次都想捉住慕稚问个清楚,又在一次次强行克制中熄了念头。   直到某天,慕稚提起了心理互助协会的新任部长,他是慕稚的学弟,粗心,做事欠考虑,不懂得变通,好在满腔热忱,调教过后能把协会治理好,他的名字叫陈令。   廖松琴看到慕稚那一脸又爱又恨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晚是乌龙。   廖松琴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算什么正人君子,他卑劣且嫉妒成性,为一个乌龙,一个脑中出现的画面而辗转难眠,最后终于迈出了绝对不被允许的步子,现在又因为一个笑容而睚眦欲裂,恨不得取而代之,让慕稚眼里只有自己,只看得见自己。   雪地里,慕稚还在担忧地看着廖松琴,试图把人劝进屋。   “我去弄蜂蜜水。”   “不用,”廖松琴缓慢地开口,“陪我走走吧。”   庭院不大,两人绕着墙根走了两圈,慕稚因今夜极好的氛围而松软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他频频侧头,打量廖松琴的脸色。   廖松琴好像……很不开心。   为什么?以前廖松琴不开心是因为慕稚喜欢他,现在慕稚真真切切开始放下了,廖松琴却还是不开心。   慕稚过去从来没发现过廖松琴是个这么难弄的人。   又走了几步,廖松琴出声,“那个乐队,我给你的黑胶唱片里面有他们的单曲。”   “嗯?”慕稚惊异地睁大眼,“有吗?我没看到。”   “是一张古典合集。”廖松琴情绪逐渐平缓,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的下颌,“那是乐队早期跟别人合作的专辑,曲目不多,大概只有两三首。”   “这样啊……”慕稚有些干巴巴地回应。   “你还想听他们演奏的什么曲子,我都可以弄来。”   “基本都收集齐了。”慕稚回忆着,他的唱片大都放在廖松琴家中,现在应该陈列在书房。   “我只是想去现场听一听,用我的眼睛和耳朵,全部体验一遍。”   廖松琴很久没说话,过了会儿,声音闷闷地透过衣料传来,“一定要去吗?”   “嗯。”他已经答应陆隅了。   头顶有一根树枝,慕稚偏了偏头躲过,谁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时反应不及,一下摔倒在松软的雪地里。   他摔得不疼,翻身坐起来。今夜穿的是短筒靴,筒沿沾了些雪,慕稚怕浸湿袜子,正要伸手拂去,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脚踝被人握住了。   廖松琴不看他,低头细致地拍掉雪粒,手一直没松开,松垮地抓着慕稚。   慕稚不太自在,试着挣了挣,发觉自己挣不开。   “我有新年愿望。”廖松琴突兀地开口。   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柔软的绒羽似的片片下落,在寂静的庭院里簌簌作响,冻僵了慕稚的五感。   他怔愣地张着嘴,直觉接下来的话不该听,也不能听。   廖松琴低垂着乌黑的眼,慕稚只能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往下是开合的唇。   “不要见他,阿稚。”   除夕落满残红的雪地里,慕稚跌坐着,撕下温柔伪装的男人握着他的脚踝,黑沉的眸子终于抬起来,直勾勾注视着面前的人。   廖松琴问,“好吗?”   【📢作者有话说】   想要宝宝们的大评论塞满我的小评论区 第23章 “我进来了”   今夜雪越下越大,廖松琴和慕稚回到屋里时几乎成了雪人。   廖奶奶笑骂,“一个两个都没玩过雪吗?快上楼换衣服去!”   慕稚领头,闻言一言不发地走上楼梯,门“砰”地合上,在楼下也听得清晰。   廖奶奶看着窗外的雪色,抿了口热饮,“雪那么大,今晚别走了。”   慕宁也正在犯难,雪夜行车本就困难,现在又积得这么厚,就算今晚住下了,明早也要清理过后才能走。   他侧身问陆端,“你能变个挖掘机来吗?”   陆端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开始挖,挖到明早,不需要挖掘机也能走。”   其实他们对于是否住下没什么想法,老宅客房多,又是过年,自然整理了床铺。反倒是陆隅坐在沙发上神游太虚,半点没参与对话。   廖奶奶拍板,“住下吧。”   “不过只剩一间收拾过的客房了。”客房是单人床,她沉思一会儿,分配道,“陆端住那间客房,慕宁跟松琴挤一下,阿稚的床大,和陆隅挤一挤。”   正在下楼的慕稚:“?”   慕宁抢先出声,“不行!”   老太太疑惑地看过来,“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正在相亲中的黄花大闺男!   慕宁汗都要下来了,老太太不了解慕稚的取向,他又不好明说,只能迂回道,“不能再收拾一间出来吗?阿稚睡相差,到时候两个人都睡不好。”   廖奶奶瞪他,“你去开库房再拿床被子来,管家今晚回家了,也怪我,没看好天气……你们这一个个都什么脸色?两个大小伙子挤一晚上怎么了,我们阿稚没有这么娇贵!”   她说着,还问慕稚,“对不对?”   慕稚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陆隅,两手紧紧攥在身前,眉头紧锁,一副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架势。   “陆端和陆隅睡我房里。”廖松琴骤然出声,“我今晚要办公,睡在书房。”   老宅人声逐渐沉寂,廖辛等人在二楼最里侧的房间呼呼大睡,老太太也早早歇下了,徒留三位客人和廖松琴大眼瞪小眼。   “那……”慕宁慢吞吞站起来,“我一个人一间,先去洗漱了?”   “嗯。”廖松琴跟着起身,“我去拿一次性毛巾。”   几人都动了起来,慕稚关上房门,背抵着门板,无力地长出口气,过了许久才有力气进浴室洗漱。   热水澡在某种程度上舒缓了慕稚的身心,他穿着料子软糯的睡衣,一头扎进床里,觉得短时间内除非地球爆炸,不然没有事情能让自己爬起来。   走廊里很安静,慕稚在黑暗中睁着眼,想到陆家兄弟正在廖松琴的房里睡着,而房间的主人要在书房睡一整晚。   书房的沙发又小又硬,廖松琴睡得惯吗?   房内窗帘没有拉紧,透过狭小的缝隙,慕稚看到雪依旧在下,带着能摧折万物的力道堆叠在枝头,只等着最后一片雪将它们压折。   廖松琴在雪地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稚翻了个身,手指一下一下抠着床单,脑子里反复放映着雪地里的画面,思绪混乱得像一团浆糊。   廖松琴不希望他见陆隅,这显而易见。但,为什么?   他和陆隅相处得好应当是廖松琴最乐于见到的场面,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总是能让简单问题复杂化?   慕稚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下意识回避了,他思索良久,太阳穴都有些作痛,依旧没能想起来。   就在他放弃思索,准备眼一闭睡去时,房门外传来笃笃声响。   慕稚皱起眉。   “是我。”廖松琴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门把手微微下压的动静,“我进来了。”   慕稚在被窝里猛地睁开眼,抬起头紧盯着房门。   一声轻微的响,廖松琴没能打开门,锁舌下压受阻,慕稚将它反锁了。   “……”   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静谧,慕稚想笑,又不敢,继续缩在被子里装睡。   门外廖松琴幽幽道,“我有钥匙。”   他站在走廊上又等了会儿,终于听到开锁的“咔嗒”声,紧接着房门被拉开,露出门后慕稚的小半张脸,他闷声问,“……什么事?”   “我刚刚在整理文件,找到了你以前写的论文。”廖松琴抬手,露出平板上的文章,“你现在还对布展空间感兴趣吗?”   这是慕稚大二时选修课的内容,这门课不难,期末也好过,慕稚都已经有些忘了。   他不太确定地道,“好像,还有点兴趣。”   廖松琴闻言,自然地道,“我这里有相关的项目,你可以看看。”   两分钟后,慕稚穿着睡衣稀里糊涂地出现在书房,办公桌后的廖松琴衣冠楚楚,而他盘腿坐着的正是不久前担心对方会睡不惯的那个冷硬小沙发。   一点也不冷硬,够廖松琴睡了。   慕稚拿着平板,沙发垫极富弹性地托着他,身子懒洋洋的,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想睡了?”廖松琴视线从电脑上挪开,起身走过来,“明天再看吧,今天太晚了。”   慕稚无暇控诉,他本来都快进入梦乡了,还不是被这人叫起来的。   他揉了揉眼睛,跟着廖松琴出了书房,走到房门前正要进去时,手腕又被人拉住了。   “想热牛奶。”廖松琴松垮地握着他,视线不看慕稚,“和我一起去。”   慕稚悄悄挣了下,果然,依旧挣不开。   他认命地跟着廖松琴往下走,厨房亮着小夜灯,盈盈暖光照出廖松琴唇角的笑,在昏暗的光影下有些诡谲。   “今天跟你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廖松琴面容半明半暗,下颌冷硬,目光又暖融融的。   在这种注视下慕稚莫名发怵,一阵寒凉的触感攀上他背脊。   慕稚小声回,“哦。”   “我让你别放在心上你就答应得这么快。”锅里的牛奶小幅度沸腾着,廖松琴似笑非笑,“不让你去见他,你就装听不到。”   慕稚继续小声,“没有装听不到。”   他只是吓傻了,廖松琴当时自下而上看过来的那个眼神,好像会把人吃了似的,让慕稚直觉不能说话,否则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虽然那之后廖松琴什么都没做。   热完牛奶,慕稚捧着杯子喝了一半,剩下的实在喝不下去,总觉得嘴里发腻。   廖松琴接过他的杯子,“胃口越来越小了。”   他把杯子放进厨房,角度问题,慕稚看不见他进厨房后的动作,只知道水声过了段时间才响起。   廖松琴洗完杯子走出来,带着慕稚上楼。   这次总能回房休息了,慕稚屏气凝神拉开房门,身后没有动静,廖松琴安静地站着,没出声也没阻拦。   他心里松了口气,回过身想对廖松琴说晚安,结果刚侧过身子,就见一道身影近在咫尺,吓得他险些叫出声。   廖松琴竟然跟着他进了房? 第24章 因为欲望   廖松琴不声不响的,欺身上前。   慕稚在黑暗的房中后退一步,磕磕绊绊,“你、你不是也该睡了。”   “书房太冷。”   “我不觉得,”慕稚眉头皱起来,“而且你又不怕冷。”   这时房内光线一变,廖松琴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低头看着慕稚,明亮的光将他照得纤毫毕现,包括微微抿起的嘴角,“我冷。”   “……那怎么办。”   廖松琴不说话。   慕稚没辙了,指着床边的薄毯,“你把被子拿走吧,我用毯子就够了。”   他见廖松琴还是不动,索性自己走过去,俯身单膝跪上了床。   廖奶奶怕慕稚冷,准备的被子厚而大,能把整张床铺满。现在慕稚跪在床沿,费力地伸长胳膊把被子往怀里搂。柔软的衣料沿着身体曲线自然下垂,勾勒出他清瘦的腰身,往下是浑圆的弧度,随着手臂的动作不时颤动两下。   “……”廖松琴骤然变了脸色,别过身,在窗边的软塌上坐下。   慕稚捧着被子,站起身,迟缓地发现了廖松琴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看文件。”   慕稚深吸口气,“……一定要在这里看?”   廖松琴还是那套说辞,“书房太冷清。”   他两条长腿交叠着坐在榻上,为了坐得舒服,还在腰后垫了个靠枕,举止自然,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虽然确实是他家。   廖松琴手指不时在屏幕上划两下,像是终于注意到慕稚的目光,抬起头,便看到慕稚气鼓鼓地抱着被子,一双眼睛瞪圆了,看起来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这才端正了态度,放下平板,询问,“我想在这里看文件,可以吗?”   “不可以!”   “你关灯好了,当我不存在。”   “不行!!”   慕稚胸膛上下起伏,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被子,把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他气息不稳地喊:“你出去!”   廖松琴:“不要。”   慕稚结结实实被气到了,他猛地一扔被子,跌坐在床边继续和廖松琴对瞪。   然而不得不承认,慕稚心中还有几分愕然。这个赖在软榻上不肯离开房间的人竟然是廖松琴,就好像一夕之间地位颠倒,廖松琴成了年纪小的那个。   这个弱势方对着慕稚笑了笑,好心情地问,“这么生气?”   “……”   “阿稚,你是怕我打扰你睡觉吗?”   廖松琴坐起来,手肘撑着膝盖,两手交叠在下颌处。   他歪了歪头,“我会很安静。”   慕稚有气无力,“不是安静的问题……你坐在这里就会影响我。”   “为什么?”   慕稚不说话了,他觉得廖松琴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带着答案问问题,为什么非要让慕稚亲口说?   他只能略显烦躁地答,“因为你很吵,呼吸都吵。”   廖松琴也没了言语。   这么对坐一会儿,慕稚觉出不对,“你在干什么?”   廖松琴端坐着,面色如常,只一双黑沉的眼有些湿润,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鼻子,抿唇露出个笑。   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涨红,慕稚都看呆了,反应过来后大步上前扯住廖松琴的脸。   “你有病啊!”慕稚两手齐上,把他的脸往两边扯开。嘴唇被扯出缝,空气进入鼻腔,廖松琴呛咳着躲闪,脸上还挂着笑。   慕稚更气了,“廖松琴!你几岁了?”   今夜的廖松琴完全变了个样,如果说雪地里的他令慕稚寒毛倒竖,那么现在的廖松琴就是个傻子,幼稚地试图证明些什么,哪怕落在慕稚眼中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伎俩。   “二十七。”   廖松琴抬起手,轻轻覆在慕稚的手背上,很细微地偏了下头,“比你大六岁。”   他说这话时面容平静,不知独自把这句话咀嚼过多少遍,才能如此平和地说出来。   慕稚触电般抽回手,“……你这六岁都长到哪里去了。”   时针指过十二,慕稚困倦极了,然而房里还坐着个无赖,不时催促自己关灯睡觉,说什么二十一岁的小孩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要早早上床。   到底谁还在叫二十一岁的人小孩啊?   慕稚脾气也上来了,他啪地关了大灯,拖着堆在床脚的被子上了床,哗啦啦铺好,随后兀自钻进去侧身躺下。   软榻上传来细小的动静,廖松琴按熄屏幕,房里的最后一抹光亮暗下去,他就得以消弭于黑暗。   寂静的昏昧中,慕稚骤然睁开眼。   他终于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半个月前,弥漫着酒气的新洲夏夜,慕稚于睡梦中睁开眼,对上廖松琴的视线。两腿之间触感异样,廖松琴的运动裤鼓起很高。   出于某种应激般的反应,慕稚一直强迫自己淡忘那件事,淡忘自己的主动,也淡忘廖松琴的拒绝。   然而有一件事是始终无法否认的:   廖松琴对慕稚有欲望。   而现在,那个人就睡在他房中。   越往下想,似乎空气就变得越潮湿。   慕稚在厚厚的被褥里动了动,悄悄探出去一只手,过了会儿又伸出去一条腿,他轮番散着热,出于一种莫名的警戒,始终不敢拉开被子。   窗边很安静,平板的光早就熄灭了,慕稚今夜连地灯都没有开,房内黑得彻底,只有庭院的微弱灯光能从窗帘缝隙里映进来,在地上投映下画格似的一小片。   他完全无法获悉廖松琴的状态,是睡了,是正在酝酿睡意,抑或是在做别的什么……   忽然,窗帘投下的光影晃了晃,很轻微的幅度,精神高度紧绷的慕稚还是立刻察觉到了。   他僵在床上,右腿探到被子外,凉丝丝的温度让他不自觉蜷缩起脚趾,想把腿缩回来,又怕任何动静都会激发不可控的事态,只能一动不动。   今夜月光清亮,在室内凝成短短一束,此刻正随窗帘而晃动,荡荡悠悠,挠着慕稚心尖。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只是自己神经过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很久,慕稚小腿冻得都有些发僵了,他正憋不住要翻身,软榻上叹息似的传来一声呼唤,“……慕稚。”   慕稚彻底冻成冰块。   软塌晃了晃,在凄清的夜里发出暧昧的响。慕稚睁着眼,黑暗的天花板被他盯得都快有重影,仍旧不敢睡去。先前发冷的腿早就变得暖洋洋,与被褥下发烫的躯体一起出了层薄汗,一呼一吸间,带起粘腻的触感。   这时窗边有了更大的动静,廖松琴好像坐了起来。   慕稚紧抿着唇,微抬起头,模糊地看见原先睡在榻上的人朝着床的方向越走越近,直到靠近床尾才停住脚步。   床垫颤了颤。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随着床垫下陷,在廖松琴单膝跪上床沿那刻,慕稚死死闭上了眼。   黑暗隔绝了横亘在他们中的一切。鸵鸟似的,慕稚放任自己装聋作哑,只是一味地闭着眼。   衣料窸窣,所有触听觉无限放大,在廖松琴衣角蹭过慕稚伸出被子的小腿时,他还是无法遏制地生出了几分抗拒。   不该是这样……   他唇瓣发着颤,呼吸凌乱,眼眶因酸楚而逐渐湿红,他想要坐起来对着廖松琴大喊大叫,让他滚出去,停止动摇自己,也停止传递那些暧昧不明的讯息。   他想要彻彻底底、光明磊落地退回安全线后,而不是这样荒唐地纠缠在一起。   廖松琴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仅仅因为欲望,就可以这样做吗?   一只手握上慕稚脚踝,指节微凉,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慕稚牙关紧咬,手微微曲起,正要坐直身子,那只手动了动,被子里进了一小股冷空气。廖松琴非常轻柔地将他的小腿塞进被窝里,接着掖了掖被角,没了动作。   慕稚腰还蓄着力。   床垫又下陷几分,慕稚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缓缓侧躺下来。动作间,不知是脊背还是肩胛隔着被子碰到了他的足尖,对方立刻停下动作,过了足够久,确信慕稚没有被吵醒,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   房内重归悄寂。   慕稚半坐起身,看到一团灰暗的人影蜷缩在自己脚边。薄毯有大半和被子卷在了一起,大概是怕扯动时会惊扰自己,廖松琴没有盖它。他睡得很熟,像是汲取到了足够的热量,能够支撑他度过这个冬季。   像个傻子一样。   慕稚说不清心头的滋味,他盯着那团模糊的人影看了许久,直到太阳穴抽痛起来,才终于缩回被子里,闭上眼。   隔天一早,慕宁神清气爽地醒来。   他下了楼,廖奶奶在庭院里散步,厅内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在别人家,慕宁没好意思到处走动,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边没有能办公的东西,实在有些无聊。   慕宁索性又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人应。   不算奇怪,大概是彻夜办公,还在睡。廖松琴认真工作时像不要命,偶尔倦怠劲上来了,又能好几天都做甩手掌柜,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   慕宁退开几步,今日阳光极好,他难得起了闲心,打算去二楼阳台上站一会儿,谁知这一转身,伴随着房门开启的声音,他见到了本应宿在书房里的人。   慕宁呆呆地看着廖松琴从慕稚房里走出来,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啊?”   【📢作者有话说】   慕宁(死猪惊讶表情包):啊?   这都要锁呀 狂哭 第25章 受委屈就来找我   廖松琴睡得不算好。   他说书房冷,没想到原先随口诳慕稚的话,在床脚得到了印证。纵使廖松琴体热,也受不住连薄毯都不盖的睡法。   他凌晨冻醒了两次,到后来,廖松琴索性不睡了,再加上本就要在慕稚醒来前离开床,他几乎是坐在软榻上办公到天明。   很遭罪。   但也非常值得。   廖松琴扬起的唇角在看到慕宁的时候收敛了几分,他十分自然地问好,“醒这么早?”   “啊,对。”慕宁仍有些呆愣,“你……”   怎么一大早从我弟房里出来?   然而视线下移,慕宁瞥见廖松琴手里拿着的平板,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文件页面,俨然一派忙中偷闲去关注弟弟睡眠质量的兄长形象。   慕宁又感动了,上前一步,按着廖松琴肩,“阿稚睡得好吗?”   “还没醒。”廖松琴说着实话,“看他睡得沉,我就出来了。”   “嗯嗯,”慕宁点头,“他果然还是挺适应这里……”   隔壁的房门吱呀打开,陆隅穿着身运动服走出来,见门前站着两个人,显然吓了一跳。   慕宁招呼着,“要去运动?带哥一起啊。”   他十分亲昵地走过去勾住陆隅脖子,把这个跟他弟一样大的小子往楼下拖,“等会儿比一场?”   陆隅半弓着腰,反应不及地被慕宁劫持走。   下楼前,陆隅不经意抬眼,在慕宁的胳膊肘间隙中和廖松琴对上了视线。   对方的眼瞳深黑,无甚情绪地看着自己,好像陆隅和墙上的壁画,转角的饰品没有区别。   接着廖松琴视线移转,怔忪一瞬,对着某处露出个笑来。   “醒了?”   慕稚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闻言慢吞吞点了点头,“被吵醒了。”   廖松琴又笑了,“那我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住。”   “……不用。”联想到廖松琴昨晚憋气的举动,慕稚觉得他真做得出来。   “你们吃过午饭再走。”慕稚回房洗漱,廖松琴跟了进来,嘴里喋喋不休,“回去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去公司转转?去慕宁的还是我的,我个人比较建议你来我这里。”   慕稚由着他跟,自顾自洗了脸,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凉丝丝的,被他随手擦去。   “我去慕宁公司。”   “哦。”廖松琴语气寡淡,“亲哥哥回国就不要我了。”   话说得伤心,人依旧堵在卫生间门口。慕稚出不去,只能仰头看着他,“我没有,让我出去。”   “那会来公司找我吗?”   找你做什么?   慕稚憋了半天,“……看情况。”   廖松琴心知他这是随口哄自己的,也没再紧逼,侧过身。   慕稚立刻遛出了房。   午间,吃过饭后廖奶奶说什么都要送他们到门口,众人没辙,只能由着她裹上外套跟着出了门。   扫雪的人上午才来,赶着他们吃饭的时间把车道清理了,慕宁嘴欠,说什么本来想自己动手,现在没机会了,结果被树上落下的积雪砸了满头,冻得满地跑。   慕稚和廖奶奶手挽着手站在一起,一老一小都笑出了声,廖松琴缀在末尾,见状也笑起来。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廖松琴站在慕宁摇开的车窗边,嘱咐。   车里跟冰窟似的,慕宁见他还有话想说,实在冷得受不了,边把窗户摇起来边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想跟阿稚说什么?求你们了,发消息说吧。”   廖松琴无奈,只得退开。   他看到车内慕稚低下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接着自己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吱吱】:我走了,你快带着奶奶回屋吧。   廖松琴指腹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壳,没有回复,只是站在原地,看他们一路远去。   年后,慕稚还没从过年的气氛里回过神,慕宁就已经摩拳擦掌,计划着要把弟弟带去公司,连实习工牌都弄好放到了慕稚桌上。   “……这么正式?”   慕宁笑嘻嘻,“当然是我的一些特殊关照。”   “我进去以后算是什么职位?”   “助理,有空了可以去各部门轮转一下。”慕宁终于能说出这句台词,“哥罩着你,喜欢哪个以后就去哪里。”   慕稚失笑,“终于能通过健康的途径养我了是吧?”   慕宁咂嘴,“这话说的,你就是不进公司,我养你也是正当的。”   到公司那日,助理林初早早候在了办公室外。   他带着慕稚推开门,指着靠近门的一张办公桌道,“这是慕总为你准备的位置。我在外间,有事随时叫我。”   办公室宽敞明亮,靠墙有张沙发,茶几上摆了两个马克杯,其中一杯里面已经泡好了咖啡,正散发着热气,另一杯则还空着,想来是不知道慕稚的口味。   慕稚把视线移到这张办公桌上,看到了还没能完全撤掉的东西。   他走上前,撕下那张落款处写着“lc”的便利贴,轻声读出上面的字,“不忘初心?”   林初推了推眼镜,笑着接过便签,“忘撕了,这是我刚进公司时写的。”   看来这个工位原本是林初的。   他没说什么,谢过林初,拉开椅子坐下。林初问过他想喝什么后拿着空置的马克杯去了茶水间,隔着一堵墙面,慕稚能听到勺子碰到杯壁的细微动静。   座位上还放了软垫和腰靠,如果不是林初忘记拿走了,那他就是个做事非常稳妥的人。   这样的人,廖松琴怎么舍得他被挖走?   又过了会儿,进公司时被绊住脚步的慕宁匆匆赶来,他一进门就愣了愣,随后探头对着坐在外间的林初问,“你为什么搬出去?”   林初也搞不懂了,“小慕先生的位子……安排得不妥吗?”   “没有问题。”慕宁扯了扯领带,随手将文件扔到桌上,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林初,“但你不在里面,我总觉得不安心。”   “……”林初沉默会儿,柔和一笑,“那我再搬一张桌子进来。”   片刻后,办公室内一左一右摆了两张桌子,椅子上如出一辙地摆了坐垫和腰靠,慕稚撑着脑袋,看林初和慕宁低着头专注地办公。   他原本还怕慕宁太宠着自己,来到这里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是白拿工钱。   如今看来,谁说学不到什么,光是林初助理就够他好好学一学了。   管上司提出的是多么无理的要求,执行便是。哪怕小学生一样和上司的弟弟排排坐,也面不改色。   他还在悄悄打量,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慕稚瞥了眼,是廖松琴发来的消息。   这是工作时间,他不想刚进公司半小时就摸鱼,于是将手机翻转过去,继续翻阅林初助理准备的资料。   这么一看,倒也看了进去。   等到午休时间,慕宁起身,在慕稚的桌子上敲了敲,“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慕稚侧了侧头,看向林初。   林初心领神会,“慕总平时都是吃外卖的,不过今天小慕先生第一天上班,出去庆祝一下也无妨。”   慕稚迎着他哥殷切的目光,扶住额头,“……太夸张了,吃外卖吧。”   林初点点头,拿过内线电话拨了个号,接着慕稚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下一刻林初就拎着两个保温袋走了进来。   “餐都是提前定好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林初感受到慕稚的视线,微笑着看过来。   这效率……来到公司第一天,慕稚别的都没学习到,首先被林初折服。   可能他天生就不是适合管理公司的人,因此才会更多地把目光放到这些微小的举动上。慕稚自己也发现了,比起下发任务,他好像更适合辅佐他人,对于工作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大欲望,只求不出错,不要弄砸事情,或是让他人不愉快。   然而慕稚也比谁都清楚,在职场上,这样保守求全的性格是成不了事的。   他心头发堵,餐品全是他爱吃的,然而慕稚食不知味,索性拿过手机开始回消息。   这么一打开,才发现廖松琴给他发来了四五条消息。   【廖松琴】:上班了吧,还习惯吗?   【慕宁有没有陪着你?】   【新得了一张唱片,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做你的入职礼物。】图片.jpg   最后一条是:【在那边受委屈了就来我这里。】   慕稚抿着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几分好笑,又有些难以描摹的麻痒,让他呼吸不畅。   他的视线落在“来我家”这三个字上,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确信,廖松琴终于开始接受慕稚和他并不住在一个家里的事实。   这是好事。   况且……慕稚放下手机,夹了酥脆的天妇罗送到唇边,咬一口,弹嫩的虾肉让他微眯起眼,心情上扬起来。   廖松琴凭什么觉得他会在自己亲哥的公司里受委屈,又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做的比亲哥更好?   慕稚最终删删减减,只回复了“不要担心”。 第26章 有人不要玫瑰   回复得信誓旦旦,然而在公司待得久了,慕稚渐渐发现事态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这日上午,办公室内。   慕宁额角沁出汗,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颈间,喊,“林初——”   小林助理立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慕总。”   “我进门时戴领带夹了吗?”慕宁呼出口气,把额发向后捋,“找不到了。”   例会还有十分钟开始,慕宁在这方面有些怪癖,在公司不穿着整齐就会焦躁不安,此时已经有些情绪不好了。   林初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取下自己的领带夹,将慕宁的领带妥帖系好,“先用我的。”   等送走了平复好心情的慕宁,林初才在办公室内细致地翻找起来,最后在桌子下找到了慕宁不慎掉落的领带夹。   旁观了这一幕的慕稚,“我哥一直这样吗?”   林初愣了愣,“你是指正装癖?”   他见慕稚露出了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神色,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瞎取的。慕总在国外的时候被董事会刁难过,那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这是慕稚从不知晓的。   他在慕宁和廖松琴打造的温室里生活了三年,而慕宁只身出国,说他是从吃人的战场上下来的都不为过。慕稚知道他报喜不报忧,却不知道对方隐瞒的竟有这么多。   “不过,”林初镜片后的眼眸微弯,说话依旧不疾不徐,“我倒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衣冠整齐,才能服众。”   等例会结束了,慕宁心情颇好地回了办公室,林初拿着找到的领带夹起身,要给他换回来。   慕宁挡开他的手,“不用,用着挺好。”   他看了眼静静躺在林初手心的领带夹,国外高定,低调轻奢的黑金配色,很配林初的气质,于是道,“送你了。”   林初指尖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不过也就片刻,他就自然地笑起来,“慕总真大方。”   他把领带夹收好,坐回桌后,一言不发地办起了公。   慕稚收回视线,想起自己放在廖松琴书房的那个领带夹,石沉大海似的,没有一点消息。   廖松琴没有看见吗?   那不就一直摆在老宅了,他得明年过年才会发现?   慕稚难得地感到事情棘手起来,自己走的时候应该加一句“礼物在书房”的。   身边是林初写字的沙沙声,就像高中课堂似的,天然有种让人走神的魔力。   慕稚不可避免地多想起来,今年……廖松琴没有送他新年礼物。   他晃了晃脑袋,皱着眉翻了页资料,在心里唾弃自己,廖松琴对他的好是用一件礼物能衡量的吗,就算他再送八件十件也还不清,这是在乱计较什么。   “哪里看不明白?”林初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慕稚抖了抖,抬起头,就见林初端着倒满的马克杯站在自己身边。   他露出个歉意的笑,将杯子放到慕稚桌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慕稚脸红起来,不敢再分神,全心投入到资料中。   期间手机又震了几次,慕稚午休时带着几分难言的期待拿起来,然而消息列表都是些朋友发来的消息,唯独没有昨天聒噪的某人。   “晚上庆功宴哈。”饭后,慕宁在办公室内宣布道。   慕稚语塞,“还没满一周就庆功……”   “嗯!”慕宁严肃点头,“今天周五,再不庆祝就得等到下周了。”   林初已经在选餐厅,“慕稚喜欢吃什么?淮扬菜?”   在今早又一次对着慕稚喊小慕先生后,慕稚严令禁止对方这样称呼自己,实在太怪了,一股子封建老宅的味儿,要是被别人听了不知道得怎么想。   慕宁笑着按下林初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我定好了。”   他接着道,“哦对,你也去。”   林初眉心颤了颤,过了片刻,点头,“是。”   慕宁于是转向自家弟弟,“松琴给你备了惊喜,晚上见面给。”   华灯初上,慕宁驱车带着两人去了某家淮扬菜馆。   点菜时慕宁怕林初吃不惯,叫人拿了辣椒碟过来。   “觉得淡就蘸一下。”   林初笑得无奈,“好的。”   慕稚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怀疑屋内的空调是不是打太高了,不然他怎么会有点脸热。   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松琴到门口了,阿稚,你去接一下。”慕宁道。   慕稚轻叹口气,“哦。”   走出包厢,慕稚只来得及在楼梯转角处冒了个头就走不动了,他傻站在原地,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男人一步步走上来,直到对方也发现了自己,冰雪消融般露出个笑来。   廖松琴穿了件厚呢大衣,脖颈间围巾还没有来得及解下。   他看上去不是开车过来的,眉眼被寒风吹得乌沉,手上戴了双黑色皮质手套。遒劲的指节间握着束花,见着慕稚了,廖松琴就低垂下眉眼,把那束盛放的花递过来:   “实习愉快 ,有没有被欺负?”   慕稚都快灵魂出窍了,他两手捧着花,小半个下巴隐在包装纸后,表情有些呆,仰头对廖松琴发出个单音,“啊。”   “啊是什么意思。”   廖松琴摘下一只手套,暖融融的手指在慕稚脑门上弹了下,“我倒要问问慕宁,才几天,怎么就把我们阿稚养成小哑巴了。”   慕稚魂被弹回躯壳,他鼻尖萦绕着花束的清香,目光复杂地盯着廖松琴,“你……送花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慕稚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往事,随着这束花的出现,忽然十分鲜明地跃到他脑海中。   大概是大一那年,慕稚结束了心协的部长竞选,兴冲冲跑到校门口,看到廖松琴等在路边的车。   说是竞选,其实人选早就内部表决完了,慕稚只是去走了个流程。   饶是如此,见到廖松琴那刻,他还是有些遏制不住的激动。   见着慕稚拉开副驾驶车门,廖松琴先是露出个笑,正要说话,他视线一转,看见了慕稚捧在怀里的花束。   非常巨大的一束,纵然对花卉品种不甚了解,廖松琴也能辨认出,那是一束红玫瑰。   他眯了眯眼,移开视线,没有说什么。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慕稚显然在兴头上,侧着身,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连竞选时有人太紧张不小心放了个屁都和盘托出。   “不是人员都内定好了,还这么紧张?”廖松琴笑着看了眼后视镜,收回视线时不经意扫过慕稚脚边,黑色包装纸更衬得玫瑰愈发娇艳。   “谁知道呢。”慕稚转正身子,嘴角还挂着笑,“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给我送花。”   原本投票表决完就该散场了,慕稚低着头坐在教室里,还在琢磨该什么时候组织聚餐,就听几声欢呼响起,学弟陈令捧着花,身后跟着几个部员,一路走到他面前。   “恭喜!”   慕稚脸红了,眼瞳亮晶晶的,“怎么是玫瑰。”   陈令解释道,“去晚了,店里只剩下玫瑰和一些快枯萎的花。学长不喜欢吗?”   他连忙接过,“喜欢的。”   廖松琴听到这里,几乎要冷笑出来了。   店里只剩玫瑰?慕稚太单纯,竟会被这种拙劣的谎话骗过去。   这时他们脱离了夜晚的车流,进入了一条小径。道路两旁栽种着葱郁的梧桐树,早春枝叶舒展,偶有两三片调皮的叶子遮住了路灯的光线,车子驶过时就在廖松琴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仿佛他们正在穿越一条宇宙隧道,驶向未知。   慕稚静静看着廖松琴的侧脸,心下一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玫瑰,递了过去,“给你。”   花朵热情似火,映衬着慕稚眼尾殷红的小痣,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把人轻易灼伤。   廖松琴并没有接,“不要。” 第27章 镂空毛衣   当初廖松琴说什么来着?   廖松琴说不要,接着又发表了长篇大论,说这次就算了,花是很亲密的东西,它是用来对别人表达欣赏的,下次不要给我了。   那现在算什么?慕稚站在淮扬菜馆里,怀里抱了捧廖松琴送出的花,花束太大,让他必须两手合抱,十分有重量地占据着慕稚的臂弯。   而对面站着的家伙不急不缓地摘了围巾,仍戴着皮手套的左手在慕稚肩上带了带,示意他回包厢。   慕稚有些生气了。   他不能送花,但廖松琴可以?   慕稚不动弹,站在原地等答复。   “庆祝你实习。”廖松琴笑了笑,“重吗,我来拿。”   他说着就要伸手,慕稚没躲,顺从地由着他拿走。   “我不能收你的花。”慕稚眉心皱起细小的纹路,显然因此而困扰着。   廖松琴小臂肌肉收紧,被完美掩饰在整齐的衣着下。他沉默会儿,微微笑着问慕稚,“为什么?”   慕稚避过他的问题,“如果这就是慕宁说的礼物,还是换成别的给我吧。”   说完这句,慕稚低下头不再看对方,谁知这一眼,他在廖松琴的大衣间瞥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再一细看,慕稚才确信,廖松琴在胸前的衬衫口袋上别了他送的领带夹。   没有领带,却有领带夹。   慕稚喉头一瞬发堵,他看着面前的廖松琴,想起对方似乎是步行过来的,捧着花,而前面那条街上就有一家花店,附近没有车位。分明是可以交给下属办的事,廖松琴偏要穿得严严实实在冬夜里自己去买,就为了庆祝慕稚入职实习。   廖松琴是个非常、非常令人头痛的家伙。   慕稚原本还想加一句“哥哥不会给弟弟送玫瑰,粉白色的也不行”,至此,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闭了闭眼,在廖松琴小臂上很轻地扯了一下,“往这边走。”   进了包厢,慕宁头也不抬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廖松琴答,“不小心走到反方向了。”   慕宁这才搁下筷子,准备嘲笑,“多大人了,怎么……”   话音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   倒是林初立刻站了起来,“廖先生。”   慕稚一边想着怎么跟慕宁解释,一边抽空感慨林初真是干大事的人,看到前任老板抱着一大束玫瑰进门都面不改色,比他哥沉稳多了。   再看慕宁,他半晌才收了惊讶的神色,挑了挑眉,“这是在干什么?”   “你刚相亲被拒了?”他指着廖松琴。   “滚。”   廖松琴落座,位置在慕稚身旁,“给阿稚准备的入职礼物,去店里时已经晚了,只剩下这束临时被退的。”   慕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现在这么抠门了?别人不要的拿来给阿稚,就这态度?”   慕稚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夹菜。   廖松琴在心里笑自己,原来所有人言不由衷时都一样,说拙劣的谎言来藏起纷繁的情感,哪怕说出去的话洋相百出,也只当作唯一的救命绳索。   为什么要买玫瑰?廖松琴根本没有思虑,进店,选花,一眼相中。至于后续的说辞,慕稚会有什么反应,慕宁会不会有所察觉,这些全都被他抛之脑后,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头脑发热当了莽夫。   他是真心认为这花和慕稚相配。   慕宁不知是信了,还是觉得只要送花人是廖松琴就没什么奇怪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林初期间出去了一次,回来时提了盒精美的马卡龙,说是给慕稚的小礼物。   慕宁默不作声看着,转手给林初多打了一笔奖金。   一顿饭下来,慕稚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先不说身边坐着的廖松琴,慕稚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转到那束花上,等反应过来了就会匆忙别开头,一边又忍不住偷看那花的细节,打算自己去店里买一束。   花心洁白,外围的花瓣茜红而靡丽,一大束挤在一起时像盛放的春日,碰一下就会淌浓酽的汁水。是喷色玫瑰,慕稚猜廖松琴根本不懂这些,只是看外观买的。   好喜欢。   吃完饭就去店里转转。   这时对面的林初手机震了震,他接起电话,随后眉头紧紧皱起来,“知道了,我马上来。”   “有事?”慕宁问,“需要我送吗?”   林初露出个歉意的笑,“不用,那我就先走了。”   慕宁仍是放心不下,“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早点休息。”   “好。”   等包厢门再一次合上,慕宁握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碗里的小圆子,屋里只听得见一声声脆响。   “你对林初挺好。”廖松琴开口。   慕宁回过神,“那是,好不容易从你那里挖来的,我不得留住人家。”   “他是自己要走的。”   廖松琴拿过慕稚面前的空碗,舀了山药汤,示意他喝,“大概是跟着我太累了,受不住。”   “跟着我就轻松了?”慕宁并不相信,林初是他快回国时才和自己有联系的,光业务交接就能累掉半条命,怎么可能比廖松琴公司轻松。   慕稚不喜欢山药,皱着眉不愿意碰。   廖松琴不强求,拿了自己没动过的小圆子给慕稚,这次倒是吃了。   慕宁看了会儿他们的互动,突然笑了两声。   “我有时候看到林初,就像看到阿稚。”   慕稚眨了眨眼。   “林初是福利院长大的。”慕宁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么一句,又不说话了。   “那……我们对他再好一点。”慕稚玩笑道,“你是不是欺负林哥,连办公室都不给人家准备。”   慕宁摇了摇头,“把他放在身边,我安心。”   这话多熟悉啊。   慕稚捏着汤勺的手指紧了紧,余光里,那束盛放的玫瑰热烈如火,刺激着他的眼球。   曾经廖松琴也说过这样的话。   慕宁是把林初当弟弟了?可……慕稚总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让他再往深了想,却又有种莫名的不快,仿佛和廖松琴之间好不容易搭建平衡的关系也会因此受损,轰然倾塌。这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廖松琴向后一靠,嗓音里掺了些惫懒,闲聊似的开口,“林初很有能力,让他跟着你,可以省很多心。”   慕宁摇头,“再有能力也不是超人,我算是信小林从你那儿离职是因为累了,你肯定狠狠压榨人家了,个资本家。”   “资本家也有送不出去的东西,”廖松琴意有所指,“看来是遭报应了。”   他视线在慕稚和那束花之间流转,意义不言而明。   慕稚气笑了,不看他,拿过林初给的马卡龙,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有人懂投其所好,有的人不懂还在这里发脾气,真丢人呐。”   他挑了枚抹茶色的,两指捻起小巧玲珑的圆形点心,一口吃进嘴里。   怕廖松琴看不到,慕稚特地抬了抬下巴,红色小痣挑衅似的晃着人眼,这才咀嚼起来。   廖松琴交叠在一起的腿动了动,坐直了。   “好吃吗?”   慕稚哼哼着回,“当然。”   “你十二月还说这个太甜,不爱吃。”   “……我现在爱吃了,是你买的太腻,林哥买的就正好。”   廖松琴顿了顿,“你在公司也这么叫他?”   慕稚一脸莫名,“大家都这么叫。”   慕宁饶有兴致地旁观到这里,终于插嘴,“说起来,林初只比我们小一岁。”   两人一齐看过去。   慕宁不知为何有些感慨,“他脸嫩,谁看得出他比阿稚大五岁?”   廖松琴沉默一瞬,“还是看得出的。”   “是吗?”慕宁看起来不是很需要廖松琴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我一见着他就觉得和阿稚太像了,别看他好像很精明,实际上有点粗心,某些方面还挺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人长大的原因……”   直到结完账出了餐馆,慕宁才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话。   他的车让林初开走了,于是慕宁拉着慕稚站在路边,等廖松琴取车。   这附近是热闹的商业街,灯红酒绿,开着许多酒馆,清雅的有,迷乱的也有。   霓虹灯晃花了慕稚的眼,他两手插兜,将目光投向昏暗的地方。   这么一看,就发现了一家装潢不太一样的店。那是一间招牌全黑的酒吧,被各色霓虹淹没了,要细看才能发现。招牌右下角刻了一行银色的字,距离太远,慕稚没能看清。   接着,有道人影进入了慕稚的视野。那人外套松松垮垮缀在肩头,露出内里极为修身的灰色破洞针织衫,上身不规则镂空,透出些许莹白的肌肤。   那人步履悠闲地走到黑色酒吧门口,鱼入大海似的晃了下就消失不见,只留下重重合上的黑色大门。   慕稚呆愣原地,脑子里跳出来两个念头。   这么冷的天,穿镂空的衣服真的不会冻坏吗?   以及,那个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不久前离席的林初?   “看什么呢?”慕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瞥见那几家招摇至极的酒吧,轻叹着摇头,“想去跟我说,哥带你去格调高的。”   慕稚机械扭头,“哥……林初家住哪里?”   “就在这附近啊。”   慕宁不明所以,“我想着他明早还要上班,就选了家近点的餐馆。”   还挺体贴的。   慕稚脸缓缓皱起来,心里冒出第三个念头:林初他现在去喝酒的话……明早开车算不算酒驾啊?   【📢作者有话说】   林初有话说:我有数。   另:预计周五入v,我知道可能要和一些宝宝说再见了,感谢遇见(鞠躬   愿意继续陪我走完这一程的宝宝请挨个接受我的亲亲 啾啾 第28章 又送花?   那天以后,慕稚开始有意无意观察林初。   腰……坐着时看不出,起身走动时确实能看出是细瘦的,与那夜瞥见的人影吻合。   抗冻……慕宁昨日还问林初下班后怎么不加件外套,林初说不冷,自己体热。   慕稚思来想去,那个人确实就是面前沉稳可靠的林初助理,出不了错。   慕宁在办公桌后揉了揉眉心,想起什么,“阿稚,再过几天是不是要和陆隅去音乐节了?”   慕稚看了眼日期,“嗯,周六去,还有三天。”   “挺好。”慕宁习惯性叮嘱,“记得多穿点,室外风大,也不知道什么主办方会在这种时候搞活动。”   他顺嘴说了几句林初,林初已经不和慕稚并排坐了,慕宁把他的座位移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两人痛失排排坐做同桌的机会。   “慕总,”林初等他说完了才出声,“周六我有事,那天要出行的话得找小唐了。”   慕宁“哦”了声,“私事?”   “嗯。”   他于是不再问了,翻阅起文件。   周六果然极冷,慕稚毛衣里穿了一件打底,一件背心,外面穿了件挡风的大衣。慕宁依旧不放心,把围巾和手套都给他拿上了才肯放人。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慕稚看他哥还想唠叨,连忙先一步拿起小包出了门,“我走了,晚上就回来!”   慕宁仍旧不放心,“别往人堆里凑,当心出事故!”   慕稚遥遥应了,坐上车后忍不住庆幸自己没跟慕宁说实话。   要是让他知道陆隅今天来不了,大概会立刻想办法搞张票跟过去。   这三年缺失的陪伴,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慕宁用一种有些汹涌的方式弥补回来。   手机震了震,陆隅发来了两个哭泣的表情包,不知道第多少次向他道歉:【 下次一定补回来!我听说四月份还会有一场,等着我!!】   就在昨夜,陆隅传来一则惨痛的消息:他哥公司遇到点事,不严重,但需要他去隔壁省帮忙。飞机定的是今天下午四点,正好是慕稚喜欢的乐队出场的时间。   原本陆隅想要陪慕稚看完中午的场再走,但音乐节场地周边交通堵塞,想要赶上航班十分勉强,慕稚觉得没必要。   【没事的。】慕稚打字,【一路平安,我会给你拍现场视频。】   陆隅在手机上哭得更大声。   到了场地,慕稚系上围巾,随着人流去了vip区域。   正午的温度不算低,哪怕站着不动也不会觉得冷。   音乐会是拼盘制度的,慕稚站在前排,和周围各个乐队的粉丝一起听完了几首歌,气氛热烈欢腾,倒也不算难熬。   台上正唱到副歌,强劲的贝斯震荡着众人的耳膜,台下群情激昂,慕稚被带动着小幅度蹦了几下,再抬起头,就见主唱拿起一瓶矿泉水,猛地振臂一挥,无数水珠溅洒到前排观众身上,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慕稚下意识低头躲闪,但还是在人群的推搡中面颊一凉,水珠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小痣,消失在围巾的纹路里。   他在欢呼声中笑着仰起头,看主唱又拿起一瓶水。这次慕稚没有低头,万千水珠星星点点落下,在他的眼瞳中下了一场独属于自己的雨。   他想起曾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一个人看音乐节,一个人看歌剧,在舞台尽兴时欢呼,又在落幕的蜂拥人潮里踌躇着,不敢暴露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   其实就算暴露了,又能怎么样?   那会儿他刚亲手把自己和廖松琴的关系引入尴尬境地,他不敢回廖松琴家,龟缩在学校,每一次独自买票进场,都像是在一遍遍提醒慕稚他的愚蠢。他不得不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搞砸了。   肩膀被撞了一下,慕稚回过神,台上电吉他的旋律加入进来,穿透力极强地震着他的耳膜。   几个穿着靓丽的年轻人站在他右侧,正挥舞着手臂大声跟唱,女孩的发辫在风中狂舞,有生命力的藤蔓似的带动着周围的人。她侧头看着慕稚,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慕稚笑了笑,想说没事,结果腕上一紧,女孩抓着他的袖管高举过头,在急促的吉他旋律里拉着他狂吼,“我要你看穿我不是杀了我!为何不放过我!为何不放过我!”   唱完猛地撒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旗子,举到空中猛烈地抖了抖,台上主唱很快注意到,朝着这里飞了个吻。   “啊啊啊啊啊!”女孩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尖叫。   慕稚:“……”他是误入粉丝聚集地了?   不多时,乐队表演结束,距离下一个乐队上台还有二十分钟,慕稚打算出去买点水喝。   谁知路上竟又遇到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们聚在人少的地方,正举着旗子拍照。   “欸!帅哥!”那个女孩眼尖地发现了他,请求道,“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谢谢你哦。”   慕稚无法,站过去按了几下快门。   临走时还被女孩拉着自拍了一张,说只发朋友圈用,不会乱传。   “……你这么说之前,我还没觉得你会做什么。”   女孩哈哈大笑,“不会的啦!”   慕稚又听了几轮表演,时间刚到三点,离他喜欢的乐队登场还有许久。   他有些疲惫,走向了休息区。   然而越是靠近,步子越是犹豫。几步开外主办方简单用栅栏围出的区域,慕稚盯着某个低着头的身影打量许久,怎么看都像是那个几天前捧着一大束玫瑰要送给自己的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廖松琴坐在休息区铁制的凳子上,一旁的桌子上摆了几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经喝空。他正趁着中场休息处理工作,头顶投下慕稚幽幽的声音,“在这里办公?松琴哥哥,你可真有闲情雅致。”   他抬起头,看起来半点不意外,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站累了?坐会儿。”   这话说的太自然了,慕稚没有拒绝,休息区人满为患,也不知廖松琴是怎么保住这个空位的。   拿开放在凳子上的外套,一束小雏菊猝不及防撞进慕稚视野,他又一次僵在原地。   廖松琴在一旁闲适地开口,“不喜欢玫瑰,雏菊呢?”   慕稚不语,把外套挂到椅背上,拿起那束花。   雏菊小小一捧,单手就可以圈住。   他没脾气了,抱着花坐下,“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没什么理由。”廖松琴单手支着头,对他弯起嘴角,“一定要有的话……黄历说今日宜送花。”   “那黄历有没有说你今日不宜出门?”   廖松琴笑得更开怀,说话慢悠悠的,“阿稚,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慕稚最受不了他这种样子,气闷地转过头,耳尖红了一片。   “再等两支乐队,就是你想看的了。”廖松琴站起身,似乎要走,“我去餐饮区买点小食,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原本因廖松琴起身的动作而有些慌张的慕稚又坐了回去,抿着唇,“甜的。”   他不敢看廖松琴,只能听到对方似乎笑了笑,随即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好。”   廖松琴走后,慕稚拨弄着那束洁白的雏菊,见四周没人注意这里,犹豫了会儿,快速把鼻尖凑上去。   没什么味道。   慕稚皱着眉又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   好像是……廖松琴的香水味?   他一时情绪复杂,想到对方出门前拿着花一本正经喷香水的样子有几分想笑,然而这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慕稚的表情又立刻严肃起来。   没什么好开心的。只是弟弟音乐节被放鸽子,哥哥放心不下,偷偷跑来陪伴而已。   有任何越轨的地方吗?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这束花了。   可这只是一束雏菊。   雏菊……什么意义都没有,什么都不必怕。   大概是主办方开了暖空调,慕稚原地坐了会儿,身子逐渐回暖。他把大衣脱下,这时仅隔着一层栅栏的观众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不少人对着某处挥舞手臂,场面热闹非凡。   慕稚有些好奇,走近了些。   大屏幕上投影着一男一女,发现自己入镜后,两人飞速转过头,嘴对着嘴亲了一口,满屏的爱心特效蹦了出来,接着镜头切换,寻觅起了下一个目标。   原来是情侣camera。被照到的情侣就要接吻,有些开得起玩笑的还会拉着自己的朋友亲一口,一时场上笑声不断,大家都在招手示意镜头。   慕稚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镜头切到一对同性情侣,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羞涩,最后是高个的那位用围巾遮住了两人的下巴亲了一口,镜头才移开的。   这一移动,竟然照到了休息区附近。   慕稚立时往后猛退几步,但还是有半截身子入了镜头,还好摄像机没有再往休息区移动,停在了观众区域。   几步远的栅栏外,被拍到的情侣热情拥吻。慕稚仍心有余悸,熄了看热闹的念头,回到座位上。   就在他想要发消息问廖松琴是不是被人流吃掉了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真是你啊!”高中同学许月惊喜地看着他,“我在我表妹朋友圈看到你了,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呢。”   “啊。”慕稚呆了几秒,“你表妹是?”   许月惊讶,“原来你们不认识?她说你也是后援会的。”   她见慕稚依旧没反应过来,提示道,“扎了很多小辫子的那个。”   慕稚无力地辩解:“不是……”   “你是来看山丘乐队的吧,还早着呢,来来来,”许月很快越过这个话题,热情邀请,“来摊位休息会儿。”   “我东西还在这里。”慕稚推拒。   “别坐硬板凳啦,摊位那儿有气垫沙发,东西我帮你拿。”   慕稚想起廖松琴缩在这里办公的样子,似乎是有点不像样,于是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跟着许月往摊位走去。   谁知,随着他们走近,慕稚的步子又一次变得犹疑起来。   他望着那个眼熟的摊主,拿东西的手紧了紧。   邹勋明远远地看到两人走过来,心情很好地挥手,“阿稚,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人又又又要宣示主权了,真是占有欲好强一男的。 第29章 我是他男朋友   慕稚挑了挑眉,看向身侧的许月。   察觉到慕稚的疑问,许月凑过来小声说,“我们双方家长认识,一直在撮合。他来这里摆摊卖奶茶,还送了我音乐节门票,那我总得招揽一下生意吧。”   她说着冲慕稚笑了笑,鼻尖微微皱起,全然纯真的样子。   慕稚没说什么,托了托随着走动下滑的雏菊花束,走近摊位。   奶茶摊生意不错,两人绕到后侧,邹勋明抛下正在点单的顾客,走过来就要拥抱慕稚。   慕稚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抬手挡了一下。   “什么意思啊,让我来当老板?”许月背对着两人在收银台前一顿操作,语气很不情愿,又转而问道,“阿稚,你想喝什么?”   慕稚没什么胃口,想到廖松琴桌上那几杯咖啡,还是说,“要一杯巧克力奶。”   他能感觉到邹勋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慕稚暗暗皱眉,许月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当是老同学见面给个惊喜,然而对他而言实在是惊吓过度。   手机震了震,是廖松琴发来的消息:【在过来了。】   慕稚把花抱进怀里,空出手回复。   “花是谁送的?”面前响起邹勋明低沉的声音,“你自己来玩的吗?”   他离得有些太近了。   慕稚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和朋友一起来的,我等会儿去找他。”   “把朋友叫过来吧。”   邹勋明又一次靠近,“这里有沙发,我们还可以走快速通道,不会耽误你看演出。”   “他不会喜欢这里,太吵了。”   慕稚不欲多说,走到一无所知的许月背后,“巧克力奶还要很久吗?我可不可以过会儿再来拿。”   许月忙得晕头转向,“啊,可以,你要走了?”   “嗯,朋友在找我,先走了。”   慕稚越过还想说些什么的邹勋明,左手拎着花,右手抱着外套与廖松琴的东西,快步出了摊位。   “阿稚!”身后邹勋明还在叫他,“你忘了东西。”   前方似乎有什么乐队嘉宾出现了,原本排着长队的人群一阵骚动,慕稚面前的路被挡得严实,好在周围有这么多人,邹勋明应该也不会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站定,“什么?”   肩上搭了一只手,慕稚蹙眉看过去,邹勋明气喘着站在他身后,眼睛亮得惊人。   “其实没有落东西。”他冲慕稚笑,“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   慕稚恼了,面色冷下来,“松开。”   邹勋明非但没松,扣住他肩的手还用了点力,“你进了Y校吧,我经常听人提起你,说是交流活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帅哥,好看得跟玩偶似的。”   “慕稚,你怎么一直这么好看。”   “邹勋明,”慕稚彻底沉了脸色,“松手,我现在很生气。”   肩上的力量仍然桎梏着他,邹勋明置若罔闻,自顾自说着,“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阿稚,你好狠心。”   “我那时候说喜欢你,你背地里是不是在笑话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我没那些人好看。”他声音提了起来,“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到现在还听不明白吗?”   高中时慕稚人缘好,待谁都和善。只是不知是不是邹勋明的错觉,慕稚待他好像总是疏离些。纵使这样,他借着问作业题的幌子去找慕稚的时候,慕稚也总是耐心的。   “有一次试卷发下来,你考了高分,我站在讲台上值日,看到你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笑得那样好看。”   “当时我就想,”邹勋明瞳孔一缩,难掩激动地陈情,“我想要看你对我笑的样子。”   慕稚右臂发麻,手里的雏菊花束不住颤动,在面前人的告白声中幽幽散发着香气。   高中军训时的大通铺内,邹勋明说的话又一次进入了脑海。   “谁都可以对我说喜欢。”慕稚反而平静下来,他微微昂起头,下颌划出讥诮的弧度,“但你开口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好笑,还有一点恶心。”   