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与朝暮   作者:画师meow   简介:   【看文预警:先看下方,再看文】   他的先生年轻时是亿万少男少女心中遥不可及的星辰与妄想。   十五岁的他也是这亿万分之一中追逐着他的一个。   多年后,他如所有人不可置信的那般追到了他的星星。连他自己每每想起时都会恍然如梦。   先生很爱他。   热恋期时,先生为了他放弃了还在上升期的事业,毅然决然公布了恋情。   于是先生转型成了演员 第1章   “我们离婚吧。”   许溪舟静静坐在沙发里,垂着眼,抵着额,用十分平淡冷静的声音对温槿说。   那双平日里总是装着光般灿烂明朗的眼眸此刻幽暗深邃毫无波澜。似乎离婚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有情绪波动的事。   坐在他对面的温槿狠狠一怔。   虽然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想到会来的这样突然。   这是他和许溪舟结婚的第七年。七年以来,不说如胶似漆,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他们之间没有婚外情,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对感情撕裂破碎极大的事情,连矛盾也是近两年才慢慢出现。   许溪舟说离婚,两个人却好像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似乎就是缘分尽了,不顺路了,理所当然该分开走了。   “喵呜——”   突兀的猫叫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它似乎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的蹭了蹭温槿的腿。温槿愣了愣,僵硬着将它抱起来放在膝上,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   猫儿似乎觉得舒服,又叫了一声才依偎着温槿眯上眼。   温槿掩饰般垂眼盯着猫儿柔软的毛发,神色不明。又默了半晌才颤着眼睫看向他,轻声问:“你是……认真的吗?”   和许溪舟在一起那么多年,温槿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呢。   再确定一下,只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许溪舟沉沉看了他片刻,又将目光落在他怀中已然沉沉睡去的猫身上,才缓缓道:“是。”   温槿眨了眨眼,眸色沉静,见他神情坚定认真,也没有多做纠缠,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颔首道:“好。”   要做个识时务的人,懂得进退。   毕竟这种时候,不做纠缠才是对这段婚姻最大的尊重。   去民政局那天的风很暖,天空也很蓝,阳光明媚如初,像极了七年前他们来这里领证的时候。   许溪舟和温槿从里面出来时正值正午。   许溪舟是演员,工作量很大,行程也很忙,这几年尤甚。两人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间远没有普通情侣一半长,或许这也是矛盾的根源所在。   但许溪舟都不去追究的事情,温槿自然也没资格再去细究。更何况现在都离婚了。   不过看许溪舟来去匆匆的样子,大概他连离婚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   “wai……猫,我已经接走了,下午星宇会去别墅把我的东西搬出来,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就归你了。”   星宇是许溪舟的助理。   他们结婚后财与物都是分开存储使用的,给对方送的礼物什么的当然不必算在里面,所以离婚的时候也没有财产纠纷。   许溪舟说完,也没再多说什么,移开眼,淡声道:“我还有工作,就先离开了。”   “等等。”温槿动了动唇,有些为难。   许溪舟脚步一顿,回头定定看着他,情绪晦暗。   温槿扯着唇角笑道:“其实没必要把房子留给我,本来就是你出的钱,我拿着并不合适。”   许溪舟静静看着他,失笑道:“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温槿哑然,垂下眼,低声道:“哥,你把房子收回去吧。”   许溪舟闭了闭眼,微微扭了下头,眼底漫上一丝自嘲,不知在想些什么。再转过头来时,眸色又是那般冷淡寂静。   “送给你的你就拿着。如果不想要卖了也行。”许溪舟淡淡道。   “我还有工作,你打车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说完没再等温槿反应就已经大步走至车前,然后拉开车门极速离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温槿看着他的车逐渐远去,某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才缓慢的蔓延上来,像是无数攀着墙生长的毒丝,严丝缝合的裹住了温槿。   所以最终,他想留的人留不住,爱的人也还是爱不好啊。   他仰望了这么久的星星,也只是短暂的光临了一下他的城堡。又急着赶往下一场盛宴。   他不是许溪舟的良人,这一点从他和许溪舟在一起开始他就该明白的。   温槿,你当初去害他干什么啊?   ……   如许溪舟所承诺的那样,下午星宇就带人过来搬他的东西了。   温槿就在一旁帮着整理,未免他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毕竟许溪舟的东西没有他比别人更清楚。   星宇很早就跟着许溪舟了。年轻时是个大条开朗的大男孩,现在结婚了,有了妻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许溪舟是个念旧的人,这么多年也没有换过他。   星宇也是为数不多的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的人。   他从许溪舟那里听说他们两个离婚的消息时还不信。甚至觉得小两口吵架而已,耍耍嘴皮子谁不会啊。直到许溪舟真让他带人来搬东西。   星宇有苦难言,几次欲言又止,看到温槿后更是有一箩筐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总归是不好插嘴的。   他就是太惊讶。年少那会儿,除了许溪舟身边那些势利眼的朋友之外,许溪舟和温槿,无疑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最令人艳羡的一对了。   无下限的宠溺与偏爱,无理由的维护与关心。感情里不是一方的付出,而是两人共同给予彼此的独特。   七年了,本该稳定下来了才对。   星宇跟了许溪舟那么久,自然也清楚许溪舟的脾气。如果不是真的走不下去了,许溪舟绝不会这么莽撞的做决定,更何况还是在婚姻这种事上。   所以星宇才更不好在他们两人中间说什么。毕竟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他不可能无理由地站在许溪舟这边,也无法不负责任的去指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许溪舟这人,不吃回头草。   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离婚,就是再也不见啊。   “温槿哥,那你以后还住在这里吗?”星宇涩然问道。   温槿脾气好,对星宇也很好,两人也算是朋友。只是中间要是没了许溪舟,自然而然也就该疏远避嫌。   温槿蹲在鞋架前将许溪舟的鞋子一一清点出来放在鞋盒里,闻言笑了笑,如实道:“暂时还不知道。”   温槿是中学老师,所就职的学校离这里有点远。所以他在学区那边还有一间小公寓,是花光了他的小半积蓄买的。有时候许溪舟不在家他就会搬去那里,上下班往来也比较方便。   比起这个已经彻底没了人烟的别墅,温槿还是更喜欢那个小公寓。   “好吧,那……哥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虽然你和溪舟哥分开了,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星宇笑说。   温槿知道这是客套话,也没推辞,只笑着应道:“好。”   许溪舟的东西很多。   毕竟这里是他们曾经的家,他们将自己的一切都搬来了这里。也将所有的爱与痛放在了这里。   年少轻狂在一起时,或许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还会分开。   于是整理起来便繁冗繁杂,也心酸苦涩。   许溪舟工作忙,肯定是没时间亲自过来清理的,估计也不会想再来这里了。温槿怕他落下东西,便向学校请了假,空出了下午的时间来帮他把东西分出来。   曾经亲密无间到恨不得血肉相融的两个人,此刻要将那已经几乎融为一体的血肉强硬分割,其中百般复杂与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然而温槿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算是离婚,就算是分开,也要在对方心里最后留下一个不那么烦人的印象。   于是温槿平静的将许溪舟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清好。大到许溪舟所有的衣物,小到许溪舟与他摆放在一起的牙刷和毛巾。   事无巨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头至尾他都平静淡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在许溪舟的书房里清理他藏在储物箱里的相册时,温槿才怔楞片刻,有些恍惚。   相册的封面是许溪舟年少时发布的新歌的专辑封面。照片上的许溪舟垂着头,蓝色侧影清隽俊逸,下颚线条流畅优美,睫毛浓密,黑发低垂。   是年少时的温槿疯狂迷恋的许溪舟。   而那时候的他们还隔得很远很远。   本来像他这样普普通通的人是配不上许溪舟的。   而且因为他,许溪舟没得到多少,反倒失去了很多。   十年前的许溪舟正值事业巅峰。少年出尘温润,一出道便惊艳了许多人的青春。   包括温槿。   温槿十五岁时喜欢上他。   他光明璀璨,逆着光带着希望出现在了十五岁的温槿的青春里,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乃至后来的很多年,温槿处于任何低谷时,只要一想到「许溪舟」这个名字,便会恍如重生般生机勃勃。   而这本相册里的所有图片,都是年少时的温槿拿着一个卡顿不灵的破烂手机,去照相馆里面笨拙的一张一张打印出来的。   后来温槿把这本相册给许溪舟看了。那时他和许溪舟在一起不久。许溪舟一边听着他讲他年少时爱慕他的事,一边揽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温柔又认真的翻看那本照片背面写了温槿无数愿望的相册。   那时许溪舟看完后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温槿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年少时的自己过于幼稚,让许溪舟看笑话了。   所以他没想到,许溪舟会将那本相册里照片背后的每一个愿望都一一记在了备忘录里,郑重其事的偷偷筹备好,然后带着他一个一个的慢慢实现。他年少时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在多年后居然得到了神明的兑现。   再后来温槿在许溪舟生日时将这本相册送给了他。许溪舟当时很开心,拉着他拍了好几张合照。然后如他当年一般全部洗出来,夹在了相册的最后。   而那几张合照的后面,全都只写着一句话:愿温夏木槿,许落溪舟。   合照上的他们用尽了所有暧昧亲密的姿势,有搞怪扮丑的,有依依相偎的,也有含情脉脉的。然而过往种种,仅仅留在过往,就像这些照片一样冻在了冰冷的时空里,再也不会回溯重来。   温槿翻看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星宇的催促声,他才如梦初醒般从冰寒的地板上站起来。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不知所措的怔了会儿。随即才下定决心般将那本相册从许溪舟众多物件里拿了出来。   这种东西,想必他也不稀罕了吧。   许溪舟的东西太多,星宇差人过来运了两趟才算是彻底运走。   临走前星宇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在门前转过身,对温槿说:“溪舟哥哥下周可能要去欧洲参加一个时装周杂志拍摄,完了以后估计也不会立马回来。你要是有什么想和他当面说的话还是尽早说吧。”   温槿对他笑了笑,温声道:“谢谢。”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星宇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许久,才憋出话来:“温槿哥,我说句真心话。你和溪舟哥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们俩究竟心里还有没有彼此,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更别说你们自己了。离婚姑且可以当做你们给对方的一个警告。但是如果真的要分开的话,这辈子都会留下遗憾的。”   温槿罕见的敛去了嘴角的笑,沉默了片刻才苦涩道:“可是星宇,有一些事情是感情解决不了的。”   星宇自己也是结过婚的人。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有点替他们两个感到不甘。   “他值得更好的人,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温槿突然又说。   许溪舟在事业巅峰期公布了他们的恋情。因为这个,许溪舟倏然从偶像神坛跌落,一夜星海,顷刻间灭了大半。   也是因为他,许溪舟才被迫转型,褪下偶像光环,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演员。幸在许溪舟是个艺术天才,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演技,头年便夺得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第二年直至现在,影帝还从未易过主。   而温槿,二本大学出来的大学生,现在只是一个次重点中学的英语老师。   一个在万众瞩目中,一个在平淡清风里。   本就不该是一路上的。 第2章   和许溪舟离婚的第二天,温槿就收拾东西搬去了学区公寓。   这里是个伤心地,如果他真的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挣扎。   温槿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开始新的生活,慢慢习惯没有许溪舟的生活。只是心里偶尔还挂念着那只见证了他和许溪舟从相识到现在的猫。   它叫歪歪,这个名字本来是温槿的小名,当初被许溪舟生拉硬扯的成了它的名字,一连叫了这么多年,也改不过来了。歪歪最喜欢黏着温槿。也不知道他走了以后还是会不会想念他。   毕竟有些习惯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毒,延骨攀深这么多年,就算用利刃去削,也会带着蚀骨般的疼痛一起无限扩散。   不止是歪歪,温槿自己也是。   温槿是人民教师,现在还带着南城实验中学一个中考班,这段日子正是冲刺中考的时候,住在那里上下班也方便些。   他在这里工作了五年,这一届是他以班主任的身份带的第一届中考生。   温槿为人稳重体贴,又温柔积极,同事们和他大多处得好。而且因为清雅出众的容貌,很受学校里面的学生欢迎。   他教的是英语。上课风趣大方,课堂往往轻松愉快,偶尔还会给学生们发放小礼物。虽然教学成果至今还没有过多么显著的成就,但学校领导都很重视他。   他所带的这届中考班在九个班里是第三名,不说好也不说差,不过年轻老师里能将一个班带的这样朝气蓬勃的也很少见。没有临近大考时的低迷压抑,却也恰到好处的轻松自在。   其实温槿抓他们其实抓的挺严的,该布置的学习任务也没少过,连班上倒数第一二的学生都照顾到了。只是平时里对他们放纵一些。   而且因为南城实验中学是私立学校,放的是半月假。所以学校为了给学生们放松心情,周末晚自习都会给学生放电影。但到了初三,又临近中考,很多班主任都停掉了这种活动,整个初三也只有温槿还坚持着。   校领导见他们班气氛好,可也也没有落下什么,便没有多说过。   只是现在离中考只有一个多星期了,温槿才不得已停掉了这种小活动,开始专心为他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自己也是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安抚一些为此躁动紧张的学生,给他们做好心理建设。   都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第一次面临这种大考,自然是会慌的。温槿自己体验过,当然也理解。   每周三是温槿的休假日,本来温槿是想继续留在学校守着他们,却没想到会临时接到江信的电话。   江信是温槿的朋友,非常好的那种。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除了高中的时候分班分过一段时间外,几乎天天都在一起玩。两家人的父母曾经也是朋友,走到现在说是半个亲人也不为过。   温槿还记得,当初自己刚刚粉上许溪舟时,江信还嫌弃道:“大男人追什么星啊,娘们唧唧的。”   但又会在温槿生日的时候,为了买一张许溪舟新出的专辑送给他,偷偷给人跑腿打工,然后跑遍整个南城。   后来温槿和许溪舟在一起时,也是他最反对,臭着一张脸说:“你真当人家喜欢你啊,你看看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在他们这些资本家的眼里就是一堆烂泥,连捏在手里玩都嫌脏。你和他能在一起多久?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最后温槿和许溪舟结婚时,又是他咬着牙,气急败坏的说:“温槿,我赌你们会离婚!”   那时温槿听了这话还很生气,觉得他说的太过分,两人就吵了一架,之后还是江信提着份子钱过来道歉,别别扭扭违心又笨拙的给他们说了一大堆祝福词。不过朋友嘛,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也不会真因为这个就生疏了。   只是自从吵了那一架之后,江信就再没有在温槿面前说过许溪舟半点不好。毕竟许溪舟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和温槿在一起之前就干净温柔的,和温槿结婚后也没有过什么绯闻,对温槿还细心体贴。   江信就是再看不惯许溪舟,也无法无视他对温槿的好的。   他和许溪舟离婚这件事并不隐蔽,两人都没有刻意去瞒,该知道的迟早知道。更何况许溪舟是个公众人物,所处的圈子又广,他离个婚,估计没几天整个娱乐圈就该人尽皆知了。   江信也是半只脚踏在娱乐圈里的人,他看重温槿,最看不了温槿吃亏,死盯着的人就是许溪舟,自然比谁都关注他们的事。所以眼下江信说要找他,他也不意外。   温槿学校里的事很多,学生们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所以他不能走太远,两人便约在了学校附近一家川菜馆。   温槿在学校时一向穿的正式又规矩,清一色的衬衫西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边框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严谨又稳重,分毫不失风雅清丽。给人的感觉总是很舒服。   江信其实也不闲,但是估计是心里急,十多分钟就到了地方,温槿过来时他正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反倒是温槿姗姗来迟,不过才来就被人阴着一张恐怖的脸扯进了包厢里。   温槿屁股还没落座呢,江信就一掌「砰」的一下拍在了桌面上,吓得猝不及防的温槿一抖,朝他分外无辜的眨了眨眼,眼神飘忽,分外心虚。   “你和许溪舟,怎么回事?”   江信也不转弯,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沉得吓人。   温槿扶了扶额,苦着脸道:“我离了婚,找你要安慰的应该是我才是,你倒是找上门来质问我来了。”   江信一听,果然有些尴尬了,迅速收回手,掩饰似的摸了摸鼻子,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别别扭扭的说:“我,就是怕你被他欺负了。”   温槿笑了下,涩然道:“他怎么可能欺负我啊……”   “那还离婚?!”江信那暴脾气,一点就燃,果然还是绷不住的。   温槿垂眼,掩去眼下黯淡神色,轻声道:“大概就是……缘分到了吧。”   江信「哼」了一声,冷笑道:“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迟早离婚!你看,这不是应验了?那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和他好。玩玩也就算了,还真的结了婚!现在好了,处了七年,身心都没了,青春也都给他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剩下什么?”   温槿无言。   好像是这样。   他在感情初开的年纪遇到了许溪舟,从此便如信徒拜神般迷恋上了他,非他不可,非他不要。青葱岁月,还有那叛逆而美好的青春期,也全都给了他。   可许溪舟给他的也不少啊。   “阿信,你这话说错了。是他给了我太多,我们两个离婚,彼此都是孑然一身。”温槿低声说。   江信听到了他语气中的伤怀,也明白温槿心里肯定难受。可他就是不明白,明知会撞南墙,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这样真的值得吗。   “是谁先提的?”江信问。   温槿愣了愣,片刻才道:“说不清楚,其实我们这两年都不太好,聚少离多的,所处的圈子也不同,异地的时候太多,分开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他不说我不说,其实我们心里也都心知肚明了。不过最终这句话是我逼他说出来的,也让我免了些心理压力。”   江信无奈道:“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前面几年不还是如胶似漆,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的吗,怎么说离就离了。而且也不见你说过你和他之间发生什么了啊。”   温槿喝了口服务员送上来的热水,润了润嗓子,又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捏了捏眉心,眼里还有未退的血丝,看起来分外疲惫。他强颜欢笑道:“谁说得清呢,大概就是,他不那么爱我了。而我也不再像当年那样有继续陪着他的勇气了吧。阿信,你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对,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所处的地方太高太亮,我爬不上去,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光,更不可能自私的要求他跳下来陪我窝在深沟里。我觉得他可以遇到真正能够理解他,陪他在高处待一辈子的人的。”   江信听完,久久无言。   他再维护温槿,也无法对他们的婚姻做出评判。毕竟曾经真心爱过,离婚也是和平离婚,又没有别的什么烂糟事情,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心疼温槿,想为他撑腰。温槿的父母在温槿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高中毕业前他都是跟着母亲。虽然他母亲改嫁的那个叔叔对温槿不差,但毕竟母亲和男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温槿自然而然也不可能真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爸爸一样无所顾忌。   而现在父母双方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温槿插在其中总归也是多余的,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去关心温槿的婚姻。   江信是温槿身边唯一可以为他出头的亲友,他知道温槿对许溪舟的迷恋,就算现在是许溪舟出轨,估计温槿也不会多说什么。所以江信才要护着他,不想他在许溪舟那里受欺负。   只是听温槿说完后,江信也无可奈何了,这种事情就算是父母也插不上手的。   最后江信只能扯着唇角拍了拍温槿的肩,僵硬着故作轻松道:“算啦,离就离了,我们阿槿也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   却没想到温槿会别过头,苦笑道:“不会了。”   江信一愣。   “不会再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许溪舟,全世界最好的许溪舟。   遇到他之后温槿还怎么去爱别人。   没有别人了。   没有许溪舟了。 第3章   江信的工作其实也挺忙的,是为了他所以专门跑了一趟,所以温槿没有留他太久。   盛夏的阳光燥热刺眼,连风都带着泥土的炽热,教室窗前那几颗银杏树在暖风中摇曳,翠绿的叶子簌簌作响,却无法影响为中考冲刺发奋学习的学生们。   这节课是自习课,温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教室里很安静,每个人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刻都有了一定的自觉。他便无意待在教室里打扰他们。   办公室里的空调总是不起作用,时而好时而坏,温槿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老师拿着教科书在扇风了。   见到他进来,几个老师和他互相笑着打了招呼,又低下头去忙了。中考这段时间,每个老师都忙的脚不沾地。   温槿的办公桌倒是在一个好地方,虽然在角落里,但正好背对着空调。   空调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驱散了一些剩下的灼热与焦躁。   还有三天就是中考,温槿还要做一个冲刺中考的幻灯片,在中考前一天的晚自习放给学生们看,为他们加油打气。   只是温槿没做过这种形式的幻灯片,一时间有些困惑,便询问了下周边几个看起来不怎么忙碌的班主任,这摸清一些思路,着手做起来。   一做就是半个小时,要不是被电话铃声打断,温槿一定会把这个幻灯片做完再离开。   他累的没顾得上看来电,反正一般学校里面的来电都是家长。   “喂,您好,我是初三三班班主任温槿。”   温槿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语气里的疲乏在面对别人时总是藏的很好。   “还在学校?”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润儒雅,熟悉的令刚才还疲惫不堪的温槿头皮一麻,瞬间瞪大了眼醒了醒神,原本歪着的坐姿立马板正了。   温槿小心翼翼的移开手机看了一下,来电人「船长」——这个温槿一直保留着还没来得及改的趣味称呼。   是他。   真是……早知道刚才就看一眼再接了。   “溪舟哥,是,我还在学校呢,你有什么事吗?”温槿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即使和许溪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温槿还是改不掉一接触到他就兴奋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毛病。那种爱慕与眷恋,年少时就带有的狂热与悸动,他大概这辈子都剔不去了。   那头默了会儿,才听许溪舟道:“我落下了点东西在家里。”   温槿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那溪舟哥你自己回去拿一趟吧,我现在还在学校。你的指纹还在,密码也没改,你的东西我也没动过,应该都在那儿了。”温槿说。   许溪舟又默了几秒,才沉声说:“我现在在别墅里。”   温槿一愣,疑惑道:“啊,是没找到吗?”   “你没住在这里了。”许溪舟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淡然,可温槿就是从中听出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温槿不会多想,也不想自欺欺人,婚都离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该有了。   温槿拘谨的回道:“是啊,我的学生要中考了,别墅离学校太远,往来不太方便,我就干脆搬来学校这边的小房子了。”   听那边有没声音了,温槿有些慌张,忙问:“溪舟哥,是没在家里找到你要的东西吗?也可能不小心被我拿走了,你说一下是什么,我回去的时候帮你找找,明天帮你带给星宇吧。”   这次那边回的很快:“不用了,我来找你。”   “啊?”温槿一怔,急忙道,“可我现在在学校……”   “还没完?”   “没有……”   “那我等你。”许溪舟淡淡说。   “……”温槿小心翼翼问,“哥,你没有工作吗?”   许溪舟:“今天没有了,下周可能要去一趟法国。”   “哦……”温槿摸了摸鼻子,“那你在公寓里等等我吧,或者你自己找找也行,我忙完这里就来。”   “好。”   温槿哪里还有心情再把这个幻灯片继续做下去,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已经满脑子都是许溪舟了。   一直都是这样,只要碰到和许溪舟有关的事情,就像个毛头小子情窦初开一样不知所措,慌不择路。   没办法,毕竟一直追逐许溪舟的人是自己啊。   温槿往后脱力般靠在椅背上,仰头愣愣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许久才闭上眼自嘲的笑了一声。   真是……愚不可及。   ……   温槿到达公寓时许溪舟已经到了。他进门时许溪舟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温槿没去打扰他,转而去厨房洗了点新鲜的草莓出来。这还是他以前带过的学生回校探望时送的,只是一直忘记吃了,他记得许溪舟喜欢吃草莓。   许溪舟余光里见他回来了,也没打多久就挂掉了电话,而后迈步在温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溪舟哥,其实你叫星宇过来就行了,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温槿知道他工作很忙,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许溪舟垂下眼,淡淡道:“没事,今天休息一天。”   温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问:“你落下什么东西了?我帮你找找吧。”   许溪舟看了他一眼,又默然片刻,才低声说:“相册。”   “嗯?”温槿没反应过来。   许溪舟继续说:“你送给我的那本相册。”   “……”   “啊……”温槿眼睫微颤,强颜欢笑道,“我以为你不需要了。”   许溪舟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有说过我不要了。”   温槿有些尴尬。心道:婚都已经离了,你留着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以后你遇到更好的人,终归还是要将我的青春扔掉的不是吗。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在他自己这里。   但温槿没说,也没有勇气说,他从来不会拒绝许溪舟,也不知道怎么对许溪舟说「不」。   所以温槿只是轻声道:“抱歉。”   许溪舟没说话。   温槿不敢再看他,转身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承载了他一整个青春与热爱的相册。   这究竟算不算是物归原主呢。   算啦,反正也都是关于他的东西,未来他想扔还是想怎么样都不关他的事了。   温槿将相册交给许溪舟,没再说过多的话。   就算是此时天色将晚,暮色西沉,温槿也没有资格再留他下来吃顿饭还是别的什么,不然的话恐怕两个人都会很尴尬。也会让许溪舟多心。   许溪舟年少时遇到的私生饭很多,因此他特别讨厌和他纠缠不清的人。当初温槿和他在一起时也从没有真的死缠烂打过,他是个懂进退的人。   过去就该成为过去,好好的过去。   只是在临走前,许溪舟突然在门口转过身,对他说:“爸妈也知道了,这周末有空的话回去一趟吧。”   许溪舟的家庭很幸福。父亲在南城有一个公司,虽然在那些上流贵族里不算是多么夺目的存在,但公司运行的一直很平缓安定。   许父是个待人亲和行事得体的人,也是个在商场上少有的手脚干净的商人,因此公司才一直这么不温不火。   不过温槿想,许父大约是受许母影响的。许母娘家是书香门第,只是许母性格并不似家里其他姐妹般温婉贤淑,也不和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大小姐一样骄矜淫逸。她明媚开朗,落落大方,越老越小孩心性,有时候活泼的会让人忘了她的年龄,对温槿也很好。   温槿的家庭不幸,童年所残缺的关爱与温暖大多来自许溪舟的家庭。只是现在,也终于失去了汲取光的资格。   温槿深吸口气,颔首道:“好。等学生们中考完吧。”   许溪舟点点头,算是应答。原本得到回答他就该走了的,可脚步立在门口不知怎么就是迈不开。等到两个人都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时,许溪舟才有些局促的问:“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是继续留在这里当老师,还是想试试更好的学校?”   温槿没想到许溪舟会问他这个,一时有些惊慌失措,暗自缓了缓才回道:“暂时不知道,不过可能不会再继续留在这里当老师了。”   许溪舟蹙眉:“不留在这儿,还去哪儿?”   问完两人都是一愣,毕竟这种话怎么也不适合作为刚刚和他离完婚的前夫来说。   好在温槿也没多说,规规矩矩的回道:“可能会离开南城吧。”   这个回答一出来,许溪舟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定定看着他,沉声问:“你要去哪?”   温槿被他暗沉的声音惊得抬了抬眼,一眼就对上了他沉静又平淡的眸,心下微颤,不动声色道:“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也许会去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要走?”许溪舟追问。   难道这里就让你这么厌恶,厌恶到一跟我解除关系,就迫不及待逃离了吗。   温槿扯了扯嘴角,不敢看他,垂头看着木质的地板心不在焉道:“嗯……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原来我已经不能成为留下你的理由了。原来在你心里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难怪,难怪。   许溪舟冷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放在门口橱柜上之后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温槿站在门口讷讷看着那窜钥匙,许久才苦笑着靠上门框,像是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是真正的再无联系了吧。   但是为什么要离开,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   温槿喜欢逃避,喜欢逃走。遇到伤心和难过的事情就喜欢跑,跑得越远越好。仿佛只要逃离那些痛苦就追不上他。   可他总是忘了,痛苦是从他心里长出来的,根本不需要追,他就一直在身上啊。   但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还要他继续留在这里吗。看他再一次金光璀璨,再一次恋爱结婚?   哪怕嘴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什么只要他开心幸福就好,希望他遇到更好的人。可在很多年以前,在年少时的温槿心里,温槿就是最适合许溪舟的人啊。   温槿关上门,跌坐在地上,感受着木质地板传来的刺骨般的凉意,冷的发抖。   曾经的他不怕冷,也不怕热,最怕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许溪舟要是伤心了生病了怎么办。   那时年少轻狂,喜欢上了一个人好像就不必再在乎他以外的事情。   老师的轻蔑、父母的争吵、同学间的矛盾。仿佛都能在这人的一颦一笑间烟消云散。   然而老了以后,他居然开始畏首畏尾,怕冷怕热,患得患失,最后终于又是孑然一身,也失去了爱他的权利。   七年战役啊,输的彻彻底底。   ……   【先生,我知道你也许喜欢过我,但我却不敢深想你是否如我爱你一般爱过我。先生,我一生不幸,原谅我只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你。   可我爱你,所以我从未在乎这究竟是不是一场骗局。   ——温槿】 第4章   身为一个南方城市,南城的盛夏总是格外漫长且燥热。   夏日的光如同被烛火烧红的针,投落下来时炸的人头皮都细细密密的发麻。刺眼闷热,又难起风,人们身上的汗水黏稠的像放少了水的粥。   像宜县这样的小城镇就更不必说了。这里少有空调,一家人里也难得见几部电风扇,大多是老人们拿着蒲扇穿着背心坐在大树下一边扇着风一边和亲友唠唠嗑。连平日里嚣张狂吠的大黄狗都得窝在阴凉处吐着舌头乘凉,看着过往的行人连气都懒得出,平常狂吠的气势都没了。   而在这种小乡镇里大概最不怕盛夏的就是那群聚在一起玩闹的孩子们。   其中以江信为首,温槿被迫次之,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帮同龄孩子下水摸鱼。   但有过路亲友的监督,以及老师的教诲,他们也不敢去很深的河塘,只是在及小腿深的小溪里嬉闹。   “阿槿!”十五的江信松松垮垮的穿着件据说是最新潮的嘻哈风t裇站在一块很高的石头上朝姗姗来迟的温槿兴奋的招手。   温槿撇了撇嘴,热的浑身冒汗,白净的小脸泛着红,如同墨水晕染过的眼睫在阳光下似蝴蝶的羽翼般微颤,只是那一头不修边幅的杂毛顶在他小小的脑袋上显得非常不合形象。   温槿的妈妈很少管他,爸妈离婚的早,外公外婆也早早去世了。所以家里没人会在这种日常小事上在意他,因此总是这样歪歪扭扭。   好在温槿底子好,又爱干净,不管穿的怎样破旧,一身都是整整洁洁的。小脸白净清透,五官端正,很招小姑娘喜欢,之前江信还开玩笑,说温槿是他们村的村草。   “阿信,我还有作业要做呢,做不完老师又要和我妈告状了。”温槿苦着脸说。   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温槿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妈妈如今也已再婚,嫁给了一个很像混混的开出租车的叔叔。只是小县城里的收入并不景气,家里也不止温槿一个孩子,母亲和那个叔叔还有个七岁的弟弟。   现在温槿初三了,马上就上高中。而且那个叔叔又好像不太喜欢他,爸爸也不管他,妈妈已经有些急了,想尽快凑齐他的高中学费。   但江信的家庭和温槿完全不一样,父母都是在正经公司上班的人,现在是爷爷奶奶带着,还有一个妹妹,可谓幸福美满。只要他们在外不生祸端,无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在家长面前基本都能得到实现。   “哎没关系,等一下我帮你和阿姨说一声就是了!”江信笑说。   温槿恹恹应了一声。   见温槿还是一副一蹶不振心不在焉的模样,江信挠了挠头想了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惊喜道:“阿槿,明天我们去县里吧!”   温槿一愣,叹道:“你傻啦,我妈怎么可能让我去。”   “哎没关系嘛,我爸爸说的,要带我和阿研去县里玩,我回家去问问爸爸可不可以带上你,我爸爸肯定会答应的。”江信嘿嘿道,“你放心嘛,好不容易放个月假,你干嘛闷闷不乐的啊。你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和我爸爸去县里,正好后天和我还有阿研一起去上学啊!”   温槿犹豫道:“可是我妈……”   “这个你别担心!我让我爸和你妈妈说一声就是啦!我爸妈可喜欢你了,肯定会答应的!”江信胸有成竹道。   温槿一听,唇角一弯,立刻从低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年少时的忧愁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们很快就和同伴们嘻嘻哈哈的闹到了一起,将所有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下玩到了傍晚,彼时妈妈和弟弟也回家了,只有叔叔还要开晚车,很晚才能回来。   温槿和那个弟弟的关系并不好,弟弟一见他就背着母亲和叔叔朝他吐舌头做鬼脸吐口水,但母亲和叔叔看到了也不怎么管。   温槿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能和他们产生过多矛盾。不然可能母亲一发火就真不要他了。   “妈妈。”   温槿沉默的垂着头,自己装好饭乖乖在餐桌前坐下。   母亲和弟弟早已经用完饭了,此时母亲正在辅导弟弟的作业。温槿回来时饭菜都凉了。   “回来的这么晚,又去干什么了?让你在家里好好搞学习你不搞,成绩那么差你还上什么高中!连你弟弟的功课都辅导不了!懒死你得了!”   母亲恶狠狠的骂完,也懒得管他了,又转过头骂骂咧咧的去教弟弟的作业了。   温槿默默听着,快速吃完饭,收拾好桌面洗完碗就溜进了房间。   他的房间很小,只有厕所两个那么大,本来就是一个储物间改造来的,里面还堆满了杂物。好在温槿的东西并不多,一米六八的身高也勉强能在这里挤下。   房间里没有窗子,看不到外面的星空,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   这里从昼到夜都是黑的,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就像是温槿的人生一样,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希望。   温槿在黑暗里深吸口气。心里期盼着赶紧读完高中,这样的话就能去外面的世界,就能出去打工,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会拥有一个真正的独属于自己的宽敞又明亮的房间。   温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在这样的盛夏里用软被紧紧裹住自己瘦小的身体。   ……   第二天,温槿还是和江信江妍还有江父一起去了县城。   温槿终于从那个喘不过气的家里解脱了出来,只觉得身心舒畅。   江信搂过他的肩,笑道:“早说了没问题,等一下带你去宜县四处逛逛,爸你多给我点钱啊,阿槿在这儿呢!”   江父打趣道:“我看不是小槿在这里,是你自己想多要点钱吧?”   江信哼哼道:“都一样嘛!”   “好好好,不过你可别和你妈说啊,不然又得说我宠着你了。”江父无奈道。   “知道啦知道啦,妈要是知道阿槿在这里才不会说我呢!”江信说。   “温槿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卡丁车吧!”江研从前座探过头来睁着大眼睛盯着温槿兴奋的说。   温槿还没说什么,倒是江信先说话了:“去去去,玩什么卡丁车啊,这破县城哪里有卡丁车?别带阿槿乱跑!”   江研一看到自己这个讨人嫌的哥哥就抓狂:“怎么没有了!上次我和同学就一起去玩了!”   “切,女孩家家的,就知道玩些男生才玩的东西!”江信不屑道。   “关你屁事!又没叫你去玩,我叫阿槿哥哥去!”江研说。   温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说:“其实我还是觉得待在家里看电视最好玩了……”   那俩没心没肺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温槿心里在想什么,江父自然是明白的,在后视镜里和温槿对视了一眼,笑着温声道:“小槿,没事儿,玩就放开了玩,就当你帮叔叔阿姨照顾照顾阿研了,她啊谁的话都不听,就喜欢你呢。所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温槿心思被戳穿吗,羞愧的低下了头,感激地说:“谢谢叔叔。”   “啊呀呀!!我哪里谁的话都不听了!”江研小脸通红,抱着手臂瘫在副驾驶座不动了。   江信似乎也从父亲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没理江研,悄悄凑到温槿那边,耳语道:“阿槿,别担心啊,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的。”   温槿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阿信。”   “害!咱俩兄弟什么交情啊!客气什么!”江信搂过温槿的肩。   温槿笑起来。   车上气氛这才终于活跃起来。三个孩子又嘻嘻哈哈的打闹在一块儿了。   到达宜县已是下午三点。   盛夏的天不容易暗,此时还是艳阳高照。   江父将三个小朋友送到商场门口,给了钱嘱咐了几句就因为工作先离开了,放任他们自己玩耍。反正也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回家的路都知道,难得假期,干脆就随他们玩闹。   温槿很少来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江信江妍带他过来玩。但每次来他都很开心兴奋,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散发着自由的气息。跟在江信后面蹦蹦跳跳的晃来晃去。   商场这边有一个电玩城,江研少女心重,最喜欢的就是夹娃娃。江信嫌她太娘,带着温槿去玩模拟摩托了。   “阿槿你还想去玩吗?”江信指了指那边儿童版的小型卡丁车。   温槿没玩过,也不太会玩,摇了摇头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江研不太乐意,想拉他去,被江信咿呀咿呀的拎着领子提走了。   温槿看得好笑,只静静坐在电玩城外面的长椅上左看看又看看,见两人玩得嗨,想给他们去买点饮料。   他摸了摸身上的钱,来之前母亲给了他五十,他上个月还剩下二十多,这会儿身上有七十几。   温槿没和江信他们说,不然江信指定不会让他出这钱的,便趁他们不注意静悄悄的溜走了。   就是他对这里不熟,走到二楼才看见一个自动售货机,他身上没硬币,又去专柜那儿换了点儿,给江信江妍分别买了瓶可乐和橙汁。   无奈温槿是个路痴,买完后居然找不到上去的路了,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自动梯。自动梯转角处有一家电器店,温槿家里没有这种大电视,只有那种小肚子型的老式电视,他也不敢和继父还有弟弟抢电视看。   这会儿电视里正在放节目,不知道是哪档明星综艺。他想着反正眼下也不急着过去找他们,便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   手心里饮料上的冷气凝结成的水珠凉的沁人。不过在这样炎热的盛夏里也不觉得多么难受,反而带着种冰冰凉凉的舒爽。   温槿在外寻了条长椅,漫不经心的坐着,悠哉悠哉的蹭着免费的电视看。   前面还是些零零碎碎的综艺片段和某些广告,倏地画面一转,突然跳到了一个明星专访。   画面上是一个十分清雅明朗的少年。少年面容干净,五官精致,肌肤如玉般白皙。   栗色的发柔软的覆在他额前。眉如远山含黛,睫似蝶羽含光。他的瞳仁是浅棕色的,琉璃般深邃明朗,比碧水还澄澈清冽。   少年眼尾上挑,嘴角微扬,慵懒而出尘。他似是一汪漾着的水,深沉而风雅,泛起的涟漪如一场悄无声息的波澜般潋滟。   白齿红唇,淡静若竹。胶如玉树临风前。   那时温槿的词汇贫乏,只是呆呆看着,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那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   但在月亮和鲜花间,他更加皎洁芬芳。   “溪舟对粉丝有什么看法吗?比如私生饭啊还有那些追随着你的狂热的粉丝。”主持人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轻声问他。   那少年从容不迫,淡笑着回答道:“我无法评价。但我觉得真正的喜欢与爱是要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的。”   女主持人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非常惊喜,感叹道:“那以后溪舟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那少年似乎不太好意思,垂了垂眼,温声说:“我的家庭明朗开放,父母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和环境。如果以后我遇到喜欢的人,肯定会给他最大的尊重与最深的爱。”   十五岁的温槿心里一动,这句无意之中的话却好像在无形之中隐隐触碰到了少年心底某颗尚未发芽的种子。   女主持人又问:“那溪舟为什么选择当偶像呢?”   少年笑说:“我不是想当偶像,我只是喜欢一切以艺术为美的东西,想将自己的作品和心血展现给更多人看。当然更希望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当一些人的月亮和灯塔,能照亮他们指引他们,让他们也对生活充满希望。”   少年的笑容明朗璀璨,这一眼就让十五岁的温槿再迈不开脚步了。   月亮。   灯塔。   希望。   这三个词,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一直支撑着温槿,给了十五岁接近绝望的他无数温暖与明媚。   那时候的许溪舟大约也不会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真能让一个在阴沟里的少年拼了命的活了下来。然后向着他,向着光,在往后经年,拼尽一切的冲撞进一个名为「许溪舟」的璀璨世界。 第5章   “温老师。”   “温老师?”   “嗯?”   温槿猛然被人从从梦中叫醒,还没太反应过来。   叫醒他的女学生似乎有些抱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老师,我是不是打扰你啦?”   温槿迅速回过神,闭着眼捏着眉心缓了缓才把脑海里面那些杂七杂八的往事抛却。   他戴上扔在桌角眼镜,扯了扯嘴角,又如往常那般温润如常,扭头对那女生笑说:“没有的事,你想问什么?”   女生见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默默松了口气,连忙将习题本递上去,红着脸问题目。   而那些存于温槿梦里或真或假或美好的回忆被他迅速甩出了脑海外。   在学生面前总要表现得冷静镇定些才好。   忘了吧。   都是过去,都不再属于你了。   温槿对自己说。   这几天天气尤为炎热。温槿担心学生们在这种又热又紧张状态下易中暑,便每天中午在校门口的水果店里买几个大西瓜进来给他们分发,只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放松一些。   在中考前一天晚上,温槿给他们放了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次电影,电影播完后,又将做好的「冲刺中考」幻灯片给他们放了一遍,祝愿他们能在考场上保持积极良好的心态,考出自己理想的成绩。   在初中毕业会的结尾,温槿和他们讲了一些自己高考时候的小故事,并和他们分享了点自己考试时的经验。   他性格虽然好,但过于内敛淡漠,无法与人深交。因此高中那会儿除了江信江妍外就没什么其他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了。他平时成绩中等,老师又不看好,而父亲在临近高考还在给他施加压力。   那时他那个弟弟也正好小学四年级,就是越长大越无法无天,对温槿的态度也日渐恶劣。   临近高考那段日子正逢温槿压力大又焦躁的时候,结果弟弟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故意捉弄他,闯到他的房间里将他的作业本撕成了碎片,害得他被老师罚站了一天。   他满心怒火,回家不留情面的骂了他一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母亲和继父知道他压力重,背地里偷偷教训了弟弟一顿。后来弟弟也不情不愿的找他道了歉。   温槿那时候也是太害怕太紧张了,怒火发泄之后也没有那么焦躁了。   而母亲和继父都在尽量不给他施加压力,全新为他安排一个良好的冲刺氛围。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他那个抛弃了他那么多年的爸爸会找上门来。   他在温槿学校门口堵住了温槿。   温槿见到他第一眼时除了惊讶,更多的其实是惊喜。他甚至愚蠢的怀着一丝期冀与喜悦。   还天真幼稚的想,爸爸是来看他的吗?是不是知道他要高考了,特意过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可他千想万想没想到,父亲居然是来问他要钱的。   父亲自温槿很小的时候就爱喝酒,他和母亲没离婚那时候还因为酗酒过度,在超市当保安执勤时打伤了顾客,丢了工作。   尽管如此,温槿却没想到他会无赖到这种程度,好吃懒做败光了所有钱不说,居然还跑来问他要钱。   温槿整个人都傻了。   那颗带着渴望与期盼的心瞬间颠入谷底,被寒到骨头发麻的冰水浇灭冷冻,寒凉到温槿委屈的想哭。   温槿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什么都没说。他麻木的掏出自己口袋里攒了两个月的伙食费,五百多,这于那时的温槿来说却是一笔巨款。还是他偷偷跑出去打工赚回来的生活费。   后来为了专心备战高考,他才辞去了这份工作。   原本有两千多的,温槿一半转到了母亲的卡里,另外一半当做了自己的伙食费。而那时正好放月假,他的钱也已经用掉了一半,加上车费,他一共也只有这么多了。   可父亲不满足,他怀疑温槿敷衍,不肯给他那么多钱。他突然暴起,当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的面,用随身带着的瓷酒瓶,砸向了温槿的头。   温槿当时只觉得耳边嗡嗡响,头部火辣辣的疼,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门卫跑过来压制住父亲,拉着他往医务室走他才回过点神来。   而他走出很远时,还能听到那一连串类似「白眼狼」「小杂种」「死畜生」的不堪入耳的辱骂。   于是一向在校内低调的他,居然因为「不孝」在校内出了名,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信流言的比信他的要多。乃至后来高中毕业之后,他连同学聚会也没去参加过。   这些温槿也都硬生生的受了,一声不吭。   然而这之后父亲就频频过来找他,每次都正正堵在校门口。门卫因为上次那件事也认识他了,一看见他就出声赶人,还威胁说要报警,不让温槿出去。   温槿心内感激,却也明白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而且他当时还住在母亲家,他担心父亲要不到钱会去找母亲,一直到高考前夕都找借口没敢回过家。   他表面上总是装作云淡风轻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他也会想,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甚至在高考当天头两堂考试散场时,他还看到父亲带着几个人站在校门口围他。威胁他不拿出钱就不让他再进去考试。   如果不是继父恰好赶到,温槿的这辈子估计真就这么毁了。   可本来他的高考成绩也不该止于此的就因为他在考试时心神不宁,在明明能做出来的难题面前脑袋空空,将一生的光明都平白送了出去。   这是他的缺陷。不能紧张,不能受影响,尤其是在面对重要的事情时。一旦受到外界因素干扰,就会心神不宁,最后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干不好。   所以其实都是他自己的错。   不过也庆幸,那段时间有人陪着自己。   那个人鼓励他,陪伴他,支持他,安慰他。让他看见了宜县和南城以外的世界,还告诉他木槿花不止一个品种和味道。   他让温槿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然后不顾一切拼了命般勇往直前,却还是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幸在他最失意的那段时间,也仍是那个人,安慰他说:“人生的起点很多的。所以这不是你的终点。”   他帮他从阴郁里走出来,告诉他藏在角落的孩子也会有人眷顾。   而这个人和年少时的温槿,也早已冻结在了许多年前那个初识的盛夏日里。   不能回头,无法回溯。   ……   中考结束后的送别会上,学生们拿出了他们众筹特意提前为温槿准备的礼物。   温槿感动又欣喜,初中三年来第一次收下他们如此正式的礼物。然后红着眼朝这群陪伴温暖了他三年的孩子表达了感激与祝福。   他以后或许会离开这里,但是那些生命里寥寥无几的善意与真诚,温槿永远不会忘记。   他年少时经受的恶意太多了,成长路上也没有遇到过知音老师。在他最需要人鼓励陪伴的青春期,也只听到过老师们的冷嘲热讽,没能体会过热烈与感动并存的少年时代。   于是他就想用自己绵薄的爱意拥抱这群对未来充满无限期望的孩子。只可惜他也只能送他们到这里了。   最后温槿亲自发放了毕业证书,在学生们的抽泣声中送走了他们。   然后他收拾好东西,向学校申请了辞职。   校领导们看到他的辞职申请时都很不可置信,挽留许久,见温槿实在面色坚定,犹豫许久,还是依依不舍的放走了他。并表示若是以后温槿还想再回来继续教学,这里随时欢迎他。   温槿对校领导们表示了感谢,回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回一趟许溪舟的家。   许溪舟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对温槿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孩子一样。   夫妻俩都知道温槿的家庭状况,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不满,也没有提过温槿的学历,还对他的职业十分崇敬尊重。尤其是许母,自打温槿和许溪舟结婚之后,就没少和身边的姐妹们吹嘘过温槿的职业。   “我可比你们幸福多啦!抱什么孙子啊!多一个便宜儿子不香吗?我这小儿子可是个人民教师!老师啊!我们家世代就没出过老师!哎呦,那孩子还老实,喜欢害羞!害羞起来可可爱了……和溪舟?那整天不着家的小子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噢!”   这是许母惯常在其他姐妹面前念叨的话,往往把温槿说的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而每每这时许溪舟就哀叹连连,故作悲伤的幽幽道:“有了儿媳妇忘了儿啊——”   许父举着报纸,在一旁瞥他一眼,玩笑道:“家里有了小槿,还要你干什么?整天天南海北的跑,一年到头也不见你回来。逢年过节的都是小槿过来陪我们,你比我这个开着个公司的人都忙!”   许溪舟哭笑不得,转过身瘫在温槿身上,失笑道:“歪歪,家里快没有我的地位了——”   歪歪既是他们养的猫的名字,也是温槿的小名。许溪舟只有在和他亲热或撒娇时才会叫。   这样缱绻亲密的称呼,曾多次辗转在他的唇齿间。不过近来两年许溪舟也已经没这么叫过他了,哪怕在他们两个最最亲近的时候……   “您好,到地方了。”   快车司机的声音将温槿迅速从那些虚无又缥缈的过往里拉扯了出来。   温槿说了声「谢谢」,用手机付了车费,这才拎着给许父许母买的礼物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往事回忆起来总是酸涩难堪的。恨不得回溯时光,却又明知道徒劳无功。毕竟他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和他多年后的结局,再来一次也不过悲剧重演。   但温槿知道,即使一切重来,即使明知道自己会和他分开。但只要许溪舟说喜欢他,他仍然会义无反顾。   喜欢一个人太难受也太幸福,疯狂到愿意为他堵上世界,不顾一切。就算奋不顾身到最后鲜血淋漓,哪怕一无所有,其实也不会后悔的吧。   许溪舟的家在南城远山郊的别墅区。这里风景宜人优美,绿叶盎然,又远离城市喧嚣,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条通往许家别墅的绿野小道这么多年里他已经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有时候许溪舟不在家,他闲着时,也会偶尔来陪陪许父许母,帮他们做做事,和他们聊聊天。   许父许母都是很好的人。在这种虽然同性可婚但仍然不被少数年轻人多数中老年人接受的时代下,许父许母倒是相当坦然,十分平和自然的接受了温槿。所以他们结婚这七年以来和家里从没有过什么矛盾。毕竟他们是真的将温槿当成亲儿子看待。   也就是这样的父母,所以才教出了像许溪舟这样优秀的人。   温槿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端午。温槿和许溪舟还没离婚时,来这儿窜门是常事。想来就来了,就是回自己家那样安然随便。   只是端午前几天他和许溪舟吵了架,许溪舟借口出差没有回来,是温槿一个人陪他们二老过的。   许母当时看出了他俩的不对劲,柔柔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细心的教他包粽子,一边温声对他说:“两口子在一起哪有不闹矛盾的。真正一点矛盾都没有的那叫路人,不叫爱人。”   温槿当时笑了笑,没有说话。   毕竟最近这几年他和许溪舟的矛盾越来越多,闹矛盾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一段时间许溪舟甚至两个月没回家,温槿为了不打扰他工作,两个人便整整两个月没有联系。再重逢时许溪舟将他堵在学区房的公寓门口,沉沉看着他,嘲道:“是不是如果我不联系你,你就这辈子都不会再找我?”   温槿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生气了,立马手忙脚乱的和他解释。   许溪舟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然后漠然转身离去。   从那次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渐渐转至冰点。后来甚至到了分房睡的地步。   曾经的温情仿佛一场梦,而今两人中间也不止横亘着一道冰凉的墙壁了。   温槿站在别墅大门口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像往常那般直接输入密码进屋,而是如同第一次来这里般,礼貌又克制的按响了门铃。   你看,有的事情就是会不断轮回。   第一次按这栋别墅的门铃时他和许溪舟还在热恋期。   最后一次按这里的门铃时他和许溪舟已经离婚了。   原来冷与热只是需要一个时间的跨越。他曾经以为只要怀有一腔勇往直前的热血,就能颠倒四季,直到被寒风吹的浑身发抖才明白:孤注一掷只会一无所有。 第6章   “叮咚——”   温槿拎着给许父许母买的礼物拘谨的站在门口。   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等一下见到人该叫什么才好。叫了他们七年爸妈,这乍然改口,总归会觉得奇怪。但他和许溪舟毕竟已经离婚了,如果还这么没有分寸,又怕会被人觉得死皮赖脸。   来开门的是在许家待了很多年的刘姨。七年前温槿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她来开的门,七年后他和许溪舟都已经离婚了,她还兢兢业业留在许家,也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只是比回忆里的苍老了许多。   开门那一瞬间她见到温槿时,脸上的笑僵硬了片刻,神色也不太好。温槿猜她大概也已经知道他和许溪舟的事情了。   许溪舟和他都不会刻意去瞒。毕竟迟早都要知道的。   “刘姨。”温槿如往常般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小槿来了啊,许夫人和许先生还有少爷等你好久了。”刘姨忙道。   温槿一怔,愕然道:“溪舟哥也在?”   刘姨点点头:“听说少爷过段时间要去法国待一段时间,便想在离开之前回家一趟。只是赶得巧了,你也来了。”   “噢,这样啊。”温槿不安的绞了绞手指。   他要来的事前一天就和许父许母打了招呼了,本来温槿是打算和许父许母好好说清楚,道个别,现在许溪舟在这里,有些话自然也就不好说了。   但来都来了,也不好就这么走,正好这时屋里也传来了许母招呼的声音:“小槿来了啊,快,快进来!”   温槿只好暗暗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内饭菜也都已经备好了,此时桌上已经佳肴圆满,香气四溢。   但温槿不知道,他还没来时一家人还满脸凝重的坐在客厅里。直到温槿过来了,才纷纷收拾好表情,起身往餐桌走去。   温槿一进去就猝不及防的和许溪舟对视了一眼,他讷讷点了下头,连笑都勉强的难受。   目光落在许父许母那边时温槿狠狠噎了一下,「爸」「妈」两个字就这么哽在喉咙口。如果不是许溪舟在这里,温槿还能自我欺骗一下,眼下许溪舟在,他可不敢再自取其辱了。   温槿咽下喉间酸涩,对两位长辈笑了笑,温声喊道:“叔叔,阿姨。”   就如同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礼貌又生疏,只是相比起之前,又多了一种沉重的尴尬。   话音落,别墅大厅里死静了几秒,两位长辈都齐齐一怔。   连许溪舟都抬眼看了过来。他的眸色仍然那般暗沉不辩,只是定定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里掏出些什么来。   毕竟这生疏的称呼温槿已经好久好久没喊过了。   当年他来这里时也就喊了一两声,结果被许母和许溪舟一唱一和又哄又骗的在来的头一天就喊上了「爸」「妈」。把许父许母乐的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自己捡了个便宜儿子。   许溪舟还笑着对他打趣道:“喊了爸妈了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不准改口了。”   当时温槿羞得不敢说话,却因为被许溪舟迷的昏了头,什么都讷讷应了,还红着脸点了头,之后当真就没再改过口,直到今天。   但既然不会再在一起了,再喊爸妈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母眼眶一红,也没多说什么,僵着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眉目内敛,语气很低:“好孩子,先吃饭吧。”   温槿忍着满眼酸涩应了声。   按照以往的习惯,温槿和许溪舟是应当坐在一起的。但温槿现在身份尴尬,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分开坐了。许父看着他们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顿饭是温槿来许家以来吃的最沉默也最苦涩的一顿。不仅温槿和许溪舟没吃多少,连许父许母也是味同嚼蜡。在一旁看着的刘姨心底更是复杂难言。   直到温槿吃完放下筷子,许母才不动声色的和许父对视一眼,扭过头朝心不在焉的温槿笑道:“小槿啊,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温槿扯了扯嘴角,乖乖回道:“还好呀,学生们已经中考完了,我也能休息一阵子了。”   许母点点头,又生硬的问:“那你……还留在那里教书吗?”   温槿眸色一暗,语气却淡然平静:“我向学校申请了辞职,可能不会再待在这边了。”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许母惊的筷子都拿不稳了,惊讶道:“辞职?怎么干的好好的要辞职啊,是在学校受了委屈了吗?怎么要走啊?”   温槿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那么大,有些尴尬,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没有,我在学校挺好的。只是我想今年先回家陪我叔叔和妈妈过个年,之后也还会找工作,但是也许不会留在这里了。”   许母急道:“那你去哪啊,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温槿捏了捏手指,眼眶微涩,垂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您……知道……我和溪舟哥离婚了,留在这里太勉强了……”   “怎么勉强了!?小槿,我和你爸都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啊!”许母急得什么都忘了,紧紧抓住温槿的手不放。   温槿浑身一颤,涩的浑身难受,感觉肝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堵的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不敢去看对面许溪舟的眼神。   许母大概猜清了他的顾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润而柔:“我知道你和溪舟离婚了,你觉得尴尬。但你和他离婚了关我们什么事,你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爸妈,那你也是我和你爸的儿子。你有什么委屈的难过的,尽管和我们说就是了。小槿,我们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不要因为这个在面对我们时是有压力。”   温槿终是没忍住眼泪,死死垂着头,哽咽着小声道:“谢谢您……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怕难堪。”   “有什么难堪……”   “他不愿意,您就别逼他了。”   许溪舟突然冷声打断了许母。   “溪舟,你说什么呢!”许母怒声呵斥完许溪舟,又连忙小心翼翼的去照顾温槿的情绪。   温槿眼睫微颤,呼吸不稳,却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该再说别的什么,只是紧张徒劳的绞着手指,没敢多说。   “小槿,你别理他。不要他了还有爸妈呢……”许母轻抚着温槿的脊背。   温槿闭了闭眼,许久才强颜欢笑着闷声道:“对不起。”   也不知在对谁说。   “说什么对不起,都是一家人。”许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   温槿垂眼无言。他知道许母是好意,也明白许溪舟不是故意为难他。   他留在南城本来就是因为许溪舟和许父许母,但离开不是。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向往更远的地方了。可能是因为他的童年美好不过泛泛,所以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美好。也可能只是厌倦了故地,不想再重蹈覆辙。   那么既然如今和许溪舟分开了,他离开也算是一种识相吧。   “我辞职不是因为溪舟哥,也不是现在的生活不好。只是您知道的,我从小在乡村里长大,还没去别的地方看过呢,就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温槿语气无异,听起来那样理所当然。   “我这次过来就是来和你们告别的。谢谢您,也谢谢许……叔叔,照顾我这么多年,填补了我对于父母的好多遗憾。”   可是不属于我的,终归不是我的。   “但是对不起,我……没什么报答你们的。但不论我以后在哪里,都不会忘记您和许叔叔。你们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他习惯了道歉,在这种时候也应当道歉。   毕竟他要走了,他辜负了他们对他的期望。他总是这样,留给人的都是失望。   父亲对他失望,许溪舟也对他失望,现在对他这么好的两位长辈也该对他失望了。   温槿话音落下,许父许母也已经红了眼眶。只有许溪舟没什么反应,还是静静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温槿,眸色晦暗,却又时常冷漠的让温槿心颤。   “小槿,别说对不起……”许母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语气难受又无奈,“如果你觉得这是对你来说最舒服也最开心的决定,那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温槿没有抬头,只在泪眼朦胧里看到晶莹的泪滴落在他衣裤上,晕湿了那一块本就单薄的布料,苍白又颓败。   温槿不敢再对上他们任何失望的眼神。他已经让人失望太多次了,已经承受不起至亲至敬的他们也对他这样残忍了。   温槿无法再在这里多留下去。他怕自己掩藏许久的情绪会藏不住,怕许溪舟知道他其实舍不得。   舍不得他,舍不得许父许母,舍不得「歪歪」,也舍不得那段无疾而终的婚姻。   不能让他知道。表现出纠缠意愿,只会让他更加反感绝情。   时间也差不多了,留太久他们也只会更加尴尬。可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和许父许母正式告别时,那冰寒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冷打断了他。   “和我离婚之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远离我吗?”   这声音沉得像是落在湖底的钝刀,尖锐的让温槿的心脏猛的一缩,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难过。   之前那些痛苦都不及此刻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寒的入骨。   温槿狠狠一怔,失措的抬了下眼,惊慌的撞进了一双沉静又凛冽的眼——这是陌生的许溪舟。是温槿从来没有见过的许溪舟。或者说,这么多年以来,这大概是许溪舟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对他发怒,毫不掩饰的直接质问。   以前那些矛盾与争吵,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许溪舟的爆发前兆,而他会在爆发前逃离温槿,或者用别的什么办法让自己冷静镇定。可他从不想吓到温槿。   然而此刻他却不管不顾的倏然卸下所有伪装,表情冷漠的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又带着那样强烈的侵略性。   “我没有……”没有想逃离你。温槿试图解释。   他只是不想面对现在这样的自己。他们的职业相差太远,如果真的离了婚,那么基本上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吧。与其如此,他不如躲起来,不碍许溪舟的眼。只是偷偷摸摸的,像十五岁的自己那样,躲在角落里继续爱他看他。看他慢慢爱别人,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光芒万丈。   可许溪舟不听他解释。这个人原来生起气来是这样的啊。冷漠无情到令人心寒如悸。   “没有什么?”许溪舟骤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冰冷沉重,“离婚是我想要的结果还是你想要的结果?温槿,我没想到你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当初说会爱许溪舟一辈子的人是你,现在逼着我离婚的也是你!”   “溪舟!你这是干什么!”许父也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愤怒惊了一惊,再顾不上平时的淡定沉稳。   “温槿!你说话啊!你总是这样!你让我怎么办啊?是不是我提离婚的时候你还松了口气?!那你现在开心了吗?你开心吗!?”   许溪舟没有理会父亲的惊怒,突然加大的语气中,悲哀却大于怒火。   “溪舟!闭嘴!你怎么能这么对小槿说话!”许母急得双眼通红,恨不得上前去堵住儿子的嘴。   可是这一通火像是怎么也烧不完,一经燃起,就连带着之前积累的燎原星火,掀起阵灼人火海。   温槿始终坐在那里,看起来毫无波澜的模样。   其实他只是太无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溪舟对峙,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对母亲说:“温槿成不了大事的,也别盼着他考什么大学成什么才,还是安安分分的吧。”   于是他从小就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父亲果然嫌他累赘不要他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   愚钝的他只能说这个,只会说这个。   是他辜负了许溪舟对不起他,是他太笨拙,总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来火。也是他太无能,连挽留也不知道怎么出口挽留,到最后一无所有。   “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害怕的浑身发抖,狼狈的站起来,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许多年前,温槿高考前夕被与他血脉相的父亲堵在校门口时,他也是这样。   他惊惶无措的像个小丑,一腔热血被冷水浇的冰凉,最后灰溜溜的离开。还要被一群陌生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会在别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下煽风点火的指着他的背影说:“就是他!他爸供他上学了还不够,还要回来问他爸要钱呢。不要脸,真是废物,这大学考的什么用啊!”   “听说就是个二流大学,读出来也没什么用的。我姐姐上的211找份好工作也不容易呢。”   “难怪咯,想着他爸妈养他呢。”   “妈宝。”   那些话语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温槿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都要骂他。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疏远他,忽视他。   那他走就是了,他离开,他不打扰。   今年的南城啊,寂寥无声。   ……   【先生,你站在光明中心,极尽之上,根本不需要我多余的皎洁与爱意。是我不自量力,弄巧成拙。   害了你。   ——温槿】 第7章   “小槿!”   温槿脸色苍白,耳旁无数夹杂在一起的嘈杂声犹如噩梦里催命的旋律般冲撞着他的耳膜。他只顾着往外跑,已经听不见身后呼唤他的声音了。   他害怕。他怕面对许溪舟厌恶的眼神,怕许溪舟亲口和他说「温槿,我不爱你了」。   他们青春的最后,竟是以这样潦草的方式收场。   曾经的心心相依仿佛早已随着某年夏天凋落的木槿远逝。而今的他们,也已经失去了年少时的勇敢与深情。   许溪舟不再爱他了。温槿想。   也对,他是太阳,不可能只做他一个人的希望。   ……   温槿没有在这里久留。   不过在去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之前他想先回家乡看看母亲,顺便告诉他自己和许溪舟离婚,以及离职的事。   所以在学校里办完后续手续后,他便用最快的速度卖掉了学区那套小公寓。然后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温槿将他和许溪舟那栋婚房别墅的钥匙邮寄到了许家。估计过几天许父许母就能收到了。   毕竟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他的,他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年少恋慕的少年在摆脱他之后又将踏上更加光明辉煌的征途。而他还在浑浑噩噩,徘徊不前,现在竟连前路也惘然踌躇。   离开了许溪舟,他就没有家了。   所以他只能先回家乡,看看妈妈还愿不愿意暂时先收留收留他。   温槿坐的是火车,早在之前就买好了票。而终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宜县。   只是他走的这件事没和江信说,温槿不想他担心。不然以江信那性子肯定会收拾包袱和他一起走。温槿知道他现在工作忙,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到他。   所以等他到候车厅了,才有空拿出手机给江信打电话。   候车厅里人烟嘈杂,纷纷扰扰。温槿混在其中,永远平平无奇。   “阿槿?”   电话通的很快。但那声音沙哑沉缓,一听就知道是因为工作劳累过度,昨晚又加班熬夜了。   而这么多年,江信真的像他承诺的那样,会做他的哥哥,会保护他。在他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一直是江信和江研陪在他身边。许溪舟没出现时他们在,许溪舟和他在一起时他们在,现在许溪舟离开他后他们还在。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阿信。”   那些不知名的小情绪,如潮水般让他难受又不知所措的痛苦,只有在朋友和亲人面前才无处可避。   江信虽然平时粗心大意,却在温槿开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阿槿?”   温槿闭了闭眼,许久才鼓足勇气轻声道:“阿信,我要走了。”   电话那头的江信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要走」是什么意思。于是讷讷问道:“阿槿……你,你要去哪啊?”   温槿垂下眼,低声道:“我想回家去看看妈妈和叔叔。”   江信笑道:“那挺好啊,那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温槿默了片刻,却哽咽道:“我已经辞职了,也不想再回来了。”   “什么?”   温槿难过道:“阿信,这里是个伤心地。我在这里失去了好多啊……”   “阿槿!还有我啊,还有阿研……还有陈叔叔和你妈妈……对了,还有陈柯那臭小子,他上次还瞒着你找我打听你的消息呢!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过就是一个许溪舟而已。难不成你真的要因为他又躲起来吗?!”   江信总算是反应过来温槿是什么意思,瞬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更多的却是不解。   不过就是一个许溪舟而已吗?为什么还要傻到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难过。   没了他就不行了吗!?   温槿语气低哑:“不是的,不是因为他……阿信,我以前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觉得这个小乡村里装不下我的梦想和未来。可等我走出去我才明白,除了这里,没什么地方还能容下我了。但我还是不死心,还想再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在看完妈妈和叔叔之后,我想离开南城去别的地方再看一看。”   江信一愣:“什么意思?离开?温槿,就为了一个许溪舟你要离开?”   温槿哽咽道:“我只是想去更外面一点的地方看一下,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这些地方才容不下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全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不够争气爸爸才出轨,是我不够优秀配不上溪舟哥,他才和我离婚……我真的不敢去细想。这些年我患得患失畏畏缩缩,一听别人说「要不是因为温槿,许溪舟肯定会走的更远站的更高」,我就心有戚戚,害怕的发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拖累了他……你看,七年过去了,他果然还是不爱我了,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又何必待在这个城市再扰乱他的生活……”   心底里的那把刀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插在温槿心口,温槿以为许溪舟把它拔.出来之后伤口就会愈合,却没想到旧伤还能复发,复发之后伤口会变得更大更疼。如今病入膏肓,也再承受不住任何人的摧残了。   江信眼眶湿红,他当然明白他的顾虑。于是他也苦涩难堪,又怕他真的就这么走了,急忙道:“阿槿……上次国庆假,陈叔叔还悄悄打电话和我爸问你的情况呢,还有陈柯,阿姨,阿姨也是爱你的啊。就算你爸爸出轨了,许溪舟不要你了。但是你怎么可以一下就否定所有的爱?”   “阿槿,你听我说,人在这世上总是会失去一些东西的。你看我,曾经那么想做医生,结果突如其然一场车祸,我的手拿不起手术刀,连自己最热爱的事情都失去了……阿槿,有一些人一直在向前走没有错,他们甩下你也不是你的错,你徘徊在原地也没有错。错的是时间,是别人,不是你……”   “可是阿信,他本来应该一生无忧,平安顺遂。却因我而经历一段失败的婚姻,错失了七年青春。是他亏了,是我错了。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去招惹他的……”温槿的声音冷静平淡的吓人,电话那头的人也看不到他微微发颤的身体。   江信耐心告捷,又怕他真的走了,顿时怒从心头起道:“温槿!你为什么总是妄自菲薄!?谁怪过你吗?是你一直在怪自己!谁没有错啊?我们都犯过错!可是被抛弃是你的错吗!?是他们自私自利不要你!难道你真的要如你爸爸所说的那样,一辈子缩在阴沟里吗?!”   话音落下,电话两边都是长久的沉默。彼此都只听得见江信粗重的呼吸,而温槿那边悄无声息,静到竟连丝微弱的呼吸也不闻。   “温槿以后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的,跟个女孩儿似的,女孩儿都没他那么温吞,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呢,说不定混的还不如我好呢。”   父亲一遍又一遍对母亲灌输的话又如一个无形的诅咒一样响在耳侧,搅得温槿头脑混沌,神思恍惚。那轻蔑的语气萦绕在耳侧,却让此刻的温槿出奇的平静镇定。   毕竟父亲预言的不错……许多年后的他,当真一事无成,还拖了爱人的后腿。   就在这时,温槿恍惚里听到广播开始叫到他的车次,他踉跄着起身,用手撑住行李,缓了会儿脑袋里的混沌。   江信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听到温槿这头的动静后,立马慌了神,无措道:“阿槿,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你,你别生气……我现在来找你,你别走……行吗?”   温槿迷茫惘然,已经无法听清江信在说什么了,于是只讷讷道:“阿信,我先走了……”   “阿槿……”   温槿知道江信还在和他说话,可他不想听了,也听不见了。于是恍惚着挂断了电话。然后推着行李箱,缓缓跟着人群往检票站里走。   直到落座在火车上后温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觉得心口那滴着血的地方好受了些。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不由得闭上眼长输出一口气。   这天天气还算明媚,阳光稀疏温暖,白茫茫的天际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天光,晴朗异常。   温槿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座城市的天空与阳光。但他真的不想再回来了。   看完母亲和叔叔后他就会离开南城,然后启程去北方,北方的哪个城市都行,或许找工作也会有些困难。但有了之前的教学经历,应该也不会太久。   而他不会再找伴侣了。   太苦了,太难了。   他的心脏太小,装下许溪舟之后也无法再容纳下别人。   而且他的本能也不会让他这样做。   只是这一离开,他应该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火车缓慢行驶起来,温槿坐在一群不知是离家还是归乡的陌生人里,怔怔望着南城的天空逐渐离他远去。   他或许仍然会眷恋思念,但总归能在这里遇到那个人,温槿已经没了遗憾。   以救赎开头的婚姻,最终还是以离婚收场。   简而言之:救赎失败。   他们两败俱伤,而温槿爱他,愿意为他及时止损。   ……   【鲜花从我的血肉里绽放,骨骼上刻着你的脸。阳光朦胧了我的视线,我仿佛在恍惚里看见你捧着鲜花站在树下流连。   先生,我还以为你在等我呢。   我满心欢喜的迈动脚步,这才发现,原来我已被埋在树下多年。   而先生只不过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来祭奠与我那七年无所期待的姻缘。   先生,如果早知我们最后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潦草结尾,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耽误你。   ——温槿】 第8章   宜县的天容易暗,不论是夏季还是冬季。   这里的春夏很热,秋冬也很冷。   当然,或许这只是对温槿来说。   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叔叔母亲和弟弟住在一起,只有温槿一个人住在杂物间。   他住的小地方阴冷昏暗,也没有窗户,夏天时他必须将门开一条缝才能喘口气。他有点怕黑,不敢在盛夏的夜晚一个人跑到大厅避暑。   他的床单被套两套换洗,没有过什么别的改变。也只有在夏天,母亲才会给他找一条凉席垫上。   于十五岁之前的温槿来说,其实每天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唯一能让他稍稍放松下的无非就是和江信江研等一群小孩在一起嬉戏玩闹。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什么过重烦恼,叔叔的冷漠与母亲时不时的责骂早已成了他的生活常事,习惯了,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现在不同了。   在遇到那个人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江信中考完江父就给他换了一个新手机,于是旧手机就给了温槿。这是温槿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手机。   之前他玩过江信的,基本操作都知道,就是打字速度有些慢。   而他拿到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浏览器上搜索「许溪舟」这个名字。   商场那惊鸿一瞥犹在眼前,少年清隽俊美的脸庞像是刻在脑海里的画,怎么都抹不去。那声音明朗,姿态从容优雅,是困在这乡野一隅里的温槿见过最完美耀眼的人。   他忘不了许溪舟。   意气风发少年郎,夏秋木槿花也为之向往。   其实温槿身边也有很多「追星族」。不过男生更多崇拜的是球星和电竞大神,只有小女孩才会追明星。   就连江妍也有个偶像。是某当红男团里一名男队员,小姑娘疯狂到每一年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快快长大和他结婚。逢年过节索要的礼物都是和他有关的周边与同款。   那时同为男生的温槿也不理解江妍怎么会对一个见都没没见过的人痴狂至此,痴狂到只是在镜头前寻到这人一个模糊的侧影也能欣喜一整天。   直到他遇到许溪舟,他才明白,原来真的会有人隔着冰冷的屏幕穿山越海不远万里用自身的光将你从不为人知的泥泞角落里拉起。   很神奇。这是种奇怪的喜爱,无关风月,无关血缘,就是喜欢你,想追逐你,仅此而已。   温槿没什么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过人。第一次尝到心悸的滋味是因为许溪舟,第一次为人脸红心跳也是因为许溪舟。   当温槿成功在浏览器上搜索到许溪舟的照片时,他也终于明白了江研对那个侧影的执着与莫名其妙的惊喜。   那是几乎酥到骨子里的狂喜,温槿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而这竟是一个与他素未谋面的人带来的。   许溪舟,许溪舟。   何其有幸,我居然在这个木槿花开的夏季遇到了你。   “阿槿,你看什么呢?”   江信见他两耳通红双眼发光的痴傻样子,还以为他第一次用到手机就开始尝试青春的禁.果了。不禁暗暗心道「孺子可教」,然而等他凑过去一看,却发现画面上的人只是一个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男明星?   江信:“??”   江信:“阿槿,你看他做什么?一男的你怎么看的和发春了似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温槿脸脖子都红成了番茄色,就差把「羞涩」写在脸上了。这种反应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虽然正常,但是隔着屏幕对一个男的这样,这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温槿眼神躲闪,心虚道:“我才没有,你,你别瞎说!”   江信觉得一大老爷们儿可以对喜欢的姑娘害羞。但是对另一个男的羞涩难堪那不是有病么?   江信无语道:“阿槿,你喜欢他啊?”   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毕竟温槿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会追星的人,还是追这种脸上画着妆,又唱又跳喜欢撩小姑娘的小鲜肉。   哪知道温槿仿佛被火烧到了屁股似的蹭的一下从草坡上站起来,看着江信,躲闪道:“你怎么知道?”   江信:“……”   “不是吧!?”江信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温槿,一口老血哽在喉口,无语到极点,“你还真喜欢他啊?这男的娘们似的,也就长得好看一点而已,骗骗阿妍那种小姑娘就得了,你也傻了?”   温槿平时不是喜欢出头的人,只有别人触到他的底线才会反驳几句。眼下不知怎么的,见江信随口这么诋毁许溪舟,登时人就怒了,活像只炸了毛的猫,怒道:“哪里娘了!你不准骂他!”   江信:“……”   终究还是错付了。   江信试图和他讲道理:“阿槿,这男的也就看上去好看,脸上画那么厚的妆,不好看才怪了呢,一卸妆指不定怎么丑。你别被他的表象所欺骗,再说了,长得好看的姑娘可多了,好看的女明星也很多啊……”   “你好烦啊!我先走啦!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他得回家去多存点儿许溪舟的照片,顺便了解了解他。   好看啊,太好看了!   “喂温槿!你撒谎之前动动脑子,刚刚吃完中饭还吃什么饭啊!”江信气的跳脚。   温槿头也不回的喊道:“饿了!再吃点儿!”   “……”江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欢欣雀跃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他什么时候这么兴奋过啊?   江信站在原地挠了挠头,陷入了沉思。   温槿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也不在家,大概是和别的阿姨们去搓麻将了。这个点弟弟还在学校,叔叔也在县上工作。   只有温槿放假在家,捧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机,守着自己那一方小天地,满心欢喜的搜寻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渴望就着屏幕多了解他一些,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许溪舟,男,今年二十岁,于xx年九月五日出生于南城,国内流行乐男歌手,原创音乐人,唱跳演员……   接下来就是一些关于许溪舟的家庭背景,出道由来等一系列相关说明。   许溪舟自小热爱艺术,十六岁考上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成绩优异。会弹钢琴吉他,会作曲编曲写词,还会跳舞唱歌。堪称全能。   许溪舟目前出道仅半年,现在还说不上非常有名。   不过他既不是选秀出身,也不是靠签公司当训练生出道。   他是凭自己所作的歌曲在网上慢慢积累的人气,后来在伯克利毕业,才开始正式签署了国内一家数一数二的传媒公司。   而许溪舟还没有出道时,微博粉丝就已经破了三百万,原创歌曲在某音乐和某视频平台上曲曲爆火,那时候想签他的公司就已经层出不穷了。   他就如一篇时下关于他的最热门的报道所写的那样:「许溪舟——艺术之神的孩子」。   丝毫没有夸张。   温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页又一页。有一些是夸赞许溪舟的,有一些是介绍许溪舟的。也有贬低的,却没有一篇是拿许溪舟的才华来恶意诋毁的。   他真的很优秀,优秀到温槿哪怕是隔着屏幕看着他,也觉得他闪耀的令人畏惧,他所处的巅峰大概是温槿这辈子都爬不上的高梯。   而那时的温槿单纯的恋慕着他,欣赏又羡慕着许溪舟。   温槿用企鹅号注册了微博,并在搜索上找到了许溪舟,将许溪舟设为了特别关注。还超话里闲逛的同时顺手关注了一系列关于许溪舟的反黑会后援会等微博。   在此之前温槿的微博里就关注了江信和江研,现在林林总总的都快关注一二十个人了。不过看上去还挺充实的,他终于也是一个有自己小圈子的人了。   许溪舟现在微博粉丝数已经有六百多万了,他其实还不算很火,出道之后更多的小女孩舔的也是他的颜。而且许溪舟签约之后也才出了一首完全由自己制作的歌。据他在某节目的专访说,他想休整休整以后再给他们带来更优秀的作品。   也是,毕竟他现在出道了,在各方面的制作都需要更加谨慎和认真对待才行。   不过只可惜许溪舟的微博是半年可见,而且他在微博几乎没发过自己的照片,不是宣传就是发一段随意哼唱的录音,着实有些无趣。温槿逛了会儿就无功而返的出去了。   好在超话里多的是人发许溪舟的照片和音频,温槿一点进去,几乎全部都是许溪舟的高清图。有舞台上的有录音棚里的有机场内的,还有许溪舟拍MV时的一些剧照。每一张都好看到爆。   我可以啊啊啊!   温槿双眼发光,存了一张又一张,从来没觉得手机相册和内存这么空虚过。   我去,许溪舟一个男生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啊!   温槿越看许溪舟越喜欢,喜欢他简直上瘾,和磕了药似的令人痴迷沉醉。   许溪舟简直人间罂.粟!   温槿还去度娘搜索了一套追星指南,下了几个追星必备软件,然后谨遵上面的每一条,每天按时打卡超话,就是以他现在这样的经济实力还没办法在许溪舟的专辑和周边上出力。   这么一看他这个粉丝还挺失败的。   十五岁的少年情窦初开,一经悸动,便如星火燎原般不可收拾。   那人背对着日月站在高塔之上,比星辰月日还要明亮灿烂,无形之中也不知给了多少陷在泥泞里的小孩希望与光芒。   他既干净的让温槿自惭形秽,又耀眼的如此遥不可及。   不过没关系,星辰日月,总该高高挂在天上,才会让人对他崇拜向往。   这个人看过的星河盛日山海碧水比他多,温槿只愿他能走向更加繁华辉煌的地方。他越明亮,每年夏天的木槿花于温槿来说就开的越芬芳。   温槿心潮澎湃的翻看着许溪舟的超话,眼里的欣喜几乎从那双总是沉静无澜的眼眸里溢出来。烈火犹如藤蔓攀墙般紧紧束住温槿的筋脉,有那么一刹那,温槿都要以为自己的血液生来为他而循环鲜艳。   许溪舟粉丝叫「小船」,粉丝们叫他「船长」。许溪舟吃糖不吃辣,许溪舟的偶像是迈克尔杰克逊……   然而翻着翻着,温槿的手指却陡然在一页面顿住,脖子以可疑的红度蔓延开来。   “想一起分享哥哥更多独家图片吗?想解锁哥哥更多可爱的性格吗?想一起和哥哥探讨生命的奥秘吗?想知道哥哥的择偶标准吗?如果你心动了的话,就请务必加入我们吧。企鹅群号:xxxxxxxxx”   温槿:“……”   微博里多的是自建粉丝群的小姐姐们,温槿已经一连翻到好几个了。但这么清新脱俗大胆直白的倒是第一次见。   但是但是……   哥哥的独家照片。   哥哥更多可爱性格。   和哥哥探讨生命的奥秘……咳咳。   他绝对不是被这个吸引了!   毕竟最重要的是:哥哥的择偶标准?!   温槿蠢蠢欲动,手指在复制和退出间游移,暗暗鼓励自己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申请了进群。   群名看起来倒还算正经:「哥哥的小船摇啊摇」。   申请进去时还要回答三个题目再等待群主和管理员的审核。   1.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2.哥哥的生日是多少?   3.你想和哥哥xxoo吗?   温槿:“……”   前两个还算正常,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温槿头一次这么羞耻,耳尖发红,又纠结了半晌,还是别别扭扭答完了题。   1.男生   2.xx年九月五日   3.想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了。   温槿默默叹了口气。   然鹅他这口气还没叹下去呢,手机突然就连续好几声响亮的「叮咚叮咚」声炸响在静谧的空气里,温槿吓了一跳,连忙把声音关了点进信息里看。   是群通过了。   这么快!?   温槿有些纳闷。   【许溪舟的发丝儿】:“欢迎男粉小可爱的加入!!”   下面一连窜欢迎蹭蹭蹭往上刷,温槿眼花缭乱,一条都没看清楚全部在瞬间被下一条顶上去了。   这个群人数并不是很多,当然,那是相对许溪舟别的粉丝群来说,也就才两三百人。不过光在线的就有一百多。目测还全都在群里聊天,活跃的令人咂舌。   温槿□□昵称很简单,叫「歪歪」,是他的小名。本来之前是叫「木槿花开」,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槿」,又是在夏季生的。所以觉得这个挺适合自己的,但江信嫌弃他说太土太娘了,逼着他改掉。他头脑又简单,第一次用这种聊天软件,他就只能想到自己的小名了。   而头像是他自己画的卡通海绵宝宝,画工不算成熟,大概能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怎么看怎么幼稚,有种中幼年结合体即视感。   「副船长」『群主』:“啊呀呀呀,终于又进来一个活的男船员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大家正常一点,不要把活的小可爱吓跑了!!小可爱也要遵守规则哦,上了船就不准跑了,不然姐姐把你绑在帆上哦!!”   “……”温槿后背一凉,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还觉得有些可怕怎么回事。   下面一系列附和声,不过全都是些善意的问候,瞬间将「副船长」的信息顶没了。   温槿觉得自己出于礼貌怎么的也得回应一下。于是十分拘谨的在群里回道:“大家好呀。(猫咪.jpg)”   「副船长」『群主』:“啊啊啊好可爱!我可以我可以!(lsp.jpg)”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我去我去我去!!他是活的他真的是活的!另一个呢!?南风哥哥去哪啦!?还有小弟弟你今年多少岁了?(奸笑.jpg)”   「舵长」『管理员』:“@南风吹小船。”   【船员一号】:“@南风吹小船。”   【船员二号】:“@南风吹小船。”   【哥哥的床单】:“@南风吹小船。”   【许溪舟爱吃糖包】:“@南风吹小船。”   ……   温槿看了一下,接下来一连窜全是在艾特一个叫做「南风吹小船」的人,温槿不知道他是谁,又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抽身离开也不礼貌的样子。于是之后没话找话似的讷讷回答了之前那个管理员小姐姐提的问题:“我今年十六岁,马上就上高中了。”   这规规矩矩的回答不知戳中了她们什么萌点,又开始拐着弯儿打听他的消息。问他喜欢答题说想和许溪舟xxoo是不是真的啊,喜欢许溪舟什么啊,为什么喜欢许溪舟啊等等等,温槿都傻了,晕头转向的回答着。直到有人问到他是哪里人和真实姓名时群主才提醒了一下,还善意的私戳了温槿和他说不能泄露自己比较隐私的真实信息。   温槿明白了过来,只说了自己是南城人,群里又开始沸腾,和着一大波「啊啊啊」,又开始猛刷起了之前那个叫「南风吹小船」的人。   温槿还是有些迷茫,便私下问了下群主,群主立马笑眯眯的为他热心解答。   【副船长】:“「南风吹小船」在你来之前是我们群里唯一一个哥哥的男粉。他也和你和哥哥一样都是南城人。唉小朋友,你是不知道现在男粉有多稀缺!保护男粉!人人有责!”   温槿:“……”   所以他现在算是群里的「一级保护船员」了? 第9章   “溪舟,收工啦?”   “对!”   “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您也是,早点下班!”   许溪舟笑着朝导演挥了挥手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早已经哈欠连连的星宇离开了MV拍摄片场。   新歌已经录制完毕,拍完MV之后就只需要策划推广与宣传等相关事宜了。   这么一段日子忙下来许溪舟早已疲惫不堪。好在录制完毕后他可以短暂休息两天,等定下新歌发行日子就要开始预热宣传,到时候又会忙的脚不沾地。   这是他出道后的由公司宣广包装的第二首歌曲,公司看的他很重,因此对这首歌的宣传也格外重视。   “现在几点了?”   许溪舟捏着眉心闭着眼靠坐在保姆车座里,累的半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星宇哈欠打的泪流满面,闻言看了眼手机,恹恹回道:“凌晨两点多了。”   许溪舟「嗯」了一声,半眯着眼哑声问:“我手机呢?”   许溪舟工作时手机都是放在星宇身上。   星宇慢吞吞的从包里拿出许溪舟的手机递给他,顺嘴问道:“哥,你企鹅号里不是没什么人吗?怎么今天一大堆消息?手机一直在那里震动,我看你忙就没和你说,你看看是不是什么重要消息。”   许溪舟一愣,打开手机看了看,果然是「哥哥的小船摇啊摇」那个他前不久因为好奇加上的群。   这个群和他以往悄悄潜水加入的正经群不太一样。群里往往聊起天来不到一分钟就能九九加,这种活跃程度还挺让许溪舟惊奇的。而且聊天内容及其大胆冒险,简直在企鹅的雷点疯狂试探。许溪舟身为这个群里自己唯一的「男粉」,所受的荼毒也不是一般严重。   不过他觉得有趣,而且那群女孩聊起来挺可爱的。他来的第一天就和她们搅和在了一起,还混了个管理员,便一直没舍得退。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段时间,许溪舟已经眼睁睁看着群里吓走了好几十个人了,群人数也一直很稳定,下降比上升快。所以许溪舟一看就知道今天群里多了个人。   这个点群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群最新消息还停留在群主说晚安那里。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平时有新人进来也不见他们这么兴奋啊,今天光是他收到的艾特就已经99+了。   许溪舟来了点兴趣,强打起精神睁着眼从最新一条往上慢慢翻,翻了没多久没明白了。   这是来了个新男粉。   难怪了。   许溪舟不是没有男粉,不过像他这样的,一般都是女粉丝较多,男粉丝确实稀有。而且男生嘛,也少有在□□群里追星的。但敢进这个群还没在几分钟内被吓跑的男粉倒是稀罕,心理素质也着实强大。   许溪舟兴致高涨,顿时觉得没那么困了。他迅速略去那些无意义的信息,打发时间般百无聊赖的慢慢往下翻。   那群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狂,小男孩刚刚进来时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令他意外的是她们问的问题小孩基本上都回答了,拘谨礼貌,规矩的让人很难不产生好感。   就好比如下内容: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弟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你看姐姐怎么样?(羞涩·jpg)”   许溪舟挑眉。   【歪歪】:“我喜欢溪舟哥那样的。