邹勋明怔在原地,表情肉眼可见的难过,“阿稚……”   “别这样叫我,很让人反胃。”   慕稚猛地挣扎起来,嫩白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打在邹勋明手背上,对方像是被激怒了,抬手狠狠掼向那束雏菊,“这束破花到底是谁给你……”   喧嚣的风声人声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忽然进入了慕稚视野。世界好像静止了一瞬,,随着对方动作,更多东西被他的眼睛捕捉到——腕上冷硬的机械表,外套下米白色修身毛衣的袖口,随后,是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说恶心,你听不懂吗。”   慕稚被向后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麻酥酥的,让他不自觉瑟缩起来,随后被更紧地拥进怀里。   邹勋明惊愕地瞪着两人,“你,你是……”   “我是他男朋友。”   廖松琴缆柱怀里僵成一根木棍的人,抬了抬下巴,笑意不达眼底,“还要挡路吗?”   被他看上一眼,邹勋明的后脊攀爬上一阵凉意,冷汗狂涌出来。他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看着对方揽着低头不语的慕稚走出过道,向人声鼎沸处走去。   一种难言的不甘爬上心头,邹勋明迈出几步,在他要彻底踏进人流前,一旁的阴影里,被廖松琴制止的许月终于走出来,对着邹勋明的背影“呸”了一声。   “你个死骗婚gay,等着吧,你完蛋了!”   邹勋明慌了,“我不是……我是双!”   他急忙转头去追许月,“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双性恋狗都不谈,别他妈追我,滚啊!”许月一个急转弯,冲到慕稚身边,对着邹勋明比了个中指。   对方似乎有顾忌,停下脚步,没有再追上来。   许月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我是不太喜欢他,但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就是嘴笨!”   慕稚轻咳一声,“这下你可以跟家长交差了。”   “嗯,这次多亏你哥哥在。”许月说着侧过头,看向一直戴着口罩的廖松琴,“不过,这是感冒了吗?”   试图隐藏身份的廖松琴失笑,抬手摘下黑色口罩,“我毕竟是哥哥,被认出来了,他会背后说闲话。”   “他认不出来。”   许月信誓旦旦,“哥,你今天打扮得特别特别帅,真的!和去鸿洲岛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换回了原本穿搭的廖松琴:“……嗯。”   看来要找时间把牛仔裤和花衬衫翻出来。   慕稚默不作声,等走离了邹勋明视野,他在腰间的手上轻轻搭了一下,廖松琴顺势松手,看起来没有丝毫留恋。   许月买的是普通票,和两人在vip区域前分别,正好中场休息后就是山丘乐队出场,他们从三三两两坐在地上休息的人之间穿行而过,很快到了前排。   廖松琴低头,“有没有捏痛你?”   右肩还有些刺痛,慕稚抬了抬手,缓解着不适,“一点点痛。”   “花我来拿。”廖松琴把东西都接了过去,夹在臂弯间,要给他揉肩膀,“我不在,你就被人欺负。”   “……我没有。”   廖松琴眉头皱起来,“这还没有?”   “我自己可以解决,你为什么要出来添乱?”慕稚的声音里夹了点不自然的颤。   廖松琴脸色微变,伸手去托慕稚的下巴,对方死死埋着头,廖松琴触到了一手濡湿,当下顾不得其他,手下用力,强迫慕稚抬起头。   “怎么哭了?”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砸进廖松琴手心。   他哭得突然,眼泪来势汹汹。旁人的视线慕稚全都感知不到了,他死死抓着廖松琴手腕,像抓住了两枚枷锁,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朦胧地盯着面前的人,纵使视线模糊成这样,他依旧能感知到廖松琴的情绪。   他在担心自己。   手被廖松琴反握住,这一下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慕稚彻底克制不住地问出口:   “你明明说自己是哥哥,为什么……”   ‘我是他男朋友。’   明明方法有那么多。   “为什么……”   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帮我?   廖松琴的反复无常与过度温柔,全都成了凌迟慕稚的手段,变本加厉地作用在他身上,永久有效,永远无法逃脱。   但慕稚不想再做美梦了。   【📢作者有话说】   人物不代表作者三观,误伤到双的话说一声抱歉,八只触手下跪。   下章在周一哦 第30章 情侣camera   慕稚掌心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因他的眼泪而颤动,却迟迟给不出答复。   “算了。”   慕稚扭头,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下巴上还挂着泪珠,声音闷闷的,“我想自己呆着。”   身侧的人影很久才有了动作,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到了慕稚身后。   那股夹杂着雏菊香气的味道依旧萦绕在鼻尖,慕稚心烦意乱,想回头让他离远一点,刚侧过一点脸,场上的音响噗呲作响,随着舞台上一阵轻烟,山丘乐队的开场乐响了起来。   盘坐在地上的观众浪潮般往前排涌来,廖松琴一手托着慕稚手臂引他向前走,另一只手抬起来,虚虚隔开人流。   他凑近慕稚,低声说,“别生气,看完了我再跟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   慕稚恨恨地想,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演出很精彩,乐队第一支曲子就是《越过山丘》,钢琴伴奏厚重的旋律瞬间捕获了慕稚思绪,他吸了吸鼻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舞台,连廖松琴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侧都不知道。   四十分钟过去,乐队下台,人群有序离场,又很快有新的人挤了进来。   慕稚刚感觉到肩膀有细微的碰撞感,廖松琴就已经把人拉到了怀里,十分自然地上手按了按,“还难受吗?”   说话时气流打在耳畔,细细密密的痒。   慕稚憋出一句,“……不难受。”   “嗯?”廖松琴似乎抬起了头,他的声音带上几分疑惑,“这是什么?”   慕稚跟着看向大屏幕,眼睛立时瞪大了。   他一把扯住廖松琴衣袖,“快走!”   屏幕上粉色的爱心一个接一个打在慕稚视线里,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拉着人转身就走。   然而镜头正好扫到附近,声浪里到处是举起来摇摆的手,有人动作间不小心打到了廖松琴的背,连忙道歉。   “没事。”廖松琴转过身,正对着大屏幕,“阿稚,我们……”   情侣camera一阵迅速的摇摆,稳准狠地照在他的脸上!   廖松琴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冷着一张脸,有些茫然地和大屏幕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现场一片吸气声。   廖松琴外形本就优越,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冷脸帅哥怀里抱着捧雏菊,一手向后拉着什么人,眉眼冷肃地在屏幕上和大家对视,已经有人开始看向他们所在的区域,摄像机也催促似的停滞不动,无声地给着压力。   “阿稚。”廖松琴没有回头,动了动唇,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身侧一对情侣反应过来,突然抱住对方,脸一侧就拥吻起来,距离太近,似乎还可以听到黏腻的水声。   廖松琴眉心一跳。   身侧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慕稚埋头躲在廖松琴身后,心无旁骛地装着死,祈祷镜头快点挪开,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泪洒当场,成为第一个在情侣camera下痛哭流涕的人。   廖松琴似乎还愣着,宽厚的背挡住了冷风,隔绝出来的区域安全感十足。   慕稚不合时宜地感到几分心安,他算着时间,镜头差不多挪开了,于是抬起手——   拽了个空。   他迷茫地抬起视线,廖松琴已经转了过来,他背着光,在将落未落的暮色中凝视着慕稚,胸膛平缓地起伏着,像一座压着慕稚前半生喜怒哀乐的山峦,沉默而有重量。   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廖松琴微微向前靠近,那片由他投注下的阴影下压,慕稚鬼使神差地闭了闭眼,又立刻强迫自己睁开。   所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廖松琴替他理好围巾,在慕稚下颌处拢了拢,“闭眼做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越界了。   慕稚一把推开他,“我眼睛疼。”   他的眼圈还明显地泛着红,眉毛纠结地皱起来,藏了很多委屈与苦楚的样子。   廖松琴视线突然凝固在某处,他一忍再忍,还是伸出了手。   略微粗糙的指腹按上慕稚眼尾,不过咫尺,那颗嫣红小痣敏感地颤了颤,随主人受惊而大睁的眼一起镌刻在廖松琴眼底,于是他的手指就顺理成章地挪向那颗红痣,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慕稚抓住他的袖口,唇半张着,声音有些抖,“你干嘛。”   廖松琴笑了笑,收回手背在身后悄悄捻了捻,评价道:   “有点湿,别再哭了。”   指腹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眼尾处,慕稚曲起手指,摸了摸。   很干燥,已经被廖松琴擦掉了吗?   等他回过神,情侣camera早就挪到了后排,廖松琴依旧站在他身前,慕稚从侧方探头看了眼,他正低着头在手机上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   屏幕上依旧有人在拥吻,爱心不断。慕稚看了会儿,盯着廖松琴的背影发起了呆。   如果廖松琴那时候真的亲了上来,他肯定会哭得很惨吧。   像个傻子一样,在众目睽睽下哭到抽晕过去,可能还会给廖松琴一拳。   慕稚想到那个画面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又马上警觉地捂住嘴,索性廖松琴没有转过来问他“在笑什么”,依旧集中在工作上。   那如果……   慕稚缓缓放下手,一个念头蓦地进入了他的脑中,荒诞不经:如果刚才他吻了廖松琴,像以前做过的那样……廖松琴还会推开他吗?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廖松琴肩上触了一下。慕稚用的力道太轻了,不会比秋风拂过一片落叶更重,甚至没有在衣服上留下印痕。   但隔着冬季厚重的外套,廖松琴仿佛察觉到什么,回头看过来,“我挡住舞台了?”   没等慕稚回答,视野骤然开阔,他站到了廖松琴身前。   廖松琴松了手。   “这样就好了。”他说。   慕稚鼻尖莫名泛酸,“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静静站了会儿,慕稚突然问:“上次那束花,后来怎么样了?”   廖松琴垂眼看他,“带回家养了几天,枯了。”   “花就是枯得很快。”慕稚不看他。   原本他想问“那束花是怎么处理的”,但思绪一转,慕稚问不出口。   把别人的心意当作待处理的垃圾——哪怕这心意越矩且不合时宜,慕稚也从未想过要用尖利的话刺伤廖松琴,一点点都舍不得。   “是会枯,”廖松琴说,“买了鲜花保鲜剂,能活久一些,可惜还是败完了。”   慕稚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的手腕隔着衣料被人勾了勾,慕稚诧异地低头,廖松琴的声音沉沉响起,“花这个东西,只要有心,总能一直开下去。”   他收回手,视线下移,和回头看过来的慕稚四目相对,很轻地露出个笑。   风把花瓣拂乱,慕稚受了惊吓似的,快速别过脸。   他声音不太自然,“这么喜欢花,你自己带回去吧。”   廖松琴:“不要。”   慕稚红着耳尖,板起脸,“……烦人。”   【📢作者有话说】   我们吱吱真的很好哄啊(老母亲感慨   下章在周四,然后就恢复隔日更啦。 第31章 能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陆隅186】:终于忙完了呜呜,音乐节看得开心吗?   慕稚回复,“嗯。”   他选了几段视频发过去,很快就被陆隅的哀嚎淹没。   【啊啊啊再给我个机会一起去!!】   慕稚笑了笑,说“好”。   廖松琴在一旁冷眼看着,眼里情绪不明。   临近散场,慕稚不想人挤人,打算提前离开。   经过美食区时许月一眼看见两人,跑了过来,“你的巧克力奶。”   慕稚都忘记了,“谢谢。”   许月笑问,“现在就走啊?吱吱,你等一下嘛,我要和你拍照。”   她指着身边满头小辫的女孩,嗔怪道,“她都和你拍了,我这个老同学竟然没有。”   先前一起听过歌的表妹诸雨嘿嘿一笑,比了个耶。   “你想拍我还能拒绝吗。”慕稚被逗笑。   他走过去,配合着摆了几个动作,许月瞟到一旁静静站着的廖松琴,突发奇想,“哥哥不一起来吗?”   慕稚顿了顿,“他……”   美食区附近张灯结彩,暖黄色的圆形灯球挂在廖松琴身后,明灭着光。廖松琴侧身站着,听到许月的话没有动弹,只是看着慕稚。灯球将他的面容与雏菊照得忽明忽暗,应和着慕稚的心跳,有些恼人。   “拍吧。”他最终还是说,“既然是陪我来的,总得留个纪念。”   廖松琴的眼睛一下就弯了起来,他快步走过来,轻声调侃,“谢谢慕稚先生给我这个荣幸。”   慕稚装没听见。   等拍完了合照,表妹诸雨加了慕稚的联系方式把照片发过来,慕稚正放大了其中一张看着,身侧响起诸雨的声音,“能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他指尖顿在廖松琴的脸上。   慕稚抬起头,诸雨面朝廖松琴站着,显而易见地有些羞涩。她涂着鲜亮唇釉的嘴微微抿起,两手背在身后,一下一下绞着手指。   非常娇俏的女孩,此情此景,慕稚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南语红色的裙摆与清浅的锁骨。   他只看了一会儿就重新低下头,退出那张合照,翻起了今天拍的视频。   没什么好看的。慕稚等着廖松琴的反应,不管是姐姐款,还是面前充满活力的少女,从一开始慕稚就被逐出了赛道,连共同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廖松琴应该不会同意。   果然,下一秒廖松琴就道,“照片让慕稚传给我就好,不用加了。”   诸雨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其实是这样,我是搞美妆视频的,最近想拍素人改造的主题,感觉哥很合适。”   美妆视频?   慕稚忍不住打量了廖松琴几眼,这个男人还有哪里需要改造吗?光这样看就已经很帅了,诸雨还想改造成什么样。   他心里摇头,廖松琴对这些没兴趣,诸雨又要被拒绝一次了。   正巧慕宁问他结束了没,需不需要自己来接。慕稚低头打字。   “好。”廖松琴说,“我扫你。”   “?”   慕稚手一抖,多打了个问号。   【不用?】   收到弟弟回复的慕宁:“?”   【阿稚,这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慕稚看着廖松琴扫码,添加,改备注,全程都感到几分荒谬,廖松琴要上美妆赛道了?   还是说……他视线扫过和诸雨拍的照,女孩笑容明媚,浑身上下充满活力,和一旁有些拘谨且无趣的自己天差地别。   慕稚忽然有些头晕,他定了定神,把混乱的想法逐出脑海,抿唇问,“走吗?”   廖松琴帮他把围巾拢好,“嗯。”   他们跟着小搓人流出了场地,地铁还没停运,人群大多向着地下走去。   等慕稚扫码进了站,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   “廖……”他看着紧跟着自己进了站的廖松琴,话音消失在空气中。   “你的车怎么办?”   “可以找人开走。”廖松琴看着他,“不高兴了?”   闻言,慕稚掉头就走,“我不高兴什么。”   “嗯……诸雨问我下周日能不能拍摄,我要答应吗?”   “随便你。”   慕稚辨认着地铁方向,但视线莫名模糊,怎么都看不明白。他被廖松琴跟得心烦,索性随便选了个方向站定,侧头有些生硬地说,“我头疼,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廖松琴当了真,收起戏谑的神色,抬手要来碰他的太阳穴。   慕稚迅速后退一步,瞪着他。   对方这才确定慕稚是真的生气了,安静下来。   远处进站倒计时还有十秒,车灯划破黑暗的隧道疾驰而来。   慕稚唇动了动,突兀地开口,“你不许去。”   “嗯?”   地铁轰鸣着进站,车门打开,带起一阵风,但廖松琴仍精准地从周遭嘈杂的声响中捕捉到了慕稚的话语。   只是他偏要装。   慕稚耳根通红,不言不语拽着廖松琴在空位上坐下,脸上表情如常。   他和廖松琴对视两秒,改口,“我说,你去吧,我想看看她会给你改造成什么样。”   如果廖松琴没听清,大概真会被糊弄过去。   他没理会慕稚的话,只问,“为什么不许去?”   廖松琴承认自己在慕稚面前惯会得寸进尺,他单手抓着雏菊,另一手扯了扯慕稚的衣袖,微微凑过去点,“为什么?”   咫尺的距离就是慕稚泛红的耳尖,廖松琴视线下移,看到慕稚脸颊有些气闷地鼓起来一些,往上是那颗殷红的小痣,睫毛随慕稚眨眼的动作一下下扑扇在上面,又迅速地移开。   廖松琴看得手痒,不自觉又靠近些。   “是我说错话了。”   雏菊的香味若有似无,慕稚转过头,一双眼真挚地看着廖松琴,直到对方眼里的笑意慢慢淡去,他仍然毫不松动地开口:“你去吧。”   “真的。”   他强调,“不管是不是改造,你想去就去吧。”   他们都明白改造是假,诸雨想和廖松琴有所接触是真。   然而这又怎样,慕稚发自真心——起码有九成以上的真心希望廖松琴去。   地铁到站,该换乘了。   这次换慕稚扯了扯廖松琴的衣袖,提醒,“下车。”   廖松琴一路跟着慕稚出了地铁站。   他们根本不同向,但廖松琴硬要跟,慕稚无法,只能缄默着朝前走。   走过小区第三盏路灯,慕稚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他有所预感,却没有回头。   “我不会去。”廖松琴声音低低的,“加她联系方式只是想逗逗你,以后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   头顶路灯亮得晃眼,半晌,慕稚只说“没有”,随后迈步向前走去。   等到了门口,慕稚从廖松琴手里接过雏菊,正要告别,大门猛地从内被人打开。   “阿稚。”慕宁神色惶然,额角细细密密沁出汗,他气喘着上前几步,道,“林初失联了。”   【📢作者有话说】   嗯,又逗老婆,又翻车。   廖松琴你……(扶额苦笑 第32章 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屋内,慕稚好不容易把慕宁劝进来,一进门就被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   他迟疑着转身,“哥,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灯光把慕宁额角的汗以及泛红的眼眶照得清晰,慕稚直觉不对,当即和廖松琴对视一眼,强硬地按着人坐到了沙发上。   廖松琴弯腰和慕宁说着什么,慕稚放下花,进厨房倒了热水。   “……晚上开始失去联络的,”慕宁弓着腰背,两手抵着额头,“他从来没失联过,我怕他是被……”   慕宁身上还穿着正装,领带扯得散乱,衬衫扣子扭开几粒,隐约露出不断起伏的胸膛。   他似乎呼吸不畅,手指微颤着彻底扯开领带,掷到地毯上。   “林初之前不是说有私事。”廖松琴接过热水,“或许是没有看消息。”   “不可能。”慕宁回得笃定。   他给林初在各个社交软件上都发了消息,以前在国外经常用的办公软件也发了。他是林初的特别关心,如果看到了系统通知,对方不会不回。   慕稚依然觉得事情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万一是睡着了呢?”   周六晚上不回老板消息,这不是很正常?   慕宁却不欲多说,一滴汗自额角滚落,他视线瞥到廖松琴大衣口袋上夹着的东西,神色一变,猛地起身去够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领带夹……”   他点开某个软件。   软件启动,慕稚凑过去,先是看到了一片纯黑的背景。白色线条在画布上穿梭着,勾勒出街道、房屋,接着一个巨大的光点被唤醒了似的,在地图上不停闪烁。   慕宁神色一动,手指继续放大,只见那团巨大的光点逐渐变为发着光的零星小点,在别墅内部各个方位上安静地闪烁着,分别是慕稚的钢笔、腕表、以及手机的定位。   “……”慕稚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慕宁快速握了握他的手,“哥哥晚点再跟你道歉。”   他缩小地图,别墅区越变越小,白线缓慢勾勒出城市的缩略景,越过一个个方块般的建筑,慕稚在地图南面看见了一个正在发光的小点。   慕宁手指用力,将那个代表着林初定位的点慢慢放大。   慕稚心跳莫名加速,他目光随着慕宁的指尖移动,越过花店、淮扬菜馆,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深言。”慕宁将它念了出来。   他觉得有些耳熟,但也顾不上其他,一手扯过沙发上的外套,快步向外走。   “阿稚,你和松琴在家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他已经走到了玄关,慕稚连忙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周六的夜晚,霓虹灯光照亮了半条街。   慕宁单手握着方向盘,摇下车窗问附近的保安,“哪里可以停车?”   保安头也不抬,“再过条街有个商场,停地下车库去。”   慕宁看上去想骂脏话,但忍住了。   等停好车,他率先大步往外走去,慕稚瞥了眼默不作声跟着的廖松琴,几次欲言又止。   林初应该是在酒吧。   他还记得对方如鱼得水的身影,但慕宁并不知情,况且对方没回消息,万一是真的遇到什么不测呢?   他心下不安,各色想法不断冒出来,一会儿想到慕宁焦虑的神色,一会儿又想到林初在办公室里对他温和地笑,怎么都想不出该如何解决这棘手的情况。   他转向廖松琴,“你带我哥在这附近转一下,我马上就回。”   廖松琴看着他,“怎么马上就回?”   “自己进酒吧把人找出来,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慕稚半张着嘴。   廖松琴笑了笑,眼眸黑沉,“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这附近鱼龙混杂,现在临近深夜,后街有的是醉汉出没。慕稚又是个没有经验的,别说找人,不把自己弄丢就是万幸。   慕稚抿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庆功宴去取车,我看到他了。”   廖松琴握住他手腕,快步跟上跑在前面的慕宁,“你哥不亲眼看到人,是不会放心的。”   先前在别墅里廖松琴有劝过慕宁,“冷静点,林初不会出事。”   “我怎么冷静?”慕宁呼吸很沉,“如果是阿稚失踪了,你能冷静吗?”   他本意是想说林初之于他,就好像慕稚之于廖松琴,是深怕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磕了碰了的弟弟。   廖松琴沉默了。   “好。”他说,“你想找就找吧。”   打给林初的电话依旧不回,慕宁一路跑到街对面,霓虹灯光迷乱人眼,他避开形形色色的路人,冲进那扇漆黑的大门。   穿过长长的走道,室内乐猛地从玻璃移门后倾泻出来,舞池里全是狂乱摆动的手,慕宁被蓝紫色灯光打得措手不及,皱眉挡了下眼,就听台上驻唱在哼唧完一句辨别不清的歌词后大喊:   “接下来这首歌是送给林初先生的——让我们感谢刘公子今晚的买单!”   追光灯照亮某处,慕宁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自己找了整晚的人。   慕稚进门时被欢呼声吓了一跳。   廖松琴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眼看到正在舞池边发愣的慕宁,慕稚蹙眉喊了声,“哥!”   周围太喧闹,根本听不清,他试着往那边走,刚迈步就指尖一热,身后蓦地牵上来一只手。   慕稚立刻要甩开,“什么……”   “不许甩。”廖松琴压低了声音,“敢走散就把你关起来。”   掌心乱动的手顿时安分下来,廖松琴牵着他挤过人潮,终于接近慕宁。   “找到人……”话没说完,隔着一臂的距离,慕宁突然向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林初意兴阑珊。   面前这个姓刘的男人还在吹嘘自己在巴西开矿的经历,他见林初神色索然地玩着自己分指手套上的铆钉,心下有了主意,抬手叫来个人。   驻唱喊出“送给林初先生”时,歪靠在卡座里的人表情终于变了。   刘公子见状,以为讨了林初欢心,心里一动就去拉林初的手,“怎么样,我……”   耳边掠过一阵风,伴随着沉闷的拳头陷进沙发棉花中的响动,林初和刘公子讶异地抬头,看到背光处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慕宁神色狠戾,低头睨着刘公子,“把你的手拿远点。”   说完,林初被拽了起来,跌撞着离开卡座。   “慕宁,”林初的一字肩毛衣在粗暴的动作下滑开,半挂不挂地堆在臂弯处,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背心,他只诧异了少时,冷静地道,“松手。”   面前怒气冲冲的人倒确实松开了桎梏,只是脸色依旧不好,回过头看到林初大半裸露在外的锁骨更是狠狠皱起眉。   慕宁用力扯好他的衣服,眉眼间蓄满厌烦,“走,离开这个破地方。”   他说着又要来拉林初,却被对方轻易躲开。   “慕总。”林初换了称呼,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尊敬的意味,“我不走。”   慕宁深吸口气,放软了声音,“听话,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林初不置可否。   眼见有人向着林初的方向走来,慕宁心中那股烦躁越烧越旺,他正打算强行带人离开,林初蓦地开口:   “我个人……还是把感情和工作分得比较开的。”   他视线在慕宁身上寸寸扫视着,好似粘稠的丝,缓慢地收紧。   半晌,林初在慕宁越来越不自在的神色里微微一笑,“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明明身在酒吧,他这会儿的表情倒和平日一般无二,礼貌中藏了点极淡的冷情,一双眼弯得恰到好处。   慕宁血液往头顶猛冲,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脸。   “你……你觉得我是对你……”他重重喘着气,呼吸不畅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往日这个时候林初早就过来安抚他了,现在却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笑意消失无踪,用一种让慕宁无法琢磨透的眼神注视着他。   下一瞬,一只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搭上了林初的肩,暧昧地摩挲着。   刘公子旁观许久,终于敢上前来,他低头问林初,“前男友?”   林初不易察觉地偏了偏头,避开对方讲话时吐出的气流,身体依旧没有动弹,“不是,同事。”   刘公子就笑了,“同事还来酒吧里管东管西啊,什么东西。”   慕宁走得匆忙,留下一句“林初没事”就消失在玻璃移门后。   不知是太放心廖松琴还是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他没有带走慕稚。   被留下的慕稚心情复杂,他们当然知道林初没事,那场小闹剧过后,林初和刘公子回了卡座,隔着高高的沙发靠背,什么都看不清。   舞池里似乎换了一批人,又似乎没有。迷乱的光影下谁站在身前都没差,一样陌生,一样亲密,在被灯光染色的烟雾下接吻。   慕稚不适地皱起眉,想起慕宁曾说过要带自己去格调高的酒吧,看来不是没原因的。   身侧廖松琴静静凝视着他的侧脸,突然问,“要跳舞吗?”   “嗯?”慕稚以为自己没听清。   “想和你跳舞,可以吗。”   “……为什么?”   “第一次和你来酒吧。”   廖松琴自顾自牵起慕稚的手,把人往舞池里带,“去年元旦,你说想去音乐酒吧,我没同意。”   舞池里依旧熙攘,接吻的拥抱的大笑的,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从慕稚面前掠过,最后定格在廖松琴垂眼看过来的画面上。   “现在我想请你和我跳舞,你同意吗?”   【📢作者有话说】   林初日记:“周六免打扰蹦迪,老板突然出现要把我带走,吓死。”   哥哥线是助推的,正文不会详写哦啾咪。   我努努力看下午能不能再来一章。 第33章 给木偶的吻   不同意也没用,视线晃动,廖松琴握住慕稚的腰,流畅地和他交换了位置。   慕稚的视野顿时从混乱的人群变成台上驻唱的乐手,架子鼓一下一下震动,连带着鼓噪的心跳一起,在轻烟下奏响变调的乐曲。   “你别踩到我。”   慕稚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死死低着头,盯着两人相抵的足尖。   头顶传来轻笑,“不会的。”   他们在舞池里轻缓地摇着,晃着,慕稚被廖松琴牵着转了一个又一个圈,他的步伐越来越慢,关节像生了锈,渐渐成为廖松琴掌心的木偶,腰肢的每一次摆动、弯折都由对方把控。   舞台上造雾器恰好喷出一阵烟雾,在气氛变得更迷幻前,慕稚试图从中挣脱出来,他轻嗔:   “你慢一点……陆隅的节奏就很好。”   虽然总是踩到他,但慕稚跳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主导。   话落,腰上的力道一瞬加重,慕稚吃痛,刚要发表抗议,手臂上一股大力袭来,廖松琴将他拉进怀里。   这一下太猛,说是撞进去的也不为过。   慕稚眉头皱起来,仰脸质问,“你……”   廖松琴恰好低头。   他们隔着浅薄的烟雾望进对方眼底,又触电似的齐齐抽离。   慕稚再次成了只会跟着对方节奏而动的木偶。   明明没有喝酒。   一次又一次旋转,穹顶吊灯成了星星拖出尾巴的天空,他抬头看着,脖颈仰得酸疼,却执着地不肯低头。   慕稚涣散地想,他应该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看到过去要借着酒劲才敢亲吻的人越靠越近,没有酒精的蛊惑,直直向着自己吻来。   他闭上眼。   温热的触感印上额头,世界安静了一瞬。   慕稚站定,腰间的桎梏抽离,他终于退出廖松琴的怀抱,星星消失了,灯光亮得刺目。   “阿稚,我……”廖松琴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啪”,清脆的一巴掌,慕稚那只刚刚扇过廖松琴的手还扬在空中,两人一起愣住。   指尖轻微刺痛,慕稚魂回到身体里,却没多惊慌。   他收回手,睁大眼睛,竭力用一种兴师问罪的表情盯着廖松琴。   本来就是对方的错,一声不响地亲上来……   他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跳个舞都能有这些心思……色情狂!   慕稚按住那只还在抖的手,努力睁大眼,继续瞪。   廖松琴愣了会儿,反倒笑了。   “很好,”他说,“以后别人不经同意亲你,也要这样做。”   “就是有一点需要改进……”   廖松琴视线移到慕稚不自然蜷起的手上,在他的注视下,慕稚颤了颤,很快把手抱到胸前。   “力道可以再重一点。”   廖松琴认真道,“重十倍。”   慕稚嘀咕,“那我不得把人扇飞出去。”   廖松琴差点没忍住笑,轻咳一声,正色,“那你可以拿我练习一下,看会不会飞。”   慕稚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后退一步,“你变态吗?”   这下是真没忍住,廖松琴笑得发抖。他在慕稚越来越怪异的注视下直起腰,微笑着伸出手,“差不多了,走吧。”   慕稚没让他牵,只把袖子管递了过去。   廖松琴也不挑,握住稍显空荡的袖子拨开人潮。   快要走离舞池时,他察觉到某道视线,侧过头。   廖松琴面色不变,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后就牵着袖子离去。   慕稚到家后辗转难眠。   刚一进屋,浓重的酒气席卷而来,廖松琴似乎早有预料,淡定地开换气扇,倒热水,并嘱咐慕稚今晚不要睡得太熟,以便查看慕宁的情况。   他把醉成烂泥的慕宁抬到床上才走人,慕稚独自站着,面对死死抱着几份文件喊着要办公的醉鬼,有些头疼。   “林初呢?”慕宁看向慕稚,“把林助叫来……我要喝咖啡。”   “再喝你就死了。”   慕稚忍了忍,趴到床沿,“哥,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起去找爸爸妈妈。”   慕宁嘟囔几句,翻身要去捞被子,抓到后也不往身上盖,面朝下没了动静。   慕稚静止几秒,把被子从他手里抢过来,盖好,出了房间。   洗漱后慕稚钻进被窝,墙角的小夜灯安静地亮着,他睁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肌肤下好像被人注射了会发烫的针剂,一股一股的,带动着耳朵一起烧起来。   慕稚蒙住头,在被子下呜咽一声,挫败地睁眼到天明。   周一,慕稚照常跟着慕宁去了公司。   踏进办公室那瞬,他的目光不可控地放到了已经在里面倒咖啡的人身上。   林初弯了弯眉眼,“早上好。”   他动作自如地放好手冲壶,指着慕宁的办公桌,“文件整理好了。”   慕宁原地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慢半拍回,“好。”   他们平和地坐下,安静办公。   慕稚默默收回视线,拿了块曲奇吃。   相安无事一整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慕宁扔出个炸弹。   “后天出差你不用随行。”他对林初道,“阿稚陪我。”   林初翻页的手顿了顿,纸张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血色从那道口子下露出来,林初抬了抬眼镜,点头,“好的,慕总。”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慕稚抱怨,“要去哪里,去几天?”   “旺里,去一周。”   慕宁拿着瓶红酒回到餐桌边,一边倒一边说,“和新洲不一样,那边比较冷,要多带点衣服。”   “我还没办签证。”   “旺里免签。”   慕稚鼓了鼓脸,还要说什么,慕宁笑了声,“怎么,国内有舍不得的人啊。”   “不是……”   “放心,”慕宁朝他抛了个媚眼,“哥哥把陆隅也给你带上了。”   慕稚这下是真说不出话了,“哥,你好像妈妈桑。”   慕宁在旺里有朋友,晚间他打了通电话,告知慕稚他们会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陆端就住在隔壁房。   “跟经理打过招呼了,我在那儿不能时时照看你,有事就去找他,他会带你玩。”   “当然,”慕宁补充,“你和陆隅二人世界的时候就别带他了。”   慕稚无奈,“没到那一步。”   “那是哪一步?”慕宁八卦地凑过来,“老实交代,音乐节有没有牵手?”   “哪有……”   慕稚说着,脑海里不经意闪过飘满红心的情侣camera以及酒吧的那个吻,脸猛地红了。   他稍感惊悚,难道被那台摄像机照过的人一定会接吻?   慕宁笑得不怀好意,“哈哈,被我抓到了吧!”   他哼着歌,转身倒酒。   “别喝太多了。”慕稚提醒。   回房后慕稚给陆隅发了消息,【你也要去旺里吗?】   陆隅没有马上回复,慕稚在聊天框里组织着措辞:【实习这么忙还要去呀,好辛苦哈哈哈。】   好尴尬。   他猛点删除,有点头疼地对着陆隅的头像发起了呆。   虽然大概知道陆隅不可能是为了他去的旺里,但慕宁那样一说,仍然让人感到几分沉重。   “唉。”慕稚长叹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所有事都乱成一团,下定决心要和廖松琴拉开距离,结果却是次次越矩,打算和陆隅好好相处,却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现在慕稚想独自理清思绪,又不得不和人异国同游。   【陆隅186】:对呀!   【我哥有工作,是和宁哥合作的项目,带我打下手。】   慕稚松了口气,那应该挺忙,不至于七天都待在一起。   下一秒陆隅甩过来一张截图,【我找人买了当地音乐剧的票,吱吱,你想看吗?】   他都已经买了,慕稚当然不会拒绝,【好呀。】   到达旺里时阳光灿烂,慕宁动身去找合作伙伴,酒店里只剩下慕稚。   陆隅要晚点到,慕稚欣赏了会儿街景,下楼去了对面的公园。   旺里是音乐之都,走进街心花园,隐约可以听到市政雕塑下的乐声,在晴好的天气下悠扬入耳,轻易抚平慕稚纠结的思绪,他绕着公园走了两圈,在流浪汉面前放了点钱,到长椅边坐下。   陆隅不久前发来了消息,【吱吱,加个视频软件好友吧。】   慕稚不怎么用那个软件看视频,扫码后软件跳转,他点了关注,正要退出去,被自动推送的某个视频吸引了视线。   ‘镪镪,这样玫瑰妆就完成了。’   妆后的诸雨眉目艳丽,色泽由浅变深的咬唇妆削弱了那股攻击性,让她看起来依旧娇俏。   慕稚看了会儿,发现对方正在直播。   要看吗?   看来干什么,他又不化妆。   然而手指不听使唤似的,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进了直播间。   这一看,慕稚心头就是一跳。   ‘OK,这样我们的素人改造第十二期就完成了,哥,你站起来给他们看看整体的效果。’直播间内,那个面部轮廓酷似廖松琴的男人站起来,眉目在诸雨的勾勒下更显深邃,头上编了几个少数民族发辫,充满异域风情。   弹幕“帅”刷了满屏。   慕稚那颗跃到喉咙口的心缓缓掉了回去,赶紧退出软件。   等回过神,他又开始生自己的气。   廖松琴真去改造了又怎么样,犯法吗?   慕稚拍了拍脸,深呼吸着,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爱生气啊慕稚,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远处乐曲一变,成了首欢快的舞曲,慕稚索性走到雕塑下近距离听,听着听着他就打开了刚刚的视频软件,再过了会儿,莫名其妙打开了直播。   他从没直播过,刚一打开,画面里出现了自己的脸,还吓了一跳。   慕稚把镜头对准雕塑下的街头艺人,不知不觉沉浸了进去。   等几曲结束,慕稚放完钱才反应过来直播还开着,慌忙去看手机。   直播间里有三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审核员,还有一个是路人。   几秒后,人数成了二,路人离开了。   “……”   慕稚郁闷地关了直播间,这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意思都没,搞不懂自己不久前为什么会打开。   他一路顶着阳光阴沉地回了酒店,经过前台的时候经理对他笑了笑,慕稚想起慕宁说过的话,停下脚步。   “这几层有娱乐场所,你可以去看看。”经理递过来一张单子,“最近还有几场音乐剧巡演,需要订票联系我就行。”   慕稚点头,“好,谢谢。”   他进了电梯,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心跳得有些快。   这种感觉在接近房门时变得更为强烈,他停下脚步,许久没有插入房卡。   身后“咔嗒”一声,有住户出了房间。   “站在那里做什么。”廖松琴带着笑意,“要和我一起去看演出吗,阿稚。”   慕稚缓缓转过身,看到酒店暖光灯带下弯起眉眼的廖松琴,他穿着修身的白衬衫,皮带西裤勾勒出细窄腰身,往下是紧实的臀腿线条。   他见慕稚不说话,倚在门框上的身子一动,走过来,“怎么了?”   “叮”,电梯到达,随着缓缓打开的门,有人惊喜地“咦”了一声。   “吱吱,你站在外面干嘛,音乐剧晚上才开始呢!”   话落,小跑过来的陆隅瞥见一旁的廖松琴,怔了怔。   慕稚:“。”   好熟悉的场面。   他想回国,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上应该都要跨年,就不打扰大家的欢乐时光啦,提前释出小小修罗场(嗯其实是昨天下午没码完来不及给大家加更了,伪装成元旦祝贺发了出来。   新的一年都要健康快乐哦! 第34章 我不会再让了   走廊里一时无声。   他们以一种等边三角形的站位沉默会儿,陆隅率先开了口。   “松琴哥,你也在啊。”他不知为何别扭得很,勉强笑了笑,“我和吱吱晚点要去看音乐剧,先出门了。”   “没记错的话,音乐剧晚上八点才开始。”   廖松琴状似不经意地晃了晃手机,露出上面的购票页面,“不知道你们看的是哪一场?如果是看法扎的话,我这里有前排票。”   陆隅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又快速舒展开,“我们也是前排,不用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慕稚受不了这种氛围,他看到陆隅还拖着箱子,上前一步,“先把行李放下吧,我刚才去街心公园逛了一圈,风景不错。”   陆隅跟着他往房门走,闻言笑起来,“好啊,那我们先去公园逛一圈再吃饭,吃完就可以去剧院了。”   “阿稚,”廖松琴在身后叫他,“我住你对门,有事随时找我。”   慕稚点了点头,跟着陆隅离去。   到了餐厅,慕稚在手机上回复慕宁的消息,陆隅捧着脸盯了他一会儿,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要点单。   “嗯,要这几样。”他收回视线。   等慕稚反应过来时,发现桌上的菜全是自己爱吃的。   “……”慕稚笑起来,“我都没记住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没关系。”陆隅把布丁放到他面前,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慕稚,“本来就是我在追你嘛,你记得给我加分就好。”   他看起来不好意思极了,慕稚有心逗弄,“是加上音乐节缺勤的分吗?”   “那个不着急,这几天慢慢加。”   陆隅诚恳道,“以后不会再缺勤了。”   慕稚本就没有真的在意那次缺席,都是成年人了,慕宁回国前夕忙起来几天见不着人,经常失联,慕稚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空缺与独立。   他弯起嘴角,“没关系,我已经把分加回去了。”   他们赶到剧院时距离开场只有五分钟,陆隅两手推着慕稚肩膀,开火车似的冲进大厅,“呼……跑得我都热了。”   慕稚回头看他,“我们是几号?”   “我看看……二排一和二排三。”陆隅视线梭巡着座位号,定在中间某处,“啊,这里。”   厅内暖气充足,慕稚也有些热,他脱下厚外套抱在怀里,跟着陆隅往里走。   陆隅见了,伸手把外套拿到自己手里,另一手拉住慕稚手腕,带他越过观众们落了座。   慕稚想把外套拿回来,“谢谢。”   陆隅却挡开他的手,“抱着不热吗?我先拿着吧,你冷了跟我说。”   抬起的手过了会儿才收回去,慕稚很轻地笑了笑,“好。”   室内灯光逐渐变暗,慕稚心不在焉地盯着舞台上的某个道具发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突然被碰了碰,他下意识挪开,看过去,“怎么了?”   陆隅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凑过来小声说,“我在来的航班上紧急看了官方摄影,这样现场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体验二刷的乐趣了。”   慕稚有些意外,“你以前没看过这个?”   这部音乐剧火爆全球,不止一次去国内巡演过,再加上陆隅先前说起时语气太过熟稔,慕稚还以为他是忠实粉丝。   “是没。”   陆隅继续小小声,“宁哥说你喜欢这些,我就去了解了一下。不过我看完确实挺喜欢,谢谢你吱吱,否则我就要错过这场演出了。”   这时侧后方传来男人低声道歉的动静,慕稚侧了侧头,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后排有人越过收腿避让的观众,在自己正后方坐下。   他没有在意,心绪复杂地朝陆隅歪了歪头,“那你平时喜欢什么?我……我们下次去做你喜欢的事。”   纵使光线不足,慕稚也清晰地看到陆隅眼睛一亮,惊喜地张了张嘴。   台上已经有演员出场,在音乐响起前陆隅扔下句“晚点聊”,下一秒诙谐的开场乐就伴随着掌声夺走了两人的注意。   廖松琴身旁没有人。   开场半小时后,隔了一个座位的老绅士低声询问他这里是否有人,想要换到正中的位置坐。   廖松琴说有,虽然他心里清楚,那个人不会坐到这里来。   所有人都在盯着台上的裙裾翻飞的演员,廖松琴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看到慕稚专注的侧脸。   他有个不自知的小习惯,入迷时总会微张着嘴,圆润的唇珠饱满而水润,那样上翘着出现在廖松琴面前时,总会有亲吻的冲动。   廖松琴突然很想知道,除了他是否还会有别人注意到这一点。   “吱吱。”陆隅的声音离得很近,带着笑意,“你太专心了,一直嘟着嘴。”   “?”   慕稚猛地抿起唇,看了他一眼。   他还没有完全从舞台上抽离,这一眼迷茫中带了点慌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点破过这件事,而陆隅这么做很冒犯。   就好像……一直在盯着别人嘴唇看。   陆隅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结巴着道歉,“啊,我,我不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   “嘘。”慕稚唇依旧紧抿着,他不看陆隅,一个劲看演员的高跟鞋,“不要说话了。”   陆隅听话地住了口,跟着往台上看去。   散场后,慕稚去洗手,陆隅坐在原位抱着两人的外套等候,他有些无聊地前后看了看,猝不及防和廖松琴对视上。   “……松琴哥。”   陆隅这次笑得更为勉强,“你一个人啊。”   廖松琴脸上没什么情绪,“嗯。”   他不欲多说,起身要走,身后陆隅犹疑了会儿,问,“你是为了吱吱来的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   廖松琴回过身,低头直视陆隅,“是。”   他们一坐一站,廖松琴两手空空,陆隅的回视因怀抱着两件厚外套而稍显滑稽,廖松琴却只觉得心脏被拖拽着下沉,阵阵刺痛。   他怀里那件灰色羽绒服是慕宁回国后给慕稚置办的。   慕稚今天的穿着中,脏橘色毛衣是年前廖松琴强拉着对方买的,内搭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衫,刚买来的时候尺码偏大,被慕稚稀里糊涂扔到洗衣机里滚了一通后缩了水,反倒合身了。穿的短靴是两年前廖松琴出差时买的,慕稚很喜欢它拉链的设计,每年都要翻出来穿。裤子没见过,围巾亦然。   廖松琴知道,往后慕稚身上和自己无关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衣服是这样,心也是。   他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慕稚一次次把自己推远。   陆隅神色一瞬变得复杂。   廖松琴压抑着痛感,勾起嘴角,近乎嘲弄地问,“你现在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你吗?”   陆隅不答反问,“吱吱喜欢的人。”   “以前是。”   “那你喜欢他吗?”   廖松琴不答。   “我已经让过你一次了。”陆隅不需要答案,他眼眶发红,一字一顿,“音乐节,我没有去,你去了,但你什么都没做成。”   “我不会再让了。”   面前的青年近似在低吼,廖松琴背光站着,清晰地将对方的每一寸情绪都收入眼底。   他很慢地俯下身,审视陆隅因紧张而抽动的嘴角,放大的瞳孔,以及轻颤的指节。半晌,好像终于确认了对手的色厉内荏,他直起腰。   “在慕稚的事情上,我都不敢让,你又凭什么?”   廖松琴眉眼带笑,冷嘲道,“陆隅,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后排的廖松琴:胃疼。   放完狠话以后:更疼了。   没预估错的话下章表白,预估错了当我没说。   周三会加更一章(‘3‘) 第35章 想追你   慕稚回来时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回到座位,“走吧。”   面前的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吓了一跳,慢半拍回应,“啊,好。”   “怎么了?”慕稚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碰到主演下班了?”   “不是,碰到个熟人。”   陆隅脸色恢复如常,抖开外套披到慕稚肩头,“现在十点半,要去湖边看看夜景吗?”   慕稚当然没意见,“好啊。”   回到酒店,陆隅精力旺盛,拉着慕稚去吧台层小酌。   慕稚喝了点,酒意微微上头,开始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我们去打桌球吧。”陆隅拿着经理给的娱乐项目清单,从上看到下,“打一局就回房休息。”   从高空俯瞰下去,先前夜游的莱纳河在各色灯光下波光粼粼,仿佛撒了很多糖霜和美梦,流经这座异国城市的每一处,送到人们枕边。   慕稚觉得气氛很舒适,不想动弹。   陆隅在对面撒泼打滚,“来一局嘛吱吱,你这么早就困啦?明天不需要早起,玩嘛玩嘛。”   “我明天要……”慕稚眨巴着眼,卡了壳。   按照他原定的旅游计划来看,明早是去山巅教堂的日子。弥撒早晨八点开始,慕稚没有信仰,但想去看看。   可他喝了酒,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直愣愣地和陆隅对视一会儿,慕稚妥协,“那好吧。”   进了桌球室,慕稚刚看清室内的装潢,陆隅就被踩了尾巴似的大步上前将他拦到身后,对着某处道,“……又是你啊,松琴哥。”   被酒液泡松散的神经猛地拉紧,慕稚视野被陆隅背部挡得严实,听到那人说着话走近,“慕宁约我来一局,可惜中途有事被叫走了,只剩下我。”   说着,廖松琴嗅到空气中的酒味,面色冷下来,“喝酒了?”   气氛不太和谐,陆隅收了笑,“我们一起喝了点,没多少。”   慕稚都醉得迷迷瞪瞪了,还叫没多少。廖松琴看了眼正探头探脑的慕稚,对方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立刻缩回陆隅身后。   他气笑了,“阿稚,你躲什么?”   廖松琴正要上前捉人,陆隅一侧身子,把人严严实实遮住,“我们要打桌球了,哥你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他看起来防备心极强,廖松琴环视四周,桌球室内只有三两个旅客逗留,不远处就是小型吧台,有情侣嬉笑着去那里取了酒,一方俯下腰身出杆的时候,另一方隔着衣料寸寸抚过对方身体的弧度,而后在酒精的作用下接旁若无人的吻。   他看得皱眉。   “慕稚喝多了。”廖松琴擅自决定,“他休息,我们来。”   此话一出,陆隅和探出脑袋的慕稚都看了过来。   “我和你?”陆隅笑起来,“那这次赌什么?”   “赌他回房睡觉。”廖松琴言简意骇,“别的不该赌。”   陆隅一凛,“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廖松琴打断,“追加一条,输的人明天不能在他面前出现。”   “哈?”陆隅不喜欢这个赌注,“凭什么,这个需要吱吱本人同意吧!”   他预约了明天美术馆的票,还偷偷找陆端要了慕稚的个人信息,帮他也预约了。   好好的约会计划如果被廖松琴打乱,那真是无处申冤。   “他不就站在这里?”廖松琴挑眉,“是你一直挡着他。”   陆隅不情不愿让出位置,低头问,“吱吱,你同意吗?”   廖松琴也低头看去。   慕稚没说话,留给他们一个发顶。   陆隅和廖松琴在这一刻思想达成了神奇的统一,发散地感慨:头顶好圆……   看起来很好摸。   慕稚耷拉着脑袋,沉默的时间太长,让人不由得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不同意。”   就在廖松琴要伸手扶他的时候,慕稚猛地抬起脸,一连串地说着:   “我不想打桌球,不想玩,你们两个明天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他脸颊泛红,下唇上还有没完全消退的齿印,色泽快速由白变红。   慕稚闭着眼大声喊,“你们太烦人了!”   翌日中午,慕稚在酒店午餐结束前快速吃完饭,起身去等电梯。   他盯着电梯门上模糊映出的身影看了会儿,袖子下的手握成拳,克制着道,“你们要跟到什么时候?”   “可是我今天想和你约会。”陆隅可怜巴巴的。   慕稚见他这样,稍有些不忍,但没动摇,“今天有事。”   随后他又转向另一边不言不语的男人,“如果没有事做,可以去找我哥,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回国了。”   陆隅大呼小叫,“为什么!我们才刚来两天啊,好多没玩呢。”   “……”慕稚揉了揉额角,“反正你们别跟着我。”   电梯到达,他率先走了进去,身后廖松琴和陆隅跟上,一路到达房间楼层,慕稚自顾自刷卡进门,准备收拾一下出发去教堂。   房门合上,他却没急着行动,而是原地站了会儿。隔着门板,隔壁传来关门的动静,再过了会儿,对面也传来刷卡的“滴”声。   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慕稚等着关门的声音,却迟迟没听到。   他正疑心是自己漏听了,下一秒,某种奇怪的预感促使慕稚往前一步,把耳朵贴到冰凉的门板上。   “注意安全。”门后是廖松琴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听,玩得开心。”   一直到慕稚走出酒店,穿过街心花园,耳朵上那阵冰凉又滚烫的触感都没有消失,在异国的乐声中纠缠斗争,把他的耳尖变得通红。   蓦地,慕稚发现自己走到了昨天那个街头艺人所在的雕塑下。   熟悉的曲调响起,街头艺人轻轻摇晃着躯体,萨克斯厚重悠扬的声调顺风飘出很远,裹走人的杂念与灰暗。   今天多云,下午会有小雨,或许是天气阴冷,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慕稚驻足欣赏着,拿出手机,按下视频键。   就这么拍了会儿,慕稚骤然瞥到对方脚边的琴盒。   琴盒开着,一边放小提琴,一边放人们的打赏,里面躺着几张面值不一的钞票。   一股冲动席卷上来,慕稚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把手机立在长椅上,快步走过去放了钱。   他打赏的金额不小,艺人平稳地吹着萨克斯,微微颔首致意。   慕稚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有些磕巴,“我能用你的提琴合奏吗?”   对方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紧接着弯起眉眼。   他冲慕稚做了个“请”的动作。   旺卡古老的欧式城堡下,慕稚搭琴拉弦。看得出乐器的主人很爱护它,因此慕稚的动作格外小心。等了一个小节后,他闭上眼,微颤的音符从指尖泻出,踩着萨克斯绵长的尾声加入。雕塑后飞起成群的白鸽,越过街心公园,穿过旺卡阴沉多雨的天空,一路顺风而去。   穿堂风掠过,吹动慕稚的衣摆,他放下琴弓,原地静默会儿。   “很棒。”街头艺人衷心道。   那股劲头过去后慕稚才感到不好意思,他抿唇笑了笑,小心地放好小提琴,去长椅上取了自己的手机。   走去教堂的路上他反复观看那段视频,近日被廖松琴和陆隅扰得纷繁的心境一片敞亮,慕稚觉得自己来对了,旺卡是座浪漫的城市,而他一人也能得到浪漫。   然而这么走了段路,慕稚开始犯难。   导航提示他接下来的路段需要乘公交车,可四下一片空旷,别说车站的影子了,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慕稚原地站着,进退维谷。   早上的弥撒已经错过了,他不想连教堂的真容都看不到。   风变得大了些,慕稚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站着,打开叫车软件。完成了一些列注册后软件提示他进行最后一步认证,这下又绊住了慕稚,认证需要驾照或旺卡id,护照也行,前两个他没有,后一个他放在了酒店,连车都叫不了。   天边乌云越积越密,慕稚没有带伞,因为按照预期他已经在教堂里坐下了,随后慕宁会顺路接他去吃晚饭。   他迟疑了会儿,没有打扰慕宁,重新往来时的路走去。   “是要乘车吗?”没走几步,一道童稚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她眨着碧蓝色的眼,又问,“是不是要去山巅教堂?”   “是。”慕稚弯下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女孩不答,伸出肉嘟嘟的手指,“绕过前面那片树林,再走一段路就是车站。”   慕稚顺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片树林。   看来是导航出了差错,他道谢,“你帮了哥哥大忙,经常有人在这里迷路吗?”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她眨着眼和慕稚对视一阵,忽然收回手,对着慕稚身后某个方向嘿嘿一笑。   慕稚没有防备,跟着她看到白蜡树下正捂着脸的男人。   “……”慕稚静了会儿,“你怎么……”   “我没想打扰你。”廖松琴头疼,“看你上车我就打算走了。”   他也没想到会被小女孩出卖,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在那对牛角辫上捏了捏,换来女孩“咯咯”的笑声。   廖松琴侧头看还站着的慕稚,“不去乘车?”   慕稚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声没停。   廖松琴一派“被发现了就不藏了”的架势,慕稚看他,他就微笑,慕稚不看他,他就快步跟上,刀枪不入的牛皮膏药似的。   这么折腾了一路,慕稚累了,索性当他不存在,自顾自打开预约码进了教堂。   从恢宏的穹顶下走过,来到敞开式观景台,慕稚看到了翻涌的云海。   天尚未完全阴沉,丝丝缕缕金光在乳白色云雾下跃动着,穿透潮湿的空气,以群山为背景作一副神圣的画。   身侧廖松琴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和他一起静静看旺卡雨前的绝景,直到太阳被逐渐吞没,只留下细碎的光。   慕稚闭上眼,许了个愿。   羊毛大衣把他的身型勾勒得尤为修长,白衬衫领口立起,往上是他许愿时紧闭的唇,让廖松琴想起慕稚高中时来到他家,也是穿着一件这样的白衬衫,坐在行李箱上朝自己看过来。   十八岁的慕稚抬起头,带着几分尚存的懵懂,近似于被抛弃的不安,以及早早成型的恬淡,撞进廖松琴眼中。   如今二十一岁的慕稚侧脸盈着光,在日暮山巅虔诚地闭上眼,求喜乐,求平安,唯独不再苛求爱。   廖松琴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晚颂的礼赞声响起,山顶簌簌飞起白鸽,将他的声音很轻地带进慕稚耳中:“不想当你哥哥了。”   “想追你。”廖松琴笑起来。   慕稚睁开眼,望进那双黑色的眼中。   那里面有释然,苦涩,还有过往慕稚极力忽视,却终于不得不面对的,被他称为错觉的情愫。   他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这章了(吐血   尸体有点不舒服,周五见。 第36章 他才不动摇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慕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廖松琴说,“我会做给你看。”   “可是陆隅也在追我。”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慕稚顿了顿,“我现在,对于我们的关系……”   他看起来很用力地组织着语言,眉头蹙起,不自觉抠着食指指节。   廖松琴有些心疼,轻声替他说,“对于我们的关系,你不想更进一步了。”   “……嗯。”   “可是我想,”廖松琴说,“不舒服我就会停下,阿稚,给我一点机会吧。”   风把廖松琴的额发吹乱,遮住了点眉眼。他的表情有些可怜。   慕稚没有被迷惑:“我拒绝有用吗?”   “当然有。”廖松琴笑起来,“我说了会做给你看,接受与否,全在于你。”   可他的神情却怎么都不像容许慕稚拒绝的样子。   晚颂还没结束,慕稚不想贸然打扰,在露台上无所事事地站着。   廖松琴也不说话,看着他。   “……”慕稚被看得起鸡皮疙瘩,“这也是你行动的一部分吗。”   廖松琴说“不是”,伸手,替慕稚捻掉随风飘到他发上的棉絮。   慕稚身体习惯了廖松琴的接近,十分乖顺地原地不动。   等他想起不久前的对话,又猛地挡开廖松琴的手。   “不要动手动脚。”慕稚严肃道。   “啊。”廖松琴挑了挑眉,“遵命。”   时间临近傍晚,慕稚接到了慕宁的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犹豫一秒,如实道,“不是,廖松琴在我旁边。”   慕宁又说了什么,慕稚向着教堂外走去,“好,我们马上出来。”   廖松琴自觉跟上。   穿过一排排摇曳的烛火,慕稚站在穹顶下,最后看了眼教堂。   晚颂的人们念完最后一句祷词,有序地起身离场。好像一支隐秘的乐曲终结,各人奔向各人的生活,只留下微笑的圣像屹立在高台。   他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门。   天上下着连绵小雨,慕稚和廖松琴站在屋檐下,散场的人不断从身边经过,偶尔激起水花。   廖松琴默不作声,绕到了外侧。   