(爱心.jpg)”   许溪舟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还挺会说话。   然而这一连串看下来,最让许溪舟不可置信的是这小孩当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简直是有问必答。要不是群主有点良知出来提醒了几句,只怕小孩家底都要被掏光了。   今年十六岁。   要上高一了。   南城人。   没什么很喜欢的东西。   但很喜欢许溪舟。   许溪舟看的心里一动,经不住眯了眯眼。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孩了。   许溪舟今天一天实在是累得不行,百无聊赖的翻了会儿后本想关掉手机休息一下,结果手指却在无意识翻到的某页骤然顿住,按上熄屏键的手指也下意识放了下来。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弟弟,你为什么喜欢许溪舟啊?(猥琐.jpg)”   【歪歪】:“因为他很好啊。”   【船员一号】:“我们当然知道他很好,那他对你来说哪里最好呢?不怀好意.jpg)”   她们的话里明显有另一层意思,但小朋友愣是没有看出来,还非常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歪歪】:“他很帅。唱歌很好听。他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所以我喜欢他。”   “??”   「副船长」『群主』:“什么送你花!说清楚!!(惊讶.jpg)”   【哥哥的床单】:“操?!擦?不是吧弟弟!?难道你和哥哥见过面!?还是你见过哥哥!?(疯狂.jpg)”   【船员一号】:“?(地铁老爷爷迷惑.jpg)”   【船员二号】:“?(地铁老爷爷迷惑.jpg)”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此处省略一百个?)(风中凌乱.jpg)”   连窥屏的许溪舟看到这里也有些纳闷了。   不可能啊,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送过花给别人。母亲节还有老妈生日送的都是包包首饰。   许溪舟一头雾水,又不觉得小孩会骗人,兴许是认错人了?   【歪歪】:“!”   【歪歪】:“不是!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可能因为我作文写的比较多吧,习惯性借代了。我的意思是,溪舟哥给我的感觉就像花,馥郁芬芳,怡人难忘。而且花的意义有很多的,比如善意、美好、希望,还有救赎。”   许溪舟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映着窗外的灯光微动。   原来这是你理解的意思啊。   不过很奇怪的是,他什么样的赞美没听说过,却在看到小朋友略有些幼稚且天真的话语时,自己身上一天的疲惫仿佛都在这突然之间被卸去。   就好像他所做的这些都值得他这样努力。毕竟有人看到,还有人在为他而努力。那么他所受的苦与痛,又有什么关系呢。   群里的人也顿时因为这句话炸了,纷纷咬着泪巾感叹小孩的文采。然后慢慢的,发展到以小孩为首开始谈怎么喜欢上他的。   他们像是终于找到倾泻口般开始诉说自己对他的欢喜与爱慕,结合他们自身的或糟糕或美好的环境背景,就是许溪舟也不得不为之微微动容。   这群里头一次这么和谐正经。   许溪舟忍俊不禁。   他们在以他的高度为目标灯塔的巅峰横冲直撞般野蛮生长。而许溪舟负责给他们勇气和希望,在他自己变得更强大的路上照耀着他们。何其幸运,他居然还能为他们指引方向。   这才是他真正的意义啊。   许溪舟轻轻笑出了声,余光一瞥,星宇已经瘫在座位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所有人都在为他努力。而他要做的就是变得更闪耀夺目,直到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羽翼保护他们。   他闭上眼仰头笑了笑,往后靠在座椅里,按灭了手机屏幕。   ……   温槿手机关机了。   江信的手机本来就有些毛病,有点轻微卡顿,内存不多,用电还快。   只是他还没看完故事呢!!还没等到那个叫「南风吹小船」的人冒泡呢!   温槿萎了,纳闷着趴在枕头上翻滚。   他的手机也不能让母亲发现了,不然又得挨骂。所以他必须时刻把手机贴身藏在身上,等去江信家再放去他那里充电。   温槿像打了霜的茄子,恹恹在坚硬的床板上翻了个身,辗转反侧,翻着翻着睡意就席卷而至,终于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上午七点多了,这个点母亲和叔叔还在家。而母亲为了照顾弟弟,工作也早辞掉了。所以现在家里的经济来源靠的都是叔叔。本来他就看温槿不怎么顺眼的样子,温槿当然就更不想在他面前讨他的闲了。   可因为中考考的早,温槿的暑假比别人要早一个多月。于是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一个闲散人士了,他还是降低存在感比较好。   温槿将手机悄悄藏好,深吸口气,打开房门脚步轻轻的走了出去。   毫不意外的,一走出去就被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的母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不等太阳照屁股再起来呢!”   餐桌前的叔叔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责骂他都已经成为了家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只有那个讨人嫌的弟弟幸灾乐祸的朝他吐了吐舌头。   温槿沉默的走进卫生间,轻轻关上门,刷牙的时候却经不住想:现在才七点钟哪里日上三竿了,再说,他的房间也透不进光。   这是年少时的他在阴暗的年岁里少有的叛逆心理,却也只敢悄悄在心里点起这缕微不足道的小火花。不然的话,他可能连家也没有了。   温槿心中郁闷,故意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许久。直到听到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他才暗暗松了口气,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   叔叔果然已经离开了,只有母亲和弟弟还在餐桌前。   “慢慢吞吞的!你四肢退化了啊!!懒死你得了!”母亲骂骂咧咧的用筷子敲着桌面,女人的嗓音总是尖锐锋利,像把刀,无时无刻不扎在年少时的他心上。   温槿默不作声的去厨房里装粥,用小勺子喝着昨天剩下的白粥。涩涩的,粘稠的让人难受。   而南方炎夏的粥本来就熬不到过夜的。   温槿静静吃着,也不敢发出声音,他其实喜欢吃甜的。但家里的放置白糖的盒子好像从没有为他打开过。   “谁让你吃这个了!跟狗抢东西吃啊!?”母亲却突然过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碗。   温槿一愣,想说什么,头上就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不痛,但还是让温槿狠狠怔了怔。   “锅里还有面!还要我端到你手上?”   女人的声音仍然那样大,语气也依旧那般没好气。然而在这瞬间,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欣赏不轻不重的揪了一下。有点难受,却又明明那样轻柔。   嘴里那股仍然酸味还在,却在温槿看到锅里仍然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面的瞬间,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宜县的今天有点阴,但也不凉,就是闷热闷热的。温槿家离江信家有点儿远,人一出去就和进了烤炉似的难受。跑也不能跑,慢慢走又足够磨人。   温槿到江信家时已经热的汗流浃背。   江爷爷江奶奶都不在家,二老酷爱下棋,估计这会儿已经去了村里唯一一个棋牌室里了。而江父江母若非节假日也不会回来,初二的江研则刚刚生地会考完,这段时间估计在准备期末考试。   所以现在江家也就江信这么一个闲的没事干的。   江家大门敞开着,温槿进门时江信正开着风扇电视瘫在沙发里玩手机,见到他时也不过抬了抬眼,毕竟天天见的。而且昨天温槿为了看许溪舟抛弃了他的事他还怀恨在心。   温槿有些心虚,但想着兄弟间的怎么也不会在乎这些,他又着急看群,只好小心翼翼的推开江信的脚给自己挤出了一半位置来,顺道顺了江信的充电器。   手机这会儿已经透支了,还要缓会儿才能开机。   “喂喂喂温槿,过分了啊!”江信不情不愿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没好气的看着温槿。   温槿嘿嘿一笑,主动凑过去搂了搂他的肩,笑嘻嘻道:“别生气了,还老说阿妍小女生脾气,你不也是,动不动就生气。”   江信一噎,甩开他的手,怒道:“你随我!”   温槿知道江信嘴硬心软,自己坐会儿说不定过不久就消气了。他估摸着手机也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江信的肩,迫不及待开机直奔向了企鹅群聊。   虽然温槿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但手机刚一打开,还是有许多消息蹭蹭蹭冒了出来,连私信都有不少。   温槿雀跃的点了进去。   私信他的人大多都是昨天在群里和他聊过的小姐姐们,就是普通的打招呼,问他起床了没有,怎么昨晚上突然就离开了。   温槿一一回答完才点进群里。   现在已经上午八点多了,群里也是热闹的很。   最让温槿兴奋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南风吹小船」也在,看消息是刚刚醒,正在和其他群成员聊许溪舟的新歌。   温槿眨了眨眼,有些兴奋,发了句早上好,配图一个小猫表情。   他这里有很多新奇的表情包,全都是江妍发给他的,说用这个能增添别人对自己的好感。现在看来倒是挺有效果的。   他一出来,刚才还算轻缓的群消息登时又一个劲儿的往上涨,连窥屏的也纷纷诈尸了。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啊啊啊@南风吹小船,快来风哥!这就是我们和你说的那个小弟弟!他来啦他来啦!!”   「掌舵人」『管理员』:“他来了他来了!!@南风吹小船!!”   【船员一号】:“@南风吹小船!!”   【副船长】:“早上好早上好呀歪歪弟弟姐姐爱你么么哒^3^带你认识你小哥哥!!@南风吹小船”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我去⊙⊙!终于等到两人对上线了!!我有点鸡冻!”   【哥哥的床单】:“@南风吹小船@歪歪”   温槿:“……”   温槿没想到她们居然这么热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会儿,连管理员都叫他「哥」,那肯定算是前辈了。还是做个礼貌的小孩,留个好印象吧。   就先从打招呼开始。   【歪歪】:“@南风吹小船,哥哥早上好!”   【南风吹小船】:“早上好呀。(拍拍头.jpg)”   【许溪舟爱吃糖包】:“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歪歪弟弟太可爱TAT!我要磕你们!!(我磕的cp必须是真的.jpg)”   「副船长」『群主』:“靠靠靠,糖包加我一个!(斜眼笑)”   【船员一号】:“+1”   【船员二号】:“+1”   【哥哥的床单】:“+1!!”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带我一个!”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必须有我!!”   「舵长」『管理员』:“咳,大家冷静一下,这里是哥哥的群……算了,带我一个吧!”   温槿挠了挠头,一头雾水,「磕cp」是什么意思啊?   【歪歪】:“cp是什么啊?”   「副船长」『群主』:“姐姐给你解释!!”   于是乎温槿的思想和灵魂在她们添油加醋的解释下又受到了新的升华。   啊啊啊!这也太羞耻了!   温槿面红耳赤,忍不住弱弱反驳道:“不可以!”   他只想和许溪舟组cp!   “噗呲——”   屏幕前的许溪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孩怎么这么单纯?   许溪舟愉悦的将手机扔在一旁,瘫在床上伸了个舒爽的懒腰。   新歌录制完毕,MV也拍完了,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他平常工作都是五六点起床,七点是他的生物钟。不然平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在录音棚里了。   他醒来后懒得动,浑身酸软,不想起来。于是定了外卖后就想打开群聊和她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等外卖。   哪里知道小孩儿突然插了进来。   又好骗还傻乎乎的。   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挺有意思的小朋友。   他昨晚上太困,洗完澡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落地窗帘也忘了拉。南方的天明的快,这会儿阳光已经明朗了起来,刺眼的光透过窗户稀稀落落的撒在许溪舟床上,有些烦人。   许溪舟从床上起来,溜达去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下南城的新鲜空气,这才转回来拉上窗帘进卫生间洗漱。   再回来看群聊,不出意外又是九九加的群消息,还有很多艾特他的,许溪舟有些无奈,手指却顿在了「歪歪」私信他的那一条。   许溪舟挑了挑眉,一边在厨房里泡牛奶,一边点开私信。   【歪歪】:“哥,我不是故意的TAT我虽然最喜欢溪舟哥,但是绝对没有讨厌你。(猛虎落泪.jpg)”   许溪舟轻笑出声,端着泡好的新鲜牛奶走出厨房,悠悠在沙发上坐下才慢慢回道:“发生什么了?刚才哥哥去吃早餐了,没看群聊消息。”   话是这么说,许溪舟还是点进群聊看了下历史记录。   了解原委后又忍不住弯了唇角。   那群小姑娘逗着他非说要组他们的cp。但小朋友不愿意,她们就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小朋友着急忙慌的解释,结果越解释越乱,大概是又怕他误会,所以才私聊了他来道歉。   许溪舟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头一次生出一点想要欺负小孩的坏心思。但毕竟第一次对上号,还是第一次私聊,许溪舟可不想把小朋友吓跑了。   思想深受群主的熏陶:男粉诚可贵,小孩味更佳。   还是先衣冠禽兽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了,她们就是逗你玩的,别放在心上。(摸摸头.jpg)”   那边秒回:“谢谢哥!”   许溪舟看了眼窗外迎风摇曳的青松,笑了笑。 第10章   “谢,谢,哥……”   温槿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手机。回头一看,果然是江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被温槿推开了还笑嘻嘻的,完全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在生气的事。   温槿脸都红了,怒道:“你窥探我的隐私!”   江信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哎,你这不能怪我啊,谁叫你脸红的跟个番茄似的,还自己一个人看着屏幕傻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探讨生命的奥秘呢……”   温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拎着个抱枕张牙舞爪的朝江信丢了过去,江信一边跑一边乐道:“哎呀,哥哥叫的那么乖巧,还谢~谢~哥~哥~怎么就不见你对我这么好呢~果然发妻还是比不过外面的小妖精~淡了淡了……”   “啊啊!江信你够了!!”   温槿被他这阴阳怪气的搞疯了,作势要踹他。   江信一边调侃着一边笑哈哈地往外跑。   明媚的少年你追我赶,又向着烈日下跑去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自打温槿上一次和「南风吹小船」聊过天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小哥真是倍感亲切。毕竟两人都是男生,又都喜欢许溪舟,而且和他聊起天意外的非常温柔舒服。   但毕竟二熟也没有那么熟,所以温槿也只是和他聊一些群里关于许溪舟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美好。   直到某日晚上,南风突然抽风问了温槿一个问题。   【南风吹小船】:“你为什么喜欢许溪舟啊?”   这个问题温槿被问过很多次了,因此答起来也得心应手,回道:“他很厉害,很遥远,很耀眼,像星星。”   那边静了会儿才发了信息。   【南风吹小船】:“其实我觉得他很普通啊。比他厉害比他遥远比他耀眼的人很多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星星。”   温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哪里不对劲,于是只是乖巧回答道:“他不一样,他比星星还亮。”   那边又很久没有回。   就在温槿以为他已经下线了时,南风的信息才迟缓的发过来,内容也很简短:“他伯克利都是压分进去的,在乐圈混了几年也没有出过什么特别好的作品,哪里好了?”   温槿看到这句话还愣了好久,等反应过来后蹭的怒气冲天,恼道:“你怎么知道他伯可里压分进去的!?还有他的作品哪里不好了?他才二十一岁,有的是时间光芒万丈呢!”   温槿气的字都打错了。说完之后又缓了半晌,看着备注那一栏「南风吹小船」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好啊!群主之前告诉他说某些粉丝群里会混进许溪舟的黑粉,让他多留意一下,原来居然是他!   “叮咚!叮咚……”   连续好几声短信的铃声响起,许溪舟一怔,从刚才的恍惚中醒过神来,连忙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小朋友和群主都给他发了信息。   ?   许溪舟直接点开了小朋友的。   【歪歪】:“好哇你!原来你就是溪舟哥的黑粉!被我抓到了吧!”   【歪歪】:“我这么信任你,你却欺骗我的感情!TAT”   【歪歪】:“我要去和群主姐姐举报你!(拎住命运的后颈.jpg)”   【歪歪】:“(猛虎发怒.jpg)”   【歪歪】:“(一刀封喉.jpg)”   【歪歪】:“(累了,毁灭吧.jpg)”   【歪歪】:“(滚蛋.jpg)”   许溪舟怔愣了好半晌才将自己是自己黑粉的「真相」消化了下。本来想憋住,结果在看的小朋友说要举报他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大厅笑出了声。   这小孩也太好玩了吧。   可爱。   等笑完他才慢吞吞擦去眼角的泪,点开了「副船长」给他发的消息。   果然是小朋友给她告了状。   【副船长】:“哥你怎么回事?怎么歪歪说你是溪舟哥的黑粉?”   【副船长】:“大哥,逗小孩也得有个度。(无语.jpg)”   【副船长】:“小朋友现在心态崩了,说你欺骗他感情。”   【副船长】:“我是救不了你了,自己去和他解释清楚。”   许溪舟笑到脸抽搐,偶像包袱都笑没了。   又怕小朋友一气之下真把他拉黑,许溪舟连忙回去私戳了他。   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编出了一堆瞎话。   【南风吹小船】:“哥哥不是故意的。(摸摸头.jpg)”   【南风吹小船】:“你也知道最近许溪舟风头盛,不免群里混进来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你又是新人,所以哥哥只是试探一下。而且是「副船长」让我来的,不信你去问她。”   【南风吹小船】:“(心情简单.jpg)”   【南风吹小船】:“(这口锅我不背.jpg)”   温槿撇撇嘴,心里怒火微微消了点。不过按照群主姐姐和他描述的那样,确实试探一下新人也是保守起见,是应该的。   温槿半信半疑,觉得这人很狡猾,于是截屏再次私戳了群主姐姐。群主姐姐那边默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发来一个标准微笑。)   【副船长】:“……”   【副船长】:“是我是我都是我。”   【副船长】:“(都是我的错.jpg)”   温槿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勉强的样子,忙道:“姐姐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猛虎发威.jpg)”   这回那边回得奇快。   【副船长】:“怎么会呢,是我交代的南风哥的没错。毕竟你们都是男孩子们嘛。而且哥哥男粉又少。”   【副船长】:“(留下老母亲的泪水.jpg)”   【副船长】:“歪歪你别介意,试探你也是无奈之举,我和南风都只是群里始终保持最初的美好。)。”   【副船长】:“(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jpg)”   有了群主姐姐的亲自盖章,温槿又返回去看了一遍自己和南风的聊天记录,然后陷入了沉思。   于是开始了自我怀疑。   完了完了,刚刚进群不久就得罪了前辈……   温槿愁得在床上打滚。   【歪歪】:“那我去给南风哥道个歉。TAT”   【副船长】:“……”   【副船长】:“大可不必。”   南风真是……老禽兽啊。 第11章   【副船长】:“您能做个人吗?)”   【副船长】:“(心情简单.jpg)”   【副船长】:“警告你,不准欺负歪歪!不然我不帮你了!(拿出六十米大刀.jpg)”   许溪舟看到群主发过来的信息时就知道自己奸计得逞了。   一想到这会儿小朋友指不定怎么自责,他就心情舒爽,莫名快乐。   有点儿期待了怎么办。   许溪舟随意敷衍了群主几句,顺口答应了她密切关注自己专辑发行的事,就乐不思蜀的跑去了和歪歪的私聊界面等信息。   结果许溪舟一集二十几分钟的动漫都看完了那边还没发信息过来?   许溪舟眼睛都瞪酸了,那边仍然没有新信息过来。   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了?   小孩不会是脸皮薄的不敢上线了吧。   许溪舟纳闷的捏了捏耳垂。   “还,还有多久啊?”   温槿浑身冒虚汗,拽着江信的手腕不肯放。   江信无语道:“兄弟,你这么抓着我我不好输考号啊。”   温槿语气颤颤:“我我我好紧张啊,不行,你先先让我缓缓……”   江信:“……”   江信被他气笑了:“哎呀你肯定能过的!我相信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之后还是会出成绩的啊。”   温槿抿抿唇不说话。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要是这一次他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母亲可能不会再送他上学了。   所以这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就在这之前,温槿本来还窝在自己房间里打滚纠结该怎么和南风吹小船道歉,结果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江信就急匆匆跑来他家门口喊他的名字。   这个点家里又只有温槿一个人,温槿便去开门,话还没问出口江信就火烧火燎的拉着他往他家跑。好在温槿理智尚存,在离开之前及时关上了家门,就是手机落在家里了。   也是到了江信家,见江信坐在电脑前时温槿才反应过来要出成绩了。   中考成绩公布一直也没个准确时间,母亲也不知道加了他们班家长群没有。不过母亲大概是肯定不会特意提醒他哪一天查成绩。他温槿就只会一直等着。等着等着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哎呀阿槿,别怕嘛,那不然这样吧,你去外面等。要是你考上了我就出去找你好不好?”江信知道他心理压力大,也不想让他措手不及。   温槿立马点点头,结结巴巴道:“那你,记得,我先走了!”   说完就跑了出去,活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   温槿百无聊赖的蹲在江信家门口蹲了好一会儿,紧张的捂耳朵。   盛夏的天燥热难安,烈阳像火一样烤着皮肉,浑身滚烫,也让温槿焦躁不已。   想尽快知道成绩,又怕知道成绩。   温槿垂着眼,拿起一旁的石头在地上无厘头的写写画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就是心里很乱。   “阿槿!”   温槿猛的一怔,倏地站起,从闷热的昏沉中醒过神来。脸颊被太阳烫得微红,两鬓与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也不知是太热还是太紧张。   江信欢欣雀跃的向他奔来时他就隐隐约约知道了结果。但在没有亲口听到真相前,他仍然控制不住的心跳如擂,呼吸不稳。   “主科三门三百八十五!六A二B!!”江信比他还激动,话说完就紧紧抱住了他,狠狠拍了拍他的背。   “可以啊兄弟!我就比你高五分!八个A!这是你初中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吧!”江信嘴笨,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此时温槿已经无暇再去多想了,他整个人都傻了,怔愣着站在原地。而脑子在江信的话音落下后就轰然一声炸开,这会儿还在呲呲作响,耳旁除了不断回响的关于成绩的那句话之外,其余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今年是他们这里中考改革的第一年,只有主科采取的是总分制,而其余副科都是按照等级划分。   这一年,身为市重点中学的宜县六中主科分数线是三百八,要求五A二B。温槿全过。   江信说的没错,这是他初中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班排名甚至进了前十,年纪排名进了前一百。大概连一向瞧不起温槿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不会想到,这个他们口中平平无奇不思进取的笨小孩,会在中考一跃而起,成为当届黑马。   真正的一雪前耻。   母亲听到这件事时沉着脸没说话。   温槿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顿时想到了江父前不久对他说的话:“阿槿,如果你不想给母亲造成负担,你可以去向学校申请助学贷款。当然,这个贷款也许会让你以后的生活变得辛苦一点。但也会减少很多你与那位叔叔以及你母亲之间的矛盾。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叔叔只是给你提个意见,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也先征求征求你妈妈的意见。”   江父告诉他,年满十六且家庭贫困的学生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贷款。而他还有一个月就年满十六了。   如果他申请助学贷款的话,母亲的生活会不会变得轻松一点呢,那个叔叔会不会因而也对母亲好一点呢。   温槿垂了垂眼,犹豫半晌还是和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愣了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温槿说完就离开了,然后迅速洗漱完钻进了自己房间里。   温槿的床太小,不能完整的摊开手脚。于是他只能讷讷的正躺在黑暗里,呆呆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以后的事情。   高中三年该怎么过呢?   高中,会更好吗?   他的十六岁会慢慢好起来吗?   “叮咚!”   企鹅微弱的提示铃声响起,温槿思绪一滞,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搁置在房间里一下午了。   中午和江信查完成绩之后两人就春风满面的四处玩去了。   江信脸皮厚,性子又野,半个村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他心里开心,每见一个人就要炫耀一下中考成绩,还要拉上温槿,着重解释温槿的牛逼。   温槿想就以村里那群大妈传播消息的速度,这会儿大概全村都知道他中考成绩了。   现在想想还有点小雀跃,就是亢奋过头,连和南风道歉都忘了,直到刚刚那边发信息来他才看见。   温槿看到他就心虚,挣扎好久才点进去看,看完后更加不好意思了。   【南风吹小船】:“没礼貌的小朋友,误会完哥哥不来道歉吗?”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真的生气了?哥哥错了,哥哥下次再也不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了。(挨打.jpg)”   【南风吹小船】:“真不理我了?”   温槿有些楞,纳闷的挠了挠头,讷讷往下继续翻。   南风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温槿人都傻了。   【南风吹小船】:“为表歉意,哥哥给你看腹肌吧。” 第12章   温槿:“……”   谁想看他的腹肌了!?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温槿气的脑袋嗡鸣,红成了一颗番茄,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连带着今天知道考试成绩的喜悦都被那浓厚的羞恼遮盖住。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不就是腹肌!谁没有似的!   温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瘪平柔软的腹部。   “……”算了。   他还小。   而且反正隔着屏幕,他说有就有!   【歪歪】:“谁想看你的腹肌!”   【歪歪】:“我自己也有!!”   许溪舟本来不想逗他了,结果看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孩太好玩了吧。   他脸都快笑裂了。   他真不是什么爱笑的人,除了职业假笑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笑的那么多……那么真诚过。   许溪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想了会儿措辞才扶着嗡嗡颤动的果汁机坏笑着悠悠回复。   【南风吹小船】:“那给哥哥看看。”   【南风吹小船】:“看看你的腹肌有没有哥哥的多。”   温槿:“……”   不要脸!   温槿深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本来还朦胧的一点睡意也登时烟消云散,精神的不行。炸毛的小兽似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揉自己的肚子。   翻了会儿却悲催的发现自己肚子越揉越饿。他晚饭没吃多少,这会儿肚子里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温槿叹了口气,想用手机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便又去摸索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那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南风吹小船】:“怎么又不见了?”   【南风吹小船】:“哥哥这次没有说错话吧。”   【南风吹小船】:“不就是看一下腹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没有哥哥也不会嘲笑你的。毕竟你还小嘛。(摸摸头.jpg)”   温槿瞬间觉得没那么饿了。   (ノ`⊿)ノ   【歪歪】:“我有!!(猛虎发威.jpg)”   【歪歪】:“但是男孩子的腹肌只能给女朋友看!”   许溪舟乐得不行,差点连杯子都给摔了,还没待他乐完,那边又新过来一条信息。   【歪歪】:“还可以给溪舟哥看!”   许溪舟手下不稳,杯子最终还是摔到了地上。   裂了。   他叹了口气,在心里rua了无数次小屁孩的头,无奈的把碎片清理完。   等收拾好了,许溪舟才端着新鲜的果汁回到客厅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台,再拿起手机时才发现小朋友又来了信息。   【歪歪】:“但是绝对不会给你看!轻浮!(龌龊.jpg)”   “……”许溪舟倒吸一口凉气,用舌头顶了顶腮帮。他出道以来,什么样的恶言恶语没听过。但说他轻浮和龌龊的,他是头一个。   许溪舟又好气又好笑。愤愤磨牙,心道:小朋友,你可千万记住这句话。   【南风吹小船】:“晚了。”   【南风吹小船】:“小孩要早点睡觉才有精神练腹肌。)”   温槿看到这几条消息时已经有点儿睡意了,没力气再和他计较他话语里若有若无的暗讽。强打着精神微微醒了醒神给他回了几句后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还是实在没撑住,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歪歪】:“说了我有腹肌!”   【歪歪】:“不理你了,我困了……”   许溪舟笑了笑,回了句:“晚安。”   此时南城的夜色深沉如墨,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也不知道小朋友所在的地方能不能看到月色。   ……   温槿和南风的战役每天都在继续,初时的拘谨与礼貌都在南风的蓄意调侃下土崩瓦解。他们俩刚刚认识时的场景现在都成了连群里那群姑娘都不愿意回首的美好旧时光。   而且自打那次温槿和他说自己有腹肌之后,他就下定决心打算把自己的肌肉练出来。   甚至咨询了一下已有两块腹肌的江信。   江信信心满满的和他说没问题,还十分热情的带他去了今年村子里新开的一个运动室,虽然是老年的……   温槿起初十分兴奋,想着练出来后一定要和南风好好炫耀炫耀。结果两人运动了个把星期,江信第三四块腹肌的轮廓都出来了,而温槿除了脸色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瘦力气稍稍大了一点点之外就没再有什么别的变化了。   江信见他脸白成这样,不管温槿怎么保证也不敢再带他去了。连江父江母看到温槿时都吓了一跳,都不准温槿再去。   温槿从小就营养不良,不适宜高热量运动。而且运动是需要能量补充的,就温槿那个家,他能吃饱饭就差不多了。这样光运动不吃东西,也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在几人的批评与劝说下,温槿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本来志在必得的计划。   温槿闷闷不乐的躺在床上,因为夏季的燥热难受的辗转反侧,怔怔望着天花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内心压抑沮丧,有些话又不好和江信他们说。   温槿踢开被子,摸摸索索拿到了枕头下面的手机,百无聊赖的打开了群聊。   此时群里都在聊许溪舟的新歌,说是明天就要发了,还有人去了今天的新歌宣发现场。拍了很张许溪舟的高清照发在群里。   温槿随手保存了几张,直到看到那个明媚带笑的少年时生动明朗的出现再手机屏幕上时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翻了会儿,温槿也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么突兀的向人倾诉,而且这会看到许溪舟,其实也没那么难过了。   【歪歪】:“哥哥好好看。”   「副船长」『群主』:“歪歪来啦!现场的哥哥更好看!(流口水.jpg)”   【哥哥的传单】:“对对对,好馋好馋!!”   【许溪舟的头发】:“弟弟!姐姐给你发哥哥的独家照片!超高清的那种,只给你一个人看!(斜眼笑.jpg)”   【歪歪】:“好呀好呀!”   【舵长】:“舟发,请不要徇私舞弊,一起分享!(交出来.jpg)”   【船员一号】:“(敲打.jpg)”   之后下面一连窜的哀嚎声,管理员小姐姐被烦的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将私吞的照片全部吐了出来。   温槿倒是无所谓,欢乐的保存了一张又一张。彻底将那点点烦恼抛在了脑海外。   不去想就好了,不想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但让温槿奇怪的是今天南风吹小船居然不在。   稀奇啊。   这几天他和南风吵得很凶,准确说,是他单方面炸毛,而南风总是气定神闲的。老是把温槿气到打嗝,一连好久都不愿意理他。   但平常只要温槿在群里冒泡了他也就出来了,怎么今天不在?有事去了?   温槿挠了挠头。   算了,想那个讨厌鬼干什么!   温槿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把手机放兜里,终于浑身汗津津的开门出了房间。   但这一打开门温槿就愣住了。   这个点本该在县里开车的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会儿正光着一身肌肉的膀子满头大汗的站在电风扇前吹风。   温槿无暇多想。一看到他就发怵。   虽然这位叔叔除了平时总是喜欢冷着一张脸而且不怎么搭理他之外,但温槿还是本能的害怕他。   毕竟他浑身肌肉,左边手臂整条都是青龙纹身。听江信说他还没和母亲结婚时就是个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地痞。   绕是温槿和他相处了六七年,两人说过的话也没几句。但温槿看见过这位叔叔发飙,每回和母亲吵架时那吼声几乎能掀翻整个屋顶,倒是没有动过手,就是喜欢摔东西。有一次家里客厅茶几上仅有的几个玻璃杯都被他摔了。   最重要的是,温槿觉得这位叔叔应该不是很喜欢他。不,应该是非常不喜欢他。   不然也不至于母亲老是冷落他,母亲是怕他对自己动手。温槿心里清楚。   每次弟弟对他出言侮辱,母亲谩骂指责他时他也是冷着一张脸冷眼旁观,温槿要是偶尔还嘴,他就会摔东西。   所以温槿怕他怕的要死。每天早上尽量晚起,晚上尽量早睡。就怕和他碰面。   哪知道今天这么不巧。   温槿悄悄深吸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喊了声「陈叔叔」,就打算转身迅速溜走。   “去哪?” 第13章   今天不知道是温槿疯了还是他疯了,居然破天荒主动和他说了话。   温槿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江江信家。”   他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哦」了一声,却在温槿以为自己可以走了的时候,突然又没头没脑的问:“你房间很热?”   温槿脏腑齐颤,哪敢说热,可转念一想到自己那冬冷夏热的小空间,也无法违心说不热,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了句「还好」。   陈寅点点头,转过头没再多问了。   温槿赶紧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温槿跑到江信家时还心有余悸,抚着心口后怕的和江信说了这件事。   江信闻言哈哈大笑,骂他怂,贱兮兮的对他说:“你叔叔关心你呢。”   温槿后背一凉,想到陈寅对他冷了七年且时常凶神恶煞的脸,实在没法和「关心」对上号,无语道:“别说的那么吓人……”   两人在一起玩了会儿最近新出的游戏和动漫,顺道开了几把手游试试水。没想到运气还不错,手气还挺好。   就是温槿不太喜欢打游戏,打了没一会儿就放下了。   江信嫌他菜,也没强求他。自己窝在沙发上找队友去了。   温槿则迫不及待的进了群。   此刻群里仍然很活跃,热火朝天。   「副船长」『群主』:“噢我的上帝!您瞧瞧这优美的人鱼线与腹肌。妈的,鼻血从我高贵的鼻腔流出,顺着我的人中滴在了百万定制的天鹅绒地毯上。上天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对他深深地爱慕呀!”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管理员』:“噢亲爱的!您好好瞧瞧这位天使一般耀眼美丽地少年!噢!那双含笑涟漪的眼,像一把月牙钩死死勾住了我的血管!还有你瞧那白皙清透的皮肤,仿佛美妙绝伦的美术模板!我有罪,我垂涎他!我想亵渎他!”   【哥哥的床单】:“妈的,绝了!我爱!(色.jpg)”   【许溪舟爱吃糖包】:“我去你妈的,这他妈不写篇小黄文出来我都要草爹了!”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我有罪,我馋他得身子!!”   【船员一号】:“我死刑了。”   【船员二号】:“我无期徒刑了。”   「掌舵人」『管理员』:“请注意群内和谐!群主清带好榜样。@副船长。”   「副船长」『管理员』:“哦亲爱的舵长,我有罪,我龌龊,请让高尚的上帝惩罚我吧!”   「掌舵人」“……”   “……”温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翻到他们聊天最上面那张图,才实打实的抖了一下,立马坐了起来。   十五岁少年的手指顿住了,年幼的心惊颤了,浅色的眸荡漾了,白皙的脸红透了,浑身起火了!!   激动的眼泪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张图上的许溪舟穿着清薄飘逸的黑衬衫,还保持在舞蹈跳跃时的姿势。神情却那般妖冶动人,不失男性的风雅亦不失女性的柔美。斜长微红的眼尾上调,清浅无澜的眸子轻眯。衣裳半解,肌肤如雪……   最重要的是,他的腹肌……六块!六块!   简直刚刚好!多了不好看,少了又太干巴。这样放在他身上就刚刚好。   被跳跃惯性带起的一截腰肢纤细惹眼,温槿实在没控制住,左右偷瞄一眼,然后拉近屏幕,将那一截放大满屏。   许溪舟的肤色很白,清润如玉,咬一口肯定很香…腹肌紧致结实,手感一定很好…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就是有些瘦了,肩宽窄腰。   看了都会流口水!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温槿咽了咽口水,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想入太非非了,代入感太强,好像他已经抱到了许溪舟。所以……这会儿,他可耻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点儿不可言说的反应。   温槿顿时满脸涨的通红,见江信还在认真打游戏并没有把视线投向这边才松了口气。   “那个……阿信,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温槿就怕让人看出来些什么,江信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一溜烟跑没了。   丢死人了!   他居然看许溪舟看硬.了!!   温槿不是没有梦过遗,但每次梦到的都是江信悄悄给他看的小黄片里的画面,但那是梦.遗!正常的!   哪里知道青春期第一次无触摸生理性反应居然来自许溪舟!   丢死人了!   ……   【歪歪】:“图片.jpg”   【歪歪】:“溪舟哥!!!”   【歪歪】:“这才叫做真腹肌!小弱鸡!”   【歪歪】:“(不服来战.jpg)”   许溪舟:“……”   许溪舟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好刚刚下场卸完妆,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上台跳舞确实是公司一早的安排,但是特意换成宽松衬衫露腰倒是他自己一时兴起。不否认他一开始确实是怀有私心故意露给某个小屁孩看。私发是肯定不行的,就只能这么给他看咯。反正以往跳舞光着膀子都有过,他也没有失去什么。最多被那群女孩隔着屏幕舔一下而已。   但他露出来不是让他拿着自己的图片来嘲讽自己的!   许溪舟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手指,心里暗暗思忖该怎么让小屁孩心服口服。小屁孩别的不会,气他倒是很牛逼。   身上可见皮肤处是不能露了,万一被认出来就完蛋了。至于不可见处……他还有什么别的优势部位?   许溪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搜寻一圈,最后落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靠!想什么呢!   许溪舟你不是人!   许溪舟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浑身又莫名其妙燥热起来。   不知道小朋友的有没有那么大……   许溪舟在心里抽了自己几下,迅速定了定心神,换了个坐姿,结果又想了半天,自己却垂下眼忍不住低低笑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跟个小屁孩计较那么多。   许溪舟叹了口气。   “哥,你怎么了?怎么最近老是看着手机笑?”   星宇惊奇的看了他一眼。   许溪舟正要解释一下,哪知道这小子已经想歪了,直接凑到他耳边失声道:“哥!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他这声音并不小,引得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八卦的目光。许溪舟恨铁不成钢,站起来用品牌方送的扇子拍了拍星宇的脑袋,无语道:“瞎说什么呢,走了。”   “哦……”   星宇摸了摸脑袋,讷讷跟上了许溪舟慌乱的步伐。 第14章   【南风吹小船】:“小屁孩,话不能乱说。(敲打.jpg)”   【南风吹小船】:“不过许溪舟身材是真不错。”   正坐在房檐下乘凉的温槿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帮陈寅搬东西。   闻言十分得意的挑了挑眉,心道,溪舟哥可不比你好多了嘛!   宜县的夏日炙热聒噪,温槿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烈阳,又看了看一院子的杂物,忍不住叹了口气,满满的少年忧愁。   陈寅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要把他房间里堆放的那些东西搬出来清理。   其实温槿是开心的,毕竟那堆东西堆在他本就狭小的小房间里在这样炎热的夏天能闷得温槿喘不过气。只是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陈寅到底想干什么,因此心里格外忐忑。   陈寅勒令温槿和他一起把东西搬出来。他力气不大,再加上营养不良搬点重物就已经累的直冒汗,这会儿浑身上下就已经被汗浸过似的湿了,完了以后还要顶着大太阳看南风发的信息。   温槿喘了几口气,撩起衣服擦了擦汗,余光中看到了自己瘪平的肚皮,想到上次南风的嘲讽,撇撇嘴,又默默放下了。   “干什么呢!快来搬东西!”   屋里传来陈寅响亮的吼叫,温槿一哆嗦,又唯恐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机,连忙把手机慌乱的揣进口袋里,就又蹬蹬蹬进去了。   等到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时已经将近傍晚,这时候母亲也接着弟弟从学校回来了。不出意外,当母亲看到这满院子的杂物时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看到陈寅时更是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一般陈寅都是晚上七八点回来。他只不开夜车。   “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在他面前总是会放低姿态。声音总是轻柔轻缓。   陈寅浑身汗湿,光着膀子一边拿着蒲扇扇风一边说:“有人要帮我代班,就先回来了。”   母亲点点头,看着这周围一片景象,不禁讶异道:“你把这些东西都搬出来干什么?”   陈寅看了眼一旁当鹌鹑的温槿,大掌拍了拍温槿的背,拍的温槿猝不及防,狠狠踉跄了一下。   “他那房间密不透风的,大夏天也不怕中暑。怎么不早和我说?”陈寅不满道。   这话一出,母亲和温槿都愣了。   母子俩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了会儿,温槿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缩在一边满脸不可置信。   他这会儿心跳如擂,就怕陈寅下一秒就把他踹开。   母亲有些尴尬,别开眼道:“这不是怕麻烦你……而且东西搬出来就没地方放了。”   陈寅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很快余光很快扫到了某个一直一言不发缩在温母后面的小东西,随手拎过陈柯就往屋里走。平时嚣张跋扈的弟弟在陈寅面前那是噤若寒蝉,浑身发抖。   家里人没人不怕陈寅。   温槿也是这对才发现陈柯那小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打架了?小屁孩怎么还会打架?还打得这么严重。   不过这些事母亲也不会让他管的。   “进去吧,吃饭了。”母亲淡淡说了声,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进去了。   这还是母亲和父亲离婚以来她头一次对温槿这么轻柔的说话。上一次都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吧。   温槿心中微动,也没再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温槿本以为把他房间里那些东西搬出来之后陈寅就算是仁至义尽,不会再管了。结果谁知道他休假那几天突然找了几个和他一样凶神恶煞的人过来把他房间里朝小院的那面给拆了。   拆了。   刚刚回家的温槿看着那个大洞一脸呆滞。   难道是他那天惹到了他,所以他终于要对他动手了吗?   虽然夏天不冷,但是肯定会被院子里的蚊子咬死的。那到了冬天,他岂不是就要横尸在此?   温槿越想越毛骨悚然。   赶他走就赶他走,干嘛拆他房间!   温槿又不敢去找他理论,只好躲去江信家疗伤了。   江信闻言也是心惊肉跳,担忧道:“那阿槿你要不今晚睡我们这儿吧……虽然夏天不冷,但夜里也容易着凉的。”   温槿可不敢。母亲才不会让他睡在别人家。   “算了吧……”   江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心里想着过会儿要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给温槿做做主。不然温槿真要被那一家人赶出来了那还得了!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玩了几把游戏才勉强将这些烦恼抛弃脑后。   还是按老样子,温槿拖后腿太严重,玩了几把就下了,然后迅速点进了企鹅号里。   恰好南风在一分钟之前给他发了信息。   【南风吹小船】:“你喜欢小动物吗?”   温槿突然想到了父母还没离婚时父亲从外抱回来的一只狸花猫,母亲也很喜欢它。只是当时温槿能力尚弱没办法留住他。父母离婚后,小猫也被送走了。   所以当温槿看到南风说要养猫时,心里是开心的,立马道:“喜欢!”   【南风吹小船】:“打算养只猫。”   温槿笑了:“好呀好呀!”   【南风吹小船】:“那到时候你帮我选选?”   温槿笑了笑:“好!!”   自打上次腹肌事件之后,他和南风就都已经放弃了初见时的拘谨与温柔,每次聊天不是互怼就是聊些有的没的。   但很神奇的是,每次温槿只要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和南风聊过天后就会舒服很多。因为南风就是一个很能让人舒服的人。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总不太正经,还老欺负温槿。但某些时候,温槿也会觉得有他真好。   温槿刚刚进去没多久那段时间,群里尺度聊的很大。开黄腔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每次只要温槿在线,南风就会立马阻止,甚至私下里交代群主姐姐,不要带坏他。   还有一次有黑粉浑水摸鱼混进来骂许溪舟,南风也会让群主带头避着他。   温槿嫌他把自己当小孩子还很生气,就去质问他。   他却说:“有些事情太糟心,不想让你知道,也不需要你知道。我们会处理好,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那温槿就一点气也没有了。   不过毕竟是混饭圈的,在群里他还是多多少少会接触到一些饭圈内不好的事,也渐渐的懂了点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偶尔也会感叹,原来追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那个人是他们的信仰和日月,所以要保护他,支持他。所以说,爱通常是很沉重的。爱和被爱都不容易。   温槿就常常想着,自己快快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能光明正大的去追他喜欢他,就能和所有喜欢他的人一样买他的专辑和周边,还可以去机场给他接机、在粉丝见面会上和他握手,在他的演唱会上和所有爱他的人一起放声大喊他的名字。   成长,他渴望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去追逐热爱自己的一切。   于是慢慢的,温槿和南风不再是陌生的朋友,两人在互怼之外也会聊些彼此之间的生活小事。   温槿起初会有些拘谨和谨慎,因为母亲说网上骗子多。虽然知道几率很小,单温槿也怕真被骗了。不过好在后来接触越多就不知不觉的为他打开了心房了。   反正彼此不认识,和他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就当是找到了一个人形树洞好了。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温槿之后才知道陈寅原来不是想拆掉他的房间赶他走,而是将他房间那面面对院子的墙改成了窗子。就像是城市里的落地窗(当然,没有那么高级,普通窗子),不过没有那么下,窗子往下留了大约三十厘米的墙面,窗帘是家里废弃不用了的床单做成的。   而整个房间的构造也变了。陈寅和母亲把从他房间里搬出来的那些杂物一一清点了一遍,不要的卖了钱,要的就清洗一番在太阳下晒干了再搬进温槿的房间。   那个储物间实在不算大,就算是把东西全部都清出来了也只有他们家厕所一个那么大,后来又添了一个漆都掉了的书桌和两个装衣服的小柜子。他的床则靠在了窗子那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槿可以把窗子打开吹风,早上起来还可以合上窗帘遮挡阳光。   另外,他的房间还多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也是陈寅装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在江信家借住了两天回来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时,温槿整个人都傻了。   还是母亲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陈寅面前,带着掩饰不住地笑意责骂道:“叔叔为你废了不少精力呢,还不快谢人!?”   温槿看着一脸不耐的陈寅,怔愣片刻,眼眶突然就红了,垂着眼说了声「谢谢叔叔」,之后也不知被戳到了自己哪个点,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情不自禁往下掉。   陈寅似是有些不耐了,不耐中还含着些许无措,一巴掌拍向温槿的背,大声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温槿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回是真委屈+害怕了。   不过他也才发现,自以为讨厌了自己七年的人,原来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也是,这七年以来温槿老是躲着他,他也不怎么关心温槿的样子,每天早出晚归,自然没再有心去管他。   更何况现在整个家的担子都在他肩上了。他一边要养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一边还要兼顾自己的家庭,所谓的好意温槿又怎么会知道。   母亲又怎么会知道。   母亲离开出轨的父亲之后脾气就很不好了,温槿知道她的压力非常重,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一个女人要想在这种小县城小乡村里独自拉扯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才老是在陈寅面前小心翼翼。   而温槿之所以不想惹他生气,就是怕他一怒之下把他和母亲都撂下了。母亲自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故意装作对他不在意的样子,所以才对他恶言恶语。   原来这人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凶神恶煞。   不过还好只是迟了七年。   希望所有爱与善意都只是迟了点儿。   温槿想。   开心之余是满满的感动,连带着之前温槿对陈寅固定了七八年的看法也逐渐改变了。   或许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像是他表面看到的那样。只是藏的太深,隐蔽的太好,只是恰好需要一个转折点。   温槿笑着轻轻吐出一口气。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蓝色英短。”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白色英短。”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银渐变英短。”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白色布偶。”   “……”温槿看着南风发过来的一系列的猫猫图片,一时间眼花缭乱。   南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抽风了,说养猫就养猫,还发图片过来让他选一只。   啊这怎么选啊,都很好看很可爱啊!!   温槿的选择困难症犯了。   这些小猫也太犯规了吧。好想拥有一只!TAT   【南风吹小船】:“选一只。”   温槿挠了挠头。   啊这,这怎么选啊啊啊!   【歪歪】:“不行不行,你自己选吧,我不会。TAT”   【南风吹小船】:“这有什么不会的,喜欢哪只就和我说。”   温槿纳闷:“可是这不是你的猫吗?”   那边默了会儿,温槿才见到回复:“挑一只小母猫,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她生了崽崽,我就送你一只。”   温槿心动了,但还是禁不住折腾老实巴交的回道:“可是妈妈告诉我不能随便听信陌生人的话。”   许溪舟:“……”   【南风吹小船】:“你家里有亿万资产等你继承吗?”   温槿眨了眨眼,疑惑道:“没有啊。”   【南风吹小船】:“你长得好看吗?”   温槿羞涩:“挺好看的呀。”   许溪舟:“……”   【南风吹小船】:“那你觉得哥哥会图你的色吗?”   温槿脸色顿红:“我不知道。”   许溪舟:“……”   【南风吹小船】:“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温槿想了会儿,回道:“妈妈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许溪舟:“……”   今天他是栽在小屁孩身上了。   许溪舟在猫堆里蹲了片刻,快要被满屋的猫毛给埋了,这会儿真是又气又想嘲笑自己,愤愤揉了揉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小奶猫,把他当做不听话的小朋友「揉捏」。   但过了片刻,许溪舟还是乖乖认栽了。   算了,小孩还不懂事呢。   【南风吹小船】:“行吧。是我高攀了……”   【歪歪】:“那倒也没有,如果是溪舟哥的话,我吃点亏也没什么的。”   许溪舟:“……” 第15章   许溪舟本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溪舟心里居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一想到许溪舟是自己,又莫名开心了。   怎么了这是,还和自己攀比吗?   许溪舟默然失笑。   【南风吹小船】:“哦——许溪舟最重要是吧。)”   温槿弱弱道:“我就喜欢溪舟哥……”   许溪舟心里倏地塌陷了一块。   这小孩怎么这么软?   他心里痒痒,又怕自己忍不住再说出什么更出格的话,连忙催他赶紧给自己选猫。   其实许溪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让小朋友给他选猫。毕竟养猫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只是觉得家里太空旷了,需要有个小东西在家蹦跶蹦跶让他有点儿真正在生活的感觉。现阶段让他找女朋友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家里有个活物每天在迎接自己回家,怎么着也算是有个心里安慰吧。   其实之前本来是打算养狗的,只是老妈说狗太闹腾了管不住,让他养温和一点的小动物。   毕竟许溪舟出差时小东西当然还是得带去父母那里,所以过问父母意见也相当重要。   不过养只猫就很不错啊,可可爱爱的,想想就心痒痒。要是,要是是人就更好了,天天在家逗小孩……   这么一想完许溪舟就发觉自己思想有些越界了,连忙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许溪舟,你真是禽兽啊。   最后选择权还是到了温槿手上。温槿也有十分严重的选择困难症,但一想到南风这么相信他,莫名就有了点儿使命感。   只是左看看右瞅瞅,又觉得都很可爱!   不如都抱回家?   不行不行,那南风岂不是会疯掉。   于是在这无限纠结里,温槿看见了一只依偎在南风鞋边的银渐层英短。温槿用手指隔着屏幕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心想,这么黏黏糊糊的小猫南风应该会喜欢的吧。   很巧的是,这只银渐层英短就是被许溪舟一只在揉捏的小奶猫。   才一个半月大,小小的一只,非常可爱。   许溪舟本来就有些心动了,歪歪一说,立马就拍板定了下来,当机立断买下了它。   就是这猫和许溪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居然是只有把的小公猫。还对着他黏黏糊糊的。   许溪舟倒不介意,甚至觉得它和某个小朋友特别像,干脆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把它买了下来。   只是小猫暂时还不能拿回家,还得检查过身体确保健康,办完手续什么的才能来接。而且许溪舟也得在此之前好好补补养猫的注意事项。所以他也不急,毕竟他现在家里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于是在回家之前,他又去逛了一通超市。猫粮猫砂猫罐头猫砂盆猫窝猫玩具等一系列猫猫用品都要买全。   没想到小朋友对这只猫比他还用心,特意上度娘补足了养猫知识大全。然后和他絮絮叨叨的交代他需要些什么,要买些什么。   许溪舟调侃他专业人士,干脆拿手机把宠物店里的东西都给他录了一遍发过去,小朋友还挺理手,专门选着自己喜欢的款式和颜色。那品味确实挺符合他那个年纪的男生的,不是有动漫印花的就是有某动漫人物周边的。许溪舟依着他,到最后这些东西全都是小孩选的。   别说,这种有决定可以和父母之外的人一起商量选择的感觉,还真的挺不错的。   仿佛有了对象……   许溪舟咬了咬牙。在心里一遍一遍警告自己小孩今年才十六岁,并且还没满,还是未成年。   想什么呢你!   他去伯克利读书时,小孩还在上小学。   许溪舟瘫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居然有些遗憾地想,要是小朋友现在十八了就好了。十八了就该什么都懂了,也就不用怕带坏小孩了。   唉。   “叮咚。”   企鹅消息铃声骤然响起,许溪舟一愣,掏出还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发现还是小朋友的信息。   【歪歪】:“小猫叫什么名字呀?”   许溪舟一愣,想了想,老实回道:“不知道,还没取。”   确实没取,他不问许溪舟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歪歪】:“取个名字吧!”   许溪舟弯了弯唇,调侃道:“又是你取吗?”   这怎么有种和老婆带娃的既视感呢。   【歪歪】:“不要!我文化水平太低了,还是你来吧……”   许溪舟笑出了声,无奈道:“给猫取个名字还需要什么文化水平呀。”   【歪歪】:“我是怕我取不好……取名废不行!”   许溪舟坏笑:“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歪歪】:“……”   许溪舟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怔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你真名叫歪歪吗?”   【歪歪】:“肯定不是呀,歪歪是我的小名。”   小名?歪歪……歪歪,够可爱啊。   许溪舟心里酥酥麻麻的,眯了眯眼,突然很傻气得对着天花板呢喃了一下这两个字,然后灵光一闪。   【南风吹小船】:“我知道小猫叫什么了。”   温槿一边坐在房间窗前举着扇子挡在头顶遮阳光,一边艰难打字回道:“你怎么突然想到了?叫什么呀?”   那边隔了大约二十几秒才慢悠悠回道:“歪歪。”   “嗯?”温槿疑惑。   【南风吹小船】:“小猫就叫歪歪了。”   这样以后他在家里喊歪歪,就会有回应了。   温槿:“……”   温槿起初对南风用自己的小名给小猫取名字这事儿不太赞成,还特意上度娘找了好些个「取名大全」发给他。南风装模作样的看了会儿,没过几秒就回来和温槿说这些名字不好听。温槿一番心意与努力喂了狗,干脆不想搭理他了。   只是南风老是发小猫照片过来迷惑温槿,还生怕温槿不知道似的,在上面配个字:“歪歪今天两个月啦!”   温槿气的人都歪了,决定不和他这么幼稚的人计较,后来叫着叫着也就习惯性忽视了。就是导致现在群里如果有人叫他歪歪会有些不适应。   不过慢慢的,温槿发现自己心里其实也是开心的。   一只叫「歪歪」的猫陪在南风身边。就好像他和南风是现实中的朋友一样。   又过了一段日子,许溪舟的新歌也发行了。就是平台专辑需要开VIP才能听,温槿一开不起VIP,二又买不起专辑。每次群里聊这个都不敢出来冒泡。   他大概真是最失败的粉丝了。   只是没想到南风居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还私戳他问他看了许溪舟新歌的MV没有。   温槿不想在他面前撒谎,便告诉了他实话。   南风难得的没有调侃他,过了会儿,居然把许溪舟新歌MV发了过来,还附带他新歌的歌曲文件。   【歪歪】:“你你你从哪里搞到的?”   “小屁孩,我当然是自己唱的啊。”   许溪舟此刻正窝在某广告代言拍摄现场的休息室里。   他身上的白西装还没有换下,妆容也还在,坐在这灯光明亮的休息室里像个在场上小歇的王子。   就是这王子做的也太不舒坦了。打哈欠不能流眼泪,坐着的时候不能把衣服坐出褶皱,连头都不能乱放,唯恐将新做的发型弄乱了。   广告刚刚拍摄完不久,待会儿还要过去拍几张剧照,许溪舟这会儿是又累又困。不过这会儿有小朋友陪他聊天,似乎也就没那么无趣困倦了。   【南风吹小船】:“我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说行不行?”   【歪歪】:“……”   【歪歪】:“好吧。”   许溪舟唇角一勾,随手就编了个谎话。   【南风吹小船】:“我家里太穷了,买不起他的专辑。只能听盗版了。”   许溪舟自认为自己这个理由合理又好忽悠,谁知道这次小朋友不知是打通了哪里的任督二脉,突然聪明了起来。   【歪歪】:“你骗谁呢!我上次去查了,英短小猫要两千多呢!而且你发给我的那些猫猫用品,我后来看过了,上面标价贵的要死,你把我当傻子是不是?”   许溪舟:“……”   大意了。   没待许溪舟及时想出措施应对他,小朋友又吧啦吧啦发了堆信息过来。   【歪歪】:“不准把我和你说的事情说出去,溪舟哥的盗版歌我是不会听的,支持正版!”   【歪歪】:“等我有钱了我自己买!你不要看不起人!”   【歪歪】:“骗子!”   【歪歪】:“(猛虎发怒.jpg)”   许溪舟:“……”   得,扭转回来没多久的印象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许溪舟默默扶额。   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这回想个什么理由啊……   也是这种时候,许溪舟立马就想到了调解小达人万能背锅侠——他的副船长。   【南风吹小船】:“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但是这真不是盗版,你相信我,这是许溪舟独家真唱版,我身为内部人员能搞到也是很正常的事。不信你去问副船长。怎么老是不相信我?”   温槿:“……”   这人还贼喊捉贼!?   温槿深谙南风的狡猾阴险,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再随便下定论了,立马就去私戳了群主姐姐,并在此截图求证。   【副船长】:“……”   “……”此刻内心:我他妈到底是许溪舟的副船长,还是南风的副船长!?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放这种禽兽进群!?一足失成千古恨!真是怀念刚刚认识时大家互相拘谨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但无奈南风之前交代了她。说小朋友家里管的紧,吃根辣条都奢侈,没有多余的钱买许溪舟的专辑,只能自己悄悄给他发个文件。   只是小朋友要面子,坚持许溪舟正版。为了鼓励他这颗积极阳光的心,希望她能无缝配合,认真圆谎。   看在他这次情有可原的份上,群主姐姐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副船长】:“呵呵呵是啊。毕竟是独家的嘛,南风就挑了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发。看来你和他关系还挺好的?”   温槿心里一虚。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南风一次后又是愧疚又是不好意思,弱弱道:“其实也没有特别好,就是南风哥比较……亲切?”   【副船长】:“……”   亲切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副船长】:“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南风人挺好的,你好好和他相处,我这边还有事,先拜拜啦!”   和群主姐姐聊完后温槿就瘫床上了。   又误会了他一次!!   南风会不会觉得他太无理取闹了?   太蠢了太蠢了!   温槿愁得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薄薄的被子踢的散乱,又将枕头从这头踢到那头。   夜晚时温槿会将房间里的小窗帘拉开。窗外夜色笼罩,天幕很少有星星,不过幸运的是温槿的窗子正对着月亮。这样即使不开灯,也会有朦朦胧胧的月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洒进这个狭小又阴暗的小房间里。   只是宜县夏日的晚上风停树静,只有聒噪刺耳的蝉鸣和蚊子翅膀扇动的声音久久不绝。   温槿侧着躺在床上,白嫩的脚掌踩在墙面,头躺在临窗的这边。月光落在温槿的发间眉眼。将清秀温润的少年剔尽,出落的更加美好清绝。   温槿的两腿在墙面悄无声息的蹬了会儿,看着头顶皎白的月亮和漆黑的夜幕发了好一会儿呆。   待又过去半晌,睡意逐渐上涌后温槿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会儿神,从窗台摸过手机,睡眼朦胧的发了几条信息,这才放下心把手机扔在一旁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而此刻远在G市刚刚回酒店洗完澡打算睡觉了的许溪舟等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在半夜看到了某个小朋友别别扭扭错字连篇的道歉。   【歪歪】:“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你”   【歪歪】:“我以后不悔随随便便错怪你了……”   【歪歪】:“你不要生我的气”   【歪歪】:“我好坤,我要碎了”   【歪歪】:“(晚安.jpg)”   估计是困的神智不清了才发过来的信息,连错字了都没有发现,还错的这么……可爱。   许溪舟一天的疲惫居然就在这几条短信里瞬间消失殆尽。心里突然间就软的一塌糊涂。   这是已经二十一岁了的许溪舟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躺在床上时还禁不住骂自己禽兽不如。   又忍俊不禁的想,小孩翻来覆去没睡着,应该就是在纠结该怎么给他道歉吧   真想逗他,又怕自己欺负到他了。   又酥又麻。 第16章   【南风吹小船】:“歪歪。(图片.jpg)”   照片上的灰色小猫趴在沙发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愣愣看着镜头,两只爪子乖乖放在脑袋下,小嘴微张着,有点儿呆呆的,估计在看南风。   温槿看到这张照片时正扎着t恤帮着陈寅搬新买的冰箱。还没来得及回点什么呢,咆哮和催促声就急吼吼传过来了。   “磨磨唧唧什么呢?小心手机给你摔了!”陈寅沉着声音不耐道。   温槿连忙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收好,鼓足劲儿和陈寅把冰箱抬过台阶。   等冰箱放入厨房安置好之后,温槿已经汗流浃背浑身湿透,脸红的像苹果,立马迫不及待跑去风扇前撩起衣摆吹风。   “搬个东西你就累成什么样了?哪里有半点男人的样子?”陈寅一边捣鼓冰箱一边朝温槿轻蔑道。   温槿轻轻哼了一声,不想和他说话。   自从上次陈寅改造了温槿的房间之后,温槿就不再躲他了,并且为自己躲了他这么久的事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现在早晚都会认认真真的和陈寅打招呼。虽然陈寅面上仍是冷冰冰的,但每次温槿喊他他都应了。   而且这半个月相处以来温槿也差不多弄清他的脾气了。   憋闷,暴躁,还不喜欢表达。   有一次母亲去菜园里摘菜摔了一跤,他脸色臭的和屎一样,把母亲和温槿都吓得噤若寒蝉,连疼都不敢说了。   温槿起初也搞不懂他什么意思,直到在江信那里听他说在乡诊所看到陈寅磕磕巴巴的和医生要跌打损伤药,没头没脑的买了一大堆,拎回家还和母亲说兄弟送的。   这谎言,明明那么好拆穿。   只是有时候温槿和母亲都不敢不相信。毕竟陈寅也不像是那种会撒谎的人。   这会儿温槿才知道,原来陈寅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起码他很在乎母亲。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他没打没骂过温槿。偶尔和母亲吵架除了摔摔东西之外更没有过什么别的过分的举动。就是摔东西也不会伤到人。   就是响动大了点儿。   而且手机这事儿温槿之前瞒了很久。之前是怕陈寅知道了会把他的摔了,也怕母亲生气。结果上次他裤兜破洞,跑出门的时候把手机给掉了。等到了江信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上上下下找了很久,晚上回家时却发现手机好端端放在客厅茶几上,当时母亲在厨房里,只有陈寅和弟弟坐在沙发里看《奥特曼》。   陈寅余光里看见他,面不改色的把手机直接抛进了他怀里,还嫌弃道:“什么破手机,屏幕都碎了。”   当时温槿居然还有闲心想:您自个儿用的还是按键老年机呢。   总之那之后他就没有刻意藏过自己的手机了。后来母亲问起时他也老老实实交代了。母亲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好好谢谢江信,爱惜点用。   温槿居然莫名觉得母亲对他温柔了很多。虽然还是每天见着他就要骂上一通。   温槿其实知道她压力重。弟弟还经常在学校里惹事。而陈寅呢除了赚钱什么也不管。这个家里,温槿既是最理解她的人,也是最能包容她的人。母亲都明白,温槿心里也清楚。   这是独属于他们母子俩的默契。   所以啊,有些事情原来也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叔,我等下去江信家玩,你帮我和妈妈说一下。”温槿说。   陈寅在屋内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本来温槿今天想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无奈江妍那小姑娘放假回家了,在电话里非要江信和他去给她接风洗尘。   江妍又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两个做哥哥的自然得宠着她。   而且江妍很粘温槿,什么好的吃的都要温槿先。放假回家后家里也是一刻都待不下的,一定要温槿带他出去玩。   江父江母经常开玩笑,说等他们长大了要把江妍嫁给温槿。   江信还毛骨悚然的对温槿吐槽说:“阿槿啊,你可千万别娶她!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弟弟,你要是娶了她,那不是□□嘛!不行不行我接受不了……”   温槿:“……”   他也不敢啊,他又不是禽兽。   在江信家里等着江妍回来的间隙,温槿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打开看才发现南风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了。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在干嘛呢?”   【南风吹小船】:“(突然出现.jpg)”   【南风吹小船】:“歪歪在喊你。(图片.jpg)”   图片上的小猫微微张着嘴,偏着脑袋,懵懵看着镜头,好似真的在喊人。   温槿笑了一声,回道:“刚才有事去了,你怎么这么闲啊?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很闲吗?”   那边回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是比你大了五六岁的大哥哥。而且哥哥可不闲,这不是怕不理你了你不开心嘛。我都是在工作间隙给你发的消息呢。”   此言不虚。   许溪舟此刻正坐在某表演综艺后台等待上台。   栗色的短发被临时染发剂染成雾霾蓝,黑色的皮衣皮手套充满了野性,显得狂放不羁。银色的耳钉在白炽灯光下亮的晃眼。前额垂下来的碎发松松遮住化着浓妆的妖冶眉眼。   许溪舟笑起来时眸子微眯,眼尾上扬,眉眼细挑荡漾,就是有种能轻易让痴狂的魔力。   后台的小姑娘们已经面红耳赤了,激动又害羞的直往许溪舟这边看。   【歪歪】:“那真是高攀您嘞。”   【歪歪】:“我也很忙的好嘛!”   许溪舟轻笑出声。   暑假差不多三个月,有什么忙的?该玩疯了吧。   【南风吹小船】:“你不知道工作多累,我每天精疲力尽。感觉随时可能猝死在工作现场。(凋零的玫瑰.jpg)”   温槿看到「猝死」这两个字时眉心一跳,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些关于「年轻人加班熬夜猝死」的案例。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连忙手抖抖心慌慌去了度娘,又手抖抖心慌慌的回来,上他妈给他推荐的养生大全里推了一堆文章给南风。   【歪歪】:“「论养生的重要性。」链接。”   【歪歪】:“「年轻人该如何合理安排作息时间?」链接。”   【歪歪】:“「加班熬夜经常头晕目眩怎么办?可能是犯了这样几种疾病,不及时治疗可能会造成……」链接。”   【歪歪】:“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   【歪歪】:“你工作是不是真的很忙啊,上次我中午发给你一条信息你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才回我。”   【歪歪】:“注意身体,身体最重要。”   许溪舟弯弯唇角,手指抚摸过屏幕上的字,眉目温柔的如同远山下的水。   小孩儿还挺会关心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儿生硬和笨拙。   但这种感觉,意外的非常好。   【南风吹小船】:“这就是成年人残酷的世界啊。”   【南风吹小船】:“我现在腰酸背痛,还要被领导压榨,并且时刻遭受同行排挤。还是你这个年纪好。”   温槿撇了撇嘴,莫名有些心疼他。   【歪歪】:“我这个年纪一点也不好,除了读书什么都做不了。”   许溪舟一愣。笑意淡了下来。   和小朋友聊了这么久,就算他不说,许溪舟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出他家里的情况并不好。   只是身为一个和他认识了才一个多月不到的普通网友。要是贸然去打听他的生活,这也太不礼貌了,也太冒犯了。   许溪舟默默叹了口气。   【南风吹小船】:“长不长大不是现在的我们能控制的。但哥哥希望你的成长简单快乐一点,不要那么辛苦。”   温槿心里一动,脸颊微烫。   他正思忖着要回点儿什么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轿车的鸣笛声。   “哥!阿槿哥哥!我回来啦!”   小姑娘清脆响亮的呼唤声从屋外传来。   温槿愣了愣,明白这是大小姐要回来了,连忙匆匆回了句话就和江信跑出去接小姑娘了。   【歪歪】:“那我也希望你的工作不要那么辛苦。”   许溪舟偏头挑了挑眉,突然很开心,原本疲惫的精神也倍儿增,就是这会儿让他当堂去开个演唱会他觉得自己也能奋战到天明了。   歪歪,歪歪。   许溪舟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心里一陷,莫名其妙想道:太软了。   他太软了。   比球球软糖还软,比旺仔牛奶糖还甜。   像是夏日的汽水,灌进喉咙里又酸又甜,气泡在你的喉管和唇齿间跳动,像是为某人不断起伏的胸腔   许溪舟想着想着,突然有点想喝碳酸饮料了。   ……   江妍回来之后温槿和江信就没个空下来的时候,做什么都要先顾着她。真有公主回宫那架势。   水果零食她先吃,绝佳观影位置她先选,出去哪儿玩她先想。她还故意气江信似的把江信面前那份草莓的草莓心都啃光了,只留下半个外壳。   江信念着她今天刚刚回来,不和她计较。只是气呼呼的自己再去洗了一份。   他们三个都爱吃草莓,江信江妍更甚,对草莓就是有那种不死不休的抗争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不过有女孩子在家温槿自然不能在江信家待的太久了,给手机充完电,再陪着兄妹俩上上下下玩遍了才幽幽回了家。   这时候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在,温槿进来时弟弟在做作业,母亲在扫地。   “又跑去江信家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尽往别人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江家的孩子呢!”母亲骂道。   温槿弱弱回了一句,打算迅速飘进房间里看手机。   “饭也不吃!整天就知道捧着那个手机,手机上面有宝啊!小心给你砸了!”母亲尖锐的叱责让温槿裤兜一紧。温槿连忙揣好手机进厨房去了。   再出来时弟弟也坐在餐桌上了,见他出来,用饭勺戳着空碗,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有些刺耳,还咧着嘴角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指手画脚道:“我也饿了,快给我装饭!”   此时母亲已经去阳台晾衣服了,没注意这边。   臭小孩怕是使唤他使唤惯了!   温槿撇了撇嘴,胆子也大了起来,恶狠狠的低声道:“自己去!”   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位置上吃起来,没再去管小屁孩是怎么样的脸色。   结果吃着吃着,脑袋猛然一痛,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旁嗡嗡作响,脑袋火辣辣的疼起来。   他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感情是不怎么好。但平常他除了朝他吐吐口水做做鬼脸或者耀武扬威的向他扔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石子之外就再没有做过别的什么过分的事。   这一次,还真是出乎意料啊,对待仇人也不带这么狠的。   真挺疼的,温槿心想。   他怔愣了好半晌,目光先是落在对面坏笑的弟弟身上,然后下意识摸了摸眼角,一手的血鲜艳的刺眼。   温槿眼皮钝痛,视线有些模糊,讷讷坐在那里,疼得仿佛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往地下看去,看到一个头部被磨尖了的小石头,石头上现在还沾着血迹。   然后温槿看见自己眼角的血一滴滴往下坠。落在他洁白的t恤和干净的桌面上,也落在了仍在冒着热气的米饭里,平白晕染糟污了一碗米饭。   “小槿!”   耳边首先清晰起来的居然是母亲的惊呼声。温槿回神了半晌,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时,开心的连痛都忘了许多。   「小槿」这个称呼从母亲嘴里喊出来就是不一样。   也挺值的。   小屁孩,不怪你了。   温槿僵硬的笑了笑,撩起衣服下摆遮住伤口不让母亲看,还哑声安抚道:“没事的,妈妈……”   母亲像是慌了神,也不敢去扯他,惊慌无措道:“走……妈妈带你去看医生,你闭上眼睛,比别让血流进眼睛里了……”   温槿点点头,讷讷跟在她身后。   母亲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瘦小,相比小时候,又多了几分虚弱和沧桑。   此时的宜县阳光正好,滚烫的像是要将人烤焦。   温槿却觉得被母亲握住的那截手腕又凉又舒服。那双薄茧遍布的手心略显粗糙,却胜过许多柔软宽大。   母亲怎么会不爱他。   只是怕因为过于爱他而害了他。   温槿放下衣摆,眼角火辣辣的疼痛在烈日下尤甚。   而他透过那片血色看向头顶的太阳,第二次看见了光的形状。 第17章   许溪舟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录制综艺时也心不在焉的,被制片和导演提醒好几次才找回状态。   综艺一录完他就迫不及待的的跑去了后台,问星宇要手机。然而他打开企鹅一看私信,仍是空空如也——没有小朋友的新信息。   他从中午开始给他发信息,到今天晚上还没得到回应,这有点不太正常。   一般来说他的信息小朋友就算是一时没有看到也不会超过很久都不回他。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他生气了,召集了群里一堆人去私信他,结果她们也说小朋友没有回信息。   那是怎么回事?   手机坏了?   许溪舟换完衣服卸完妆就直接回了酒店,洗完澡出来时手机还是没有新信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担心的紧。   在床上焦躁的翻滚了一个多小时,许溪舟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过一分。   平常这种时候小朋友应该已经睡了。   而那边好没有回信息过来。   许溪舟咬了咬牙。   ……   温槿的眼睛没什么大事,幸好恰恰伤在眼角,就是缝了几针留了个疤。   不过温槿还是第一次见母亲这么生气。   他受伤当天母亲就打了个电话给陈寅让他回来。更令他惊讶的是陈寅居然真的回来了!   温槿包扎完回到家的时候陈寅正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站在客厅里。温槿好像还从陈寅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知所措?   母亲对他说了什么温槿不清楚,因为之后他就被赶回了房间里。只隔着门板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对陈寅说「……他虽然不是你的孩子,但是我的孩子」。   然后陈寅默了会儿,问她:”那陈柯不是你的孩子吗?”   “他也是我的孩子,但也是你的孩子。以往小柯对他再怎么过分我也没有说过什么,我是怕你心里有芥蒂,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再冷眼旁观了。小槿只有我了……”   这之后的话温槿就听不到了,毕竟那句「小槿只有我了」就够让他呆若木鸡。   陈柯用石头砸破他的眼角时他没哭,去包扎缝针上药时他也没有哭,却在听到母亲这句话时哭的像那个七年前磕了一点点皮就泪流不止的娇气包。   母亲没有嫁给父亲之前也是个骄傲活泼的姑娘,后来十七岁嫁给父亲,被父亲宠了几年,性子也逐渐在婚姻的打磨中变得温婉。   直到有了他。   母亲怀上他后父亲就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候喝醉了酒还要母亲大着肚子照顾他。之后母亲接近预产期时他更是整日整日不着家,连温槿出生那天他都喝的烂醉如泥,第二天才赶到医院,却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是后来母亲受不了提出离婚,他才醒过神来,哭着喊着跪在地上求母亲原谅他。母亲爱着他,所以他一求饶认错母亲就原谅他了。   他为了表忠心,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再夜不归宿过,还跟单位告假在医院里照顾母亲。   他们似乎重新回到了以前那段刚刚结婚时的日子,也没人再提过那段小插曲。可是心不在此的人,有一就有二,永远不可能浪子回头。   所以温槿八岁那年,父亲出轨,被母亲追到小旅馆里捉奸在床。   这一次父亲的反应却平淡的像是早知道她会抓到一样,淡定自如的穿好衣服,对她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母亲气得对他大打出手,可是本性毕露的男人一旦露出了丑恶嘴脸是什么也不会顾忌的。他毫不留情的推开母亲,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面目狰狞的对她说:“像你这样清高自傲的女人,也就是我,要换做别的男人,早就把你打死了!”   母亲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可她终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而就在父亲还欲继续殴打她时,是陈寅出现救了她。   陈寅帮她打了父亲,把父亲扇她的那巴掌十倍百倍的还给了那个人渣。   然后母亲和父亲离了婚。一年后,母亲她和陈寅结婚了。   温槿以前一直不懂,不懂为什么母亲以前那样明媚大胆的人,为什么嫁给了陈寅之后却谨小慎微低声下气,甚至每次他们吵架到最后都是母亲服软。为什么母亲明明关心他爱他,却宁愿每天辱骂他,让他住在那个夏热冬冷的小房间里,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然而这一刻他好像终于懂了什么。   这是温槿第一次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成长。   十五岁这一年,他第一次长大。   那一整夜温槿都没有睡着,后来看手机发现手机也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他盯着头顶的月亮和不远处浓密的树荫,侧耳听着聒噪的蝉鸣,怎么也无法安心闭上眼睡过去。伤口还在密密麻麻的疼,连带着他那一侧的眼睛也酸涩难堪。   这小兔崽子下手真够狠的。   温槿不禁想。   他其实很怕疼,父母还和睦恩爱的那几年,他都是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与宠爱下长大的。磕破了膝盖会有人心疼,流了眼泪也会有人哄。那时的妈妈永远是温柔的,爸爸至少表面上对他也算是关心的。   后来母亲带着他独自生活了一年多,那一年里母亲变得越来越焦躁苍老,脸上有了细纹,黑发里有了银丝,偶尔哭泣都不敢在温槿面前哭。   于是温槿便再也不敢在母亲面前哭泣。他想让妈妈轻松一点,起码在面对他的事情上她可以不用那么忧心。所以他就一直装作开心懂事的样子。   而且母亲嫁给陈寅后陈寅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温槿很怕这个叔叔,但每次只要一想到母亲背上的担子会轻松些,那些繁重的事情有人能为她承担一点,温槿就会开心一点。   那么即使他在这个家生活的不好也不重要。   第二天温槿起的很晚,他夜不能寐。直到早上凌晨几点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点儿睡意。   睡过去时还在想:南风不知道给他发了信息没有。   再睁眼时大概已经是早上□□点了,太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跃进来,铺满了这间狭小的房间,明亮又刺眼。   而温槿是被敲门声吵醒来的。   温槿还以为是到了点了母亲喊他吃饭,打开门才发现,门外的人居然是陈寅。   他身上带着股浓浓的烟味,眼下的清灰和温槿的如出一辙。温槿一看就知道他这大概也是一晚上没睡着了。   也不知道母亲和他说了什么。   “能和你谈谈吗?”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温槿本来还睡意朦胧,听到他的话时还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立马精神抖擞的点了点头。   在跟着陈寅去后院的时候温槿脑子里面闪过了一百遍陈寅按着他打的画面。毕竟是因为他陈寅和母亲才起了矛盾。按照陈寅那脾气,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寅的脚步停在后院门前。温槿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想说些什么。可没待温槿多想,陈寅就已经兀自蹲了下来,从兜里抽出根烟点了,看了他一眼,见他傻愣愣的样子,犹豫着抽出一根递给他,温槿差点一屁股坐下去,连忙手忙脚乱的拒绝了。   温槿在他旁边站了会儿,见他拿出第二根了还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不禁又想到了之前他闷不吭声帮他装窗户的事,觉得他大约是心里装着事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于是温槿犹豫半晌,在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蹲了下来,唯恐吸到那些二手烟。   眼角的伤口还在微微发麻,今天下午还要去诊所换一次药。   温槿侧头悄悄看了陈寅一眼,紧张的搓了搓手指,欲言又止好半晌,偏头见他已经拿出第三根烟了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温槿也忍不住了。心一横,眼一闭,小心翼翼问:“陈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啊。”   这话就他娘的是在明知故问啊,毕竟说要谈的人是陈寅。   陈寅终于停下了抽烟的手,默默将烟放进了裤兜里,抬眼看向不远处,好半晌才沉声说:“你妈要和我离婚。”   “什么!?”温槿这时候也顾不得害怕了,惊得站了起来。   他语无伦次的看着陈寅,不可置信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因为他吗?   不是吧……离婚诅咒?   陈寅叹了口气,愁的人都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壮了,黑色背心外的大花臂此刻有种莫名的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温槿看着此刻的陈寅,觉得现在的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不,是非常不一样。   一夜之间好像倏地就沧桑了许多,连那撇带着威严的胡子都染上了忧伤。   温槿试探着靠他近了点儿,小声问:“叔……你想和我妈离婚吗?”   “不想。”   毫不犹豫,果断干脆。   温槿心里某个猜想好像得到了证实。   温槿好奇道:“那如果我妈非要和你离怎么办?”   “……”他闭上嘴不说话了,又要去掏烟。   温槿受不了那股烟味,连忙道:“我妈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陈寅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了手。   温槿心情舒爽,这会儿总算是弄清了自己心底藏了七八年的疑惑了。   陈寅肯定是喜欢他妈的啊!   不过温槿还想多弄清一点东西,继续问:“陈叔叔,你那么喜欢我妈,那怎么之前在她面前一副凶的要打人的样子?”   陈寅一怔,温槿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慌乱,只听他急忙道:“我没有!我没有要……打她,我不会打她的。”   妈呀,这大概是温槿在这个家和陈寅生活了七八年以来他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了。   温槿疑惑:“那你干嘛老是摔东西?”   陈寅默了会儿,垂着眼说:“我脾气不好,发火会吓到她。”   温槿更迷惑了:“可是你摔东西就已经吓到她了啊。”   陈寅一愣,脸色白了白,然后垂下头又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大概是在思考人生了。   温槿默默远离他,顶着大太阳看着蔚蓝的天空,幽幽道:“我妈很敏感的。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但您也知道我爸伤她伤的很重。她嫁给您或许只是想要一个依靠,但是您对她的好她都知道的。况且你不要小看了我妈对我的感情,说起来我和我妈处的可比你和她久,你对我不好的话,她也不会喜欢你的。”   陈寅淡淡瞥过他眼角的伤口,沉思半晌才说:“我不会打你的。”   温槿疑惑的看着他。   “你是她的孩子,我不会对你动手。”陈寅难得的多解释了一句,语气又低又沉,“放心吧,陈柯那小子昨晚已经被我教训过了,他今天放学回来要是没有和你道歉你就和我说,我打死他。”   “……”听他语气认真不似作假,温槿后背发凉,不禁有几秒庆幸自己不是他儿子。   温槿思索了几秒,还是挥了挥手大度道:“不用了,他还小呢。”   真的和陈寅聊熟之后温槿的胆子也大些了,之前不敢说的话也敢说出口了:“叔叔您也别老是打他,小孩子是需要教育的,您老是用拳头解决事情,我妈不怕您才怪呢。”   陈寅又不说话了。   温槿见头顶太阳越来越大,蹲了这么会儿身上也开始冒汗了,便起身笑着对陈寅道:“叔叔,您放心吧,只要您对我和我妈好一点,我一定不会让我妈和你离婚的!”   陈寅僵硬的站起来捏了捏手指,沉吟了片刻,如释重负般对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些狰狞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还孩子气般交代道:“这可是你答应我的,要是敢骗我,我就揍你。”   温槿笑道:“那行呗,您别老是摔东西,也不要动不动就冷着个脸啊,不然我妈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啊!”   陈寅缓了缓神,点了点头。   正午盛日灼人,有些温软却能逃过这滚烫炎夏。   原来真的有光近在咫尺。   ……   许溪舟这些天工作密度太大,又因为心里实在不是很放心小朋友怕耽误工作进度,就干脆推了今天的行程窝在酒店里等某人的消息。   这都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睡懒觉也该醒来了吧。再说了,据他所知小朋友也没那么能睡啊。   那为什么还没有给他回信息?   这下不是不正常,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许溪舟不安心,拿着手机在酒店房间里走来走去,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中午星宇过来给许溪舟送饭时看他神游天外漫不经心连筷子都伸到了桌面上的模样,心里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许溪舟谈恋爱也不是不行,就是现在是他事业上升期,还背着个偶像包袱,这刚刚出道不久呢就开始谈恋爱。要是不及时上报给公司,到时候公关兜不住被爆出来了,那许溪舟岂不是完了?   而且他们舟哥看起来应该也不是那种始乱终弃拥有一整个鱼塘的渣男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上报?公司要是知道的话还不得气疯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的娱乐圈。   唉。   “唉——”   许溪舟的一声长叹幽幽飘过。   星宇抬头,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痴痴盯着手机忧心忡忡的许溪舟,心里一惊。不会他们舟哥才是被耍的哪个吧!?   也是,他们舟哥这么单纯美好善良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会去欺骗别人的感情呢。肯定是哪个人渣玩弄了他的感情,害得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吃个饭都味同嚼蜡。   今天工作都推掉了,肯定是被伤的连工作的力气都没有了。   星宇又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为许溪舟痛心疾首。迅速收拾好吃剩下的残渣,临走前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犹如过来人般望着许溪舟的方向,伤感道:“溪舟哥,忘了他吧,前途最重要。”   说罢没等许溪舟反应过来就潇洒的摔门而去了。   许溪舟:“??”   他刚刚说了什么?   许溪舟没搭理他时不时的神神叨叨,估计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脑子里面什么都可以是偶像剧。   他换了个姿势看手机,聊天页面雷打不动的停留在和小朋友私聊那一页,无视了群里时不时的艾特。   这会儿群里估计是在聊他上次综艺的事。   他对自己可不感兴趣,这会儿就想小朋友赶紧回他信息。   然而又半个小时后,许溪舟再次无功而返。   他感觉自己愁的几近少年白。拿着手机在偌大的酒店套房里转了好几圈,还是安抚不了躁动焦急的心。脑海里面还时不时冒出昨晚上想出的那个方法。   在许溪舟又在房间里踱了半个小时,而那边仍是毫无动静后,他忍不了了。   许溪舟往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坐,点开了企鹅的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他一边心脏狂跳,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声音状态,又期盼着小朋友即使听到他的声音也认不出这是许溪舟本人。   然而他的担心完全是白搭,通话显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许溪舟不气馁,连续又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的结果,就在许溪舟以为这通话没结果时,忽然就他妈通了。   通了。   擦!! 第18章   温槿早上和陈寅聊过之后就去了江信家。   他内心受到的打击有些大大,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震惊。   就是他眼角的伤口太惹眼,人才踏进江家就把他们吓了一跳。江信还以为是陈寅对他动了手,气得想找陈寅算账。温槿连忙说了事情原委,江信听到最后那臭小子被陈寅打了一顿才平静下来。   温槿眼角上的伤本身其实也没有多严重,现在都不是很痛了,他来找江信也不是为这事。   于是十分钟后,温槿和江信双双蹲在他家院子角落里简略的说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   十五岁的少年还是尚且稚嫩,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是不知所措。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都陷入了沉思。   然而此刻的温槿不知道,自己落在家里的手机被他妈看见了。   温母见他手机没了电,想拿去大厅给他充电,又怕这破手机死机了,充了会儿后过来给他开了机,结果一开机就很巧的接到了一个来自某聊天软件的不明电话。   温母放下手中家务,怕对方有什么急事找温槿,犹豫片刻还是放在耳边接了。   “喂?”   那边诡异的沉默了几秒后,才传来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您,您好,请问您是?”   温母愣了愣,连忙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找小槿吗?”   许溪舟猜这个「小槿」肯定就是小朋友的名字了。   “啊,是……您是他的妈妈吗?”   温母:“是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许溪舟忙道:“我是歪歪的朋友,找他有点事,他不接我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母乍然听到温槿那个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的小名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温槿既然连这么亲密的称呼都告诉对方了,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了。于是有些话便也没有避讳:“小槿他昨天受了伤,眼角缝了针,手机也没电了放在家里充电,这会儿估计是出去玩了。等他回来了我会和他说的。”   许溪舟听到「缝针」这两个字时心都被提了一下,急忙道:“那没什么事吧,没伤到眼睛吧?”   温母一愣,只当朋友关心温槿,轻声道:“没事的,就是眼角伤到了。”   许溪舟仍有些担心,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就好,只恨这小屁孩出门连手机都忘了拿。   “那谢谢阿姨,他回来了麻烦您让他给我回个信息。”   “好。”   ……   彼时温槿正和江信持续怀疑人生中。   他们都是尚未真正接触过情爱的两个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隐匿在心底沉默多年的爱意。   江信挠了挠头,看了温槿一眼,见温槿也还在发愣,哈哈干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啊,起码你知道你叔叔心里还是有你妈的对吧。”   温槿撇了撇嘴,小声说:“我当然知道啊,我就是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妈妈吃亏。”   十五岁的温槿分辨不出好坏,也无法仅凭陈寅的一两句话就确定他对母亲的真心。毕竟母亲当初就是被这样被父亲骗的。   江信叹了口气,他理解不了温槿的这种纠结心理,只能干巴巴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阿槿,要我说你要不就别管了。你不去劝阿姨不离婚,也别再提这件事,就当作一切和以前一样……不是说时间能证明一切吗,他究竟对你们是好是坏不是了解过就明白了嘛。”   温槿想了会儿,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时间总能分辨出合适好坏。