慕稚移开视线,当没看到。   廖松琴追人会是什么样?慕稚以前难以想象,现在依旧没有实感。   他瞥了眼斜前方挡住风雨的廖松琴,拿出手机,偷偷搜索:怎么追人。   ‘怎么追一个对自己没感觉的人,这五个步骤看完不后悔。’   ‘不知道怎么追女生?三招反人性认知,轻松拿下。’   反人性?慕稚下意识要点进去,又清醒过来。   往下划拉了一通,终于看到个像点样的。   ‘首先,追求一个人的第一步,是要到ta的联系方式。’   没什么帮助,早就有了。   慕稚继续下划。   ‘第二步,寻找ta感兴趣的话题,每天主动出击。’   嗯……有点道理。   慕稚默默记下,如果廖松琴找自己聊音乐剧、乐队,或是别的什么话题,那就是在主动出击。   他一定要冷漠相对,让廖松琴没法把话题进行下去。   ‘第三步,时不时约ta出去玩。’   好,不去。   ‘第四步……’   慕稚手指顿了顿,快速瞟了廖松琴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在看自己,微微侧过手机屏幕,继续浏览。   ‘……与ta相处时,多些肢体接触。’   这不就是廖松琴刚刚做的吗!   慕稚松了口气,还好他制止了,这一步已经防御住了,好险。   然而继续往下看,慕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第五步,给ta制造惊喜,送小礼物。’   ‘第六步,制造邂逅,经常在ta面前出现,多多露面才有机会刷好感哦!’   什么啊,慕稚想,这就是追求吗?那廖松琴岂不是在他读大学前就在追他?   无稽之谈。   慕稚忽然觉出自己行为的愚蠢,删除了搜索记录,远处车灯划破雨幕,慕宁下了车,打着伞快速走近。   慕稚钻到他的伞下,看廖松琴撑起另一把,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滚落,砸到他脚背上。   说到底,廖松琴的追求就和旺里的天气一样,阴沉多雨,变化无常,当真的人就会成为错信天气预报的傻瓜,被淋得浑身湿透了,还只以为是自己没带伞的错。   慕稚暗暗握拳,廖松琴要追就追,反正他才不会动摇。   “怎么不是陆隅陪你?”   慕宁坐在副驾,问后排的慕稚和廖松琴,“他是不是只顾着自己玩了?”   “没,只是今天想去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那松琴想去哪里?”慕宁调侃,“你别太惯着阿稚,去哪儿都陪。昨天不是通宵了吗?也不知道抓紧补补觉。”   慕稚鼓了鼓脸,偏头看窗外,不说话。   “我自己想来的。”廖松琴简略地答,“觉什么时候都能睡。”   后脑勺对着他的慕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哼。   “啊,你也喜欢这种地方。”   慕宁有些惊讶,“以前艺术鉴赏课你不是能逃就逃,期末论文都差点写错论题,现在这么有艺术素养啦。”   慕稚嘲讽地哼哼。   “哎哟,看来是被阿稚传染的……不对,这个叫熏陶,”慕宁莫名感慨,“我这么多年都没被他熏陶到,你这个代理哥哥倒做得好,跟阿稚越来越像了。”   廖松琴面不改色,“只听过弟弟像哥哥,没听过反着说的。”   慕宁“嘿嘿”笑,“反正你疼他,就比我少一点点。”   嗯。慕稚皱鼻子,都快疼到床上去了。   休想得逞!   到了餐厅,慕宁先一步落座,慕稚习惯性在他对面坐下,刚一坐好就猛地警觉起来。   他想起身,身边光影一暗,廖松琴拉开了座位,正看过来。   对上视线后廖松琴顿了顿,接着脸上非常缓慢地露出恍然的神色,歉意地笑了笑,又把椅子推了回去。   “我还是坐这里吧。”他走到慕宁身边。   慕稚不理他,盯着窗外。   慕宁专注于工作上的信息,匆匆瞥了眼廖松琴,“哦,好,随你啊。”   廖松琴就把视线放回慕稚身上,双手撑着下颌,“阿稚,明天想去哪里玩?”   慕稚小小翻了个白眼。   “笑什么呢?”慕宁放下手机,奇怪地问廖松琴,“你这表情怪瘆人的。”   他又问慕稚,“怎么对着窗外翻白眼?谁惹你了?”   “……”   “你继续工作吧。”廖松琴把手机放到他手里。   慕宁很冤,“什么啊,你们背着我有小秘密?”   稍晚些的时候,陆端匆匆赶来,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陆隅。   慕宁示意侍应生加座,陆端看了眼空位,让陆隅坐下。   陆隅落座就靠近了慕稚,委屈地小小声,“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慕稚把柠檬汁推到他面前,“你是不是喜欢喝这个?”   陆隅点头,“嗯嗯!”   他反思,“我昨天有点太开心了,拉着你干了好多事,累到了吧?下次不会了。”   慕稚也有些愧疚,昨天喝了酒,情绪上头,不小心连带着冲陆隅发了火,“我才该道歉。”   “那我们明天去美术馆吧,”陆隅一秒灿烂起来,“就当补偿我。”   慕稚想起自己预约的博物馆,微微犹豫,“一定要是美术馆吗?”   “嗯,我特地找人预约的,馆长会来给我们讲解。”   这就有些无法拒绝了,慕稚点头,取消了手机上的预约,“好,那就去美术馆吧。”   他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陆端和慕宁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笑着碰杯。   陆端看廖松琴杯子里还有酒,手顺势一转,“来。”   廖松琴没有动。   他诧异地抬头看去,杯中酒液受惊地一晃。   一只手稳住杯沿,廖松琴已经恢复了神色,微笑着举起酒杯,“手抖什么?”   陆端惊疑不定,“谁惹你了?”   “……”廖松琴喉结滚动,咽下辛辣的液体,“你话也很多。”   “哈?”   出了餐厅,陆隅拉着慕稚上了他们的车,慕宁摇着头和廖松琴坐进后排,拉长了调,“留不住哦——”   廖松琴没有附和,大概是累了,闭眼仰靠在座位上休息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难得齐聚着吃了顿饭,慕宁揉了揉太阳穴,神经松软下来后也开始犯困。   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身旁廖松琴突然问,“慕稚是怎么和你说的?”   “嗯?”   “相亲的事。”   慕宁睁眼看去,霓虹灯带在车窗外一闪而逝,照亮廖松琴的眼眸,里面一片清明。   “他为什么要相亲?”   “就是想认识新的人吧,”慕宁嗓音惫懒,又闭上眼,“他说想谈恋爱,想知道互相喜欢是什么感受。”   他声音越来越轻,“我们吱吱这么好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啊。”   想谈恋爱。   想认识新的人。   廖松琴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稳着声音,“这样啊。” 第37章 是你就不行   隔日一早,慕稚去吃酒店的特色餐。   廖松琴拉开他对面的座位,微笑道,“起得好早。”   慕稚“咔嚓”咬了口香烤吐司,“你想干嘛。”   “想和你聊聊天。”   廖松琴端起咖啡抿了口,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是要去市美术馆吗?那里的投资人是我朋友……”   “哗。”慕稚把剩下的一片吐司放到他盘子里,起身睨着他,“我吃完了,你和吐司先生聊吧。”   他快步出了餐厅。   “……”   廖松琴盯着吐司愣了会儿,苦笑一声。   和陆隅约的是下午,慕稚回房后颇有些无所事事,索性去阳台上剪视频。   一打开就能听到萨克斯的旋律,再往后是小提琴,刚开始有些生涩,随着对方刻意的引导逐渐舒缓,而后成了和谐的曲调。   好像没什么要剪的嘛。   慕稚满意地截取部分发了朋友圈,觉得听着不过瘾,又去视频软件把完整的也上传了一份。   做完这一切,他发起了呆。   阳台正对着城市繁华的街景,旺里难得天气晴好,暖融融的光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想追你。’   慕稚抱住膝盖,缓缓缩成一团。   他下巴抵在膝头,唇微张着,视线有些失焦。来到这座城市三天了,他第一次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感到陌生起来。   廖松琴让他陌生,陆隅让他陌生,他们所做的行为还有说的话,也不断荒诞地在脑海中盘旋重复,成了一场令人眩晕的戏剧,没有间隙地巡回演出。   慕稚不想做这出戏的主角。   他恐惧追光灯打在脸上,也恐惧另外两名主演的即兴发挥。慕稚二十一年的人生在十岁时崩塌过一次,失控的汽车带走了他和慕宁的全部,现在好不容易重回正轨了,他只想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有人敲响房门,慕稚蜷缩着的身体一抖,径直去开了门。   外面站的正是主演之一。   廖松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开门,尚未反应过来。   慕稚也有点尴尬,“什么事?”   廖松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抬手虚点了点慕稚眼尾,“怎么哭了?”   “……”慕稚呆呆地低下头,摸到一手濡湿。   “不知道。”他略过这个话题,“有事吗?”   逐客的意味太明显,换个人大概已经走开了,可惜门口这位是廖松琴。   他盯着慕稚泛红的眼眶看了会儿,脸上挂起那种面对慕稚时一贯会有的笑容,“我是想问问你实习的意向。”   慕稚毫不松动,“我不是已经在实习了,不然怎么会站在这里。”   廖松琴眼神沉下来,语调依旧温柔,“你是说,这个实习?”   确实很儿戏,慕稚来这里这么久,一天天都在往景点跑,连慕宁是在谈什么项目都不知道。   他脸上挂不住,别开头。   “慕宁来谈的项目涉及到布展空间,和艺术相关的方面我觉得你会感兴趣。”廖松琴简略地说明,“正好下午你要去美术馆,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一份文件,逛的时候能帮助你看到更多细节。”   慕稚很有些意动,“好,那给我把。”   廖松琴没有动。   慕稚看他两手空空,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文件在我手机里,不能外传。”廖松琴低头看他,轻声问,“要和我一起去吗?”   原来如此,慕稚想,早该预料到的,廖松琴铺垫许久指向的答案只会是“追求”,而他竟然可笑地被迷惑了。   “不要。”慕稚笑了笑,带了些讽刺,“你还是找更专业的人去吧。”   廖松琴非常迅速地后撤一步,“那我把对外公开的版本给你。”   “……”   慕稚深吸口气,“谢谢你。”   接受完文件后廖松琴依旧没有走开,堵在门前,不时往慕稚脸上瞟两眼。   正巧陆隅发消息问他午饭想吃什么,慕稚不再管他,切出去回复。   廖松琴语气酸溜溜的,“前门那家汤太酸,不合我们的口味,别去那里。”   慕稚就回:【换一家吧。】   陆隅发来新的:【这个呢,风景很好诶。】   廖松琴:“室外的,风太大,当心感冒。”   慕稚低头打字:【室外的……】   他猛地回过神,删了文字,收起手机,“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   “那再见……”   “只是觉得追你很难。”   慕稚噤声,看向他。   “或许是因为追求者是我,才会这么难。”廖松琴面部的神情很温柔,很早以前慕稚就觉得他看自己时眼眸里像打翻了奶油,甜腻又柔软,会让他脸红。   慕稚小声嗤笑,“你做什么了,就觉得难。”   “是,我做的太少了。”廖松琴跟着放轻声音,“不管追上你要多久都没关系,只是不要太快接受陆隅,好吗。”   “我不会太快接受任何人。”慕稚说。   不等廖松琴松一口气,他又接着说,“但如果追我的人是你,绝对不行。”   廖松琴:“阿稚……”   “还有刚刚实习的事。”   慕稚深吸口气,“我的前程会由我自己决定,再不济,也有我哥操心。”   他嘴角发颤,说话的声音倒很清晰,“你已经不是我哥哥了,明白吗?追求者都这么多管闲事?你已经没资格插手我的生活了,很难接受这一点吗?”   不是。   慕稚的一颗心直直下沉。   他不是想说这些。   冷静下来,冷静……疯了吗?怎么能对廖松琴说出这些话?   他紧握着拳,踌躇了会儿,终于抬起头去看廖松琴的反应。   廖松琴有些愣怔,见他看过来,下意识想笑一笑,却没能扯动嘴角。   慕稚几乎想回到两分钟前,杀死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   廖松琴是……除了慕宁外,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却刺伤了他。   廖松琴没有再说什么,留下一句“玩得开心”,刷卡进了对面房间。   慕稚一整个下午都因此神游天外,馆长风趣地介绍着画作背景,他尽可能集中精力和陆隅聊着天,目光却总飘向与画作无关的东西。   “吱吱,”陆隅小声说,“你看穹顶映进来的光。”   慕稚早就注意到了,圆形玻璃穹顶引纳日光,在展馆中心撒下万花筒似的光影,随日头偏移变换着。   馆长捋了捋棕色的小胡子,笑呵呵介绍,“那附近放的都是光影装置类展品,保存条件要求高的画,都集中在避光侧。”   陆隅凑近那些展品好奇地看,慕稚则依旧盯着穹顶,廖松琴给的文件里提到过旺里美术馆的这一设计,旺里多雨,于是穹顶设计了许多装置,在阴沉的雨天用灯光把雨水“引”进馆中,打在画作上。游客们就得以在雨幕中漫步着欣赏,被称为最浪漫美术馆。   他有些出神,直到陆隅叫他,才跟着往前走去。   临走时有人小跑过来,对着馆长耳语几句。   他连连点头,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手掌大的东西,看向慕稚。   “这是Teddy先生送你的小礼物。”馆长俏皮地眨了眨眼,“希望你度过愉快的一天。”   Teddy?   慕稚双手接过那座精巧的微缩展馆,顶端的琉璃瓦片模拟出穹顶,用手一转,还能扭动,反射着不同的光影。   好看是好看,但……   他稍有些茫然,认识的人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啊。 第38章 你到底是谁   慕稚稀里糊涂捧着礼品出了美术馆。   他问馆长Teddy先生是谁,馆长但笑不语,还开始拉投资,搞得两人云里雾里。   “大概是宁哥哪个朋友送的吧。”陆隅想替他拎袋子,“走啦,我们去吃饭。”   慕稚心里挺喜欢这个精巧的玩意儿,“不重,我自己来。”   “什么Teddy?”慕宁晃着酒杯,“你想买泰迪熊啦?”   慕稚无语,夺走他的杯子,“你别喝了。”   “就喝一点,就一点。”   慕稚蹙眉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时间慕宁的酒瘾变大了许多。   他又盯着慕宁看了会儿,觉出不对,“你领带怎么皱了?”   “欸?”慕宁低头,“怎么是这条,前天弄皱以后就放起来了啊。”   慕稚叹气,“明天开始我帮你搭服装。”   让自己出国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慕稚翻找着领带,如果是林初在这里,别说领带皱着了,头发丝乱一根都不会让慕宁出现在生意场上。   他想起不久前慕宁说不让林初陪着出差的画面,又是叹气。   本以为这位Teddy先生只是个小插曲,直到慕稚逛商场时,穿西装的男人送来一袋东西。   他打开,都是自己驻足打量过的东西。   “……”   “祝您愉快。”   慕稚拒绝,“我本来挺愉快的……你拿回去,替我说不用再送。”   西装男鞠了一躬,随后在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速转身,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慕稚拎着袋子站在原地,和一旁满脸写着好奇的店员对视会儿,尴尬地笑了笑,“这些能退吗?”   店员挂上营业微笑,“我们店需要小票哦。”   慕稚翻遍袋子,一张小票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重新退回自己去过的店铺,除了部分接受无理由退货的商店外,慕稚最后还是拎着一大袋东西上了慕宁的车。   “哥,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想贿赂你?”   慕宁原本在看文件,闻言抬起头,微妙地停顿会儿,“林初给你发消息了?”   “?”   慕稚不解,“这和林哥有什么关系?”   慕宁这才看见他拎的东西,神色立刻放晴,凑过来翻袋子。   “我看看都买了什么,哦哟,这不是c家的最新款吗?我们阿稚终于懂享受了……好感动,快来抱一个。”   他深情款款,“哥哥挣钱就是给你用的。”   慕稚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挣出去,“不是我买的,还是那个Teddy先生。”   “Teddy?”慕宁摸着下巴,“全名叫什么,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跑来旺里追求我?”   “也不是没可能嘛。”慕宁嘿嘿笑。   慕稚脸皱起来,“那就不叫追求者了,叫跟踪狂。”   “而且这些东西退不掉,该怎么处理?”   “退不掉你就收着。”   慕宁粗略查看了一遍,都是包装完好的品牌货,被人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还得精细检查,万一有窃听和定位……   慕宁依旧笑嘻嘻的,在慕稚头上揉了揉,转头吩咐司机,“明天起你跟着慕稚。”   “是。”   “到底是谁啊。”陆隅无精打采,“又有情敌了。”   “又?”慕稚敏感地回过头。   陆隅自觉失言,在沙发上打滚试图蒙混过关,“好饿啊,我们去吃夜宵吧。”   慕稚却难得不好糊弄起来。   他放下手头的东西,坐到沙发边沿,俯视着陆隅,“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陆隅眼神躲闪,“啊,说什么?”   慕稚偏了偏头,盯着他。   僵持一阵,陆隅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败下阵来,“嗯……就是,廖松琴他,前几天……”   他支支吾吾。   慕稚撑在沙发上的手臂有些酸,他缓缓直起身,思绪放空。   原来陆隅也知道。   “我明白了。”他打断,“想吃什么夜宵?喝酒也行。”   他们去了吧台层,陆隅替慕稚选了度数低的酒,侧过头,慕稚正坐在落地窗前摆弄某个熟悉的东西。   “把它也带下来了啊。”陆隅坐下。   慕稚拨弄着那个微缩美术馆摆件的头部,按下暗扣,琉璃穹顶被拆卸下来,他举到眼前,对准窗外流淌的莱纳河。   琉璃在夜景下反射出微光,像细碎的星河。   看了会儿,慕稚抬手,举到陆隅眼前。   陆隅微眯起眼,“我本来也想买这个。”   “很难买吗?”   “嗯,好像是给投资商的礼物。”陆隅侧身,让光打到慕稚脸上,“这个大概是多产的,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就能弄到手。”   慕稚眉头慢慢蹙起来,他抬手,拿回琉璃顶,放到底座上扣好。   他本以为这是寻常的小玩意儿,现在听来,最不该碰的似乎就是它。   Teddy到底是谁?虽然慕宁让他安心收下,但慕稚总觉得惴惴不安,仿佛站在充满陷阱的分岔路口,走错一步就会踏空坠落。   “这个得还给他。”   陆隅来了精神,“联系上人了?”   “没有。”慕稚摇头,“看他明天会不会出现吧。”   不必等到明日,话落,一双皮鞋出现在两人视野内,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拎着一个巨大保温袋的西装男。   “下午Browns餐厅的主厨回国了,先生给您定了些料理,祝晚上愉快。”   他说着,拉开保温袋,取出最上面几份前菜,在小桌上摆开。   “吧台层要刷卡,”陆隅挡在慕稚身前,皱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西装男无视他,只转向慕稚,“您慢用。”   “喂!”陆隅喊住他,“回答我的问题。”   西装男回身看着他。   见对方依旧像块石头似的没有表情变化,陆隅气得原地转了圈,指着桌上的菜,“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加东西,联系方式都不敢给的家伙送的菜,我们才不会吃!”   西装男先是纠正,“这是给慕稚先生的。”   随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怕您有这样的顾虑,这是主厨的联系方式,您可以直接和他沟通。”   电话通了,传出粗旷的男声,一连串说着旺里话:“*&%@?”   听着还挺热情。   “可以和Teddy先生见面吗?”慕稚突兀地道,“通话也行。”   “对不起,”西装男垂着头,恭谨道,“您看起来心情不好。等您心情愉快了,会见面的。”   这明显是托词。   慕稚强压情绪,冷淡道,“希望和你也不用再见了。”   “您玩笑了。”西装男鞠躬离去。   陆隅不让慕稚动桌上的食物,慕稚本也没有那样的想法,倚在桌边喝酒。   过了会儿,收到消息的慕宁匆匆下楼。   “别吃。”他眉头皱得很紧,“这次竟然送吃的了……”   慕宁拨通某个电话,“还没查到?明晚前能不能出结果。”   下属欲哭无泪,“这……”   慕宁逐渐不耐,“ 查个人而已,有这么难?人还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等会儿,”他停顿,“有电话进来了。”   “可以吃。”   慕宁神色松快,“是合作商的表弟,Teddy Brown,说是对你一见钟情。”   他对慕稚眨眨眼,“不要有负担,收个礼物而已,又不是答应了什么。”   陆隅唉声叹气,“好阴险好流氓的追求方式……”   Teddy Brown?那么Browns餐厅也是他名下的?   慕稚轻咬着下唇,觉得这很合理,只是不知对方到底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又是怎么精准拿捏他的喜好,甚至还像是……在跟踪他。   “阿稚?”慕宁唤回他的思绪,笑着道,“我说我会回礼,你真的一点负担都不许有,听到了没?”   “知道了。”   慕稚夹了块牛肉喂给他,“你快去休息吧。”   不知是不是慕宁和对方沟通过了,接下来直到回国前日,西装男出现的频率直线飙升,慕稚不管去哪里都会收到礼物。   有时是旺里特色制品,有时是奢侈品,更有一次,西装男捎来了来旺里第一日他们看的那部音乐剧的全阵容签名。   他一板一眼,“希望您喜欢。”   “……谢谢。”   那种被窥探行程的不适感又一次袭来。   慕稚第二次问,“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西装男只道下次会有机会。   这是回国前都不打算碰面了?   最后一日,慕稚收到一个扁长的正方形盒子。   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示,西装男停在了餐厅门口,随后疾跑回来,“慕稚先生,先不要拆。”   他看着已经打开的盒子,静默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慕稚看着他。   西装男没有立刻回答,手机消息不停闪烁,他低头要看,却没防备被一把夺过。   慕稚将他的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面上,没什么表情地问:“这张唱片是Teddy先生想送给我的吗?”   “是的。”西装男不敢对慕稚用强,硬着头皮答,“但是先生拿错了。”   “错拿成别人的唱片了?”   “是的。”   “那么这张是Teddy先生什么人的唱片?情人?”   西装男眉毛一挑,迅速辩白,“不是,这张是Teddy先生兄长的,想给您的是另一张限量款。”   “哦。”慕稚点了点头,把视线又一次放到那张唱片上。   “先生,”他垂着脑袋,问西装男,“你平时喜欢听歌吗?”   西装男不解,如实答,“不喜欢。”   慕稚又是点头,他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难怪,不喜欢听歌,也不关注唱片……幸好是你来送的。”   “每张唱片上都有专属编码。”   每张都是独一无二的。   慕稚望着那串数字,“我虽然记性不好,但这几个数字还是忘不了的。”   最末尾三个数字是慕稚的生日。   这显然是一张精心淘来的唱片,而它应该在国内某间别墅内,和慕稚今年新收到的生日礼物一起,挂在廖松琴书房里。   那才是它该在、并且已经待了三年的地方。   都到了这一步,慕稚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他深吸口气,“你走吧。”   西装男立刻上前,将唱片放回盒子里,细致地包好,转身欲走。   “手机。”慕稚提醒,又道,“唱片留下。”   西装男有些意外地顿了顿,随后把盒子递了过去。   刚迈出一步,他听到身后慕稚拨通了某个电话,声音冷静地道,“廖松琴,我们见一面。”   西装男趔趄了下。   距离慕稚有半小时车程的公馆内,廖松琴握着手机,揉了揉眉心。   他最近没有露面,一方面确实是忙,忙到托人拿唱片时说错了名字,真正的礼物没有带来,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   另一方面,慕稚不想见他。   这几日公事繁忙时,廖松琴时常会想到剧院里慕稚的侧脸,还有陆隅凑近时慕稚那种生涩又害羞的神情,像一根刺,扎在身体某处,细细密密地疼。   为什么总是嫉妒呢?   廖松琴偶尔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卑劣。   可他已经来不及想出结果,手机一震,是慕稚的消息:【出来。】   慕稚手上还拿着那个盒子。   见面后两人都没有多言,慕稚跟在廖松琴身后,穿过喷泉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歇场所。   “对不起。”廖松琴率先开口。   “有意思吗?”慕稚闭了闭眼,“你打算怎么让Teddy Brown和我见面,戴面具?”   “不会见面。”廖松琴倒了杯茶,“这个茶叶很好,喝一点吧。”   能让廖松琴说很好,那大概是真的珍贵。   慕稚捧着茶杯,“不见面,只是玩弄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廖松琴说,“用我的名义给你送东西,你会拒绝。”   慕稚气笑了,“难道我发现后就不会拒绝?”   “你会。”廖松琴手指蜷了蜷,“但这是你的权利。”   面对有关慕稚的问题,廖松琴的思维总是很简单。   慕稚不想见他,但和陆隅见面。   陆隅在追求慕稚,他们相处得很开心。   那么,只要在这段无法见面的日子里有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展开追求,慕稚就无暇分心给陆隅了吧。   至于回国后……   让这位“Teddy先生”消失就好。   “原来如此,”慕稚缓缓点头,“陆隅让你很有危机感吗。”   他看起来过于冷静,反倒令人担忧。   廖松琴跟着放缓语速,慎重地组织着措辞,“他追求你,是因为你值得,同样的,我害怕他成功,是因为你值得更好的。”   “噗嗤”,慕稚笑出了声,又很快冷了面色,“更好的是指你?”   “陆隅有哪里不好?”他探身,朝廖松琴靠近了点,“他比你年轻,比你坚定,我看不出你说这话的根据是什么,凭我们多认识三年吗?”   “可是更早的不一定是更好的。”   慕稚清晰地道,“我觉得还是好好相亲比较适合你。”   “我已经没有在相亲了。”廖松琴下意识朝慕稚伸出手,“之前那个也不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   慕稚问,“Teddy是真的吗?你告诉慕宁的消息呢,那又是真的吗?”   所谓表弟,所谓一见钟情,都不过是廖松琴新耍的花招。可惜一旦作用对象成了慕稚,不管成功与否,都能轻而易举搅乱他的生活。   “这就是你的追求吗。”慕稚看着廖松琴,“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回到酒店后,慕稚开始收拾行李。   原定的航班在明早,他们五人同行。   就像打断骨头仍连着筋,他和廖松琴接完吻,吵完架,第二天依旧要和平地见面,和平地打招呼,最后和平地落地分别。   廖松琴正是仗着这一点胡作非为的。   慕稚把手里的衣服揉成团,朝着墙上猛地一掷,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我想改签机票。”慕稚对慕宁道,“学生会临时有事。”   慕宁不疑有他,但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凌晨出行,“让松琴陪你。”   “不用!他和我现在是……”   “嗯?”慕宁疑惑地看过来,“是什么?”   慕稚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松散的领结,还有桌上未喝完的酒瓶,慕宁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   “我是大人了。”慕稚给他揉太阳穴,“不需要廖松琴陪,以后也是。”   慕宁笑话他,“这会儿又是大人了。”   改签完机票,慕稚回到自己的楼层,越过一扇扇相同的房门,经过某处时,他停住了脚步。   是廖松琴的房间。   下午分别时,廖松琴对他说:“对不起,还是让你不开心了。”   廖松琴的难过让慕稚觉得自己是他非常珍视的人,永远会被小心呵护。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   慕稚站在走廊里,缓缓下蹲,头抵着房门。   他闭上眼,很轻地呜咽,“我不想要了。” 第39章 双双感冒   陆隅匆匆忙忙赶回酒店,刚出电梯,视线里一团人影就吓得他惊呼,“吱吱!”   他上前扶住慕稚肩膀,“为什么睡在这里?”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迷蒙地睁开眼。   慕稚缓缓坐直了,环顾四周,他竟然不小心在房门前睡着了。   腿有点麻,慕稚搭着陆隅的手站了起来,“没睡多久,可能是太累了。”   他安慰满脸担忧的陆隅,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我睡眠质量不错。”   累成什么样才会睡在房门口?   陆隅不信,但没追问,“行李理好了吗?”   “嗯。”   他和陆隅对视会儿,“对不起啊。”   “怎么突然道歉?”   “没和你去多少地方玩,现在还要提前回去。”慕稚笑了笑,难掩疲惫,“我这样挺扫兴的。”   陆隅眉头皱起来,“你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   “本来就是为工作来的,我一直缠着你才比较过分吧?”陆隅瞥到他脸上的泪痕,移开视线,“再说又没提前多久。你快回房吧,马上就要去机场了,别忘带东西。”   等慕稚关上房门,陆隅在走廊里站了会儿,去敲对面的房门。   他敲得克制,怕惊动对面的慕稚,只是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人来开门。   没回来?   陆隅压抑着怒火,脑海里不断浮现慕稚缩成一团的身影、哭红的眼眶,以及……   过年那日在廖家老宅,雪地里跌坐着的慕稚和握住他脚踝的廖松琴。   慕稚为什么会喜欢他?   如果说那日不小心瞥到时,他只是因慕稚和廖松琴之间的情愫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么现在,陆隅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过去的廖松琴是他们眼中的好兄长,尽职尽责,对慕稚无微不至。   看到那样的场面,联想到慕稚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似乎终于回心转意,陆隅自问,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退让。   但在旺里的这几日……   陆隅咬着牙,早知道这是个阴魂不散,占有欲强到让人想报警的家伙,他就不会放弃去音乐节!   可笑的是,廖松琴那张票还是托陆端搞来的。   陆端如果没有顺口提起,音乐节那天,他和慕稚大概就会偶遇廖松琴,随后同行。   陆隅不想要那样。   慕稚面对廖松琴时是情绪化的,会流泪,经常抱怨,脸红与悲伤都鲜妍无比,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意。   可转向自己时,那张鲜活的脸总会平静下来,慕稚经常在笑,但这笑并不是陆隅想要的。   他害怕看到那种不同。   脚步声响起,陆隅回身,看到低头走来的廖松琴。   廖松琴脱了西装外套,松垮地挽在臂弯里,领带系得整齐。   他一手拿着手机,正查看着航班信息,眼前光影一变,猛地被人揪住领口。   “你又做了什么?”陆隅咬牙切齿,“每次都只会把吱吱弄哭,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为什么不干脆离他远一点?”   “他还在哭吗?”廖松琴视线移向慕稚的房门。   陆隅手上用力,“哥,你如果真的这么关心他哭没哭,就不应该那样做。”   “那我应该怎么做?”   廖松琴微微低头,黑沉的眸子深处光影晃动,他不知是真诚发问还是嘲讽,问,“你可以教教我。”   陆隅一脸不可思议,“你追人,问我?”   “我确实只会让他难过。”廖松琴阖眼,话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希望他开心,但总做错事。”   “那你不做让他不开心的事不就行了?”   “……”廖松琴看了他一会儿,“我难道是奔着让他不开心的目的去做那些事的吗?”   “倒也是……”   陆隅回过神,情绪复杂地松了手,正要再说什么,视线瞥到廖松琴手机上的购票页面,一下瞪圆了眼,“你又要干什么!他现在不想见你。”   “买给下属的,慕稚一个人回去,谁送他回家?”   有电话进来,廖松琴接起,抬手按着鼻梁,“嗯,我知道。让小刘送就行,正好他也要回国。”   慕宁在对面说了什么,廖松琴笑起来,“我当然会付加班费……你抓紧工作吧,慕稚的事有我。”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陆隅见他又盯着慕稚的房门,立刻警觉地挪了几步,挡住他的视线。   廖松琴转而看向他,眼里情绪莫名,让陆隅起了层鸡皮疙瘩。   “对于你和你的追求,我还是很厌烦。”廖松琴刷卡,打开房门,脸上表情寡淡,“但我要向你学的还有很多。”   “啪嗒”,房门合上,只剩下呆站原地的陆隅。   “不是,”陆隅崩溃,“什么意思啊!学什么啊?”   慕稚落地后,同行的小刘带他去取了车,一路送回慕宁的住所。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天边已经泛白,看时间慕宁等人才刚上飞机。   原本是想睡觉的,但想到“学生会有事”的借口,慕稚还是出发去了学校。   在校园里晃了两圈,慕稚百无聊赖地进了咖啡店,要了杯热巧克力,对着来往的学生发呆。   一道人影闯入视野,慕稚往左侧了侧,那个人也往左,慕稚往右倾身,那人也跟着往右。   慕稚眉头皱起来,那张脸快速贴近,隔着玻璃冲他抛媚眼,他才认出这是自己退部后新上任的部长陈令。   陈令比他小一届,能力有余细心不足,此时拉开玻璃门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校?”慕稚想起以前还动过和陈令一起合租的念头,要真是那样做了,廖松琴大概会把陈令的家底都翻出来。   “我参加了一个计算机竞赛,要和老师交流。”陈令笑嘻嘻,“学长,我刚看见你还以为是做梦呢。”   “我回来看看。”   慕稚喝着热巧克力,“合租的事,你后来找了谁?”   陈令神色黯淡下来,“学期中想找人合租可不容易,我打算开学前再打听打听,那时候比较好找。”   慕稚点头,“我会帮你一起留意的。”   正说着话,有人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慕稚哆嗦了下,打了个喷嚏。   “学长,你是不是感冒了?”陈令担忧地凑过来,视线在慕稚那颗鲜艳的小痣上停留一瞬,很快挪开,“你的脸很红欸。”   飞机上,慕宁把自己的薄毯铺到廖松琴腿上,无语地道,“你身体素质不行啊,出国一趟,还感冒了。”   “再吵我就传染给你。”廖松琴闭着眼,鼻音浓重。   “传给我没事,传给阿稚我打死你。”慕宁翻着文件,“他感冒起来,可会折腾人了。”   廖松琴“呵”了一声作为回复,脑海里浮现出慕稚感冒时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慕稚哭。   大概是慕稚高考完的第二天,正是休息日,廖松琴睡到自然醒,屋里阳光明媚,他下楼做早餐,时不时留意楼上的动静。   那天慕稚很晚都没出门,廖松琴从吐司做到满汉全席,桌上都快堆满了,还是没人来吃豪华大餐,他忍不住了,上楼敲门。   “阿稚?”   屋里没人应,廖松琴又敲了敲,过了会儿,有什么东西在门板下方敲了一下。   “哥……”   廖松琴觉出不妙,扶着门板,“阿稚,后退。”   很轻的摩挲声过后,廖松琴开了条缝,门后没有阻力,他接着把缝开大,挤进门内。   慕稚跌坐在地毯上。   他穿着宽大的睡衣,烧得浑身发红,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   慕稚仰头看廖松琴,嗓子哭得发哑,“松琴哥哥,我好像要死了。”   慕宁笑得拍大腿,“啊哟,你也见识过?”   “阿稚从小就这样,一发烧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小学的时候还悄悄写遗书,把爸妈吓了一跳。”   廖松琴弯了弯唇角,“可能确实很不舒服,有些人体质就是那样。”   “你还护上了。”慕宁开玩笑,“那他要是发烧了,我就找你照顾。”   “等我痊愈了再说吧。”廖松琴咳了两声。   慕稚浑浑噩噩回了家,他倒水吃药,把自己摔到床上,紧紧地裹着被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   慕稚回忆了会儿,实在想不通,太阳穴一下下发疼,他连忙闭上眼,祈祷自己醒来就痊愈。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传染的……   眼皮发沉,药效很快发挥了作用,慕稚坠进黑甜的梦乡。   睡梦中,有什么人在叫他的名字,慕稚哼了两声,凉凉的东西碰到他的额头,恍惚中慕宁说着话:   “我马上就回来,我叫了……照顾你……乖。”   没用的。慕稚悲哀地想,等慕宁回来只会看到一具尸体,他以后要给三个人上坟了,好可怜啊。   他不想慕宁这么可怜。   慕稚头一歪,重新睡去。   再睁眼,天仍亮着,光线从窗外洒进室内,把漂浮的尘埃照得清晰。   慕稚太阳穴依旧抽痛着,身上的痛感已经好了很多,热度似乎也下去了,起码不至于让慕稚爬起来写遗书。   他在被子里拱了拱,不经意看向阳台,这一眼,心脏停跳一拍。   慕稚冬天不怎么去阳台,他嫌冷,将移门反锁上。   现在,与隔壁阳台隔了一段距离的雕花栏杆上,有一只手正攀在上面,接着是半副肩膀,轮廓熟悉的侧脸。   那人轻轻一跃,落到慕稚的阳台上。   慕稚猛地坐起来,面前阵阵发黑,他抬手扶着额头。   门外满头是汗的廖松琴和他对瞪一会儿,拿出手机,指了指。   慕稚倾身够到手机,手指发软,点了几次才进到和廖松琴的对话框,消息一连串地蹦出来。   最下面两条是:【先开个门。】   【我以为你出事了,叫了救护车。】   慕稚快速转头:“啊?”   【📢作者有话说】   陆隅:6,你就是这么学的。 第40章 欺负生病的人   慕稚趿拉着鞋,有些晃悠地开了门,“你又搞什么?”   本是抱怨意味浓重的话,被他这把微哑的嗓子说出来,听得人心痒痒。   廖松琴偏头咳嗽,“慕宁让我照看你。”   “那你为什么……?”   是这个出场方式?   “你房门锁上了。”   “啊?”   慕稚挪去门口看了眼,还真是,他想起以前也有过几次锁舌失灵的情况,大概是慕宁走的匆忙,没发现这个问题。   廖松琴又咳了声,“晚点叫人来换锁。”   “你没有备用钥匙吗?”慕稚迟来地心悸,“这里是二楼,摔下去怎么办?”   要是他一觉睡醒听到廖松琴在楼下摔断了腿惨叫……慕稚哆嗦了下,这也太恐怖了!   廖松琴静了会儿,“这里是你家。”   他要是有钥匙才奇怪。   “而且我才二十七,不会摔下去。”   慕稚原本还为自己病糊涂的发言懊恼着,闻言摸不着头脑,看着他,“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廖松琴不答,伸手摸了摸慕稚的额头。   他自己也低烧着,觉不出什么温度上的区别,但还是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这才说:   “关联就是,我是个年轻力壮的健康男人,翻一个栏杆还不至于失手。”   慕稚下巴藏在被子里,额发乱蓬蓬的,他盯了廖松琴一会儿,“你脸好红。”   “咳咳,”廖松琴抬手捂嘴,“因为我也感冒了。”   慕稚又要坐起来,被按住,“你传染我的?”   “我们又没亲密接触!”他在廖松琴手下挣扎,头发乱七八糟翘起来,“凭什么传染我!”   手心的触感很痒,廖松琴垂眼,指尖捻了捻顺滑的发丝,“我看你这会儿精神倒是很好,不难受了?”   “嗯。”   屋里静下来。   廖松琴手掌下移,遮住慕稚的眼,“再睡会儿吧。”   慕稚睫毛微颤,“那你呢?”   “我去拿药,到时间会叫你吃的。”   “知道了……手拿开。”   微凉的手掌抽离,慕稚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退,他明白自己病起来总反反复复,不敢大意,把被子又裹紧了些,闭上眼。   廖松琴下了楼。   他估算着时间,救护车差不多要到了,颇有些尴尬地长叹一声。   密码是慕宁告诉他的。   廖松琴想,慕稚大概是真的烧糊涂了,看到他从慕宁房间的阳台爬过来,第一反应不是“你怎么进来的”,而是“怎么没备用钥匙”。   慕稚在他面前永远、永远都不设防。   他站在楼梯上,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玄关空荡荡的顶部。   那里曾经有一台监控。   廖松琴拿着药回来时慕稚已经睡着了。   他把人扶起来,慕稚浑身又软又烫,眼里烧得全是水光,睁开后迷糊地看过来,见到是廖松琴,就好像很安心似的,抬脸蹭了蹭。   廖松琴手一抖,水险些撒到床上。   “阿稚。”   廖松琴嗓音低哑,掺了点鼻音,“喝药了。”   “那个你吃过了,对不对?”他拿过床头柜上的胶囊,让慕稚看清,“还有哪些你吃过了,告诉我。”   慕稚眯眼辨认会儿,伸手,抓住他的小臂,拉近。   他吐息灼热,和廖松琴接触的地方都热得惊人,“嗯……吃了这个,还有这个。”   廖松琴语气平稳,腰腹绷得很紧,“好,那我们喝冲剂。”   慕稚闻言不配合了,扭着身子试图挣出去,“不要喝……不喝,不喝嘛。”   他都烧成这样了,还灵活的泥鳅似的,廖松琴好气又好笑,一手把人捞进怀里,牢牢按住,“不喝慕宁就要打你屁股了。”   泥鳅安静两秒,廖松琴看到他发丝下通红的耳朵。   指尖发痒,廖松琴小指动了动,勾住一缕,轻柔地抚弄。   慕稚一无所觉,嘟囔,“我哥才不会……只有你想。”   “你都知道还敢不喝,”廖松琴眯起眼,逗他,“那我就收下这个机会。”   怀里的家伙终于安分下来,接过小量杯,唇抿住边缘,沾了一下。   廖松琴作势要掀被子。   慕稚哑着嗓子:“我喝!”   廖松琴垂头看着他痛苦地吞咽,眼尾小痣也跟着耷拉下去,雨打过的残花似的,可怜巴巴的。   这么威胁一下,倒是省事。   他想起慕稚以往生病时,自己费尽心思哄着才能把药吃下去的情态,终于发掘出表明心意后的第一样好处来。   慕稚吐了吐舌头,“喝完了。”   他给廖松琴看小量杯。   廖松琴很轻地笑了笑,胸腔的震动传到慕稚后背,麻酥酥的。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抚了抚慕稚的脖颈,“咽下去。”   指腹下喉结很细微地抖动着,廖松琴觉得这种触感很神奇,也很可爱,食指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呜……”慕稚闭上眼,身子跟着细细发起抖,他抓住廖松琴的手,指尖湿热,“别摸……”   廖松琴怔了怔,“抱歉。”   话说得好听,抽回手时,仍是在慕稚的喉结上按了下。   慕稚眼泪直接流了出来,一半是被药苦的。   他抽噎,“走开啊!”   廖松琴还要道歉,门锁突然传来动静,锁舌又出了问题,这一下没能打开门。   “阿稚!你怎么了?” 大力的敲门声传进来,慕宁咒骂一声,开始踹门,“该死的!”   廖松琴正要出声,领口猛地一紧,刚刚还坐在自己怀里流眼泪的慕稚弹起来,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边冲门外喊:“等一下!马上来开门。”   他“咳咳咳”喘息着拽着廖松琴下了床,打开卫生间的门,用力一推,“别说话!”   廖松琴:“我……”   门“砰”的合上。   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了门铃声,伴随着医护人员的大嗓门:“120来了!开门!”   还被锁在门外的慕宁撕心裂肺:“慕稚!!!”   等混乱终于平息,慕宁一脸憔悴地坐在慕稚房内,“体温多少?”   慕稚把温度计从嘴里拿出来,“三十八度七。”   慕宁吓得弹起来,“别说话了,快盖好被子。”   度数其实不高,但对慕稚来说,这个温度已经足够难受。大概是体质问题,即使是简单的感冒风寒,他都会烧得四肢百骸泛疼,小时候难受了就不许人走,一定要睡在爸妈怀里才好。   “廖松琴怎么回事,”慕宁缓过劲就开始后怕,“光叫救护车,人怎么还不到?”   他看了眼时间,嘀咕,“不是说离得很近吗……路上出事了?”   慕稚眼看着他要打电话,大喊一声,“哥!”   慕宁吓得一哆嗦,“怎么了?”   “我想喝热水。”慕稚虚弱咳嗽,“嗓子不舒服。”   慕宁立刻就要下楼,手按上门把了,他又停下,“床头不是有保温杯吗?”   “里面还有水啊。”慕宁把人扶起来,喂了水。   慕稚感觉小腹胀胀的,但为了支开人,还是皱着眉勉力喝完。   他有些窘迫地曲起腿,先前廖松琴喂他喝的就不少,现在一杯水下肚……   慕稚视线不自觉投向卫生间紧闭的门,该怎么办?等会儿支开慕宁赶紧去隔壁上个厕所,那廖松琴要一直待到什么时候?他迟迟不来,慕宁肯定会怀疑的。   这时慕宁拿起了柜子上的冲剂和小量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喝过啦?那我洗了收起来,这个一天只能喝一次。”   慕稚看着慕宁往厕所的方向走去,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不顾自己手软脚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过去,“哥!”   慕宁听到身后的动静,惊异地回头,吓得把手举高,“干嘛,想撞死我?”   慕稚咳咳咳,“不是,我,我这个药,还没吃。”   “嗯?”   慕宁摇了摇量杯,“不会啊,你这孩子,都烧糊涂了。   量杯底部有浅浅一层液体,是慕稚不愿意喝完,耍赖留下的。   慕稚都要哭了,早知道就听廖松琴话喝干净,偏偏廖松琴今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   “那,那我……”慕稚晕乎乎的脑袋极力转动,还没想出个方法,楼下门铃响起。   慕宁侧身,“回床上躺着去,修锁的来了。”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有谁关心一下我还在发烧吗。   慕稚:勇敢勇敢我的膀胱。   下章有点变态。。别骂我55 第41章 我要上厕所呜呜呜   廖松琴有点冷。   他接到慕宁电话时刚到家不久,原本打算吃了药休息会儿,闻言药都没吃,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一路开锁,敲门,翻阳台,再到现在,被关进厕所。   廖松琴觉得有点荒诞,又可能是脑子病糊涂了,还有些想笑。   就好像他是慕稚不能见光的情人。   情人也比慕稚讨厌他来得好。   而很显然的是,慕稚也并不清醒,否则就不会做出让他藏起来的举动,在慕宁的认知中,他本就该在这里。   慕宁感觉哪里很奇怪。   锁匠走后,慕稚回了被窝里,但也不睡觉,反而睁着眼睛到处看,床上有刺似的动来动去。   “哪里不舒服?”   慕稚不敢说自己想上厕所,他怕慕宁直接扶他去,“……没有。”   “那睡吧。”   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慕宁:“睡呀。”   慕稚用力闭上眼。   “还不困?”床沿微微下陷,慕宁坐下来,隔着被子轻拍他,“聊聊天吧。”   慕稚小声,“聊什么呀?”   “嗯……”慕宁听起来有些苦恼,他犹疑着问,“我们阿稚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慕稚睫毛颤了颤,依旧闭着眼,“嗯?”   只需要这一个反应,慕宁就有了答案。   他笑问,“是有吧。”   慕稚下半张脸缩在柔软的被子下,他伸手,软软地拽住慕宁袖子,“对不起。”   “所以你对陆隅没感觉?”慕宁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语气温和。   慕稚自己也说不明白,“相处起来挺舒服的。”   “那就再接触接触吧。”慕宁安慰,“如果确定了心意无法变化,跟陆隅说清楚就行,不然人家会难受的。”   慕稚点头,“嗯。”   他一方面为慕宁的体贴而鼻头泛酸,到了这一步,慕宁依旧没有逼问他喜欢的人是谁,为什么有了喜欢的人还要相亲。   另一方面,陆隅对他似乎并不仅仅是相亲见面后生出好感这么简单。   “为什么想到问我这个?”   “只是觉得你状态不对。”   慕宁突然八卦:“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他这一声没压抑音量,在卧室里听得清晰,飘到卫生间内竖起耳朵偷听的人耳中。   慕稚咳嗽起来,“我已经不喜欢了。”   “只是还没能彻底处理好。”慕稚说,“我现在喜欢年纪小的,热情似火,就是……那个什么能力也很强。哥,我觉得你找的很符合标准。”   慕宁眼里八卦的火焰都要烧起来了,嘴角弯到天上,作势要打他,“啊呀,怎么能和哥哥说的这么直白!   “本来就是。”慕稚脸也烧起来,“年轻就是很重要。”   忽的,小腹某根神经狠狠痉挛了一下,慕稚触电似的绷直腿,有些惊惶地瞪圆了眼。   怎么突然感觉这么强烈?   慕宁依旧坐在床沿,一脸兴奋地继续问,“为什么?你原来喜欢的人到底几岁啊,那么差劲?”   他蓦地惊悚,“阿稚,你不会喜欢上什么老教授了吧?那可不行啊,老头绝对不可以!”   慕稚好不容易捱过那阵不适,闻言心虚地看着和廖松琴同龄的慕宁。   他刚要说话,腿不经意动了动,牵动着下腹的肌肉,一阵难以忽视的麻痒啃噬上来,慕稚头皮都炸起来了,闷哼一声。   “……哥。”他在绝境中想到了借口。   “嗯?”   “我有点饿了,想喝粥。”   慕宁起身,“那你先睡会儿,粥好了我叫你。”   等门一合上,慕稚猛地掀开被子,又立刻放缓动作,一点一点挪着下了床。   他眉毛痛苦地皱起来,紧抿着唇,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但慕稚记得自己的卫生间里还藏着廖松琴,于是直奔主题,按住门把,打算去隔壁慕宁房里。   “喂,陆端。”一门之隔,慕宁打着电话,“联系得上松琴吗?”   慕稚僵住,手死死握着把手,一点一点放松力道,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奇怪,他也不接我电话,真出什么事了?”慕宁烦躁起来,“不会开车太急,然后……”   他和陆端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慕稚正要松一口气,门外又传来:“喂,林初。”   慕稚眼前发黑,弓着腰,原地抖得厉害。   慕宁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传进耳里,变成无法解析的文字。   慕稚手上力道一轻,门把手回弹,发出可以忽略的声音。他转身,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看向卫生间,伸手。   门开了。   廖松琴正在编辑发给慕宁的信息。   饶是他经历过各种场面,也实在难找到合理的借口解释“前去照料弟弟的途中突然失联两小时,但毫发无损”这种状况。   说自己发烧昏迷了两小时?   他正沉吟着,门响了一声,慕稚几乎是跌进来的,沙漠旅人见了水源似的抓住廖松琴袖子,“快……”   ……出去。   话未说完,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廖松琴眼疾手快合上厕所的门。   “松琴有没有给你发消息……人呢?”   慕稚揪着廖松琴衣领,大半个身子都倚靠着他,颤声答,“没,没有发。”   他还想说点什么,好支开慕宁,然而陆端又一次打来电话,慕宁离得太近了,扬声器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厕所。   慕稚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他浑身哆嗦,无力的腿往前蹭了蹭,抵在廖松琴膝盖上。   廖松琴在他耳边用气声问,“不舒服?”   他握住慕稚肩膀,带着他往门边去,好像如果慕稚说难受,下一秒就会拉开门和慕宁面对面。   慕稚手指往上,抓住他脖颈。   从廖松琴的角度看,镜子里的他像是被慕稚掐着。   可怀里的人浑身无力,热热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着廖松琴颈侧的皮肤,或许是急于阻止他开门,大拇指挪了挪,正正按在喉结的位置。   廖松琴后背发麻,他呼吸重了些,覆上慕稚绵软的指尖,“怎么了?”   慕稚突然弓起腰,从喉咙里泻出一丝泣音,手指也蜷曲起来,在廖松琴掌心下刮挠过脖颈,留下些火辣的触感。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把捞起慕稚,这回不再迁就对方的力道,一手按上门把。   “我要上厕所……”   慕稚在他怀里哭着说,“你,你别动了。”   “上……”廖松琴扫过一览无余的卫生间,尾音蓦地哑了火。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被廖某诅咒了,八爪鱼作者不幸感冒。   又可能因为阿稚为我祈祷了,虽感冒,但不影响码字。   过路的正义天使:你清醒一点,lsq幸福了一整章怎么可能诅咒你,明明是我们憋了两章还要继续憋的阿稚……唔唔唔(被捂嘴   总之周三见。 第42章 羞耻   慕稚还在哭,“你转过去。”   廖松琴哑然,木头似的松了手,背过身去。   这么一来他就面对镜子了。廖松琴看着镜中画面发了会儿呆,又自觉地走进淋浴房,盯着墙面。   身后没有动静。   他放低声音,怕被慕宁听见,“阿稚?”   慕稚压抑着哭声,“呃……嗯。”   “我转过来了?”   吸鼻子的声音。   廖松琴飞快地转过身,来到慕稚身边,“哪里痛?”   他视线不由自主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定在腰部以下的位置。   慕稚哭得脸皱起来,“我……我动不了。”   感觉太强烈了,从最初的刺痛到如今的麻,慕稚甚至觉得腰以下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烧成浆糊的大脑。   大概是吸气时牵动了神经,他浑身一颤,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愣,随后眼泪又来势汹汹地溢出来,他对着贴上来的廖松琴道,“讨厌你……讨厌啊!”   廖松琴颇有些手足无措,从后搂住他,“我抱着你,放松,腰软一点。”   如果有力气,慕稚一定会骂,软了他还怎么憋得住?但他哭得缺氧,小腹阵阵地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子腾空,廖松琴从后抱住他,托着膝弯。   格纹裤很容易剥离,廖松琴一手把它推上去,松垮地挂在脚踝。   他分开慕稚的膝盖。   ……   粉色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廖松琴脖颈自主转动,又看了眼。   他脑后神经突突跳动,血液逆流,僵直地移开视线。   淋浴房空无一物,他想:粉色的。   大脑一片空茫,廖松琴怀里的人火热又柔软,他眼前不断浮现刚才的画面,喉头滚动,牙都快咬碎了,才没有盯着看。   慕稚憋得太久了,最开始还做不到。   他隐忍着,哄,“放松,放松一点。”   宽大的手动了动,揉着腰腹。   哄到后来,廖松琴索性在他耳边吹口哨。   廖松琴庆幸慕稚此时不清醒,他手臂默默用力,将慕稚往前抱了抱,隔开两人。   如果是平时,这么硌着对方,慕稚早就要面红耳赤说他是色情狂了。   慕稚心里好像总觉得他色。   廖松琴也不想频频失态,在慕稚面前,他也是会感到羞耻的。   可慕稚真的,太色了。   怎么会有人从眼尾小痣到粉色的……都这么让人疯狂。   廖松琴想到新洲那晚,当时灯光昏暗,他伸了手,狂乱又酸楚地旁观慕稚的情动,猜想着今夜入梦的是谁,到底还有没有他廖松琴的位置。   慕稚那声青涩的“帮你”响在耳畔时,廖松琴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自己给慕稚带去伤害,也害怕他在自己揭开假面时选择逃离。   随着身体水分的流逝,脑子里进的水好像也一起空了。   慕稚沉默地穿好裤子,和廖松琴呈对角站在厕所内。   门外没了动静,   慕稚开口,还带了点哭腔,“忘掉。”   单看这两个字,还以为是多冷酷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廖松琴看他羞耻得红晕蔓延到脖颈,都有些怕他下一秒晕过去。   “好的。”廖松琴非常配合地回答。   等慕稚缓过来一点,他接着道,“但我有个要求。”   “?”愤怒而控诉的视线刺了过来。   “我惹你不开心了,可以打我骂我,但别不理我。”   廖松琴嗓音低沉,像粘稠淌下的松脂,化成一颗色泽甜蜜的琥珀,他直视着慕稚:   “告诉我你的想法。让你快乐的事,我会学,让你讨厌的事,我不会再做。”   那如果我让你离我远一点呢。   慕稚唇瓣烧得干涩,他咬住下唇,咽下了到嘴的话。   因为那话并非他本意,也不是出自真心。到了今日,慕稚发现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还是会为廖松琴的话狂跳,纵使他们都明白,如果再出现一个“陆隅”,廖松琴说的话就未必能做数。   良久,慕稚道,“你录下来。”   “好的。”   “出去就录。”   廖松琴掏手机,“现在就可以录。”   慕稚瞪了他一眼,“不要。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就把我这个月的工资转给你。”   慕稚心头一跳,看过去,“什么?”   “开玩笑的。”廖松琴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慕稚不喜欢这个惩罚,改口,“做不到就一周不能见你。”   “……”慕稚勉强松口,“一周好短。”   “不短。”   折腾了一通,两人终于回到卧室。   慕宁不见踪影,卧室明亮的光线下,廖松琴神色间的不适显露无疑。   慕稚摸了摸他额头,皱眉,“你还没吃药?”   “出来得急。”廖松琴拿出一板药,“有水吗?”   慕稚没多想,拿过床头的保温杯,“还有点。”   廖松琴垂眼拨出药片,锡箔纸发出响动,他接过杯子,仰头吞了药。   他的喉结很缓慢地动着,一口一口吞咽,把所剩无几的水喝完。不知是不是错觉,慕稚总觉得他脖颈上那几道红痕很像指印。   正要细看,廖松琴低下头,金属杯沿在光亮下晃了人眼。   慕稚想起这是他喝过的。   他莫名有些不自在,踌躇会儿,问,“你还能翻回去吗?”   廖松琴:“?”   “不是。”慕稚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你能悄悄溜走吗?”   “我是个病人,阿稚。”   廖松琴眼睫微垂,看起来十分虚弱,“而且,我很见不得人吗?”   “对不起。”慕稚先是虚心道歉,随后说,“可这是一个大变活人的问题,和能不能见人没关系。”   “……”   廖松琴沉默会儿,“那还不如这样。”   慕宁在厨房系着围裙煮粥,身后电话响个不停,他接起来,“我感冒了,有事明天再说。”   电话那头嘈杂地说着话,慕宁眉头皱起来,开了免提,“嗯?”   楼梯上似乎有动静,慕宁一边应付着下属的话,一边想扭头看过去。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慕总。”   慕宁身子顿住。   他拿着汤勺,语气平稳地回,“林助,什么事?”   慕稚胆战心惊地抓着楼梯扶手,看廖松琴一阵风似的去了玄关。   他站的位置能看清厨房全貌,期间慕宁差点回头,吓得慕稚狂冒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慕稚蹑手蹑脚下楼,摸到玄关,刻意地咳嗽两声,拉开了门。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喊,“松琴哥哥。”   廖松琴尴尬地发出点响动,“欸。”   慕稚关上门。   他和廖松琴对视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是不是不该藏你?”   廖松琴面不改色,“没事,挺有意思的。”   “……”   “你终于来了,出事没?”慕宁穿着围裙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汤勺,“烧晕过去了?”   廖松琴没想到自己思索良久的烂理由这么轻易地从慕宁嘴里说了出来,他沉默会儿,点头,“开到一半有点晕,停在路边想缓一下,再睁眼就到现在了。”   药效还没发作,他说这话时,脸上那几分痛苦并不全然是假的。   慕宁还能有什么责备的心思,连忙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   他端了两碗粥出来,拿过其中一碗吹了吹,喂到慕稚嘴边。   廖松琴看着他们一个喂一个吃,和谐无比。他咳嗽两声,抿着唇舀起一勺粥,动作缓慢地吃了口。   慕宁看得不忍,“你等会儿别开车回去了,在这儿住一晚吧。”   廖松琴嘴角细微地翘了翘,没有推拒,“谢谢。”   【📢作者有话说】   可能会有宝宝问为什么不让阿稚坐着上。   我非常提倡广大男同胞在日常生活中学会坐下来,但是   就要抱着上(。3)   。。果然被锁了,明明什么也没。 第49章 粥与刀光   喝完粥,廖松琴跟慕宁去收拾客房。   慕稚在楼下坐了会儿,听到门铃响。   拉开门,站了个许久不见的人。   慕稚意外,“林哥?”   “我来送文件。”林初笑了笑,扶住他,“病了怎么不休息?”   慕稚看了眼玄关的镜子,自己脸色还没差到一眼能看出生病的地步,“很明显吗?”   林初:“看到慕总开完会急急忙忙冲出去,我大概能猜到。”   “还好带了点补品。”林初抬手,露出一个大袋子。   他瞟向门内,“慕总呢?”