而且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尊重母亲的选择。   等心头阴霾和纠结散去点之后温槿就回家了,拒绝了江妍让他留下来吃晚饭的热情邀请,急匆匆跑回了家。   他走到半路骤然想起自己已经快近两天没打开手机了,南风不会在找他吧?   温槿心里着急,着急忙慌的赶回了家。   他到家时温母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到他罕见的没有直接开骂,看了眼他眼角的伤口,别看眼淡淡道:“好像有同学给你打了电话,我不小心接到了,他要你回家之后去给他回个信息。”   温槿瞳孔骤缩,也没细想母亲是怎么接到他的电话的。讷讷想:谁会给他打电话?   他那张卡也就江信知道号码,再说他又没什么朋友,那么除了推销的,那就是企鹅电话?   是他吧,肯定是他吧?   温槿来不及多想,急忙跑了进去,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本想问问母亲,转头又见手机已经充好了电,正好端端放在客厅茶几上。   温槿鼻子一酸,过去轻轻拔掉充电线,手指不太利索的打开了手机。   划开一看,果然是南风的电话。   还有很多七七八八的信息和图片。   电话打了五六通,最后一通显示通话了三十多秒,想必就是母亲接的了。   温槿连忙登上号,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   此刻远在Q市出差的许溪舟等温槿的信息都等到开始用运动麻痹自己了。   酒店的健身房很大,许溪舟已经连续在这里运动了一个多小时。   星宇坐在一旁一边麻木的啃着在楼下买的新鲜玉米,一边看着他「为爱泄愤」「求而不得」。   星宇默默叹了口气,但眼看着许溪舟大有一副不累死不停下来的趋势,心里也着急了。便威胁他还不停下来就打电话给经纪人,某人这才勉勉强强有所松懈,这会儿正坐在一旁死盯着手机看。   手机手机,又是手机。人家都把你甩了,你还能怎么办嘛。   唉。   “叮咚——”   手机铃声就在此刻突兀的响起,许溪舟和星宇两人齐齐一愣。   然后星宇就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愁眉不展一脸不爽的许溪舟乐滋滋的捧着手机边擦汗边头也不回的往健身房外走,完全无视了他。   星宇:“……”   这这这……不是吧!?   星宇十分郁闷啃了口的玉米,连忙收拾好许溪舟的东西跟了上去。   【歪歪】:“哥对不起!我刚刚才看手机,我手机之前没电了……TAT”   【歪歪】:“(敲打.emoji)”   许溪舟划开信息时激动的手指都颤抖了,这会儿心情简直不要太愉快。   心里一边生气小孩害他平白担心这么久,一边又想着他眼角的伤。   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和他生气。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许溪舟叹了口气。   真是栽在这小孩身上了。   ——   【南风吹小船】:“眼睛还疼吗?”   温槿看到回信后捧着手机在沙发上翻滚了两圈,这会儿心里暖融融的。   温母正好收好干掉的衣服进来,见儿子滚在沙发上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眯了眯眼,只是欲言又止许久,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回房间去了。   直到母亲走温槿还没太回过神来,心里揣揣,连忙坐直了。   他居然有种隐秘的愉悦被发现的羞耻,脸颊发起烫来,悄悄伸了伸脖子偷偷看向母亲那边,见母亲没再看着这边了才捧着手机跑回自己房间回信息。   ——   【歪歪】:“就是当时有点疼,每天要去换一次药,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啦。(乖巧.jpg)   许溪舟刚刚运动完,浑身汗津津的,这会儿热得很,一边在箱子里找衣服一边抽空信息。   看到这条信息时他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点想问他原因,又怕他不会告诉自己。毕竟两个人虽然认识了差不多个把月了,在现实生活里却只是陌生人,过度过问私事未免越界。   「陌生人」这个词一出,许溪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郁闷的坐在地板上。   愤愤想:小孩儿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   许溪舟可还记得他说等他长大了就会来找他。   许溪舟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莫名变态。   【南风吹小船】:“换药的时候疼不疼?”   【歪歪】:“刚开始有点疼,后来就好了。”   “嘶……”   许溪舟是在洗澡的时候看到的这条信息,可能是他自居的同人文看多了,这会儿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禽兽啊,许溪舟你真的是禽兽!   ——   【南风吹小船】:“那你多注意护养,别留疤。(摸摸头.jpg)”   温槿一愣,连忙爬到床脚捞过桌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还……还挺好看的啊。   只是他受伤的那边的眼睛好像由于眼角的伤口,整个眼部周围都有些浮肿。   完了,这要是留下疤了可怎么办啊。   温槿忧心忡忡,反应过来后又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愤愤想,他干嘛要这么在乎他的话啊,又不给他看!   ——   【歪歪】:“男子汉大丈夫,留个疤怎么了,这是男人的象征!”   刚系好浴袍带子的许溪舟笑出了声。   到底是谁整天给他灌输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的?   ——   【南风吹小船】:“上次看许溪舟专访,听许溪舟说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脸。许溪舟的帅气也是自己保护来的,所以你也要学会爱护自己,知道吗?”   温槿心里一咯噔,立马跑去相册翻了几张许溪舟的正脸图,张张放大了看。   果然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张张俊美如俦!   温槿恹恹在床上打了个滚,在心里又把臭小孩骂了一遍。   ——   【歪歪】:“我不会留疤的。”   【歪歪】:“留疤了溪舟哥也会喜欢我的。TAT”   许溪舟轻轻笑出声,感觉心里被幼猫的爪子挠了一下,又软又甜,像是吃了棉花糖。   那倒是,但是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许溪舟想。   ——   【南风吹小船】:“是,你破相了他也喜欢你。”   温槿这才松了口气,又乐滋滋的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还没待他滚多久,那边又来了条信息。   【南风吹小船】:“能告诉我是怎么伤的吗?”   温槿一怔。   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就是总感觉家里的事告诉别人了就会有点……奇怪。   再说了臭小孩也还没懂事,今天放学回来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和他道了歉呢。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不过南风算是别人吗?   他们聊了快有一个多月了,南风几乎和他无话不谈,生活里面一些有趣的事情都会和温槿分享,偶尔也会和他抱怨工作的繁重。温槿也一样,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都会和他倾诉。   只是家里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江信他也不会说太多的。   然而很奇怪,看到南风这句话时他居然没有什么反感,甚至总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倾诉欲望。   在温槿左思右想间,手机又嗡嗡响了声。温槿连忙捞过来看,还是南风发过来的消息。   【南风吹小船】:“抱歉,不想说也没事的。不过眼睛这样危险的地方一定要保护好啊。”   身体里好似暖流穿过,也打散了温槿心里某些纠结。   ——   【歪歪】:“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被我弟弟用石头砸到了。”   许溪舟皱了皱眉。   【歪歪】:“他和我同母异父,年龄又小,不是很亲,所以调皮了些。”   【歪歪】:“昨天这小子被叔叔打了一顿,今天还哭着和我道歉呢,臭小孩就是欠揍!(社会的毒打.jpg)。”   许溪舟笑不出来。   小孩家庭果然不是很好啊。   许溪舟感觉心里憋着一口气。   那种熊孩子也就是歪歪脾气好不和他计较。要是在他面前,非得揍得他哭爹喊娘。   不过看字面意思他继父对他应该还不错?这样的话他在家里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很难过吧。   许溪舟父母双全,教育开明,是家里的独子。家里边也从未出现过什么不可化解的大矛盾,父母更是连架都很少吵。但仅凭想象,他也能想到小朋友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怎么也不会好受的吧。   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许溪舟忍不住想。   ——   【南风吹小船】:“好了,我知道了。”   【南风吹小船】:“要谨遵医嘱,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啊,许溪舟还是比较喜欢知道保护自己的小朋友。”   温槿把心里的事和他倾诉之后只觉得身心愉悦,这会儿浑身舒畅。   只是还是忍不住暗暗想:这么小一个疤应该不会留下痕迹吧?   ——   【歪歪】:“溪舟哥那么好的人才不会因为一个疤就不喜欢我呢。”   【歪歪】:“溪舟哥很好的,才不和你一样,老是怼我。(;`O)o”   “……”许溪舟心里不是很舒服。   许溪舟许溪舟,怎么老是许溪舟!   “……”许溪舟好像就是他自己。   可是一想到小朋友不知道自己是许溪舟,他就听不得他在自己面前夸赞许溪舟那些话。骂他两句都行,能不能别夸!还老是拿他自己和自己比,他特么就是许溪舟本人,你应该说喜欢我才对!   也幸好小孩儿喜欢的是自己,要不是自己许溪舟迟早得被他气死!   ——   【南风吹小船】:“你喜欢许溪舟可以,能不能别老是拿他和我放在一起,和你聊天的是我。)关心你的也是我! 第19章   温槿有些懵。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他喜欢许溪舟怎么了?   南风干嘛生气?   温槿纳闷的挠了挠脑袋。   【歪歪】:“你干嘛生气?”   【歪歪】:“我又没有骂你。”   ——   许溪舟幽幽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溜去柜台那里倒了杯酒灌下去。直到酒精的辛烈充斥整个喉口,这才让大脑清醒了些。   对啊,你心里气什么。   这也太幼稚了,和小孩子抢糖吃似的。   许溪舟失笑,默默扶额。   ——   “(南风吹小船撤回了一条消息。)”   温槿:“?”   【南风吹小船】:“是我抽风了,赶紧睡吧,很晚了。”   温槿更迷惑了,心道南风这个人怎么这么善变,说话也奇奇怪怪的。   温槿瞅了眼窗外已经浓稠的夜色,还是没再多问,乖乖回道:“晚安,早睡。”   【南风吹小船】:“晚安。”   ……   假期已经快过去差不多一个半月了,而温槿离上高中也不远了。   夏日的黄昏笼罩炙热的宜县,夜晚的星月点缀着茫茫无边的天。金色的余晖透过细微的窗缝跃入温槿狭小漆黑的房间。即使浓密的树荫在院前遮挡,也无法阻碍那辉煌到让人沉迷的温柔与明朗。   而仲夏的风犹如时间的钟,聒噪的蝉鸣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温槿新一个年龄阶段的来临。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温槿的生日。   温槿的生日历来数年都是轻轻来淡淡走,似乎这个象征着他新生与开始的年月于谁都没有特殊意义。   因此温槿也就对这个日子并不多在乎,甚至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来这里七八年他生日那天无非也是吃一碗长寿面,再好一点的话母亲会给他买新衣裳。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人记得了。   像江信那样大大咧咧到连自己的生日都要别人来提醒的人就更别提了。每年好像也就只有母亲和江妍会记得一点。   于是真正到了生日这一天,温槿忘都忘了。   所以当那天早上母亲喊他起床时温槿还是懵的,当听到母亲说要带他去县城他才睡眼朦胧的问她:“怎么突然要去县城啊?”   如果不是诸如要上学这样必须去宜县的事情之外,母亲是不会轻易带他去县城的。   温母揉了揉他的睡得跟鸟窝似的头发,失笑道:“今天是你生日,你陈叔叔说带你去县上理个头。”   温槿睡意顿醒,蹭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惊喜道:“真的啊,那我现在就去洗漱!谢谢妈妈……”   温母难得的温和,拍了拍他的背,转身出去了。   温槿直到人到车上还是兴奋的,就是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毕竟陈寅那一脸看乡巴佬的样子轻蔑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没办法,他从没去过大的城市,活动范围就在这一块。就算是去县里,也是和江信出去玩,难得叔叔开车母亲陪同。   不过陈寅大概是看到母亲还在,便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吐槽的话。   陈寅的车是公司的,他把母亲和他送到县城之后就要返回去工作,不过今天下午为了接他们回家还特意请了假。   让温槿更惊讶的是陈柯那臭小子居然也在,一来就大大咧咧的霸占着副驾驶的位置,还是陈寅看到他们来了后强行把他拎到后座,把副驾让给了母亲。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臭小子被揍了一顿,这回也多少有点收敛,无非就是明显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看了眼温槿眼角刚刚拆线不久的伤口就移开了脸。   臭小子上次也该被陈寅揍老实了没敢光明正大对温槿做鬼脸,只是抱着手臂缩在角落,看着窗外的风景撇嘴无言。   “叫哥。”   陈寅突然转过头皱着眉盯着陈柯沉声道。   即使这句话不是对温槿说的,温槿也能感觉到那股凉飕飕的气息。   陈柯立马怂了,动了下唇,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垂着眼小声喊道:“哥……”   这么多年,温槿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么叫,又得意又惊喜,十分不见外的拍了拍臭小孩的脑袋,嘿嘿道:“哥听见了。”   小孩气的满脸通红,想拍开又不敢,气哼哼的往角落又缩了点。   母亲见两个小孩别别扭扭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温母一高兴,陈寅自然也就开心了。陈寅和母亲开心,温槿的心情也跟着上扬。只有小屁孩还黑着脸缩在一旁闷闷不乐。   车里的氛围也总算好了起来。   去县城的路太漫长,车里又十分安静,只有陈寅和母亲时不时轻声说一下话,而臭小孩没一会儿就靠着窗户睡着了,温槿倒是不困,转身从后面扯了陈寅的外套轻轻盖在小孩身上。坐了会儿觉得无聊,才拿出手机来看。   这会儿估计南风还没起床呢,只有群里一大早的就热火朝天了。   只是这会儿群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温槿也是看了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微博上有营销号爆料说许溪舟要和当红小花主演一部青春偶像网剧。   许溪舟本身流量不低,那小花也很火,两方粉丝一炒便上了微博热搜。   但温槿不太看得懂他们在愁什么。   温槿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煞有介事的追星,当然不会立刻明白其中种种。   群里这会儿也确实是愁。   这部剧是本网络上很火的言情小说改编的,原书书粉就很多,收藏量有四十几万。男主人设青春开朗英俊多金年少有为,女主也不赖,花容月貌事业有成聪慧过人,是本强强类的言情小说。   然而纵然许溪舟在现实中除了职业之外似乎哪一点都符合这个男主角人设,还是有很多书粉不满意,甚至吐槽许溪舟人设崩塌,在偶像圈里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演戏。毕竟从来没有人见过许溪舟的演技,MV里注重的也只是歌曲带来的剧情氛围,而不是演技。   所以其实书粉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谁都不希望一个毫无演技空有颜值的小白来出演自己的白月光。   于是相对的,许溪舟的粉丝也不乐意了。大部分粉丝不愿意和他们吵给许溪舟招黑,秉持的是「非官宣不约」,小部分则表示许溪舟既然有资源,那也就证明他有拿到这个剧本的实力,许溪舟哪方面都再适合不过这个男主角,凭什么还没有见识过他的演技就来否定许溪舟的价值。   而这会儿群里讨论的就是这个。   「副船长」『群主』:“我觉得没必要和他们吵,再说了现在还没官宣呢,等官宣了要是最后演员定出来不是哥哥,没理的是他们。就算官宣定了是哥哥,我们也不怕。”   「舵长」『管理员』:“没错,非官宣不约。”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关键是他们说的话太过分了……”   【许溪舟爱吃糖包】:“嗐,舟发,你也太单纯了,你真以为现在骂哥哥的都是书粉吗?只不过黑子浑水摸鱼而已。理他们干嘛,乌合之众。”   【船员一号】:“非官宣不约咯。”   【船员二号】:“其实我觉得哥哥不是那种会为了流量进军演艺圈的人,至少现在不是。当然,如果有一天他想转型了其实我也是很支持的……算了,还是等官宣吧。”   温槿有些纳闷,他第一次追星,也不了解饭圈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歪歪】:“哥哥演戏有什么不好的吗?我超级想在电视上看到他。TAT”   他甚至想让妈妈和叔叔还有江信江妍都看到他。   没想到这会儿他会突然出现。   副船长和其他小姐妹们都已经接受过南风的交代,这会儿谁也没真把那些糟心事儿和他细说。   等他再长大一些自然也就明白啦。   【哥哥吃糖不吃辣】:“哥哥要是拍戏了,很恐怖的!!TAT”   温槿疑惑:“为什么?”   「哥哥吃糖不吃辣」『管理员』:“他会有吻戏。”   温槿:“?”   【歪歪】:“演吻戏怎么了?吻戏不都是借位吗?”   【哥哥的床单】:“借位会被说不敬业!演员一般都不会借位的……”   【许溪舟爱吃糖包】:“对啊对啊,那哥哥的荧屏初吻,啊不,可能现实中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副船长」『群主』:“这么说,我还想到上次哥哥专访,他说他还没有谈过恋爱。TAT”   【哥哥的床单】:“卧槽那好恐怖,听说书里还有床戏!!”   温槿:“!!”   明明他也不知道床戏是怎么演的,但听到「床戏」这两个字时还是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顿时酸的不行。   还还还滚在床上!!   【歪歪】:“床戏会不会是替身?”   「许溪舟爱吃糖包」;“会被骂不敬业的。”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而且哥哥那么敬业的人怎么可能找替身。(猛女哭泣.jpg)”   「副船长」『群主』:“这么一说,本来刚才我还挺惆怅的,这会儿只剩下愤怒和嫉妒了!”   「舵长」『管理员』:“那哥哥多亏啊,万一陷入剧情无法自拔怎么办……”   温槿:“!!”   【歪歪】:“好恐怖!”   温槿在车后座里扭来扭去,眉毛要打成结了,浑身不舒坦,心里酸酸涩涩,忒不是滋味。   他也很想做一个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粉丝。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么喜欢的干干净净的许溪舟和别人搂搂抱抱他就不开心。TAT   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第一次见许溪舟时他在专访上说过的话:“我的家庭明朗开放,父母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和环境。如果以后我遇到喜欢的人,肯定会给他最大的尊重与最深的爱。”   最大的尊重与最深的爱。   那是何等高尚的爱情?   温槿关上手机惆怅了会儿,怎么自己偏偏就是个男生,他要是女孩子,这辈子肯定得非许溪舟不嫁!   “唉……”温槿纳闷的叹了口气。   “失恋了?”陈寅突然猝不及防的说,甚至在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像是在问温槿喝不喝水。   温槿心肝胆颤,飞速瞄了一眼母亲,见母亲没什么反应才暗暗松了口气,立马反驳道:“当然不是!就是有点悲伤。”   陈寅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淡淡道:“没失恋你叹什么气,在这个年纪除了谈恋爱你还为什么叹气?”   温槿也不敢说自己喜欢的偶像要拍吻戏和床戏了他心里难过啊。这样估计会被他当做痴心妄想的傻帽。   只好垂着头顺口编道:“游戏输了。”   陈寅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转回脸,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温槿自然没在意他的这点「意味深长」,还沉浸在悲痛和嫉妒的丑恶情绪中无法自拔。   虽然说他是男粉,但谁也没规定男粉不能吃男偶像的醋吧。   温槿一头磕在了车窗上。   【歪歪】:“溪舟哥开心就好,反正我喜欢他也没用呜呜呜!”   温槿终于还是忍不住在群里悲愤发言。   「副船长」『群主』:“??”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歪歪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悲桑?”   【许溪舟爱吃糖包】:“你喜欢哥哥咋就没用了。”   【歪歪】:“溪舟哥喜欢女孩子,而我是个男孩子。TAT”   “……”   “??”   「副船长」『群主』:“哈哈哈,原谅我忍不住笑了!!”   「舵长」『管理员』:“你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   【哥哥的床单】:“歪歪你自信点儿!我相信有一天我会成为你和哥哥的床单的哈哈哈!”   温槿面红耳赤,就是再愚钝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立时红着脸抖着手悲愤道:“可我是男孩子!!”   【哥哥吃糖不吃辣】:“哈哈哈男孩子才好磕啊哈哈哈!!”   【歪歪】:“男孩子和男孩子怎么可以!!”   群里笑的更欢快了。   「副船长」『群主』;“我不行了真的!之前南风让我不要带坏他!但是他这也太小白了!都快十六了怎么还不懂!这样会吃亏的,我提议得给他科普科普!!”   「船员一号」;“同意!”   【船员二号】:“+1”   “+1”   “……”于是接下来,各位姐姐总算是歹着许溪舟不在的空隙给温槿上了一堂以「爱的教育」为主题的课。   温槿:“……”   “!!”还,还可以这样?!   温槿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害羞都忘了,激动的心,颤抖着手。   【歪歪】:“我,我可以!!”   许溪舟:“……”   许溪舟刚刚从睡梦中被星宇叫醒就看到了这样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言。   等他细细了解完小孩都知道了些什么后,一切都已经完了。   某些知识俨然一颗带着生命的种子,已经在小朋友年幼的心灵里生了根发了芽。   许溪舟气的睡意都醒了大半,手机都差点拿不稳,立马私戳了副船长,痛斥她的无良作为。   副船长心有戚戚,打着哈哈离了线。   许溪舟从床上爬起,坐在床沿思考了一下人生,栗色的短发凌乱的搭在额前,微微遮住了眼,许溪舟纳闷的往后撩了一下头发,一大早起来就心神不宁。   也不是生气,当然更不是愤怒,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尤其当看到小朋友的那句「我可以」,心里顿时跟灌了什么腻的人心里发慌的东西一样。   正好许溪舟就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   这小朋友正对他的口味啊。   这也太会招人了……   【南风吹小船】:“怎么起的这么早?”   群主下了线,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做鸟兽散。温槿正兴奋的在许溪舟的微博私信疯狂轰炸。反正他也看不见,说的多露骨也没人知道,他心里美滋滋,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逆流滚动欢腾的血液,两只耳朵已然通红,都没发现这会儿全车人的视线都到了他身上。   温槿心情好,感觉飘在天上,乐道:“今天我生日呀,我妈妈带我去县上过生日!”   许溪舟刷牙的手凝滞了。   生日?小朋友过生日了!?   【南风吹小船】:“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温槿一顿,如实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呢。而且你又没办法给我过生日。”   【南风吹小船】:“我怎么不能给你过生日?”   温槿疑惑:“你怎么给我过生日?”   那边静默了几秒才发来消息:“给你听许溪舟唱歌好不好?”   温槿眼睛一瞪:“你开什么玩笑?”   【南风吹小船】:“没骗你。”   温槿撇嘴:“你怎么让溪舟哥给我唱歌听?”   【南风吹小船】:“悄悄告诉你哦,其实我的工作性质也算是在娱乐圈,和许溪舟也有点交情,不然我为什么喜欢他?了解他才喜欢他啊。”   许溪舟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觉得的自己脸皮有多厚。   【歪歪】:“你别骗我?”   【南风吹小船】:“骗你做什么?”   温槿:!?   如果南风说的是真的,那南风离许溪舟那么近!那四舍五入是不是就代表他也离许溪舟很近了!!   温槿心内万马奔腾,感觉盛夏窗外的阳光都那么温暖和煦。   【南风吹小船】:“但你得悄悄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对他和我影响都不好,要悄悄听,知道吗?”   温槿仍然不可置信。   【歪歪】:“真,真的吗?”   【歪歪】:“你不准骗我!”   许溪舟轻轻笑了。   【南风吹小船】:“比真金还真。” 第20章   到达县城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此时正值正午,烈阳笼罩在头顶,还没踏出车门温槿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度。   陈寅直接将两人送到了理发店门口。温母便带着两个儿子下车,然后和陈寅交代了几句车才缓缓开走。   陈寅一走,臭小孩就开始原形毕露,瞪了温槿一眼,经过他时还偷偷撞了他一下。   温槿才不和他计较,乖乖跟在母亲身后进了理发店。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店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理发师招呼了几句便让温槿他们坐在一旁等。   本想拿手机出来玩玩,但打开才想起早上南风答应给他发许溪舟的歌之后就说有工作下线了。这会儿也只有群里倒活络着,但温槿看一圈下来发现无非也就是上次许溪舟要拍戏的事。温槿看不懂便没再多看,又切换页面百无聊赖的逛去了微博。   他给许溪舟私聊的那里已经有很多条了。除了一开始许溪舟自动回复的那句「是我的小船来了呀」之后就再没收到过任何回复。   不过温槿听副船长说明星一般是不会回粉丝私信的,或许连看都不会看。   温槿本就不指望他看,他看了他才不好意思呢,便放心大胆的和他聊起来。   一些不敢聊的不好意思和别人说的,心底难以启齿的小情绪他都会和许溪舟说,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可是温槿就想给自己找点慰藉,只要心底知道他发消息倾诉的那个人是许溪舟,他就开心,就如同浮萍找到了依靠。   哪怕许溪舟不知道他是谁。但这并不重要啊。   【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溪舟哥,今天我生日!”   【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祝我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快乐!”   他的微博账号是用江信给他的电话卡注册的,名字还是取经自副船长,这样别人就一眼能看出来他是许溪舟的粉丝了。   他是木槿,他是许溪舟的木槿。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总算是轮到了温槿他们。理发师问他想要什么发型,温槿想了会儿,翻出了一张许溪舟十五六岁时的照片举到理发师面前。   理发师见多了这些小男孩儿的心思,也没当多大回事,笑着说没问题。   那是一种碎刘海短发,是十五六岁的许溪舟尚青雉时的发型。细碎的额前发微微遮住清澈的眼,照片上的他抱着吉他坐在音乐室里垂眼低笑,骨节分明的指还松松放在细长的琴弦上,白色的毛衣,清透温润。   温槿底子很好,之前的头发都是被母亲左一刀右一刀随便剪的,狗啃似的。所以总是遮住那张清秀的脸,等头发剪完,连理发师都赞叹道:“好俊的小伙子!”   温槿看着镜子里仿佛恍然一新的自己,开心又兴奋,这大概是他六七年以来正式剪的第一个发型。   太帅了,他真是太帅了!   温槿乐颠颠跑去母亲那给她看,母亲心情似乎也很好,拍了拍他的头说:“乐什么!剪了个头发而已,没出息!”   温槿被骂了也很高兴,和母亲付完钱走出理发店时人还是飘的,无视了臭小子那一副看乡巴佬似的表情。   之后母亲又带着他和弟弟去了服装批发市场,给兄弟俩一人买了一套衣服,臭小子脸色臭臭的,但瞧起来心情也是不错的。   毕竟他们家是真的穷,一年到头能换新衣是件难得让人开心的事。   回家前母亲又去菜市场买了菜。等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叔叔那边也请完假了,正好在这儿过来接他们回了家。   温槿一整天都是兴奋的,特意臭屁的跑去江信家向江信江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发型。江信也挺高兴,说要送他一件游戏装备做生日礼物,温槿偶尔也会打游戏,所以没拒绝;江妍则送了条自制的手环给他,还附赠一张祝福贺卡。   温槿摸摸她的头,笑道:“阿妍也要天天开心啊!”   江妍红着脸点点头,换的江信在一旁无语的吐舌头。   晚上的时候温槿记起母亲的话,邀请江信江妍去家里吃饭。母亲特意杀了只鸡,弄了一桌子菜招待几个小孩。   陈柯一听江信要来就端着饭碗躲进了房间,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最后还是陈寅强行把人给拎出来。   这不怪他,上次温槿眼角被他砸破,江信一直怀恨在心。后来终于找到了机会。   温槿听江信说是有次正好碰见小孩在放学路上和人干起了架,江信虽然看不惯小屁孩,但想想是温槿的弟弟还是上去帮了一手。哪成想江信这没好心眼的帮完之后又索问小孩要钱,不给钱就不让走,小屁孩再皮也是个孩子。当即哇哇大哭,江信就哈哈大笑的把他放走了。   这种事情小屁孩当然不敢告诉家里人,母亲不喜欢他在学校里打架,而每次母亲忧心心疼的是陈寅,陈寅心里有气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他哪里敢把这种丢人的事情和家里说。   于是就导致现在小屁孩看见江信就躲,连带着对温槿也客气了许多,起码不再吐口水了。   江信在人前就是个笑面虎,温槿家里他也就有点怵陈寅。但自打上次那件事之后也不怎么怕了,这会儿一来温槿家还特别大度的让陈柯坐他身边,温槿知道江信心里有分寸,也想给这小子点教训。于是推波助澜的把小屁孩夹在了自己和江信中间。   陈柯两面为难,差点哭出来,又想起陈寅警告过他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会儿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眼下也没人管他这点小情绪,母亲和陈寅迅速吃完之后就离桌去收拾厨房了,给他们这群小孩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温槿心里开心,对着这一桌子菜咔咔了好几张发给了南风。   南风回的还挺迅速,哭笑不得的回他:“我这会儿还没吃晚饭呢。你是不是成心馋我呢?”   温槿嘿嘿一笑,飘飘然回复道:“没有啊,就是想给你看看,我很开心。”   那边静了片刻才回过来。   【南风吹小船】:“想听许溪舟唱歌吗?”   温槿倏地坐直了,迅速偷瞄了眼周围。这会儿母亲和叔叔仍然还在厨房里,江信江妍正逗着小孩玩,没人注意他。   温槿想起之前南风说不能给别人听,连忙不动声色的跑出了大门。躲在上次陈寅和他聊天的地方,然后悄悄回道:“想。”   这会儿正是日暮西沉,晚霞层叠起伏,金橘色的浪花拍打着天幕,黄昏的光铺天盖地的包裹住了狭小的村庄。   白t裇的少年蹲在篱笆前花丛后,殷切而期待着一人的光。   【南风吹小船】:“(文件.mp4)”   滚烫的血液在温槿身体里流动,心脏如同遇到了火焰般炙热而焦躁起来。   他屏住呼吸,颤着手指点开了那个文件包。于是在网络凝滞片刻后,清朗而灵动的声音缓缓从手机里流动,音符顺着血肉钻进他的骨髓,激的人发狂。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比人鱼的歌声还让人痴狂沦陷的奏乐,温槿几乎是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仿佛失了力气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非常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真的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开心的发狂。   如果有一天能真的听到你为我唱歌就好了,你知道是我,你只是为我唱。   许溪舟,许溪舟。   宜县的木槿花永远为你绽放啊。   他恍恍惚惚的听了好几遍。   温槿其实是个音痴,但他就是能很快辨认出许溪舟的声音。许溪舟说话他或许还不能准确辨认出这是不是他。但是他一唱歌温槿就知道,这绝对是他。   【南风吹小船】:“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看到这句话时温槿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脑子里除了许溪舟的声音就是许溪舟的声音,结果脑子一抽,为了寻方便,直接点了语音回复。   许溪舟真是冒着风险给小朋友唱的歌。要是被经纪人知道他可能就要凉了。   毕竟对一个才认识了一个多月,面都没见过,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陌生小孩唱了歌还发给他,凡是对方是个有点儿小心机的人把这爆出去给他编点儿什么黑料,他真是百口莫辩。   可他就是对这小孩儿心软,看不得他不开心,总想着送点儿什么给他,仔细想想以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唯一能送给他的也只有自己的声音了。   发出去后许溪舟其实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小孩儿跟他道谢,期待他欣喜若狂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欢欣雀跃。   所以当他看到对方发过来的语音时,有那么一瞬间人都是傻的。但傻也就傻了那么一两秒,然后立马将扬声器开到最大,点开了语音。   一个带着点儿鼻音的少年声音,突兀的响彻在空荡荡的公寓里。   “哥,谢谢你。”   短短四个字,许溪舟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软糯的鼻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像是嚼了软糖的云,柔软的裹住许溪舟莫名躁动起来的心。   原来真的是男孩子。   原来这就是小朋友的声音啊。   真的和他的人一样软……   好软。好甜。   这点莫名的小心思连许溪舟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甚至理所当然到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   而这边温槿浑然不知的在地上坐了片刻后,又点进那个文件包将语音听了好几遍,只是怎么越听心里越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直到南风新发来一条信息,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发的是语音!?   【南风吹小船】:“听歌听傻了?”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不和哥哥见外了吗?”   温槿:“……”   温槿手忙脚乱的想要撤回语音,结果因为太慌乱,点了删除。   况且超过了时限,本身就已经撤不回了。   “……”   “……”温槿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的缓了片刻,浑然没了刚才的多愁善感。   他挠了挠新发型,心道,不就是发了条语音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歪歪】:“我没和你见过外。”   许溪舟心里悸动的厉害,捞起桌上的酒喝了口,清醒了一下,笑着回道:“那之前怎么不给我发语音?”   想了想又补了句:“你声音很好听。”   那边静了好一会儿,小朋友才别别扭扭道:“你也没给我发过语音啊。”   许溪舟挑了挑眉,心道好像是这样啊。   既然这样,那也没关系嘛。   毕竟当初上学的时候怎么变音的法子都学过,变个声音也没什么难的。许溪舟也并不打算真的神秘到底,尤其是在他面前。   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这到底是怎样奇妙的一种信赖。   ——   (「南风吹小船」发来一条语音。)   温槿呼吸一滞,忽觉这种悸动居然有点儿接近刚才收到许溪舟给他唱的《生日快乐歌》。   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会对他给的每一点亲近都这么欣喜了?   温槿咽了咽口水,点开了语音。   “生日快乐,小槿。”   那声音低哑沉缓,仿佛夜里鸣奏的大提琴,细密的钻进温槿的血液,循环进心脏,挑动着他每一根敏感细软的弦。   初听时温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再听一遍,又明明那么陌生。   温槿眼睫在黄昏的余晖下颤动,少年的每一点轻颤都无处可藏,偏偏又美好浪漫到花枝绽放。   温槿愚钝,只顾着开心和欣喜,等反应过来不对劲时人都僵硬了。   ——   【歪歪】:“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许溪舟轻笑着倚在沙发靠垫上,从未觉得南城的傍晚如此令人轻松愉悦。   哪怕落地窗下车水马龙,城市的夜幕总是无星无月,也遮不住满幕的晚霞余晖,华灯初上。   许溪舟笑着回复道:“上次你妈妈误接到电话时说了这个名字。就是我不知道这个字是哪个。”   那边静默了片刻,然后发来了一条许溪舟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信息。   【歪歪】:“我叫温槿,是木槿花的槿。木槿花开两季,我在夏季遇到了溪舟哥,也遇到了你。这是我十五岁最开心的事情。”   ——   南风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好的哥哥,他想和南风做像江信那样的朋友,可以和他说自己的事情,可以无所顾忌的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然后等他长大,他想和南风见面,和他一起去看许溪舟的演唱会。   这样就好了。   但潜意识里告诉温槿,南风和江信是不一样的。   南风和他喜欢着一样的人,明白他对许溪舟的热爱与狂喜,理解他也尊重他。但他们相隔的太远,又远没有江信那样亲密无间。   大概过了半分多种,久到温槿以为南风已经下线了的时候,手机才轻轻震动了一下。   【南风吹小船】:“我姓许,全名许南风。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小朋友,很高兴正式认识你。”   【南风吹小船】:“生日快乐。”   从此生生难忘,数载难平。 第21章   ——   温槿到达宜县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中途转了两次车,而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闭塞,去乡下必须租黑车才准确到达家门口。   不过村子里俨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各房各户都起了楼房。曾经泥泞的偏僻山路也已修缮成水泥公路,车辆往来也方便许多。   温槿家也早在七年起就建了新房子。   原来的旧房子早被拆掉了,新房子临河而建,在溪与湖的交界处,靠近石桥。   这是栋三层楼房,钱是温槿和陈寅一起出的。   当初温槿和许溪舟谈恋爱的事情一直没敢告诉过家里。   陈寅和母亲只是知道他有对象,并不知道他的对象是个男生,还是他追了好多年的偶像明星许溪舟。   可是瞒得了一时终究瞒不过一世。   他和许溪舟终于在决定要结婚时,硬着头皮回了一趟家。   母亲不追星,也不怎么看电视,她起初大概以为许溪舟是温槿的朋友,还热情招待了。   只有陈寅从二人进门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还悄悄问了温槿。   陈寅毕竟曾经是个实打实的混混,社会上的人什么都见过,温槿就和他如实交代了。陈寅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我帮你。”   因为他也知道母亲一开始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后来还是被他妈撞见了他和许溪舟卿卿我我,光荣掉马了。   如温槿想象的那样,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温母在得知温槿是个同性恋,并且还要和一个男生结婚时,第一反应也是无法接受。毕竟纵使当时同性恋婚姻法已经通过几年,然而放在这种闭塞封建的小村庄小城镇里,还是不为很多中老年人接受的。   后来还是陈寅和许溪舟双双出马,再加上陈柯那小子的鼎力相助,母亲才有些许动摇。但是仍然是郁郁寡欢。始终无法接受温槿和许溪舟要结婚的事实。   温槿和许溪舟都不想让温母一直这样自我纠结,于是许溪舟只好卑鄙一点,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并寻求老爸老妈的帮助。   父母听闻他们的难处,二话不说就不远千里亲自跑到了这里登门拜访,两人都是知识分子,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说话自然含蓄有理,一个半月下来,母亲才终于被打动。   结婚最开心的大概就是许溪舟本人和许家父母三人了。一番打点下来温母想插手也插不上。   两方父母就这么尴尴尬尬的见了面,并约在县上吃了顿饭。   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生,不好给嫁妆下聘礼。温母自然是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亲儿子送给别人的,许父许母也没这样的想法。   又因为许溪舟是个明星,且许溪舟想保护温槿那方的隐私。于是两方就商定没有办婚礼,双方领个证,两房父母再一起约去南城办个酒席,就算礼成了。   许溪舟和温槿都不是什么注重仪式感的人所以也没有意见。毕竟能说动母亲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结婚几年后温槿赚了点儿钱,有了点儿积蓄,那时村子里的人家有很多已经开始修建新房。   温槿家的旧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温槿就想帮家里建个房子。   母亲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说怎么也要等陈柯那小子长大了再说。但温槿心里想着母亲的身体,只好暗搓搓收买了陈寅,合伙开始暗中操办。   他俩加起来的积蓄正好能建起一个普通楼房,那时农村建房是不贵的,不算装修也就一二十万,温槿那儿目前为止还只有十几万,陈寅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再加上自己年轻时的一些存款,也有二十多万。完全足够所有的钱。   后来房子地基也打好了,建房的工人也联系好了,母亲知道了也无力回天了,就是偷偷哭了好几次,说难为了温槿。   温槿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就希望母亲过的好一点,这就够了。   许溪舟很少和温槿过问过这方面的事,他心里清楚,也明白温槿不愿意他出手帮忙,当时只是开玩笑说:“你要是没钱了,就只能我养你咯。”   许溪舟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温槿从租车上下来,幸好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个行李箱一个大袋子,再加一个背包。拿起来也并不吃力。   他敲家门时还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开口。   母亲和陈寅也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温槿敲门时两人正在做午饭了。   门被打开,温母看见温槿时愣是惊讶的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等反应过来才连忙惊喜道:“小槿,怎么回来了?”   说完又往后看了一眼,问道:“溪舟呢?”   温槿垂着头没说话。   许溪舟和他结婚之后,只要温槿想回家去看看。如果不是有非常要紧的事,他准会陪他一起回来。还笑说要在丈母娘面前刷好感度。   这么些年下来,在温母心里许溪舟已经是他半个儿子了。每次温槿自己回家没带许溪舟,温母准会问这问那问好一会儿。   就算是他和许溪舟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许溪舟因着对长辈的礼貌也一定会回来看看。   陈寅听到母亲的声音也连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温槿也是一愣,扯了扯嘴角说:“好久没回来了啊。”   上次回来还是元宵。   温槿仍没有说话,站在门外静立片刻,不说话也没有动。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说他和许溪舟离婚了。   毕竟当初温母即使半接受了许溪舟,在得知许溪舟的家室和身份时,还是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你和他身份差距太远了。妈妈不是说你就低他一等的意思,只是你们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家世背景也相差甚远。虽然门当户对放在现在已经不足以构成对婚姻的威胁了。但有时候门当户对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小槿,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你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了,可婚姻不是儿戏,妈妈希望你能慎重决定。”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毫不犹豫,信誓旦旦的对母亲说:“妈妈,你放心吧,溪舟哥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也很开心,我一点都不后悔。”   而七年后,他却灰溜溜的站在母亲面前,等到终于忍不住,才哽咽着,酸涩难堪的对母亲说:“妈,我和他离婚了。”   “什么!?”温母差点没站稳,好在陈寅反应及时,扶住了母亲。   温槿哑口无言。   温母还想说什么,可当看见温槿湿红的眼眶时,再多言语与震惊也被堵在了喉咙口,一时间只觉得喉间酸涩。   “先进来吧,菜还在锅里。”陈寅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   温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忙道:“小槿,先进来吧。”   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温槿的头,再没多说什么,沉默的转身进了厨房。   陈寅接过温槿的行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进来再说。”   温槿点点头,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这么不知所措,只是静静的坐在大厅里。   菜很快上了桌。两人都不知道温槿要回来,因此菜式也很简单,二菜一汤,清汤寡水,都是很营养的搭配。   前几年陈寅也辞去了工作。再健硕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越来越不如从前。反倒是母亲的身体在陈寅的照拂下好了许多。   母亲担心陈寅的身体,买了一大堆关于营养饮食的书,监视他禁这禁那,烟也早在几年前戒掉了,现在酒也不喝辣也吃得少,每天和母亲吃草。   陈寅心里开心被母亲管着,倒也没觉得多么别扭。   温母换下围裙,多拿了幅碗筷出来。   温槿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母亲心里是怎样想的。   也许会骂他,也许责怪他年少轻狂不懂事。   可直到这顿饭完了母亲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温槿坐立不安,只好先提着行李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装饰摆件都没有变过。但是房间里还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进来打扫。   温槿找出衣柜里的床单被套,娴熟的套好铺好。   陈柯这会儿还在国外出差。这小子这几年发展的也不错,懂事了不少。   所以温槿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最多两天他就得离开这儿去北方找工作,可能又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了。   其实本来今年他应该在许家过年的。   他和许溪舟结婚后都是商量着在许家过一年年,再回宜县陪母亲过一年年。好的时候两方都会聚在一起过。   只是以后温槿都可以回来陪母亲了。   温槿正清理着柜子里一些陈旧的衣物,房门也恰在此时被敲响了,门没有关,母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刚刚泡好的热茶。   温槿连忙双手接过茶水放到书桌上,温声道:“妈,我等会儿会下去的,你怎么送上来了。”   母亲没说话,也没有动,看了他一会儿,许久才突然叹了口气。   温槿瞬间明白母亲过来是为什么了。   母子俩分别在床边和椅子上坐下,温槿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垂着眼看地板。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母亲会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温槿忙连连挥手道:“不是,怎么可能!”   温母见他急得脸都白了,失笑道:“你急什么。”   温槿又无言了。   温母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问道:“那……是哪里出了问题,能不能和妈妈说说?”   温槿颓败的闭了闭眼,默了半晌,低声道:“妈,可能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在一起后矛盾果然还是越来越多。”   温槿本以为母亲大概会说「你看,妈妈说的没错吧」,或是直接说「儿子,及时止损是正确的选择」。却没想到母亲在沉默过后会对他轻声道:“小槿,你要坚定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才不会错过后悔。”   温槿涩然无言。   后悔和他在一起吗?后悔和他结婚吗?后悔逼他离婚吗?   他不知道。或许就是因为他总是优柔寡断,停滞不前,才终于消耗了许溪舟对他的耐心。   也是,没有人会对一个十几年如一日的人始终保持最初的热爱与执着。   温槿之所以爱他,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追逐他的那一个。与其如此,倒不如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他万千星海中的沧海一粟。   不然又何至于到热情耗尽,如今连分离也到了力不从心的地步。   母子俩各自相坐着沉默了好半晌,温槿才听见温母开口问他:“那还能试着去接受别人吗?就算……就算又是一个男生,妈妈也能接受的。”   温槿咽了咽喉间涩水,仿佛跌在了泥里的小孩,摇着头,哽咽道:“不会了。”   “妈,我不是只能接受男生……”温槿吸了吸鼻子。   他是只能接受许溪舟。   而且既然已经尝过了苦果,又怎么还去接纳另一个人的存在呢。   温母叹了口气,缓慢的起身,犹豫而笨拙的将儿子抱在了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温槿狠狠一怔。   母亲温软的怀抱无疑是击溃温槿最后防线的冰锥。   那自己苦心营建多年的城墙,在他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功亏一篑。   那是温槿终于隐忍多日的情绪。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不该和许溪舟在一起。   这后劲太大,就算是烈酒入喉,也不会胜过此刻烈火焚心般的灼烧与炙热。   温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悄悄红了眼眶。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离婚的恶果还是反复循环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第22章   南城的夏天降水多,尤其是夏季的雨,总是绵密悠长,淅淅沥沥。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遮住,暗无天日,压抑而沉重。   闪电划开阴郁的天幕,铜钟落地似的尖锐雷声响起。像是从头顶刺入的尖锥,苦不堪言。   许溪舟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南城前往欧洲赶行程,行李都收拾好了,人也到了机场,却在检票时突然接到了许母的电话。   别墅的钥匙和房契冰冷的放置在茶几上。许溪舟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只是沉默无言的将东西拿过收好,带着南城的雨颓然离开了家。   欧洲最终没能去成,许溪舟早在几年前就有了工作室,违约事宜也全权交由了经纪人。   他从家里出来后无处可去,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南城转来转去,转着转着结果转到了家门口……不,或许该说是他们以前的家。   密码和指纹都还在,他进去的毫无障碍。   可是里面早已没有了一丝人气,许溪舟自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温槿的东西也一件不留的被带走了。他们曾经摆放在一起的水杯和拖鞋,卫生间里的牙刷毛巾……那些温情脉脉,含情种种,都如同从未相依过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溪舟上上下下麻木而机械的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居然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再寻不到他丝毫痕迹了。   就如同他们还没有离婚之前,温槿对他所说的那番话那样:“哥,你要是……想分开了,我什么也不会带走的。”   他说到做到。   许溪舟本以为起码可以用那个房子把他留在南城,却没想到他真的狠心到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坐在不知道空置了多久的别墅客厅里,用手抵着额,恍惚里又看到他们两个最亲密无间的那几年。   他在厨房里做饭。温槿刚刚从床上醒来,光着脚从楼上跑下来,自后边抱着他的腰,睡眼惺忪将脸抵在他背后蹭来蹭去。   他往往会心痒难耐,关掉火,抱起人压在沙发上亲昵好一会儿才会回去继续做早餐。   他们相爱,曾在这个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做过亲密无间的事情。   有时候温槿学校放假,他就一个人在家。而许溪舟往往会尽量缩减行程早点回家。   他总是喜欢往他怀里跑,两个人走在一起时他最喜欢牵着他的手。   这是他们新婚时期。   后来过了两三年,温槿和他都慢慢变得成熟了。   他慢慢不再依赖他,许溪舟工作很忙时顾及不到他他也没有怨言,只说让他照顾身体。   而忙完这一阵,许溪舟就会抽出很长的时间在家里陪他。   那时许溪舟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劲。   直到又过了两年,温槿渐渐和他疏远。   以前温槿总是坚持每天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就算不打,也会发信息给他。但是这些年里,他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三天一个电话到一个星期一个电话,又从一个星期,缩减到半个月。连信息都极少极少发给他。   许溪舟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毕竟以前他们还没有见面时温槿生他的气就是这样。但是他忘了,彼时的他们早也不是年少时的模样。   而每次许溪舟问他,他都只是说怕打扰到他。   后来他们果真聚少离多,矛盾越来越大,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他甚至还记得,他们两个最后一次从电影院走出来时,温槿转过头,平静的对他说:“哥,电影散场了,冬天到了,木槿花也谢了。”   电影散场了,夏天过去了,木槿花不再开了,他也该走了。   那也是许溪舟和温槿分开之前拍的最后一部电影。那是一部民国片,也是业界最有名望的导演陆导的退休作。   许溪舟在里面饰演的那个在国民政府潜伏多年的间谍完成使命后到最后才向党和国家暴露出真正的身份,让所有观众为之震撼的是,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党和国家的奖励与勋章,孑然一身消失在纷飞的战火里。   多年后,已经垂垂老矣的老战士才在混沌之际记起这个功勋卓绝却如同从未出现过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战友,他将这个故事讲给了自己养女的女儿听。   几日后,孙女从自家门前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张老照片和一封信。   他拿给爷爷看,老战士接过一看,上面赫然是他和那个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战友的合照。   上面的两人牵着手,大大方方的面对着镜头。   照片的最后写着一行字:“前有梧桐枝,今有白羊花。”   而信的最后,说道:“今世非是相依柳,来世愿做彼岸花。”   原来只是相爱的两个人错失了彼此的手。   最终甘愿远走他乡,看他儿孙满堂,家庭圆满,不问红尘世事。   ……   天空中又是一道雷电闪过,震耳欲聋的雷声让许溪舟猛然想起了什么。   温槿的腰受过伤,一到雷雨天就酸痛不已,第二天连班都上不了。   今天的雨那么大,南方湿气又重,以往都是许溪舟彻夜不眠的守着他,帮他按摩缓解疼痛,现在他不在他身边,他会受不住的。   明知道两个人已经离婚了,这种事情不该是他关心的。可是许溪舟没法忍受他一个人满脸苍白痛苦不堪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   他就是犯贱,他就是放不下他。   许溪舟直接将车开到了温槿学区公寓楼下,然后拿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不想前去贸然打扰他。   然而电话打过去了两个也都显示无人接听。   许溪舟心里着急,打开车门就冒着雨往小区里冲,到他公寓门口时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按响门铃。   温槿那么心软,他都这个样子了,他绝不会赶他走的。   但许溪舟万万没想到,开门的居然不是温槿,而是一个他见都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女人虽然不认识他,但见他浑身湿透,怕他是有什么急事,忙问:“您找谁啊?”   许溪舟张了张唇,好半晌才说出「温槿」这个名字。   那女人一愣,笑道:“你是找前房主吧?他把房子卖给我之后就搬走了啊,我和我丈夫也是前不久才住进来的……哎,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那个……”   许溪舟脑袋轰然一响,脑袋里无限循环着女人的前半句话。   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   在这样闷热的盛夏夜里,他居然差点冷的发抖。   他又跑了。   他还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就喜欢跑。仿佛只要逃避就什么都可以躲过去一样。   许溪舟脸上血色褪尽,好半晌才张了张唇,失措的压着声音问道:“那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女人看他神色阴郁,愣了愣,摇头道:“不知道,就听他说好像要回一趟老家,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工作……总之应该是不会再来这里啦。”   那些话语真是比刀子还刺人。   许溪舟这辈子受过的伤都没有今天南城拍打在他身上的雨点那样痛。   直到走出公寓楼回到车上时,他的耳边还响着那些话。   真狠心啊温槿。   再也不回来。   ——   而此时的宜县还是艳阳高照。   许溪舟的电话打过来时温槿还躺在床上补觉。温母想他好好睡一觉,就悄悄把他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所以等温槿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这一觉像是把他之前压抑又清空的情绪全都修补了一遍,他睡得格外安稳和踏实。尽管梦里面反反复复仍都是些关于许溪舟的画面。   从年少时喜欢他开始,温槿的梦好像就从未离开过许溪舟。   好的全是他,偶尔难过,也是梦到他不要他了,冷着脸轻蔑的把他丢开。   近些年这种梦梦的尤其多,大概这也间接造成了他和许溪舟离婚的导火线吧。   放过自己吧,也放过他。   温槿对自己说。   他醒来后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本是想看看时间,谁知道一打开页面显示就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定睛一看,居然全部来自许溪舟!   温槿吓了一跳,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刚才还说要忘记放下的人,现在居然给自己打了这么多电话?   这是什么效应?   还真是奇怪的心有灵犀啊。   他没有愚蠢到真的和许溪舟断了所有联系。毕竟尽管离婚了,尽管也没什么可以聊的了。但他们中间也还有许多东西横亘其中。   比如待温槿如亲生儿子般的许父许母,比如那只叫「歪歪」的猫。   更何况,许溪舟的安危于他来说也足以胜过很多东西了。   温槿生怕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了问题,连忙回拨了回去。   本不指望着许溪舟那么早接,却没想到几乎是在他拨出去的瞬间那边就通了。   温槿有些心虚,听许溪舟那边沉默无言,有些不安,只好小声问道:“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人回答。直到雨点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进话筒,温槿才不由自主问道:“南城下雨了?”   电话里仍然缄默无言,温槿以为是手机或者信号出了什么问题,正要挂断再打一遍,就听许溪舟沉声问他:“为什么离开南城?”   这句话乍一出来就打了温槿一个不知所措。他几次张了张唇,却都欲言又止。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和他说。   毕竟温槿之前和他解释过,而解释后的结果无外乎又是争吵。   温槿不想和他吵,虽然更多时候只有许溪舟单方面在那儿生气。毕竟温槿对他大多数时候是怎么也无法真正生起气来的。   许溪舟见他不回答,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你现在在哪?”   温槿一愣,下意识就回答了:“家。”   “哪个家?”   温槿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家了。”   许溪舟哑口无言。   南城的雨这次来的迅猛,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窗户。车顶的流水滑过挡风玻璃处,模糊了这座城市的光影。   湿彻的衣服与头发早已干涸。许溪舟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驾驶座待了多久了,车厢里烟雾缭绕,烟盒里面也积攒了无数烟头了。而车子仍停在温槿学校附近没有动过。   雨声越来越大,路上已经逐渐没了行人,而他就在这样的倾盆大雨里静默无声。指间的烟已快燃到尽头,许溪舟神色晦暗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愣神的间隙,电话那头的人又说话了:“哥……你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没……”   “温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平静的打断了他。   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徘徊在自己心头好久的疑问。   温槿那边倏然寂静,电话那头略微急促的呼吸也被淅沥的雨点埋没。   是不是不爱我了?所以逼我离婚。   是不是不爱我了?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没有反应。   是不是正因为不爱我了?我说离婚的时候你才淡然的像是早有预料。   就因为不爱我,于是可以说走就走。   “哥,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还纠结什么爱不爱?重要么?   我要是说还爱,你是不是就得说我不知好歹了。   可是他也没法欺骗自己说不爱啊。   于是唯有沉默,唯有转移话题。   许溪舟怔愣半晌,倏地垂下头笑出了声。   那是嘲讽而轻蔑的低笑,如同今日南城上空的云一样,挤压成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说的对,是我打扰了……”   “哥……”   “你跟在我身边是不开心的对不对?”许溪舟语气平静的可怕。   最近这几年你总是不开心。   以前你不开心时也不理我,所以这几年你也是不开心所以才连问候也懒得说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他说   温槿没说话,过了好久才低声道:“好。”   如此干脆利落。   甚至没有一句挽留。   刚才为什么要逃避那个问题呢?其实你就是不爱我了。   “阿槿,雨停了。”   如你所愿,到此为止。   ……   在家里又住了两天后,温槿就跟母亲和陈寅道了别,离开了南城。   他要去的是一个离南城很远的城市,叫重海。那儿临海,听说一到冬天便大雪纷飞,夏秋季节的木槿花比南城还芬芳馥郁。   这也是曾经缕缕出现在许溪舟微博里的地方。   这里夏秋季的木槿花开得好,冬季的雪也很绵密,海浪声很大,夕阳很美。   很适合疗伤。   到达重海的头几天,温槿没有急着去找工作,而是去了一趟海边。   蜜月期时他和许溪舟去过很多地方,也一起相携看过大海,还在海边睡眼惺忪着看过日出日落。   而温槿在这里独自待了三天才发现,原来大海也能波涛汹涌到孤寂无边。   如今太阳落山了,也不会再从他们的那片大海升起。   这之后温槿通过以前学校的举荐,去到了一个贫瘠的地方做山区支教。   那个学校很烂很小,湿气比南城还重,温槿住的地方更是夏季漏雨冬季漏风。一到雷雨天,他的腰痛便也越发严重厉害。   但是山区里的那群孩子纯粹干净,心性单纯善良,温槿和他们在一起既轻松自在,也很开心。   纵使环境差了点儿,温槿的心态却比之前好了很多。毕竟在这里是真的什么都不用愁什么也不必想。   母亲和江信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就是小山村里信号差,温槿也不是每次都能接到。   过不久这里又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叫鹿倾,才大学毕业一年,听说也是主动申请来这里支教的。   她说她也是从山区里出来的孩子,就想竭尽所能帮帮他们。温槿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村长的女儿。   还有一个早温槿来半年的男人,叫吴隅。挺英俊的,比温槿小两岁,在温槿过来之前就在这里了。不过比较狗血的是,他本人是个富二代。   更狗血的是,他说他来这儿是为了躲他爸。他说他爸专职□□,小时候就喜欢控制他,还逼他结婚,就想来这里避避灾。   就很……小说的情节。   不过好在三人性格都好,到现在都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当他们问到温槿为什么要来这里时,温槿愣了半晌,才淡笑着回答道:“这里的木槿花开的很好。”   两人一头雾水,不过见温槿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槿三十岁生日那天,吴隅和鹿倾为他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蛋糕,温槿很开心,亲自给孩子们分了。孩子们大约很少吃到这样的食物,吃的满脸奶油,还是鹿倾一个一个给擦干净了才敢放回家。   那天江信也不远万里来找他了。他看到温槿后不出意外的先是装模作样一通吼,然后一个大男人哭的跟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似的,抹着眼泪说:“我他妈差点以为你消失了!”   温槿心虚的干笑:“哪敢……”   “你什么不敢!?要不是我四处打听,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躲到了这里!不就是一个许溪舟嘛!你至于吗!?”江信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   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抹了把眼泪,放缓了声音:“上次那些话,你,你别放在心上。”   温槿搂了搂他,笑道:“我什么时候因为这些怪过你?再说了,你说的都对。我和他……也算是完了。”   眸色黯然也不过一瞬。   因为那个人,他的眼眸逐渐明亮澄澈,又因为那个人,到如今黯淡无光。   江信张了张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傻子似的问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温槿垂着眼没说话,他的唇角是上扬的,神色与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镇定的让江信心慌。   他便没再多说了。   江信在这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逛了又逛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朵花儿来。而且他们两个也都是小乡镇里出来的,这样的环境其实见的多了,并不觉得如何不能接受。   毕竟哪怕去过再大的城市,回到故里乡镇时,梦还是那个梦。   江信工作忙,这回是特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过来给温槿过的生日,顺便视察视察温槿的生活,看完就得回去了。   温槿亲自将他送到了重海市机场。   这期间两人都是一言不发。江信却在将临走时,突然转过身对温槿说:“阿槿,我觉得你和许溪舟没完。”   温槿一愣,看着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答。   有些话憋在江信心头已经很久,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他说,现在将离开了,说一说也没什么吧。   江信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温槿的肩,语重心长道:“我承认,当初你和许溪舟在一起时我确实……非常不赞同,总觉得你们俩肯定走不到最后……虽然七年后你们还是离婚了。但是阿槿,我这个人纵然心思粗,也能看出来你和许溪舟对彼此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他很爱你,你也是,哪怕你躲到了这里,口口声声说要忘了他。可是我能看出来,你来这里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爱他……”   温槿无言。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阿槿,你总是这么犹犹豫豫患得患失真的很不好。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不就是尊重和理解还有爱嘛。但是所谓的理解与尊重也是建立在倾诉与交流的过程中的。你什么都不说,他怎么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江信一针见血的说,“你和我们也这样,连温阿姨也老和我这么抱怨说你心里憋着的事儿,就是谁也不肯说,你不说你让我们怎么去明白你理解你?”   “你要是不爱许溪舟了那我多少还能理解,问题是你爱他反倒没有减少还他妈越爱越深了!你还真敢就这么把婚离了!”江信语气变得不客气了起来,“七年都过来了,剩下几十年你真的还甘心把他拱手让给别人吗?”   甘心吗?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他能怎么办?   江信说完,紧紧抱了抱他,哑声说:“你的事情我不会和他泄露一星半点,我等你想明白了,自己回来。”   直到看着江信的飞机逐渐远去成为天空中遥遥一点,温槿也始终没有从他的话里走出来。   他和许溪舟,真的还能有可能吗?   那次之后江信便时常过来看温槿,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会带着江妍,后来陈柯也找到了这里,不管不顾的要留下来和温槿一起,被江信强行拎回去好几次才长教训。   而温槿的日子也逐渐充实而乏味。   他偶尔会在网上看到许溪舟的消息。有时候是他的新戏,有时候是他的绯闻,而在这些满天飞的黑料里,却独独没有温槿和他离婚的消息。   这么久了还没人放出来?   温槿心底有猜测,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他也越来越好了,这一年又摘了一个国际金奖。   温槿虽然人没有回过南城,但逢年过节还是会打电话回去,也会抽时间寄礼物给许父许母,许溪舟生日时也会礼貌的在微信上送出祝福。   而很快,温槿想着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网上有人爆出了许溪舟离婚的消息,当天就上了微博热搜。网上一片热潮,还有许溪舟的粉丝出面辟谣。   而许溪舟那方是在热度慢慢降下来后才做出回应。   【许溪舟W】:“确实已于半年前和平离婚。”   短短一句话。   这之后,许溪舟好像再没有上过微博。   温槿看到这条信息时正好在重海市内。他也有一个官方微博号,里面都是一些日常,有关于他的,最多的还是许溪舟和「歪歪」的。不过温槿发的并不多。通常是半月一条。   账号上最新的一条还是关于他们的猫,时间在半年前。   名字仍然是「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温槿好几次点进修改昵称那儿,却几次没舍得把那几个字删掉。挣扎半晌,终是没能下得去手。   为他而生,就让它永远保持在这个时候吧。   就像是他和许溪舟始终停留在这里。   【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冬天到了,木槿花不会再开啦。”   不会再开了。   许溪舟的木槿花,再也不会开了。   在重海市的第二年,温槿很少能在网上看到许溪舟的消息了。   他担心是许溪舟拍戏受了伤所以暂停了工作,旁敲侧击问过江信好几次,江信又气又恨,只好帮他四处打听,打听出来了才告诉他说:许溪舟打算淡出荧屏,最近好像在准备一个自己导演的电影。   温槿听到这个消息时哑然了一瞬,很想去问问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问了。   温槿的生活逐渐平静,下暴雨时腰上的旧伤仍然会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只是也时常会想起他,发呆时,看到重海四季美丽的风景时,路过某片木槿花丛时……   那个人就像是刻在他脑海里的影像。不管他怎么去忘也忘不掉,想抓也抓不着。   随着他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温槿也渐渐失去了了解他关注他的渠道,偶尔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也是从江信那里打听些许。   就是总在梦里见到他。   腰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想起某年的一个暴雨天,他推掉所有行程,抱着他,帮他揉一天一夜的腰,轻声哄着他睡着。   也会在他疼的受不了忍不住掉眼泪时沉默好几天,背着他偷偷红了眼眶。   终究还是他总是在拖累许溪舟。   那时候温槿就总想着,自己要爱他一辈子,要陪着他。直到许溪舟不要他了不爱他了,他再离开。   于是温槿也会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坐在小院里望着静谧的夜空想:七年了,够了。   许溪舟爱他或者不爱他都没有关系。他的天空那么广大,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在这份感情里,温槿做不到自私,他没办法把许溪舟绑在身边,也不想违背许溪舟内心真实的想法,强行让他在这份褪了颜色失了阳光的婚姻里爱自己。   只是有些东西就是不能拥有啊。   如果当年,如果当年没有和他在一起,如果只是一辈子仰望他就好了。   这年是一个冬季。   温槿站在重海的雪地里,望着穿过云层的阳光,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许溪舟不会重蹈覆辙了。   他也不愿意再拖着他了。   …… 第23章   温槿其实不常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因为高中的生活平静的像水,实在没有什么很怀念的。   而他每天唯一的乐趣无非就是和那个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人发信息打电话。他们一起说着彼此的星星,一起说自己的开心和难过,互相分享美丽的川海与山林,彼此慰藉。   十六岁的温槿懵懂无知,但他心里很清楚,至少在他那段平平无奇的青春年华里,有南风和许溪舟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开心到温槿可以忘记一切突如其来的不愉快与难过。   尽管他们才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   初入高中时候的他也曾对自己的这段青春充满过期盼与希望。   温槿也不是没有朋友,只是大多不过泛泛之交,能真正交心的在他的认知里却只有江信和南风。   他和江信毕竟是发小,即使两人不在一个班,在一起的玩的时间却一点也没变少过。基本每次下课江信都会窜班来找他玩,为此他还被他们班班长举报了好几次。   温槿自小就不会跟人相处,在班上通常也是沉默寡言的,没什么特别玩的好的,至多就是普通在一起说说话打打球。   温槿在交际这方面实在愚钝,初中时也就和江信玩的好些,男孩子们大多嫌他太沉默羸弱,不愿意带他一起玩。于是他每天在学校除了睡觉上课就是做作业。   在这种平乏至极的日子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看许溪舟和南风聊聊天。   就是学校不允许带手机,温槿的手机通常是左藏右藏,而南风因为工作繁忙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和他发信息。   两人偶尔也会打电话发语音,假期时还会约在一起打游戏,或者创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群去群应用里一起看电影,或是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听许溪舟的歌。   可惜温槿没学过音乐,五音不全,总是唱不上许溪舟的歌,南风总会一边偷偷打趣他一边又万分耐心的教他。   南风唱起歌来的声音很像许溪舟,初开始时温槿也被他惊到了。后来南风又解释说是因为学许溪舟学太久了,温槿便没有多想。   毕竟南风平时说话时和许溪舟确实不像。而且南风怎么能和他家溪舟哥比。   ——   又过了一段日子,许溪舟的生日也终于到了。   群里欢呼雀跃,副船长说虽然没办法给许溪舟送生日礼物,但大家可以组团去许溪舟微博底下说想对他说的话。   温槿也跟了个风,但没敢说的太露骨。就是一些普通的祝福的话。还有很多人给他点赞。\( ̄︶ ̄)/   温槿上课一整天都是飘的。   但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自己也应该再做点什么才行。   毕竟是许溪舟的生日呢,许溪舟啊!他为许溪舟过的第一个生日!!   【南风吹小船】:“送什么礼物,心意到了就好了,许溪舟才不会在乎这些。”   此时温槿正顶着大太阳蹲在照相馆门口,兴奋道:“可是我想悄悄为他过个生日,就算他不知道也没关系啊,这是我的小心意,自己知道就好啦。”   那边沉默良久才回道:“其实许溪舟的真实生日不是这一天,他一般过的都是农历生日,这个日子只是他的官方生日。”   温槿不太明白,疑惑道:“官方生日?官方生日和自己的生日为什么不可以一起过啊?”   【南风吹小船】:“因为官方生日可以和朋友粉丝过,但是农历生日要和亲人在一起过啊。”   温槿其实不太分得清阴历阳历。   【歪歪】:“我也是他的粉丝,我也是他的朋友啊。”   许溪舟此时正站在公司办公室里的阳台上迎着南城的暖风喝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话都是随口瞎编的。不过他的农历生日确实一般都是在家里过。而且除了许父许母外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农历生日,有时候他忙的自己都忘了。   可他就是想和小朋友过农历生日。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南风吹小船】:“你不想做他的亲人吗?”   温槿一愣,立刻道:“想!”   怎么不想,但这是他想就可以的吗?    ̄へ ̄   许溪舟笑了笑。   行呗,你开心就好。   你要是敢说不想……呵。   不管怎么说,温槿现在还只是他的粉丝,也不知道他的南风哥哥是谁。   至于别的,还是等日后他努力努力再说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个「别的」指的是什么。   温槿得到南风的支持后顿时就有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站在照相馆门口挣扎半晌,还是一咬牙推门进去了。   他手机里已经收集了很多许溪舟的照片。温槿想都洗出来,然后等他有钱了再去做一个相册,把这些照片都夹进去。图片背面就可以自己的相对他说的话,这样就好像他把自己的愿望和想对许溪舟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这是他的一点点任性的小期盼。   不需要太阳一定照拂到他,温槿也可以主动跑到太阳下面去。阳光炽热,他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洗一张照片需要五毛钱,温槿七七八八攒了一二十,就选了四十张他觉得最好看的照片洗出来。   老板还笑眯眯的问他:“这小伙子蛮帅啊,是明星吧?”   温槿笑着说是。   老板将照片一张张整理好,问道:“男孩子也追星啊?”   温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啊,他很帅的。”   老板笑了笑。   阳光那么热烈,蝉鸣的聒噪掩盖过了所有藏在心底的期望。   洗完照片回去以后温槿找了一本最新的作业本,将许溪舟的照片一张一张珍之又珍的夹了进去。   他将本子藏在房间最隐蔽的地方,上学时也随身携带。   还很得意的拍给了南风看。   【南风吹小船】:“打印出来干什么?手机上看也一样啊,浪费钱的小孩!”   温槿懒得打字,他打字速度虽然有进步但相对来说还是慢了点,干脆发了语音,笑道:“我的手机是用的朋友的,这个手机太卡啦,还总是关机重启,我怕把溪舟哥的照片都丢掉了。”   那边默了一分多钟才回道:“许溪舟的照片随处都有。”   温槿不太赞同道:“有一些照片是独家的!错过就很难找了!我得好好保存!而且打印出来的话我就算没有手机也能看到溪舟哥啊!(=^^=)”   【南风吹小船】:“意思是可以没手机,但是不能没有许溪舟。”   温槿理所当然道:“当然啊。”   【南风吹小船】:“没手机就相当于没我了,意思是可以把我丢掉?”   温槿一顿。   ……   “哥,那个网剧你真不接啊?”星宇不甘心道,“这剧都被抢破头了呢,听说是本很火的言情小说改编来的。我看过那本小说,可好看了……”   “不接。”干脆利落。   星宇撇撇嘴:“为什么啊,白白便宜了别人……”   许溪舟正不爽着呢,闻言冷哼一声,淡淡道:“现在还不是转型的时候。而且我又不是科班出身,这会儿演什么戏啊。”   星宇心里不太舒服:“那也不要让给李航啊……”   许溪舟不太在意道:“你和他较什么劲,他自己争取到的就是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星宇直觉许溪舟现在是跟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兀自挣扎了会儿,也没再多说了。   恰在此时,许溪舟的手机倏地响了一声。   然后……然后星宇就看到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许溪舟嘴唇上扬,眉目舒展,笑了。   星宇:“……”   【歪歪】:“我不会把手机弄丢的。”   许溪舟心口堵着的那口闷气瞬间烟消云散。   算小屁孩会说话,不然的话……不然的话,等未来见了面,一定好好教训他!   “哥!你还说你没有谈恋爱!”星宇怒了。   对着他就没个好脸,一看手机就跟磕了药似的,鬼信他在正常聊天!   许溪舟看了他一眼,悠悠回了信息,没空搭理他。悠悠把手机收进兜里,眼里笑意却不减,迈开腿就往公司办公室外走。   星宇忙拿上东西,急道:“哎!哥!梅姐要你等她的!不等梅姐了吗!?”   许溪舟干脆利落的戴上口罩墨镜,挥挥手道:“梅姐说路上有事,刚刚给我发信息了。”   星宇一怔,眨眨眼道:“刚刚你和梅姐在聊天啊?”   许溪舟张了张唇,欲言又止,见他一脸呆滞,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难道?难道溪舟哥和梅姐??   不是吧!?可是,可是梅姐都结婚了!?   星宇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喊道:“哥!你等等我啊!”   ……   时间如同装了沙子的窄口瓶,初漏时一点一点,等到瓶口空空了才发现时间已然悄悄流逝了好多好多了。   至少在温槿看来,似乎所有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突然就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夏风悄悄卷来秋意,于是宜县的早晨开始微微泛起冷来。   温槿的学校虽然是市重点高中,对学习管理严格,但其实对电子产品的管理并不很严。   只要不在上课玩,或者被老师当面抓个正着,老师们基本上也不会特意来抓。在这方面都挺包容的。   温槿对手机也没有很大的瘾,每天拿手机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看许溪舟的新消息,再回一回南风的信息,再不然就是在群里看大家分享许溪舟的日常。   这会儿正好是大课间时间,外面又下着雨,没法做课间操,教室里人太多,温槿便躲进厕所玩手机去了。   然后一打开就看见超级星饭团在半个小时前提醒他许溪舟发了一条微博。   温槿眼睛一亮,迅速点进了许溪舟的微博。   许溪舟的微博非常佛系。   不是音乐视频就是唱歌录音。   这次很不一样,这一条居然是正儿八经分享日常!   【Z许溪舟】:“还是重海的木槿花开的最好看!(图片.jpg)”   配图的木槿花开在一片翠绿的木林里,花海重重,绯色的花瓣犹如唇上红脂,娇艳而浪漫,迎风招展,美不胜收。   “!!”温槿眼睛倏地睁大!   木槿花,木槿花,原来许溪舟喜欢木槿花!?   他的微博名是「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先来后到!   那,那四舍五入就是喜欢他!?   温槿连忙转发了这条微博,配文:“溪舟哥说我好看!!(哭哭.jpg)”   然后迅速给南风发了信息,又将截屏发去了群里,兴奋到打字的手都是抖的。   【歪歪】:“啊啊啊!!溪舟哥说我好看!!”   【许溪舟爱吃糖包】:“??”   「许溪舟吃糖不吃辣」『管理员』:“⊙⊙!”   「副船长」『群主』:“棒!”   「舵长」【管理员】:“哈哈哈!”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哈哈哈!歪歪好可爱!?原来歪歪微博叫这个,速关注!”   【哥哥的床单】:“看来我有望成为歪歪和哥哥的床单咯!(捂嘴笑.jpg)”   【船员一号】:“哈哈哈!”   【船员二号】:“哈哈哈!”   温槿兴奋道:“啊啊啊我不管!我先说我是木槿花的!!溪舟哥说我好看!!”   「副船长」『群主』:“对对对!”   【船员一号】:“没错没错!”   【许溪舟的头发丝儿】:“太对了!”   【船员二号】:“+1+1”   「南风吹小船」『管理员』:“??”   【歪歪】:“哥!!溪舟哥说喜欢我!”   许溪舟看到这条信息时其实有些懵:“??”   于是温槿迅速将截屏发了过来,还得意道:“我是溪舟哥的木槿花儿!”   许溪舟怔愣片刻,看着手机噗呲轻轻笑了起来。   他前几天在重海有工作,拍摄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林子,林子旁开着几丛木槿花,莫名就想到了温槿,就情不自禁拍了下来。   没想到小朋友还挺会情景带入。   【南风吹小船】:“是,许溪舟最喜欢你了。” 第24章   时间过得飞快,温槿也逐渐适应了高中后的学习氛围和生活环境,慢慢的有了一些玩的好的朋友。   比如温槿的同桌沈锌,他们班副班长。就是为人古板,考小考的时候温槿眼睛往他那儿瞄一眼都能被举手打小报告。   但沈锌除了在学习上格外严谨认真之外,别的什么都挺好的。比如温槿问他问题时,耐心的像是他再生的妈。有时候温槿实在不懂了放弃了,他还孜孜不倦,一定要温槿搞懂了才放人。温槿不胜其烦,成绩却在他的无限暴击下缓慢上升了。   还比如温槿上课玩手机,像现在这样,沈锌就非常维护他。   当然,温槿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他和纪律委员有仇,故意和人对着干。   不过真的很神奇。   温槿还乐滋滋的将这件事给南风分享了,然而南风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   【南风吹小船】:“那挺好的啊。)”   温槿看到那个死亡微笑,微微有些疑惑:“哦……对啊,同桌人确实挺好的。”   那边没再回了。   温槿想着会不会是南风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回?但心底又隐隐觉得南风大概也许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温槿怕打扰到他,便小心翼翼问:“你很忙吗?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哦,我在教室里给你发信息呢,等一下老师来了沈锌也掩护不了我了。”   这次那边大概两三秒后才发来新信息:“:)”   温槿:“??”   【南风吹小船】:“没事,你好好上课,我也要上班了。)”   温槿眨了眨眼,实在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便只好讷讷回道:“哦,那你注意身体,晚上再聊?”   【南风吹小船】:“嗯,你乖乖的,听老师的话。”   温槿的心倏然一松,唇边仰起淡淡的笑意,回道:“好。”   温槿收回手机,却没收回脸上的笑意,转头就见沈锌假惺惺的捧着本书,扶了扶黑框眼镜,拿着审视的目光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温槿后背一凉,连忙做贼心虚的将手机往桌肚里一塞,前后左右各看了一遍才发现没有老师的踪影,这才骤然松了口气,扭头皱眉埋怨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沈锌挑了挑眉,欲言又止,过了几秒才皱着眉凑过来满脸八卦的轻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温槿:??   “你开什么玩笑!?”温槿受到的惊吓不小,声音也不可置信的拨大了些。   这声音有些大,大的班上的人都纷纷往这边看了。   于是沈锌和温槿清清楚楚的看到纪律委员拿出了抽屉里的小本本,十分冷漠的刷刷写下了两个名字   沈锌:“……”   温槿:“……”   完了。   于是下午,沈锌和温槿就十分光荣的踏上了去往办公室的光明大道。   他们班班主任是一个十分不近人情的中年女人,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温槿心理素质比沈锌好。反正最后沈锌是哭着出来的,温槿还要磕磕巴巴的安慰他,简直心累如斯!   然后之后那几天沈锌都表现的十分不近人情,又变回了那个冷血无情的副班长。   温槿上自习课还要被逼着搞学习,苦不堪言!   温槿晚上回寝室时还和南风闷闷不乐的说了这个事。   ——   【歪歪】:“哥,我同桌不理我了,唉!”   彼时的许溪舟人在许家别墅里。   他工作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这次就想借着假期好好陪陪父母。   只是没想到他这前脚到家,后脚就收到了好消息。前几天他还因为小朋友身边新出现的那个二货有些不是滋味儿来着。   果然上天还是待他不薄啊。   虽然心里高兴,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许溪舟笑得猖狂,却虚情假意的问道:“怎么了?”   发完以后就摸着下巴等消息,春风满面的盯着小朋友的头像,还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泼出来。   【歪歪】:“就是周五那天中午自习,我和你发信息的时候,他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我急着反驳,然后我们俩就被纪律委员记上了,最后我们就进了办公室。”   【歪歪】:“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真的好凶,副部长都被他骂哭了,之后不管我怎么哄他都不理我。这哪能怪我?!是他先乱说话的!”   其他的话许溪舟已经看不进去了,这会儿满眼满脑子都只有「女朋友」那三个字。   突然就心里乱成一团,不知怎的就失了神,仿佛人从高空坠落,掉在了一片铺着云的甜蜜里。   女朋友?女朋友?   那不行,要谈恋爱也是小朋友是他女朋友吧。   许溪舟丝毫没意识到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劲,甚至十分理所当然的跳过了其他内容,不悦道:“怎么了?他误会你是我女朋友,你不开心吗?”   温槿:“??”   他开心?他开心什么啊?   乖孩子不早恋!   而且南风还是个男生。但是其实要是,要是南风是个女孩子的话,等他长大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温槿就迅速甩了甩头。   操,他这是被群里带偏了,脑子里怎么劲是些这样的事了!   清空键。(ー_ー)   【歪歪】:“他是误会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是你女朋友!!”   【歪歪】:“而且我不可能早恋的,我妈妈会打死我的!”   【歪歪】:“而且你还是男生。 ̄へ ̄”   许溪舟禁不住「嘿」了一声,眉毛皱成一团,负气似的将手里的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两只手并用的连环式询问。   给他做女朋友怎么了?   男生怎么了?   怎么你对着许溪舟……咳!就能「我可以」「我可以」的,素人就不配吗?   于是许溪舟愤然道:“那你的溪舟哥呢,你不要他了?”   那边过了五六秒才回过来。   【歪歪】:“你和溪舟哥当然不一样!你是我兄弟,溪舟哥是我对象!”   许溪舟:“……”   md,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许溪舟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今天在许家吃完晚饭后就得回自己那儿去。   许父许母本来非常不开心,变着法子在许溪舟面前唉声叹气,妄想他能多留一晚。   许溪舟也哭笑不得,不是他不想留,而是明天那个专访对他挺重要的,他不能错过,而且公司也十分重视。   便只好安抚他们等国庆假多请几天在家陪他们。许父许母这才假惺惺的作罢。   只是许溪舟没想到,等温槿要上课了下线后,他放下手机一抬头,发现全家人的目光都已经在他身上了。   许溪舟仅是愣了一下,就能从老爸老妈眼神中读到意思,连忙试图解释:“不是,爸妈,你听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   许母意味深长的拉长音调。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水果拼盘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和许父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的在沙发上坐下了。   许溪舟:“……”   看这架势,明显就是「严刑拷打」的意思。   果然不过片刻,许母就端不住了,眼里的火就差冒出来往许溪舟身上扑了。   “儿子啊,虽然说你现在事业上升期不适合谈恋爱,但咱们地下恋一下也可以的对吧。你快跟妈说说,对方几岁了,家住哪儿?现在做什么的啊?”许母脖子都快伸到许溪舟这儿了。   许溪舟:“……”   “是啊是啊,瞒着干什么。”许父端着养生茶在一旁乐呵呵的附和。   许溪舟:“不是……”   结果他老妈软的不成突然就强硬了起来。   “许溪舟!你赶紧给我交代!别说你没啊,刚才看着手机乐得跟朵花似的,你对谁这么乐过啊?对你老妈我都没这么笑过吧?是不是?”许母朝许父使了个眼色。   许父接收到信息,立马放下养生茶,皱着眉朝许溪舟一本正经道:“溪舟!虽然你身在娱乐圈,但爸行走商场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这个圈子真真假假有混乱不堪,可你既然是我和你妈的儿子,就得坦坦荡荡的!怎么谈恋爱了还瞒来瞒去呢!”   许溪舟:“……”   谈恋爱?他敢吗?   先不说公司和粉丝吧,就说说他面前这二老。   他们家虽说在别的方面十分开明,但在感情某些方面非常不开明,比如:没到十八决不准谈恋爱。   许溪舟到现在还深刻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和当时班里一个小女孩玩的挺好。但也仅限于自己有好吃的都会留给她之内的范围!   结果被他老妈知道之后,楞是给当时心智尚未成熟,连谈恋爱是啥都不知道的他科普了一大堆关于「早恋的坏处」「早恋的危害」「早恋对未来的影响」「早恋对对方的危害」等等一系列文章。   甚至把这个当做睡前故事,给他年幼的心灵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深刻影响。   导致许溪舟从幼儿园到初中,连女孩子的手都不敢摸。   后来去了伯克利读书,许溪舟接触到了更开明的西方文化,却一直没再遇到过让自己心动的女孩,一心放在了学业上。再之后毕了业,签了公司,就对谈恋爱管制更加严格了。于是乎他一个英俊帅气的优质男青年,一直寡到了现在。   不过许溪舟现在也确实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以前他和某十八线小花闹绯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他爸妈这么质问过,而且当时他的态度可谓相当严肃坚决。甚至有一丝丝被捆绑的反感,可今天听到爸妈这么问他时,许溪舟除了心虚震惊之外,居然就只有一点点惆怅。   那一点点惆怅还是来自于他和小朋友隔着十万八千里,连面都没见过。   于是许溪舟在爸妈带着怀疑上下打量的威逼眼神下,倏然起了点儿坏心思。   “行吧,是你们非要问的。”   许溪舟突然就释怀了,悠悠往后沙发上躺。   许母激动了,没想到她儿媳妇这么快就有着落了!   “快快!他多少岁了,现在在做什么啊?家住哪里啊?!”   许溪舟微笑,不紧不慢的说:“小孩儿南城人,今年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现在上高一呢。”   许父许母:“……”   大厅里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四五秒,许溪舟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耳朵。   于是很快,许家别墅里就爆发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许溪舟!!”   ……   温槿觉得南风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具体表现于如下:   1.【歪歪】:“今天大扫除。( ̄ー ̄)”   【南风吹小船】:“哦,那你好好扫。”   温槿:“?”   扫什么?他擦窗子!   2.【歪歪】:“今天运动会。(=^^=)”   【南风吹小船】:“哦,那你好好跑。”   温槿:“??”   跑什么?他跳远!   3.【歪歪】:“今天下雨了。(T_T)”   【南风吹小船】:“哦,那你好好玩。”   温槿:“??”   玩什么?玩雨?   4.【歪歪】:“今天上学了。﹏”   【南风吹小船】:“哦,那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温槿:“……”   温槿拿着手机坐立难安忐忑难言无语至极,不知道自己又惹到他哪了,突然就奇奇怪怪起来了。   说又不说清楚。   行呗,既然他态度这么敷衍搪塞,那他也不理他了,正好快要考期中考试了,他好好缠着沈锌搞一下学习。   可温槿又怕自己的手不争气,忍不住,便毅然决然的把手机放去了沈锌那儿,让沈锌监督他学习。   沈锌像看新生物似的瞅了他一整天,看他面如土色闷闷不乐,沉思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你……分手了?”   温槿:“……”   ——   ……   许溪舟最近这几天是真忙,同时心情还非常复杂。   自打上次被他爸妈赶出家门后二老终于再也没催过他回家了。   但同时,许溪舟的悲剧生活也开始了。   他爸开始派人在圈里防贼似的监督他。那些个在圈子里有点名望的叔叔阿姨舅舅伯伯现在全都盯着他。他和某女星碰个杯都能被扭曲成麻花。   他老妈还义正言辞的对他说:“你被娱乐圈的风吹傻了吧?你已经不干净了,在你安顿好那个小朋友并且金盆洗手之前,不准进我们老许家的门!”   许溪舟:“……”   然后现在将近国庆了,许溪舟回家的路还遥遥无期。   也不是他故意这么敷衍小朋友,就是心里别扭。毕竟自己才拿小朋友当了挡箭牌,还被他爸妈脑补成了「娱乐圈的人渣」。而他连小朋友的汗毛都没见过。   所以许溪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聊天来表达自己的惆怅。一听到他的声音吧就心不在焉;一看到他的信息吧,就神思恍惚。   虽然但是,为什么最近小朋友没有给他发信息了?   许溪舟坐在机场候车厅里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愁眉苦脸。   他这次要飞去意大利拍一个化妆品牌广告,这会儿正要入秋了,天还有些凉,他也穿的简单。就是脸上戴着口罩墨镜,遮得比较严实。   他的粉丝们都有序的站在不远处往他这边瞧,许溪舟也会在闲暇之余抬头和他们打打招呼聊聊天。   本来是想着在去意大利前问小朋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或者想要的东西。   虽然现在没法亲自带小孩去。但是给他拍下来或者现场直播一下还是可以的。他的礼物呢他就等回南城再寄给他,或者等有朝一日他们见面,他再将要送给他的东西整理到一起,亲自送给他。   小朋友那么喜欢惊喜的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结果这都一两天了,他居然还没有给他信息!?   许溪舟坐立难安,盯着静默的手机屏幕看着自己发过去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的聊天界面若有所思。   好在宽大的墨镜和口罩挡住了他此刻有鱼的表情。不然要是被镜头拍到,他黑料楼又得往更离谱的方向上建。   但就这么干坐着他心里也不太舒服,公共场合下也不能明目张胆以示他的惆怅。于是他只好掩饰似的插着腰往粉丝那边去和他们聊了聊天,聊完才回到座位上故作不在意似的看了眼手机。   那头仍是毫无动静,他的信息就和石沉大海的。   不讲礼貌的小孩!   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25章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   【南风吹小船】:“许溪舟今天去意大利拍广告,给你看看。”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   【南风吹小船】:“这个喜欢吗?钢铁侠的手办。”   【南风吹小船】:“怎么不回我?”   【南风吹小船】:“手机被没收了?”