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慕宁远远瞥见两人,步伐不自然地顿了顿。   “来了啊。”   他谨记生病人设,抬手抵着唇想咳嗽两声,但对上林初似笑非笑的视线,又明白毫无作秀的必要。   慕宁“啧”了声,拿过林初手上的袋子,进了厨房。   “旺里好玩吗?”林初在沙发上坐下,闲聊似的问。   “还行,三分之二都是雨天。”   林初点头,不再说话,气氛就此沉闷下来。   慕稚轻咳一声,还想找话题,林初就体贴道,“回房休息吧,不用招待我。”   又加上一句,“后天就要上班了,得在那之前修养好。”   “……”慕稚无言,“林哥,这份工作是不是压榨你太多了?”   林初笑起来,“在哪儿工作不是压榨。”   “这算好的了,起码工资开的高,也不用担心空降什么人把我挤走。”林初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慕总是很好的人。”   慕稚正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发怔,听到这句话,抿起唇,“但他工作起来太没有分寸了。”   林初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镜片后的眼一弯,“只有工作上没分寸吗?”   慕稚知道他是在说酒吧的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哥。”   林初走后,慕稚两手撑着头,问,“上次林助去酒吧,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慕宁挑眉,“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嗯……”   慕稚沉默会儿,道,“因为我也觉得你状态不对。”   “林助这么有能力,你们又是上下级的关系,一直这种状态,好怪哦。”   “这种状态怎么了?”慕宁笑起来,“正常上下级不就是这样?”   “可是你之前还说把他当弟弟,谁会对弟弟这么冷漠?”   慕宁还系着围裙,在座位里呆坐一会儿,蓦地苦笑,“人家不承我的情,有什么用呢。”   林初是孤儿。   他在福利院长大,被人领养,原本日子顺遂,读高中时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说要把他领回去。   养父母不堪其扰,报考大学时和林初商议后决定把人送到外地,也就是本市上学。   原本以为摆脱骚扰了,谁知生父欠了债,得知林初在大公司上班,变本加厉地展开攻势。   “亲生父亲是个混混,我怕他出阴招。”慕宁眼神晦暗,“以前碰上过一回,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林初。”   慕稚眉头跟着皱起来,“报警了吗?”   “报了,算算日子早放出来了。”   这情况听起来确实不妙,慕稚发了会儿呆,觉得不对,“所以你是因为林哥不接受你的好意才生气的?”   “……”慕宁不语。   “可是你那天一声不响去酒吧抓人,换我,我也不高兴。”   “为什么?”   “那天周六啊!你又不说理由,谁周末玩得好好的要被老板抓走会开心。”   慕稚打了个喷嚏,眼睛红红的,凑过来出主意,“你就像以前一样对林哥,工作外的时间少打扰人家,但又时不时表达一下关心。时间长了,你们会熟起来的。”   慕宁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回过神,敲他脑袋,“还坐着干嘛,回房休息。”   慕稚不情愿地上了楼。   晚间慕稚又烧了起来,他浑身虚汗,意识不太清醒,哭得天塌下来似的,拽着人衣服不让走。   廖松琴和慕宁忙活了一晚上,天边泛白才睡下。   清晨,慕稚被热醒。   他皱着眉挣扎会儿,四肢像被铁坨压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慕稚眨了眨视线模糊的眼,终于看清:被子上沿着他的躯干放了几个哑铃。   “……”   肯定是慕宁嫌他闹腾,为了尽快脱身,把他给封印了起来。   如果最后来房里看他的人是廖松琴就不会这样。   慕稚嘀嘀咕咕地拿开哑铃,还挺沉,慕宁大半夜扛到他房里也不觉得累。   手机震了震,慕稚睡得身子松快,拿过来看了眼。   陈令发来消息:【哥!我找到房源啦。】   【这么快?】   【嗯,有学姐毕业了合同还没到期,急着找下家,被我捡漏了。】   【好,你注意别被骗。】   聊了几句,陈令提起找室友的事,慕稚就说会帮他留意,让他把详细条件发过来。   陈令在聊天框里做流泪猫猫头,【谢谢学长,改天请你吃饭~】   当天中午,廖松琴苏醒。他后脑一阵钝痛,感冒尚未好全。   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后廖松琴点开朋友圈,刷过几条某公司股价下跌的推送,看到了熟悉的头像。   熟悉的头像,陌生的文字。   【慕稚】:已有房源,找人合租,仅限男。价格可议,要求卫生习惯良好,作息健康,晚间不扰民。有意者联系这个微信。   底下陆隅评论:【我!!!!!!】   廖松琴:“?”   “这是什么意思?”慕宁进慕稚卧室逮人。   慕稚抱着保温杯,稍有些迷茫,“啊?”   “合租。”门口廖松琴抱臂站着,嗓音还有些哑,“你和陆隅合租的事。”   慕稚发完就没再关注手机,打算晚点集中处理。   他看了眼评论,明白过来,“这个啊……”   慕稚视线一转,对上廖松琴黑沉沉的眼眸,却又不打算好好解释了,“就是字面意思。”   廖松琴手指一紧,面上温和地笑了笑,“一定要去吗?”   “对的。”   “那我可不可以住你们隔壁,这样凡事能有个照应。”   “?”慕稚拒绝,“不行。”   “楼上呢?或者楼下。”   “也不行。”   廖松琴循循善诱,“阿稚,你第一次自己搬出去住,饭谁来做?我要是住在附近,到了饭点你来自提就行,省时又省力,好不好?”   “谁说我不会做饭了。”   慕稚身子往前倾,一副争论上头的模样,“看着菜谱学一学,有什么难的?”   廖松琴不说话了。   旁观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争执的慕宁:“呃……阿稚,这个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试一试就知道了。”   廖松琴往门框上一靠,咳嗽两声,很虚弱的样子,“我不舒服,想喝粥。”   “阿稚,你能做出来吗?”   慕稚“蹭”地站起来,“当然。”   他撩袖子,“你要喝什么粥?”   廖松琴说了个难度中等的,“香菇青菜粥。”   五分钟后,慕稚站在厨房里,面前是慕宁给他找出来的食材。   他盯着背后四只眼睛的注视,握着刀站了会儿,忍无可忍,“……能别看着我吗?”   慕宁:“怕你切到手。”   廖松琴:“了解,我们回避。”   他拽着满脸不解的慕宁去了客厅,留下厨房里跟着视频步骤一步步做的慕稚。   他把食材放到砂锅里,发了会儿呆。   怎么就开始煮粥了?   慕稚不是完全没做过饭,下碗面的水准还是有的。   只是煮粥还是头一回,脑子里又一片混乱,最后端出去时带了点焦味,他面色不虞,把碗放到坐在餐桌边的廖松琴面前。   “很好吃。”廖松琴宽大的手伸过来,揉了揉慕稚的脑袋。   “第一次做,有点瑕疵很正常,下次会做得更好。”   慕稚情绪冷却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闻言只能“嗯”。   慕宁偷偷去厨房盛了碗,正在小口品鉴,抬头,“你是同意阿稚搬出去住了?”   廖松琴放下勺子,磕出清脆的响,“看阿稚的意思。”   慕稚骑虎难下,只能说,“还没定下来。”   在慕宁盘问他房源信息前,慕稚钻进厨房,假装忙碌地洗起了碗。   身后廖松琴走进来,挽起衣袖,却没急着上手帮忙。   他看慕稚挤洗洁精,“知道该用多少泵吗?”   慕稚往小碗里挤了两泵,不太确定,“这些?”   廖松琴失笑,接过滑不溜丢的碗,放到水池里,先把塞子按下去,随后打开水龙头蓄了水,给慕稚看浮起来的白沫,“像不像棉花糖?”   哄小孩似的。   慕稚心里嘀咕,凑过去,“嗯。”   既然已经碰了水,廖松琴指挥慕稚把先前慕宁没来得及洗的碗也放进来,慕稚照做,站在一旁看他在白沫之下摸索,水珠在鼓起青筋的手臂上滑动,会闪光似的,晃得人眼疼。   廖松琴把碗洗干净,拽过慕稚滑溜溜的手,放到水龙头下细致地冲,指尖薄茧贴着指缝重重擦过去,让慕稚不适地抖了抖。   “会做饭只是独自生活的保障,不能代表什么,洗碗也是,你这么聪明,有心学的话,每一样都能学会。”   廖松琴拿过菜刀,在水流下冲洗着,“今天让你煮粥,只是想看看我们阿稚的决心。”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慕稚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像第一次见面时提起他行李那样,理所当然地希望慕稚轻松一些:“有我和慕宁在,这些事慢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   胸腔有酸涩感一闪而逝,慕稚揪住心口的衣料,很轻地呼了口气。   “知道了。”他垂下视线,盯着廖松琴裤管上的一处褶皱。   那瞬间,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砍断了温情,慕稚神色恢复如常,抬起眼,“反正,就算我搬出去,你也能轻易知道我的所有动态吧。”   空气里的微尘似乎都停止浮动。   廖松琴擦拭菜刀的动作顿住,刀光反射到脸上,使他的面容割裂成两部分,上半张脸无法辨析,下半张脸上笑容依旧,嘴角微微翘起。   他侧头,看着慕稚,轻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廖松琴:慢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   慕稚(揪着衣角):那你可不可以……别老想着,那个我。   廖松琴(微笑):不行哦。   章节序号有点问题,但不影响观看~也不会多扣费哦 第50章 大翻车   慕稚也不想把气氛弄得不愉快,光线明亮地照进厨房,原本是很温馨的画面,现在却成了冷色调劣质油画,干涩又凝滞,不会让人想看第二眼。   但他明白有些话必须说。   “慕宁在定位我,这我知道。”他上前一步,拨开菜刀,按住廖松琴手臂。   光影晃动间,慕稚直直望进廖松琴眼底,“你呢?”   “是定位,跟踪,还是监视?”   廖松琴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沉静,他笑了笑,露出点不解,“怎么会这样想?”   慕稚手指一颤,有什么话立刻到了他嘴边,但这话背后代表的意味太重,让他没法立刻说出口。   “……是都有?”   手下的小臂肌肉紧绷起来,慕稚后撤一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廖松琴见他神色变化,立刻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慕稚抓着自己领口,面色在日光下纸一样苍白,“定位,跟踪,监视,哪一样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从廖松琴嘴里听到否定的话语,而廖松琴对他也总是模棱两可,只在某些事情上给予积极的肯定。   说话啊。   慕稚盯着他,细白的手指攥得发青,在心里祈求,反驳我啊,一样也好……反驳我。   廖松琴只是说,“对不起。”   “在哪里安了监控?”慕稚哆嗦着,他转身要走,撞到厨房移门上。   廖松琴下意识要扶,被慕稚挡开。   回身时他视线扫到某处,定了会儿,无力地笑起来,“果然是你。”   玄关上方空空如也,那台曾经在雨夜断电的监控不知所踪,只有被注视的感觉如跗骨之蛆,阴湿地盘桓在屋檐下。   什么慕宁给了权限,什么无意间点开,又是假的。   慕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问,“还有多少东西是骗我的?”   廖松琴干涩道,“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慕稚深吸口气,“我真的搬出去了,你也会装针孔摄像头是不是?”   “不会……”   慕稚打断他,自己推翻,“对,你确实不会,你会打着我哥的名义光明正大安一台监控进去。   廖松琴还想说话,慕稚道,“别来见我了。”   “……这一周吗?”   想起二十四小时内他们曾有过的对话,慕稚顿了顿,“近期都不要见了。”   廖松琴向慕宁打了声招呼,说公司有事,先回去处理。   他走后慕宁问,“房子什么样?我看看。”   慕稚心烦意乱,“是我学弟要找人合租,不是我。”   “嗯?”   他无心解释,看慕宁眼下青黑,拽着人上楼,“我午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   回了房,慕稚睡不着,枯坐原地。   为什么?他按着心口,这里痛得像裂开了。   慕宁也不打招呼就定位了他,可慕稚短暂错愕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慕宁爱他,这么做能让慕宁安心。   廖松琴……廖松琴也是担忧他的安全,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呢?   慕稚不愿接受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将这阵绵延的疼痛归结为感冒未愈。   吃点药就会好了。   回归公司后,慕稚专心跟着林初熟悉公司事务,旁观了几个项目的推进流程,心里大致有了数。   日子一天天过着,除了慕宁对林初变本加厉地热情以外,没什么新鲜事。   这日,林初看着桌上老板泡给他的咖啡:“……”   “慕总,这些事不该你干。”   慕宁躲在电脑后偷看他的反应,闻言一脸深沉,“老板做事,你少指挥。”   林初:“…………”   他深吸口气,微笑,“好的,谢谢老板。”   慕稚看得乐呵,敲桌子,“哥,我也要。”   慕宁:“哦好。”   慕稚笑出了声,和默默无言的林初对视一眼,安抚地笑笑。   “对了,”慕宁提醒,“接下来几天强降雨,你们记得带好伞。”   慕稚出行都与他一起,不必关注这些。慕宁视线落在林初脸上,加重语气,“不要淋雨。”   “好的。”   临近下班,陆隅发来消息:【吱吱,想吃泰料吗?】   慕稚依稀记得刚认识那会儿陆隅也带他去了泰餐厅,【可以呀,你真的好喜欢吃泰料哦。】   他们约了周五,慕稚退出对话框,手指滑动,有些出神地看着一个个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一周前的对话人才停住。   廖松琴:【我以为你出事了,叫了救护车。】   慕稚闭上眼,记忆里温柔沉稳的哥哥和监控后窥视的眼,他依旧无法将这两个身份结合起来,然而越是违和,越是无法不去在意这件事。   不管了。   慕稚关上手机,收拾好桌面,跟着慕宁去车库。   还是想想周五见面时穿什么吧。   周五难得是个晴天,餐厅离得近,慕稚下班后步行去了那里。   陆隅穿着身黑色棒球服,下身浅色牛仔裤,青春洋溢。他好像还做了发型,见着慕稚走过来,开心地挥手,“你来啦!”   他带着慕稚坐下,“听说你从旺里回来就生病了,我想去看,宁哥说让你多休息,不许我去。”   “小感冒。”慕稚从包里拿出甜点,递过去,“柠檬挞,你喜欢吗?”   “喜欢!”   菜品上来后,陆隅戳着椰子冻,犹豫了会儿,问,“廖松琴是不是也病了?”   慕稚点头,“嗯,他传染我的。”   见他谈起相关话题时没有什么抵触,陆隅稍稍放心,“啊,真是的,看来松琴哥得多多锻炼,自己感冒也就算了,还带上你。”   慕稚察觉到陆隅对廖松琴轻微的敌意,岔开话题,“你上次说回来要做一个大项目,怎么样了?”   “嘿嘿,还没这么厉害,最多就是打下手。”   陆端毕竟与慕宁等人多有合作,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工作上的事,菜凉了也没人管。   陆隅掏出平板翻着案例,慕稚嫌歪着脖子不舒服,干脆坐到他身旁。   窗外“轰隆”一声,银蛇划破夜幕,店内的人纷纷抬起头,看到城市被雨幕笼罩。   慕稚并没有很关心这场雨,他指着某处,“可是这太主观了,没有能计量的方法吗?”   陆隅蹙眉,“我也觉得有点不科学,但如果一个一个去调研,前期投入太大,不现实。”   慕稚思索,“那如果……”   “吱吱。”   “嗯?”   “这里,”陆隅的手指轻柔地从他脸上抚过,“沾到果酱了。”   慕稚略有些尴尬,“谢谢。”   他转头看被风雨刮得枝叶弯折的树,“感觉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叫得到车吗?”   陆隅也跟着转头,“我觉得难。”   慕稚看了看手机,这个点,慕宁要去慈善宴会,不可能来接人。   他和陆隅一起点开叫车软件,雨天路况不好,周围又是商业区,都是叫车的人。   “叫司机来吧。”陆隅说。   他私心想和慕稚多待一会儿,打电话的动作慢吞吞的。   “司机这个点早就下班到家了。”慕稚果然制止,“等等说不定就停了,反正今天也没事。”   陆隅开心了,笑嘻嘻收起手机,“好呀。”   “吱吱,可以摸摸你的痣吗?”   慕稚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你的泪痣。”陆隅撑着头,手指虚虚地描摹那颗嫣红小痣,“他们说,这里有痣的人爱哭。”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慕稚蜷起手指,干巴巴道,“我不爱哭。”   “嗯,”陆隅声音低低的,“在我面前一次都没哭过。”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温热的呼吸打在眼尾,慕稚睫毛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他想往后缩,“陆隅……”   “滴——”尖锐的鸣笛声刺破雨幕,店内的人俱是一震,看向窗外。有辆车在咫尺外的街沿打着双闪,雨刮急促地扫清雨水,好一会儿才消弭了声音。   “是不是黑车啊?”邻座的情侣坐着讨论了会儿,决定去问价。   “这些黑车司机为了揽客还挺拼。”陆隅掩饰地拿起柠檬水,“不过雨天很多人会选择坐吧。”   慕稚从刚刚的莫名氛围里缓过神,看着那对情侣撑伞走出店门,弯腰敲了敲车窗。   过了会儿,窗沿摇下一条小缝。   看来真是黑车。慕稚偏开视线,觉得这么等下去不行,在叫车软件上继续加价。   过了会儿,他不经意扫了眼,那辆轿车依旧打着双闪,迟迟不动。   慕稚眉心微微蹙起,生出些奇怪的预感。他盯着雨幕里的黑色轿车看了会儿,情侣似乎终于谈妥了价格,上了车,轿车在雨幕中远去。   ……错觉吧。   陆隅扯他衣袖,“野餐第二季出了,一起玩吗?”   慕稚回神,“什么野餐?”   “游戏啊,”陆隅愣了,“没事,我带你玩一会儿就上手了,今晚来不来?”   这语气跟叫兄弟开黑似的,慕稚没忍住笑了,“行啊,你带我。”   雨滴断线珠子似的砸下,他们在屋檐下松快地聊了会儿游戏,慕稚不太懂,但很愿意倾听,陆隅也不会觉得无聊。   他背对窗子坐着,好和慕稚面对面。慕稚也微侧着身,瞟到什么,笑容一滞。   “怎么?”陆隅回头。   “滴——”银色轿车按着喇叭,陆隅猛地反应过来,拽着慕稚抢先冲出店,抄起雨伞冲进雨里。   他直接拉开车门,“师傅,走不走?”   驾驶座上是个侧脸文弱的男人,他像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来,愣了愣,“去哪儿?”   陆隅报出慕宁别墅地址。   司机点头,“一百。”   怕两人有顾虑似的,又抛出句,“有道路经营许可。”   “好。”陆隅护着慕稚上了车,紧跟着坐进来。   车子沉默地往前开,陆隅打量司机的侧脸,没忍住问,“哥,你看着不像干这行的。”   “开车也要分人了?”司机笑笑,“我在附近公司加班,猜到会有人困在雨里,来碰碰运气。”   “那这是副业咯?”   “当然。”   陆隅若有所思,问,“你在哪个公司上班?”   司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在……信东。”   他说的是家证券公司,陆隅不再问,侧头看窗外的雨幕。   到了别墅,陆隅护着慕稚下车,司机看两人一路往里走,马上要进家门了,有些焦急地摇下车窗喊:“先生!不需要送你回家吗?”   陆隅在雨声中喊回去,“我和他住一起!”   司机和慕稚:“!”   他还想说些什么,陆隅已经揽着慕稚大步跑走了,司机连忙拨出某个号码,“老板……”   进了别墅,慕稚拿了干毛巾给陆隅擦打湿的肩。   屋外急风骤雨,慕稚先给慕宁发了消息让他注意安全,随后望着雨势发愁。   “你先别走了。”慕稚说,“刚刚不让你直接回家是因为那个司机有点古怪。”   他拉着耳尖通红的陆隅坐下,“等我哥回家再说吧。”   “……好,好啊。”   一小时后,车灯照亮慕宁后院的藩篱,布满青苔的低洼处踩下一双皮鞋,男人撑着黑伞,透过颗颗滚下伞沿的雨珠望向二楼亮灯的房间。   阳台移门后有人走动。   握住伞柄的指节一颤,男人不受控地往前走了一步,大雨颓疾,打湿他的裤脚与手臂。   下一秒,男人僵住了。   一双不属于房间主人的手拉住遮光窗帘,“唰”,别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第51章 浓重的欲   “哈哈!我又赢咯!”陆隅一丢手柄,满屋子乱蹿。   慕稚被激起点胜负欲,“再来一轮。”   陆隅做鬼脸,“那你夸我厉害。”   “你厉害。”   陆隅觉得不够真诚,但好歹想起来自己在餐厅是怎么承诺要带慕稚玩的,找回点理智,“嗯……那我们再来。”   游戏间隙慕稚看了眼时间,玩了一个多小时,慕宁还没回来。   他拉开窗帘,雨依旧在下。   陆隅站到他身后,语气困惑:   “欸,怎么有个人站着?”   后院葱翠的绿植外,一把黑伞沉默地立在雨中,如瀑的雨水重重沿着伞骨滚落,那人不知待了多久。   那瞬间,慕稚几乎能听到血液流经血管时细微的声音,他拉开移门,在陆隅的惊呼声中冲到阳台,雨丝狂暴地打到脸上,慕稚一手撑着湿滑的栏杆,另一手遮在眉下,想要看清男人的脸。   但伞太宽大,除了半截西裤,什么都看不见。   “进去吧!”陆隅拉住他,“你病刚好,淋雨又要感冒了!”   慕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木讷地动了动唇,摇头。   这时,雨幕里静立原地的黑伞男人动了起来,他弯下腰,从灌木后抱出什么东西,慕稚听到小动物隐约的哀叫。   他上了车。   “是来找狗的。”陆隅松了口气,半拉半抱地把人弄进屋,下楼去倒热水。   慕稚心跳并没有平息,他又走到移门边,隔绝了室外的水汽,他看到车灯渐行渐远,拐进住户区。   水洼空无一物。   是这里的住户吗?慕稚呆站了会儿,坐回游戏机前。   今夜他太疑神疑鬼,慕稚将其归结为被监视的后遗症,等陆隅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如常。   “吓到你了。”慕稚听到汽车的声响,带着他下楼,“哥……”   玄关处,林初正扶着慕宁进门。   “慕总喝了点酒。”   慕宁低垂着头,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林初身上。林初比慕宁矮一点,大概是淋了雨,眼镜已经摘了,露出干净的眉眼。   慕稚连忙要去扶,林初说“不用”,小心地把人放到沙发上。   他俯身,替慕宁解松领带。   “擦一擦吧。”慕稚找来干毛巾,看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慕宁,“他怎么喝这么多?”   “原本喝的不多,后来碰到了棘手的家伙。”   林初接过毛巾就要往慕宁身上擦,慕稚制止,“欸,让你擦自己。”   林初一顿,“好。”   他看着慕稚细致地给慕宁擦脸,垂下视线,“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   “我原本以为,慕总的弟弟在生活上会比较精致。”   这话又变得客气起来,慕稚知道,他想说的其实是娇生惯养。   “以前有点。”慕稚挠了挠头,“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掉了。”   “但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公司里有什么传言吗?”   “不是。”林初摇头,视线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以前在廖总手下工作。”   他资历浅,名义上是助理,早期处理的全是廖松琴的私人琐事。   比如,给慕稚定做安抚玩偶。   慕稚恍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提起过。”   “对,那是我去国外人肉背回的。”   林初也不是一上职场就事事稳妥的,廖家产业复杂,彼时廖松琴还没有完全掌握公司,几个老一辈留下来的助理明里暗里排挤林初,他想熬出头就要抓牢每一个机会,因此,得知玩偶是要买给寄养在廖总家的弟弟时,他无比上心。   “当时国外代工厂出了问题,廖总又要得急,我就自费去了厂家那里处理,总算赶在你回家前送到了。”   一个玩偶这么兴师动众,不怪林初觉得他娇惯。   慕稚莫名愧疚,“林哥,你太辛苦了。”   “我不觉得辛苦。”林初却道,“想要辛苦却没机会的大有人在,那次之后廖总果然注意到我了,报销了费用,提拔我到更好的岗位,我才有机会在慕总面前露面。”   这也和慕稚猜测的跳槽原因不同,“那你为什么……”   “因为,廖总对你的态度,让我感觉……”林初说得断断续续,难以启齿的样子,“有次应酬完,廖总喝多了,我开车送他回家。”   不知是不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廖松琴坐在副驾,没有遮掩地点开某个软件。   林初先是听到小提琴声。   他还在心里感慨廖松琴高雅,喝醉了都爱听弦乐,接着就听到有人嘟囔了句:“烦人。”   林初下意识偏头看去。   监控视频里,少年穿着清凉的睡衣,把头埋到沙发抱枕里猛蹭,一副练琴练到崩溃的样子。   视频的角度不奇怪,人物也没有暴露出太多肌肤,但林初永远记得廖松琴当时的表情。   他嘴角微弯,含着笑意。察觉到林初的视线,廖松琴深黑的眼眸乍然看了过来。   那里面是餍足,怜惜,以及……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浓重的欲。   这不是别人的弟弟吗?   林初晃神,险些开错路。廖总为什么对寄养在家的弟弟露出这种表情?   他想到廖松琴异常上心的玩偶,总在廖松琴口中听到的“慕稚”二字,种种细节,仿佛廖松琴织了张巨大的网,而他林初就是误入蛛网的昆虫,站在线的这端,遥遥看到了网中央的主人。   “沉溺感情的人成不了事,我觉得廖总有些本末倒置。”   林初删去部分细节,只说,“正好慕总欣赏我,我就跳槽了。”   慕稚心中警铃大作,要命,不久前他还在撺掇慕宁对林初示好,要是小林助理又觉得慕宁“沉溺感情”,一声不吭跑了怎么办?   都怪廖松琴,给林初弄出阴影了。   至于监控……大概是前几天和廖松琴对峙的时候耗尽了情绪,慕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更何况他一直知道二楼观影厅有监控,那里正对着卧室走廊,位置并不奇怪。   会选在那里练琴也只是习惯使然,谁知道廖松琴这么无聊,练琴都要看。   这么说来,廖松琴监控他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慕稚表情不断变化,林初咳嗽一声,“总之,相处下来我觉得慕稚先生是很好的人。”   “好的。”慕稚打趣,“谢谢林初先生。”   林初叹气,“知道了,下次不会再叫你先生。”   “这才对嘛。”   屋内其乐融融,陆隅从厨房里端着姜茶出来,他已经把这儿摸清了,“林哥喝茶。”   别墅区后门。   保安兢兢业业地值着班,光头保安捅捅同伴,示意保安亭不远处的某辆黑车,“那什么情况?”   同伴懒洋洋的,“查过车牌了,是九号业主的朋友。”   光头还是不理解,“大雨天的不回家,在外面待着干嘛。”   “你管人家,”同伴训他,“别多话,九号给的小费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车内,司机没有开雨刮器,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出河流。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人,廖松琴倚着车门,单手握成拳抵着太阳穴,唇色苍白,似乎承受着不小的痛苦。   “需不需要去医院?”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廖总,您本来病就没好全,刚又淋了雨……”   “呜”一声,廖松琴大衣上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奶狗湿漉漉的鼻头到处拱,拱进廖松琴掌心。   “乖。”廖松琴疲惫地睁开眼,抚着它微潮的毛发。   司机已经简单处理过了,虽然外层还有些湿,但指腹碰到深处,温暖干燥。   廖松琴咳嗽两声,眉眼阴郁,“看看哪家宠物医院开了急诊。”   “好。”   车灯骤然亮起,在保安的注视下远去。 第52章 我确实不讨厌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一大早,宿醉的慕宁跑来厨房,头疼地揉着额角。   “林哥送你回来的。”   “我车还在,他怎么回去的?”   “雨快停的时候陆隅叫到车了,我本来想叫他开你的车回家,林哥说不太好,跟着陆隅走了。”慕稚把温水给他。   “哦……”慕宁反应过来,“陆隅?这小子也在?”   慕稚无奈,“少喝点酒吧,哥。我和他去吃泰料,他送我回家以后被雨困住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直接开我的车,停在车库积灰你都不知道用。”慕宁操劳,“什么时候去学车?哥哥有生之年想坐你副驾兜一次风,能满足我的心愿吗?”   慕稚被吵得头大,“……知道了。”   “对了,”慕宁缓过那阵恶心,面色舒缓了些,“松琴好像住院了。”   “啊?”慕稚没控制住音量。   “好像,他还没回我。”慕宁捂耳朵,“他病断断续续没好,陆端说他去松琴公司找文件的时候听到助理说什么急诊,输液的,看样子病得不轻。”   怎么会住院呢?慕稚心里焦急,陆隅之前说要廖松琴好好锻炼,他当时还不太认同,现在看来这体质是不好,一场感冒就送进医院了。   “那我们要去看看吗?”   “当然,中午吃完饭就去。”   “嗯。”慕稚点头。   他转身忙忙碌碌地搅着已经煮好的面,葱花贴上碗壁,慕稚又把它们一个个戳进汤里。   他不关心廖松琴,就是去看看医生怎么说。万一廖松琴传染给他的不是普通感冒,慕稚也好提前做个准备,对吧?   艰难地捱到饭点,第一口饭刚吃下去,慕宁就接到电话。   “喂?”   慕宁一怔,“没住院啊?”   慕稚耳朵竖了起来。   “那他怎么不回消息?”电话那头看起来不是廖松琴,慕宁点头,“行,让他好好休息。”   一挂断,慕稚立刻问,“到底怎么了?”   “说是昨天晚宴上喝了酒头疼,到现在才缓过来,没什么大事。”   慕稚先是批判,“你们两个酒鬼。”   随后呼出口气,“吓死我了。”   慕宁岔开话题,“你要不要上门慰问一下?”   “不要。”慕稚飞快拒绝,“要是喝酒也得慰问,岂不是天天都得来人慰问你。”   慕宁长吁短叹,“长大了,开始管我了,唉。”   到了上班的日子,临出门前慕宁磨磨蹭蹭,在客厅来回转悠。   茶几上摆了个丝带包裹的礼盒。   慕稚等得累了,“是不是要送给林哥?”   慕宁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觉得不能这样干。   慕稚犹豫会儿,委婉地说,“林哥不太喜欢搞特殊。”   要送就给几个助理都送一份,不然林初甩出一句“沉溺感情”随后逃之夭夭,慕宁哭都找不到地方。   “我明白,”慕宁出乎意料地道,“平时已经很注意了,这次暴雨天还要他送我回来,单独表示一下不奇怪。”   往日他借着犒劳员工的名义买过好几次礼物,秘书们提起公司都会带上一句“慕总大方,员工福利好”,实际上如果秘书办和助理室组织一次聚众开箱就能知道,林初盒子的礼物总会更贵重些,也是唯一不重复的。   “……你在追林哥吗?”   “嗯?”慕宁发出疑问的单音,随后肉眼可见的,从脖颈到脸颊慢慢红透。   他支支吾吾,“你,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是我弟弟,我想对他好一点还有错了?”   慕稚纠结地皱着眉毛,“是吗?”   “是啊。”   他说是就是吧。慕稚别开头,他原本不想问的,只是慕宁送礼物的举动以及提起林初喜好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眼熟了,过去他总在廖松琴的副驾上见到。   那会儿廖松琴确实只把他当弟弟,这些直男——包括还没变弯的直男是不是都这样,送礼加关怀,把人搞得晕头转向了,再来一句“只把你当弟弟”。   慕宁觉得他亲弟看自己的目光莫名变得不爽,连忙拿起礼盒,揽着他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上班!”   办公室内,林初拆开礼盒,发现里面是一枚领带夹。   “……”他看了会儿,将盒子细致合上,“谢谢慕总。”   “喜欢吗?”慕宁问。   “当然。”   “那带上吧。”   他说着要取下林初已夹在领带上的那个,林初轻轻避开,只说,“太贵重了,等正式场合我再带吧。”   他起身,“我去给阿玲文件。”   慕稚默不作声地看着满脸懊丧的慕宁,正要移开视线,蓦地发现林初桌上原本放礼盒的位置空了。   林初一手文件,另一只手上拿着重新包装好的礼盒,来到技术顾问的工位。   “慕总送你的。”   顾问一喜,“这么突然?天,看着很贵啊,慕总越来越大方了。”   他想发消息道谢,肩上轻轻按下一只手,林初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偏头痛犯了,在睡觉呢。我会替你转达感谢的。”   解决了领带夹,林初神色松快些,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去了茶水间。   正泡咖啡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黑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晃,林初回身,看到慕稚,“没有,挺喜欢。”   “那是为什么?”   林初却道,“慕总上次是怎么知道我在酒吧的?”   慕稚被这问题砸得发懵,“上次……”   他面上勉强维持住冷静,但没等他开口,林初“扑哧”笑了出来,“你不用想了,我都知道。”   他随手摘下金丝边眼镜,擦拭镜片,嘴角的笑还没淡去,“我身上大概有他的定位器。”   慕稚慢吞吞,“其实我是在想一个委婉的说法告诉你这件事。”   “你不生气吗,被上司定位。”换成他自己,大概要呕吐加报警,告得上司倾家荡产。   “老板做事总有他的理由。”非常林初的回答。   “哥,你……”   “嗯?”   慕稚眉头皱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定位你的是你亲近的人……不,最最亲近最最重要的人,你会生气吗?”   林初像是觉得很好笑,“老板定位我,我都不生气,最重要的人定位我,我反而生气了?”   “不是……”慕稚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他不仅定位你,还监视你,跟踪你,这样都不生气吗?”   林初眉毛一挑,有些惊讶。   他没有挑明,只说,“你很生气?”   “嗯。”   “那你会讨厌这个人吗?”   说讨厌似乎太重了,慕稚只是不知如何面对。   他迟疑,“不会。”   “被这样对待都不讨厌对方,看来你真的很‘看重’他。”   慕稚对上林初似笑非笑的眼,脸猛地烧了起来,他强撑着道,“按这个逻辑,只要你不讨厌慕宁的话,是不是也算看重他?”   “我确实不讨厌。”   出乎意料的,林初没有用“员工不能讨厌老板”之类的话搪塞,他戴上眼镜,慢条斯理地道,“事实上我还有点喜欢。”   慕稚又一次大吃一惊,“啊?”   “他是我理想型。”林初耸肩,“我真的很羡慕这种常年坐办公室还有腹肌的体质。”   慕稚忍不住跑题,“他很自律,回家会健身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有腹肌?”   “当然是用眼睛看到的。”   “不对,”慕稚试图拉回话题,“你既然心动,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呢?”   严格来讲,慕家没有长辈,林初不用担心任何人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唯一有可能棘手的慕稚和他关系不错,再加上这段时日慕稚自己体验下来,公司风气良好,在一起后慕宁肯定也会妥善处理,没人会多嘴多舌。   慕稚不相信凭林初的脑子,会看不出慕宁对他超过“弟弟”范畴的情感。   “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林初笑起来,“有钱的时候想要多少有腹肌的男人都不是问题。”   “确实,但陌生人的腹肌和喜欢的人的腹肌,这是两回事。”   林初却不愿多说,他直起身,在慕稚头顶很轻地碰了一下,这是他在两人相处期间做过最越矩的举动:   “慕稚,追求感情是有钱人才能做的事,例如你。“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仍是带上点尖利,“对于我,能体面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撞大运了。”   话落,刚刚那个情绪外露的林初退回安全线后,冲慕稚点了点头,径直回了办公室。   慕稚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   他过长时间地盯着林初发呆,慕宁看不下去,让他累了就休息,林初也表示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不用有负担,慕稚觉得枯坐下去没有用,进了休息室。   以往,过久地沉溺在“廖松琴不喜欢他”,“廖松琴推开他”,“廖松琴该和更优秀的人在一起”……种种情绪中时,慕稚也会短暂地醒过来,看着窗外瑰丽的晚霞,想,这些东西到底是否那么重要?   就算廖松琴真的喜欢他了,他也要闭目塞听,一味地陷在情绪漩涡里吗?   “呼……”   慕稚垂下头,休息室百叶帘并未拉上,斜照的夕阳进入高楼,一点一点碰到他的脚尖,像一幅未尽的风景画。   那瞬间,慕稚突然很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他拿出手机,点进和陆隅的聊天框,【对不起,周末我要去旅游,不能和你打游戏啦。】   【📢作者有话说】   没错,这其实是一档旅游栏目。   这是阿稚最后一次梳理心意,旅游途中会确定关系。 第53章 哭啦?   买票前慕稚打了通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慕稚先生。”   他没理,故意道,“Teddy先生身体还好吗?”   曾在旺里被予以重任的西装男轻咳一声,恭谨地答,“不太好。”   慕稚那几分玩笑的心情消失无踪,皱眉,“怎么回事?”   “老板周三淋了雨,病得反复。”西装男特意模糊了淋雨的时间点,以免被觉出不对。   “……”慕稚抠着沙发面料,“那就让他好好吃药,把你微信号告诉我,他好转了跟我说。”   “是。”   “不许告诉他我打过这个电话,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有在发消息。”   “这……”西装男犹豫。   慕稚威胁,“不然我就说上次那张唱片是你故意给我看的。”   “……好。”   廖松琴和面前这只奶狗大眼瞪小眼整整两日了。   他戴上口罩,脚边跟着个跳起来咬裤脚的小东西,不慎熟练地泡软狗粮,“吃。”   小狗很开心,一脚踩进盆里,“汪!”   “……”廖松琴咳嗽起来,“你也要气我。”   他反复拿起手机,点进和慕稚的对话框,消息停留在回国那日,再也没有更新。   他病了四天了,没有消息,没有电话,好像自己彻底被慕稚从世界里剔除了,连关心都没有必要。   偶尔慕宁和他打电话,廖松琴问起慕稚,对方也都只是远远地喊一声“松琴哥哥好”,就再也没了下文。   他把小狗拎出来,细致地擦干净脚,坐在地上发起了呆。   慕稚现在在做些什么?   马上又是周末了,不知道他会去哪里玩,要不要悄悄跟过去看他几眼?   慕稚正在咖啡厅内捣鼓手机。   他买了个便携款小型三脚架,上岛这一趟,天气时阴时晴,慕稚抓紧在出太阳时拍了海景,阴天不想出门就关起门来剪视频。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对此产生兴趣,还要追溯到在旺里发布的那条视频。   一开始慕稚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做攻略时打算搜索别人的旅游视频,刚打开软件就被密密麻麻的消息红点吓了一跳。   【老公你好帅!】   【长这么好看就别玩音乐了,可以玩点别的,比如我的感情。】   【老婆我要长出来了……】   什么东西?长什么?   慕稚猛地退出软件,又点开,他还以为自己被人网暴了。   等仔细看了评论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视频浏览量已经过了涨幅高峰期,但就这么几分钟又有三三两两的人点赞了。   哇!   慕稚眼睛亮起来,大家竟然喜欢看这个!   为什么呢,是觉得跟着他游览旺里的艺术人文很有意思吗?   好在他很快就被评论区一溜的“老公”、“老婆”拉回了现实,单纯爱看景或爱听音乐的人或许不多,但爱看帅哥美女的一定多。   慕稚决定继续拍视频。   就算只是转移注意力也好,他有想做的事了。   “一个人?”有人敲了敲桌子,“我也是自己来夕稷岛旅游的,要搭个伙吗?”   慕稚没抬头,“不用了,谢谢。”   “我看你在剪视频,我也是做自媒体的。”男人自顾自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你是哪个赛道的?带货还是娱乐?”   慕稚点的拿铁被他撞到,晃动起来。   他扶稳,“我是美妆赛道的。”   “啊?”   慕稚抬起头,还想加上句“我做素人改造,但你这样的我也改造不了”,对上男人那张精致的脸,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有点小帅。   但很烦人。   小帅博主没察觉出慕稚的不耐,滔滔不绝,“弟啊,你这样长得好看但不懂怎么利用自己优势的小博主我见多了。我观察你好久了,刚刚那个视频角度就不对,咖啡厅顶光应该打在鼻尖和额头的角度,这样才能看起来帅得毫不费力实则暗藏心机……”   慕稚默默调整了角度。   “对啦!听哥的话准没错。”   他还想再说,慕稚起身,“谢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吧,还有事,先走了。”   晚间有雪。   夕稷岛是座日落而息的城市,慕稚戴起毛线帽,在绵绵小雪中看着岛民钓了一下午的鱼,到了饭点,人们大多收杆离去,他便随便找了个家常餐厅,捧着热乎乎的汤碗小口喝着。   暖洋洋的,人也跟着犯懒。   慕稚拍了晚餐给慕宁发过去,继续喝汤。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以为是慕宁的回复,拿起一看,原来是西装男。   【热度基本下去了,只是精神看着还不太好。】   他打字,【好。】   既然病了,这几日的饭食应该是保姆负责的。   慕稚想叫保姆烧点温补的汤,发出去前一秒又全都删除了。说到底,总有人会操心这些,不缺他一个。   “带伞了没?”   老板娘还系着围兜,带着浓浓的骨汤香气坐到收银台后,笑眯眯的,“晚间雨夹雪,不要在外面待太晚哦。”   慕稚扯了扯头上的毛线帽,“有帽子。”   “哎哟,那个可挡不住雨。”   老板娘指了指右边,“往那儿走,进巷子就是间酒吧,绕过去走到底有家杂货铺,买把伞吧。”   这附近都是巷子,慕稚要想打车得走出景区,确实需要伞。   他道了谢,掀开厚重的门帘出了店,雪压着视线,天地白茫茫一片,只有零星温黄路灯矗立在道旁。   慕稚顺利找到了巷子,拐进去,仿古建筑下挂着大红灯笼,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说的“酒吧”。   还挺别致。   里面阵阵喧闹,慕稚没有多看,径直去买了伞。   回来时又一次从店门前经过,伞檐遮挡了部分视野,慕稚先是听到一声怒喝:“我已经报警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下一秒几个大汉推搡着一道人影鱼贯而出,慕稚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男子推到了肩膀,伞身倾倒,被风刮出去砸到雪地里。   “你还打无辜路人!”那道声音更怒了,“先是摸人家女孩子,现在又搞这些,等会儿警察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诶,帅哥,又见面了。”   小帅博主惊讶地睁大眼,几个大汉的视线齐刷刷刺了过来。   伞都不要了,准备悄悄逃开的慕稚:“……”   看到是个毫无威胁的好看男人,他们又上手推搡,“报什么警啊,谁要你报警的,别走啊,进来。”   慕稚已经溜到巷尾了,杂物店后有个出口,就是绕了点,他打车的定位是前门,但好歹能躲开这出闹剧。   廊檐下响起细微的呼痛声,他下意识看过去,一盏灯亮在小帅博主脑后,地上似乎有血。   “……”慕稚手背到身后,在紧急呼救按键上摩挲着。   “还他妈拍!”   男人想打掉小帅博主手里拿的东西,却被对方下意识护住,这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啪!”   “!”为首的男人猝不及防被一把伞兜头向后勾倒,强劲的警报声刺破耳膜,慕稚一把拽过小帅博主朝着大路狂奔,身后叫骂声穷追不舍,叫车软件上显示司机还有两分钟到达。   慕稚盯着他手上的便携DV,“这种时候你还要拍?!”   “我靠忘记关了,”小帅博主一连串说着,“还好我没关,我去,这素材,这下谁还敢说我有剧本!”   “这不是更像剧本了吗?”   怪不得那几个男的这么狂躁,本来被揭穿就恼羞成怒了,他还举着机子怼人家脸上拍,这下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啊?”小帅博主拉着他加速跑了一阵,一瞟慕稚手机上的车牌号,拽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冲刺,“上车!”   “师傅快快快别对手机号了,先开走。”   两人惊魂未定,靠在车窗上齐齐大喘气,慕稚手指在冷风中吹得发僵,此时哆嗦着掏出手机,艰难操作着什么。   “不用报警了,我报过。”   慕稚摇头,“我行程共享给我哥。”   没等小帅博主说话,慕宁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阿稚?”   “我没事,误触了。”慕稚抢先道,“在回酒店的路上,到了和你联系。”   慕宁正在国外出差,闻言稍稍安下心,“下次还是得带个保镖,我看到求救信息心都跳到嘴里了。”   “对不起嘛。”慕稚熟练地安抚,“再说了,我身上有你的定位,还怕找不到我吗?”   “你这次出去又没带。”   慕宁担忧又庆幸,“还好你手机上也有……放心,我不是变态,平时不看的。”   “……”慕稚说,“挂了。”   小帅博主面色古怪,“这真是你哥?”   定位又是什么鬼?   慕稚不知该怎么说,睫毛上的冰碴随暖气化开,他身上湿冷,视线瞥到小帅手里的DV还开着,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别拍到我脸。”   “哦哦!”小帅博主捣鼓手机,“帅哥点个互关呗,我已经关注你了,晚点剪视频的时候拉你做个共创,我们共同发达一波呀。”   雪天湿滑,司机开得又慢又颠,慕稚没有碰手机,“好,回酒店再说。”   中途小帅下了车,他住在某间海边民宿,热情地挥手告别,“警察联系我了,希望能处理好!回见!”   动作幅度这么大,也不知道他头上的伤重不重。   天快黑透,慕稚终于回到酒店,他想起要报平安,一摸兜发现手机不见了。   “……”   小镇警局内。   慕稚报了慕宁的号码,接通后一查定位,自己的手机正在满海岛跑,基本能确定是落在了车上。   慕宁叮嘱他待在警局不要乱动,挂断电话。   玻璃移门外的世界风雪飘摇,热气氤氲了这一切,慕稚的视线也下起了雪,模模糊糊,冷涔涔落到心上。   屋内屋外都很安静。   好冒失啊。   慕稚垂头盯着脚尖。   他是周五深夜抵达的夕稷岛,那个时段不好叫车,慕稚在行李箱上坐了半小时才哆哆嗦嗦坐上,临到酒店所在的巷子了,司机说夜间不方便开进去,在前一个街口把他放下,慕稚拖着箱子在厚厚的积雪上走了许久,进酒店时脚趾冻得没知觉,连个能对视苦笑的人都没有。   慕稚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   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或早或晚,自由背后的隐形代价总是昂贵的,对所有人明码标价,没谁是例外。   或许是因为这场大雪。   对慕稚隔绝了一切电子设备的冰封小岛上,独自坐着警局冰冷的长椅,知道并不会有人在黎明破晓时推开这扇门,接他回家。   可能只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有点难过吧。   几分钟后慕稚就不伤心了,有个在休息的警察姐姐看他一个人坐着无聊,也没手机能看,特地倒了温水来和他唠嗑,还夸慕稚皮肤好,问他有没有保养。   “没有。”慕稚给她摸脸,“什么都没涂。”   “哇……你眼睫毛好长啊。”   “姐姐你的也很长。”   慕稚再次联系了慕宁,司机接了机场急单,一时半会儿没法来送手机,他还得待上一段时间。   慕宁听他那里好像有嗑瓜子的声音,静了静,“吃什么呢?”   “瓜子,警察姐姐在和我追剧。”   “……好看吗?”   “还不错。”   有人催他开会,慕宁无奈,“拿了手机早点回酒店,我如果没及时回消息你就联系松琴,听到没。”   慕稚敷衍地应。   看了不知多少集电视,女警到了值班时间,慕稚百无聊赖,索性抱着手臂坐去了靠门的位置,这样一有车开过来就可以看到。   等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慕稚听到引擎的声音,玻璃大门“哗啦”打开,一阵冷风刮到他的头脸上,好像还有雪花拂过眉眼。   慕稚模糊地睁开眼,一道身影穿过风雪,直直地奔到他面前。   “……”   廖松琴的怀抱火热,喘息声急促地响在耳边。他抱得太紧,慕稚牢牢契合进他怀里,肋骨都隐隐作痛。   “松开。”   对方没有照做,胸腔里的空气被进一步挤压,廖松琴脸颊贴着他侧颈一路埋进衣领,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滚下来,落进领口。   慕稚扭头,比手机被司机和小帅博主合谋偷走还惊讶,“哭啦?”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视角:蹲在警局没家长接的可怜小孩。   慕稚:是不是上火了?嘴巴好痛,短期内不想再碰瓜子。 第54章 不要让我后悔   廖松琴闷着声音,“嗯。”   慕稚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那,那你,别哭?”   他笨拙地想把手扭过去,廖松琴察觉到他的意图,松了点力道。   慕稚先是用指腹蹭掉还在滚落的泪,大概是发现这样做无济于事,又伸手去摸廖松琴的头,从头顶摸到发梢,“好了,不要哭。”   “……”   腰间的手越箍越紧,廖松琴压抑着情绪,“阿稚,不要再不理我了。”   慕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我哪里没理你?你又没给我发消息。”   “对不起,我以后每天都发。”   好像哪里不太对,慕稚眼看着警察姐姐越走越近,不自在地推他肩膀,“起来。“   身上的人不动,慕稚只能凑近了哄,“起来好不好?”   “廖松琴?”   温热的身体和他分离开,冷空气接触到脖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谁?”女警上下打量廖松琴。   慕稚捂着脖子,“我哥哥。”   “哥哥?”女警挑眉,没说什么,“我还怕你无聊呢,有人陪着好一点。”   廖松琴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他起身道谢,聊起岛上前几日的风暴,女警随口问道,“雪天航班停飞,你怎么上岛的?”   廖松琴眼皮一跳,慕稚也反应过来,抬起了头。   “昨天就到了。”廖松琴垂眼,不敢看慕稚的表情,“我做错事了,所以和他分开订的票,他不知道我来了。”   女警又是一番打量,慕稚莫名脸热,头越来越低,都快垂到地上。   她最后耸耸肩,“行吧,等司机来了交接一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出警局时天将明未明,风刮过,雪花漫卷着带起廖松琴的额发,落下白色。   慕稚扯下围巾,示意他低头,“不要动。”   廖松琴配合着弯腰,按住他的手,“你脖子会冷。”   慕稚不理他,围巾很长,他把一角掖进廖松琴外套,等廖松琴的头脸全都裹牢了,就用另一半如法炮制,把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我跟岛上阿姨学的。”慕稚得意地挑眉,觉得自己手法很炫酷,“暖和吧。”   他戴着毛线帽,这么一裹,远看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头娃娃,廖松琴看了好几眼,“嗯。”   围巾在两人之间架起座毛茸茸的桥,廖松琴向下摸到慕稚的手背,是冷的,慕稚敏感地甩手,“干什么?”   “去车上吧。”   “不要。”   廖松琴无法,拿出手套让他戴上。   鞋底踩到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慕稚打开录像,对着黑黢黢的天拍了会儿,廖松琴不解,“怎么了?”   天上有什么?   “拍素材。”慕稚结束录像,手套太厚,影响他发挥。   “什么素材?”   慕稚盯着手机,“看来就算监控跟踪加定位,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廖松琴蓦地闭上嘴。   “不过这次的定位器在哪里?”他真心实意好奇,“慕宁都只在我的手机上放了定位,你真变态啊。”   廖松琴轻咳,“在你靴子的链条上。”   慕稚低头看了会儿,靴子上沾满雪粒,看不出端倪。   “我要去拍日出。”他轻飘飘揭开话题,“你走吧,司机跟了一路了。”   黑色轿车沉默地隔着一个路口缓慢行驶,廖松琴回身做了个手势,车子猛地加速,从他们身边驶过。   “一起。”他说。   慕稚懒得再说,拨开围巾,朝着某个方向跑起来。   “慕稚!”廖松琴狼狈地抱住围巾,追过去,“会着凉的!”   “我们年轻人才不会着凉!”   “谁说的,”廖松琴几步追到他身后,又怕慕稚觉得伤面子,放缓速度,“之前还有人烧得神志不清,现在就忘了?”   “不和你吵。”   慕稚深一脚浅一脚,专注地踩着雪,他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心情还挺不错的。”   廖松琴的脚步逐渐停下了,“是吗。”   慕稚也渐渐没了动作,站在雪地里,手套下的五指发着热,让人想到廖松琴的温度。   “可能我也不是正常人吧。”他慢慢走回去,站到廖松琴面前。   廖松琴呼吸不畅,“为什么这么说?你没有不正常。”   “正常人还会和监视自己的人好好说话吗?”   “是我的错,我知道了,会走的。”廖松琴指尖发抖,不甚熟练地把围巾系到他颈间,扯出个笑,“司机给你留下,好吗?”   他转身要走,衣摆被人扯住,慕稚认真道:“我没有在发脾气。”   “慕宁定位我,我一点都没觉得生气,可是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想,不管关系再好的兄弟,面对这样的事都会发火的,为什么我没有呢?”   “因为你们对对方来说很重要。”廖松琴捧住他的脸,“当你对另一个人的在乎到达某种程度的时候,情感阈值就不一样了。”   掌心的热度很快烘暖了慕稚,他眉眼上撒了层薄雪,直愣愣盯着廖松琴,“是吗?”   “是的。”   “你和慕宁一样重要,我却生气了。”   “……什么?”   “我不知道,”不明显的水汽从他眼底浮起来,慕稚吸着鼻子,“说好退到亲人那条线后,说好一点都不喜欢你了,同样的事由你做出来,我的心情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   他怀疑反复无常也是一种会传染的特质,他反复动摇,反复逃避,慕稚知道一旦自己承认喜欢就会变得很可怜,所以他拼命地跑,跑到一块无人的雪地,只有月光和海浪能牵动心潮,但廖松琴还是来了。   “我应该生气。”慕稚眨了眨眼,温热的东西滚下来,在雪地里很快变凉,被廖松琴擦去。   他顿了顿,更多的液体涌出来,闷声说,“但看到你那刻,我很开心。”   放弃挣扎似的,慕稚看着愣成雕塑的廖松琴,扯住他衣领强迫他低头。   风把泪水吹得冷透,有什么话被慕稚咽了下去,他闭上眼,唇擦过廖松琴耳廓,很小声地说,“允许你追我了。”   回到酒店,慕稚看着亦步亦趋的廖松琴,有些后悔地撑住房门,“别跟了,回你自己的酒店睡觉。”   廖松琴厚脸皮,“我就住你楼上。”   “……”慕稚鼓起脸,“我是允许你追我了,不是和你在一起了,不要让我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廖松琴秒速道歉,“好的,晚安。”   各回各房,慕稚洗漱后扑到床上,今夜发生了太多事,疲惫过了头,他反而有些睡不着。   正想着在小巷酒吧遇到的那群人,手机震了震,【睡了吗?】   是廖松琴。   慕稚回复:【干嘛。】   敲门声响起,他愣了愣,跑去一看猫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怎么了?”   “买了点心。”廖松琴递进来一个热腾腾的油纸包,“还有豆浆,吃了再睡吧。”   “喔。”   慕稚让开位子,“有两份啊,你也吃一点。”   他一抬头,廖松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然地坐到茶几边了。   见慕稚看着自己,他拍拍靠垫,微笑着,“来啊。”   慕稚头皮莫名发麻,磨磨蹭蹭坐过去。   “这两天玩了些什么?”   “看了看海,有个栈道下雪天不开……哦,还去了家很有意思的狗咖,里面都是退休雪橇犬,有这——么大。”慕稚比划了一下茶几的长短,“衣服上全是毛。”   “有一只特别喜欢把脸塞到别人口袋里,”慕稚给他看照片,“觉得所有口袋里都藏了吃的。”   廖松琴轻笑,“球司令是吧。”   慕稚愣了下,抿唇,“你也去了。”   大概是真的破罐子破摔,廖松琴爽快承认,“我等你走了才去的。”   慕稚气笑了,“我还得谢谢你体谅我的心情是吧?”   廖松琴轻咳一声,下意识想转移话题,“对了,给你看看我捡的……”   “捡的什么?”慕稚凑过来,“贝壳吗,我也捡了。”   “我捡的……”   狗。   没错,下雨那天捡狗的人就是我。   廖松琴突然深吸口气,谨慎道,“在追你之前我能先申请罪孽清零吗?”   “?”慕稚不解,“什么罪孽。”   “就是监控,跟踪之类的。”廖松琴自己都说得脸热,“当然不是说一笔勾销的意思,只是我再向你坦白这类事的时候,能不能别太生气。”   意思就是别赶他走。   慕稚面色古怪,“你还干过什么?”   刚刚承认自己去狗咖脸不红心不跳的,到底又干了什么比这还过分的事?   廖松琴眉眼耷拉,“你会生气吗?”   慕稚勉强说,“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不生气。”   非常宽容的百分比了,廖松琴低头点开照片,没立刻递过去,而是直白道,“上周五站在后门的人是我。”   慕稚盯着屏幕上那只湿淋淋的小狗,毛色黑漆漆的,能看得出是立耳的品种,只是钙质还没跟上,原本威风的大耳朵软趴趴耷着,在视频里一个劲哼唧。   “所以才淋雨了?”   “就淋湿了裤腿。”   “活该。”   “嗯。”   “男狗狗女狗狗?”   廖松琴愣了下,“没注意。”   慕稚往后滑着照片,看到狗毛干了以后睁着双黑豆眼直视镜头的小家伙,“这么小能看出来性别吗?”   “看看屁股后面有没有蛋蛋就知道了。”   廖松琴现在倒是说得轻巧,慕稚嘲笑他整整四天都没想起来看。滑到下一张照片,慕稚指尖一顿,微微放大图片,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会儿。   “上周五晚八点起飞。”他收回手,看着廖松琴,“你和我是前后落地的。”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见他面色不善,廖松琴立刻辩白,“我确实是和你错开时间来的,不算说谎。”   “……我说什么了吗?”   廖松琴挺直腰,“没有。”   “吃完了?”慕稚没了看照片的心思,倚着沙发,“我困了,想睡觉。”   廖松琴点头,开始收拾垃圾。他身上还穿着修身的灰色毛衣,肩颈线条利落,手臂肌肉随动作鼓起又舒展。慕稚眼神不自觉跟着移动,廖松琴声音骤然响起,吓得他一抖。   “好了。”   慕稚回神,跟着他往门口走。   房门拉开,廖松琴却让他别关门,探身把垃圾放到墙边,又要进来。   慕稚一把合上门。   “阿稚,”门后廖松琴柔声哄着,“我不放心,让我睡地上可以吗?”   慕稚咬牙,“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本来就没事,快点回去睡觉!”   “那我刚才说的事,你能原谅我吗?”门后的力道稍减。   应该是指雨夜捡狗的事,慕稚趁机用力推门,缝隙越变越小,“好吧,主动坦白,我原谅你了。”   他说着就要将门合上,不料一股大力袭来,慕稚跌撞着后退两步,很快被拉进一个怀抱。   廖松琴把他抵在墙上,两手牢牢箍上来,声音压得更轻:“我可不可以坦白更多来讨点奖励?比如抱一会儿。”   他低头,埋到慕稚颈间,呼吸声很重,“就一会会儿。”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已经不是难产的程度了,重写了三遍,先放上来。 第55章 放置一下   慕稚脊背麻了一片。   他能感受到廖松琴的体温,还有过重的呼吸,山峦一样将他压在墙边,被动地让感官被这一切填满。   房内拉着窗帘,玄关昏暗,照不到光线。   慕稚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蜷了又蜷,“……哪有做错事还要奖励的。”   衣料摩擦的声响,廖松琴贴着他的耳廓,“想要你奖励我。”   过电似的,慕稚闷哼一声,他试着推开廖松琴,倒确实推动了,只是手依旧搂在腰间,将他一步步往前带。   “奖励可以,”慕稚舔了舔唇,避开廖松琴的眼,“但要我来。”   他按着手下紧实的肌肉,指尖陷进去一点。   “你不许动。”   夕稷岛天亮得晚,早上六点半,天幕蓝调未褪,太阳缓慢地往上爬着,洒下来一点光。   “要怎么做?”   