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   【南风吹小船】:“这个幸运手环,听这里的老人说戴上可以保平安的,帮你求了一个回来,喜欢吗?”   【南风吹小船】:“?”   “……”许溪舟看着已经沉寂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的手机,陷入了沉思,并且逐渐焦躁。   小朋友这别是手机真的被老师没收了吧……   还是还在生气?   许溪舟坐立难安。   茶几上还放着他给温槿求回来的手环。手环是银质的,内侧刻着温槿的大名和小名以及出生年月日。有点儿像中国小孩出生时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   卖这个给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意大利老人。老人家对他说,把它单纯当做礼物求给别人是没有用的,心诚才会显灵。他还告诉许溪舟,当心相近的那一刻,意大利教堂的钟声才会为他们敲响。   其实许溪舟是不太信这种东西的,而且他和小朋友连面都没见过,求了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把它带了回来。   现在好了,给小朋友特意求的礼物他人都没影儿了,连信息都不回他了。   许溪舟捞起茶几上的手环心不在焉的看着,心里边思忖着这会儿他该在做什么。   要是他收到这条手环肯定会开心坏的吧。   小孩儿气性也太大了,气这么久了,不应该啊?   难道手机真没了?   那就难办了……   直到突兀的视频电话铃声响起许溪舟的思绪才被骤然打断。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环悠悠拿起手机看来电人。   哦豁!是老妈打过来的。   许溪舟脑子一阵疼,又不敢挂了这位祖宗的电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许溪舟!你现在在哪呢?”老妈的声音即使隔着十万八千里传过来也仍然如此的……震耳欲聋。   许溪舟把摄像头翻转过来,漫不经心的在酒店套房里随意转了一下,无语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在意大利有工作呢。”   老妈冷哼一声,也不和他弯弯绕绕了,直截了当的问:“我儿媳妇呢?”   “……”许溪舟心道,你「儿媳妇」这会儿连理都不理我了。   许溪舟失笑道:“妈,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真没有什么儿媳妇……我哪敢谈恋爱啊……”   “你少给我来这套!”老妈一副纵观全局的样子,“许溪舟,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就算没和人家在一起,心思肯定也已经不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到底在一起了没有,但是我警告你!要是敢在人家成年之前动手,为娘就亲手断了你的命根子!?”   许溪舟:“……”   “……”他是亲儿子吗?   “哎呀,他妈,你就好好和他说话嘛,这种话怎么能对着儿子就这么说出来,什么断不断的,直接给他赶出去就行了。咱们还有条件,再生一个也来得及嘿嘿……”   许溪舟:“……”   他应该是亲生的吧?   许母脸一红,踹开许父,继续瞪着眼睛恶狠狠朝许溪舟道:“许溪舟!为娘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许溪舟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回道:“知道了。”   只听许母冷酷无情的哼了一声,总算是挂断了电话。   许溪舟望着落地窗外意大利明媚的天空,哀叹人世薄凉。   不听话的臭小孩!你要是还不回我,等将来你成了年,看我怎么……怎么……   算了,还是等你长大再说吧。   ……   温槿的学校是半个月一次假。他打定了主意不玩手机,手机便交给了江信保管。中途也曾后悔,江信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一脸得意的对他说他把手机上交给班主任了。温槿差点就想踹他了。   于是温槿一直到今天放假才把手机要回来,却没想到一开机就是南风的好几百条信息轰炸。   温槿:“……”   虽然大多数都是表情包,但温槿也能迅速看出来,南风这是真的着急了。   好嘛,不是他生气就是南风生气。两人就没个好的时候!   温槿在收拾衣物和书包的间隙赶忙回了条信息,然后就背着书包拿着衣物和江信一起赶往了车站搭回乡的班车。   本来今天江父要来接他们,但是路上临时出了事儿,两人就自己先坐车回家了。   车站的人多得窒息,温槿和江信挤上车时车内已经没了位置。他们便只能走到后门那儿钻着空隙缩在角落。   这样炎热的夏季,在这闷热的公交车内,简直喘口气都奢侈。   温槿随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等站好了才费力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这才发现南风已经又回了好多条信息过来。   【南风吹小船】:“哦豁,失踪人口回归。)”   【南风吹小船】:“算着你已经连续六天五个小时三十七分无视我了。)”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做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吗?”   温槿越往下看越心惊,但还是不得不挣扎着,苍白反驳道:“谁叫你那几天奇奇怪怪的,还总是敷衍我。问你怎么了又不说。”   「南风吹小船」“……”   【南风出小船】:“这是你玩失踪的理由吗?”   温槿自知逃不过,仔细想想,虽然南风敷衍他但也从来没有突然失踪过,这么一想好像自己确实有些不对了。   【歪歪】:“我错了。”   【歪歪】:“我们快要期中考试了,我也不能天天抱着手机啊。”   许溪舟怒了:“谁叫你天天抱着手机了?再怎么样,离开之前也必须给哥打个招呼。不然哥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温槿忽觉有什么东西倏然塌陷了下去。   【歪歪】:“不会的。”   【南风吹小船】:“怎么不会?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是在网络上相识,却连面都没见过就断了联系?”   温槿心里咯噔一声,发觉南风可能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哥,对不起。”   温槿发的是语音。   发完之后只觉得心虚虚,又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没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才放下心来。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   ……   此时已经在机场落地正在坐车回家途中的许溪舟本是满心愤懑,决心要好好教育一下不懂事的小孩的,却在猝不及防听到这条语音后所有的怒火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还真是……不争气啊。   立场就这么歪了。   【南风吹小船】:“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失踪,更不准超过两天不回我的信息,知道吗?”   温槿说了「好」后原本还想再回点儿什么哄哄人,结果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槿一怔,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女生。   女生脸颊有些红,及肩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眼清秀,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温槿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她的路,连忙让到了一旁结果女生也跟了过来。然后温槿就看到女孩儿挣扎半晌才抬头红着脸朝他笑道:“你好,可以问你要一下企鹅号吗?”   温槿:“……”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企鹅号,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江信就站在他一旁,听罢暧昧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小声感叹道:“阿槿,这妹子不错啊。”   温槿脸一烫,用手肘不动声色的轻轻撞了他一下,连忙拿卡到怀疑人生的手机翻半天才翻到自己企鹅号的个人页面,略有些失措的递到女孩面前。   女生极快的加了他的企鹅号,离开之前还对他笑道:“我是高二三班段灵,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的坦率让温槿也没了之前的尴尬,微笑道:“高一二班温槿,很高兴认识你。”   段灵朝他眨了眨眼,调侃道:“学弟,长得很帅哦。”   温槿说了声「谢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   女孩一回到同伴身边江信就迅速凑了上来,还眯着眼不怀好意的调笑道:“你艳福不浅啊,怎么就没有这种妹子找我啊。”   温槿推开他,蔑视道:“我比你帅。”   江信哼了声,也不和他计较,继续回去打他的游戏了。   温槿这会儿心内有些激动,激动不是因为居然接触到了好看的姑娘,而是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他好看!   温槿迅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南风。   本以为会得到南风一顿盲目追捧,谁知道,谁知道,南风的关注点竟然是:“小朋友,早恋影响身心健康。”   温槿:“??”   【歪歪】:“什么早恋?”   【南风吹小船】:“不准早恋!”   温槿疑惑:“我没有早恋!”   他明明在字里行间强调的是自己长得帅,为什么南风却在关注早恋?   【南风吹小船】:“那就好。不要学身边的朋友把谈恋爱当成游戏听见没有?这样对你身边的女孩子和你自己都不好。”   温槿:“?”   先不说温槿现在的确没有谈恋爱的心思,首先他要是早恋那一定会被他妈打断腿的好吗?早恋?他这是早逝了。   不过南风干嘛关心他早不早恋的事情?   温槿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迈入高中后身边就没几个不早恋的了。   连他的同桌、那位将学习失之为命、铁面无情的学习委员都有喜欢的人了。   而江信初恋早在初中时就没了,现在估计是游戏上认识了一个妹子,据说已经快迈入正轨了。   只有他还跟个苦行僧似的,和女生碰一下都要脸红。   江信嘲笑他说他这样的性子注定孤寡一辈子。   但是温槿就是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他还记得当初江信为了女友买生日礼物跑遍宜县,结果礼物送完人家就和他分了。   当然啦,这也不能怪女方,毕竟江信送的礼物实在磕碜人。   而且温槿一没有钱,二没有经验。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所有。   他拿什么早恋。更何况,许溪舟都没有早恋过,他早什么恋?   【歪歪】:“你好奇怪,我又没说我早恋。再说了,难道你这么大了还没有谈过恋爱?”   许溪舟:“……”   又被冒犯到。   不过还真没有。   他寡到现在都感觉对女人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   【南风吹小船】:“当然没谈过。我才二十呢,不急。所以你才十六,也不准急!”   温槿撇撇嘴。   谁急了,明明是你在和我急。 第26章   如温槿所说,他的期中考试的确快要来了,而且很快就来了。   温槿平时不是那种很上进的学生,上课发呆,下课睡觉,安然的像条没腌的鱼。成绩在班级里也只属于中下游,所以班主任也并不怎么过多关注他。   于是期中考试就成了温槿这学期的一大挑战之一。虽然他临时抱了佛脚,甚至偷偷掌握了一些学渣诀窍。但出了考场之后,他还是清晰的感知到了两个字:完了。   【歪歪】:“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呜呜呜,骗人的!根本没用!选择填空全靠蒙,数学大题一场空,语文作文凑字数,英语阅读看天书,化学物理听天命,政治历史脑袋都想崩了,生物地理又是他妈什么人间疾苦!呜呜呜!X﹏X”   温槿考试这几天许溪舟正好在家休假,看到此条「考后愤笔」诗时,歪歪正趴在他身上伸着爪子直往他肩头爬。许溪舟怕它摔了,只好抓着它的爪子一个劲的往下扒拉。   把这个「噩耗」看完后,许溪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作为一个从幼儿园开始就拿奖牌小红花一直到上初中没下过年级前五的高级学霸,许溪舟自然是不太懂温槿现在的内心想法的。只好生硬的安慰道:“偶尔考砸也没关系啊,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可差了。”   【歪歪】:“真的吗,那你们年级多少人啊,你多少名啊?”   看来小孩是想在他这里找点心理安慰。   行呗,满足你。   许溪舟开始面不改色的胡掰乱扯:“唉,从幼儿园开始就垫底,后来成绩实在太差,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   【歪歪】:“辍学?成绩不好也不能辍学啊。”   “辍学考大学去了啊。”许溪舟笑着悠悠道,顺手将成功爬到他脖子上的逆子再次扒拉了下来。   【南风吹小船】:“没办法,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不过人嘛,就是要有艰苦奋斗的决心,你看我现在,吃穿不愁,和许溪舟还是朋友。”   温槿本来还对南风退学这事儿有些不是滋味,一看到这里,顿时在钦佩之外加上了几分羡慕。   【歪歪】:“你这么厉害,要是不辍学的话可能就是溪舟哥本人了。所以还是要多读书。”   许溪舟看到这话时实打实的楞了一下,抓猫的手都跟着顿了顿。   没想到小孩儿还会算命?   【南风吹小船】:“是啊,还是要以许溪舟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温槿这会儿又躲在厕所里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快上课了,便匆匆回复完就收起手机跑出厕所回教室去了。   【歪歪】:“嗯嗯!溪舟哥是大学霸!我不跟你说了,要上课了,中午再和你聊。”   许溪舟便只好也幽幽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瘫了会儿。直到察觉某只不安分的崽子又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才干脆将猫捞过举起来与自己平视。   这逆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直冲着许溪舟「喵呜」叫着,下面两只小爪子朝着许溪舟一个劲儿的晃,试图继续往许溪舟身上爬。   许溪舟眯了眯眼,看着猫崽子澄澈圆溜的大眼睛,莫名想到了小孩儿,突然心痒痒。便皱着眉故作不悦道:“你说怎么你就认不出我呢?许溪舟许溪舟,你心心念念的许溪舟就是我,所以你应该喜欢我才是。”   “喵呜——”猫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许溪舟不为所动,笑着喊了声:“歪歪。”   “喵呜——”它似是听懂了,软软应了一声,“歪歪?”   “喵呜——”   “喜欢许溪舟吗?”   “喵呜——”   “喜欢我吗?”   “……”许溪舟笑容一僵,将猫放在腿上,抓着他的两只爪子继续问:“喜欢我吗?”   它不回答,甚至扭开了头。   “……”不是,这猫怎么和小孩儿一个德性?   ……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在学校里的日子,伴随着逐渐微弱的蝉鸣和渐冷的风,秋季也悄无声息的来了。   而同时,许溪舟的事业也迎来了一个火红的秋天。   许溪舟在一档档高热综艺中逐渐积累名气。于是第三首新歌一经发出便大热大卖,微博粉丝数也在稳步增长中。   他的身价越来越高,资源越来越好,喜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好像他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如他的「船员」们所期待的那样,一步一步的温温走在通往高塔的阶梯上。   他总算是没有辜负那群姑娘们的期望。   而温槿原本乏味的生活在许溪舟和南风的陪伴下似乎也在逐渐走向正轨。   尽管他的成绩仍在中下游徘徊,但至少终于也能有人在背后支撑着他往上努力了。好在老天也总算没有对他太差,在他努力的间隙,原本不堪入目的分数也在悄悄的缓缓地往上涨。他其实并不很担心自己的成绩,于他而言稳才是最重要的。反正离高考还有两年半,再怎么样也不会来不及。   他也终于有了自己前进的目标。   南城大学,他想考南城大学。   只要考到南城,就什么都有了。   那里有许溪舟也有南风。   多大的诱惑啊,等高考完就可以去追逐许溪舟,还可以见到南风了。   ……   【歪歪】:“哥,你去过南城大学吗?”   许溪舟看到这条信息时刚从录音棚里出来。   他最近参加了一档音乐类竞赛节目,得用自己的原创歌曲去参赛。主办方要求也不高,只说要求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出能打动人的歌曲高潮就可以了。但这种竞赛于许溪舟而言还是非常很有挑战性的。   所以最近他忙的可谓脚不沾地,连和小朋友聊天的时间也只能硬挤。   好在他喜欢音乐热爱创作,虽然说有挑战,但是如果做一件事是快乐的话,也不过乐在其中罢了。   公司对他现在的状态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没哪个艺人能比他还好带了。不谈恋爱绯闻少,听从安排还有能力。   他的经纪人李悦梅是这家公司的王牌,带许溪舟非常尽心尽力,有野心有手段。但是比起那些个恨不得主宰艺人的经纪人,李悦梅已经算是很开明且非常负责的一个了。   她也不止带着许溪舟一个,但她在很多方面却对许溪舟的管制很松,只在私生活方面要求高一点。   不过这其实也完全没担心的必要。   毕竟许溪舟私生活干净简单的很,这会儿脑子里除了音乐就好像……只有温槿了。   而且他性格也挺好,和李悦梅也挺合得来的。   这档综艺节目录制还是李悦梅给他接的,接之前特意问过他的意见。毕竟这样的竞赛对于出道并不很久的许溪舟来说有着足够的挑战性。更何况许溪舟从不用后台,就算他足够优秀节目组最后肯定也有黑幕。   许溪舟倒是不在乎,他看重的是参加节目的价值和意义,这种综艺节目不但能提高他的创作能力,还能向更多人展示自己的音乐才华,更能让他在音乐创作这方面多多积累经验,何乐而不为。   但是累也是真他娘的累啊。   他稿子丢了无数张,现在还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该用什么主题好。   想得到一些创作源头一没创作激情,二又老旧不新颖。对一个家庭幸福且没有感情史的人来说,音乐灵感的确来之不易。   毕竟在创作音乐里,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他还没出道时走过的地方很多,看过的地方也很多,因此得到的灵感自然也就多了。没想到现在出道了,出行反而受到限制。况且工作一天下来又哪还有别的心思去看一看玩一玩啊。   难啊。   许溪舟收到小孩信息时才撕掉一张稿子出录音棚,本打算去休息室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力再想灵感。   此时已是上午八点,许溪舟从昨晚上十一点一直到现在中间只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不过小孩的消息可不能晾着,便强打着精神半耷拉着眼皮回道:“去过啊,怎么了?”   【歪歪】:“那那里大不大,好不好看啊?o((*^^*))o”   许溪舟轻轻勾了勾唇角,大概明白小朋友什么意思了。   【南风吹小船】:“很大,很好看。”   【歪歪】:“我以后要考去那里!(*︶*).。”   许溪舟笑了笑,身心疲惫的也不怎么想发语音。反正嗓子已经哑了,这会儿稍微压一压就能切换到「南风」,便按着录音键放在唇边笑问道:“怎么?以后想考南大?”   那边静默了几秒,也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温槿:“对啊!你和溪舟哥不都在南城吗?我考去南城就能见到你们了!”   他的声音灵动欣喜,许溪舟好像都能隔着屏幕模糊的在脑海中想象出小朋友开心时的样子。   不过同时,许溪舟也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把他和「许溪舟」放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就算他不是「许溪舟」,也和「许溪舟」一样重要呢?   不要,要是我比你心目中的「许溪舟」地位再高一点就好了。   许溪舟捏了捏眉心。   但还没等许溪舟想着回点儿什么,那边又立马发了条语音过来。   “哥,你是不是很累啊,你声音好哑。”   许溪舟愣了愣,倏地弯唇无奈的笑了。   有什么东西猛的在心里炸开,像是初秋夜晚里的风,裹着点儿夏日的滚烫,又携着些许秋季的沁凉,跳动在那块被汽水浇湿的心墙。   许溪舟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现。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不同于许溪舟以往制作词曲时的灵感乍现,这是一种几乎贯穿心脏的喜悦。   找到了。   ……   【南风吹小船】:“是啊,最近工作很忙,休息休息就好了。”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你们那边的木槿花开得好吗?”   温槿这天正逢假期,本来想去找江信玩,结果江信家里又出了点意外。   江奶奶因为身体不好住了院,江爷爷不放心便也跟着去医院照顾了。家里没人,江信和江妍就只能和江父江母待在县城了。   而其他小伙伴们要么不在家,要么没放假。   温槿便只好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窝在房间里看手机。一会儿看看许溪舟,一会儿做做作业,做完作业又帮着母亲做做事,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实在无聊得紧。   本来想找南风聊聊天,没想到南风工作又忙。   而且温槿不想打扰南风休息,便立时催促他去休息,却没想到会收到南风这样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   温槿愣怔了片刻,乖乖答了。   【歪歪】:“我们这边的木槿花不多,就只有我们家周围和学校里有一些,开得很好啊。”   【南风吹小船】:“那你喜欢木槿花吗?”   温槿看了眼家门外不远处几株开得正娇艳的木槿花,笑了笑。   心道:当然啊。   ……   【歪歪】:“喜欢!我妈说我出生那天正是木槿花开季节。正逢阳光灿烂,我们家门外那几株木槿花也开得格外鲜艳。我妈便用木槿给我取了名。”   【歪歪】:“妈妈说,希望我也能像木槿花一样。虽然普通,但是在该绽放的季节一样热烈鲜艳。”   休息室里的光是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的明媚映入许溪舟眼底,仿佛在眸底漾起一汪清朗的水。   许溪舟眸色闪动,许久才从某种悸动中回过神来,然后缓缓用手臂遮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吧许溪舟,你真要当禽兽啊。   ……   【南风吹小船】:“小孩儿,我们都是南方人吧。”   温槿眨了眨眼,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的事么?   【歪歪】:“对啊。”   南风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温槿调成听筒模式,轻轻放在了耳边。   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成年人特有的磁性与暗哑缓缓响在温槿的耳旁。   “南风吹过,木槿花开。”   温槿听到他说。   “小孩儿,木槿朝开暮落,你和哥必须四季难平。”   于是从那个仍然带着夏末暖意的初秋开始,温槿的所有,都只为他意难平。 第27章   “南风吹过,木槿花开……”   他的声音在回忆里仍然是那样清晰入耳。再想起时,也仍然是蚀骨锥心般的痛楚。   温槿看着窗外被秋风轻拂过的树叶,又忆起了那年那个初秋,现在再回想,居然还是如此美好静谧。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在逐渐微弱的蝉鸣声中穿上了学校分发的秋季校服。那校服真的很丑,红白相间,穿在身上格外鲜艳喜庆。但温槿穿着却意外合身,还在校表白墙上小小火了一把。   那一年,许溪舟又发布了一首新歌,名为《夏槿》。歌词里的木槿花开在他的城堡,他唱道「花种埋在心口,花开时划开了我的皮肉」。   那年他一改之前流行轻快的风格,浪漫而美好的曲调一经发行便火遍全网,数次登上微博热搜。微博粉丝数也轻松冲破千万,甚至还有老粉打趣问他是不是恋爱了才写出这样美的歌,听的他们都心动了。   那时的许溪舟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而其实,只是心动而不自知而已。   因为后来他们见面,热恋期时温槿曾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许溪舟当时抱着他,笑说:“我们认识第一年那个初秋。挺禽兽的吧,那么早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了……只是那时的我过于愚钝,竟不知那是动了心。”   于是在温槿的回忆里那年初秋的枫叶比夏末的太阳还要惹眼。   “老师!我画完啦!”   学生清脆的呼唤将他喊醒。   温槿立马回过神,朝小姑娘弯唇笑了笑,挥手道:“拿上来给老师看看。”   小女孩立马拿着自己稚涩的画作蹦蹦跳跳的跑上讲台,小心翼翼的将画纸递给温槿看。   温槿笑着接过。   画上的人物有小女孩自己和她的弟弟,还有她的爷爷奶奶,人物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破败的房子,房子周围开满了鲜花与绿叶。   温槿心里微动,温声问:“怎么不画爸爸妈妈?”   小女孩雀跃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去,默了片刻才扭过头,别扭的说:“他们总是不回来,我都快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温槿默然。   时间造成的距离感果然不论是在哪方面都难以磨灭啊。   他和许溪舟被时间捉弄,也不会再成为彼此画里的人了。   马上就要入冬,村里的教室过于简陋,天气一冷起来,寒风就呼呼的往里吹,孩子们的手都要被冷出冻疮。   学校里的空调在温槿来之前就有了,还村里的是村长自费装的,用了很久了,终于撑不住在前一个月坏掉了。而且那个空调久了以后也不怎么出风,就是人到了空调底下也没什么感觉。夏天还好,毕竟这里是北方,尤其是在冬天,许多老师们都受不了。   温槿和鹿倾吴隅就想着三个人出钱去市里置办几台好点的。   本来吴隅声称自己可以揽下所有,富二代嘛,不差钱。不过被鹿倾和温槿坚决拒绝了。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决定,也是他们的学生,费用自然也要三个人一起承担。   好在学校里学生目前为止还只有四十几个。虽然有的年龄层次不一样,年级也不一样,有的就只能在一个教室上课了。这里都是板砖搭建的小平房,因此教室也很少,条件好的基本不会在这里上学。所以一共下来也就五个教室。   于是三人统计好数量,又共同商定好资金约定时间后才确定下来。   吴隅有辆小车,来回也方便。只是去往市里的路程冗长,来回一共四个小时,他们中午十二点多出发,到达重海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三人没急着直接去家器店,而是先约去了附近的餐馆吃饭。   原本温槿和鹿倾想挑个小饭馆随便吃个饭,结果吴隅硬拉着他们去吃西餐,说好不容易来次市里,非要去吃顿好的。温槿和鹿倾无奈,被他生拉硬拽着扯进去了。   温槿不怎么爱吃西餐,去西餐厅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以前和许溪舟在一起的时候,许溪舟喜欢吃,温槿就陪他去了,就是每次去了基本都吃不饱,回来半夜饿醒还是得许溪舟给他做饭。后来许溪舟便也很少再去了。   再之后他们感情出现裂缝之后许溪舟大抵也是去过的,只是没有再带上过温槿。   现在想想,他和许溪舟在一起,真是限制了他好多乐趣和自由。   所以时隔这么久再一次踏进西餐厅,温槿的心情很是复杂。   鹿倾平时性格开朗,和吴隅总是斗嘴,关系也好,这会儿来了也不拘谨,哗啦哗啦点了很多。   吴隅看起来也很高兴,点完自己的又连忙把平板递给温槿让他点。还笑着让温槿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温槿不太吃西餐,就随便点了份虾仁意面。又在吴隅的坚持下要了份七分熟的牛排。   西餐厅里面通常是非常静谧的,尤其是这种格调和档次都很高的,来用餐的客人们大多都很有素质,用餐时十分安静。   餐厅角落还有钢琴演奏,那是声音的唯一来源处。白裙子的姑娘专注而恬静的坐在三角钢琴前,手指轻轻按压舞动,美的像幅画。   钢琴曲总是悠扬动听,温槿凝神听了会儿就听不下去了,只能看到对面两人挤眉弄眼的用手语和眼神互怼。   等餐途中吴隅想上厕所,便拉着温槿和他一起去,温槿也正好想去接个电话,只留下鹿倾守住他们的位置。   厕所里没什么人,吴隅急吼吼进去之后温槿便拿出手机把刚才在餐厅里自动挂断的电话拨了回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喂喂!温槿温槿?”   那人的声音有点大,还有点急。   温槿禁不住将手机往外拿了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笑道:“沈锌,有事直说。”   沈锌和他已经是很多年朋友,其实高中毕业之后两人联系就不是很多了,关系也不算是特别好。不过最近几年两人来往倒是挺密的,虽然不常见面,但也总有联系。   沈锌现在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工薪待遇不用说,爱人也是事业有成。两人都结婚许多年了。   当然,最值得人感叹的是,他和当年他们班那个纪律委员在一起了。   说起来温槿感情启蒙还是因为他呢。   那纪律委员也是个男生,两人高中时是冤家。但因为彼此成绩优秀,高中毕业后考到了一个学校,大一下学期就在一起了。后来和温槿一样,一到法定年龄就结了婚,现在还是和和美美的。   哪像他和许溪舟,物是人非。   连青春都是脱节的。   那边沈锌兜兜转转,憋了好久,才终于憋出想说的话来:“那个那个,我听江信说,你你你离婚了!?”   这反射弧……   他和许溪舟都离了一年多了,他现在才知道。   虽然现在想起时仍会酸涩不已,但是如今再回味,却已能很好的淡然面对了。   温槿道:“对啊,一年前就离了,你才知道?”   沈锌惊了:“真离了!?不是,为什么啊?!我记得你当初很喜欢那个人的,这么多年也挺好,怎么突然就离了?!”   温槿耳膜都快被他的喊声震破了,叹了口气,忙道:“你冷静点……”   沈锌深吸一口气:“不是,这也太突然了吧……我和他都还好好的呢,你怎么就离了?”   温槿背靠在墙上,看着暖黄色的灯光眯了眯眼,忽觉自己已经没了当年那种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就会心痛难耐的感觉。只余心上,涩然点点。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就是不合适,就分开了啊。”温槿说。   沈锌小声道:“不是说在感情里,只有够不够爱不爱,没有合不合适吗……”   温槿一怔,笑道:“那都是故事。再相爱不合适也不行的。而且……或许他也不是非我不可,所以其实我觉得分开对他对我都挺好的。总比有一天发现两个人在婚姻里成了陌生人好吧。”   沈锌默了半晌,才说:“我和他这些年也是争吵不断,前几天还闹过离婚,结果车开到了民政局那混蛋又说肚子疼把我送回去了。”   温槿乐了,温声道:“沈锌,这不一样。”   不一样的,相爱的两个人再怎么吵闹,深爱的一方也会在做出分离的决定前退步。因为舍不得,因为害怕失去。   而他和许溪舟,大概真就是结尾了。   所以当许溪舟提出离婚时温槿必须也只能接受。当温槿要走时,许溪舟也不会挽留。   温槿又和沈锌说了点儿学生时代的事情,无非就是回忆那个时候温槿悄悄喜欢南风的一些事。   那时沈锌大概是身边唯一一个发现温槿对「南风」动了心的人。因为他心里也装着一个人,所以他懂温槿的感觉,也明白温槿在期待什么。   所以在情感这方面上,他们两个人还是挺有共鸣的。   沈锌也很识相的没有再抓着温槿离婚这件事不放。又提了一嘴明年同学聚会的事情,不出所料,温槿再次拒绝了。   温槿从来不去同学聚会,倒也不是和班上的人有矛盾,只是因为他对高中时代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也对班级感情不深。又因为性格内敛,班上玩的好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温槿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两人就没再说这个,又草草说了几句之后才挂了电话。   吴隅早上完厕所了,见温槿还在打电话也没急着走,这会儿正靠在长廊深处的窗口抽烟。   温槿挂断电话,想喊他回去,怕鹿倾一个人等的急了。结果侧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要进厕所的人。   温槿连忙道歉,一抬头,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沉静深邃的眼,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熟悉又陌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温槿的梦里。   那人似是也没有想到,浑身都僵了一下,疲惫的眼微微抬了抬,讷讷看着温槿。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对视着,嘴唇微启,却谁也没有说出第一句话来。   久别重逢,居然这么猝不及防。   他不是应该在南城吗?   就快国庆假期了,这种时候他应该请了假在家陪许父许母才是。   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疲惫?不是说他都已经退到幕后,打算休整了吗?   他眼下清灰很严重,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酒味,那酒味混杂着熟悉的香味幽幽萦绕在温槿鼻尖。   温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还愣愣眨了好几下眼睛。直到那股香味越发浓厚,温槿才发觉这不是梦。   许溪舟来重海了?   他为什么要来重海?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槿!”   恰好这时吴隅烟也抽完了,笑着朝温槿跑过来,搂了搂他的肩,笑道:“站着儿干什么呢?”   接着又看向他对面的许溪舟,问道:“这是谁啊?”   许溪舟的视线顿时从温槿身上收了回来,落在了温槿的肩上。   温槿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醒神就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慌乱的别开眼,许久许久才张了张唇,哑声解释道:“朋友。”   还没等吴隅继续多问,温槿却低声对对面的人说了句:“哥,好久不见。”   许溪舟没什么反应的「嗯」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是静静站在那里。   吴隅心大的很,完全没发现出什么不对劲,还笑着和许溪舟打招呼,甚至眯了眯眼,一脸惊喜的问:“哎!?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是不是演过《警夜》?!我靠,你真人好帅!”   淡色的眼眸微眯。许溪舟慢悠悠看了他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过奖。”   温槿默默扶了扶额。   尴尬啊。   关键是吴隅那粗神经根本没发现许溪舟眸中的不耐烦,反而继续兴奋的问:“卧槽!真是你啊!?我可喜欢看你的电影了!哎槿哥!你怎么认识大明星?你和大明星是亲戚啊?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温槿心里哀求道:大哥,你可别问了,再问他真的能掘地自焚了。   “吴隅,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温槿生怕他继续在这里问些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吴隅「哦」了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气氛可能不太对,便道:“那我先去看看鹿倾……”   温槿正要回点什么,但这口气没能松下来。   “多年不见,原来躲我躲到这里来了。”许溪舟忽然嗤笑道。   温槿和吴隅齐齐一愣。   这会儿吴隅就是再迟钝也得明白温槿和许溪舟之间的不对劲了,轻轻在温槿耳边道:“哎,这不太对啊,怎么回事?”   温槿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他解释。而且这会儿也不好解释。   殊不知这副耳语的情景落在对面人眼里有多么刺眼。   “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溪舟似是终于没了耐心,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厕所,淡漠的像是一个过路人。   “这怎么回事啊,你和那谁什么关系啊?”吴隅一边跟着神游天外的温槿往外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亲戚啊。难道有仇?   而温槿这会儿还没从和许溪舟久别重逢的事实里回过神来。他听到吴隅的问题时还愣了愣,脑子一抽就老实回答了:“前夫。”   吴隅:“……”   吴隅:“!!”   吴隅:“??”   我他妈吴隅直接变无语。 第28章   “前夫?!”   吴隅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结过婚?!”   温槿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吴隅虽然纳闷,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也识趣的没在这里继续问下去。   温槿没和别人说过自己和许溪舟的事情。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情,尤其还是关于许溪舟的。   毕竟那是道疤,能不揭开,谁又愿意鲜血淋漓呢。   所以吴隅这么惊讶温槿倒是没感到意外。   两人回到座位上时红酒已经送过来了,其他菜估计还要再等等。   鹿倾见两个人回来后氛围有些奇怪,又见温槿神色不是特别好,还一直心不在焉的,便悄悄凑近了吴隅,小声问:“温槿哥怎么了?”   吴隅现在也有点儿不在状态。鹿倾问他时还没太反应过来,听罢瞅了眼对面的温槿,见温槿还在出神,便低声回道:“回去再说吧,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鹿倾点点头,猜想可能是他们刚刚出去的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再继续问。   他们的位置直通向前往厕所的长廊。没过一会儿,吴隅就看见许溪舟从厕所里出来了,对面的温槿也似有所感般抬起了头,好死不死又和许溪舟对视了。   温槿僵硬的对他扯了扯嘴角。   许溪舟大概也是和朋友过来的,订的是包厢。他沉默的看了眼温槿这边,便漠然的往里去了。   温槿便又默默垂下了头,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杯子里的红酒。   对面的吴隅和鹿倾都发觉了不对劲,便没再说话,餐桌上本来还热络的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吴隅正思忖着说点儿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处境,毕竟平时他也是气氛调节器。结果没一会儿,那位大明星居然又从里边包厢出来了。   然后静静站在他们餐桌旁,直接就道:“一起吧。”   吴隅:“……”   鹿倾:“??”   温槿:“!!”   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起吃饭吧,包厢里还有空位。”许溪舟不想吵到其他用餐的人,因此语气压的很低,视线如之前那般仍然一动不动的落在温槿身上。   温槿倏地顿了顿,有点儿犹豫。   按理说他们虽然离了婚,但是好歹夫夫一场,吃个饭也没什么。可温槿怕自己露馅啊。   许溪舟没出现时他能把自己隐藏的滴水不漏,装作真的忘了他的样子,可是许溪舟一出现他就会失了分寸,害怕自己又说错什么,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就在温槿犹豫片刻后要委婉拒绝时,许溪舟突然沉声道:“连顿饭也不愿意和我吃了?”   温槿心里猛的一跳,生怕许溪舟误会什么,也没再考虑这考虑那了,立刻应道:“好。”   温槿和许溪舟往里走的时候人还是傻的。   鹿倾也懵了,从许溪舟出现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而且她还越看越觉得他眼熟,这会儿更是迷惑的要命,趁着温槿还没踏进包厢,立马凑过来小声问他:“哥,这人我看着好眼熟啊……很像许溪舟!?”   温槿叹了口气,再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回道:“是许溪舟。”   鹿倾惊了。   许溪舟是谁!?他年少时的梦中情人啊啊!!   鹿倾颤颤巍巍问:“哥,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温槿漫不经心道:“他是我……”   许溪舟突然在前面转了一下头,沉沉看了温槿一眼。于是「朋友」那两个字就这么堵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温槿只好硬着头皮道:“以前的爱人。”   鹿倾:“……”   “?”   “!!”于是三人进去时吴隅和鹿倾还在一阵被雷劈的冲击中。   许溪舟啊!?许溪舟谁不认识啊,蝉联多年的影帝?!家喻户晓!鹿倾她爸都喜欢看他演的电影。   卧槽!   鹿倾只觉得迷幻。   前不久她还在网上吃瓜看到许溪舟和他丈夫离婚的消息感慨万千。毕竟多年前许溪舟还是鹿倾疯狂追过的偶像,得知他结婚后还心碎过好一阵,不过后来知道是个男生后就没那么难过了,毕竟她还是个资深腐女。   但许溪舟结婚那会儿营销号再怎么变本加厉的黑他,也从没有谁爆料出过许溪舟那个神秘爱人的真面目,就是偶有拍到,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许溪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鹿倾还深刻记得曾经微博上出现过一个关于他俩的热搜,是有狗仔蹲出了许溪舟和他爱人一起出去吃饭,结果偷拍时被许溪舟发现了。   照片上两人穿着情侣装,正牵着手往餐厅里走。   好在那时许溪舟和他爱人脸上都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当时许溪舟发现镜头之后脸色很阴沉,阴霾的盯着不远处的镜头,将爱人按在怀里,用外套牢牢盖住爱人的脸。   那张照片转发量甚至达到了十几万,后来还有自称知情人士的人爆料了许溪舟和他爱人之间的故事。虽然后来被许溪舟给驳回去了,但仍然令许多人艳羡不已。   而许溪舟被偷拍那么多年,还是首次发微博diss狗仔和营销号,把几家传媒公司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毫不留情的起诉了一些造谣他和他爱人的人,说:“你们多拍他一张,我就多请一个律师。”   言下之意,不怕搞不死你。   总之那之后狗仔们就收敛了。当然不止是因为许溪舟放的狠话,那个时候许溪舟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再加上许父的权势,几家传媒公司也得罪不起。   再后来许溪舟的新作品层出不穷,工作室也渐渐开大了,大家也就慢慢忘了他的爱人。   直到几年后,许溪舟离了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止是鹿倾,全网都惊了。   谁也没想到,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居然没能走到最后。   鹿倾一直挺喜欢许溪舟的,因此对他的事情印象也挺深。   但是,他妈的!!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这年纪了,都已经过了追星时期的狂热了,还能在这么多年后见到许溪舟!?最奇妙的是,她居然还见到了当年她好奇的要死的许溪舟当成宝一样护着的爱人!?关键是ta爱人居然就在她身边,还是她的同事!!   这个世界太小了吧。   奇幻。   太奇幻了。   鹿倾直到落座还处在懵然中。   包厢里确实不止许溪舟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温槿见过,是许溪舟的堂哥。也是在他们这段婚姻里除了许父许母外曾经唯一支持甚至挽留过温槿的人。温槿对他印象很好,就是不是很熟。他也不是圈子里的人,和许溪舟除了私下来往之外就没有什么的往来了。   许溪舟进来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温槿一愣,笑着和纪端打了招呼,寻了个和许溪舟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怕许溪舟觉得自己刻意在躲他,又不想和他靠的太近。毕竟还有外人在。   许溪舟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纪端挺自来熟的朝温槿一笑,道:“好久不见啊……”   后面他噎了一下,本来想说弟媳的。毕竟以前许溪舟每次带温槿和他见面他都是这么叫的。   温槿一愣,下意识看了许溪舟一眼,许溪舟也淡淡回视过来,一触即收,两人都很快收回了视线。   纪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   他和许溪舟算是发小,他妈的爸爸和许父的爸爸是亲兄弟,许溪舟和纪端又都是家里的独子,关系好也正常。估计许溪舟在娱乐圈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就他这么个能说得上话的真心朋友了。毕竟娱乐圈里的感情,太假,也太脏。   而纪端不是圈子里的人。   许溪舟比他小两岁,但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纪端自情感启蒙开始就已经能在风月场收放自如了,而他这个弟弟和老僧入定似的,看起来像是玩得开又好相处的那种,其实性格很冷,骨子里透着一股谁也侵犯不了的傲气。   纪端第一次听许溪舟说他喜欢一个人,是在他二十二岁那年。那时候中秋节,两家人约在一起喝酒,他和许溪舟便悄悄溜去了厕所。他是去会小女朋友。他一开始还以为许溪舟是来上厕所。毕竟也没听他说过谈恋爱的事,结果他那个弟弟突然就给了他惊天一棒,说他有喜欢的人,估摸着要成了。   意思就是还没成??   纪端虽然不长和他在一起,但是也不可能对他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啊,他好奇心上来了,追问许溪舟,这才发现他弟……弯了。   不仅弯了,还网恋。   网恋就算了,还对人家喜欢的不行。   明显就是坠入爱河了。   纪端也不打算劝他,情窦初开的人,被伤一顿大概也就醒悟了。   所以他一开始对他们很不看好,甚至想,网恋能有啥结果?   结果好家伙,几年后,许溪舟真把他网恋对象骗到了手。甚至生怕对方跑了似的对方一到法定年龄就火速结了婚。   而纪端第一次看见温槿,是在许溪舟的手机上。   那时正好前几天许溪舟和温槿两家见完了面,刚刚订完婚。   许溪舟心里高兴,就约了他出来喝酒,那时候他已经微醺了,还在嘟嘟喃喃的和他说话,大多都是和他炫耀他的小男朋友有多好看,多么招人喜欢,纪端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   他故作不悦的问他为什么不把爱人带出来,他说:“小朋友没来过这种地方,下次吧。”   纪端开玩笑说想看弟媳,许溪舟就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温槿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正垂头低笑着摸着猫脑袋,青年五官清俊,长得很好看。那只猫纪端认识,许溪舟宝贝的不得了的,平时都不让他碰。   “他好不好看?”许溪舟笑问他。   纪端叹了口气,明白许溪舟这是真醉了,无奈道:“好看好看。”   许溪舟轻笑出声,又翻出一张他和温槿的合照,含笑道:“配不配?”   纪端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配配配,全天下你俩最配!”   他才心满意足的移开手机,自己看着照片傻乐。   那时候纪端就明白,他这个弟弟,是真的栽了。   所以后来当从许溪舟口中得知他和温槿的感情似乎出现了问题时,纪端是真的不可置信。一没出轨,二也没有什么不可跨越的大问题,为什么非要选择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不过纪端用头发丝儿都能想明白,这两人明显就是都没忘了彼此。   不然许溪舟干嘛突然抽风把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了重海,也是刚才纪端知道,原来还是为了某个人。   纪端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女朋友换了几轮,结果他这个弟弟婚都离了他还是一个人,想想还真挺失败的。也正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婚姻,所以搞不懂这两人怎么走到了现在这步。   至于吗?   没过一会儿,菜也上来了,温槿吴隅和鹿倾点的那些居然都送到了这儿。温槿下意识看了一眼许溪舟,许溪舟垂了垂眼,淡声说:“和服务员交代过了。”   温槿没说话了。   可明明许溪舟邀请他们进来开始就没出过包厢的门。   不过看许溪舟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温槿也没再多问了。   这顿饭一桌人都挺尴尬的,尤其是鹿倾和吴隅,简直是坐立不安。每次想给温槿使个眼色什么的,一抬头,触到的却都是许溪舟那自带寒风一样的眼神。   真是要命。   这他妈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一顿吃完,鹿倾和吴隅是一点没吃饱,温槿更是味同嚼蜡,只有对面的纪端看着这两人时不时装作不在意的抬头看一下对方的别扭模样乐的喝了好几杯红酒了。   吃完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好说好聊的。   吴隅立马想起了正事,转头对温槿道:“我们得赶紧去各处家器店看看,不然等下天色暗了,山路不好开车。”   温槿立马回过神,这才想到要紧事还没做,抬头悄悄去看许溪舟,却见许溪舟也正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温槿仍然不习惯和他对视,偏了偏头,温声道:“哥,端哥,我这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纪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许溪舟似是想说什么,触及到纪端调笑的眼神时,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垂下眼,愣了几秒才极轻极慢的颔首。   吴隅了鹿倾如蒙大赦,立马拿了东西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温槿在原地踟蹰片刻,启唇半晌,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相见如此猝不及防,分离连个好好的招呼都不敢打,又一次这样分道扬镳。   他们甚至都没敢问问对方现在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重逢相见,就只是吃了个饭,又互相奔向自己的远方。 第29章   温槿自和许溪舟重逢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在挑选空调时人也不在状态。   鹿倾和吴隅双双对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   等终于选好空调,付完钱定好送达的日子,温槿才恍然回过神,讷讷问:“买完了?”   鹿倾和吴隅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吴隅过去搂了下温槿的肩,有些笨拙的安慰道:“嗐,你要是觉得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别憋着。我们是朋友。”   温槿愣了愣才点点头,低声说:“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太开心了,还没反应过来……”   吴隅怔了下,正要说点儿什么,又听温槿垂着眼说:“我和他好久没见了,能在这里遇见他,真的挺幸运的。”   吴隅想,这大概温槿心里的疤,他们不应该再逼他去撕开一次。于是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天色将晚,几人也没在重海多留,趁着天完全暗下来之前回到了学校。   那边许溪舟也已回了家。   他一年前就在重海买了房子,工作重心也大多转移到了重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重海,但当知道温槿离开了的时候他就是觉得温槿会来这里,一定会来这里。   