廖松琴配合地来到床边,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他在慕稚的指示下坐好,以为慕稚也会跟着坐下,却见对方站了会儿,坐到床沿。   他的膝盖就在廖松琴半拳开外。   廖松琴呼吸一窒,“接下来……”   微凉的手落到他脸上。   慕稚垂眼看他,“第一步。”   拥抱是有顺序的,当你发起一个拥抱,先要张开双臂,收拢,随后才是躯体与躯体的碰触。   他的手缓缓移动,抚过廖松琴的眼皮,看到下方睫毛的颤动,被惊动的蝶翼似的,难得有些弱气。   “痒吗?”   “……还好。”   “嗯。”   慕稚手掌下移,在廖松琴脸颊边流连,指腹擦过上唇,“你刚才说,想要坦白更多来换奖励。”   手下的人吐息炙热,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他的震颤,廖松琴:“是。”   “那我来问。”   “第一个。”慕稚停下动作,手上用了点力,抬起廖松琴下巴,“你和南语姐姐是什么关系?”   他的小指若有似无地擦着廖松琴喉结,又顿住。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廖松琴喉结上下滚动,抬眼,“怎么问起她?同学关系。”   “什么样的同学?”   “什么样的……”廖松琴直起腰,呼吸扑洒在面前薄薄的格纹裤上,喉结紧贴着慕稚手指。   他似乎思考得很困难,又怕慕稚抽身离去似的,快速开口,“就是,普通的大学同学,同一节课根本不会说话的关系。”   慕稚沉默。   廖松琴用了他能更加直观感受的例子,“小组作业都不会考虑和对方一起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却能代为转交见面礼,新洲舞会时南语还替廖松琴道歉,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是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慕稚慢慢卸了力,手指擦着廖松琴脖颈下滑,垂到床沿,“我觉得你看起来很不一样,我没在你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你也没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露出过。”   “你看起来很放松。”   无数个自以为不在乎的夜晚,慕稚辗转许久,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自己就过长地把视线投注到南语身上,不仅仅是嫉妒心作祟——   某些时刻,南语脸上那种近似于漠然的慵懒与廖松琴如出一辙,又或许说,他们有着相同的认知与地位。   而慕稚,他只是一个尚未独立的学生。   “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廖松琴的手很热,他包住慕稚捏得紧紧的拳头,一点点捂热,摊开,偏头贴上他掌心。   “我只知道,在你面前我最不像自己。”   “永远都在嫉妒,在犯错,惹你伤心,”廖松琴苦笑一声,“阿稚,你为什么这么心软呢?”   踩着慕稚脚印游览夕稷岛的这几日,廖松琴很好地做着一个潜伏者,绝不和慕稚在同一区域出行。   只有昨日,廖松琴处理完紧急工作出酒店时,正碰上在大堂看手机的慕稚。   他立刻躲到盆景后,错落的叶片间,他看到慕稚笑起来,眼尾的小痣跟着扬起,不知道屏幕那头是哪个能够逗笑慕稚的幸运家伙。   当晚,廖松琴回酒店就又烧了起来,病火焚尽了慕稚三年间对他爱意流露的时刻,相处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冷焰火的硝烟味逐渐浓重,慕稚对着他人笑弯了眉眼,画面定格。   如果永远留在那瞬间会怎样?   慕稚会希望得到他的祝福吗?   廖松琴头痛欲裂地醒来,耳鸣目眩,好在温度下去了。他像往常那样点开定位,发现慕稚在警局。   二十分钟的车程里他又闻到硝烟味,原来单恋从来都和酸涩无关,它是一场无人知晓的自我焚烧,辛辣,刺鼻,痛感强烈。廖松琴明白放手和祝福都是骗别人的,如果对象是慕稚,被憎恶也好,他必须留在自己身边。   心怀诡谲地推开警局大门,等待慕稚的冷眼,或无视。可慕稚说见到他很开心。   慕稚的气息、触碰都是有温度的,近在咫尺。   廖松琴将脸贴在慕稚掌心,很轻地蹭了蹭。   他抬起头,黑沉的眸子情绪莫测,“心软的人……很容易被欺负。”   慕稚手臂一颤,下意识想收回来。   廖松琴无事发生一般重新捧起他的手,一下下蹭着。   不能露怯。   慕稚警告自己稳住,过去廖松琴仗着自己喜欢他,气焰嚣张,坏事做尽,好不容易有机会报复回去了,不能就这么被廖松琴掌控局面。   “没人能欺负我。”慕稚骤然俯身,另一只手按上廖松琴肩膀,用力一推。   他将话题重新引回南语的事情上,“有一起跳过舞吗?”   廖松琴向后倾倒,手撑在身侧。大概是疾病初愈,他偏头微喘着,两膝分开。   慕稚顺势跪到他膝间。   “有跳过。”廖松琴好像累了,闭了会儿眼,又缓慢睁开,“她和我同一时期开始创业,参加活动时是我舞伴。”   慕稚心中那口气不顺起来,“是吗?你没有坦白这些。”   廖松琴眼皮微掀,“那我还有奖励吗?”   “看你第二个问题的表现。”   “好的,我会好好回答,争取抱得久一点。”廖松琴视线紧跟着慕稚的手指移动,他看到那只手抬起来,伸向自己脖颈,在衣领处停下。   “坐直了。”慕稚把他拉起来,“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推开我?”   这个问题一出,室内连呼吸声都静了。   廖松琴只推开过慕稚一次,而那段记忆此前一直是两人间的禁忌,廖松琴把人惹哭时慕稚都没提起过。   他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回答。   可慕稚就在他面前。原先后仰时能隔绝的温度和肢体现在都相接着,慕稚腰挺得很直,膝盖蹭在自己腿根,细白的手指攥着衣领,有轻微的拉扯感。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   廖松琴忍耐地闭上眼,试图用残存的理智给出答案。   慕稚的耐心却告罄了。   “很难回答吗?”   他手指收紧,拽着廖松琴看过来,“我来告诉你,因为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独立的人看过。”   “我是慕宁的弟弟,没有血缘的借住者,我可以是任何一个角色,但你从来没剥离掉那些东西看待过我哪怕一次,你也从来不把我的喜欢当真,觉得我是小孩子,是不可能出现在你择偶范围里的人。”   “阿稚……”   “现在呢?”   他们离得太近。慕稚跪坐着,湿润的呼吸打在廖松琴领口,他一点一点将嘴唇贴上去,含糊地问,“现在怎么不推开我了?”   咫尺的距离,有根青筋在脖颈上有力地跳动,恍惚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   下雪天果然容易冻坏脑子。   慕稚闭上眼,微启唇缝,软滑的触感一闪而逝,留下水痕。   “阿稚……”   他察觉到廖松琴想伸手,开口,“不许动。”   相贴的肌肉硬得可怕。   慕稚退开,歪了歪头,“欲望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它让理智者疯狂,也让高洁者卑劣。   爱情呢,会从欲望里诞生吗?   廖松琴喘着气,“……可怕吗。”   “不可怕吗?”   “……”廖松琴看着他,压低声音,安抚着,“大概是有一点可怕吧。”   “嗯。”   慕稚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乖顺。他目光落在自己膝盖附近某处,看了会儿,直到那处越来越明显。廖松琴下颌绷紧,克制地深吸口气,唤他,“阿稚。”   他的手陷在地毯绒毛里,能看到绷起的青筋。   慕稚问,“你很想碰吗?”   廖松琴不答,只看着他。   “可是你也说了,欲望有点可怕。”   慕稚慢慢直起身,靠在床边,看着透进窗帘的晨曦,“可怕就不要碰了。”   【📢作者有话说】   慕稚:放置一下   廖松琴:?   周六开始连更四天哦~   感觉最近排版有点问题,电脑上有分隔行,用手机看就是一整段,大家那里正常吗? 第56章 很浓   房内只有廖松琴喘息的声音,他额发狼狈地垂下来,遮住点眉眼,低声说,“只看着消不下去。”   “那怎么办,”慕稚问,“抱一抱能解决吗?”   都是男人,他这摆明了是在敷衍。   可廖松琴提不起半点脾气,热汗顺着额角滚落,沿着脖颈青筋进入衣领。   他咬牙,“你想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不要,不想抱你。”   “那我去浴室。”   “不行。”   “?”廖松琴看着他,反应暴露无遗,“那,我在这里?”   他说这话只是吓唬人的,慕稚想了想,却道:“你要在这里也可以。”   廖松琴几乎是定在了原地,他头皮发麻,那地方被刺激得发痛,胸膛不住起伏,“你确定?”   慕稚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背过身,盘腿坐到床上,催促,“我不看不就行了,你快一点。”   这种事情……   “阿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慕稚有些烦了,他耳尖通红,眉头皱起来,“只许你动手帮我,不许我旁听吗?”   旁听。廖松琴喉结不住滚动,开口时嗓音全哑了,“手给我。”   “手?”   “我的奖励。”衣料摩擦的声音,皮带扣掉落在地,“没有拥抱,牵手也不行吗?”   慕稚脑中立刻浮现了新洲的画面,廖松琴伸手帮了他,由于过度羞耻,那会儿他一直没有看廖松琴的手,但想也知道自己在上面留下了什么样的狼藉。   要这样帮廖松琴?   他开始佩服一个月前的自己,竟然有勇气说出“帮你”这样的话,换成现在,慕稚连碰一下都承受不了。   他沉默太久,尾椎突然被人戳了一下,慕稚反应很大地弹起来,回头喊,“你干嘛!”   这一眼,慕稚又立刻别过头。   鼓膜躁动,血液突然热腾起来,慕稚弓起腰,用手背给脸降温。   “怎么,已经拿出来了……”   好吓人。   “阿稚。”   廖松琴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如果不是尾音哑得厉害,谁都听不出不对,“不会让你碰到的,只是想牵手。”   慕稚脑子里已经都是浆糊了,他胡乱把手往后递过去,“给你……快一点。”   廖松琴不作声,牢牢握住,热烫的手掌裹着微凉的指节,慕稚背着身的缘故,廖松琴不能和他十指相扣,就退而求其次,将食指错进慕稚的小指与无名指间,摩挲着。   慕稚的左手牵着他的右手。   ……   廖松琴十分动情,他兴奋过了头,眼睛贪婪地一遍遍扫过慕稚的腰背,每一次耸与动都带起很重的喘息,到最后,廖松琴长久凝视着慕稚红透的耳尖。   薄薄的,耳垂圆润,很好咬。   他闭上眼,额头贴上慕稚手背,静止了动作。   过了会儿,慕稚闷着声音,“好了吗?”   廖松琴正用指腹磨着慕稚手背,闻言笑了声,“先别转过来,我去拿纸。”   “不用。”慕稚窸窸窣窣动了一阵,从外套口袋里递过来包纸巾,“给你……可以松手了。”   两人的掌心都有些发潮,分开后在空气里慢慢变冷,留下难以忽略的触感。   廖松琴看着那只手,想起慕稚说自己从来没有剥离掉那些身份看待过他,哪怕一次。   其实有过。   在未能接纳那些欲望之前,廖松琴是无法接受自己想着“慕宁的弟弟”,“没有血缘的借住者”一遍遍做这种事的,连有反应都觉得亵渎。   他只能短暂蒙蔽大脑,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成年人,一个无意中认识的学弟,他身体健全,人格独立,也会对着爱人舒展躯体,说这样那样只有床第间才能听到的话。   慕稚的爱人会是谁呢。   每当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某种荒诞与恐怖就会席卷而来,将纷沓的情绪吞没。   而南语,她是第一个点明这种恐惧的人。   “这瓶香水要送给谁?”   今年年初,廖松琴选购给慕稚的生日礼物时,南语问道。   她是这家专柜的常客,对新上市的几款香有了解,廖松琴确实需要她参谋,“慕宁的弟弟。”   “给弟弟?”南语挑了挑眉,“为什么给弟弟选这么甜的果调。”   “太甜吗?”   廖松琴觉得还好,“很适合他。”   “你不怕他看出来的话,就送吧。”   廖松琴拿着试香片的手一僵,偏头看过去,“什么?”   “之前酒会提前离场,是因为他么?“   “啊,他雨天没带伞,国内又没亲人,当然得去接。”   南语都懒得点出还有“司机”这个选项了,接着道,“向奶奶说明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也是因为他。”   廖松琴闻着另一款香,心不在焉地答,“嗯,省得他瞎想,说什么‘嫂子’、‘姐姐’,听得我头疼。”   南语叹气,“本来有你挡着我还挺省心,现在得换个目标了。”   廖松琴道,“你找陆端吧,他会同意。”   “啧。”南语不知何故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   “我不能找陆端。”南语点点那支香水,“你实在想让他用这个味道的话,由我来送。”   廖松琴皱起眉,“为什么?”   南语这下是真被他的迟钝,或者说是不解风情惊到了,她扶额,“这是女香,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送他这个,是生怕他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女香怎么了,廖松琴下意识要辩驳,不管男香女香,与这个人相配不就行了?   然而某个字眼迟来地刺痛了他,血缘。   他们不是亲兄弟。   南语还在问着:“弟弟对你是什么感觉?廖松琴,你竟然喜欢年纪小这么多的,我试过两个就不敢再谈弟弟了……不过你可能确实喜欢这种操心的感觉,需要我教你怎么追吗?”   最后的遮光布骤然扯开,畏光的肮脏角落迎来日光,廖松琴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什么追不追的,南语,收起你龌龊的想法。”   “龌龊?”南语笑得玩味,“只是承认自己想要追求就算龌龊,那以后恋爱了,你是不是每天都要把自己浸猪笼。”   她自顾自买了单,“香水我会送,你挑别的。”   廖松琴深吸口气,沉默地看着店员包装礼盒,只在缠丝带时开了口,“换成淡蓝色的。”   南语冷嘲,“我劝你尽快告白,而不是搞些小把戏动摇人心。”   “……你很吵。”   后来廖松琴偶尔会想起这段对话,想要知道如果自己在慕稚吻上自己之前就告白,一切会如何发展,慕稚又是否会答应。   不过想这些都没意义。   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不好的要抹消,美好的正等待创造。   “擦完了吗?”慕稚冷不丁开口,“就这么点东西……是溅到地毯了?”   他一边嘀嘀咕咕埋怨,一边着急地拿着纸要来擦地毯,还不忘把眼睛遮住,“我要转过来了……!”   廖松琴好笑地看着慢慢转身的慕稚,很想反驳他两点:   一、不少,很浓。   二、早就擦干净了,一点都没溅出去。   但他都没说,看着慕稚磨磨蹭蹭闭眼下床,还催自己,“你说话啊。”   “别睁眼。”廖松琴道。   慕稚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为了防止二次受惊,牢牢闭着眼,对方又说,“坐着别动。”   他乖乖蹲在床沿。   然而下一秒,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慕稚有些不安,“廖松琴?”   “可以睁眼了吗?”   水龙头打开的声音。   慕稚睫毛颤了颤,“你在干嘛呀?”   水声停歇,廖松琴快步走近,“回来了。”   他一手抄过慕稚膝弯,另一手揽过后背,把人抱下床,开口时带着明显的笑意,“可以睁眼了。”   “擦干净了吗?”   “擦干净了。”   慕稚这才放心地睁开眼,全然不见半小时前要“旁听”的气势。   他赤足在厚厚的地毯上站了会儿,茫然道,“你怎么还不走?”   廖松琴:“嗯?”   “我要睡觉了。”慕稚仰头看他,“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其实想写真的放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加上被审核怕了,看完结后番外能不能有机会吧。 第57章 奏效了吗   慕稚一觉睡到下午。   他睡前把遮光窗帘拉了起来,屋内昏暗,有种太阳仍未升起的错觉。   慕稚摸过手机,两点零三分,酒店午饭三分钟前停止了供应。   好饿。   晚上八点回程,时间紧迫,再加上雪天外卖难叫,慕稚快速洗漱一下,带着便携支架出了门。   直到踩进雪地里,他才发现脚上还是那双廖松琴送的短靴。   银色链条晃动,在簌簌雪声中听得清晰。   慕稚抿唇盯了会儿,低头戴好毛线帽,一路往昨天吃过的家常菜馆走去。   上菜后,慕稚扒拉了几口。   他心不在焉,视线有一半投注在玻璃大门上。室内暖气充足,在门上凝了层雾,不时有水珠滚落下来,下了场小雨似的。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街对面。   那人撑着把眼熟的黑伞,皮质手套看起来十分防寒,才足以支撑他站在冷风中,慕稚慢悠悠喝完了一碗汤仍不进店。   从出酒店到现在,十五分钟。   出警的速度都不一定有廖松琴快。   慕稚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盯着空碗发了会儿呆,又叫了份炸鲜奶吃。   香软的甜点入口那瞬,慕稚突然起身,拉开大门冲对面喊,“进来!”   他动作太急,筷子都没放下,隔空冲着廖松琴夹了一下,放轻声音,“我吃不完了。”   廖松琴有些拘谨地坐下。   慕稚给他筷子,“快点吃,吃完我要去拍视频。”   “拍什么?”   “拉琴的视频。”   慕稚手撑着下颌,努了努嘴,“后面那条街有家琴行,不知道能不能花钱借一把。”   廖松琴点头,“你拍的素材也和这有关吗?”   “嗯。”   慕稚看了眼手机,站起来,“不用着急了,朋友来找我,你慢慢吃吧。”   朋友?   廖松琴回过头,追着他的身影看到一个卷毛小子,大雪天穿了件一看就不保暖的灰色大衣,内搭低领针织衫,锁骨链上的吊坠远远晃花了廖松琴的眼。   慕稚过去时,小帅博主正哆哆嗦嗦往脖子上缠围巾,一圈又一圈。   “你不冷吗?”慕稚往他头顶看。   “冷啊!”小帅博主吸了吸鼻子,“赶紧拍,拍完我去前面咖啡馆取军大衣,冻死个屁了。”   他低下头主动展示,“那几个家伙准头不行,没缝针。“   伤口在后脑,贴了块纱布,看不出下面伤痕的深浅。   慕稚看到胶条好像翘起来一块,皱眉去按,“没贴牢吗?”   “啊?医用胶条,不至于吧。”   就在慕稚碰到小帅博主发丝那瞬,廖松琴裹挟着餐馆烟火气推开门,“阿稚。”   慕稚没回头,“嗯?”   “给你带了手套。”   “你先拿着吧。”他扒拉开小帅博主的发丝,没有翘起,就又把头发扒拉回去。   “好。”廖松琴走近了,停在慕稚身侧,视线定在另一个人脸上,“这位是?”   “你好你好,”小帅博主热情招呼,“我叫刘妙福,无业游民,兼职博主,你是吱吱的……?”   他原本猜测是哥哥,但联想到昨日车上听到的‘定位’等字眼,又不敢轻易问出口了。   “我是他学长。”   没等慕稚开口,廖松琴微笑道,“我也认识些博主,你是旅行博主吗?”   “差不多,我最近在转型颜值博主……这是我的账号,‘是刘喵福啊’,学长喜欢的话可以点个关注哦!”   慕稚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流,开始庆幸刘妙福不是抓素人化妆的那类博主,不然又该邀请廖松琴了。   这时两人说了些什么,廖松琴看慕稚一眼,打开某个软件。   他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拿起手机点开新增粉丝列表一看,最新一位赫然叫‘liao’。   “……”慕稚抬眼瞪他,“不许你关注我。”   廖松琴摩挲着手机,“为什么?”   “就是不许。”   “啊呀,”刘妙福站出来打圆场,“我们等会儿拍视频还要用到学长呢,让他关注着吧。”   他凑到慕稚耳边,“大不了悄悄拉黑。”   慕稚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想拍的视频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咖啡馆背景前两人面对镜头扭几下,手挽手转个圈,再扭几下,一个雪地双人舞视频就完成了。   “这种视频全看脸,”刘妙福吐槽,“我一个人往颜值方面转型还真不容易,幸好有你。”   慕稚拍着头发上的雪,“你好会找拍摄角度啊。”   “多跟哥出去旅游,一个地方换几套衣服就能拍十几条视频,够你发十天半个月了。”   慕稚点头,想起巷子里夺命狂奔的经历,“视频剪好了吗?”   提起这个刘妙福都不冷了,掏出手机,“你看……”   他们嘀嘀咕咕,不时抬手比划,几步外廖松琴兢兢业业扶着支架,以防骤然被大风刮倒。   他等了许久,两人终于沟通完剪辑要求,兴奋地跑过来,“辛苦辛苦,我看看……很好!收工!”   “回去选个bgm,我拉你做共创。”刘妙福有些遗憾地对慕稚道,“我要走了,常联系啊。”   雪花不断飘落,慕稚重新戴起毛线帽,白雪挂在红色帽顶,让他看起来有些呆。   “嗯,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再被人打到了。”   慕稚真心实意道,“我没想过要来这里认识什么人,也更习惯自己游览一座城市,但能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很开心。”   刘妙福也很感动,上前一步捧起慕稚的手,“相逢就是有缘,帅哥,我看你脸就知道你是干这行的料,苟富贵!”   “……苟富贵。”   刘妙福赶去夕稷岛另一头泡温泉,现在刚过三点,他看了眼从刚刚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廖松琴,“你几点回程?”   “六点。”   慕稚微微瞪大眼,很快恢复如常,“哦。”   廖松琴却已看明白了,“你是八点?”   “嗯。”   两人沉默。   一个人时不觉得,有人到来又离去,那种冷清就尤为明显。   慕稚哈了口白气,转身走向琴行,“好冷,我去拍视频了,你回酒店吧。”   “我帮你拿支架。”廖松琴跟上。   无言着走了几步,慕稚忽然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半侧过身,“你觉得我做的事有没有意义?”   廖松琴:“你打算做博主吗?”   “我不知道。”慕稚有些烦躁地往前走了几步,“我现在是觉得有意思,要让我长期运营一个账号,我没有精力。”   廖松琴声音平稳,“这方面我了解得不多,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问一下专业人士,看看怎么均衡生活与网络。”   “谁?诸雨?”慕稚埋头踢着雪,银链子清脆地响,“你和她这么熟啦?”   他闷着声音,“不过她看起来是全职,应该不了解这一块,你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廖松琴:“我是说南语。”   南语手下有一间工作室,她家产业涉及经纪公司,艺人的服装与大牌商务接洽都由她负责,有些博主参加活动时也会找她,因此认识不少人。   廖松琴缓缓道,“说起来,阿稚,每次出门你都能结交这个领域的朋友,大概确实有缘。”   “你和刘妙福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   慕稚简略说了昨晚巷子里发生的事,省去自己伞被打掉的细节,着重描述了刘妙福逃跑时端着相机的手有多稳,导致那段清晰的视频看起来更像剧本了。   真是天生拍视频的料,可惜没用对地方。   聊到这个话题,慕稚兴致又高起来,不自觉快走几步,没有发现身后越来越慢的脚步声。   “阿稚。”廖松琴叫他。   “嗯?”   “我有点害怕。”   慕稚微讶,“害怕?”   廖松琴手里还拿着支架以及黑伞,他停在原地,克制着拥抱的欲望,喉头发紧,干涩道,“我可以变小就好了。”   “?”   “把我放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遇到危险了丢出去,打完架再把我装好。”他步步逼近,垂眸看着慕稚的眼,俯身,“想随时跟着你。”   慕稚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后撤两步,“那你……还得能变大才行。”   “嗯。”廖松琴笑起来,眼睫落下一片雪,“冰雪精灵,赐予我变大变小的能力吧。”   “……幼稚鬼。”   廖松琴继续说,“再赐予我读心的能力。”   “干嘛,你要读我的心?”   他迂回着答,“读喜欢的人的心。”   慕稚抿起唇。   “这样我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廖松琴看着猝然抬头的慕稚,轻声问,“能力奏效了吗?” 第58章 有人很黏   慕稚觉得自己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有点别扭。   和廖松琴呆在一起别扭,不和廖松琴呆在一起,身上也莫名不松快,哪里有筋络别住了似的,总之就是不对劲。   他把这种不对劲归结于清晨的越矩,明明已经擦干净了,房里却还萦绕着廖松琴的味道。   慕稚避开视线,轻声说,“失灵了。”   “阿稚——”廖松琴拖长了音,“以前答应过我不开心就会说的,对不对?”   提起这个,慕稚有了底气,“那你还说做了让我不开心的事就一周不见面,做到了吗?”   大雨天跟踪,下雪天定位,这种恶贯满盈的家伙还想要冰雪精灵赐予他力量,休想。   “现在没法不见面,所以我把这两个月的工资转给你了。”   慕稚猛抬头,“啊?”   “支付宝,我记得你没开消息通知,不过今天限额了,剩下的要不要打到你卡里?”   慕稚有点晕,“你等会儿。”   他点开转账记录看了眼,一串数字,触目惊心。   “你这是……”慕稚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干什么啊。”   “你可以拿去做创业基金用。”廖松琴低头,找到了南语的联系方式,“联系方式推给你了。”   他见慕稚迟迟不动,脸上的表情也冻住了似的,就上前一步,捻了捻慕稚的耳垂,“阿稚,你是站在我和慕宁肩膀上的人。”   “我们有的,你都可以拿去用。”   慕稚好像总是忘记他是可以索取的。   平日不显,一到了感情上的事,慕稚就总选择逃避,在旺里时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一个人跑到大海环绕的岛屿上,告诉他们自己看了海,看了雪,就是不把小巷和警局里的事说清,见面后也不诉说委屈。   他只会说:“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哪有人永远是开心的。   慕稚捉住他的手,耳垂被捻得发红发烫,“我哥的当然可以用,你不一样。”   “一样的。”   慕稚不依不饶,“不一样……”   “我现在是你的追求者,不是哥哥,确实存在不同。”廖松琴截住话头,反握住慕稚的手,捏在掌心。   清晨反复摩挲过的虎口、小指,还有手背的肌肤,现在又一次落到廖松琴手里。   他面色平淡,只一双眼黑沉得吓人,“左右我也不会有小孩,老宅的产业与我无关,我自己的那份,迟早会是你的,早用晚用又有什么区别?”   慕稚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用力往外抽手,讲话又急又快,“你烧糊涂了?廖松琴,赶紧回酒店理行李,不要在外面发疯。”   他瞥到不远处某个眼熟的面孔,是西装男,只不过裹上一身严实的羽绒服,慕稚才没能在清晨认出来。   “带他回酒店!”慕稚喊,“这个人要烧傻了。”   西装男不明所以,下意识走近。   廖松琴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动了动,他又停下脚步,退回屋檐下,专注地盯着地面。   怪冷的,他才不要像那两个人一样杵在雪里,又没人和他打情骂俏。   慕稚手抽不出来,唯一的援兵装聋作哑,气得抬脚踹人,“松开!”   银链脆生生地响,廖松琴笑着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人快走几步,“琴行在哪个方向?”   慕稚指着反方向,“这里。”   “不对,”廖松琴语气轻快,“我们阿稚是路痴吗,得往这里走。”   慕稚:“……我生气了!”   “那我下个月工资也给你。”廖松琴掏手机。   慕稚感觉自己要气死了,“不要!!”   气喘吁吁到了琴行,慕稚终于挣开廖松琴的手,整理了一下仪表后询问店主,“你好,请问有能租借一小时的小提琴吗?”   店主是个老爷爷,闻言掀了掀眼皮,“能租借的都在那儿,音质一般,你要做什么用?”   慕稚抚过琴弓与弦线,检查了一遍。廖松琴在一旁看着他移动手指,能描绘出慕稚指腹每一处薄茧的位置。   如果那双手握住别的东西……   “想拉首曲子给我哥听。”慕稚拿廖松琴做借口。   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把拍视频挂在嘴边,也许再过两个月就能习惯了。   老爷爷看了眼朝自己颔首的廖松琴,没说什么,“押金五百,琴不许沾雪,不能损坏,琴盒在那儿。”   拎着琴盒离开店面,慕稚带着廖松琴往海边走去。   他两手空空走在前面,廖松琴看了看左手的伞和支架,又看了看右手的琴盒,问,“需不需要给你找个助理?”   慕稚蹦过一块积雪,毛线帽一弹一弹的,回头,“助理?”   “碰上这样的极端天气,没有助理,你会很辛苦。”   慕稚返回来,从他手上拿过琴盒,扯松带子背好,又伸手问他要支架,“你看,这样就一点都不狼狈了。”   廖松琴叹气,“我回去帮你留意。”   等到了海边,天幕依旧阴沉沉,街头的欧式路灯亮起橘黄,慕稚进了间电话亭,摆好架势,问,“角度可以吗?”   “很帅。”   慕稚不太相信廖松琴的技术,“你先拍一段我看看。”   确认好角度,慕稚回到亭子里,敞着门,取出小提琴。   毛玻璃外大雪纷飞,积压在红色电话亭顶部,又顺着坡度倾泻下来,落到地面,他偏头,看到日暮时分银蓝色的海。   廖松琴:“太阳要落山了。”   慕稚脱下手套,手指很快变冷,他连忙在手冻僵前搭好琴,流畅的曲声传出电话亭,隔着落雪进入收音,像一台老旧的唱片机,专注地唱着正流行的情歌。   廖松琴站在支架后,阖眼听着。   风刮过脸颊分明是冷的触感,却让他浑身发热。   旺里那出音乐剧里有段台词,‘音乐之神借他的身体来到人间’。   廖松琴不知道谁是音乐之神,他甚至无法听出琴声有没有走调。闭上眼站在这里的廖松琴只知道一件事:慕稚喜欢音乐,喜欢世间美景,而他能站在这里分得慕稚的热爱,是很幸运的。   很多人都想获此殊荣。   “阿稚,”廖松琴等一曲终了,结束了录制,“你要去旁边教堂再拉一首吗?”   慕稚小心地收好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点头又摇头,“你该去机场了,路上小心。”   “没关系。”   廖松琴拿起支架,率先走向山顶,“一首歌的时间还是有的。”   慕稚关好电话亭的门,小跑过去,“那我要拍!”   到达山顶时他们正见到几个工作人员要关门,廖松琴问,“不对外开放了吗?”   “还有十分钟下班。”工作人员把铁门拉开缝隙,“快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一起道谢。   廖松琴拿着支架到处找角度,慕稚被教堂的彩色穹顶吸引了视线,举起手机拍了几张。   镜头晃过廖松琴背影时,鬼使神差的,慕稚按了两下快门。   “这里。”廖松琴定好点,回头,“想好拉什么了吗?”   慕稚脸红红地原地转了圈,“啊,就来。”   “我想……”   他闭了闭眼,把脑子里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婚礼进行曲’赶了出去,报了曲名。   教堂屋檐遮住了风雪,慕稚站在大门外,将琴护好,为了将他和教堂一起框进镜头,廖松琴退到雪地里,按下录制键。   纵使在门外,还是有部分乐声传入教堂内,再经由墙面反射,成了混响,格外悠扬。   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明了,往后由廖松琴掌镜的机会少得可怜,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那些轨迹重合的时刻也不会拿来工作,而是会用在其他能创造更多两人回忆的事情上。   每一条视频都是弥足珍贵,独一无二的。   慕稚想,就算以后拍了更多,见了更多,夕稷岛也会成为他时光匣子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永不染尘。   “要不我来做你助理吧。”廖松琴低头,让慕稚帮他拂掉发丝上的雪。   他把支架收起来,笑着道,“我每个月把公司交给慕宁四天,我们去旅游。”   “……”慕稚心头软软的,但残存着理智,“放过我哥。”   教堂大门在身后轰然合上,慕稚拿回手机,刚才拍视频时放在雪地里,像块冷硬的砖,冻得他一激灵。   “啊!”慕稚大喊一声。   “怎么了?”   “四点半了!”   六点的航班,从这里到机场车程半小时,慕稚推着廖松琴的背跑起来,“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你车呢?”   廖松琴向后握住他的手,被迫在下坡路上跑得飞快,“车在镇子上,开过来一刻钟。”   慕稚脚步慢下来,“那不是百分百赶不上了。”   “嗯,赶不及了。”廖松琴说。   “那怎么办,”慕稚急得上手拿他手机,“赶紧改签呀。”   廖松琴偏开屏幕,不让他看到早就改到八点的机票信息,睁眼说瞎话,“没关系,助理在帮我改签了。”   正在吃家常菜的西装男:“阿嚏!”   他招手示意老板娘,“你好,再加碗汤。”   陪老板在雪地里待了太久,得暖暖身子。   山路上,冷静过后,慕稚后知后觉,“那你,和我同一个航班了?”   “嗯。”   廖松琴笑问,“你提到的小巷酒馆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慕稚(嚼嚼嚼)(愣住)(吐):什么东西这么粘牙。   廖松琴:哈哈,是我啦。   有人还没谈就很黏了,真要谈了,阿稚能下床吗(担忧 第59章 吃点苦头   “就在小镇上。”   慕稚不解,“你想喝酒?”   廖松琴道,“听说那儿的花雕酒很正宗,想带点回去。”   虽然在那里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但刘妙福说老板当时帮着骂了那群人,过程中也帮他作证是对方先动的手,并给予了一定的赔偿,因此慕稚对这家店的印象还不错。   何况这次还有廖松琴陪同,慕稚没怎么犹豫,“行呀,那我们去看看。”   一路去到小镇,拐进巷子,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两座石狮子威严立在店前。 门帘阻拦了风雪,阻不住乐声,驻唱歌手正唱着民谣,嗓音粗粝地穿过人耳。   细究起来,这是慕稚第二次来酒馆,身边依旧是廖松琴。   上次去酒吧找林初,廖松琴莫名其妙亲了他,被扇了一巴掌。   慕稚偷偷瞥廖松琴,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再犯。   廖松琴没注意到,他目光梭巡一圈,示意吧台附近的位置,“坐那里吧。”   脚刚落到高脚凳的横杠上,老板拿着酒水单笑眯眯地走过来,“喝点什么?”   慕稚看廖松琴。   “这几款,度数比较低。”廖松琴在几个名字上点了点,问他,“想要哪个?”   慕稚选了个名字好听的。   他扒拉着酒水单,想看哪里有花雕酒,好让廖松琴带回去。   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慕稚正要抬头问老板,身后门帘掀开,一阵冷风吹到慕稚肩头,伴随着男人们喧闹的声音。   同一时刻,廖松琴在他背上抚了抚,站起身。   他看着进店的几名男子,对慕稚道,“我去问问驻唱能不能点歌,你在这里等我。”   慕稚抬头,“你要点什么歌?”   “肯定是你想听的。”   慕稚满意地放他离开。   廖松琴走向店面深处,吧台边有棵招财树正对着歌手所在的区域,将将遮住了他的身影。   慕稚不再看,捏着酒水单,“老板,花雕酒……”   “砰!”杯盏碎裂。   接着有嘈杂的男声响起,说话的似乎不止一人。   慕稚猛地站了起来。   不久前,四个男人掀开门帘,裹着一身酒气嘻嘻哈哈进了店。   他们径直往店面深处走去,越过摇钱树后,为首的男人侧过身和同伴讲话,脸上的笑容刚绽开就肩上一痛,撞上了人。   这一撞,他腿本来就发软,一个飞扑把邻座的酒撞翻了。   “哎我去,对不住啊。”男人笑嘻嘻的,嘴里酒气呛人,邻座的顾客不愿和他们有牵扯,皱着眉摆手。   他本也没打算赔,眼一瞪,嘴里不干不净地回身看撞自己的家伙是谁。   “哪个不长眼的……”男人迷蒙的视线对焦上了廖松琴。   “……”他悻悻地咂嘴,“下次当心点,让开吧。”   廖松琴没说话,也没让开。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在灯光下细细地看着。   “干嘛呢?”   廖松琴摊开手掌,“摔坏了。”   男人看他衣着不像好欺负的,耐着性子问,“什么坏了?”   “表。”   “哈?你不会要说是我撞坏的吧?”   廖松琴淡淡道,“可以调监控。”   “你有病吧!”男人抬手作势要打,“什么人模狗样的家伙也敢惹老子,你这破电子手表能值几个钱?”   有个还没喝多的同伴拽了拽他,附耳,“那他妈好像是爱马仕的。”   “啥?”爱马仕还有电子手表?   同伴努嘴,“你看表带上的字啊!”   “两万。”廖松琴像是多说个字都嫌累,睨着他们,“现在赔,或者我们报警解决。”   “两万?你讹谁呢!”   男人唾沫横飞,“我他妈真是见了鬼了,连着两天碰上嚷着要报警的贱种,你报啊,我昨天能全须全尾从警局里走出来,今天就也一样!”   廖松琴猜到了,刘妙福昨天还了手且只是擦破皮,多半赔钱就能解决,这群人根本吃不到什么苦头。   至于骚扰女顾客,据刘妙福说,他们是在女生经过的时候假装系鞋带看了人家的裙底,只能口头警告。   怪不得气焰这么嚣张。   他不说话,半晌,勾唇冷笑了声。   “警局见吧。”廖松琴作势拨号。   男人见状急了,抄起拳头就要上前,谁知刚靠近一步就被一堵肉墙挡住了视线,他愣愣抬头。   西装男不知何时进的店,他脱掉了臃肿的羽绒服,露出贴身衣物,手臂肌肉鼓成小山,低头凝视男人,“嗯?”   男人被他的胸肌顶了一下,狼狈后退,“你他妈谁……”   西装男眉头一皱,继续上前。   他步步紧逼,男人再要后退,被站在身后的三人挡住了退路,急得回身扒拉,“你们光站着干嘛?上去拦着他啊!”   “老板!”有人开始喊,“这男的闹事,你们还管不管了?”   老板看到这几人就烦,嫌恶地撇嘴,扯着嗓子回复得很热情,“哎哟!我马上来,怎么有人敢闹事啊,真没有素质!”   他还说,“我马上报警!”   “报个屁的警!”男人吼,昨晚回去以后被老婆数落了一整晚,今天出来借酒浇愁,小镇就这么大,要是再闹得进一次局子,他还要不要脸了?   西装男这时道,“你好,是警局吗?我要报案。”   四人乱成一锅粥,为首那人去扒拉他的手机,却被轻易躲过,他一咬牙,拳头一转往下三路攻去,同伴配合默契地伸手去抱西装男的腰,好把人定在原地。   然而这群喝了酒的软脚虾那点力气就跟挠痒似的,西装男手指都没动一下,轻易退到廖松琴身前。   西装男微微侧头,看到廖松琴点了点手表。   他了然,将视线重新放到扑过来的男人身上。   于是在男人的视野中,西装男原本胳膊都抬起来了,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站着不动,让他那一拳头落到了胸口。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反剪着双手摁到桌上。   “报警了吗?”廖松琴问。   “是的。”   警局内,慕稚眉头皱得死紧,手里攥着廖松琴衣角,说什么都不松开。   “打到你哪里了?”   慕稚趁着西装男和值班民警说话的间隙,上上下下摸索。   刚刚在酒馆内他被老板拦住了,挤出人群时只看到脸在桌上压成一摊的男人和好端端站着的廖松琴。   感觉西装男擒人的那条胳膊肌肉都快爆了。   检查了一圈,没有伤。   难道是在衣服下面?慕稚不死心,试图扒拉。   廖松琴按住他的手,眨眨眼,“我没事。”   “那是……”西装男被打了?   那边爆发出一阵吵嚷,民警眉头皱起来,“讹你?如果对方的表确实价值两万,并且是被你撞坏的,那么将它恢复原状就是你的义务。”   为首的男人不干了,“怎么就是我撞坏的,我们四个人进的店,老吴先撞到我,我站不稳了才碰到人家的,就是轻轻擦了一下……什么表要两万啊!还他妈是块电子的。”   民警轻斥,“注意你的言辞。”   西装男拿出手机,朝四个醉汉面前一亮。   四人定睛一看,“爱马仕……联名款,pro……”   他们正数着下面的零,西装男手腕一翻,把手机收了回去。   “哎你……”   “我们还要赶飞机。”廖松琴站起来,递出一张名片,“律师在路上,后续的情况等落地再谈。”   “我们只有两个要求。”   他将慕稚挡在身后,微微倾身,盯着男人污浊的眼。   “赔偿损失,并赔礼道歉。”   四人骚动起来,“就磕破个角,不带你这样讹人……”   “具体数额会有人鉴定,但该赔的,一分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当然也有别的方案。”   四人眼睛亮起来,就听廖松琴不紧不慢地说:“不如贴个照片挂在酒馆门口,上面就写:以下四人骚扰顾客,寻衅滋事,不予进店。”   “选哪个方案,全看你们喜好。”   “王哥一个人留在这里没关系吗?”慕稚临走前问。   他是被打的对象,再加上律师刚上飞机,还要段时间才能赶来,就留在了警局内。   他们走的时候,西装男正在询问是否能点外卖。   做老板的是能回家了,员工还得扣在这里。   廖松琴听出他的潜台词。   “我给他升级了酒店,送一周假期。”廖松琴调侃,“慕宁说我会剥削人,你也这样认为了?”   “哦。”慕稚跟着他上了车。   司机打开了车载音乐,在后视镜里冲慕稚点头。   慕稚赶紧笑了笑。   夕稷岛的太阳完全落山了。   他们沉默地看了会儿风景,慕稚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电子手表了?”   说实话,看到那块表的第一眼慕稚就觉得不是廖松琴的风格,比起皮质表带,还是机械表冷硬的质感与他更相配。   何况……慕稚想起表带的粗细,总觉得有些窄了。   果然,廖松琴道,“那是廖辛的,他贪玩,磕坏了让我拿去修,正好用上。”   慕稚叹气,“下次做这些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整件事情的破绽其实不少,只不过监控画面里确实是那群人撞上了廖松琴,表也确实是被撞掉的,廖松琴全程没有动手。   有律师赶来,想来应该会让那四人吃点苦头。   慕稚想起自己在酒馆内猛跳的心脏,现在还有些呼吸困难。   “好。”廖松琴总是答应得很快。   他俯身从置物匣里拿出个盒子,慕稚觉得有些眼熟,下一秒廖松琴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银色腕表。   廖松琴伸手,“帮我戴上。”   表带冰冷而有重量,只是几小时无人佩戴,就变成完全陌生的东西似的,需要被体温暖透了才能驯服。   慕稚拿起手表,让廖松琴把手靠过来一点。   他的手比慕稚的大上一些,手背青筋明显,其实看起来是有些凶的,只是廖松琴指骨匀长,指节并不突出,削弱了那种粗粝。   他们一起低头盯着相挨的手,廖松琴手指动了动,想翻过来牵手。   慕稚用表盘冰了他一下,“别动。”   “这块表你一直在戴吗?”   “嗯。”   扣带“咔嗒”一声按好,慕稚收回手,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好了。”   廖松琴笑起来,“终于可以安心戴它了。”   慕稚却突然想到,廖辛那块磕破的表价值两万,而自己送他的这块价格不到二分之一。   他当然也想送更好的,但那年是慕宁最辛苦的时候,他攒的钱大都拿去给哥哥买东西了,慕宁还生气慕稚不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现在想来,这块表其实与廖松琴的身份是很不相配的。   “你……”   廖松琴看过来,车子驶过一盏路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了他的侧脸与放在膝头的手,腕表的金属光芒极快地在慕稚脸上晃了一下。   他顿了顿,伸手,覆上廖松琴手腕。   表盘依旧是冷的。   但指尖稍一用力,慕稚碰到了表带内里,那里和廖松琴有着同样的温度。   廖松琴衣帽间里有许多块表。   慕稚看着他,在对方疑问的视线里将额头贴上车窗,想: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我。   怎么办啊。   慕稚闭上眼,额头冰凉,脸颊滚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概率在周四下午五点 第60章 加分扣分   候机时,廖松琴看着慕稚剪视频,问他要了一只耳机。   “这个bgm不错。”他评价。   慕稚标记了一下,继续挑选。   廖松琴:“这个也好。”   慕稚标记,点下一个。   “嗯,这个更好。”   慕稚把耳机拿回来,“你别添乱。”   “是真的都好。”   “那我同一个视频配七个不一样的bgm,发七遍是吧。”   廖松琴笑,“你可以回去了用电脑剪,每个bgm都存一遍视频放到文件夹里,过几天再去看,到时候会更好选。”   有点道理。   慕稚收起手机,“好。”   廖松琴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慕稚被他笑得发怵,不自在地捋了捋额发,抚平衣角,抬眼时廖松琴笑得更厉害了。   慕稚掐他大腿。   “只是很开心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廖松琴按住他的手,一触即分,“来之前,我以为不会有这种机会。”   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   廖松琴发觉,一旦后果成为“不能和慕稚见面”,做再多心理建设他都无法忍受。   慕稚收回手,掌心残存着肌肉硬实的触感,麻酥酥的感觉一路蔓延到心脏。   他清了清嗓子,“最近心情好,让你赚到了。”   “嗯。”廖松琴笑眯眯地问,“下周五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   他已经想好了行程,接好慕稚下班就去餐厅,吃完饭去他家看小狗,正好把拿错的唱片给慕稚。   谁知慕稚摇头:“下周五要和陆隅一起打游戏,我这周爽约了,要补上。”   “……”   廖松琴过久地沉默,慕稚回完慕宁的消息一抬头,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垂眼,神色恹恹,“可以牵手吗?”   “在这里?”   “嗯。”廖松琴放轻声音,“一会会儿。”   慕稚左右张望,往前蹭了蹭,目视前方,把手递过去,“干嘛突然要牵手?”   “心情会好。”   廖松琴把手指一根根错进慕稚指间,微微收拢,弯了弯唇,“情绪槽蓄满能量就能安心送你去打游戏了。”   慕稚耳根发红,不再言语。   人流稀少的候机室内,慕稚腰杆挺直,右手放在膝上,左手被人抚摩揉捏,蒸笼里的面团似的,一阵阵发着热,到后来廖松琴每动一下,慕稚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们十指相扣,慕稚食指中指合并,夹了廖松琴一下,“差不多了吧。”   廖松琴配合地放开,凑近慕稚,“再让我摸摸小痣好不好?”   “……不行。”   “摸摸。”   “你真的……好变态啊。”   廖松琴笑,“这就变态了?”   慕稚不得不警告他,“你现在在我这里还是负分呢,别让我把你减分到地底下去。”   “那我做什么能加分?”   “现在闭嘴就能加分。”   “好吧。”   “你又说话了,不给你加。”   “……”   十点出头,两人走出机场。来接人的是慕宁,他见到廖松琴那瞬结结实实愣了下。   “你……”   慕稚上前一步,“他来找我玩了。”   慕宁走到廖松琴身旁,闻言不赞同道,“病刚好就去海岛玩,夕稷岛还下雪,你不想要公司了是不是?”   廖松琴轻笑,“听起来我像是七老八十了,冻一下就卧床不起的那种。”   “你确实没差多少。”慕宁吐槽,“听说差点肺炎……”   “行了,”廖松琴在他肩上撞了一下,“我要真出了什么事,公司你拿去管,别亏待了奶奶就行。”   慕宁白他,“神经。”   “你司机呢?”慕宁看了眼他身后,“小王也不在,你怎么回去?”   “叫车。”   “大半夜叫什么车?”慕宁无视了一旁揽客的司机,把人往自己车上拉,“上次给陆隅理的客房还在,你睡一晚得了。”   “给陆隅理的客房?”   “哦,你那会儿还病着,当时大暴雨,陆隅送阿稚回家,被困住了。”慕宁回忆,“本来给他理了客房,但后来林初说自己顺路,把他带走了。”   廖松琴:“哦。”   “所以那间房没人睡过,知道你洁癖,我还能犯禁吗?”   “是是是,”廖松琴无奈地笑,“但我还有事要处理,今晚不能睡你们家干净整洁的客房。”   他偏头,看一旁望着他们的慕稚,“好好休息,下周……”   下周怎么了?   廖松琴话语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道,“玩得开心。”   慕稚移开视线,“会的。”   上了车,舒缓的纯音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慕宁调低音量,问:“这三天你们一直在一起?”   慕稚想了想,“他落地的时候太晚了,所以我们昨天才碰头。”   这倒也不算说谎。   车子驶离机场,在红灯前停下,慕宁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松琴专程来找你?”   “……”好像还真是这样,慕稚点头,“嗯。”   镜子里慕宁表情有些复杂,他迟疑着,“你和松琴,现在关系又很好了?”   之前种种,慕宁以为两人之间或许有了什么小矛盾,但不严重,类似于青春期弟弟与兄长间的别扭较劲。   他当时还暗暗感慨,没想到这种甜蜜的负担也轮不上自己这个亲哥哥,果然是谁照顾谁享受,什么时候慕稚能对着自己发脾气就好了。   现在看来,背后的事远比他想象中多。   慕稚委婉道,“他现在和我关系很好,以后可能会更好。”   这话稍微品味一下就会觉出怪异,慕宁道,“阿稚,你的意思是……”   “先回家吧。”慕稚打断,“开车别分心。”   “好。”   一路疾驰。   一方面是因为夜间道路空旷,另一方面,慕宁的工作手机在期间响了三次,前两次慕宁接了,最后一次在进车库时响了起来,他直接一脚油门冲进车位,接起电话。   对面是林初,“慕总,安东尼要求明天就给出新的计划书,否则会考虑和旺里本地的公司签约。”   “帮我看看机票,”慕宁捋起额发,轻轻呼出口气,“我去面谈,计划书拟完了立刻发我。”   慕稚眉头皱起来,快步跟上他,没有出声。   林初:“需要随行吗?这个项目相关的资料最近都经我手,可以帮上一点……”   “不用。”   对面静了会儿,林初的呼吸声很平稳,却有种无言的失落,“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你替我坐镇。”慕宁突然放柔了声音,“安东尼是块硬骨头,这次耗的时间不会短。每份经手的文件都要仔仔细细核查,不能有纰漏。”   林初声音里带上笑,“是,我一个小小助理,慕总太夸张了。”   “因为我最信任你。”慕宁低头,快速结束通话,“记得按时吃饭,挂了。”   四下一时寂静,慕稚目瞪口呆,“哥哥……”   “干什么?”   慕宁脸还有些红,他常备着物品齐全的行李箱,这会儿拎出来放到门边,戳慕稚脑门,“你的事我还没算账呢,等我回来了,好好交代。”   慕稚捉住他的手,“没有司机吗?助理呢,除了林助有没有别人陪你去?”   他心疼皱起脸,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没有学车,否则就可以载慕宁去机场了。   “本地会有人协助我。”慕宁见他面色不好,逗弄,“怎么,我们阿稚不敢一个人在家啦?”   以往兄弟二人被迫分别时,慕宁也会说这句话。   慕稚每次都拧巴着一张脸,扯出笑,声音特别沉稳地嘱托这个嘱托那个,又说自己会听廖松琴的话,好好读书等他回家。   慕稚确实做到了。   慕宁看了眼时间,“好了,我要走……”   “嗯,但不是不敢。”慕稚突然开口。   慕宁拎箱子的动作滞住。   “每次你出门,我都特别舍不得。”慕稚去拿他手里的箱子,一开始慕宁不松手,还拿不过来。   他率先往车库走去,箱子沉甸甸压在手心,里面装着他哥哥的责任与负担,已在慕宁肩头压了十一年。   “有时候我也会怨爸爸妈妈,为什么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了,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带走,还要丢下这么大一家公司让你打理,连睡好觉的时间都没。”   慕稚把箱子放到车上,扶住车门,低头看着黑色的轮胎,“但后来想想,如果没有这间公司,哥哥你也走不出来吧。”   繁重的业务,父母的心血,十岁的弟弟。   只有撑起前者,才能告慰父母,养育慕稚。   “好希望我能更有用一点。”   指甲陷入掌心,慕稚眼前模糊,被拥进慕宁怀中。   不同于廖松琴身上松木般厚重的香调,慕宁身上总有股雨后草地的气味,像他这个人,广袤,又风一样轻盈。   “你怎么会没用呢。”慕宁轻叹,“没有你,也不会有我啊。”   慕宁走后,不久,廖松琴打来了电话。   大概是对两人的关系有了猜测,慕宁在嘱托之余明里暗里示意廖松琴注意分寸,听得他一头雾水,在电话那头犹豫着:   “阿稚,你哥好像叫你来我家暂住?”   慕宁讲话太奇怪了,一会儿说“住可以”,一会儿又说“不住也行”,最后干脆让廖松琴自己想,电话一挂专心开车,空留另一头无法解码的廖松琴思考。   慕稚叹气,“应该是。”   临近深夜,说今晚就过去住的话廖松琴肯定会提出接人,一来一回又要折腾很久。   慕稚一边叫车一边哄骗,“我明天再来吧,今天好晚,想睡了。”   廖松琴不疑有他,“好,那晚安。”   电话挂断后慕稚哼了声,走出小区。   正好检验廖松琴有没有又在定位他。   如果有的话……   慕稚琢磨着,怎么都得扣上二十分吧。   【📢作者有话说】   哥哥回国的时候两个人就彻底在一起了。   不好意思晚了好多,今天陪妈妈逛街逛困了,一边码一边打瞌睡,写出来的文字旺里人看了直呼内行,所以重写了一下。 第61章 整理预备   慕稚下了车。   他远远地就看到廖松琴家黑着灯,大概是睡了,因此进屋时动作格外轻,生怕惊动了对方。   慕稚还有点可惜,毕竟睡了就不能知道廖松琴有没有定位自己了,被他逃过一劫。   屋内,蘑菇型小夜灯静静亮着,照亮了阶梯。   慕稚踩着厚地毯上了楼,行李箱声音太大,就暂且放在玄关。反正廖松琴这里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如果不是箱子里有些衣物不能压折太久,慕稚也不会带过来。   他先是看了眼书房,门半掩着,没有灯光。   再要往前看廖松琴房间时,视线扫到什么,慕稚顿住脚步。   书房正对着他的卧室,而此刻,卧室门缝下有光。   他握紧手机,一手轻轻推开门,“廖松琴……?”   屋内还是熟悉的陈设,床头亮了盏温黄的灯,照着蜷缩在床脚的男人。   慕稚缓缓走近,空气里响着舒缓的白噪音,似乎还隐隐飘着股香味,是很清新的柑橘调,他侧头,看到书桌上摆着个小巧的香薰音响一体机。   “为什么在这里睡?”慕稚嘀咕,“被子也不盖,等着再发烧吗?”   廖松琴没有反应,他眼下一层浅浅的青黑,在睡梦中平稳地呼吸。   慕稚不自觉站在床边看了会儿,脑袋越凑越近。   “噼啪”,香薰机内的液体滞涩一瞬,水雾散开又聚拢,慕稚猛地回神,匆匆忙忙找了条毯子要给人盖上。   薄毯接触到肩头时,慕稚的视线落到廖松琴放在脸侧的手上,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针眼,附近的皮肤残留着胶布留下的痕迹,略微泛白,彰显着手的主人不久前刚吊完点滴的事实。   他手一松,薄毯滑落。   廖松琴眉峰动了动,睁开眼。   “……”   四目相对,廖松琴视线逐渐清明,“阿稚?”   “几点了。”他坐起来,身上的睡袍散开,被随手系好。   时间刚过一点,廖松琴睡得有点懵,反复看了看,确定真的不是自己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导致慕稚等不到人自己上门。   “怎么突然来了,”廖松琴把人拉到身前,抬头问,“不想自己睡吗?”   下一秒,一股轻柔的力量推着慕稚的肩,让他倒进绵软的被褥里。   “欢迎回来。”廖松琴带着点鼻音,把人裹进被子,迷蒙地哄,“睡吧,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他的手一下下轻拍着,慕稚在柑橘香气与小雨声响中眨了眨眼,意识逐渐模糊。   廖松琴的动作慢了下来,半阖着眼,“晚安……阿稚。”   清晨,慕稚在一阵难以忽视的酸麻中醒来。   他先是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备战高考时曾无数次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个黑点发呆,现在依旧在熟悉的方位。   左臂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了,慕稚龇牙咧嘴侧头,看到一颗黑色的脑袋。   “廖松琴!”慕稚挣扎着坐起来,把被子一股脑裹过去,“你怎么又不盖被子就睡觉啊,冷不冷?”   侧躺在床沿的人意识不太清醒地应,“嗯,冷就好。”   “……”慕稚摸他额头,不烫。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拿过手机,下意识要给西装男发消息问情况,又想起他这周休假,捏着手机原地发了会儿呆,竟不知道能问谁。   叫救护车?   可是廖松琴除了看起来傻了点,也没发烧啊。   就在这时楼下门锁有了动静,慕稚立刻奔下去看,是个秘书模样的人,见到慕稚从楼上下来也并不惊异。   “我是来给廖总送药的。”他颔首。   “辛苦。”慕稚接过袋子,往里面看了眼,都是深褐色的药液袋。   他盯着标签看了会儿,“廖松琴哪里不舒服?”   秘书微笑,“小毛病,这几天受了凉所以巩固一下。”   袋子里确实都是些中成药,秘书简单交代了一下吃药频率,又说自己会编辑成文字发到廖松琴手机上,让慕稚不用过度紧张。   慕稚收起药袋,“你等会儿要去公司吗?”   “是的。”   “等我一下。”   慕稚拎着袋子跑上楼,扑到廖松琴手边,“醒一醒,我要去上班啦。”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廖松琴揉着额角,睡袍褪到肩膀,试图坐起,“好,我马上起来,早饭想吃什么?”   慕稚上半身前倾,压着他不让动,“你的秘书来送药了,我坐他的车去公司,反正没有隔多远。”   他一样样给廖松琴看袋子里的药,摊开手,“手机给我。”   廖松琴解锁递过来。   “诺,秘书都发给你了。”慕稚在他头顶用力揉了两下,“快睡吧!”   廖松琴握住他的手,“让我们阿稚操心了。”   “以后不许你去海岛了。”慕稚瘪嘴,“下雪的地方也不许你去。”   廖松琴轻笑,“我只是这两天没睡够,所以身体有点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慕稚不太信,但没反驳。   他想起什么,“小狗呢?”   “小狗在秘书家,过两天带回来。”原本只是去夕稷岛这三天托秘书照顾,但昨晚输液耗了太多精力,廖松琴也怕把小狗接回来后不能照顾好,就又放了两天。   慕稚来了精神,“不用!今天下班我把它接回来吧,我们有两个人呢,肯定能照顾好它。”   廖松琴微愣,“它……”   比较闹腾。   慕稚眨着眼,满脸希冀,“好吗?好吗?”   廖松琴失笑,“好。”   和秘书约好下班接小狗,慕稚下车,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   廖松琴公司和慕宁离得不远,地铁两站路。他回身看了眼公司大楼,正值上班的点,衣着光鲜的上班族与他擦肩而过,留下各式香水味。   林立的高楼遮蔽天空,夕稷岛一览无余的日升日落都仿如大梦一场,在繁华的都市背景下“啵”一声,碎成泡沫。   慕稚呆了会儿,垂眼离去。   刚走出两步他就被人拉住了,陆隅穿着身宽松的卫衣,笑着道,“吱吱,你来找我打游戏?”   嗯?   慕稚看了眼周围的建筑,对角那栋楼赫然写着“陆”字,他笑起来,“你们和廖松琴竟然是对门?”   “你从没来过这儿吗?”陆隅拉着他避开人流,“我还以为你假期会来这里实习。”   原本去年暑假是有这个意向的,可惜还没等到放假就发生了那些事,慕稚躲着廖松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跑来。   “没。”   两人静了会儿,陆隅问,“要去宁哥公司?”   慕稚点头,“我先走了,周五见。”   陆隅却大步跟上,“下班了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有话要和你讲。”   慕稚略一迟疑,“好啊。”   正好他也有话要说,原本打算周五打完游戏再开口,免得破坏了陆隅的游戏兴致,不过提前说清楚了也好,慕稚自认游戏技术一塌糊涂,陆隅愿意和他玩也仅仅是因为对他有好感罢了。   既然梳理好了感情,就要整理干净。   下次介绍个游戏高手陪陆隅打游戏。   一路挤到公司,慕稚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成了薄薄的肉片,脚步都轻飘飘的。   早高峰真恐怖啊。   他抚着心口,飘到办公室,林初正好泡完咖啡。   “早,林哥。”   “是去西天取经了吗?”林初调侃,“你的面色可不像刚旅游回来。”   “去地铁烙饼了。”慕稚拿起咖啡猛灌。   办公室里少了个人,这会儿总觉得空的慌,林初不知有没有同样的感觉,但等慕稚放下杯子,他已经坐到桌后开始处理文件了。   慕稚站在窗边,长叹口气。   “慕总下周三回来。”林初冷不丁出声。   慕稚愣怔,回过头,“他发消息了?”   “嗯,旺里人周末不回复工作邮件,所以他得多呆三天,确保每个环节都落实到位。”   慕稚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坐到慕宁的办公桌后,入目就是桌面上的合照。   看了半晌,慕稚缓缓瘫软成一条,“唉……”   自从年初回国,他还从没和慕宁分别过这么久,之前就算出差也都是周末,这次却足足有九天。   不知道慕宁领带备够了没有,别又皱着就和人谈生意去了。   哦,可以在旺里买。   说起来廖松琴化名Teddy时跟踪他买下的几样东西还没拆,里面有瓶香水似乎还挺好闻的……   林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慕稚,你在摸鱼吗?”   慕稚猛地坐起来,“林哥。”   “慕总让我坐镇公司,我想也包括了针对慕稚先生实习的部分,慕稚先生这样消极怠工,我很难交差啊。”   慕稚头快低到桌子下了,“嗯……”   “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室吧,早晨刚换过床单。”   “好……啊?”   林初冲他眨眨眼,声音里带着笑,“我没拉百叶帘,被人看到你坐在慕总的位置上,不是很妥当。”   他拿过平板,递到慕稚面前,“昨天廖总问我要了些资料,说是你在公司无聊了可以看看。”   满满一页互联网运营相关的文件,慕稚翻了翻,最底部是针对旅行视频拍摄的要点解析。   林初又道,“我放了台电脑在休息室窗台,耳机在抽屉里,想剪视频的话随意。”   慕稚半晌说不出话,再抬头看林初时眼眸亮晶晶的,“林哥……我要爱上你了。”   林初微笑,“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作者有话说】   林初:一个人打两份工……   廖松琴:【转账】   林初(戴眼镜):好的廖总   宝宝们新年快乐!!祝新的一年财源广进,身体健康!么么么么 第62章 他那种重欲的家伙   慕稚趁着午休火速剪完视频,发给刘妙福:【可?】   【刘妙福】:可!   【慕稚】:好!那你拉我共创吧,我还要剪别的视频。   【刘妙福】:我这次的素材大概够发五期,下周又要出发咯~~   他真是一直在路上。   慕稚稍有些感慨,他对比了几个同类型博主,发现博主之间结伴旅游的视频数据总会更好一些。   当然也有化学反应不到位,数据反不如单人的例子。   慕稚沉思会儿,掏出平板开始浏览资料。   “慕稚。”林初敲了敲门,“饭要冷了。”   他盯着屏幕喊,“马上来!林哥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林初依旧站在门后,“这是慕总的指示。”   手机响了声,林初沉默会儿,补充,“啊,还有廖总。”   门“唰”地开了,慕稚面红耳赤,“对不起林哥。”   林初挑眉,“我拿钱办事,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慕稚转头就给慕宁和廖松琴都发了消息,让他们别搞这么夸张,一个在国外觉都睡不够,一个自身难保还得喝药,到底谁比较需要特殊关照啊?   【廖松琴】:有点想你。   心头重重一跳,这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慕稚左思右想,决定当没看见:【吃药了没?】   廖松琴拍过来一个空的中药袋子:【嗯。】   午休快要结束,慕稚收拾好东西,拉开休息室的门。   廖松琴又发来一条:【晚上想不想去滨江走走?】   大概是见慕稚不回,又加码,【带着小狗。】   【慕稚】:几点?   【八点左右。】   【那你直接来滨江找我吧,我吃好饭过去。】   和陆隅约的地方离滨江很近,慕稚原本打算先去秘书家接狗,结果廖松琴发了张小狗后脑勺的图片过来,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挟小狗以令慕稚,来一场滨江夜游。   【好,滨江见。】   慕稚提前到了餐厅,陆隅定的是个景观位,透过雕花窗棂就能看到江畔夜景。   今天怎么都是和江有关的东西。   学弟陈令发消息问:【学长,你会拟合同么?】   【什么合同?】   【租房相关的。】   慕稚呆了呆,【这方面我不太擅长。】   自从上次陈令说自己找到房源,已经过去许久了,怎么突然问拟合同的事?   【我是和英文系一个学弟合租啦,其实不太熟。前辈们说最好拟个合同,免得出现什么家具被对方损坏不赔偿,或者拖欠房租的事情。】   有道理,确实得拟。   陈令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嗯,如果是和学长一起住,我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慕稚又想起自己鸽了陈令合租的事,无奈地笑。   正好远远的陆隅走了过来,他边向对方点头边发了条语音,“说得我好愧疚啊。晚点我问一下周围的人,你不要着急。”   【好呀。】陈令回,【那我们见面谈吧。】   慕稚锁了屏,没有看见。   “在回宁哥的消息?”陆隅坐下,先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   “是学弟。”   慕稚接过袋子,却有些犹豫该不该打开。   陆隅撑着下颌点菜,“说起来我也算你学弟,学长想吃鱼吗?”   慕稚抿了口茶,“如果是要贿赂我进学生会的话,学长就不吃了。”   陆隅笑得不行,“这么大公无私?”   “这种时候你应该说,进不进学生会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想为学长学姐分忧,能学到东西就更好了。”   陆隅抱拳,“牛。”   两人演了会儿,慕稚忽然问:“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陆隅一愣,“嗯?”   “总感觉你对我的了解……”慕稚委婉道,“比我对你的,要深入很多。”   他一直想不通陆隅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在踏进慕宁安排的相亲场所时,慕稚其实是没报多少希望的。   二十一岁大三在读学生,去相亲,和一个出国交换一年并gap的学弟,对方似乎还一见钟情,这些东西堆叠在一起,怎么都太荒诞了些。   陆隅扭捏起来,“嗯……你十九岁生日那年,我看到过一段视频。”   “视频?”   “是你在拉小提琴。”   那会儿慕稚已经在廖松琴家里借住了一年,他不好意思在廖家老宅这么大张旗鼓,因此生日宴规模不大。   廖松琴只邀请了几个过年那会儿和慕稚聊得来的亲戚,还有相熟的朋友,其中就有陆端。   “我问我哥在干嘛,他说欣赏廖松琴新弟弟的美妙琴声。”   “我点开之前还嘀咕呢,什么美妙琴声,我哥不会是在反讽吧,结果……”   慕稚在发光。   有廖松琴陪伴、确信自己未来三年仍有亲人的慕稚,和惴惴不安,深陷在搞砸一段关系的惶惑中的慕稚,是截然不同的。   “其实我大概能感受出来,喜欢这个东西,确实再多接触也培养不出来。”   慕稚眼睫颤了颤,“对不起。”   “你总说对不起。”陆隅无奈,“要是不喜欢我也得道歉的话,我上街随便抓个人都要跟我说对不起。”   慕稚被逗笑了,又缓缓正色,“我总以为自己可以进入新的感情,忘掉旧的,现在看来,这一整年我都在原地打转,是不是有点可笑?”   “谁说你可笑了?我去揍他。”   陆隅低着头,“原本我……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毕竟还放了狠话,不战而退才比较可笑。”   还放狠话了?慕稚惊异地抬头,恰好看到一点晶莹从陆隅下颌处滴落。   “陆隅……”   “我又要出国了。”   他接过慕稚递来的纸巾,闷着声音,“一想到国外没有你,好难过,呜呃……”   慕稚连忙坐到他旁边,轻拍着背,“没有我,但有很多朋友啊,上次新洲舞会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有这么多朋友。”   “就是难过……”   陆隅“昂”的一声把脑袋怼到慕稚肩上,纸巾上洇出了两个窟窿,“廖松琴还挑衅我!”   “啊?”   “他昨天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日落,和你’,我点开那张图一看,是你的背影……”   陆隅事后一问陆端,才知道他根本看不见那条朋友圈,慕稚也没有评论或者点赞。   “肯定是仅我可见。”   慕稚扶额,“……”   他不合时宜地开始好奇,“你们到底放了什么狠话?”   “就是,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狠话。”   “?”   “反正宁哥看不出他喜欢你,我是真的非常非常费解。”   “……这么明显?”   “不知道。”陆隅抽抽噎噎,“你和廖松琴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你们做什么都很让人脸红。”   脸红?   慕稚还没理解完他话里的意思,自己的脸倒是猛地红了。   “我、我和他,做什么了?”   结巴大概会传染,陆隅支支吾吾,“他,新洲的时候,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有一点。”   “我就说!”陆隅愤怒地擦眼泪,“当时他把我支开,我早该预料到的,没想到他这么禽兽!”   慕稚今晚第不知道多少次默默无语,“嗯……”   是比较禽兽。   现在还好,没有确定关系,廖松琴不敢不听慕稚的,要是确定了关系,主导权就又到廖松琴手上去了。   廖松琴肯定会把慕稚翻来覆去地……   该怎么稳固现在的局面呢?   “反正你不要太快答应他。”陆隅换了张纸巾,继续擦眼泪,“他那种重欲的家伙,不把他训好了,你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的。”   重欲……   慕稚脸热得不像话,轻咳一声,拿来茶水降火,“那我该怎么训呢?”   陆隅转头,声音听起来要碎了,“你问我?”   “……对不起。”   陆隅哼哼唧唧,“周五打游戏的时候告诉你吧,这是什么表情,追求失败以后连朋友也不打算和我做了?”   慕稚发自真心笑起来,“我哪里敢,好呀,下次我再介绍个打游戏厉害的朋友给你认识,我们一起玩。”   这时手机震动两下,慕稚拿起来一看:   【学长,你是不是在江林苑,靠窗那桌好像你。】   【需不需要我来接?】   他抬头,透过雕花窗棂看到前一条消息的主人。   陈令笑眯眯冲他打招呼,视线若有似无滑过陆隅的脸。   陆隅还靠着慕稚的肩,眼睛肿肿的,抽噎着问,“这谁啊?”   “我的学弟。”   慕稚补充,“也是我那位打游戏很厉害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低头):谁把我底裤都扒了 第63章 笨笨小狗和下流的人   窗棂外还有层玻璃,陈令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指了指大门,比口型:我进来咯?   慕稚看向陆隅。   陆隅用面前干净的陶瓷勺子敷眼睛,“随便他。”   慕稚回身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看看你的脸。”等陈令的进门的时间慕稚检查了一下陆隅的仪容,确定不会让这位帅哥在陌生人面前名声受损才放下心来。   陈令进门先对着没见过的人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吃饭。”   陆隅刚失恋,懒得说话,“你好。”   他缩到阴暗角落,继续冷敷。   陈令没见过这阵仗,犹豫着,“学长,要不我还是晚点再……”   “没关系。”陆隅吸了吸鼻子,“当我不存在。”   慕稚帮两人倒了杯热茶,直白道,“有什么事吗?”   “我把合同带过来了。”陈令拍了拍身边的帆布包,热切地看着慕稚,“感觉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还是面谈好。”   慕稚“啊”了声,他在夕稷岛加了廖松琴律师的微信,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我先看一遍吧。”   慕稚翻看合同的间隙陆隅探身拿桌上最后一个干净勺子,手刚伸出去,就听陈令道:   “学长,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住吗?”   陈令落寞地垂下眼。   陆隅警觉,“之前朋友圈那个求合租的是你?”   “嗯?”陈令微笑,“应该是。”   “合同呢?”   陈令微微蹙眉,但还是好脾气地把另一份合同递了过去,“这里。”   陆隅“唰唰”翻到最后,签上大名,“请多关照,室友。”   陈令一贯笑着的脸裂开纹路,声音都沉了,“你什么意思。”   “和你合租啊。”陆隅将合同放到他手上,另一只手还冷敷着眼睛,“我是经管系陆隅,无不良嗜好,卫生良好,作息健康,难道不是完美符合你的合租要求?”   陈令恢复神色,微弯着唇,“不好意思,有个英文系学弟已经和我定好了。”   “哦?”陆隅似笑非笑,“真的有这个英文系学弟吗?”   陈令不再言语,两人目光相接,都不肯退让。   慕稚合同刚翻到一半,不解地看着火药味浓重的两人,“你们干嘛呢?”   “哈哈,陆隅学弟在和我开玩笑。”   陈令轻软地对着慕稚开口,“学长,我有个审批也看不太懂,你能帮帮我吗?”   “我看看。”   陆隅猛凑过去,“我也看看。”   慕稚头疼,“你们之前有过节吗?”   陈令露出茫然状,“我从来不得罪别人的。”   不对啊,陆隅也很迷茫,我他妈都不追慕稚了,防什么情敌?   “叩叩”,一旁的玻璃被敲响,三人齐齐转头,看到个穿着卫衣的男人,帽檐遮住一点视线,露出鼻梁。   廖松琴对着慕稚笑了笑。   陆隅突然大声“哼”了一下,脑袋一歪靠到慕稚肩上。   廖松琴依旧笑着,‘不出来吗?’   慕稚大致看懂了,无奈地推了推陆隅,“别闹了。”   留下那一对刚刚签下合同的未来室友,慕稚快步出了店,对着廖松琴上下打量。   不像带了狗。   廖松琴看着他拎的袋子,“礼物?”   “不是给你的。”慕稚抬了抬下巴,“怎么找到我的?”   话里兴师问罪的意味浓重,廖松琴举起双手,“我问了林初。”   不能给他扣分,慕稚竟然有点失望,“这么乖啊。”   “嗯,加到满分之前,我是不会犯禁的。”   这话说的。   慕稚转身向前走,看来真的要训,否则以后廖松琴搞追踪定位那一套,还不是越来越光明正大。   “汪喔……”身后有细嫩的叫声传来。   慕稚快步退回去,翻廖松琴口袋,“狗狗在哪里?”   卫衣宽大的前兜动了动,隐约可以看出滚圆的轮廓。一只耳朵尖尖先探了出来,随后就是脑袋。   小狗口袋里的尾巴摇得飞快,对着慕稚:“汪!”   廖松琴托着它,“狗狗在这里。”   慕稚不作声,两手穿过它前肢,抱到怀里。   “陪它玩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乖一点了。”廖松琴揉了揉脖颈,发出“咔”的声响。   “它叫什么名字?”慕稚把小狗软软的身子举高,低下头,顶了顶它的脑门。   “还没有名字。”   “那你平时怎么叫它?”   “小狗,狗狗,傻子,或者嘬嘬嘬。”   一听到“嘬嘬嘬”的声音,半空中的小狗脑袋立刻看向廖松琴,吐着舌头傻乐。   慕稚笑了,“确实挺傻。”   两人沿着步道走了会儿,逐渐接近江面,微潮的土腥气随风卷来,这是江河独有的气息。   廖松琴状似不经意地问,“又认识了新朋友?”   “那是我学弟,陈令。”   慕稚抱着狗侧头看他,“以前跟你提起过的。”   陈令?   廖松琴眼神晦暗,“有点印象。他来找你玩?”   “问我租房相关的事。”   “之前找你合租的也是他吧。”廖松琴指的是大一那次慕稚对着刚出差归来的廖松琴说自己要租房的事。   慕稚略有些尴尬,“嗯,算起来,我鸽了他。”   “……”廖松琴深吸口气,“你很想搬出去住吗?”   慕稚看着他,歪了歪头。   “如果和同学住在一起能让你上学的时候更开心,那你当然可以搬出去。”   慕稚嘲笑他,“我搬出去了,你怎么办?”   “也是。”廖松琴没有否认,“是我离不开你。”   慕宁放心不下慕稚独自呆在家里,廖松琴亦然。慕稚今晨去上班后,廖松琴左思右想,选了好几件能和慕稚一起做的事情,最后还是选了散步。   毕竟第二天还要上班。   可他隔着窗棂看到亲亲热热挤在慕稚身边的两人,觉得自己给出的陪伴或许不是慕稚所需要的。   慕稚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哪有什么离不开的,大家都要适应自己生活。”   廖松琴轻声,“小狗离不开我们。”   怀里的小狗适时昂起头,仰天长长地“喔——”了一声。   慕稚看得新奇,“宝宝你是小狼吗?”   “它要上厕所。”   “啊?”慕稚慌忙把小狗放下,又怕它跑开了掉到江里,一手紧紧捏着它后颈。   小狗在步道中央不满地哼哼。   “就,就这么上啊?”   “出门前刚带它上过厕所,这会儿没带东西。”廖松琴一边笑一边跟着蹲下身,“把它带到草丛去吧。”   慕稚不敢动,“我现在拎起来万一……”   廖松琴从后抄起小狗,疾步来到草丛边,阵仗仿佛拎了颗地雷,“嘬嘬嘬,可以了。”   小狗趴开腿,地上洇湿了一小块。   廖松琴单手握着它后颈,另一手拿出湿巾,细致地擦了擦小狗屁股,又擦了擦四个爪爪。   他向慕稚偏头,“抱着吧。”   慕稚情绪很高。   他一路上都在和小狗说话,夸它乖狗狗,又扒拉开后肢看了眼,问它是男孩子为什么不翘腿尿尿,是不是因为没有爸爸教。   廖松琴觉得自己都有点多余了,不得不开口:“因为它现在太胖,后腿没力气。”   “原来如此。”慕稚点头,“明天开始跟着哥哥早晚运动!”   廖松琴问:“你是哥哥,那我是什么?”   “你是叔叔。”   “不是的,是嫂子。”   慕稚瞪他,“走开!”   一路走到步道尽头,慕稚怕小狗觉得没意思,打算快点回家,把它放下来自由奔跑。   廖松琴没意见,往一旁的坡道走去,嘴里平静地问:“那明天可以和我约会吗?”   慕稚张了张嘴,“和你,约会?”   “嗯。”   廖松琴专心看着他,“今天和陆隅约会,明天可以和我吗?”   慕稚抿唇不语,廖松琴就走到他身后,把小狗和慕稚都揽进怀里。   他覆上慕稚手背,能从对方指缝间摸到小狗毛茸茸的屁股,软软热热,尾巴不时扫起一阵风。   他又开始用一种让慕稚很不好意思的力度揉着慕稚的手,从指缝摸到手背,廖松琴指腹微糙,揉得久了、热了,又像是和慕稚的肌肤熟悉起来似的,变得温情脉脉。   陆隅的话突兀响起:‘廖松琴那种重欲的家伙。’   慕稚浑身都热了,手肘向后格开廖松琴,嘴里含含糊糊道,“别乱摸……怪下流的。”   廖松琴:“?”   他这次只是想牵牵手。   【📢作者有话说】   慕稚回家紧急给陆隅发消息:【可以提前授课吗?】   陆隅(拿过手机)(丢开):呜!   慕稚不会发哈。 第64章 勾引一下   第二天,慕稚上班时一直皱着眉头,不时在手机上查阅什么东西,又惊醒似的拍自己一巴掌,重新投入工作。   午休他照例窝在休息室剪辑视频,不过这次学乖了,带着便当在林初面前晃了一圈才进去。   林初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刘妙福打算今晚更新“夕稷岛惊魂”,他已经坐上高铁前往雨林,信号时好时差。   【爆定了】   【我跟你说】   【今晚的视频】   【我和你】   慕稚简单排序了一下,放在鼠标上的手慢慢松开,打字:【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呀】   【慕稚】:不知道,怕大家觉得没意思。   刘妙福发来一串感叹号:【冲着你的脸大家都不会觉得没意思好么!!!】   慕稚失笑,网上脸好看的人那么多,哪里缺他这一个。   但刘妙福这种盲目乐观——或者说永远开朗的性格多少还是感染了他,慕稚保存了剪辑进度,关上电脑。   然后开始想廖松琴。   该怎么训?   慕稚左思右想,觉得训这个字大概不太恰当,他和廖松琴之间缺的是一种“约束”。   又不是还没学会定点上厕所的狗狗,为什么要用“训”字呢?   午休结束,慕稚坐到林初身边,开始看他审批过后的文件。   手机震了震,慕稚嘴角微翘,快速点开。   【廖松琴】:图片.jpg   【廖松琴】:老公,弟弟在找你。   慕稚“咣”地把手机反扣下去。   他侧头,一旁端着咖啡的林初慢条斯理抿了口,冲他挑眉,“慕总又喜添一个弟弟了?”   林初起身,话语悠悠飘过来,“好事啊,今天的点心我请客。”   约束个鬼。   慕稚缓缓闭上眼,廖松琴就是狗。   不训不行。   问题又回到最初:该怎么训呢?   昨晚慕稚甚至做了个梦,他站在某个围栏内,手持棒棒糖串成的鞭子,面前坐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两腿岔开,双手被绑缚在椅背上,衬衫扣得一丝不苟。   梦里的慕稚似乎是个驯兽师,想叫对方起来做动作,于是一鞭子抽下去,糖果乱飞,遮住他视线,再睁开眼,男人的扣子解开一颗。   再抽,再解,到最后上身暴露无遗。   慕稚涨红着脸想逃,然而梦里的自己不受控制,扬起香甜的鞭子,冲着西装裤就抽了下去——   他在看清之前惊醒过来。   但有什么用呢,夕稷岛清晨,所有细节已经铭刻在心。   大概算是一次非常失败的驯兽经历。   憋了一下午,慕稚不得不忍着尴尬,虚心求教,“林哥,你……训过狗吗?”   林初在键盘上十指如飞,“我讨厌狗。”   “那你喜欢猫吗?”慕宁就很喜欢。   “也不喜欢。”   慕稚为亲哥默哀一秒,就听林初接着道,“我喜欢蛇,之前预订了一条黑王蛇,等慕总回国了就去接回家。”   “……”慕稚沉默两秒,“恭喜。”   林初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慕总不在,我一点精力都没法分给黑黑。”   “黑黑?”   “小蛇的名字。”   “林哥,你取名也挺没创意的。”   “你和廖松琴的小狗很调皮吗?”林初自动过滤慕稚的话,“可以找宠物训练师,我给黑黑找了一个,再上半个月学就可以毕业了。”   不是小狗。   但……   慕稚一脸沉重,“它是有点难管。”   “具体?”   “它……他有点贪吃。”慕稚润色着,“每次都要吃很多,但又很会装可怜,我口袋里有的全都会被骗走。”   林初托了托眼镜,“小狗食量大很正常,但得把控好零食,不能多吃。还有呢?”   “明明听得懂口令,却总是只做表面工夫,剩下的阳奉阴违。”   嗯?林初眉头严肃地皱着,听起来是一只很狡猾的小狗,但是口令如何只做表面的,难道还能表面和人握手,背后不握?   他眉峰细微地动了动,“或许你得勾引一下。”   “勾引?”   “说错了,是吸引。”林初面不改色,“打个比方,做上司要恩威并施,训狗亦然。”   慕稚非常好学,“具体怎么做呢?”   “你记一下吧。”林初靠着椅背,取下眼镜缓慢地擦着,“第一,确立地位。”   慕稚打开备忘录。   “这段关系里面主体地位是否确立,决定了你们今后的相处。”   “推进关系的人是谁?主导情感的是谁?”林初淡淡扫过他的手机,睫毛颤动,“这些你是否有答案。”   推进关系的……是廖松琴。   主导情感,这个问题有点难,对慕稚个人而言,他的情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廖松琴牵动,这当然是由廖松琴主导的。   但对廖松琴而言,答案完全相反。   “我这里的主导,你可以理解为谁更离不开谁。”   慕稚闻言笑了,“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离不开’这个词。”   “我毕竟也是人。”林初弯了弯唇,“所以答案是?”   答案廖松琴昨天给他了。   慕稚垂眼,在备忘录上打下“liao”。   林初忽然笑出了声,又正色道,“第二,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恩威并施。”   慕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把第二条逐字打到备忘录里才回神,脸顿时烧成了苹果。   他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慕稚放下手机,趴到了桌上。   “对不起。”林初道歉,“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可爱。”   他碰了碰慕稚耳后的发丝,“暧昧期的小孩都挺可爱的。”   慕稚侧过脸,自下而上看着他,“你觉得我哥可爱吗?”   “慕稚,”林初提醒,“你真的很喜欢做红娘。”   “因为我哥很喜欢你嘛。”   慕稚抛下个炸弹,欣赏了会儿林初的脸色,坐起来继续提问,“要怎么恩威并施?”   “不知道。”   “?”   “我又不会养狗。”   “……”   林初嘴角翘起,“各人有各人的相处模式,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慕稚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来不及啊,今晚就要约会了,廖松琴昨天敢摸手,今天就敢干更过分的事,慕稚很怕自己招架不住,一路溃败,最后彻底失去主导权。   对于廖松琴给予的,目前的慕稚只会承受。   过去或许有反将一军的勇气,但那是因为慕稚憋着劲,他需要确信廖松琴对自己有欲望。   然而确定这一点后,慕稚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初似笑非笑,“你非要问答案的话,最开始就告诉你了。”   最开始?   慕稚歪头,看到林初缓缓启唇:   “勾引。”   慕稚站在街沿。   今天下班早,慕稚发消息给廖松琴的时候对方刚从公司出发。   【我先把小狗放回家。】   慕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廖松琴竟然上班也带着它。   小狗会在办公室里“昂昂喔喔”乱叫吗?   “它很乖。”廖松琴倾身,手指拂过慕稚下颌,替他系好安全带,“饿吗?”   慕稚挠了挠下巴,“还好。”   “晚点看电影,现在先去吃饭。”   “什么电影啊。”   下巴那里痒痒的,慕稚摸来摸去,捻下一根淡黄色狗毛。   他看着廖松琴的白色毛衣,“你身上肯定可以搓毛球了。”   “看来它属蒲公英。”廖松琴失笑,扯了扯衣领,肌肉形状在薄薄的布料下一闪而逝,“家里有粘毛器,看完电影去拿。”   他在红灯间隙看向慕稚,“《越过山丘》今天重映,我猜你会想看。”   竟然重映了,慕稚略微恍惚。   这段时间忙着剪辑和实习,他都没看到相关消息,如果廖松琴不提起的话或许下映了还不知道。   “……”慕稚咬着下唇,视线飘忽地盯着路口的红绿灯。   要在电影院里,勾引廖松琴吗。   红灯倒数十秒,廖松琴伸手,相当自然地用食指抬起慕稚下巴,大拇指按在红润的下唇上,轻轻一拨。   被咬得发白的唇瓣在他指腹滚了一圈,留下水渍。   下一秒,那只手用了些力,车厢内响起轻微的翻搅声。   慕稚僵着身子,虎牙被坚硬的东西擦过。   廖松琴眼眸黑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么喜欢咬嘴唇。”   慕稚半张着嘴,热度从下颌蔓延到脸颊,他垂眼,睫毛不住颤抖。   廖松琴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那他……也只有采取措施这一个选项了。   【📢作者有话说】   林初教学提纲:把大骨头放到狗狗面前,主人下令之前不许吃。   宝宝你连一口咬下去都觉得不好意思,你该怎么……(摇头 第66章 嗯,要看吗?   慕稚实在太想好好看一遍电影了,又想抓住机会,现场实验教学成果。   太过纠结,以至于取票时心不在焉的,差点走错影厅。   廖松琴干脆扶住他肩,“这里。”   他买了爆米花,放到慕稚手里,盯了他一会儿,“今天怎么回事?感觉你傻傻的。”   慕稚快速否认,“我不傻。”   他看着慕稚一溜烟钻进影厅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回答这个问题就挺傻。”   慕稚最终采用了折中的办法。   电影开始,他眼睛盯着荧幕,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摸上了廖松琴大腿。   廖松琴靠过来耳语,“拿什么?”   “没有。”慕稚找准软肉,用力捏了把。   手下的肌肉明显变硬了,轻微的吸气声,他的手被捉住,握在廖松琴手心,“生我气了?”   慕稚原本有些不好意思,闻言莫名,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生气。   “对不起。”廖松琴熟练道歉,“我那天一时触动,才发了朋友圈。”   “想发,又怕你不允许,所以只给陆隅看了。”   慕稚大脑过载,他又要看电影,又要摸大腿,还得回忆廖松琴说的是什么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谁在和他算这个账。   穿透力极强的枪声响起,慕稚专心盯着屏幕,手挣了挣,挣不开,索性用指尖挠了挠廖松琴掌心。   一下,不松开,那就两下,慕稚换着手指一下下轻挠,留下羽毛般的触感,钻心地痒,廖松琴有一瞬间想要把他的手狠狠捏住。   但他没有这样做,松了桎梏,冷静地问,“想喝热饮吗,我去买。”   慕稚直接把唇凑到他耳边,“不想喝,你坐着。”   温热的呼吸直直打在耳垂处,廖松琴半边身子僵了,不动声色地等着慕稚坐回去,“嗯,我不走。”   慕稚上身动了动,却靠得更近了,话语又湿又软,“你哪儿都不许去。”   “不去。”   “和我一起好好看电影。”   “嗯,在看。”   “刚刚主角讲了什么?”   “……”廖松琴答不上来。   慕稚“哼”了声,“骗子。”   他手原本放在廖松琴膝盖处,现在往上挪了几分,“罚你给我暖手。”   廖松琴喉结滚动,“我的手很暖,你可以用它。”   黑暗中慕稚语气惊讶,“那不就是牵手了,好暧昧呀。”   他手指挪动,一点一点挤着摸到大腿内侧,“这里很暖和。”   廖松琴没有声音。   “冰不冰?”慕稚把手指翻来覆去地贴上去,上下翻面,他视线已经从屏幕上挪开了,盯着廖松琴模糊的侧脸,“冰的话跟我说,我换个地方暖。”   廖松琴:“冰。”   “嗯。”慕稚把手上移,“那我……”   手掌被用力捉住,廖松琴贴上来,气息全打在耳畔,有些凶狠,“阿稚。”   “不可以碰那里。”   慕稚耳尖热得不像话,他嘀咕,“那里是哪里?”   “你看过。”   “……我本来就没想碰。”   “那你要碰哪儿?”   “肚子。”慕稚委屈,“摸摸你有没有腹肌。”   廖松琴轻叹,“回去想怎么摸都行。”   可是回去了你也会摸我啊。   那样就太危险了,慕稚装聋作哑,“冷……”   “我去车上拿毯子。”   “廖松琴。”慕稚发了狠,“别动,让我摸。”   “……”   慕稚又憋着股劲。   进影院前,他们原本要去西餐厅吃饭。   慕稚说想吃的清淡些,他们就去了附近的粥底火锅。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慕稚话语直白,“你生着病,当然吃清淡的更好。”   廖松琴表情柔和下来,“我们阿稚真体贴。”   门口在等位,廖松琴让慕稚坐下,给他看小狗吃饭的视频。   看了会儿,有人进进出出,大门开合,冷空气不时窜到两人身上,廖松琴叫住过路的服务员阿姨,“可以帮我们倒杯热水吗?”   阿姨应下,拿着水过来时正好叫到他们的号,她招呼着,“来来,你和弟弟坐这边。”   听到这个称呼,两人俱是一愣。   廖松琴率先恢复了神色,没说什么,替慕稚拉开座位。   白粥锅底很快上来了,这家店的基围虾很新鲜,他们要了半斤,廖松琴正在批量剥虾,慕稚偶尔投喂他猪颈肉。   哪里像兄弟呢?   慕稚下意识找着那位阿姨的身影,谁家兄弟会喂对方吃东西,他和慕宁都不这样干。   身高原因?他是比廖松琴矮一个头多一点点,可是情侣之间有身高差的不是更多?   思绪乱飞了会儿,慕稚往碗里舀粥的时候走了神,溅了些到衣服上。   “我去擦一下。”   慕稚关上水龙头,出去时又碰上那个阿姨。   他原地站了会儿,深吸口气,走过去指着廖松琴问,“姐姐,我和他看起来很像兄弟吗?”   阿姨眯着眼打量窗边的廖松琴,“哦哦,那个毛衣小伙儿?像啊!你们不是?”   慕稚不知道该怎么说,摇头。   阿姨又问,“夫夫啊?”   这,这倒也不是。   阿姨见他脸红了,终于猜到接近的答案,“你俩谈恋爱呢?”   慕稚小幅度点头。   “啊呀,”阿姨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长得这么乖,他又规规矩矩的,谁看得出你们是情侣呀。”   廖松琴才不规矩。   慕稚当下就想反驳,但不可否认,公众场合的廖松琴从来让人挑不出错,别说乱来了,牵手一起走路都没有过。   他道了谢,回到座位时,盘子里整整齐齐放了六只剥了壳的虾,剩下的廖松琴怕冷掉,放回锅里继续煮着。   这么看,确实很像哥哥。   慕稚夹起一只递过去,“啊——”   廖松琴在桌下蹭他的腿,“啊——”   慕稚差点把虾掉地上。   还是看起来像兄弟比较好。慕稚安慰自己,要真成了情侣,廖松琴不得抱着他吃饭。   纵使如此,在走出饭店时,慕稚依旧觉得哪里不太畅快。   影院里有监控,面部表情都看得清晰。   慕稚进影厅就脱了外套,放在膝上,这会儿抖开衣服,将廖松琴胸腹以下全都盖好。   廖松琴任他摆弄:“……”   他的手顺着袖管伸了进去。   好好摸。   慕稚有点着迷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凸起到凹陷,全都用自己的掌心切实感受了一遍。掀开毛衣下摆探进去,那种温热微弹的肌肉触感,偶尔还会在手下有生命似的,微微跳动。   到了下腹,慕稚摸到什么,顿住。   他抬头,凑过去小声说,“有青筋欸。”   电影里,身负枪伤的主角正与爱人缠绵,老式唱片机在木屋角落跳了针,歌曲断续,伴随着喘息。   廖松琴艰难地吞咽,开口时嗓音像着了火,“嗯,要看吗?”   【📢作者有话说】   宝宝你是个大流氓。   廖松琴:他为什么,突然开始骚扰我?   其实爽得下不来(指嘴角   林初的意思:让lsq看得见吃不着。   慕稚的行为:管杀不管埋。   好像一样,好像不一样。 第67章 我们一起学   慕稚结结巴巴,“不,不好吧。”   “你不想看吗?”   廖松琴拉着他的手,往里了些,“正好慕宁晚点要和你通话,聊完就给你看。”   “……”   回到住处,廖松琴先行回房洗漱,还问慕稚喜欢哪款沐浴露的味道,好让他摸的时候体验升级。   “滚啊。”慕稚小声。   廖松琴自顾自点头,“那就蓝风铃。”   小狗要跟着进浴室,却被关在门外,尾巴耷拉一会儿发现了一旁的慕稚,又昂首挺胸跑过来。   慕稚戳了戳它,叹气,“陪我一起给哥哥打电话吧。”   视频接通,慕宁在屏幕那头展示了一下窗外的雨,“碰上极端天气了,这几天线上办公,也算推进了项目,但签合约还要线下面谈。”   “那你还是下周三回来吗。”   “嗯。”   慕稚没说什么,点点头,慕宁倒是笑起来,“这么想我啊?”   “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慕宁逗他,“有没有哭鼻子?”   “谁会因为这个哭。”   “那可说不准啊,有人小时候吃到胡萝卜都会……”   “汪!”一声响亮的狗叫插入对话。   慕宁稀奇道:“你养狗了?”   他说完就反应过来,要真养了,慕稚不可能不跟他说,这大概率是廖松琴的狗。   他表情微微扭曲。   慕稚没看到,他弯腰把小狗抱起来,放在膝头。   廖松琴说雨夜捡到它时滚了满身黑黑的泥巴,一点本身的毛色都看不出,到宠物医院沾水一擦,才发现这是只黄毛串串,耳朵大大的,钙质跟上以后大概率会立耳。   “它长得特别正气,感觉以后会做警长。”慕稚托着它两只大耳朵,摇了摇。   小狗回头舔他。   “廖松琴还挺有爱心。”慕宁神色稍缓,“等过几年没这么忙了,我去领养只小猫,阿稚,记得给我传授经验。”   慕稚想起林初和他的黑黑,委婉道,“嗯……希望你能养上。”   聊了近半个小时,慕宁工作机响了,先行挂断。   慕稚还在玩小狗的耳朵呢,门被人敲响,“我进来了?”   这人是窃听了他们的电话吗,刚打完就过来。   慕稚心里嘀咕,清了清嗓,“嗯。”   廖松琴走进来,手里拿了个食盆,“嘬嘬嘬,吃饭了。”   小狗差点直接从慕稚腿上跳下去,他连忙把不停划拉四肢的小狗放下去,房内响起“昂姆昂姆”的进食声。   “阿稚。”   廖松琴系着睡袍,料子贴身,勾勒出身材轮廓,他坐到床沿,问:“要开始吗?”   慕稚视线飘忽,岔开话题,“你怎么卡点卡得这么好。”   “我隔十分钟打一次你的语音聊天,没显示‘对方忙’,我就想你们打完了。”   他说完又拍了拍床,“过来。”   慕稚远远坐在桌前,和他对视着,“不过来。”   廖松琴突然动了,床垫回弹那一刻,慕稚也猛地离开座位,冲向门边。   “啊!”慕稚腰身被揽住,跌进一个火热的怀抱,他拍着廖松琴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脸红得彻底,“变态,放开我!”   廖松琴在他身后笑,“我又成变态了?”   “可是你在影厅做的事,远比我流氓。”廖松琴一只手下移,捉住慕稚的,“之前摸得这么投入,现在一点都不想碰了?”   慕稚狠狠点头,“嗯。”   “我没有吸引力了吗?”   “没有。”   “这样啊……”廖松琴声音低落下去,手缓缓松开,“我知道了。”   他没看慕稚,拉开房门,“小狗吃完饭不用收拾食盆,我明早洗,你们早点睡。”   慕稚不断提醒自己,廖松琴是在装可怜,但走廊灯光打到他侧脸上,嘴角抿起,有些委屈似的。   他出声:“等等。”   廖松琴停住步子。   慕稚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睡袍系带,在廖松琴反应过来前用力捏了一把腰腹,强装镇定,“还,还蛮有料的。”   手下肌肉颤了颤,慕稚抬头,对上廖松琴自上而下望来的笑眼,“是吗?”   “嗯。”   “具体怎么个有料法。”   “就这里,”慕稚比划,“线条很流畅,形状刚刚好。”   廖松琴了然点头,“那手感呢?”   “弹弹的。”指尖微微下陷,再往下,就会遇到阻力,硬度惊人。   廖松琴牵着他,顺着轮廓上移,“还有更弹的。”   掌心与手背都热得不像话,慕稚开始哆嗦,指尖一下下蹭过那点,他想要往后缩,廖松琴却不让。   “可以摸的。”他说。   “今天,今天不想摸了。”   “那什么时候会想摸。”   “周五可以吗?”   “周五?”   “嗯。”慕稚胡言乱语,“就是,第二天休息日,可以摸久一点。”   廖松琴轻笑一声,“你想摸多久。”   “你管我想摸多久,”慕稚闭着眼推他,眼皮烧红一片,“坐着让我摸就行了。”   和夕稷岛那时一样的豪言壮语。   廖松琴乖顺地应了,“嗯,当然。”   关上房门,慕稚脸上热度下不去,用手背降温,却发觉手背也是烫的。   小狗绕着他跑来跑去,“汪!”   慕稚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他真坏,是不是?”   “汪!”   慕稚失笑,不慎踢到小狗空空的食盆,连忙道歉。   打开手机才发现刘妙福给他发了消息,是张图片,慕稚点开,上面显示着一列视频数据。   【慕稚】:这算好吗?   【刘妙福】:当然!!!你看这完播率,老天爷,我喵福也是出息了!   他又发来两张图片,是以前视频的完播率截图,确实有些差别。   慕稚重新点开第一张图,一一看完“观众画像”、“两秒跳出率”等数据,把手机攥在掌心,觉得不太真实。   其实那些数字根本没有进脑子。   【刘妙福】:这视频是咱俩共创的,你点开创作中心就能查看数据分析,稚啊,你接下来有得忙咯~   【刘妙福】:人呢?高兴晕了?   他见慕稚一直不回,索性甩过来一个链接,【你挑挑bgm,跳舞那个视频我不太满意,咱们再剪剪。】   慕稚终于动了,他先是回了消息,随后点开视频软件,页面加载了会儿,消息栏密密麻麻的红点跳出来,将他拉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小狗在地上用后腿挠头,忽然被抱进怀里,“?”   慕稚蹭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轻笑,“我好开心啊。”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慕稚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上午,腰有些酸,打算趁着倒水出去走走。   他瞥见林初的杯子也空了,刚想问要不要一起,不经意看到了林初的电脑桌面。   是个聊天框,屏幕那头的人发来句“贱种”。   慕稚下意识避开视线。   “咔嗒”,鼠标动了动,林初切换软件,面色如常地问,“想吃什么点心?今天我请客。”   他虽然资历浅,薪资却算丰厚,时常会请大家吃下午茶,前天不知是走神还是算错了数量,连慕宁的份都买了。   慕稚知道他是想不希望聊刚才的事,没拒绝,“想吃铜锣烧。”   临近下班,慕稚开始理包。   林初问,“有约?”   “和朋友约了打游戏。”   “哦。”他第一次提起私事,“我去酒吧。”   慕稚想了想,“你酒量很好吗?”   “还行。”   “这样啊,”慕稚稍有些遗憾,“我还想着你要是酒量很好的话,能带我一起去呢。”   林初思忖,“大概三个慕总。”   “那你很厉害呀!”   “嗯,那间酒吧是我大学同学开的,驻唱是我学长,保安也都与我相熟,不会出什么事。”   慕稚眼睛亮起来,“怪不得你总去那里,下次带上我吧。”   “我每周六都去。”林初顿了顿,补充,“今天临时有事,所以过去。”   等出了大楼,慕稚依旧觉得林初话里的事大概和骂他“贱种”的人有关,再结合慕宁之前告知的林初身世,不难联想到他生父。   慕稚在回家途中思索良久,还是给慕宁发了消息。   原本约着打游戏的地点是慕宁别墅,慕稚顾虑现在让廖松琴和陆隅碰面不太妥当,廖松琴又看起来相当大度,就做了这一选择。   结果陆隅说:“为什么?你是不是怕我和他打起来,不会的,而且说好要做朋友,我觉得早点脱敏比较好。”   慕稚歪头,“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陆隅帅气一笑,“我还给他那条朋友圈点赞呢。”   这么大度……慕稚目瞪口呆,为他的胸襟折服。   陆隅得意又不安,因为他不仅点赞了,还在评论区说廖松琴“阴险又狡猾”。   “咳……”他催慕稚进屋,“我机子重死了,快进去。”   于是廖松琴从楼上下来,就听玄关慕稚道:“机子我也有啊,你带过来干嘛?”   “对哦。”   慕稚摇头,“笨。”   廖松琴抄起脚边转悠的小狗,迎过去,“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   廖松琴就走向厨房,“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弄。”   “我们叫外卖了。”   脚步顿住,“哦。”   慕稚给陆隅拿了鞋,见廖松琴依旧站着不动,上前摸了摸他臂弯里的小狗,“你去忙工作就行,我们不会太吵的。”   廖松琴深深看他一眼,“好,结束了跟我说。”   慕稚心头一跳。   他勉力把目光放到客厅的电视上,“知道了。”   连接好线路,电视上出现游戏画面,陆隅终于坐下,“开始了!你选个角色吧。”   慕稚一边不太熟练地按键,一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啊。”   陆隅知道他在说什么,垮下脸,“这么直奔主题?”   他撅着嘴,“感觉你陪我打游戏好勉强,都是为了偷师恋爱技巧。”   陆隅说“恋爱技巧”这几个字时的发音太好笑,慕稚愧疚又想笑,“一点都不勉强,我昨晚还查游戏攻略呢。”   “真的?”   “嗯,看得入迷了,早上差点起不来。”   陆隅又开心了,“这可是一代经典,你有品味。”   哄完人,慕稚继续道,“我是想着让你现在开始打腹稿,到时教学效果会更好。”   陆隅信誓旦旦,“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   他一心二用,清了清嗓开始提问,“你们现在还没确立关系吧?”   “没有。”   “很好!”陆隅非常欣慰,“能在这种阴险狡诈的追求攻势下坚持这么久,吱吱你好样的。”   慕稚被夸得害羞了,“还好吧。”   “那你们牵手了吗?”   “也没有。”   这么纯情?陆隅大吃一惊,廖松琴那种要吃人的家伙,竟然这么规矩。   “那他……有没有动手动脚?”   慕稚纠正,“不算动手动脚,就是想和我肢体接触。”   陆隅懒得反驳,“嗯对,肢体接触,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重欲。”   有点道理。   陆隅继续道,“面对这种涩情的行为,你绝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我有在训他。”   陆隅拍手叫好,“太棒了吱吱,你怎么训的?”   “嗯……他提出肢体接触的时候,我不答应,但是我会去碰他。”   陆隅眉心一跳,“嗯?”   “反正就是,不让他得逞嘛。”   好像是这个意思,陆隅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那你做得非常对啊,不需要我这个老师。”   “兄弟和情人之间,差的就是性张力,有性张力了,后续的感情发展就跟干柴烈火一样,而你要做的就是控制火候。”   慕稚重复,“控制火候。”   “嗯,别让他把你烧熟了。”   林初说:要勾引,然后确立地位。   陆隅说: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要控制爱情火候。   似乎都足够详细明了,又似乎什么确切的东西都没告知慕稚。   他操纵着人物打败了boss,还是没忍住,“那个,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吗。”   “你说。”陆隅盯着屏幕。   “……”慕稚说不出口,“算了,没什么。”   精神集中地打了几局,慕稚问:   “陆隅,你谈过几段恋爱?”   陆隅:“没谈过。”   “哦。”   送走陆隅,慕稚回身,廖松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后。   他垂眸看着慕稚,“我让你很苦恼吗?”   慕稚瞥到客厅上方的二楼玻璃围栏,栏杆上摆着杯咖啡,也不知廖松琴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低头,“也不算……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想象不出该怎么去谈恋爱。”   他和廖松琴做过兄弟,互相暗恋,在异国的夜晚汁液四溅,可唯独没试着去爱过。   “对不起,”廖松琴轻轻抬起慕稚的下巴,贴上他唇角,“我也不太会。”   “但我们可以一起学。”   【📢作者有话说】   下章如果没有被审核拦住的话在周四下午五点哦! 第68章 硌到我了   慕稚:“怎么一起学?”   “或许,”廖松琴道,“先从互相坦白开始。”   他勾着慕稚小指,“我们上楼。”   到了二楼左转,依旧是慕稚的卧室,廖松琴关上门,“到床边去。”   这个地点足够让人警惕,慕稚唇边留有余温,他问着“要干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   既然说了要一起学,廖松琴总不会乱来吧。   下一秒,床垫凹陷,慕稚微微低头,和坐到床沿的廖松琴对视。   “阿稚很怕和我接触吗?”他牵起慕稚的手,往前带了带。   “……不怕。”   “要诚实。”   慕稚张了张嘴,“你,你太色了。”   他这般答非所问,依旧让廖松琴知道了答案,忍俊不禁,“那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嗯。”   “我先开始坦白吧。”廖松琴突然将慕稚的左手按到自己身上,掌心下有什么一下下跳着,因慕稚的靠近而越来越快。   他拉起慕稚另一只手,按到胸腹处。   寸寸下移,慕稚几天前隔着衣料——掀起衣料抚摸过的温热触感,又一次盈满掌心。   “我喜欢你这样碰我。”廖松琴开口,心跳得很快。   他又继续向下,慕稚全程罚站似的低着头,视线落在廖松琴大腿上,不敢直视。   指腹擦过某处,像树木虬劲的根部,破开土壤。   “不是想看青筋,”廖松琴低声说,“现在又不喜欢了?”   慕稚快烧坏了,廖松琴偏还拉着他反复揉按,一句句反复地说“喜欢”。   “我很喜欢被阿稚这样对待。”廖松琴垂着眸,“只要是阿稚,碰哪里都没关系。”   他引着慕稚的手来到肩颈,松松环住,仰头用唇碰了碰慕稚下颌,“这就是我的感受,都告诉你了。”   慕稚指尖哆嗦,太近了,他不自觉扶住廖松琴肩,“我喜欢……喜欢拥抱。”   “好。”   廖松琴按在慕稚背上的手下移,碰到膝弯,一点一点拉开。   慕稚没防备地跨 坐到他腿上。   就着面对面的姿势,廖松琴张开手,穿过慕稚腰身与手臂的空隙,将他松松地压到怀里。   “……”慕稚动了动,把脑袋埋到廖松琴颈间。   胸膛与胸膛相贴,夜灯温黄,难说是有人心跳跟着加速了,还是有人平复了心情,他们的心率逐渐趋同,安静地在夜色中互相追逐。   慕稚神经逐渐放松,揪着廖松琴后背衣料的手一点点卸力,松垮地落到腰部。   他想枕得更舒服些,腿挪了下,碰到什么。   “……”   慕稚只沉默了几秒就开口,“你硌到我了。”   “……”廖松琴喉结滚动,狼狈地笑笑,“这个我真的控制不了。”   他见慕稚微微撑起身子,似乎要走,抬手扶住他,“我不会对你做……”   话音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他微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慕稚按下来的手,嗓子哑了一片,“阿稚?”   “我帮你。”慕稚手在抖,但动作很利索。   大概是先前陆隅还在家,廖松琴没有在客人面前穿睡袍,慕稚却可以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闻出他已经洗过澡了,浴液的气味在皮肤温度下蒸腾出独属于廖松琴味道,干冽又醉人。   他随手把系带丢到床下。   廖松琴抓住慕稚,手臂爆出筋络,“没必要。”   慕稚头也不抬,“我想要。”   “说了慢慢来。”   “那我想摸摸你都不可以吗?”慕稚声音低下去,十分委屈。   廖松琴都要叹气了,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忍着往上 动的冲动,尽量好声好气地说,“别的地方都可以摸。”   “就要摸这里,你都摸过我的了。”   慕稚打定主意要“摸回来”。   他瑟缩着,抖抖索索地往下。   看起来真是可怜又可爱,廖松琴眉头蹙着,呼吸声很重,又生怕惊扰慕稚似的,强迫自己安静。   “嗯……”然而在慕稚指尖不小心刮过某处时,还是没忍住泻 出一声。   “痛吗?”慕稚立刻停下动作,关切地看过来。   这一眼,他手上一重。   慕稚从没见过这样的廖松琴,汗珠自额角滑落,眉眼在欲 望中熏炙得充满野性。察觉到慕稚的视线,黑色的瞳仁睨过来,慕稚甚至感觉后颈都被什么兽类叼住了似的,阵阵发紧。   他下意识要后退,才发现腰不知何时被廖松琴箍住了,动弹不得。   慕稚这下真的害怕了,松了手要往侧边爬。   “阿稚。”廖松琴动了动,捉住他脚踝,“做事要有始有终。”   慕稚不说话,手脚并用,左膝陷进被褥里,眼看着要爬开了,脚踝一紧,他被硬生生拖回去。   慕稚两眼紧紧闭着,不敢和廖松琴对视,随后眼皮一热,落下个潮湿的吻。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廖松琴说。   “再洗一遍。”慕稚站在洗手台前,指挥着。   他手上全是洗手液的泡沫,绵密地堆在指缝,又被廖松琴拉到水流下细细地冲掉,露出白里透红的指节。   “洗了两遍了,再洗皮会皱。”廖松琴要给他擦干。   慕稚不同意,“还要。”   “你觉得哪里没洗干净?”   慕稚瘪着嘴,“因为稠稠的。”   廖松琴不说话了,挤了一小坨泡沫,尽量轻柔地洗了最后一遍,拿毛巾擦干。   牵着慕稚走出浴室的时候,廖松琴忽然问:“那我们算在一起了吗?”   慕稚挑眉,“你觉得呢?”   “我觉得算。”   “只是碰一下就要在一起吗?”慕稚眼里是恰到好处的狡黠,“那你以前做的算是什么,骚扰还是追求?”   廖松琴非常乐意慕稚继续这样“骚扰”自己,更过分的都行。   但他又明白有些东西无法轻易抹去,慕稚已属格外开恩。   “对了,我要给林哥发个消息。”慕稚想起这茬,摸了摸兜,“我手机呢?”   “这里。”   他接过,点进林初的对话框:【林哥,今晚喝得什么酒呀?】   林初没有立刻回复。   廖松琴拿着小狗的食盆走进来,“阿稚。”   他们说好今天让慕稚上手给小狗弄饭,慕稚暂且搁下手机,“来了!”   “嘬嘬嘬。”慕稚拿着泡软的狗粮,招呼小狗,“来吃饭饭。”   廖松琴放好硅胶垫,以防小狗吃饭洒出来,“就叫它嘬嘬吧,这小笨蛋,对这个字最敏感。”   “嘬嘬?”慕稚低头看狗。   小狗在昂姆昂姆进食的间隙里“汪”了一声。   “你喜欢这个名字啊,”慕稚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廖松琴,它好像真的是笨蛋。”   这下全天下的人逗狗,嘬嘬都会觉得是在叫它了。   慕稚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是和爸爸学的,见到一切动物都撅起嘴用力地“嘬嘬嘬”,百试百灵,可能世界上没有什么哺乳动物能拒绝这个声音。   他睁开眼,地面射灯照着廖松琴的半边身子,让他看起来温柔又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慕稚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手指撞上廖松琴的,立刻被紧紧握住。   “你也饿了?”廖松琴亲了亲他指尖,起身去弄宵夜。   慕稚鼻头蓦地有些酸,他垂头,假装在看嘬嘬吃饭,努力憋回了眼里的水汽。   爸爸妈妈,你们在看吗?   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嗡”,桌沿的手机震了震,传来林初的回复:【你和他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小狗嘬嘬名字音同“作作”,作精的那个读音。   所以不会出现两个人在马路上疯狂嘬嘬嘬(喂食版音效)叫狗的画面。   宝宝们,这周是日更哦!周一会加更一章if线番外,不想看的宝宝注意标题,不要错买啦。 第69章 爱情如何诞生   慕稚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没有回复,拿着手机冲到楼下。   廖松琴见他急急忙忙的,提醒,“鞋穿好。”   “廖松琴!”   慕稚扑上去,把自己下午的猜测还有林初发来的奇怪讯息一一讲完,喘着气,“要报警吗?”   “感觉是别人在用林哥的手机。”   “等一下。”廖松琴眉头皱起来,“手机给我。”   他粗略浏览了下前文,打字。   【林初】:你和他什么关系?   【慕稚】:怎么突然问这个呀【脸红】.jpg   【慕稚】:刚确定关系,林哥,你能不能先别喝了,去安静的地方接一下电话吧,我明天要和他出去约会了……快帮我参谋参谋。   廖松琴将话题中的“他”引导到恋爱方向上,等着回复。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动静。   廖松琴点开通讯录,“你给林初的备注是什么?”   慕稚:“就是林初。”   他拨出号码,通了,但没人接,廖松琴又拨了两遍,另一只手拿过自己的手机。   在自动挂断那瞬,他拨出报警电话。   “那间酒吧开车十分钟。”   廖松琴为慕稚披上外套,和他并肩往玄关走,“酒吧人多混乱,排查监控要一会儿时间,我们进去找找。”   慕稚点头,“嗯!”   “不要和我走散。”廖松琴顿了顿,将五指插进慕稚指间,“一秒都不能松开。”   “……好。”   林初会出什么事?   前往深言酒吧的路上,慕稚靠着车窗,思绪混乱。   他想不到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别人拿到林初的手机并发消息。   林初并非表面那般文质彬彬,他骨子里的韧劲与疯劲远比许多人深重,难以想象他是一个长期被寄生虫生父骚扰的人。   这样的林初,真的有人能威胁到他吗?   商业街灯红酒绿,越过一串串熟悉的霓虹灯带,慕稚发现这是自己第三次来到这里。   上一次来,推开黑色大门,保安往他们手上盖了夜光戳才放行。   这次穿过黑色长廊,一路走到最底,直到推开玻璃门了,才终于有保安越过人潮拦住两人。   慕稚和廖松琴对视一眼,出事了。   全酒吧的安保似乎都被调集过去,驻唱倒是依旧不紧不慢地拨着弦,唱顾客点的歌。   外圈纵情歌舞,廖松琴扣紧慕稚的手,挤进内圈,一眼就扫到某处空旷的地点。   保安们疏散着挤上去看热闹的人群,其中一个走过来驱赶两人,“有客人喝多了,别往前。不要拍!”最后一句是对着身后举起手机一个劲拍的人说的。   地上还有台摔烂的手机。   慕稚脑中“嗡”的一声,在嘈杂中大喊,“林初!”   尾音甚至有点破了,穿过各种声响,进入被团团护在最深处的人耳中。   林初见到两人,微微惊讶,“慕稚。”   慕稚急喘两声,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你怎么……”   林初走出来两步,慕稚看到他身后是狼藉一片的卡座,桌边围着三个人。   再细看,才发现有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被死死摁住。   林初笑了笑,“那是我生父。”   人被保安协助着交到警察手里,警察小哥调监控才发现,保安动手前早有三个黑衣保镖把男人手脚擒住。   “这是谁?”   林初:“我老板安排的保镖。”   小哥挑了挑眉,“你老板,给你安排的保镖?”   林初面不改色,“我最近在负责公司的核心业务,老板怕我出事了给公司造成损失,所以安排的。”   “行,那就按流程走吧。”小哥揉了揉看监控看到发花的眼,示意他们出去。   出警局时已近十一点,夜风沁凉,三人在树下站了会儿,林初突然笑出来,“每次见到你们,都是在酒吧。”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慕稚叹气。   “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林初向右侧了侧头,“走路五分钟,今天我请。”   慕稚失笑,“好大方啊林哥。”   闹了这一出,他其实也不太有困意,微微意动,“有安静一点的地方吗?”   “可以上二楼。”   慕稚回身看着廖松琴。   他点头,“那就喝一杯吧。”   林初在前面走着,廖松琴慢慢勾住慕稚的手,听着前方的电话声。   “慕总。”   “让你费心了,我没事。”   “嗯……慕稚和廖总在我旁边,对,廖总也在。”   “他们在干嘛?”林初头也没回,“在聊工作,没有,隔得挺远的,也没有肢体接触。”   慕稚和廖松琴:“……”   “这次的事,”林初停住脚步,“慕总,您也知道侵犯员工隐私是违法的,我算不算抓到您的把柄了?”   明明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慕稚却也可以猜到,慕宁大概会说什么。   “嗯。”林初低下头,嘴角有着笑意,“我等您回来给我一个交代。”   “晚安。”   林初今天不是来玩的,身上依旧穿着衬衫,只把领带取掉了。   他解开两颗扣子,带着两人在二楼玻璃护栏后落座。   “这个位子很有意思,”林初撑着下颌,一楼那个卡座依旧保持着原样,等待清算损失,“坐在这里,下面的人做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一楼的顾客不会投诉这个位置吗?”廖松琴看着某对拥吻的男女,移开视线。   “二楼是vip区,”林初垂眸,“我也只上来过一次。”   他还在梳理情绪,陪两人坐了会儿,就起身要进入舞池,“随便点,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一楼很快出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他动作舒展,灯光打在衣服上,慕稚才发现背面好像被人泼了酒,半透不透。不断有人上前搭讪,林初只是半阖着眼,仰头看星星点点透着光亮的屋顶。   “其实没有我哥,林初今天也能处理好。”   慕稚点的酒上来了,上层浅绿,底部颜色浓重,像一汪深湖,他喝了口,酸酸甜甜的。   “好喝吗?”廖松琴问。   “比新洲的难喝一点点。”   “因为这杯度数更高,”廖松琴拂了拂慕稚散落下来的额发,问起前一个话题,“为什么那样说?”   慕稚撑着头,拨弄杯中吸管,“我刚听到保安向林哥鞠躬,这里的老板又是他学长,说不定一开始就安排了很多保安待在卡座附近,只是被我哥抢先了。”   这是林初的地盘,假如老板坐在二楼这个位置,稍有不对就能指挥保安上前扣人。   大概让生父拿走手机,也是计划好的吧。   “你观察得很仔细。”   廖松琴道,“林初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那我哥的安排就有点多余了。”慕稚笑起来,“还白白让林哥欠他个人情似的。”   廖松琴摇头,“严格来讲,他这么做也算是欠了我们人情。”   林父为何会给慕稚发消息?   从情理上来说,林父拿到林初未锁屏的手机,如果是为勒索钱财,找公司老板,或是关系亲密的人才符合逻辑,为何偏偏选了慕稚?   除非,林初对消息列表做了手脚,或者改了慕稚的备注。   慕稚对于廖松琴轻易把自己和他归为“我们”的行为没说什么,只道,“那就让他欠着呗。”   “爱情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呢?”慕稚侧头看远处台子上和驻唱歌手互动的林初,一个月前慕宁狼狈地从酒吧离去,而他在廖松琴怀里跳一支没有灵魂的舞。   他眼里亮闪闪的,揉碎了星光,“有可能因为对某个人的感激,或者习惯,产生爱情吗?”   “看人。”   廖松琴的酒也上来了,一杯纯黑的液体,他抿了口,淡淡道,“我不会。”   慕稚点头,“我觉得林哥也不会。”   “这么关注他。”   “其实我一直很关注。”   廖松琴挑眉,“哦?”   “他和我哥太有意思了,一个洗脑自己久了,真觉得自己把人当成弟弟,一个若即若离,好像我哥一说喜欢就会消失。”   慕稚半开玩笑道,“要是我当初亲完你以后不选择躲避,每天凑在你耳边说喜欢,每天摸你亲你,你会怎么做?”   “……”廖松琴拿起凝着水珠的酒杯,“我可能还是会拒绝,然后在你睡着的时候亲回来。”   “你一定要做个变态吗?”   “现在的我不会拒绝。”   灯光下廖松琴眉眼温和,微微笑着,“你第一遍说喜欢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   慕稚胸口热了起来,酸甜的酒味逐渐变淡,留下股青苹果的香气。   廖松琴道,“阿稚,其实当时的我不够成熟。”   并不足以配上慕稚的喜欢。   “现在也没成熟到哪里去。”慕稚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尖,“从今天开始每天对我说一遍喜欢吧。”   他知道,现在和未来都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爱。   林初在舞池里大蹦特蹦,又上台和驻唱一起唱了两首,时间过了十二点,场子里越来越热闹,他微微喘着气来到二楼,只看到了廖松琴。   “慕稚呢?”   他的疑问在走到桌前时自动解答了。   慕稚窝在廖松琴怀里,一口一口吃着廖松琴喂的面。   “怎么还吃上主食了?”林初不解。   深言确实可以点主食,但林初来这里几十回,从来都只吃些点心或小食。   只有想醒酒的人才会点汤面。   豚骨面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慕稚朝他笑了笑,低头要喝汤。   他把碗和廖松琴的手一起捧住了,抬碗的幅度有些大,险些洒出来,被廖松琴稳稳控住。   “没人和你抢。”廖松琴看着慕稚快速滚动的喉结,“慢一点。”   慕稚一口气喝了汤,懒懒地向后瘫倒,整个靠在廖松琴身上,“喝汤好像确实能醒酒。”   林初看着桌上的三个空杯,“都是你喝的?”   “没有。”慕稚指着其中一个,“我喝了一半。”   林初叹气,“头疼了?”   “我感觉有点晕,就没有再喝了。”   “你挺有自制力。”林初指了指楼下,“要去跳舞吗?”   慕稚一听跳舞,又来了精神,“好呀!廖松琴……”   一阵乐声突然响起,很奇妙的音效,雷电混合着暴雨,慕稚还捕捉到一点风声,林初拿出手机,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   “天气软件。”林初将屏幕转向他们,“旺里进入极端天气了。” 第70章 牛奶服务   “极端天气?”   “近日暴雨,下周一开始或有台风入境。”   慕稚想起来了,慕宁确实提到过,他说由于极端天气,这几天一直居家办公。   “那我晚点视频要提醒他一下,别出门。”慕稚调侃,“好专业的软件,比旺里本地人都早知道消息吧。”   “随便看看。”林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歪头,“你还要在这里吃宵夜吗?”   慕稚慢吞吞从廖松琴腿上站起来,“不吃了,我要回家睡觉。”   “刚刚还说要跳舞。”   “哦对。”慕稚去拉廖松琴的手,“廖松琴,陪我跳舞。”   廖松琴站起来,“我陪你跳舞,你会踩我的脚吗?”   “我从来不踩别人的脚,”慕稚拿了粒糖吃,“不信你问陆隅。”   “我还是不问了。”   廖松琴拉过慕稚的手,带着他下楼梯。   就要走出林初视野的时候,廖松琴忽然说:“麻烦你再提醒一下慕宁,近日非必要不外出。”   “我怕他不放在心上。”   林初靠在桌沿,“我会的。”   慕稚探出个脑袋,“谢谢林哥!”   舞池里慕稚搭着廖松琴的腰,笑嘻嘻道,“你也看出来我哥很听林初的话啦?”   “要是看不出来,我的眼睛也没必要留着了。”   “好难想象他们一起生活的画面。”慕稚思忖着,一个养蛇,一个养猫……   其中平衡只有当事人能找到。   廖松琴手臂发力,带着他转了个圈,“就像你说的,爱情很神奇,什么都能做到。”   “其实我哥很喜欢小孩。”慕稚顺着力,重新搭住廖松琴,“当时爸爸妈妈会再生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慕宁说自己想要弟弟妹妹。”   “你爸妈肯定更期待你的到来。”   “那肯定。”慕稚仰脸笑了笑,“但慕宁也算功不可没嘛。”   “他一直不谈恋爱,我还想过他会不会到年龄了去领养一个。”   廖松琴:“和林初恋爱了,也只能领养。”   “嗯,但那是他们的事情了。”   慕稚突然很好奇,“廖松琴,你的小孩会是什么样?”   廖松琴有一阵没有说话。   “阿稚。”   “嗯?”   “我说过我不会有小孩。”廖松琴放在他后腰的手蓦地施力,把人压向自己,“还是说你能生?”   慕稚被震住了,“我不能啊。”   “嗯,能生也不会让你生。”   “为什么?”慕稚喝了酒本就不太清醒,闻言有点不快,廖松琴凭什么决定?   “你自己就是小孩,有了孩子,你会多辛苦?”   他还是小孩吗?慕稚想反驳,不是的,他二十一岁,在慕宁公司里实习,哦,昨晚还刚发了夕稷岛单人vlog,数据不错。   可是廖松琴眼神好温柔,仿佛岁月无法改变慕稚在他眼里的样貌,他一直都是那个在二楼房间里看着《聊斋志异》睡着的高三学生。   慕稚很快又清醒过来,男高中生不会生孩子。   他撇嘴,“那我不生,你来生。”   廖松琴还真的设想起来,“你想要几个?”   “一个吧。”慕稚觉得一个就够受了,“再多会疯的。”   谁知廖松琴道:“不够。”   “啊?”   慕稚傻眼,“那你想要几个?”   “起码四个。”   “啊??”慕稚思绪混乱,舞步漏拍,不小心踩到廖松琴鞋,“这么多?”   “嗯。”   “你打算几年生四个啊?”   “一年。”   “四、四胞胎?”   “我们狗是这样的。”   “……”   “不是要训我吗,”廖松琴倾身,呼吸打在慕稚耳畔,“你打算什么时候迎接我们的宝宝?”   耳朵痒痒热热的,慕稚缩着肩,整个上身都被揽进廖松琴怀里,跟着乐声轻轻晃着。   “别弄。”慕稚推他,“又开始变态了。”   他想起林初说的话,越发羞臊,“楼上都看得到见……”   “我们又没有干什么。”   “阿稚,”廖松琴叫他,“往右看。”   慕稚下意识侧头,看到两对吻得难解难分的情侣。   昏暗处那对还上了手,沿着身体曲线不断厮磨,扭动着。   这画面对眼睛实在不太友好,慕稚快速回头,嘴里嘀咕,“你不许这样摸我。”   廖松琴轻笑,“这样的场面,确实不适合阿稚看。”   事实上,整个舞池都并不适合慕稚。   “我们回家吗?”   半趴在自己怀里的人抬眼,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小痣水淋淋的,诱着人揉捻。   慕稚很警觉,“回家也不能摸。”   “嗯。”   “因为今天已经摸过了。”   “对。”   廖松琴心里想,那是你摸我,我一次都没摸过你。   但他不会说出来,面上笑吟吟地搂着人站直了,“我们跟林初打声招呼就走。”   林初正和酒吧老板对坐着闲聊,看起来心情不错,面前摆了三杯颜色各异的酒。   慕稚嗅了嗅,“好甜啊。”   林初介绍,“粉色的是咸狗,杯沿一圈白的是滚了盐。蓝色的叫海底,甜口。棕色这杯不建议喝。”   老板笑骂,“棕色的怎么你了?”   林初不理他,指了指蓝色海底,“尝尝?”   廖松琴问了度数,不算高,慕稚喝几口也没事。   这时老板站起来和他寒暄,说有个赞助是从廖氏那里拉来的,很感激他帮助酒吧撑过最艰难的时光。   林初不着痕迹地提醒了下,廖松琴有了印象,等聊完几句回头,慕稚手里的酒已经快见底了。   “……”   在场三人盯着慕稚。   过了会儿,慕稚咂嘴,放下杯子,同时单手撑住桌面,“这杯好喝。”   他无辜道,“能再喝碗汤吗?”   他们将近一点才出的酒吧。   慕稚说完要喝汤,老板急急忙忙就要去后厨,被廖松琴制止。   “他晚饭吃了挺多,刚刚也吃过面了,再吃对胃不好。”   林初正在测试慕稚的清醒度,“下周一那个策划案是什么方面的?”   慕稚:“嗯……是你负责的,方面是,新一季度的营销总案。”   他虽然反应慢了点,意识还在,这会儿开始反驳廖松琴,“可是不吃点解酒的东西,我感觉会晕。”   “带你回家解酒。”廖松琴走近些。   慕稚眼神一变,“你会做奇怪的事吗?”   廖松琴顶着老板和林初的视线,面不改色地哄,“不会的。”   “哦。”慕稚点头,扶着栏杆往下走,“那我跟你回去。”   廖松琴要搀他手臂,慕稚就不动了,摇头,“你这样我没法下楼了。”   “我不妨碍你。”廖松琴捏起他手臂上一小片布料,“你看,没碰到你,所以不会有影响。”   慕稚盯着那块布看了会儿,慢吞吞,“好吧。”   他边走边道,“你要跟紧我,不然会把衣服扯大的。”   “嗯,我跟着呢。”   “怎么走到我前面了?”   “我帮你把地上的垃圾踢掉,”廖松琴对着光洁的地面扯谎,“这样你就不会踩到脏东西了。”   “谢谢。”   “不用谢。”   出了门,大概是冷风一吹,慕稚又找回点头脑,“你喝酒了。”   “嗯。”   “不能开车。”   “对的,我们叫车。”   廖松琴看了眼手机,扶着他走向路边的白车,“你看,车已经到了。到家喝杯牛奶就乖乖睡觉吧。”   慕稚:“没有附加的牛奶服务吧?”   这是什么话?   廖松琴哭笑不得,“什么叫牛奶服务?”   “就是,热热的。”慕稚跟着他坐进后座,想了想,声音响亮地答,“湿湿的,我还以为是我尿床了。”   廖松琴眼皮一跳,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新洲那次。   司机轻咳一声,“先生,您的手机尾号。”   报了尾号,廖松琴坐到后排中间,两条腿本想岔开,右边的位置却被慕稚占满了,只能并起来歪到左侧,腰身扭过去和他说话,“今天不会有。”   “啊。”慕稚颇有些遗憾地叫了声,“我还想舒服一下呢。”   后座陡然安静,廖松琴怀疑自己鼓噪的心跳连司机都能听到。   他喉结滚了滚,按在座椅上的手爆出青筋,“这种话不能乱说的,阿稚。”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感要和审核周旋很久。触门,保佑。 第71章 你要我吗   “我没有乱说啊。”   慕稚酒后软热的身躯靠过来,吐息打在廖松琴颈侧,他嘟囔,“很舒服。”   廖松琴闭了闭眼,再睁开,“今天不行。”   “为涩么呀?”慕稚开口太急,咬了下舌头,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想摸摸我吗?”   他根本不给廖松琴开口的机会,“我想要。”   廖松琴彻底闭上眼,似乎在养神。   慕稚半边身子都压到廖松琴手臂上,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晚上帮你的时候,也很想揉揉。”   廖松琴胸膛重重起伏,他压抑着,“明天醒来你会打我。”   “我不打人。”   车子一个转弯,慕稚顺势凑到廖松琴面前,迷蒙的眼眨巴着,“好不好嘛。”   “不好。”   “我要生气了。”   “稀里糊涂地把过去一笔勾销,慕稚,明早你会更生气。”还会难过。   “我不会!”慕稚摇着他手臂。   “那就当我不听话吧。”廖松琴抚着他乱蹭的脸,“你训狗不成功,现在我要违抗命令了。”   慕稚丢开他的胳膊,背过身,对着车窗生闷气。   到家,廖松琴拉开左边车门,想绕下去为慕稚开门。   刚踩到地面,慕稚就踩着软趴趴的步子钻出车厢,自顾自往大门走。   廖松琴想扶,被瞪了,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别踩到水坑。”   慕稚慢慢跨过去。   “阿稚,那是邻居的东西,放下。”   “哦。”慕稚轻声,“对不起。”   “没关系。”   “不是和你说的。”   “我知道。”廖松琴叹气,“就是想回答你。”   慕稚不理他了,继续往前,终于穿过前院来到门前。   好在面部识别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很顺利就进了屋。   感应灯自动亮起。   廖松琴跟着走进去,玄关一点温黄,照亮了鞋架。   他蹲下身,要给慕稚换鞋,“阿稚……”   “啪”,感应灯被重重一拍,暗了。   下一秒,火热的躯体猛地将他扑倒,廖松琴没有防备,歪靠在门板上。   黑暗中一双手捧起他的脸,“揉揉我。”   廖松琴难得重了语气,“慕稚。”   “你凶我。”慕稚嘀嘀咕咕,“我要给你扣分。”   “如果我那样做了,不需要你扣分,我自己就会清零。”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不一样的。   他们即将展开的关系,待弥补的过错,都不允许廖松琴给予回应。   “明天酒醒了还想要的话,我绝无二话。”   因为姿势的缘故,廖松琴腿上并没有用力,他等着慕稚下去,手扶上他后背,“还有力气吗?”   慕稚膝盖忽然发力,错进廖松琴膝间。   “嗯……”   仿佛抱住湍急河流上的最后一根浮木,慕稚两腿分开,塌着腰,奶狗似的。   他声音里满是泪意,“难受……揉揉我。”   “廖松琴……”   靠在门板上的人好像真的成了木头,慕稚模糊的意识只能觉出自己倚靠的东西越来越热,肌肉越绷越紧,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回应。   他忽然重重哽咽起来,去拉廖松琴的手,“呜……”   廖松琴的嗓音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慕稚。”   “嗯。”慕稚脸上湿了一片,吐息与哭腔都很重,“你抱抱我。”   他又叫,“廖松琴……”   终于按下某个机关,被他哀哀呼唤的人有了动作,僵硬但温柔地把慕稚抱进怀里。   廖松琴两手紧搂着慕稚的背,感受到掌心下的身躯哭到发抖。   他垂眼轻拍着,“就这样,不能再多了,好吗?”   有温热的液体落到颈间,慕稚头发蹭着他下颌,动了动。   廖松琴以为他是答应了。   明天醒酒了,慕稚绝对会后悔今晚的所作所……   脖颈传来阵刺痛,慕稚小兽似的啮咬,留下一片水淋淋的痕迹,最后来到喉结。   他顿了顿,含住,吸吮起来。   “慕稚!”   廖松琴要把他拉开,然而说话时喉结动了下,慕稚追过去,唇与肌肤分离一瞬,发出“啵”的声响。   黑暗中,玄关寂静无声。   某根弦绷断,廖松琴眼睫颤动,蓦地垂首咬上慕稚肩膀。   那里的衣物在混乱的动作中落到了肩头。   他势头猛,咬合时卸了大半的力,徒留下湿鹿的触感,又泄愤似的加了力道,听到慕稚的痛呼。   一直渴望触碰的部位也得到了满足,廖松琴没有留情,粗粝的手掌毫无阻隔覆了上去,每次都从头抚到尾。   慕稚受不住,推他,被牢牢禁锢在廖松琴大腿上。   “嗯……!”   他脖颈后仰,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再也受不住任何。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廖松琴埋首在慕稚胸口,浓黑的眼自下而上盯着这一幕,有一瞬耳鸣。   想占有。   想每时每刻看到。   他甚至想,听慕稚的话,做到最后也无妨。   慕稚抽噎着,“呜……我,我把你弄脏了。”   “不脏。”   廖松琴下颌处沾到一点,他不在意地抹掉,问,“想不想更舒服?”   慕稚的答案出乎意料,“不想。”   “?”   廖松琴手上用力,把他托起来,歪头看慕稚被额发遮住的脸,“哪里难受了?”   慕稚瘪着嘴,“黏糊糊的……我要洗澡。”   “……”廖松琴深吸口气,抱着他站起来,“自己可以洗吗?”   怀里的人像没有骨头,绵软地搭着他,“我一个人会摔倒的。”   廖松琴又是吸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他忽然转身,手肘敲亮感应灯,借此光亮盯着慕稚的眼,“我就站在门外,有事叫我,好吗?”   慕稚和他对视会儿,点头,“那好吧。”   廖松琴放好水,把慕稚的外套剥下来,刚才太匆忙,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里面的低领毛衣倒是快要挂不住了。   他扶着人,“脱衣服,扶着边沿,坐进去,玩一会儿水,然后叫我,能做到吗?”   慕稚答得响亮,“能!”   廖松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浴室,拉过自己搬来的凳子坐下,隔着门喊:“坐下了吗?”   “嗯!”   “就洗十分钟,到时间我就进来了。”   “好的!”   廖松琴原地坐了会儿,“慕稚?”   “嗯?”   “没事。”   好不容易捱过十分钟,廖松琴拿着浴巾走进去。   慕稚大概挺放松的,嘴里哼着旋律,有点耳熟,但廖松琴想不起来,也许是某个练习曲。   他的注意力都在慕稚身上。   终于把人放到床上时,廖松琴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该准备睡觉了。”廖松琴调整了夜灯的亮度,摸了摸慕稚额头,“我去热牛奶,喝几口就睡。”   “要把我留在这里吗?”   “嗯,五分钟,我很快回来。”   “不要。”   “头不痛?”   “我一点——都不难受。”   廖松琴看了眼时间,慕稚大概率要睡到中午,早晨让他喝点解酒的东西再睡也是一样的。   他妥协,“那我在这里,看你睡。”   “嗯,绝对不可以留下我一个人。”慕稚把自己裹好,邀请,“一起睡吗?”   廖松琴注意力却不在后面那句话上,“不会。”   或许是醉鬼的无心之言,廖松琴答复得很认真,“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人陪着你。”   慕宁以前对慕稚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廖松琴知道慕宁是真的这样认为,慕稚亦然。   在他饱览山川美景时,每一阵拂来的风里都藏着父母的问候。   慕稚翻了个身,眼瞳亮晶晶的,“那你陪我睡吗?”   “……”   他在被慕稚眼里的星星淹没之前快速洗漱,换上睡袍,钻进慕稚为他撑开的被窝里。   慕稚脑袋顶到他胸口,声音雀跃,“晚安!”   廖松琴失笑,“晚安。”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慢慢探上慕稚伸出被子的脚尖。   他眉头紧皱,呓语着睁开眼。   视线很模糊。   眼睛好像……有点肿?   慕稚下意识要揉眼睛,抬手却有阻力,他眨了眨眼,看过去。   入目是男人的下颌,一只手放在枕边,慕稚的视线移过去,看到手背上清晰的抓痕。   “……”   慕稚缓缓凑近,是他抓的吗?   廖松琴似乎被惊动,眼睫颤了颤,慕稚连忙紧紧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廖松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   过了会儿,床垫微颤,廖松琴下了床。窸窣的响动过后,房门打开又合上。   怎么回事。慕稚翻身仰躺着,不明白事态的发展。   他昨晚……跳了舞,喝了杯蓝色的酒,然后……   然后记忆就开始不清晰了。   到底干了什么才能留下抓痕?   他把头探进被子里,虽然房里只有他自己,慕稚仍有种强烈的不好意思,借着被子下昏暗的光线看了圈身上,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痕迹。   就是……   慕稚微微皱眉,那里麻麻的。   他没多想,掀开被子进了卫生间。   “醒了?”   廖松琴煮了牛奶燕麦粥,进屋正碰上慕稚从卫生间出来。   他放下托盘,“来吃点暖胃的。”   慕稚表情却不太对劲,他坐过来,捏着勺子半天没动。   廖松琴要抱他,“我喂你。”   慕稚避开,犹豫着问,“我昨晚,对你做什么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嗯。”慕稚咬着下唇,不太好意思和他对视,把视线放到冒着热气的粥上,“我是不是强迫你了?”   廖松琴都要笑了,一字一顿,“你强迫我?”   慕稚瞟他,“难道不是吗?我刚才发现……发现我腿上有掐痕。”   他说得还是隐晦了,说是腿上,其实更靠近臀部。   前后都有,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除了某些事情,慕稚实在想不出它们出现的原因。   廖松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掐的,但是你强迫我?”   慕稚忽然有些生气地搁下勺子,“你就说有没有。”   “……”廖松琴把碗往桌子中央推了推,“一半一半吧。”   椅子上的人一下就蔫巴了,长叹一声,下巴搁在桌沿。   廖松琴垂下眼帘,情绪不明,“对不起,你很后悔吗?”   “不是后悔,是……”   慕稚并不抗拒和廖松琴身体接触这件事本身,不然,新洲那晚他就该报警了。   他只是感到懊丧。   懊悔自己喝太多酒,逼迫廖松琴做了越界的事。   昨晚的他一定难缠又强硬,他明知道在确定关系前廖松琴是不希望在慕稚身上留下痕迹的,他要摆脱过去所有未经允许就触碰慕稚的亵渎,开启新的关系。   而慕稚亲手将他拉进了欲的漩涡。   慕稚眼圈发红,“你应该打晕我。”   “为什么要自责。”廖松琴微微倾身,拨着慕稚翘起的发丝,“难道你觉得我会为此难过吗?”   “昨晚是个意外的礼物。”知道慕稚也渴望被他触碰,没有比这更让廖松琴悸动的事。   “还是说你真的把我当什么正人君子?”桌下,廖松琴的手抚上慕稚大腿,慢慢上移。   慕稚没有防备,身子一颤。   廖松琴道:“慕稚,昨晚我差一点就答应了。”   慕稚喉结动了动,“但你没有答应。”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觉得我正直。”廖松琴嘴角细微地翘了翘,“我昨天说的话,你全都不记得了。”   慕稚不解地蹙起眉,“说了什么?”   “我说……”   明天酒醒了还想要的话……   粥碗不知何时被推到一边,廖松琴掌心覆上慕稚后颈,压着他向前:“我绝无二话。”   那只手动了动,摩挲着颈后细嫩的肌肤,廖松琴的眼眸黑沉,像是从来都停留在昨夜混乱火热的玄关。   “你要我吗?”   慕稚呼吸微微加重,却没有回答,而是道:“等嘬嘬学会定点上厕所,我们就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保佑。   在一起=名正言顺do 第72章 返航   接下来的三天,无忧无虑的嘬嘬经历了警犬般严苛的训练,从追在廖松琴裤腿边咬,变成一见到廖松琴就倒地装死。   慕稚说风凉话,“小狗爱怎么玩怎么玩呗,你不能违逆它的天性。”   廖松琴蹲在地上,侧身抓住他的小腿,一路向上摸去。   慕稚就立刻不说话了,弯腰在廖松琴头上抓了把,快速跑开。   地上四脚朝天的嘬嘬:“汪喔——”   晚饭后,慕稚在二楼投屏看电影,荧幕上突兀地蹦出条消息。   【慕宁】:阿稚,我周三大概率回不来了,要延后几天。   慕稚其实有些预感,旺里台风入境,很多低洼处犯了涝灾,他昨天还刷到了罢 工游行。   他抿了抿唇,回复,【晚一点没关系,只要你确保自己安全就好。】   【慕宁】:哟,又开始说这几句话了。放心,我这五天哪里都没去,在酒店做山顶洞人。   【慕稚】:酒店食材够吗?听说有些地方受台风和罢工的影响,食物供应断了。   【没那么严重。】慕宁否认,【你好好实习,等我回来验收,不许叫你林哥帮忙。】   聊了几句,慕宁去开线上会议,慕稚将电影进度条往回拉了些,却始终没看进去。   他退出播放,查看旺里回国的航班。   越看越心惊,至少有三百架次原定起飞或降落的航班受到极端天气影响,等待后续安排。   慕宁还是在那里多待一会儿吧。慕稚无意识划着屏幕,与其坐在机场看着一个个航班被取消,陷入情绪黑洞,还不如安心待在酒店。   只是……   这次真的要分开好久啊。   “叩叩”,廖松琴敲了敲隔断,“先生,打扰一下,我可以进来吗?”   慕稚回神,“不好意思,包场了。”   “我出双倍的钱,给我个座位。”   “行。”慕稚把手向后一摊,“给钱。”   “啵。”   廖松琴俯身吻了他的掌心。   慕稚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嘬嘬学会定点上厕所了?”   “成功了一半,来讨点奖励。”廖松琴看了眼他手机上的购票界面,“想慕宁了?”   “有点。”   慕稚垂眸,“我不太安心。”   廖松琴搂住他,“我们可以等情况好一点了买机票去旺里邻近的城市,然后自驾。”   慕稚捏着掌心,“暑假我要学车。”   “那太好了。”廖松琴笑,“车库好几辆车放着积灰,终于有人要大发善心带它们出去吹风了。”   “要把副驾留给你吗?”   廖松琴挑眉,“当然,在你熟练之前不许一个人上路。”   “那你坐后面。”慕稚故意说。   “副驾坐谁?”   “嘬嘬。”   “想扣分就直说。”   慕稚哼哼着略过这个话题,“开学前我要再去旅游一次。”   “带我吗?”   “看你有没有空吧。”   “哦。”廖松琴玩着他的手指,“带我。”   “干嘛,要给我当助理?”慕稚指腹被他捏得有点痒,反手拍了一下。   廖松琴不说话,在他耳畔亲了一下。   真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一直到周四,旺里的天气状况都没有好转,并且随着降水量的增加,外城区频繁骚乱,旺里主城区开始戒严,车辆只进不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酒店储备丰富,供应商也没有出岔子,慕宁不需要担心生存问题。   午休时,慕稚接到慕宁的视频。   旺里和国内有时差,视屏那头黑乎乎的,似乎是在车厢内。   慕宁道:“抢到机票了。”   “!”慕稚惊喜地睁大眼,“要回来了吗?”   “嗯,在去机场的路上。”   慕宁状似不经意,“林助呢,在吃饭?”   “没有,还在办公。”慕稚回头看了眼,“呃,现在没有了。”   林初早在听到慕宁声音时就抬起眼,远远地看着这边。   “哦。”慕宁咳嗽声,“那让他准备一下,明早跟我汇报。”   “哪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抽查的,你好歹多给林哥几天时间准备啊。”慕稚趴在桌沿,笑眯眯的。   “那周末……”   “周末林哥不需要休息吗?”   慕宁被他说得蔫巴了,“小祖宗,那我把公司送给你林哥好不好?”   “要是能让你轻松点,也不是不行。”   慕稚看着昏暗光线下依旧难掩疲色的慕宁,轻声说,“短期内不敢让你出差了。”   屏幕那头,慕宁柔和地笑,“好,不走了,和你们一起养狗。”   挂断电话,慕稚激动得吃不下饭,跑到林初桌边,“林哥林哥,先别工作了,今天中午出去吃吧。”   林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订的外卖怎么办?”   “回家热一热当晚饭呗。”   慕稚晃他的肩,“走吧——”   林初摘下眼镜,笑叹,“等慕总回来就不要在办公室里这样了,不像样。”   “好的好的。”慕稚催促,“再不出发要赶不回来了。”   他们去了附近的茶餐厅,慕稚打定主意要请客,点菜时并没有手软,“林哥,你想吃甜品吗?”   “可以来一份。”   “好。”慕稚笑眯眯下单,刚要锁屏,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短信。   慕宁先前就发来了航班信息,慕稚在购票软件查询了这趟航班,大约晚上六点落地。   这会儿短信上写着:【您查看过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已被取消,若有出行需求,可以查看以下航班……】   林初见他久久不动,探身过来,“怎么了?”   他们一起对着屏幕沉默了会儿。   “看来我没法向慕总汇报了。”林初语气轻松,靠回椅背,只是手不当心碰掉了筷子。   他弯腰捡起,“我去要双新的。”   慕稚没动,坐在原位。   手机震了震,廖松琴发来消息:【我们五点出发,到机场六点左右,去吃碗面就能见到慕宁了。】   他低头打字,【航班取消了。】   廖松琴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慕稚接通,在嘈杂中听到廖松琴平稳的声音,“如果他下周一还回不来,我们可以去找他。”   “嗯。”   “现在和谁在一起?”   “林初,我们在外面吃饭。”   不是一个人就好,廖松琴稍稍放心,“下班我来接你。”   结束通话,慕稚情绪略微好转,他想起慕宁或许到机场才收到航班取消的信息,拨了视频。   对面接了,画面一片漆黑。   两秒后,视频挂断。   再给慕宁发消息,却无人回复了。   五点,廖松琴准时到达慕宁公司楼下。   他下车站了会儿,很快看到慕稚从侧门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人,是林初。   廖松琴快步迎上去。   慕稚唇色很白,原地看着廖松琴接近,两手搭上他手臂,“我……”   “上车说。”廖松琴向林初点了点头,把人带到副驾。   车子启动了,慕稚又一次开口。   “应该是困在机场了。”他说话的语调还算冷静,手指紧紧捏着安全带,“机场附近……有暴动。”   廖松琴动作一顿,“暴动?”   “下城区本来交通状况就不好,这几天食物供应还都集中在主城区,他们等不到供应车,就有人进城……”   慕稚说不下去,忽然侧头面向窗外。   主城区只许进,不许出。   廖松琴没有多说什么,趁着红灯覆上他手背,“我们去机场。”   “现在?”   “先去邻近的城市,旺里目前暴雨,等路况好一点了就开车过去。”   慕稚勉强找回点理智,“嘬嘬怎么办?”   它离不了人。   “托给秘书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能让你更好过,”廖松琴食指微曲,刮了下慕稚的脸,在红灯最后三秒凝视着他,“你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是的。   红灯转绿,慕稚坐在行驶的车厢里,抚着冰冷的手机机身。   慕宁总说放心不下他,给他装定位,铺后路,却没想过总漂泊在外的家伙才更无法令人安心,而慕稚想要的也不是那些。   慕稚闭上眼,意识昏沉地想,等见面了,他要把过去的账和慕宁全部清算。   慕宁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旺里是“雨之都”。   收到航班取消的通知时,航站楼外有大风刮过,混杂着雨水打到落地窗上,一遍遍冲刷着疲惫的神经。   他揉了揉眉心,点开慕稚的对话框。   忽然,远处响起某种巨大的声响,雨声风声混杂着巨物倒塌的动静,脚下的大地似乎都有震感。   形色各异的乘客停下动作,齐齐望向远处。   雨幕里,憧憧人影极快地迫近,积水四溅,慕宁看到工作人员紧绷的侧脸。   “发生什么事了?”有乘客拦住地勤,“为什么要关门?”   地勤说着旺里语,语速极快,慕宁只能捕捉到隐隐绰绰的词。   “下城区”,“灾民”。   他忽然想起,机场建在旺里下城与主城交界处,位置偏僻,而酒店从前天开始忽然不再允许选择主食种类,只供应面食。   旺里下城区,暴乱了。 第73章 透支的吻   廖松琴和慕稚到主城区时是深夜。   主城区多个闸口封堵,不时听到警笛声划破雨幕,他们多次迂回,才终于从临时通道进了城,赶往机场。   旺里的风和雨一如既往阴沉,连绵,壮大着排水系统瘫痪后随处可见的水洼,将这座城市变为死海。   “闷吗?”外面还在下雨,廖松琴却降下点车窗,按住慕稚的手,“不要啃。”   慕稚指甲豁了个口,雨丝打到脸上,他闭了闭眼,“现在好多了。”   “再开半小时就到。”   前方有火光,廖松琴单手扶着方向盘,重新规划导航路径,在导航的机械音中驶进无人小路,“机场肯定有保护措施,慕宁这么精明,不会贸然离开机场,大概率只是信号被屏蔽了。”   “嗯。”慕稚拧开水,递到廖松琴唇边,“我知道。”   只是一刻见不到人,他就一刻无法停止焦虑。   机场距离被冲破的闸口极近,附近围了一圈警车,他们本想驶进地下车库,却不得不在地面靠边停车,等待接受安检。   廖松琴从夹层里拿出跨国公司证明,“走。”   慕稚不明所以,但乖乖跟上。   雨下得很大。   远处警车车灯直直照过来,有些晃眼。慕稚避开视线,瞥到路边排水沟浮着层油光。   心脏跳动加快,慕稚捏着拳,手心一层虚汗。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肩上忽然压下只手,廖松琴紧紧揽着他,“靠我近一点。”   他抬手蹭掉慕稚脸上的雨滴,“慕宁看到会骂我。”   慕稚眼前有一瞬模糊,他重重点头,“嗯!”   很快接近了为首的旺里警察,廖松琴将合同递上去,说了几句慕稚一知半解的旺里话,对方侧身就让他们先行通过。   安检完,他们坐上巡逻车,缓缓驶向车库。   车库很大,车轮驶过凹凸地面的回声异常清晰,撞着他们的耳膜,像种奇异的心跳。   廖松琴靠过来,“没信号了。”   他的消息页面已显示无法连接。   慕稚拿出手机,解锁前他隐约在亮起的屏幕上看到行字,他猛地凑过去,然而手机自动面部识别跳转到列表,再要连接,却怎么都接受不到之前的消息了。   “廖松琴,”慕稚侧身抓着他衣领,“林初,林初说他……”   十分钟前,他们接受安检时:   【林初】:马上要没信号了,我已进入机场,和慕总汇合后如有信号,会告知你。   车子摇晃着驶向候机室,廖松琴挑眉,“他效率很高啊。”   几乎是下车那一秒,慕稚目光就锁定在两人身上。   A1登机口下方坐着两道身影,一个穿着件棕黑色卫衣,兜帽盖住眉眼,只露出清瘦的下颌,下身的牛仔裤在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点肌肤;另一个人要眼熟许多,大概是急着赶来机场,身上依旧穿着正装,领带整齐地系着。   慕宁闭着眼,靠在那人肩头平缓地呼吸。   听到脚步声,林初微微仰起头。   他的视线在兜帽下和慕稚相接。   林初嘴角一弯,“亲眼见到,是不是就放心多了?”   这时枕在他肩头的人动了动,皱着眉睁开眼:“什么?”   几双眼睛对瞪会儿,廖松琴先开口,对慕宁道:“你准备一下吧。”   慕宁遭遇了连环质询。   “为什么挂我电话?”慕稚居高临下盯着他。   “接了,想说话的时候有乘客殴打地勤,我就坐在旁边,手机被撞飞了。”   慕稚紧跟着问,“坏了吗?”   “没有。”   “没坏为什么不发消息报平安?”   “外面暴乱,有人朝里面扔不明玻璃瓶,安保害怕是毒气类危险品,把我们塞到职工休息室。”   慕宁一连串地说着,“我也想发消息,但是身边人都跟着安保撒腿狂奔,我怕死啊,跑到了最前面。本来想着一进休息室就给你打回去,谁知道手机开不了机。”   职工休息室并不大,挤满了人,挪步都成问题。   慕宁艰难地找到了插头,然而手机充上电,依旧毫无反应。   “再然后,我找人借了手机,却发现信号被屏蔽了。”   慕宁拿纸杯给他们倒了温水,“我想过你们可能会找来,没想到这么快……”   慕稚忽然脱力似的,重重坐到他身边。   “我吓死了。”慕稚哑着嗓音,“我真的……很久没这么害怕过了。”   慕宁顿时变了脸色,翻找着纸巾。   林初一直放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给。”   等慕稚平复了情绪,廖松琴开口,“林初是怎么入境的?”   他摘下卫衣帽子,露出没戴眼镜的面庞,眼下略微泛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林初笑了笑,“我在下城区附近城市落地,费了点力气跟着一位警官从停车场进来的。”   慕稚微怔,“什么意思,你从下城区来?”   “嗯。”   仅仅是行驶在主城区内的这段路上,慕稚都感到某种恐怖。   如果说他和廖松琴只受到了暴乱的余波,林初却是直接从主震区来的。   廖松琴问,“进机场排查的时候,你用了什么理由?”   他有企业合同,可以证明在旺里本地的合法身份。而外面队伍里的,大都是无法核验身份的乘客家属。   林初静默会儿,“我给他们看了证明。”   “你并不直接挂职于旺里公司名下,按理说警察不会放人。”廖松琴直白道,“没有恶意,我只是真的好奇。”   林初和慕稚是同时下班的,而除却进主城区前绕路的部分,廖松琴自认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这样的状况下,并不持有有效证明的林初却先一步到了。   廖松琴不认为林初有问题,只是这提前的十几分钟背后涵盖的东西……   他瞥了眼慕宁,大概是也想到了这层,这人的脸正肉眼可见地变红。   在三人的视线下,林初低着头:   “我说,我的亲人被困在机场了,他容易焦虑发作,请你们放我进去。”   他忽然戴上兜帽,遮住红透的耳垂。   只那样说,旺里警察当然是不会放人的。   林初不太记得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找遍了能证明自己在慕宁公司里工作的证据,对方仍有顾虑,让他留待。   林初哭了。   他从下城区来,带着一身水渍泥污,外套脏得看不了,牛仔裤也跌破了,拉着丝,狼狈不堪。   默默哭了十分钟,有人悄悄拍了他的肩,把他带离队伍,从另一道更严苛的安检闸口进了地下车库。   等他重新穿好衣物时,犹豫了会儿,还是将那件过于不堪的外套扔下了。   慕宁两眼泪汪汪:“林初……”   林初把帽檐拉低,背对着他。   慕稚自觉地轻咳一声,“我和廖松琴去转转。”   衣袖下两人的小指勾了勾。   慕宁:“嗯好,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   他们沿着登机口向前走,发现有几间铺子还开着,由地勤人员分发食物。   慕稚不饿,只是想到坐着的那两位,还是上去领了两份。   廖松琴在这期间去服务台问了什么。   他接过食物放到左手,右手自然地牵住慕稚。   “信号明早就能恢复。”他说,“怕吗?”   慕稚手指动了动,“怕什么?”   “怕其实根本恢复不了。”   “还好。”慕稚想了想,又说,“没什么感觉。”   “大概是因为你们都在吧。”   深夜灯火通明的航站楼内,慕稚眺望着落地窗外一架架滞留的飞机,眼瞳剔透,“你们都在的话,世界末日也不是很怕了。”   廖松琴忽然意动,俯下身,呼吸越来越近。   慕稚却更快地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这是透支给你的。”   慕稚晃着两人相牵的手,笑了笑,“这也是。”   【📢作者有话说】   虽然宝宝你觉得世界末日也可以,但是本人觉得不行。   下章就结束旺里副本。   以及,下次更新在周六哦~ 第74章 你说是吧,大舅子。   慕稚话刚说完,就被廖松琴压住了。   他们此时站的位置偏僻,他被按在承重柱上,面前就是一览无余的落地窗。   慕稚警戒,“你干嘛,我哥就在旁边。”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大声喊的话,相信以慕宁的耳力还是可以听到的。   廖松琴双臂环上来,“抱一下。”   “能别在这种地方抱吗?”   廖松琴思索了下,“那我们去厕所?”   “?”   慕稚两手抵着他,“别闹了,放开。”   “不要。”廖松琴语气寡淡,只手上抱得很紧,“和我偷情。”   “偷……”   慕稚差点呛到,“偷你个头,你怎么不去我哥面前偷?”   “那就不叫偷情了。”   廖松琴低垂着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面前嫣红的唇上,“圆圆的。”   慕稚不解,“什么?”   “唇珠。”   廖松琴手动了动,把人更紧地箍在怀里,“想咬。”   慕稚不想说话了,偏头就要喊:“慕——!”   短暂的一声闷响,慕稚含糊地呼痛,唇瓣相贴,被另一个人咬住,放在唇齿间轻轻研磨。   那瞬间一股寒凉之意顺着脊背攀爬上来,慕稚紧闭着眼,小腿微微打颤,却半点不敢动弹。   “抖什么。”廖松琴托着他的腰,半眯着眼,“阿稚,你身上好烫。”   “……”慕稚张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他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举动,唇缝刚打开一点,他的舌尖就碰到了软 热的东西。   是廖松琴的唇。   再晃神的功夫,更柔软的东西深入进来,裹住舌尖。   “感、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廖松琴搅动着,视线专注地落在咫尺外那颗小痣上。   他指肚覆上去,缓缓揉着。   “热热的。”   慕稚如实说着感受,睫毛不时划过廖松琴指尖,“还有点痒。”   “痒?”   慕稚退开点距离,廖松琴下意识追着他贴上来。   怀里的人湿润着眼,廖松琴敛眸看了会儿,微微分开。   “觉得太过分了吗。”   慕稚兀自喘息了会儿,摇头。   他把唇重重贴回去,含糊不清地说,“你用力一点伸进来就不痒了。”   廖松琴不说话,照做了。   等再回到A1登机口,慕稚的唇已经红得不像样。   他有意无意抿着唇,试图遮掩,“哥,你和林哥再睡一会儿吧,那里有发小毯子和枕头。”   慕宁不知有没有看出来,盯了他俩一会儿,“哦。”   “明早我们八点的航班去约夏。”   他把自己的枕头放到林初腰后,调整了会儿角度,继续道,“说起来,林助去年攒的年假还没用,要不要在约夏休息几天?”   慕稚偏头看林初。   林初不知何故半侧着身,兜帽已经摘下了,却只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条。   “慕总安排就好。”他语气如常,温和中带着疏离。   慕稚又去看慕宁。   “啊,那我就斗胆替你安排一下行程。”慕宁心情不错的样子,自顾自规划,“第一天在酒店睡到自然醒,下午去当地集市,我看过了,那些小吃应该都是你喜欢的,第二天去坐皮划艇……”   慕稚悄悄勾廖松琴手指,“林哥好像在生气。”   “可能吧。”廖松琴没看他们,低头问慕稚,“要不要睡会儿?”   慕稚摇头,“我剪会儿视频。”   他更新频率不高,廖松琴在夕稷岛山顶教堂拍的那段拉琴视频,到现在还没有发出去。   “手机上操作方便吗?”廖松琴问。   “那也没法凭空变一台电脑出来呀。”慕稚选了降噪,半靠在他身上,“还行,主要是这段没什么要剪的,我就是多弄几种效果看看哪个最好。”   对面椅子上慕宁突兀地咳嗽一声。   慕稚抬眼,慕宁肃着脸,看看他,又看看廖松琴,“咳嗯。”   慕稚对他笑笑,低头继续剪辑。   “……”慕宁开口,“阿稚,你这样靠在松琴身上,人家不累吗?”   慕稚向后仰了仰头,“累吗?”   他动作幅度有点大,廖松琴下意识扶上他的腰,“哦,原来你靠着我。”   “……”   在场三人都沉默了会儿。   慕稚摸了摸鼻尖,廖松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本来只是想在慕宁面前展现一下两人如今的关系,好让他心里有个底,结果廖松琴这一出把他也整尴尬了。   他用力往后靠了靠,“这下感觉到了吧!”   “嗯。”廖松琴看向慕宁,和缓地笑笑,“我不累,你和林初比较需要休息,我刚看到那里有领牛奶的,不过排队的人太多,我和慕稚就没有去。”   慕宁闻言站起来,“哪儿?”   “A5附近。”   慕宁走开几步,又忽然走回来。   他在廖松琴肩上锤了一拳,又把慕稚的头发揉乱。   “嘿嘿。”慕稚捉住他的手,眉眼弯弯,“干什么呀。”   “到约夏了再和你算账。”慕宁指着他。   “哦。”慕稚撇嘴,“正好我也有帐要和你算。”   慕宁愤怒地走了。   “慕总刚刚问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初终于坐正了,手肘撑着膝,是个放松的姿态。   慕稚随口答,“暧昧关系吧。”   廖松琴看了过来。   慕稚改口,“大概明天就会在一起的关系。”   “期限还真是一直在变。”廖松琴捏他的耳垂。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林初默默看了他们一会儿,“我说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   “嗯嗯。”慕稚大力点头,“你说得对。”   廖松琴:“慕宁什么反应。”   “抱着头叫了一声。”林初回忆,“傻傻的。”   慕稚笑起来,“我都暗示过他了!可能是这个追求者太出乎意料,之前让他帮我找相亲对象的时候就没有这样。”   相亲对象自然是指陆隅。   “也会。”林初淡淡道,“那次暴雨,陆隅要是真的留宿,慕总大概就不会睡了,要整晚守在陆隅房门口才安心。”   慕稚无语,“他都醉成那样了。”   “酒精中毒了都要把你带去病房才安心。”   不过林初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如果说世界上慕宁最信任的人有三个,廖松琴或许不是排名第一的,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把弟弟交给这样的人,大概才是最让慕宁放心的抉择吧。   只是……   林初盯着慕稚红肿的唇看了会儿,在对方疑惑地对他眨眼时微微一笑。   廖总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意妄为,就像在副驾驶打开监控那样,大胆,随心,对欲望从不遮掩。   慕宁能有好脸色才怪。   大概半小时后,慕宁提着四杯牛奶走了回来。   他先给了慕稚和廖松琴,廖松琴伸手拿的时候,慕宁重重“哼”了一声。   廖松琴:“谢谢,要毯子和枕头吗,我暂时不用。”   慕宁微微缓了脸色,“给阿稚吧。”   廖松琴似乎想说什么,挑了挑眉,沉默。   慕宁很快就知道这沉默背后是什么。   廖松琴靠着椅背,手微微抬起,好方便慕稚动作。   慕稚侧躺在他膝上。   “你不盖毯子吗?”慕稚把毯子边角搭到廖松琴腰上。   “盖的。”   廖松琴把他的毯子拉好,盖住臀部,又探身拿过自己那条,抖开,将两人一起罩了起来。   “这样灯光就不刺眼了吧。”廖松琴拨着慕稚的额发。   “嗯。”   对面的慕宁大声:“咳嗯!”   廖松琴:“你嗓子不舒服吗?”   “车里有润喉糖,”他并起腿,好让慕稚躺得更舒服些,“不知道登机前能不能拿到。”   慕宁:“……”   “谢谢。”他喝完了牛奶,“我是想说,在我面前还是不要太放肆了。”   廖松琴恍然,“抱歉。”   “但我们以前也这样。”他举例,“阿稚大一那会儿你在新洲附近出差,我们来找你,回国那天飞机延误,阿稚也是在我腿上睡觉的。”   慕稚掀开毯子,探出脑袋,“对呀对呀。”   慕宁深吸口气,“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廖松琴语气依旧和缓,“我只是想说,就算关系改变,我们的相处方式依旧和过去一样。”   他顿了顿,道:“你说是吧,大舅子。”   【📢作者有话说】   慕宁:生气,等着廖松琴讨好。   廖松琴:(对慕稚)贴贴。 第75章 慕宁的重大失误   “大……”慕宁站起来,“大舅子?!”   他原地走了两圈,指着廖松琴,“你……”   “你”了半天,林初伸手拉了拉他衣角,“慕总。”   慕宁喘着粗气坐下。   慕稚裹着毯子,清楚地听到头顶廖松琴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十分正经,“或者我跟着阿稚一起叫你‘哥’也不是不行。”   慕宁深呼吸,“我有点想揍你了。”   廖松琴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信号果然恢复了。   新闻铺天盖地推送而来,随意点进一篇,配图是街角的火光,闪烁的警灯,以及被冲破后严加把守的闸口。   慕稚记得那个街区,廖松琴昨天带他绕过的地方就是那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他看过去,慕宁已捡起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就按照这个规格。”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与慕宁意见相左,他揉着眉心,语气逐渐不耐,“都这种时候了差那点钱吗?又不会少你们的工资。”   “先活下去再说,死了才什么都没了。”慕宁挂了电话。   他们此时坐在A6登机口等着登机,座椅之间依旧没有设立扶手。   夜间慕稚醒了一次,换廖松琴到他的腿上躺着。慕宁在对面看着,悄声邀请林初。   林初婉拒,直到破晓时他从噩梦中惊醒,慕宁又一次邀请,才躺了上去。   刚刚手机落地的时候林初就坐直了。   他问:“是旺里的人?”   “嗯。”慕宁随手递了水过去,“让他清点公司多余的物资,他推三阻四,我说从邻国调物资过来,不会让公司的人短缺东西,他又说这样做浪费钱,等着旺里官方分配就好。”   “是要分发给下城区吗?”   “对。”   “我昨天听下城区警方说有个基金会一直在运送物资,”林初在卫衣口袋里翻了翻,找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我问问。”   慕宁看着他拨号,“谁的号码?”   电话刚拨出就通了,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   林初对慕宁做了个手势,走到一边去通话。   慕稚看着他哥,在心里说,那个旺里警察的号码呗。   “哥,”他开口,“直接捐钱给基金会就可以了吗?”   慕宁回神,“是。”   “那我也捐一点。”   “哦?”慕宁嘴角有了笑意,“捐多少?”   “我实习到三月初,工资不用给我了,都捐掉。”   慕稚打开记账软件算起来,“压岁钱和去年的生活费还剩好多,我平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也可以捐。”   屏幕亮度有点高,晃到了廖松琴的眼。廖松琴无意偷看,他正在给慕稚揉大腿。   慕稚说被他睡麻了。   偏偏还得顾忌着虎视眈眈的“大舅子”,廖松琴捏一会儿停一会儿,现在慕宁注意力集中在慕稚身上,显然就不能再捏了。   这一停顿,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慕稚屏幕上。   是个十分简约的记账软件,白色背景,黑色简笔画似的标着账目类别。   因此,白与黑之间那一栏红色极为显眼。   直到对话结束了,廖松琴还在思考,红色爱心所代表的账目是什么。   慕稚伸手拍他,“对吧?”   “什么?”   “你在开小差?”慕稚手依旧放在廖松琴腿上,“我说,你给了我创业基金,所以我身边是不缺钱的。”   “没错。”廖松琴顶着慕宁的视线,坐直了些。   登机前,廖松琴起身,对着慕宁晃了晃手机,“上个项目有进展了。”   慕宁没反应过来,“哪个?”   本就是个幌子,廖松琴没说话,向饮水机走去。   他停在拐角,默不作声打开手机上某份文件,递过去。   “干嘛,神神秘秘的。”慕宁蹙眉接过。   越往下看,他眉头蹙得越紧。   廖松琴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不放心,如果我哪天出意外了,或者死得太早,这些东西都会留给慕稚。”   慕宁先是说,“就他妈差六岁,你能死多早?”   他又道,“这东西有法律效益吗?”   “不知道。”   慕宁:“?”   廖松琴笑着,“结婚以后就有了。”   “阿稚才二十一。”慕宁咬牙切齿。   廖松琴看了眼时间,不远处慕稚拉着林初站在原位,似乎正在找他们。   他语速快了些,“说到底法律意义上阿稚和我毫无关系,又牵扯到老宅那边……律师说也有办法把东西给到他,就是迂回些。”   “大概回国就能办妥,所以……”   廖松琴和慕宁对视会儿,耸肩,“随便阿稚结不结婚。”   如果是慕稚站在这里,立刻就能听出廖松琴背后的潜台词——反正不论结婚与否,慕稚都是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   但站在这里的是慕宁。   他盯着廖松琴看了会儿,对方表情真挚,眼神澄澈,看起来全然将慕稚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慕宁:“……那你昨晚不能把我叫出来说清楚?”   气得他睡不着。   “想看看你憋了一晚上会不会真的来揍我。”   “我现在就揍死你。”慕宁踹他。   远处终于看到他俩的慕稚:“在干嘛!”   “在打你男朋友!”慕宁没好气地推着人往回走,“这就护上了。”   廖松琴占了“男朋友”的便宜,笑得停不下来。   终于登机,飞机滑翔起飞,逐渐远离雨都。   慕稚靠窗,看着平流层洁白的云,一朵朵挤在窗边。   狂风骤雨都恍如隔世,明明四小时前他们还困在信号被屏蔽的机场,隔着一扇门就是暴乱与枪支,现在等待他们的却是约夏晴好的天气,可以在酒店柔软的床上睡到自然醒。   这一切真的不矛盾吗?   慕稚下意识抠着手指。   “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廖松琴按住他,强迫慕稚把每一根手指都伸直。   慕稚侧头看他。   廖松琴挑眉,“不服气吗,拉琴的手非要流血了才开心?”   先前在开往机场的路上也是,慕稚坐在副驾啃指甲。那时焦虑使然,廖松琴可以理解,现在慕宁就坐在两人身后,这些坏习惯就得好好纠正一下了。   慕稚忽然把脑袋靠过来,“我以后出去旅游可不可以住民宿呀?不会出事的。”   “我和你一起的时候可以。”   “……”   慕稚:“你又不会每次都跟着我。”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的时候也想住民宿?”   “嗯。”   廖松琴不知该说他胆子大还是缺心眼,直白地点破:“是喜欢民宿的氛围,还是想省钱?”   “……都有。”   “骗人。”   慕稚不想靠着他了,“哼。”   廖松琴只许他住酒店,可民宿淡季价格是酒店的三分之一,慕稚对于住宿环境也没什么大要求,省下来的钱可以做好多事。   慕稚暗暗思忖,他管他住,廖松琴又不会知道,反正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要住也可以。”廖松琴又说。   慕稚知道他还有条件,没动弹,玩着自己手指。   “把你的记账软件给我看一下。”   啊?   “看这个干嘛?”   飞行模式下软件有些部分加载不出来,慕稚递过去,同时催促,“说话呀。”   怎么看起来像是要查他的账。   廖松琴不答,直奔主题。   很遗憾,那颗红心所代表的账目大概是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页面加载许久,显示没有信号。   他索性直接问:“这是什么?”   慕稚“啊”了一声,“账本啊。”   廖松琴扶额,“我是说,这个账本记录的是什么开销。”   慕稚这才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瞥到那颗红心的时候脸有些红,小声回答,“恋爱基金。”   “嗯?”   “恋爱基金啊!”慕稚大声。   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慕稚又立刻调整音量,“想再给你买个手表,买点领带什么的,这类花销从这个账本走,很难理解吗?”   廖松琴看着那串数字,“这些钱都是留给我的?”   “不是。”   “如果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话,走的也是这个账上的钱。”慕稚算得认真,“并不全是给你用的。”   “……”   廖松琴喟叹,“还好是我。”   慕稚没听清,“嗯?”   “没什么。”   听到慕稚答复那刻,廖松琴承认,他确实卑劣地想要问些什么。   如果是在和别人恋爱……慕稚也会专门辟出一栏恋爱基金吗。   但他又明白毫无必要。   大概在更早的时候,这个账本并不叫恋爱基金,或许是暗恋基金,或许是礼物基金,又或许,它的名字只是叫“廖松琴”。   不会有第二个让慕稚费心记录,认真攒钱的恋慕对象了。   至少,现在的廖松琴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你这里面有很多钱。”廖松琴陈述事实。   慕稚点头又摇头,“还好……还差一点。”   里面杂七杂八存着他这三年的奖学金、生活费结余之类的钱,但还不够。   慕稚瞥着廖松琴袖口,他没有带表,来旺里之前廖松琴特地将表放进匣子里,留在了车上。   他希望下一块让廖松琴这么宝贝的表好一点,再好一点,起码要比那块夕稷岛随意磕破的表贵两倍。   “可是这样做以后,你自己的日子就紧巴巴了。”廖松琴摩挲着他的手背。   慕稚不高兴了,“不是说了吗,有你给的创业基金,还有我哥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到底哪里紧巴巴了?”   “你刚刚说要去住民宿。”   “我都说我不住了……”慕稚抓着他衣领猛晃。   廖松琴不受其扰,自顾自说着:   “陆端就是做酒店的,他以前和家里赌气,离家出走,又不敢住自家酒店怕被抓到,辗转换了五六家民宿。”   “然后呢?”   “一周里面有三天在过敏。”廖松琴淡淡道,“当然也有品控良心的民宿,但大部分民宿的床品都消毒不到位,最离谱的那家甚至能在床上摸到沙粒,也不清楚内陆哪儿来的沙子。”   那会儿陆端傻不愣登的,过敏到呼吸不畅了还只知道吃过敏药,如果不是南语把人扛去医院,窒息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能找到。   慕稚哆嗦一下,悄悄坐直了。   廖松琴揽着他,轻拍背脊,“我说这些不是想把民宿全盘否定了,也不是吓唬你。”   “你好像总是会有很多无谓的负罪感。”   看过疮痍,就不能再接受自己的安逸;知道自己拥有很多,就无法再毫无负累地享用。   明明慕稚什么都没做错。   慕稚抿唇,“对我无谓,对他们不是。”   “可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廖松琴道,“你之前说的实习工资可以全部捐掉,剩下的捐一半就好。”   接下来的部分,他和慕宁会补全。   “好不好?”   “好吧……”   在约夏酒店醒来时慕稚有些恍惚。   他去看窗外,已过黄昏,天幕褪去橙红,变为蓝调。   床头的手机震了震,慕宁问他醒了没。   慕稚拨通电话,“要去吃晚饭了?”   “门口有盒点心,先垫垫肚子,我们等会儿直接去夜市。”   “今天去?”慕稚来之前搜索过,“约夏夜市不是以甜品为主吗,我们吃冰激凌吃到饱啊?”   他说着打开门,侍应生递上盒马卡龙。   “……”已经开始觉得齁了。   慕宁在那头笑得很神秘,“当然只是尝个新鲜,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夜间,四人穿过热闹的集市,一路来到巷子深处。   越走越开阔,直到停在某个宫廷式建筑前。集市上浓郁的香料味被夜风吹散,约夏正值夏末秋初,昼夜温差不大,但这样的天气不披件外套出门仍是有些凉意的。   慕稚看着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看向自己的哥哥。   慕宁清了清嗓,笑着道,“我的约夏朋友开了间酒吧,你们还有印象吧?”   没有啊。在场的人心里答。   “就是这儿了。”慕宁和慕稚对上视线,笑得更温和,“之前不是想去酒吧玩吗?正好有机会,哥带你。”   慕稚和廖松琴的小指原本勾缠在一起,闻言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酒精上一次给他带来的,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而且……慕稚看着正歪头打量这间宫廷式建筑的林初,到底谁带谁还不一定吧?   “好。”林初率先响应,“进去吧,慕总。”   【📢作者有话说】   慕宁又在重要决策上出现了一次失误。   他还从来没见过亲弟醉酒的样子,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要知道了。 第76章 好狗狗嘬嘬   约夏是香料之国。   先前在夜市上贩卖的香料大多气味浓郁,不拘储存环境,因此敞口露天地摆在地上贩卖也没关系。   进了这间酒吧,慕稚第一反应也是香。   不同于外面馥郁的香气,屋内的香味淡雅舒缓,附着到每一位客人身上,让人通体舒泰。   这里真的是酒吧吗?   慕稚眨了眨眼,光闻气味,倒是更像养生会所。   很快有个裹着头巾的男人朝他们奔来,慕宁笑着与他拥抱,又转向三人,用约夏语说了几句话。   应该是在介绍他们。   慕稚听不懂,林初倒是忽然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   “等会儿不要喝度数太高的。”他突兀地关照慕稚,“慕总万一喝多了,我一个人没法把他带回去。”   “哦。”   廖松琴开口,“他可以喝,我会保持清醒,必要时能背慕宁。”   林初点头,“也行。”   慕稚去拽廖松琴,“不是,怎么搞得好像我今晚一定会喝醉一样?”   “没有,”廖松琴微笑,“只是想让你尽兴。”   到底是谁尽兴啊。慕稚寒毛都竖起来了,甩开他去挽林初。   穿过甬道,内部的构造倒是和一般酒吧没什么区别,只是装潢更富丽些。   音乐很响,热带风情的舞曲穿插着歌手磁性的嗓音,慕稚几乎是用吼的在说话:“这里看起来和普通酒吧没有区别啊!”   “不不不,”慕宁摇着手指,“在约夏,一些野生动物是可以合法私人饲养的。”   “你看。”   几人视线一转,看到了中央圆形高台上的几根翎羽。   台子可升降,大约三米高。慕稚之前只以为是什么装饰物,如今仰着头打量会儿,那几根翎羽颤了颤,接着尾部的圆形花纹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消失在高台上。   “孔雀?”   “嗯。”慕宁点了酒,“等会儿台子降下来会有歌舞。”   人雀共舞,确实是很好的噱头。   但是,万一孔雀突然在客人头顶排泄怎么办?   “……”慕稚往旁边挪了挪,他们的位置就在孔雀下方偏右一点,非常适合一些东西降落。   好魔幻的酒吧啊。   算了……也算体验一把风土人情。   但是孔雀不会觉得这里太吵吗?   慕宁道,“孔雀一周只出现一次,一次一小时。”   他指了指周围,“都是慕名而来的。”   这次时间凑巧,不然他也不会一定要带人来了。   当然……   慕宁隐晦地向右侧看了眼,他确实是有别的动机。   慕稚隐约能觉出他哥的心思。   “林初,”慕宁半靠在卡座内,举杯,“陪我喝一点?”   这是想借酒装疯和林哥说说心里话?   慕稚无意旁观,他怕自己笑出来,恰好老板问他们要不要去二楼俯瞰台,他有些意动。   “德米尔养了猎犬,”慕宁拍了拍老板的肩,“上个月刚下崽,你可以去看看。”   慕稚来了兴趣,“猎犬?”   他来的路上还在关心嘬嘬在新地方有没有睡好,现在听到有小狗就两眼放光。   廖松琴笑着道,“说不定嘬嘬长大了也是猎犬。”   慕稚不满,“你又给小狗压力。”   嘬嘬又是谁?慕宁不太愉快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身侧林初开口,“慕总。”   慕宁侧头,“怎么了?”   “我敬你一杯。”   “是在应酬吗?”慕宁笑叹,“什么时候能像昨天一样,对我再凶一点呢?”   林初不答,一饮而尽。   慕宁跟上。   从俯瞰台望出去,约夏又是另一种风情。   不远处,夜市彩色的旗帜串成长河,一路蔓延向巍峨的山脉,山赤红,旗帜热烈,约夏人将其称为神女的裙摆。   慕稚低头逗了会儿刚学会走路的狗崽,身旁廖松琴道,“要喝‘神女的裙摆’吗?”   他看向那杯酒,上层赤红,下层随角度变换着色彩,“我猜这是酒吧的招牌。”   廖松琴笑,“好聪明。”   慕稚不理他,就着他的手尝了口。   味道清甜,还有股浓郁却不刺激的香味。   慕稚把酒拿到自己手里,“好喝。”   “给我拍几张照吧。”慕稚背对群山找着角度,又把廖松琴的手机拿过来打光,“多拍几张。”   “要发出去?”   “嗯。”   “拍好了。”廖松琴问,“视频要不要?”   慕稚摇头,“又没有拉琴,没必要。”   廖松琴却自顾自拍上了,“你别管我,继续看风景……下巴再抬一点,别看我,看你手里的酒。”   慕稚要说话,被禁止了,“你管你笑,或者不做表情也可以,别说话。”   他扯出个僵硬的笑。   视频拍完,廖松琴倒是很满意,“发我,这段我帮你剪辑。”   慕稚觉得好尴尬,“真的假的……”   “信我。”   夜风刮过,额发晃到眼,廖松琴微微蹙眉,翻找着bgm,“我们阿稚最好看。”   露台的风声不大。   但忽然间,远处商贩用约夏语叫卖的声音,夜晚虫类鸣叫的声音,还有廖松琴手机里放着的音乐,都清晰地进入慕稚耳朵。   他沉默着站了会儿,蓦地笑叹一声。   廖松琴摸了摸他被酒杯冻冷的手,“要进去吗?”   “想再站会儿。”   “那靠我近一点。”   慕稚睨他,“你是火炉吗,靠近就能变暖。”   廖松琴环住他,下颌蹭着慕稚发顶,“我是狗。”   “……”   “我们狗体温都偏高,不像你,冬天脚冷,夏天指尖冷。”   慕稚强调,“但我其实并不觉得冷。”   “嗯。”   廖松琴微阖着眼,“只是我想抱你。”   慕稚喝多了。   晚风太舒服,廖松琴讲话又好听,慕稚在理智丧失前模糊地怀疑:不会就是为了哄他喝酒才这么讲话一套一套的吧?   那廖松琴也太坏了。   很坏的廖松琴正扶着他,“台阶。”   他们正在下楼,高台就在左侧,与他们平齐,能看到上方踱步的孔雀。   明快的音乐节奏忽而变了。   灯光逐渐变暗,慕稚步子停顿,望向左边。   高台缓缓下落。   清丽的鼓点响起,蒙着面纱的男男女女穿着火红的舞裙,纱衣薄透,随乐声轻歌曼舞。   鸟类的啼鸣穿透鼓点。   这叫声其实是有些突兀的,像锣鼓,又逐渐清越。   两人抬眼看去,正见到孔雀盘旋而下,长长的飘羽划过赤红裙裾,划过男性舞者赤裸的胸膛,明度极高的蓝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神女的泪。   庸俗与神圣,竟在这一刻奇妙融合。   慕稚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客人要冒着被一些东西淋到的风险来这里了。   他脸因酒精而红扑扑的,看向廖松琴,“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事物真的太多了,对吗?”   “嗯。”   “我今天又看到一个。”   “我也和你一起看到了。”   “可是我还是想看屋外的孔雀。”他大概是醉了,说话没什么逻辑。   廖松琴却明白他的意思,“嗯,我们下次去孔雀的家,远远地看,不打扰。”   慕稚嘟囔,“我本来想拍视频的,又觉得发出去不好,大家看到以后都来了,那不就有更多更多跳舞的孔雀了。”   “不发,发我拍的你。”   慕稚点头,“好!”   回到座位,廖松琴彻底头疼。   慕宁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额头抵着林初肩膀,语气消沉,“对我凶一点好不好?”   林初望着舞池,“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车轱辘话说了半天,慕宁突然大喝一声,“林初!”   林初手一颤,酒液洒到虎口。   他不在意地舔掉,平稳地应,“在。”   “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林初垂眼,“慕总,你又醉了。”   廖松琴:“……”   这兄弟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慕稚也正在说车轱辘话,“嘬嘬呢?”   “想不想吃点热的?”既然慕宁醉了,廖松琴不再有顾忌,把人抱到怀里按住,翻阅着菜单,“还是想吃汤面?”   他问林初,“慕宁要吃什么?”   “给慕总来杯牛奶吧。”林初道。   “行。”   慕稚在他怀里坐直了。   廖松琴有不好的预感,“阿稚?”   “什么牛奶。”慕稚视线躲闪,“不要牛奶服务,我今天没点。”   “……你上次点了?”   “上次……”慕稚脸皱起来,“不知道……我,我今天没点。”   “好,不点。”   廖松琴捏住他下颌,哄着,“要不要亲亲?”   林初在对面轻啧一声。   慕稚盯着他看了会儿,含糊道,“好吧。”   回酒店时已是深夜。   车子停在正门前,林初从副驾下来,拉开后座车门。   先出来的是一号醉鬼慕稚。   他还能走,就是腿软软的使不上劲,一下车就扑到林初怀里,“林哥……”   他沉沉往下坠,林初不得不面对面抱住他,“什么事?”   慕稚眯起眼,打量他一会儿,猛地大声,“你也是我哥!”   “……”林初说,“谢谢。”   “瞎说什么!”车内的慕宁大喝一声,要越过廖松琴爬出来,“他不是你哥。”   慕稚皱眉,语速缓慢地争辩,“我知道,你是我哥,但是你不能不允许我还有别的哥。”   “不可以啊阿稚……”   慕宁被廖松琴摔回去,依旧试图往外爬,“不可以的,我才是亲哥,廖松琴他不是你哥……”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廖松琴揉了揉眉心,示意林初先带人上去。   林初却不动,“我和你一起。”   他弯下腰,和车内的慕宁对上视线,“该回去休息了,慕总。”   “哦。”慕宁坐好,“那你扶我一下。”   司机用约夏语说了几句话,廖松琴叹气,趁慕宁不注意快速下了车,拉开另一边车门,“下来。”   慕宁看着他,“廖松……”   “慕总。”林初提高音量。   他悻悻地下了车,并拒绝廖松琴的搀扶。   心惊胆战回到各自的房间前,慕宁回头,看着挨得很近的慕稚和廖松琴,伸手指了指,“你们,不许乱来。”   廖松琴点头。   慕稚:“什么算乱来,亲亲也……”   廖松琴捂住他嘴巴。   “亲亲?”慕宁如临大敌,晃悠着上前一步,“你们……”   “嘀”,林初刷开房卡,把人推进房内,随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我等慕总睡着了就出来。”他说着,房门轻轻合上。   走廊上只剩下还被捂着嘴的慕稚以及廖松琴。   他松了手,低头看脸颊红扑扑的人,“又想亲亲了?”   慕稚撇嘴,“你又装,明明是你想。”   他逐渐大声,“每次都这样,自己想得憋都憋不住了,还要来问我,装绅士,其实很变态的。”   廖松琴快速开了门,房内昏暗,他推着开始宣讲“廖松琴变态”具体事例的慕稚进了房,“咔嗒”,落了锁,但没有插卡。   他们在黑暗中站了会儿。   落地窗外引入微薄的光线,慕稚喝了酒,看近在咫尺的廖松琴,总觉得带了残影。   他不自觉往前蹭了蹭,“干嘛,这次只看我,不摸我……嗯!”   惊呼被吞吃掉,唇与唇重重厮磨会儿,廖松琴退开些,看着慕稚雾蒙蒙的眼。   “有件事没告诉你。”廖松琴将他托起来,视线平齐。   慕稚喉结滚了滚,语气飘忽,“什么啊。”   “王秘书昨天给我发了消息。”   慕稚在混乱的脑袋里梭巡王秘书的名字,无果。   廖松琴单手托着他的臀,拿过手机,动作很快地点进某个对话框。   是一张嘬嘬的照片。   原来是这几天委托照顾嘬嘬的秘书啊。   慕稚问:“你给王秘书委托费了吗?”   禁锢着他的人很轻地笑了笑,声音愉悦,“给了。”   “可能是给得太多了,还有额外服务。”   廖松琴逐渐靠近,慕稚不安地往后仰了仰头,下一瞬,耳垂一热,熟悉的唇齿厮磨感席卷而来。   他叫了声,听到廖松琴低沉的声音:   “王秘书说,嘬嘬学会定点上厕所了。”   “还有一件事。”   廖松琴扔开手机,抚着他的背脊,指尖微微用力,从脖颈一节节抚到尾骨。   “今天你确实没点牛奶服务,我送上门来,你要吗?”   【📢作者有话说】   嘬嘬(摸自己脑袋):好狗狗,好狗狗。   赞同的扣1 第77章 咬一下再咬一下   慕稚抖得厉害。   廖松琴指骨抵住的地方好像着了火,汗意透过单薄的衣料,引着他陷得更深。   “刚、刚在一起就这么刺激吗。”慕稚忽然抽噎一下。   廖松琴一愣,把人放开些,慕稚脸上干干净净,并无想象的泪痕。   他失笑,“打嗝了?”   慕稚试图从他怀里挣开,“不是牛奶服务吗……牛奶呢?”   “我现在叫。”廖松琴拨了客房服务,要了两杯牛奶。   “为什么是两杯?”   “嗯……怕你不够喝。”   怕你喝完第一杯了,又哭得口渴。   廖松琴手指动了动,沿尾骨继续往下走,“要亲亲吗?”   怀里的人呜哼一声,吐息打在廖松琴喉结上。   慕稚不想回答他,偏头,张嘴咬了上去。   ……   慕稚确实是很爱哭的性子。   旁人不知道,只有廖松琴于一千多个日夜前就发现,慕稚真正哭起来的时候是收不住的。   伤心哭,舒服也哭,想躲又被捉回去时依旧在哭。   慕稚脸上的泪全蹭到枕上,长时间的摩擦,脸颊都发痛发烫。   同样疼痛麻痒的还有曾在床单上的部分。   感受太强烈,像有一根联通心脏与腹部的筋脉,不断胀大,跳动,急于发泄。   偏偏廖松琴堵住了。   慕稚忽然痛哭一声,发着抖踢腿,“松……啊!”   他觉得有水撒到床上了,红肿着眼,试图低头去看。   受得刺激太多,已变得稀薄。   廖松琴捂住慕稚的眼。   他默不作声把人捞起来,拿过剩下的牛奶,递到对方红透的唇边。   他说过慕稚会口渴。   慕稚软着手推他,“滚啊……”   慕稚拒绝回忆一小时前的事。   他自己的房间没法睡了,又不愿意开口说话,廖松琴只好自作主张把人用睡袍裹起来,端到隔壁他的房间。   慕稚躺在被子里,“……弄得好脏。”   廖松琴正在用一种让他发毛的力度抚着慕稚的额发。   “不脏。”   “我是说,”慕稚嗓子有点痛,顿了顿,“这个,怎么清理。”   “酒店会处理。”   “麻烦吗?”   “不麻烦,给点小费就好。”   廖松琴没有说,其实先前抱着慕稚出门时保洁人员就来了,只是慕稚背对着,他又有心不想让慕稚看到了尴尬,所以才没发现。   “哦。”   慕稚还有问题,“那……”   “问这么详细,是想下次更有经验吗?”廖松琴手指移动,摩挲起慕稚的唇。   红肿水润,有个细小的口子。   慕稚不说话了。   廖松琴蓦地笑起来。   其实原本不会有这个口子的,是慕稚自己说有声音好羞耻,让廖松琴用力把他嘴巴堵住,这样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可声音又怎么止一种,慕稚很快开始为新的动静面红耳赤,他不想亲了,廖松琴又怕他紧张,追着不放。   挣扎间,留下了伤口。   也不知慕宁明早会不会揍自己。   “你笑什么?”慕稚不满地踹他。   “笑你笨笨的。”   廖松琴在慕稚更不满之前转移了话题,“想吃夜宵吗?”   “有一点。”   慕稚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汤面,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个牛皮纸袋,廖松琴从里面拿出一管东西,等慕稚吃完了,唤他的名字。   廖松琴拍着自己大腿,“过来。”   慕稚直觉没好事,“干嘛?”   “抹药膏。”   两人对视会儿,慕稚终于明白过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他一边后退一边不停说着,“不要,廖松琴……别过来,我不要!啊啊啊我说了不要!廖……!”   亲手穿上去的衣服剥起来就是不一样,十分顺手。   廖松琴在圆润上拍了一掌,没用多少力,但一直丰润地颤动,果冻似的。他没忍住,低头咬了口。   留下个牙印。   慕稚又哭了,“讨厌你!”   终于睡下时,天将明未明。   廖松琴始终没有合眼,半垂着视线,在稀薄的晨光中看着慕稚。   过去他也总看,那时怕慕稚醒,怕被发现,更怕慕稚醒来后用那双写满信赖的眼盯着自己,索取亲吻与拥抱。   他忽然低头,咬住慕稚脸颊。   “干嘛……”慕稚半梦半醒,眉头狠狠皱在一起,一巴掌拍到廖松琴脸上,“不睡觉就出去跑两圈,我困死啦。”   廖松琴没忍住,静音笑了会儿。   大概是察觉到身侧的震动,慕稚意义不明地发出点声音,靠过来抱住他。   远处太阳正缓缓升起。   阳光爬到床脚时,廖松琴轻轻回抱,闭上了眼。   一整个上午,四间相邻的房里没有一个人开门走出来。   林初是正午时分从自己房间出来的。   现在是午餐时间,林初预估慕宁差不多该醒了,拿上备用房卡,准备开隔壁的门。   另一侧传来响动,他侧头,看到衣着整齐的廖松琴。   两人对视着,互相颔首。   这时廖松琴身后那道门里传来慕稚的声音,“不想喝果汁了,我要拿铁——”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一双手自然地抬起,环住廖松琴脖颈。   “啵”,慕稚在他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下,笑眯眯的,“拜托你啦。”   “……”廖松琴扶上他的腰,手指动了动。   两人在林初的视线下“砰”地关上房门。   林初叹气。   最后这午饭只有他吃上了。   下午,他们按计划去坐皮划艇。   向导带着他们穿越峡谷,慕稚仰头,看到昨夜在俯瞰台上远眺的群山,烈焰般劈开天幕向着两侧延伸,留下一线晴好的日光。   他正要回头和身后的廖松琴说些什么,右边忽然哗啦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那是慕宁和林初所在的皮划艇。   慕稚猛地看过去,却见两人都好端端地坐着,林初单手揪着慕宁的救生衣,面色不太好看。   他深吸口气,“慕总,你在干什么?”   慕宁怔怔看着他,半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没事。”慕宁转向暂停讲解的向导,“继续吧。”   上岸后,他们到了一处海边集市。   慕稚大致扫了眼,和昨晚集市上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只有小摊上的炙烤棉花冰激凌挺吸引人。   廖松琴:“要什么口味的?”   “抹茶。”慕稚偷偷勾他手指,“辛苦啦。”   说完这句,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   廖松琴反勾住他,晃了晃。   不远处林初正在和慕宁说些什么,没有看这边。慕稚快速挪过去在廖松琴颈间亲了一下,又道,“辛苦啦。”   廖松琴捏他脸,“这会儿倒是会说我辛苦。”   慕宁的声音蓦地传过来,“好。”   慕稚吓了一跳,林初的声音又响起,“那我先走了。”   走去哪儿?   他闻言顾不上冰激凌,跑到慕宁身旁,“怎么了?”   “他有个重要电话要接。”慕宁不欲多言,指着附近的咖啡馆,“去那里等他。”   咖啡馆露天座椅处,慕稚把椅子拖到慕宁面前,盯着他,“刚刚在皮划艇上发生了什么?”   他没见过林初露出那种眼神,惊愕,愤怒,还有一点点的……慌张。   生父在酒吧面对面勒索他时,林初都没有失过方寸。   廖松琴拿着四根棉花糖冰激凌落座,把林初那份一起递给慕宁。   “……”慕宁以手掩面,酝酿了很久,终于轻声说,“我昨晚,好像,嗯,就是……不小心亲了你林哥。”   慕稚:“啊。”   所以你就要跳海?   说实话,单独针对慕宁亲林初这部分,还真是不怎么让人惊讶。   他顾忌着慕宁的心情,努力关切道,“那林哥什么反应?”   肯定推开了吧。   慕宁情绪低落,给出类似的答案:   “他打了我一巴掌。”   旁边的廖松琴:“噗。”   【📢作者有话说】   只能有一点错别字嗯嗯。。还好发出来了   周日周二各有一更,预估周五完结,鞠躬。 第79章 又要偷情   慕稚强装严肃,“被醉鬼亲了,打一巴掌很正常。”   慕宁整个人都是灰色的,“我知道,但是……”   于模糊的记忆中,他依旧可以清晰地记起林初皱紧的眉头,眼中湿润的水汽,还有……   打开他又拽紧的手。   慕宁是亲了林初,林初也亲了他。   “给我也买了啊。”   慕宁想着的人恰好出现,拿过那根浅蓝色的棉花糖冰激凌,问:“什么口味?”   慕宁答不上来,只是盯着林初。   林初侧头也盯了他一会儿。   “蓝莓吧。”廖松琴道,“也可能是葡萄。”   慕稚:“葡萄不应该是紫色的吗?”   “也有绿色。”   “绿色的更好吃。”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廖松琴抬手抹掉慕稚嘴角的糖渍,舔了舔指腹,“想吃葡萄了?”   “……”慕稚挪开视线,“不想吃了。”   廖松琴评价,“一会儿一个样。”   慕宁还在灵魂出窍。   林初旁观会儿,低头看了眼行程——他自己整理的,道:“该浮潜了,走吧。”   约夏的下午三点算得上炎热,他们在海边一人买了条沙滩裤,进更衣室换。   刚脱下上衣,慕稚身后薄薄的门板忽然被人轻叩了下。   “谁?”   “我。”廖松琴低声回应。   “干什么?”   外面的人不说话,慕稚等了会儿,还是拉开了门,“干……!”   门打开那瞬廖松琴就抬膝顶开门缝,挤了进来。   他重新落锁。   慕稚退到角落,叹气,“你又要做什么变态的事?”   “阿稚,”廖松琴视线在他赤裸的上身晃了一圈,无奈道,“你打算穿着沙滩裤就出去?”   “怎么啦。”慕稚莫名。   “你身上都是痕迹。”   廖松琴直白指出,“不止慕宁,所有人都看得出你被亲过,舔过,咬过。”   慕稚猛地低头,先是看到肚脐附近圆圆的牙印,他瞪大眼,视线沿着腹部上移,脑袋乱晃着想去看自己的锁骨。   廖松琴没忍住笑,“你像个海狮。”   “你像个海狗!”慕稚下意识抓起上衣挡在身前,“怎么办?”   廖松琴答非所问,“很好看。”   “又不在你身上,当然好看!”   廖松琴闻言掀了掀衣领,“嗯……你的牙印更圆些,虎牙尖尖的,会留下两个深色的点,看。”   慕稚:“……是挺圆。”   他又一次叹气,要是被慕宁看到了,说不定会直接在沙滩上和廖松琴打起来。   毕竟,在慕宁的进度里,昨天才知道弟弟恋爱的事实。   昨天谈恋爱,今天一身吻痕。   ……还是给廖松琴戴个嘴套吧。   慕稚凑过去,不许廖松琴再欣赏那个牙印。   他的唇贴着廖松琴锁骨,软软张合,“给你五秒钟想办法。”   廖松琴拿出一件花衬衫。   慕稚满意了,“不错。”   他换上沙滩裤,穿好花衬衫,准备走出隔间。   “我昨天是不是还咬你屁股了?”廖松琴突兀地问。   慕稚慢慢捂住自己臀部,“我又不是光着屁股游的。”   廖松琴轻声,“大腿后侧其实也有。”   “你到底咬了多少地方?”慕稚努力扭头看,只看到小腿肚上斑驳的掐痕,他终于发脾气,“这算不算虐待啊?干嘛下手那么重。”   廖松琴沉默不语。   慕稚越逼越近,揪他,“说话呀。”   身前的人轻声,“你一直往下掉,我不抓牢的话会滑出去。”   滑出去?   慕稚皱眉,“什么啊?”   廖松琴搂住他,隔着衣料能感觉到手指的热度。   “你问我为什么一直在外面画圈圈,是觉得好玩吗,能不能用力点顶。”   “我顶了,你又要踹我。”   慕稚忽然后退一步,扶着门板,“知道了。”   廖松琴语速平稳,含着笑,“当时怕你说更多话,我就把你小腿抬高,这样方便……”   “嗯嗯嗯。”   慕稚捧住他的脸,胡乱摸了一通,“我知道我知道,快去换衣服吧,我们去另一边浮潜就好,快点。”   他推着人往外走,又在廖松琴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廖松琴:“手感好吗?”   慕稚忍无可忍,“你不要再说话了!”   又道:“还不错吧。”   两人在沙滩另一边玩了一下午,傍晚时分,穿着沙滩裤的慕宁晃过来,“哟,热恋着呢?”   正在快速往慕稚身上披浴袍的廖松琴,“嗯。”   慕稚其实不是很在意那些痕迹,只是不想被慕宁看到罢了。   眼下慕宁越靠越近,他不由有些紧张,慢慢退到廖松琴身后,“这就叫热恋吗?哥,你想象力好匮乏。”   慕宁一噎,“在你看来怎么样才算热恋?”   慕稚不说话,做鬼脸。   慕宁气得胸口痛,“咳嗯!那个谁,对,就你。”   他指着廖松琴揽在慕稚腰间的手,“注意着点,刚谈上就动手动脚?”   “知道了,大舅子。”   慕宁飞身踹他,“你还叫上瘾了是吧?”   廖松琴躲开,“表示一下对你的尊重。”   “尊重个头……”   廖松琴弯腰抓了把沙子,往前走了几步,慕宁掉头就跑。   “大舅子要去哪儿?”   慕宁恶狠狠,“给我等着!”   慕稚:“哎哟,你们……”   他们越跑越远,最后跑到正在清洗腿上沙粒的林初身边。   慕宁一把揽过他,挡到身前。   林初:“。”   他微笑着侧头,“这是在干什么?”   说话间廖松琴从侧面接近了慕宁,抬手扬沙。   林初一矮身,快速挣开。   慕宁张嘴,吃进去几粒沙,他眯着眼吼:“廖松琴你……”   有柔软的触感碰到脸颊,慕宁顿了下,半眯着眼侧头。   林初笑得一双眼眯起,手指一颤一颤替他抹着沙,“怎么就没躲开?”   慕宁又张嘴吃了口沙,“我……”   廖松琴煞风景地开口:“我动作那么快,他哪儿躲得……”   追上来的慕稚一把拽走他,“闭嘴吧你。”   按照原定行程他们要在约夏逗留三天,但离开海滩时,慕宁接到通电话。   旺里物资中转遇到些阻碍,需要慕宁提供更详细的文件。   “在保险箱。”慕宁揉着眉心,“嗯……可能要提早回国。”   在场三人没有意见,这种事自然越早落实越好。   林初已经找到合适的航班,递过手机,“这一班不错。”   慕稚凑过去看了眼,“嗯,非常可以,还能吃个晚饭。”   林初又道,“其实我和慕总回去就行。”   他弯唇,看着紧贴着坐在一块的慕稚和廖松琴,“你们可以再玩几天。”   “不行。”慕宁立刻否决,“阿稚,让你处理的文件弄完了没?”   慕稚茫然,“什么文件?”   “实习文件。”   “实习哪来的……”   他回过神,看着冲廖松琴瞪眼的慕宁,很无语,“哎哟,行,跟你回去,别瞪了,感觉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慕稚又拍廖松琴,“你也别笑了,贱兮兮的。”   廖松琴笑出声,“哦。”   一路打闹着上了飞机,慕稚嫌廖松琴和慕宁太烦人,戴上眼罩闷头睡到落地。   终于呼吸到机场外的新鲜空气,他和林初俱是长出口气。   然而两分钟后,慕稚面临了真正的难题。   “你去哪儿?”慕宁道,“回家了,干什么呢。”   下意识跟着廖松琴走的慕稚,“啊?”   “啊什么。”   慕宁拉住他,又去瞪廖松琴,“我现在回国了,有些人心思收一收。走,回家。”   慕稚:“呃,哥,我们还要去接小狗。”   狗?   他想起上次视频时冒出来的那只大耳朵狗,深吸口气,“要两个人去接?”   “它会想我。”慕稚挥挥手,“我晚点回来哦。”   廖松琴也在一旁正经道,“我会送他。”   慕宁十分怀疑,并且准备找茬。   林初轻咳,“慕总,小刘刚刚又发了消息。”   旺里那边实在催得紧,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林初走了。   夜晚的车道空旷,廖松琴去勾慕稚手指,偏头,“所以……”   “我们又要偷情?”   慕稚轻咳一声,“好像,是这样的。”   时间太晚,现在上门未免打扰到王秘书休息。   但廖松琴说给王秘书批了一天假,不用早起,慕稚就如愿在十一点抱到了小狗。   长胖了,一抱起来就扭着屁股舔慕稚的手,差点脱手掉出去。   “嘬嘬闻起来香香的。”   慕稚鼻尖抵着毛茸茸的脑壳,狠狠吸了一口,“香狗,我吃掉。”   廖松琴忽然凑近些,低头来闻,“真的?”   “嗯,有股青草味。”   慕稚恰好抬头,两人的鼻尖短暂蹭过。   廖松琴埋下去吸了一口,评价道:“是香香的。”   “别动。”慕稚骤然叫住他。   两人离得极近,慕稚从他鼻尖捻下来一根毛,笑得不行,“是不是该给它改名叫蒲公英啊。”   “不好吧。”   廖松琴抬手,也从慕稚脸颊捻下一根毛,“它这么傻,记不住新名字。”   “蒲公英?”慕稚试探着叫,嘬嘬听不懂,但很喜欢这种被人类注视的感觉,吐着舌头傻乐。   “小笨蛋。”慕稚叹气,“现在哥哥和叔叔要分开了,回去记得催叔叔给你洗狗盆,倒水,不然要渴死的。”   廖松琴:“谁是叔叔?”   慕稚:“这还要问啊,难道是我吗?”   “好吧。”廖松琴顿了顿,“老公。”   “啊,你别这样叫我!”   “那你重新说。”   慕稚只好看着嘬嘬,“现在哥哥们要分开啦,你跟着这位大哥哥哦。”   “还有呢?”   慕稚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廖松琴失笑,扣住他下颌。   终于把人送到慕宁家门口,廖松琴捏着嘬嘬爪子,朝慕稚挥了挥,“晚安。”   “晚安。”   廖松琴看着他进屋,驱车离去。   身体懒懒地不想动,然而洗漱完躺在床上,慕稚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索性爬起来,打开投影,找了部电影看。   这一看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慕稚搜了下解析,发现竟然还有第二部。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接着看时,屏幕上跳出条消息。   【睡了吗?】   慕稚立刻回,【还没。】   【那正好。】廖松琴也回得很快,【要下来吃夜宵吗?】   慕稚一愣,下床拉开阳台移门,看到藩篱外朝他微笑的廖松琴。   他先是跟着笑起来,接着小声骂,“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   慕稚:我们接小狗。   现在的慕宁听到的:我们有个小孩。 第80章 涩果于冬日开出花   廖松琴招手,“快来。”   慕稚打字:【我怎么下来?】   【正门啊。】廖松琴回,【你还想飞下来?】   对哦。   慕稚一拍脑门,随手拿了件外套,把拖鞋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下楼。   门锁会发出电子音,慕稚摸着下巴思索良久,开始考虑从窗户翻出去的可能性。   廖松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发来消息:【慕宁睡觉很熟,吵不醒。】   【真的。】   【回话。】   【慕稚,你在干什么?】   慕稚一看对面还显示正在输入中,连忙回,【知道了!】   这架势,再晚一点廖松琴就该开口喊他名字了。   明明真正有过爬窗前科的人不是他,廖松琴乱担心什么。   终于溜出大门,转过拐角,廖松琴远远地站在路灯下。   有枯叶打着旋儿落到他肩头,恰好廖松琴看到慕稚,快走几步迎上来,那片叶子就又落到地上去了。   “喀嚓”,“喀擦”,慕稚小跑起来,廖松琴圈住他,抱在怀里晃了晃。   “偷情好难,要等这么久。”他低着头,唇贴着慕稚耳朵,听起来挺委屈。   “干嘛过来。”慕稚缩了缩肩,“万一我睡着了不回消息怎么办?”   “不知道。”廖松琴把头埋得更低,“很久没和你分开过了。”   慕稚回抱的动作一顿,“久吗?”   “嗯。”   夜风把藩篱吹得簌簌作响,慕稚嘀咕着,“好像是很久了……感觉去夕稷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他其实一直在翻看那些视频与照片,看夕阳下鲜红的电话亭,看教堂尖尖的角,看海,看人,看镜头里飘落的雪。   那些猜忌,敏感,争执,也随着夕稷岛大雪而彻底掩埋,坏的部分被冰封,好的带回家,调风弄月时拿出来,讲两个人私有的回忆。   “明年可以再去。”廖松琴道。   “说起来我还没给你把分加到及格啊。”慕稚从他怀里退出来,“怎么办,这属不属于作弊?”   廖松琴拉着他往车边走,“我一辈子没做过弊,你让我做一次不好吗?”   “你讲话好涩情。”   慕稚又说,“真的一次都没作弊?”   “帮慕宁做过。”廖松琴笑起来,“大学那会儿他有一个学期逃课陪你,随堂测验和签到都是我负责的。”   老师抽人,抽到慕宁,廖松琴一秒思考都没有,站起来就答题。   结果老教师认人水平一流,廖松琴迫不得已,做了一学期慕宁。   慕稚笑得很大声,“点到廖松琴怎么办?”   “只能叫室友先站起来顶替一下了。”   他抚着慕稚发顶,“如果那年就认识你,我和慕宁可以轮流带你出去。”   慕稚眨了眨眼,“听起来……还不错。”   “嗯。”廖松琴接着说,“你会更早喜欢我,我也会更早开始想:诶,这个弟弟长得这么好看,嘴唇这么红,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慕稚抿唇,“我那时候才高一。”   他跳过级,实际年龄更小。   对着高中毕业的慕稚都无法坦然说爱的廖松琴,面对那样的慕稚,又能大胆到哪里去?   慕宁就会先把他打一顿。   “这么看不起我?”廖松琴又没忍住笑出来,“确实。”   他只敢在慕稚睡着后偷看一下,最多再拨弄拨弄慕稚的眼睫毛,随后快速逃离。   白天借着“哥哥的朋友”这个名号和慕稚见面,光明正大给他买礼物,选衣服,分别后偷偷加入慕宁的监控权限,看镜头下独自吃晚饭的慕稚,等一个顺理成章与他住同一个屋檐的机会。   听他睡眼朦胧时叫自己哥哥,在他发烧时能亲自照顾,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慕宁拿个哑铃把人镇压在被子下……   廖松琴明白,渐渐的他会不再满足于这一切,他只能看着自己卑劣地苛求更多。   他从来都会喜欢慕稚,或早或晚。   就像慕稚迷恋他那样,于某个寻常的夜,独自种下涩果。   “快点吃。”廖松琴说,“给你带的夜宵要凉了。”   慕稚看了眼保温盒里小小一碗银耳,忽然抬腿,从副驾翻到了廖松琴身上。   他跨坐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遮住廖松琴眼睛,轻声问:   “你把嘬嘬一个人留在家里?”   “想过来看看你,很快就回去。”   廖松琴也把声音放轻,“手拿开好不好?”   视野恢复清明,对视会儿,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溢出来,让空气变得湿闷。   慕稚揪着廖松琴衣领,用力亲上去。   小区的夜晚很安静。   他们在车内反复地忝,吮,水声泽泽,把嘴唇亲得泛红,熟透的果肉似的,碰一下就发胀,一发不可收拾。   慕稚脸颊很烫,在约夏那夜喝了酒,意识不清,现在却是清醒的。   他脑袋碰着车顶,每一次晃动都会蹭到。   额发也晃乱了,发丝遮住眼睛,小痣就看不见了。   廖松琴微微坐起,“阿稚,低头。”   有低低的抽噎从慕稚唇间溢出,他忽然向后仰起脖颈,掐在廖松琴小臂的手骤然收拢,狂风摧折的嫩枝似的,要有依托才能喘息。   慕稚发着抖,胡乱摇头,“不……”   “你抓着我,我没法帮你撩头发。”廖松琴轻缓地动了动腰,看着慕稚失神的眼,哑着嗓,“眼泪都把发丝沾湿了。”   他见慕稚只发抖,不说话,也不动,叹息一声。   车子猛地晃动,慕稚向前摔到廖松琴怀里,手指在小臂上留下长长的痕。   廖松琴的唇一点一点从慕稚脸颊上蹭过,吻过小痣,温热的触感一直蔓延到耳后。   他最后看着慕稚汗湿的眉眼,哄,“不哭了。”   慕稚回到屋内时,天边又已隐隐泛白。   太累了,不想动弹。   如果廖松琴在就好了,他会把慕稚弄得清清爽爽的,塞进被子里,再去楼下热一杯牛奶端上来。   现在只能自力更生。   慕稚慢吞吞洗漱完,钻进被窝。   此时廖松琴的消息也发来了,【到家了,晚安。】   慕稚眼皮发沉,半梦半醒着回:【哇安。】   “怎么睡到这么晚?”慕宁坐在客厅,狐疑地探头打量,“你是不是熬夜看剧了?我好像听到点声音。”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慕稚简单弄了吐司吃,闻言有些心虚,“差不多吧。”   “什么剧啊?”   “……谍战。”   慕宁一愣,“你现在爱看这种了?”   “好看的都喜欢看。”   慕稚怕他再问下去,叼着吐司扑过去,“哥,我下周就要开学了。”   慕宁笑着揉乱他头发,“那林初就可以坐回原位了。”   慕稚叹气,“果然心里只想着林哥。”   “走开,你也跟廖松琴一样瞎起哄。”   到了开学那天,不知道廖松琴提前和慕宁做了什么沟通,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慕家。   慕稚拖着箱子出门时还能听到慕宁的碎碎念:   “我缺席了这么多年,终于能送亲弟上学了,副驾还要坐着弟弟的男朋友……”   廖松琴合上后备箱,闻言没有回副驾,反而钻进后座。   他去牵慕稚的手,话是对着慕宁说的,“那这样大舅子会不会心里舒服一点?”   慕宁勃然大怒,“滚到副驾来!”   廖松琴“啧”了声,开门下车。   一路行驶,逐渐接近学校大门,慕宁忽然看到什么,减缓了车速,“这不是陆隅吗?”   察觉到有车靠近,独自拉着行李箱的陆隅头也不回,避到路边。   “嘿!”慕宁探头,“上来,送你一程。”   陆隅惊讶地张大嘴,“宁哥。”   他视线偏转,顿了顿,又道,“松琴哥,还有……慕稚。”   【📢作者有话说】   对了,周五会开一个陆隅x陈令的新坑,感兴趣的bb可以收藏一下。   周五见啦。   ps:只能有错别字 第81章 爱早已萌芽   慕宁一路上活跃着气氛。   “年轻就是好呀,我和松琴读书那年学校还不允许外来车辆驶入,现在都能把你们送到寝室楼下了。”   陆隅略微疑惑,“好像现在也不允许。”   “哦。”慕宁从后视镜里对他笑,“因为我是优秀毕业生,线上填个申请就能进了。”   “……这样啊。”   慕宁又开始聊学校新植的树,陆隅忽然侧头,用只有慕稚能听到的音量问,“宁哥知道吗?”   不知道他是在说相亲失败,还是恋情曝光。   不过答案都是肯定的。   慕稚也小声,“知道。”   陆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再往前开了点,慕稚终于忍不住问,“不是和陈令合租了,怎么还往学校里走?”   走读手续线上就可以办,没有一定要进校的理由。   难道是吵架了?   可是合同都签了啊。   陆隅面容忽然扭曲,“他,他那个家伙……总之我得先在学校里住一段时间。”   都气得结巴了。   慕稚暗暗咂舌,快速转移话题,“你五月份出国对吧?走之前叫我一声,我们来送你。”   “你们是指……?”   “我,我哥,廖松琴。”慕稚怕他介意,补充,“你觉得他们碍事的话,我就自己来。”   谁知陆隅长舒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你要带着陈令来。”   宿舍楼就在眼前,车子刚一停稳,陆隅就快速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谢谢宁哥,我走了。”   他拉着行李箱小跑几步,忽然回身,冲着慕稚挥手,“记得来送我啊!”   慕宁在接下来的行驶过程中十分感慨。   “看到没,恋爱就要找这种品行好的男孩子,不管结果如何,人家都大大方方的。”   他说着开始内涵,“所以说,哥哥的眼光才是最好的。”   廖松琴“哧哧”地笑。   他侧头,“不是马上要开会了?慕总,再往前车子可不好掉头啊。”   “啧。”慕宁停稳车,回视,“那你记得把他送上楼。”   “会的。”   等两人下了车,慕宁摇下车窗,在廖松琴肩上拍了拍,“走了。”   廖松琴又是笑,“搞得生离死别一样,要是想过这个家长瘾,以后单周周五你来接阿稚,双周我接。”   “神经。”慕宁丢下一句,又对慕稚抛了个媚眼,“想回家了随时电话我啊。”   慕稚也觉得他们神经。   他想要像廖松琴那样笑骂,或是干脆与慕宁击个掌,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唇,说了句“好”。   车子开走很远。   廖松琴用力揽住他,“不习惯了?”   慕稚回神,“有点。”   上一次有哥哥送着去上学,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高一开学。   陌生的校舍,看不清脸的同学,闷热的午后只有慕宁那张脸是熟悉而真实的。   “阿稚,”他说,“爸爸妈妈知道你考进这里,也会很高兴的。”   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了。   再后来,慕稚觉得自己也没了哥哥。   可他又明白这样想是错误的,会伤到慕宁的心,会抹消他们很多个日夜流的泪。   慕稚也时常会想,到底要多少触手可及的爱与关怀才能填满自己,又或者是否永远都不知餍足。   廖松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有时候觉得你和你哥一点都不像,有时候又觉得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如?”   廖松琴却不说了,微微低下头,冲慕稚眨了眨眼。   慕稚掐他腰,极快地抬头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他终于开口,“比如你们发呆的时候看起来都很傻,只不过一个傻得可爱,一个傻得可怜。”   慕稚咂舌,“你讲话真狠。”   他被廖松琴推着往前走,“快点把行李放好,然后陪我去花园谈恋爱。”   他声音不小,过路的人纷纷看过来,慕稚脸开始发烫,却奇异地没有想要躲起来,“谁去花园谈恋爱啊。”   “那现在的大学生都去哪里?”   廖松琴说这句时倒把声音压低了,“哪里都可以,主要是想亲亲。”   慕稚:“……前天不是一直在亲吗,还不够啊?”   廖松琴长叹,“阿稚,你不懂。”   谁想懂这个!   “那,带你去新建的人工湖好不好?”   他说好,临要出发,慕稚忽然又改了主意,“我带你去食堂吧!”   廖松琴:“?”   在廖松琴的记忆里,大三那年学校食堂换了承包商,此后就变得又贵又难吃。   金汤肥牛没有金汤,清汤寡水地铺在面条上,一眼看上去全是白色的。   “可能你毕业得太早了吧,”慕稚笑眯眯的,“我大一那年就很好吃呀。”   “六年而已。”廖松琴说得云淡风轻。   现在又觉得六年不算什么了。   慕稚想笑话他,对视会儿,控制不住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南三食堂的甜品店买一送一,慕稚很开心,买了甜筒冰激凌,两个都让廖松琴拿着。   “你手不要侧过来呀,”慕稚还挺不满,“等会儿化了滴下来。”   廖松琴把甜筒凑到他唇边,“有点化了,舔一下。”   再往楼上走,碰上水果摊搞活动,买鲜切西瓜送柑橘。   慕稚购入两盒,一份给室友,另一份拿在手里戳了西瓜喂给廖松琴,等着他剥柑橘。   廖松琴剥出一片,“来,小猪。”   慕稚不跟他计较。   他们在校园里到处走,南二食堂最好吃的是瓦香鸡,南一麻辣拌……   廖松琴开始怀疑,“今天吃完以后,你再也不用去食堂吃饭了?”   慕稚笑得停不住,“就是想跟你一起在学校里走走。”   不是单纯的约会,而是两个大学生似的,窝在食堂角落,吃两口,对视会儿,自然而然依靠在一起。   大学里的恋爱总是不同的。   慕稚眯起眼,“如果我是慕宁……”   “你是慕宁?”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同一年入学,住进同一间寝室……”   廖松琴剥着第二个柑橘抢答,“也会喜欢你。”   “那不好吧,”慕稚一脸为难,“寝室里住了对情侣,剩下的两个室友怎么办啊。”   “我们一三五住寝室,二四六七出去同居。”   廖松琴说着,忽然笑起来,“像现在一样。”   一路走着,来到了慕稚一开始允诺要带廖松琴去的人工湖。   人工湖后有一片竹林,越过层峦山石,能看到一座掩在竹子后的小亭子,现在学期伊始,没有人来。   廖松琴赞扬道,“很会找地方。”   “再说就不亲了。”   廖松琴闭上嘴。   下午的阳光很好,明澈地照着亭子。人声隔着竹叶渺远地飘来,衬得周遭越发幽静。   忽然有人拖着箱子踩过石子路,一道女声响起:“一个月那点钱别全花在吃上,你恩格尔系数都要爆了,和同学出去玩玩,听到没?”   男声帮腔,“你大一多瘦啊,现在直接出栏都行。”   那名学生稍显屈辱地反驳,“大家都吃这么多……”   慕稚看了眼手边的几个袋子,炸串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香味,他抿了抿唇,沉默。   廖松琴无声地笑。   就这么坐了会儿,周遭重新静下来。   廖松琴伸了个懒腰,突兀地问,“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吗?”   慕稚侧头,“知道一点。”   廖松琴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父亲是猝死的。”廖松琴看着初春的风拂动竹叶,“他是个工作狂,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去应酬的路上,喝酒更是不要命。”   坐到廖父那个位置,需要靠酒拿下的生意已经不多了,可他偏要喝,偏要拼,拼得命都没了,也没能做出多大的成就。   他的起点太高,能力平庸,再怎么折腾都是枉然。   “所以奶奶很讨厌我用工作忙当借口。”廖松琴抚了抚慕稚额发,“听得这么认真?其实你知道得差不多了吧。”   慕稚拉住他的手,“但我是第一次听你说。”   “可能是因为记忆里的形象已经模糊了。”廖松琴笑,“母亲把我养得很好。”   哪有自己说自己被养得好的。可又不得不承认,廖松琴说的是对的。   “所以你才老是往外跑,而不是跟慕宁一样长在公司?”   “差不多。”廖松琴眯眼,“不过刚毕业那会儿我也算工作狂。”   后来家里多了个看似能把自己照顾周全的高中生,笨笨的,躺地上都能睡着,还嘴馋挑食,不多花心思根本养不好。   偏偏廖松琴从中得出趣来,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些就不必说出口了。   慕稚动了动,侧躺下去。   在廖松琴大腿上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后,他问:“你想听我爸爸妈妈的故事吗?”   “当然。”   等了会儿,慕稚依旧没开口,廖松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睡着了?”   “没有,在想讲什么。”   “看来故事很多。”   “嗯,以后再慢慢跟你讲。”   斑驳的阳光从指缝间漏下来,慕稚索性抓起他的手盖在脸上,“先讲我印象最深的吧。”   “我爸爸有段时间精神不太好,一直要吃药。”   吃药就会打瞌睡,记忆里很多个晴好的午后,妈妈坐在阳台上,爸爸枕着她的腿午睡。慕稚拍了拍廖松琴,“就像这样。”   再然后慕宁就会搬一张椅子,坐在旁边看漫画。   “那你在哪里?”廖松琴问。   “我在楼上练琴。”   怕吵醒爸爸,那段时间总是关着窗练,午后的阳光把房间照得很亮很亮,闪闪发光,像贝壳里最梦幻的一颗珍珠,再想起来时总蒙着层模糊的滤光。   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段日子,无忧无虑,每天睁眼就能得到很多很多爱。   廖松琴捏他的耳垂,“好认真的小孩。”   “偶尔也有反过来的时候啦,”慕稚亲了亲他的指腹,“慕宁上家教课,我看漫画。”   后来琴不再碰了,漫画也丢到一边,只有岁月始终如一地走。   “我们的家庭好像都不圆满,又好像什么都不缺。”   上帝掷出骰子,落地前无人知晓哪一面朝上,“咔”的一声,命运如板上砸钉,无法重来,亦无法转移。   “而且,我现在又多了一个家人。”慕稚抬头,春风卷起他们的衣摆与发梢,他抬手,捧住廖松琴的脸,“亲一下。”   廖松琴就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完。   不要怕孩子们,下周就接着这个剧情更番外啦!   先更哥哥x林初的线,然后是松琴阿稚的恋爱小烦恼,比如有的人太重欲(。   我们有缘下一本见,没缘的话下下本见,好吧不想再看见我也可以。   然后,那个,就是,可以点进我的主页给一个小小的关注吗?   下一本更《没想送你花》音乐剧演员x花店老板   隔壁新开的《失恋告急》是陆隅x陈令的恋爱轻喜剧,破镜重圆。   大家晚安!会在后记里感谢很多很多陪伴我的宝宝们。 第48章 加更if线 如果阿稚没有被寄养 1   慕稚紧张了一整天。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楼下宴会迎来送往,慕妈妈找寻许久,在二楼琴房逮到了正在翻阅什么东西的小儿子。   “干什么呢?”她抱怨,“妈妈找不到你,可着急了。”   慕稚原本有些慌乱,闻言放下手中的琴谱,走过来抱了抱她,“对不起嘛,这就下去。”   下楼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松琴哥来了吗?”   “还没呢,说是刚从公司脱身,大概在路上了。”   慕妈妈挽着他,侧身看了看慕稚矜贵的发型,干净的眉眼,一身西装衬得他青涩又贵气,只是看过来时的眼神依旧澄澈。   还是个孩子呢。   她上手揉慕稚的脸,“我们宝宝真可爱。”   慕稚:“?”   谢过一位位宾客,终于能喘息。慕稚频频张望入口,却总也见不到那个人影。   慕宁凑过来:“找松琴?”   他神色复杂,说是愤怒,又有些酸溜溜的,“这么喜欢他?”   慕稚明亮的眸子一弯,很直白,“嗯!”   慕稚打算今晚就告白。   他第一次见到廖松琴是初升高的升学宴,各色亲戚、商业伙伴中,穿着白色卫衣的男大学生坐在无人的角落,安安静静喝着果汁。   发现了盯着他的小孩,廖松琴就招手,“过来。”   慕稚穿着定制西服,小大人似的,被叫到了还有些脸红,小跑过去,“哥哥。”   “两个礼物。”廖松琴双手藏在身后,“红包,游戏机,你想要哪个?”   慕稚不缺钱,也不喜欢玩游戏,这两样他都不怎么喜欢,但犹豫会儿,慕稚依旧露出了甜甜的笑,照顾这位客人的感受,“都想要。”   廖松琴一愣,笑得不行,“慕宁,你弟弟真有意思。”   他把手拿出来,举起一个红包,还有个厚厚的文件夹,“我还以为你会说都不想要呢,给,这是琴谱,听说你喜欢小提琴。”   慕稚眼睛睁圆了,伸手要接,廖松琴却没松开。   他冲慕稚眨眨眼,接着说,“还有我和你哥的高中笔记,要好好享用哦。”   慕稚抱着文件夹,听到慕宁打趣,“廖松琴,把我的笔记和你的笔记放在一起,阿稚看不起我怎么办?”   原来他叫廖松琴。   慕稚不吭气,原地站了很久,终于等到两人拌完嘴,他在心里拼命加油鼓劲,随后伸手——   廖松琴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低下头,看到慕家的弟弟眼神闪烁,脸颊红红的鼓起来,又很快瘪下去,看起来腼腆又可爱。他酝酿会儿,抬头紧盯着廖松琴:“我,我喜欢玩游戏的。”   廖松琴不解,微笑着,“嗯?”   “就是,想和你一起玩游戏。”   慕稚脸又烧起来,撒着娇,“哥哥,可以吗?”   十八岁生日的宴会厅里,慕宁酸得不行,“那时候就该看出来了,还‘哥哥’,叫得这么甜,你个小颜狗。”   慕稚装没听见,百无聊赖地张望,视线里闯进一道人影,猛地站直了,“松琴哥哥!”   廖松琴穿了身黑色正装,细看竟和慕家兄弟的款式有点像,三个人站在一起,说是两个哥哥领着弟弟都不违和。   他接住扑到怀里的慕稚,“等久了?”   慕稚抓着他,眼睛眨巴眨巴,往外蹦星星,“不久的,就是有点想你。”   “……”慕宁喝了口酒。   廖松琴跟他道歉,随后叫助理把礼物拿到慕稚房里,跟着上了楼。   慕稚的房间温馨明亮,有股淡淡的香气,和主人身上的如出一辙。   廖松琴在这股熟悉的气味里放松下来,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坐在沙发上,等着慕稚拆礼物。   身旁有人走近。   是慕稚,他心疼地点了点廖松琴紧闭的眼帘,随后那股气味离远,房门关闭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了?   虽说为了应付临时加塞的工作很疲惫,在宴会主人的房间里睡觉还是失礼了些。   廖松琴正要睁眼,那阵脚步声又渐渐接近。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是毛毯。   慕稚替他盖好毯子。   他停留的时间有些久,视线也过于灼热,廖松琴眉心跳了跳,察觉到温热的呼吸扑上来,眼皮一热。   慕稚亲完就害羞地退开,廖松琴睫毛颤动,醒了过来。   追人要热情大胆。   见廖松琴看着他不说话,慕稚没有迟疑多久,唇一抿,扶住廖松琴肩,小心翼翼地坐 到他身上。   在这过程中,廖松琴手藏在毛毯下,视线静静地落在慕稚近在咫尺的身体上,如有重量,寸寸刮过,好似第一次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   他们面对着面,慕稚不怎么锻炼,大腿软软地压着廖松琴绷起的肌肉。   对视会儿,慕稚又一低头,红润的唇贴上去,“啵”,印下个青涩的吻。   毫无技巧,除了慕稚本身的柔软,什么行为都没有。   但廖松琴发现自己有感觉了。   见慕稚又要俯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偏开头,按住慕稚,“喜欢我?”   “嗯。”   被按住的感觉并不好,可对方是廖松琴,慕稚就没有挣开,反而软趴趴的。   “想和我恋爱?”   虽然和预想的表白场面不同,但慕稚发着抖,继续点头,“嗯。”   他头发胡乱蹭在廖松琴脸上,痒痒的。   “等你毕业。”廖松琴摩挲着慕稚的后颈,触感滑嫩,在他指腹薄茧下逐渐发红。   慕稚一下直起腰,“要等到毕业吗?”   他委屈起来,“可是还有半年才考完呢。”   就是因为没考完,廖松琴才不能答应。   他哄,“很快的。”   “可是……”慕稚眼圈渐渐红了,“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从十五岁等到如今,慕稚觉得,自己一天都等不下去。   见两人迟迟不下来,慕宁上到二楼,逮到了站在房门外一脸挫败的慕稚。   慕宁半是愉快,半是愤怒,“他拒绝你了?!”   慕稚焉巴巴的,“嗯。”   “这臭小子!”慕宁怒喝一声,又心疼地搂过弟弟的肩,“跟你说了追人不能太直白,对方会不珍惜的。这样吧,我教你几招。”   慕稚眼里还有水汽,闻言直愣愣地盯着慕宁。   慕宁生出种被弟弟需要的感觉,挺直脊背,“第一,欲擒故纵!”   于是,两杯酒下肚,正在阳台吹风的廖松琴腰上蓦地环上来一双手。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廖松琴失笑,正要继续哄从房里逃走的小孩,就听身后慕稚道:   “你要是不和我谈恋爱的话,”慕稚停顿一下,接着小声嘟囔,“我就和班上的男生在一起咯。”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开始黑化(不是   插播番外的原因写在评论区啦,if线番外很早就想写,但拖延症晚期一直不动笔,这下逼得我时速三千先肝了一章出来(嗷嗷哭 第65章 加更if线2   廖松琴手一松,酒杯倾倒,洒了自己满身。   “咣当”,碎片四溅,慕稚受惊后退,手却被牢牢按住。   “是吗,”慕稚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廖松琴轻飘飘的声音,“谁跟你表白了。”   “体育委员。”   慕稚补充,“八块腹肌。”   廖松琴置若罔闻,只说,“他模拟考排名多少?”   慕稚一愣,“……校内八十七。”   还算过得去的成绩,但慕稚答得这么迅速,像是非常关注对方,廖松琴面色沉下来,“你大学打算和他异地?”   “啊?”   “他这个成绩,就算和你一样留在本市了,能进同一所学校吗,异校恋打算一周见几次?”   慕稚被他说得有点急了,“难道只有同校才可以恋爱吗?那我除了大学同学就谁都不能谈?”   “只是要找有能力每周和你见面的,你学业太忙绊住脚的时候,他可以提供帮助,而不是没头苍蝇似的也在为了期末考发愁。”廖松琴轻描淡写地抹黑素未谋面的体育委员,面上毫无波动,“阿稚,眼光要高。”   这……这和慕宁说的不一样啊。   慕稚悲伤地离开露台,悲伤地坐到床沿,发起了呆。   廖松琴一点都不着急,按照慕宁的计策,他说完那句话廖松琴就该发脾气了,然后把他按在墙上亲……当然后面这句是他自己适度美化的,慕宁原话不是这样。   廖松琴没有生气。   他反而把慕稚说生气了。   宾客离去后,慕稚在花园逮到慕宁。   “哥,没用。”   “不可能!”慕宁情绪激动,“廖松琴没被擒到? 他一定是装的,我当初就是被你嫂子……”   慕稚睁着大眼睛,眨巴了下,“被我嫂子……?”   慕宁清了清嗓,“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光靠说的没用,得让他有危机感。”   慕稚觉得很有道理,“嗯,该怎么做?”   “这种东西,当然是亲眼看到最好。”慕宁推着他回屋,“这么晚了,快睡。”   慕稚回头,“亲眼看到什么?”   慕宁神神秘秘,“等你回学校就知道了。”   周一,慕稚早读时被人堵在了茶水间。   “你好,我是二班英语课代表,陆隅。”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身上有股干净的气味,阳光晒暖的被褥似的。   他微弯着腰,伸手接过慕稚的杯子,“有点渴,我喝一口哈。”   “?”   “谢谢。”男生把杯子递回去,揽着他肩往外走,“宁哥让我配合你演戏,怎么说,有没有具体的台本?”   “我不太清楚。”慕稚突然拉开他的手,回身走到水龙头前,将杯子放到水流下细细地洗着。   陆隅流露出受伤的神色,“这么嫌弃我?”   慕稚柔和地笑笑,洗杯子的动作不停,“不好意思,毕竟我们还不太熟嘛。”   “熟了就能喝了吗?”   “也不行。”   陆隅撇嘴,“那谁能喝?”   “我哥,”慕稚掰手指,“我嫂子,还有……还有我另一个哥哥。”   “你家人口这么多。”   陆隅没放在心上,跟着他进了教室,随手拉过前桌的凳子坐下,趴到慕稚桌沿,“我怎么装你的追求者比较好?”   “追……追求者?”   “是啊。”陆隅一脸“这你都不知道”,拨弄着笔袋里的橡皮,“宁哥说,你暧昧对象是个犟种,不当面看到情敌,是不会松嘴的。”   慕稚下意识就要反驳,廖松琴才不是犟种,他只是沉稳了点,坚定了点,不受外物影响。   陆隅评价:“那不就是犟种吗。”   慕稚有点生气了,“不是。”   面前的少年嘴巴紧抿,眼尾小痣殷红,哭了似的。   “好好好。”陆隅举手投降,“我错了行不行,别哭。”   慕稚莫名,谁哭了?   眼看就要到上课时间,慕稚无心多聊,匆匆制定了计划:“今天放学的时候我,我暧昧对象会来接我,你们班最后一节不是体育课嘛,多打会儿篮球,我来给你送水。”   “你给我送?”   “嗯,你到时候笑得开心点就可以。”   陆隅挠挠头,一甩头发站起来,“行吧。”   廖松琴开会时闹钟响了一次。   会议进行得差不多了,他快速收了尾,驱车去了慕稚学校附近的点心店。   这家店会搞噱头,熔岩款限定蛋糕每天下午五点出炉,许多人下班就赶去排队,今天廖松琴出发得早,进店等了两三位就买到了。   他拍了图片:【轻轻松松。】   这算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只要廖松琴来接慕稚放学,都会带一块熔岩蛋糕。   慕稚肯定会发来星星眼的表情包。   然而今日,廖松琴在慕稚校门口停好了车依旧没有收到消息。   他眉头微蹙,走到后门栅栏边。   不远处就是篮球场,充满青春活力,一月份的天,有人脱得只剩件条纹衬衫,场上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廖松琴没怎么看,按了慕稚的号码,刚要拨出——“慕稚!”   独属于少年人的张扬与恣意,他看到男生大步奔到场边,搂住一个看不清脸的人,那人手里握着瓶绿茶,显然是特地来送水的。   不需要看到脸,廖松琴知道,他怀里的人是慕稚。   越是接近放学,慕稚越不安。   收到廖松琴消息时他正在小卖铺买水,不知为何,看到照片里熟悉的蛋糕,慕稚没由来地心慌意乱,把水错拿成了饮料,等快到操场了才反应过来。   没必要这么怂吧。   慕稚给自己鼓劲。学生一波又一波从前门走了出去,保安不会允许廖松琴进来,过去慕稚走得晚了,廖松琴都会去后门看他的动向,远远地招手示意,有一次脱手摔了蛋糕,被慕稚笑了很久。   鼻头有点酸,慕稚揉了揉,挺直脊背跑到后门与篮球场的连接处,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透过修竹,慕稚看到铁栅栏外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移开视线,按计划向陆隅走去。   被搂住后,慕稚僵硬着身子,偷偷掐陆隅,“剧本里没有这一出。”   “这样逼真。”陆隅耳语,“是不是栅栏后面那个魔鬼男,哇,他看上去要把我灭口诶!”   什么魔鬼男……   慕稚艰难侧头,果然看到了面色不佳的廖松琴。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某种深重又尖刻的情绪蛰了慕稚一下,他浑身一颤,从陆隅怀抱里退了出来。   “谢谢你的水!”陆隅做作地大喊着跑走了。   有点傻。   慕稚没空想那些,他低头,背着书包匆匆跑出校门。   出校门,廖松琴的车已等在路旁。   他面色恢复如常,拉开车门,“饿不饿?”   慕稚拘谨得像第一次上这辆车,“还行。”   面前递来个蛋糕盒子,驾驶座上,廖松琴温声开口,“今天去得早,买到了第一批出炉的,你尝尝味道有没有区别。”   “嗯。”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慕稚手指打结,半晌没能打开盒子。   越打不开越着急,他额角沁出汗,咬着下唇,最后差点上手撕扯。   廖松琴眼前浮现着那个男生的背影。   篮球打得背后都汗湿了,还敢抱慕稚,不知道有没有把汗蹭到他身上。   思及此,廖松琴按住慕稚手背。   手下的人狠狠抖了一下。   “刚刚在给同学送水?”   “……嗯。”   “那个体育委员?”   “不是,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   车厢里一时沉默。   过了会儿,廖松琴抬手,摩挲着慕稚下颌,“是不打算喜欢我了?”   慕稚浑身哆嗦,眼里雾蒙蒙的,完全招架不住,“没有……”   “喜欢我,为什么给那个男生送水。”   “不可以吗。”慕稚鼓足勇气,“你又不和我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给别人送水?”   廖松琴轻叹,“你可以。”   “对嘛,就是这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开心。慕稚发着抖靠上车门,眼泪无征兆地滚落。   他哭得很伤心,某个阀门打开了似的,源源不断往下掉着泪,两手胡乱解着蛋糕盒丝带,“呜……为什么打不开?”   身旁又是一声叹息,纸巾抽出的声音,廖松琴捏着他的脸,纸巾柔软的触感覆上来。   有眼泪淌到唇畔,咸咸的。   慕稚抽噎着,舔了舔唇。   模糊的视野中,廖松琴动作一顿,接着那股好闻的松木味压下来,唇被人吮住。   “和我谈恋爱可没有那些小子这么清纯。”廖松琴舌尖抵住圆润的唇珠,轻缓地忝弄,说话像告诫,又像诱哄。   他把人的嘴唇亲得微微发肿才退开,垂眼看着已经傻了的慕稚:“这是和我恋爱中最清纯的事。”   “你确定自己能准备好吗。”   【📢作者有话说】   慕稚:(沉默)(燃烧)(尖叫)   慕宁:(尖叫)   陆隅:?我怎么彻底成工具人了 第78章 加更if线3   慕稚傻了。   这一傻,就傻到了晚饭时间。   慕宁剥了虾扔到他盘子里,“想什么呢,傻稚。”   慕妈妈嗔怪,“乱扔什么,汤汁都溅出来了。”   她指挥慕宁去拿毛巾,“给你弟弟擦干净。”   慕宁撇嘴,“知道咯。”   他微微沾湿毛巾,回到桌边,慕稚正好夹起虾送到嘴边,慕宁稀奇道:   “说你傻你都不反驳了?”   “唉。”慕稚摇头,“你不懂。”   “?”   “我去复习了。”   慕稚暗暗捏起拳头,“哥,有道数学题需要你帮我看下。”   慕宁闻言跟上,“行,我看看。”   进了房,慕宁环视一圈,“卷子呢?”   他大学毕业两年,按理说早把高中知识忘光了,但慕稚喜欢问他题,第一次慕宁没能答上来,慕稚当时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就好像突然发现哥哥并不聪明,却还得掩饰着,以免伤到哥哥的心。   那会儿慕宁把自己关在房里怒刷了一晚上题,并向慕稚讨回了自己的高中笔记。   廖松琴再怎么像哥哥,这方面总是比不上他的吧。   “没有卷子。”   慕稚扯他衣袖,下一句话震碎了慕宁的全部感官,“哥哥,廖松琴今天亲我了。”   嘴角肌肉抽动了下,慕宁缓声,“他,亲你了?”   “怎么亲的?”慕宁声音不自觉放大,“还碰你哪儿了?”   慕稚熟练顺毛,“就贴了一下,没碰我别的地方。”   慕宁面色稍霁,依旧沉着声音,“那你们在一起了?”   “好像没?”   “好像是什么意思?”火气猛涨,慕宁拿出手机,“叫他上门来讲清楚。”   一只手拨开他按键的手指,慕稚垂着眼睫,“我觉得他是想吓唬我。”   用一种……有点下流的,让人知难而退的方法。   慕宁果然也觉得廖松琴流氓,“又亲你,又不想和你在一起,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吧……”慕稚垂着眼,“他好坏啊。”   不过,慕宁看着面前皱眉思索的慕稚,他自己大概不知道,提起廖松琴那刻,慕稚被发丝遮挡的耳朵就红得不像话了。   他轻叹,“面对喜欢的人你很勇敢,但承担后果也是必修课。”   “阿稚,等高考完再想这些吧。”   慕稚抿了抿唇,“嗯。”   然而第二天开始,廖松琴的举动超出了两人预期。   当日下课,慕宁驱车把慕稚接回家,刚踏进玄关就发现了不对。   “这谁的鞋?”慕宁觉得有点眼熟,探头问,“有客人吗?”   然后他就看到餐桌边微微笑着的廖松琴。   “……”   慕宁回头,“阿稚,今天我们出去吃。”   “干什么?”慕妈妈抿唇看着他们,“不是说吃你爸做的饭吃腻了,今天我下厨,妈妈的面子都不给了?”   慕家父母喜欢自己做饭,偶尔忙不过来了,才会叫保姆上门。   慕稚率先开口,“怪不得这么香!”   他拉着慕宁进了屋,并不看廖松琴,“是不是有鳕鱼?我闻到味道了。”   慕妈妈捧着脸,忽然笑开了,“阿稚鼻子这么灵啊,对,那是松琴做的。”   慕宁刚要跟着夸几句,“松……”   他一点一点扭过头,看着依旧在微笑的兄弟,深吸口气,“哈哈,怎么让客人做饭了。”   “什么话。”慕爸爸把盘子端出来,“现在说人家是客人了,高三那会儿叫他过来帮你写作业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是客人?”   慕宁脸上挂不住,呵呵笑。   慕稚全程没有说话。   “不喜欢吗?”廖松琴忽然开口,胸膛极近地贴着他,“今天没买蛋糕,但有马卡龙。”   慕稚往前挪了挪,“不喜欢马卡龙。”   “是低糖版的,不腻。”   “你自己吃。”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捉住了,廖松琴用的力气有点大,手指一根一根错进他指缝。   慕稚惊愕地回头,耳畔一热,他吃痛,“啊……”   一旁慕妈妈问,“怎么啦?”   这个刚刚咬过他耳垂的家伙不知何时松了手,面上毫无破绽,替慕稚回答,“帮他拿掉脸上的头发,不小心静电了。”   慕妈妈就去拿来自己的护手霜,让廖松琴滋润一下。   廖松琴笑着接过,又侧头,“阿稚也来一点?”   他说着,不等慕稚拒绝,握住他的手细致地揉,确保手掌与手背的每一处肌肤都均匀地蹭过,力度一开始有些重,渐渐变得轻柔。   慕稚指尖热得不像话,红着脸挣开,“够、够了。”   “是吗。”   廖松琴睨着他,沉默良久,重新笑起来,“那我们去吃饭吧,阿稚坐我旁边好不好?”   慕稚不知为何怯怯的,小幅度点头,“嗯。”   一顿饭吃得慕稚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慕爸爸拉着廖松琴聊天,慕宁也跟去了,他趁机奔向二楼,打算关起门来做作业,等廖松琴要走了再下来。   刚转过楼梯拐角,身后就袭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慕宁,“怎……!”   廖松琴将他压在墙上。   “在躲我?”   慕稚胸膛起伏,睫毛不住颤着,“没,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看我。”   这话尾音沉沉坠着,掺杂着委屈似的,慕稚抬眼,小声道,“看着呢。”   廖松琴笑了笑,突兀地道:“不是想和我恋爱吗?”   “啊?”慕稚又立刻低下头,视线乱飘,盯着两人交错的双腿。   “说话。”   廖松琴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了,慕稚呼吸不畅,想逃离,却无法,眼眶逐渐热起来。   “不谈了。”他轻微哽咽,“你讨厌。”   “又要招惹我,又觉得我讨厌。”廖松琴轻轻勾缠着慕稚手指,“阿稚,不能这样。”   “你,”慕稚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话,“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更响一些,慕稚甚至有些眩晕,他半张着嘴,“真的喜欢吗?”   “真的喜欢。”   “什时候开始的?”   “去年有一次,我们两家人去温泉汤池,你当着我面把浴袍脱掉,那瞬间我才意识到,你是大人了。”   慕稚抿唇,眼角依旧湿润,“那只是欲望吧。”   “只是欲望的话,我为什么会嫉妒。”廖松琴忽然执起他的手,将脸贴上来,“可能从你高一收到情书开始,我就不对劲了。”   那真是非常久远的一件事。   慕稚手指微蜷,“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廖松琴侧脸,蹭着慕稚掌心,“不着急。”   他有耐心,等慕稚毕业,等自己向慕稚告白,等慕稚接受他的追求。   可嫉妒从来不讲道理,爱情也并不遵循规律。   慕稚比他勇敢。   “我们可以在一起。”廖松琴直起身,覆在慕稚手背的手自然错进指间,牵着他往房间走。   慕稚抬头看他,两人在门前停下脚步。   廖松琴接着道,“只是在你毕业前,最多只能牵手,好吗?”   慕稚眼尾烧红,整个人像一壶稀里糊涂烧开的沸水。   他过了很久才开口,“我还想要抱抱。”   “……”   难言的寂静,慕稚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廖松琴对上他湿漉的眼,让步,“一周最多抱五分钟。”   慕稚:“…………”   “你,”他语塞,又觉得廖松琴不可能掐着秒表计数,可操作空间很大,勉强道,“好吧。”   “答应得好勉强。”   廖松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不会耍赖吧。”   就耍赖!   慕稚眨了眨眼,摇头,“我从来不耍赖。”   接下来几个月,廖松琴三五不时造访慕家,把慕爸爸珍藏的茶叶喝掉一半,又迅速补上。   针对慕妈妈,他一会儿送书,一会儿送护肤品,还积极参与慕家内部亲情交流活动——良女士私人备课小讲堂。   廖松琴坐在慕家沙发上,听课间隙里和慕稚说悄悄话:“你们一周要听几次课?”   “一次。”慕稚小小声,“碰到公开课,可能一天要听三次。”   廖松琴颇感敬畏,瞥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慕宁,重新挺直腰杆,听小学老师授课。   这时慕爸爸积极举手,“良老师,我有问题!”   良老师温柔道,“哪里听不懂?”   时间缓缓流淌,高考那日,慕稚走出考场大门,隔着拥挤的人潮,一眼望到某处。   夏风疏朗,摇摆不定的梧桐树叶下,站着他的爸爸妈妈,哥哥,还有……   慕稚跑过去,大笑着,撞进廖松琴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