毕竟他们曾在年少时隔着一层屏幕,无数次的用重海的木槿花传递过心意,甚至规划过未来。后来在一起,他们也曾来过这里,那时温槿对他说:“如果以后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而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工作室,重心仍然在南城,甚至无法和他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要匆匆赶去另一个城市。再之后温槿没有再提过,许溪舟也忘了。   许溪舟也没想到,当自己再想起那句微不足道到以为只是随便一句玩笑的话时,却是和他分开以后。   也是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这并不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只是为了他,温槿不知已经为他放弃了多少了。   他也曾想过无数种与他在这个城市遇见的方式。甚至在心里排了很多次台词,可他演过那么多戏,背过那么多台词。当人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居然大脑空白,表情没能控制好,提前想好的台词更是一句没用上。   生活怎么会允许你去排练呢?   他最近总是梦到他们年少时,隔着屏幕相识相恋的那些年。毕竟在那个时候的温槿心里,只有他。不管是期盼的向往的爱的想要的,都是他。   于是当他主动向温槿奔去时,那样顺理成章就抱到了自己的小太阳。   可是如今,他的小太阳又跑远了。   这天晚上,重海的夜晚格外静谧,许溪舟这些年一直有个习惯,烦闷焦虑的时候,他就喜欢端着酒站在阳台上吹风。往往被吹的头晕眼花,严重的时候还会喝的人事不省,大病一场。为这个,许母还哭了好多回。   直到后来他和温槿在一起这臭毛病才好了些。如今温槿走了,他就好像被扔出温室的兽,冷的只能再次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重海的晚上比南城的要静,而且繁星满天,夏秋季节的木槿花也开的格外烂漫锦簇。许溪舟在阳台喝了会儿酒就拉上帘子回了房间。   这天夜晚,他到后半夜才沉沉睡过去,却在恍惚间,又梦到了他和他的小孩首次表露心意时的那个春天。   那年南城和宜县没有下雪,阳光格外炽热。即使到了春季也依然温暖和煦,完全没有一点凛冬的寒意。   那年温槿十七了,许溪舟二十二。   小孩儿终于踏入了高二,许溪舟的事业也更上了一层楼。   只是也有个遗憾,那年的除夕和春节许溪舟因为车祸住了院,没能陪小孩儿还有群里那群姑娘们一起跨年。   车祸不是他的责任,好在除了车子坏了骨头断了几根外也没什么别的大的损害了。   那天是年三十中午,他结束最后的工作后打算回家陪老爸老妈跨年,结果在路上好死不死碰到了一辆硬闯红灯的车,好在他在紧急关头时刹住了车,反应也及时,防护措施做的到位,这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事故。   事后司机也负了相应的法律责任,而他当时忙着安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妈,就把答应和小孩一起跨年的事情给忘了,放小孩儿鸽子的后果当然就是被小孩儿晾了好久。直到他卖惨说自己受了伤才挽回属于自己的关爱。   但多少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而究竟是怎么发现喜欢的呢,或许是在新年的那几天,小孩左一句右一句的嘱咐与安慰,又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某个角落,又因为感情上的愚钝,以至于动心之后那么久,才恍然明白那是一种喜欢。   没理由不喜欢上他啊。   小孩儿乖巧又可爱。在许溪舟无数次几乎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累的抬不起头来时,好像只要一看到他,知道他在,听到他笨拙的鼓励与安慰,就什么郁闷都没有了。转而成了一种酥酥麻麻的几乎贯穿心脏的甜蜜。   当然也就不得不提到小孩儿的微博了。   这是一个ID名为「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的账号。   许溪舟确实不看私信,毕竟私信里面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自打发现小孩儿的微博是这个之后,许溪舟就悄悄设了权限,将这个微博账号换成了自己微博的置顶。   而他对许溪舟真的是无话不说。   小到一些鸡毛蒜皮的难过与开心,大到家里的争吵和自己的眼泪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许溪舟明白,那起先是一种对他的世界里的「许溪舟」狂热的喜爱,然后便是一种隔着屏幕的爱慕与依赖。   后来许溪舟也没再敢再看过他多余的吐露。毕竟他是许溪舟的同时,又是他的许南风。而许南风不想用这样自私的方式窥探他的隐私。   尽管温槿可能是愿意的。但许溪舟更加希望的是,有朝一日,小孩儿能亲口在他耳边说这些。   能对着他毫无保留,而不是被他当做树洞与乌托邦的「许溪舟」。   那样对温槿对他,都不公平。   而许溪舟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从相见相恋到一起迈入婚姻的殿堂,温槿也从未对他真正敞开过自己。   这是他的失败。   而他们用一年的时间从最初的拘谨到熟悉,从网友到朋友,从言辞小心到无话不谈,也从萍水相逢到亲密无间。   他们成为了彼此的船桨,温槿支撑着他疲累的肩膀,而他则是温槿世界里面独一无二的光。   当他首次发现自己对温槿有好感时,他甚至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理所当然到自大的觉得小孩就是他的,早或晚,也都会是他的。   可他活了这么多年,又是第一次对一件事情那么没有规划。一边想知道小孩儿对他的心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试探。   而许溪舟,居然愚钝到用了一年才真正理清自己对他的心意。   那一年,温槿踏入了高二,开始准备接受学考。而许溪舟的事业又向着更加明亮的地方迈了一步。虽然不至于到家喻户晓的地步,但是他的歌绝对流传在大街小巷。   大街上店铺里放的是他的歌,商场对外荧屏上放的不是他的mv就是他的广告。   其实当时公司也给他接过类似网剧之类的资源,可他没要。毕竟那时的他并不喜欢那种靠网剧积累人气的商业手段,反而拉低自己的音乐价值。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哥哥的小船摇啊摇」的群人数达到五百多,再之后群主怕多生事端,就限制了人数,便没再往里收过。   而温槿也成功上位,分到了管理员一职。虽然看起来对群没什么太大帮助的样子……   但看得出小孩儿很高兴,对许溪舟炫耀了很久,还说以后不要叫他哥了,要和他平起平坐。许溪舟气极反笑,只好用自己的独家真传照以及歪歪的生活日常和他交换,就为了他那一声「哥」。   小孩儿真是不能嘚瑟,一嘚瑟起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但看小朋友开心,许溪舟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而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小孩儿真的动了心思呢。嗯,这事儿,大概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这个发现过程是不艰难的,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喜欢一个人上也很坚定。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藏着掖着。许「直」(字面意义上的)男那时候只知道喜欢就要把握住,管他娘的呢,就是上。   但又愁着小孩未成年,而且两人面都没见过。更何况小朋友之前还对他发誓,说什么「非许溪舟不娶」。   许溪舟:就他妈无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自己绿我自己」?   报应不爽吧。   但这时候和他透露身份显然也不行。万一小朋友以为他是感情骗子怎么办?   于是这份隐秘的心思就一直藏啊藏。直到那年春天,小朋友突然发来一张照片给他。   许溪舟点开看,发现是小孩的……自拍。虽然是把脑袋截掉了的那种。   照片上的温槿穿着学校发放的红色冬季校服棉袄,全红的,幸的好孩儿身材好,穿起来不难看,反而有种别样的朝气。本来温槿重点是吐槽他们学校的校服有多丑。但他大概不知道,当时许溪舟的关注点全在他露出的那截白净的脖颈和微微凸起的精致锁骨上了。   红色衬着那样白皙清透的肌肤,是别样的妖冶诱人。   【南风吹小船】:“你皮肤好白。” 第30章   温槿:“??”   那时温槿还没发觉出什么不对劲,甚至傻乎乎的解释道:“因为我不常出去运动啊,除了高一军训那段时间被晒黑了一点之外一直都很白哈哈哈。”   完了还乐滋滋的补充道:“溪舟哥也很白。”   当时许溪舟就硬.了。   真的是可耻的起了反应。   就那么短短几句话,他在浴室里冲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才把那股浴火熄下来,然后恬不知耻的拍了一张自己的半身果照给温槿。   【南风吹小船】:“哥哥的身材好看吗?”   温槿当时就操了。   虽然南风只露出了胸部以上脖子以下的部位,但是温槿承认,自己羡慕了,并且还咽……咽口水了。   甚至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图上瞄。   还说他白,南风也很白啊,但又是很健康的那种白,像是蒙着雾的天。   微凸的喉结,精致诱人的锁骨,结实有力的胸肌,白净的肩……   那天天气特别好,温槿正好搬了小板凳和母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这张照片时太阳正红火热烈的欢快。   于是温槿,流了鼻血。   鼻血滴在屏幕上时温槿还是懵的,还抬头看了看是不是房梁上滴下来的不明液体。直到头低回来的时候鼻血越滴越多,母亲喊着他仰着头别动,温槿才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看南风,看的流了鼻血!   他就是看许溪舟都没这么失控过!!   温槿觉得丢人,打算至少现在先不理南风了。   结果南风又不依不饶的给他当头一棒,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他;“你想亲许溪舟吗?”   温槿那时鼻子里还塞着纸止血呢,见罢愣了愣,然后羞愤的关掉了手机,鼻血也流的更凶了。   医生说是他上火了,让他最近戒辛戒辣,于是从那一天开始,母亲没收了他所有辣条,还交代江信和陈寅不准给他吃辣。   温槿本来就营养不良,吃这些垃圾食品只会让本就瘦弱的身体虚的变本加厉。可像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失去了辣条,就他妈相当于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啊。   温槿悲从中来,气的在床上打滚,还被逼着喝了藿香正气水,险些被呛死。   等彻底折腾完了以后温槿才恹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捞起手机,结果又看到了南风发过来的那个问题。于是习惯性的在床上滚了几圈,越滚越雀跃。   他想亲许溪舟那不是正常的事吗?谁不喜欢许溪舟?   反正隔着屏幕没什么害羞的,温槿便回道:“想!”   自从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这样那样后,温槿每天睡觉前不在梦里和许溪舟这样那样几次都睡不着。TAT   小色批.jpg   温槿还以为那个点南风估计已经休息了,打算明天早上再起来看消息。结果南风居然秒回了,好像一直在蹲他回复似的。   【南风吹小船】:“那你想睡他吗?”   温槿脸颊一烫,躬了躬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羞涩道:“想。o(*//////*)q”   「南风吹小船」:“你喜欢许溪舟,所以想要亲他睡他对吗?”   温槿眨了眨眼,回道:“当然啊!”   于是他看见南风回道:“哥也喜欢你。”   所以想亲你睡你抱你吻你。   但许溪舟也是真的不想让温槿觉得他是个变态。   本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明显了,哪里知道这小屁孩居然比他还愚钝,气的许溪舟差点吐血。   【歪歪】:“那不一样,我人见人爱,你喜欢我是正常的,群里面的姐姐们都很喜欢我的。o(*//////*)q”   许溪舟:“……”   许溪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顿时不想说话了。   唉。   隐秘的欢喜又如何呢,终归他还是太小。还是等小朋友长大一点,懂得了什么是喜欢也还来得及啊。   所以许溪舟就等着,一直等着,并且时不时抽出时间撩一撩小孩。   可尽管他不懂得该怎样追人,但许溪舟也不想让温槿一直把他当成朋友对待。万一这时间一长,温槿都分不清楚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了怎么办?   那到时候可得不偿失了。他可不想做他的知心哥哥。   然后许溪舟不耻下问,找上了身经百战的堂哥。   那时纪端告诉他:“你想让他察觉到你喜欢他,那你就撩他呗,小男孩都经不住诱惑。你就怎么流氓怎么来。本色出演就行!就不信他这么愚钝。”   许溪舟:“……”   许溪舟信了他的邪。   他虽然觉着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结果嘛。   于是就发生了如下对话。   【南风吹小船】:“你看它像不像你?”   【南风吹小船】:“(歪歪图片.jpg)”   歪歪那时候已经很大了,圆滚滚一只,精神非常好,敞着圆滚滚的肚子被许溪舟捏着爪子躺在他腿上,懵懵懂懂地看着。这要是真人,就是诱人犯罪啊。   但是某小孩表示他不懂。   【歪歪】:“不像,它真的好胖啊,我很瘦的。”   许溪舟:“……”   重点是这个吗?   但是很快许溪舟就发现了重点。   【南风吹小船】:“很受?”   温槿:“……”   那时的温槿已经受过了许溪舟诸多同人文的熏陶,什么都懂了。   但是同时对这样带着一点点颜色的玩笑也免疫了。   甚至想想还有点兴奋。   许溪舟好整以暇的等着小孩面红耳赤的驳斥他。   结果……   【歪歪】:“溪舟哥比我大,我在下面也没关系的。”   许溪舟:“……”   o( ̄ー ̄)d   许溪舟都不知道当初说他没有腹肌都会记他好久的仇的小孩,怎么承受能力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就算现在许溪舟故意说他没有腹肌,小孩也只会说:“溪舟哥有就好了。(A)”   许溪舟:“……”   总之许溪舟是暂时撩不动了。   只能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小孩儿明白自己的心意,等他们在一起,等他们见面。   时间总会解决一切问题的。   许溪舟怀着这点儿希冀大胆的想。   喜欢就像一团棉花,开始撞到你心腔里时你只觉得柔软。直到它慢慢变成棉花糖,被心墙四壁的高温融化,甜腻的汁液顺着心血管流向你的四肢百骸,你才恍然明白自己吃到了花季的糖。   那是一种奇妙的血液循环。   有点像蝴蝶效应,仔细想想,又似乎只是一缕一缕的糖丝经年累月的缠绕,攀深,彷如积水成川,一下子洪水倾斜,你被冲进水里,只觉得飘在云上,连岸也不想上了。   那仍然是一个木槿花开的夏季啊。   总之深陷,不可自拔。 第31章   许溪舟最近进组了。   他接了部电影,是个警匪片。   虽然许溪舟一再向公司强调自己不想用所谓的影视热度来扩张自己的音乐价值。但是公司也不满他一直这么徘徊不前。   就凭那些综艺炒起来的热度根本不足够他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公司本就对许溪舟看的很重,去年许溪舟又因为《夏槿》大火了一把,所以他现在是公司里的香饽饽,什么好的资源都会提前给他留着,也是尽心尽力着力的捧着他。   许溪舟心里明白公司是好意,但也真不想拍那些除了热度之外对他来说没有丝毫价值的网剧。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利用自己手头上的一些关系弄到了一个电影资源。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胜在是业内知名导演陆导拍的,陆导在业界威信很足,片子质量也都很高,更重要的是,和他老爸是朋友,所以许溪舟相信他。   而陆导也是后来许溪舟决定走上演艺道路最大的助力者。更是许溪舟的启蒙老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公司在此之前给了他好几个网剧资源,都是一些男一男二之类的角色,还都是正面阳光积极向上的角色,属于那种只要你有驾驭的住人设的颜值就必火的类型。   但是许溪舟不喜欢。   并不是对这内资源有偏见,只是有一些网剧纯粹只是在涨人气,一没剧情二也不会严格要求演技。一点艺术价值也没有。而许溪舟最追求的就是艺术价值。   许父明白他的性子,又怕他不服安排和公司闹矛盾,于是给他引荐了陆导。   陆导和许父虽然有交情,但其实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许溪舟这种新生流量的,只不过是碍于情面给了他一个角色。   可许溪舟不怕,也不在乎。   他最喜欢迎接挑战。   他从小到大爱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几乎从没失过手。   乐器除了吹拉基本都会,当然那也是因为他没学过。高中时还曾因为一手好画技被美术老师拉去办公室谈过N次心。   但许溪舟最爱的仍然是音乐,大概是因为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在许溪舟耳边唱歌,别人家的妈妈唱的是邓丽君,而他老妈唱的都是小虎队。   许溪舟深受其影响,自小便热爱音乐,小学时钢琴过了十级,初中小提琴大提琴吉他也信手拈来了。不过业余爱好自然和专业级别没得比。   他对于一切拥有艺术价值的表演都有执着和热爱,包括影视表演。   既然接下了,就一定会做好。   这是许溪舟第一次拍电影,在进组之前他还去南城的表演学院蹭了几节表演课。   他的表演收放自如,表演老师都惊叹于他的天赋,说他完全不像是一个没有学过表演的人。但许溪舟心里清楚,这些韧性不过是来自多年的舞台表演。他和真正的专业级别还是差的有些多。   电影名叫《神牌》。   主角与反派很简单,缉毒警和毒枭。   由此而发展的故事也可以有很多种。   熟悉陆导的人都知道,陆导最喜欢拍的就是国家大义的片子,警匪谍战等一系列爱国主义片子都是他的最爱,也是他最拿手的。   他曾经靠着一部民国谍战片连续拿下过十多个奖项,捧出的影帝影后更是数不胜数。   许溪舟很尊敬他,也期待着他的指导。   故事里的男主角是临危受命前往缅甸金三角捉拿在逃毒贩的缉毒队队长。   饰演他的是年近四十的老影帝,也是个值得崇敬的老戏骨。   其他重要角色的扮演者大多都是陆导器重过的一线演员,一流的小戏骨。   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例如许溪舟这种随时牺牲掉的小炮灰,大多都是为了电影资金被各方硬塞进来的。   而且很巧的是,许溪舟居然还在进组当天见到了星宇口中的他的死对头——李航。   许溪舟倒是不奇怪,李航虽然没家世没背景,但是圈子里的人背后有没有金主许溪舟还是知道一点的。   背后有金主的人多了去了,像李航这种除了一张脸以外一无是处的人放在圈子里就是给人踩的,没有背景压根混不下去。   但许溪舟对别人的事情可不感兴趣,注意到这个人还是因为星宇说李航在偷偷模仿他。   一开始许溪舟还不当一回事儿,直到有一次偶然看到李航在一档真人秀综艺上穿着他同款的衣服,带着他同款的耳饰,染着他前不久临时喷染的发色,还有模有样的学着他的坐姿和语气。就连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和他有几分像。   许溪舟当时其实更多的是觉得这个人好笑又悲哀。   究竟是觉得自己多失败才会想去模仿别人啊。   不过娱乐圈嘛,无奇不有。   ……   【歪歪】:“今天学校运动会,我报了短跑,第二名!(*^^*)”   【歪歪】:“但是太阳好大啊,运动会不是一般都在夏天吗?怎么我们这边秋天还有?!”   「歪歪」;“你最近在干什么?”   许溪舟看到这条信息时正坐在摄影机后,边蹭着陆导的火边等戏。   陆导和他爸关系好,许溪舟又是个不要脸的,自然也不怕得罪了他,来了剧组之后也只认得他。所以颇有点自来熟的意思,想问的就问了,想蹭的火自然也就蹭了。   陆导开始时瞪了他一眼,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用下巴指了指前方正在排戏影帝,哼道:“好好学习学习!我不管你多少粉丝,也不管老许和我关系多好,戏份少也别指望在老子手底下蒙混过关,拍不了就给老子滚蛋!”   老家伙屁事忒多。   许溪舟在心里默默肺腑,面上客气道:“那是自然,我尽量不把它拍成屎。”   陆导:“……”   陆导脸一沉,把火炉拎过去了点。   老家伙还挺幼稚。   他们拍戏的地点选在北方,据陆导本人说,北方严寒的天气更能磨练出一个缉毒警挣扎在严寒中的坚强意志,而且这里确实供发挥地多,且广阔。   许溪舟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苦,就算是没日没夜的写词录歌,起码房间里还有暖气,拍MV时也没体会过如此严峻的天气。   真是……自找苦受。   许溪舟的妆容简单随便,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会儿外面正在拍男主的戏份,许溪舟就想在现场观摩学习,无聊时就拿出手机回回小朋友的信息。   恰好此时陆导已经喊了「卡」,许溪舟便识相的坐到了另一边,给男主和陆导留出了说戏的空间。   收到信息时许溪舟整个人都裹着厚羽绒服下,只露出半截手指艰难的回道:“我短跑都没拿过奖,第二名摸都摸不着,小朋友真厉害。”   因为他报的都是长跑,而且每次都是冠军。   小孩明显兴奋了,还得意道:“哈哈哈我等一下还有一个跨栏呢,呜呜呜我才一米七三,万一卡在中间了怎么办?”   一米七三,他一米八五,那小孩应该到……到他耳朵这儿。   许溪舟轻轻笑出了声,安慰道:“你今年才十七岁呢,长个子还有几年,急什么?”   【歪歪】:“我太矮了没有女孩愿意和我回家。TAT”   许溪舟:“……”   回屁家!   你还想带女孩回家!?   许溪舟怒了,正要驳斥他点什么。   “卧底和毒枭准备!”   那边陆导喊是喊两个人,目光却直勾勾落在他身上,许溪舟倍感压力重,连忙匆匆回了一句:“哥现在有事,晚上再聊啊,乖——”   然后迅速扔掉手机脱下羽绒服,跑到了另一个片场。   这里设置了两个拍摄片场,许溪舟和毒枭那场在一个阴暗废弃的工厂里。   许溪舟的角色是一个在毒枭身边卧底多年的缉毒警。因为救过毒枭的命,还和毒枭处成了兄弟。   然而却不小心在一次意外中暴露了行踪,至使毒枭对他起了疑心。   许溪舟一共也就五场戏,第五次就挂了。因此他不得不珍惜这个机会。   这一场戏就是毒枭对卧底起了疑心,却仍不愿意相信卧底背叛了他,所以在考验卧底。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缉毒警,卧底面对问答时自然是临危不惧。可他说谎被毒枭看出了纰漏。   一上来就是这种戏,还挺考验人的心理素质的。   尤其许溪舟还是个新人。   现在围在片场的估计都想着看他出丑。   “别紧张小伙子,你放开一点,我收一点,好吧?”饰演毒枭的也是个老戏骨,人看起来挺亲和。   许溪舟点点头,笑道:“前辈,不用收的,你带带我就好了。”   老戏骨一惊,不禁笑道:“你觉得你能接住我的戏?很多年轻人都不敢接我的戏。”   许溪舟笑了笑说:“我试一试再看行不行。”   老戏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   温槿最近很愁。   最近来班上看他的女生越来越多,更有甚者直接趁他不在教室往他抽屉里塞情书送零食。   他在班上是属于沉默寡言的那一档,话不多,连朋友都没几个。所以温槿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追着他不放。   从高一开始到现在,他曾经空荡荡的企鹅号现在已经七十几个联系人了。要不是他把群聊和南风置顶了,要想在那堆九九加的信息里找到他们真是难如登天。   这大概就是少年忧愁吧。   反观江信,女朋友一学期两个,谈的最久的那个谈了三个月,分的时候江信哭的撕心裂肺,说自己的零花钱全给那个女孩买生日礼物了,结果生日礼物送完女孩儿就来说分手了,说他选的礼物没有用心,根本不喜欢她。   温槿还以为江信是为自己花掉的钱心疼,正想安慰几句,却听江信悲痛的说:“我喜欢她喜欢的要命,生日礼物我挑了好久,结果她还说不好看!”   温槿有点儿惆怅,就问他送的什么,江信说:“水晶鞋!我网上给她买的,老板还保证说女朋友收到之后会惊喜的说不出话来。结果她确实是说不出话来了,说出来的第一句就是我们分手吧!呜呜呜!”   温槿:“……”   温槿沉默片刻,突然发现了盲点:“是哪种水晶鞋?”   女孩子收到了水晶鞋还会说分手?   江信哇哇大哭,悲从中来:“我在网上看的明明就是灰姑娘同款的!结果到货却是一双学校外杂货店可以买到的十块钱一双的凉拖鞋呜呜呜!!”   “……”温槿疑惑:“那你还说花光了你的生活费?”   江信:“是那个礼物盒!还说什么情人节高定,女朋友接到礼物盒肯定就爱我爱到无言了呜呜呜!结果礼物盒那么好看,里面却是一双凉拖鞋!!”   “……”仔细想想,这要是温槿,肯定会把拖鞋摔在江信脸上。   温槿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下一个更好。”   江信:“……”   江信哭的更大声了。   温槿被江信这一出一出的,都快对谈恋爱有阴影了。   他还以为自己宣称不想谈恋爱之后那些女孩子会放弃。谁知道不但没有放弃的,追他的倒是多了一大片,短短几天,温槿企鹅联系人已经增长了十几个了。   由于每天来教室门口看温槿的人太多。班主任和校长觉得他扰乱公共秩序,并且将他视为了早恋的重点关注对象。   上周他和同桌女生就是说了句话被班主任瞧见了,当天下午女生就被换到了别的地方。   温槿简直有苦难言。   而且现在某些男生都对他生出意见了。   今天的运动会温槿本来只想报一个跨栏,结果体育委员硬要他报短跑,还阴阳怪气的说:“咱们班的大红人,不多报几个秀给那些无知的女生看?”   温槿听这话有些不开心,皱眉道:“别乱说别人。”   体育委员撇了撇嘴没说话了。   但温槿最后还是被迫报了短跑。   温槿虽然不常锻炼,但胜在身体灵活,跨栏也轻轻松松过了,区区短跑当然也没什么能难住他的。   跑的时候还有一堆女孩儿在旁边给他加油鼓劲。所以哪怕最后只是第二他也很高兴了。   只是南风最近好像挺忙的,据说是公司给他接了一个大单子,忙的不可开交。   温槿怕打扰他工作,只好默默把手机收起来,在一旁等着江信的一千两百米长跑。   今年秋季来的晚,太阳也炽热。   温槿站了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了,期间有一个女孩儿过来给他送水,被温槿笑着拒绝了。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的太阳,心道:南风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好像只要一静下来。除了许溪舟,他的心里就只剩下南风了。 第32章   “卡卡卡!!许溪舟!再拍不好就他妈给老子滚回家!休息五分钟!”陆导甩掉剧本,火冒三丈的捧着水杯进休息室去了。   整个剧组鸦雀无声。   陆导的怒吼虽然随处可见,但还从没人见过他为了拍一段戏这么生气。关键是这一段许溪舟已经发挥的很好了。   至少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没有卡词,语气到位,表情也把控的好,最重要的是,居然没有被压戏,各方各面几乎都没什么能挑的刺儿。这对一个第一次正式拍戏的人来说,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然而陆导今天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这也不满意那也不行。整个剧组都跟着阴云密布了。   就连和陆导一向关系好的老戏骨也不明白陆导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至少在他看来许溪舟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于是安慰完许溪舟就纳闷的拎着剧本找陆导去了。   许溪舟脸色也很难看,臭的像吞了屎,星宇给人披上羽绒服后就只敢远远看着了。   这老家伙不是故意的许溪舟才他妈不信。   他对自己信心满满,不指望他老人家夸他,结果他上来就是一顿骂,许溪舟做什么都能被他挑出刺儿。   老东西这不是故意针对他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对他爸积怨已久还是对他有意见。   许溪舟烦着呢,剧本撂一边不想管了,反正台词剧情什么的都熟透了。就看那老家伙做不做人。   心情郁闷,就不免拿手机出来散一散乌云,打开才发现小朋友又给他发了信息过来。   【歪歪】:“我跨栏第一名!!没有卡裆!!(*^^*)”   许溪舟刚才还焦躁不已的情绪瞬间消退了些。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被水浸湿了似的清凉舒爽。   这是清凉剂吧。   ——   那边老戏骨也追到了陆导的休息室里。   本是想瞧瞧人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好嘛,一看,这笑容满面的,是生哪门子的气?   老戏骨纳闷了:“我说陆导,平时也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你干嘛老为难人年轻人?”   陆导哼了一声,揭开养生茶盖子,侧头问道:“你觉得他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老戏骨立刻道:“好啊!我合作过那么多小鲜肉啊流量的!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演技拿得出手的一个,看得出下了功夫,刚才都惊住我了!”   陆导喝了口养生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我想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吗?只是不想浪费了他!”   老戏骨一怔,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瞬间了然了。   ——   许溪舟看到陆导沉着脸和一脸和善的老戏骨出来时,简直想把手里的剧本甩那老东西脸上。   他这会儿虽然气消的差不多了,可一看到他心里还是来气。   陆导这臭脾气,要不是许溪舟他爸和陆导自个儿背后那些势力护着,早就他妈的凉了。而且这人被坑了那么多回了还是不长记性,也不怕得罪了许溪舟许溪舟转头就去他爸那里告了他。   当然许溪舟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幼稚的事,静下来后仔细想想,老家伙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人,也许可能真是自己没演好。所以放下手机后又趁着空隙调整了会儿,这会儿感觉神气满满。   这一遍还不成,许溪舟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退组把那些无脑网剧接回来磨炼演技了。   “各就各位!第三十八场第五次!action!”   毒枭搂了搂他的肩,笑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中缅边境。那个时候我刚从中国逃出来,你还为我挡了一枪。”   他笑了笑,感叹道:“是啊,转眼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   毒枭见他眼底平静,微微眯了眯眼,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在闹市差点被抓?”   风吹过他额前略微凌乱的发,阴云下毒枭居然不太看得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见他挑了下眉,转过头静静看了他片刻,倏地笑了一声,嘲道:“权哥,你在怀疑我。”   不是疑问句,他已经知道对方在怀疑他了。可他的语气又那样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一幕一样。   毒枭一愣,突然心里有些没底。   是他怀疑错人了?   “卡!”   剧情卡在高潮时,陆导突然喊了卡。   旁边围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正看得心惊胆战呢,转头就被打回了现实。还以为陆导又要骂人了。   这一遍才是许溪舟的演技巅峰啊。   甚至一个表情,一声笑意都那样恰到好处。情绪自然,剧情流畅,实在再挑不出任何一个纰漏出来。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一次陆导居然没有骂人,相反脸上还露出了点点……笑意?   许溪舟心里骂着呢,还以为老家伙终于达到目的要把他赶走了,哪知道老家伙突然满面春光一脸欣慰的走过来用剧本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场戏我再改改。”   许溪舟:“??”   陆导走后许溪舟还是懵的,直到老戏骨哈哈笑着拍了拍他,道:“陆导要给你加戏呢!”   许溪舟:“……”   老家伙转性了?   ——   【南风吹小船】:“被个老头骂了!职场险恶啊!非要挑我的刺!哥快被气死了!”   这会儿运动会已经结束了,温槿和江信正坐在小卖部外喝饮料补充能量。   南风被骂了?   温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步入了社会有很多事情就很复杂了吧?   那许溪舟和南风肯定都很累。   温槿莫名心疼。   江信见他抱着手机在那儿发愣,过去用空瓶子拍了下温槿的脑袋,笑道:“发什么呆呢?去食堂吃饭了!”   温槿一愣,摸了摸额头,简单回了几句就和江信打打闹闹着跑去了食堂。   ——   时间真的过的飞快……好吧,反正就是快,一种无法形容的快,跟起飞似的,转眼间就一轮一轮过去了。   日子仍然是那个日子,平淡乏味,好像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等时间一长,又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有了。   比如许溪舟的演艺事业也慢慢有了气色。   虽然陆导在片场仍然骂他骂的很凶,但是许溪舟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陆导是在培养他。   他原本只有五场的戏份逐渐增加,甚至被加到了一种与主角三并肩的地步,顿时整个剧组的人都惊了。   而许溪舟的演技也在不断的磨练中飞快增长。那个和他对手戏最多的老戏骨对他的进步连连称绝,还约定一定要和他再合作一次。   许溪舟杀青时整个剧组都依依不舍。毕竟许溪舟人又好,事儿也不多,除了时常怼一怼陆导,和陆导拌拌嘴,时常把陆导气的黑脸之外其他都好。而且看他拍戏很舒服,也很能共情。   等他的戏份全部拍完,温槿的期末考试也就考完了。   这一学期仍然是平平淡淡的一个学期。   也仍然是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一年,像是一个平铺直述的故事。无聊的都让人没有想看下去的欲望。   温槿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徘徊在中下游。   他的高中生活并没有因为自己企鹅号里面多了两百多人而变得丰富多彩,相反更加无聊了。   而且被追捧的太高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他都快成全校领导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而江信虽然玩得开,但是也从不会和些社会上的混混厮混,更不是那种惹事的人。   换种方式说,两人都十分的,嗯……恪守本分,老实做人。   和南风认识的这一年半,也是平平淡淡的。   两人时不时发一下对方的日常,懒得打字想聊聊天的时候就打电话说说话,日常互怼一下,又一起听许溪舟的新歌看许溪舟MV,互发许溪舟的图片。南风还会时不时告诉他些关于许溪舟最近的行程和日常等等。   而这一年的新年,温槿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南风一起过了,总算是填补上了上一年的遗憾。   农村里的新年总是格外热闹的。   各家各户贴对联剪纸,挂灯笼做饺子。   一大早温槿和陈柯就被母亲从床上叫起来,两人在陈寅的威压下不得不睁着睡意惺忪的眼跟着大人们去镇上临时采买年货。   陈柯现在已经上四年级了,个子也挺高了,现在都到温槿胸口的位置。就是还是一副臭屁的样子,对着温槿总也没张好脸。   温槿才不管他,给南风发完信息就抱着手臂缩在角落里补觉去了。   两个小孩出来根本就是被奴役的,东西都给他们拎,只有母亲采购时偶尔问一问他们喜不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当然有时候也只是问问而已。   回去的时候母亲手上就一个包,陈寅身上大大小小挂了不少东西,温槿次之,陈柯脖子上都挂了购物袋。   陈寅美其名曰大老爷们儿就得多干事。实则就是心疼自己老婆。   温槿当然没什么意见,大过年的能让母亲轻松一点那再好不过了。   回到家之后温母又在厨房里忙上忙下。   母亲和陈寅都没什么亲人,来拜年的也都是些好友和邻居。温槿和陈柯接的压岁钱是不可能独吞的。   不过好在两人都对压岁钱没什么概念,交了也就交了。   等所有事情都忙完时已经是夜晚。   陈寅带着温槿和陈柯去便利店买了很多小烟花回来,温槿都快成年了其实也不是很爱玩这些了。就陪着陈柯玩了会儿,虽然陈柯不是很情愿,母亲则拿着手机在一旁拍照。   尽管陈柯对着温槿仍然没什么好脸色,一张脸总是臭的像屎。但有陈寅在这小子也不敢再在温槿面前做什么妖,兄弟俩在母亲和陈寅面前装一装也是经常的事。   温槿和家人吃完年夜饭就躲进了房间。一看才发现南风已经发了好几个视频电话过来了。   温槿一惊,连忙回拨了过去,那边通的也很快。   因为南风昨天晚上答应了他带他去南城的江边看烟花。温槿人虽然是到不了场,但南风可以给他直播。   “小朋友,哥这是冒着风险在给你直播啊。”南风的声音压的的很沉,合着南城的晚风,飘散在宜县的夜晚。   温槿笑眯眯道:“哥!你们那边好亮啊!”   许溪舟这个身份自然是没办法亲自跑到人海里面给小朋友直播的。要是被发现了,估计会造成明年第一踩踏事件。他就只好寻了一个观烟花最佳地点,站在阳台上一边瑟瑟吹着风,一边举着手机给小孩看烟花。   今年本来想回家过年。结果他爸妈不做人,在年末那几天拎包去了国外度假。他老妈打电话和他说:“溪舟啊,你长大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不能再这么粘着爸爸妈妈了,爸妈给你留出空间,你好好去陪陪儿媳妇哈!”   老爸老妈现在对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深信不疑。许溪舟百般解释他们也不信,他妈还语重心长的说:“妈知道他现在年龄还小,还在上学。但妈看你从他高一一直等到现在,肯定是动了真心了。所以别怕儿子,只要你别在人家成年前出手,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养成系嘛!妈懂的!”   说完还和他爸向他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虽然他确实已经心思不纯了,但是问题是现在小朋友和他远隔千万里,他就是想和他过年也不行啊!   于是被父母在大年三十抛下的许溪舟只好顶着酒店柜台小姐姐惊异加怜悯的目光,独自站在阳台饮酒吹冷风,还要给某个小朋友开直播。   他许溪舟这辈子没这么凄凉过。   “是啊!南城的夜一直都很亮。”许溪舟笑说。   他住的是酒店顶层。   此时南城已经华灯万盏,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尽在他脚底眼下。尤其是新年,这会儿街道上也仍然车辆熙攘,南城江河这一块来看烟花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哥!哥!烟花什么时候开始啊!”小孩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许溪舟禁不住想,如果这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要是在我耳边说话,我肯定会忍不住吻你。   “快了。马上就倒计时了!”许溪舟笑说。   那边温槿也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后院,找到了一个绝佳观烟花位置。   虽然村里明令禁止了放烟花,但那令下了就和没下一样。每年仍然还是会有很多人放,人多了也就不怎么管了。   温槿看了看时间,现在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八,村子里不远处已经陆陆续续有了鞭炮声。   “小朋友,你们那边好像更热闹啊。”许溪舟也听到了那边的响动。   温槿说:“对啊,每年这个时候村里都是最热闹的。”   许溪舟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往下流着水,手里面握着红酒杯,身上的浴袍也没系多紧,夜风从衣领处穿过,许溪舟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毕竟心是热的,这份年末的炙热也只有小孩儿能带给他。   要是小孩儿在就好了。   还是他在,他就能抱他,能亲他,能在万众欢鸣中告诉他他喜欢他。   喜欢,喜欢真好。   “小朋友,要倒计时了哦。”许溪舟说。   温槿连忙举着手机跑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寂静的夜空,又看向许溪舟那边被霓虹灯染红的南城的天。   那是他向往的地方。   他的朋友、偶像都在那里。   “十、九、八……”   温槿和许溪舟同时屏住了呼吸。   “七、六、五、四……”   两人悄声数着。   “三、二、一!”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   “新年快乐!”   许溪舟和温槿几乎同时出声。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炸开,金色的细朵铺满整个夜空,织就了新年的第一幅画。   农村的烟花虽然简单,但是也有别样的新年灿烂。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绚丽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璀璨。   而南城的烟花更为壮观烂漫,一朵金色的大花炸开后便是漫夜空的小花朵。   温槿第一次看到如此令人惊叹的烟火。   在这爆竹声声响的年末,许溪舟和温槿都有那么一时半刻根本听不彼此的声音。   所以在这片嘈杂里,温槿不知道那个人对着手机,垂着眼,低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小孩儿,真要命啊,新的一年,我更喜欢你了。”   这轻喃自然无人听见,也无人回答。于是很快随着新年的灰烬飘散远去。 第33章   一个寒假过去,温槿又长胖了五斤,同时还长高了三厘米。   温槿开心的原地打转。   他着重关注的就是自己的身高。   毕竟要是一直这么一米七几,说出去也太丢份了。   许溪舟和南风都有一米八几,温槿也不想落下了。要是未来和南风见面了,岂不是又要被他嘲笑一番。   话是这么说,但是个子不长还是不长。   好吧,也可能是基因问题,毕竟他爸妈都没多高。要是他是陈寅的儿子的话,那说不定还有望爬到一米八。   江信现在都有一米八二了!TAT   而随着少年烦恼的来临,最让温槿愁苦的事情也接踵而至。   进入高二下学期后,他就只剩下紧张的学习。   学考的氛围在重点高中紧凑的让人窒息。温槿仿若踏入了高三,每天的节奏快的他连歇一歇的时间都觉得浪费。   没办法,温槿只能赶,紧赶慢赶,反正就是要赶,要赶在前面,也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而且自打他进高中,陈寅和母亲肩上的压力也重了起来。   温槿的家庭环境本就不好,每个学期甚至要接受贫困生捐助。   如果他不努力读书,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母亲和陈寅。   离高考只有一年半,他的时间也在逐渐减少,所以他必须死命往上跑。   那些什么差生逆袭的那些神话不可能发生在他这样的人身上,他只有更加努力才能勉强追上他们的尾巴。   而且这一年南风的工作好像也忙起来了。   两人只有晚上躺在床上时才能勉强空出时间聊聊天。其他时间两人就是一个忙学业,一个忙事业。   就算是终于熬到放假学校也只给了短短两天假期。   温槿回到家先给南风报了平安,吃完饭后第一件事就是补觉。   一觉从下午两点睡到晚上十点。   此时家里除了他之外基本都已经睡了。   温槿后知后觉的饿了起来,只好悄悄潜进厨房找吃的,结果打开电饭煲才发现饭菜都还热着。   温槿眼睛酸涩,突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压力真的不算什么。   比起能让母亲的务担轻一点,他吃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啊。   温槿吃完饭,轻轻把碗洗了才摸着黑爬回床上。   睡了一下午本就没了多少睡意了,温槿在床上瘫了会儿,本想去找几套试卷刷刷题,却发现这大半夜的南风居然给他发了信息。   【南风吹小船】:“好饿啊,又累又饿!打工人的日常。唉。”   温槿笑了。   心道:这算心有灵犀吗?他才填饱肚子南风就说他也饿了。   ……   【歪歪】:“你刚刚才下班吗?”   许溪舟脱掉外套,趴在床上简直累得不想动。   最近的行程多得让人精神崩溃。果然过年放假的那些休息时间到头来都是要还的。   不过这个点小孩还没睡,是刚刚起来?   小孩儿说他们放假了的时候许溪舟本想和他聊聊天,结果小朋友说他晚上没睡好想补个觉,许溪舟就只好放他去休息了。   真能睡啊小朋友,现在才起来。   【南风吹小船】:“是啊。”   【南风吹小船】:“你刚刚醒来?”   温槿觉得有些凉,轻声去拉上窗帘,又裹上被子,只露出手指在外面握着手机打字,回道:“是啊,刚刚饿了,去吃了饭。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吗”   【南风吹小船】:“嗯,懒得做饭了,好累好累。”   温槿撇嘴道:“点外卖啊,这个点你们那儿应该还有外卖吧?”   【南风吹小船】:“有是有,但是外卖送不进我们小区,等一下还要自己去门卫取。算了吧,太远了。”   温槿叹了口气,看南风的语气应该是真的累的不行了。   成年人的世界也这么累吗?   【歪歪】:“哥,你觉得自己压力大不大啊?”   许溪舟本来还有点儿昏昏欲睡了,看到这条信息又突然清醒了点儿。   小孩儿问出这种问题,那一般就是心里有压着不开心的事了。   也是,温槿现在高二下学期了,马上就高三了。上的又是重点中学,这会儿确实该有压力了。   许溪舟懂这种感受,当初他考伯克利时就是这样,没日没夜的练习练习。   许溪舟从床上坐起来,溜去客厅喝了杯水消了消睡意。   【南风吹小船】:“压力大我也不能停下。”   温槿一怔,揉了揉眼睛,回道:“为什么?如果觉得累不可以休息吗?”   【南风吹小船】:“可以休息。但是我必须在休息之前就考虑好休息过后的代价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   温槿有些沮丧,下一秒南风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南风吹小船】:“但是你不同。”   手机屏幕调的是护眼模式,带着橘调的光打在温槿脸上,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内心好柔软,像是棉花浸在了水里。   【歪歪】:“为什么?”   许溪舟笑了笑,拉开窗帘走到了阳台上。   他的公寓在二十二层,视野极佳。   放眼望去,几乎将整个南城景色尽收眼底,好像连夜空都与他近在咫尺。   有时候许溪舟看着底下的城市和人群,也会想:这是我想要的高度吗?   答案总是否定的。   因为他想高点,再高点。   只有更高,才能更加璀璨灿烂。   然而多年后的许溪舟等终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高度后,却没想到,自己会将爱的人也抛的更远。   所以他必须考虑代价。   不努力的代价,努力的结果。   【南风吹小船】:“哥只希望你快乐。”   看到这条消息时正是晚上的十点五十五分。   温槿突然觉得心上有哪根紧绷的弦,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下。   ……   炽热的圆日带走了盎然春意。   温槿在不断紧张起来的时间里也不敢再放松一刻。   而那边许溪舟在陆导的引荐之下,又接到了一个新的电影资源。这一回是名正言顺的男三。   导演是个低调却非常有实力的人,在圈内拍的片子很少,却部部都是拿了奖的名作。   也是从这一刻起许溪舟就明白,陆导这是真的把他看重了。   许溪舟本不想接的,毕竟他现在还算不上正式的演员,可陆导的情他得接。   不过接完这部后他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拍戏,他的主要重心还是在音乐。   然而不可否认。他对表演的热爱只是稍逊于音乐。   如果说音乐是汤,那么表演就是盐。汤里有盐才有味道。   许溪舟能在表演中找到音乐灵感。他既沉迷于音乐带给他的快乐,又期待着表演带给他的诸多痴狂。   但还不是时候。   在无比紧凑的生活中,时间亦总是过的很快。   一眨眼温槿的学考过了,暑假又来了,而许溪舟拍的第一部电影也在电影院上线了。   放假那天江信和江父特意来寝室帮温槿收拾东西。江信让江父提前给温槿带回去,两人则结伴去了电影院。   温槿当然知道许溪舟的电影上线了,可他最近都忙的晕头转向的,人到电影院门前时还是懵的。直到江信将电影票从取票机里取出来时温槿才回过神来,惊喜道:“你怎么知道?!”   江信搂着他的肩往里走,哈哈笑道:“这不是看你这几天压力大呢嘛!再说了,你那么喜欢许溪舟,做兄弟的我除了支持还能干嘛?”   温槿鼻子一酸,有种想拉着江信就地结拜的冲动。   江信嫌弃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温槿立马把人撒开了。   【歪歪】:“(照片.jpg)”   【歪歪】:“和兄弟去看溪舟哥的第一部电影啦!!(*︶`*)”   许溪舟这几天为了电影宣传忙的晕头转向,这会儿正瘫在化妆椅上任由化妆师摆弄自己。   小朋友考试终于考完了,大概心里正高兴着呢。   去看自己的电影嘛,也好。   让你看看哥的厉害。   【南风吹小船】:“这个电影我去看过了,许溪舟贼帅!”   温槿这会儿已经和江信找好了位置坐下了。   江信说看电影要有看电影的氛围,还买了很大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说这样看电影才有意义。   温槿已经习惯了,每次来电影院他都是这样的架势,虽然到最后两人总是吃不完。   温槿看到南风的信息时电影还没开场,便百无聊赖的咬着可乐的吸管,回道:“真的吗?!(期待.jpg)”   【南风吹小船】:“是个人看了都会弯。”   温槿羞涩道:“就算他不帅我也能为他弯。”   “弯?你为谁弯啊?”   “卧槽!”   温槿没料到江信的脸会突然凑过来,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都给甩飞了。   江信这大直男哪会懂「弯」是什么意思啊。所以声音也没压着,他说完还傻乎乎的疑惑的看着他,追着他问:“什么弯啊?”   温槿:“……”   来看这个电影的人不少,这下倒好,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儿了。   简直社死现场!   温槿脸颊烫的能煎鸡蛋,简直想用针把江信的嘴缝上。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会儿,南风那边工作忙也提前下线了。温槿便去微博逛了会儿,顺便刷了一下这部电影的影评。   温槿一路看下来,简直是好评如潮。有的资深电影人也纷纷发表长评,其中很多都是在着重表扬许溪舟舟   温槿有点儿小小的翻腾。心底莫名有种吾家儿子初长成的喜悦。   呸!啥呢,是老婆。   ——   “许溪舟呜呜呜!我冲他来的,他好帅啊啊!”   温槿正要放下手机乖乖等电影开场时,就听到后面的小姐姐正疯狂给许溪舟打call。   温槿一听到许溪舟名字就来劲,竖着耳朵装淡定。   “是的!!片花太惊艳了!那个眼神卧槽卧槽,我当场怀孕!!”   温槿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电影要开始了,你安静一点!”闺蜜低声提醒。   身后的女孩这才压低了声音,等到电影院的灯光全都暗下来后,整个影院便也鸦雀无声了。   ……   许溪舟最讨厌的就是参加这种宣传活动。   更何况他身为这部电影的一个男n号,c位自然也站的偏,随意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流落在一旁做空白人了。   本打算就一直这么当空白人。他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不需要动嘴皮子他巴不得呢。   结果突然就被主持人cue到了。   许溪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马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光速换上了百年不变的职业假笑。   “那问问溪舟,你当初接这部戏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女主持人一脸和善的看着他。   此时台上台下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许溪舟坦然回答道:“慕名而来。我对这个题材的电影很感兴趣。而且想着导演是陆导,那影片质量肯定也不会差,顺便磨炼一下自己的演技。”   原本这种问话也就是随便走个过场,女主持人调侃一下也就过去了。   许溪舟话筒都放下了,就听女主持人朝他眨了眨眼,继续问道:“大家都知道,溪舟你之前都是在进行音乐创作,也参加过很多真人秀之类的综艺,但还是第一次拍戏。那么在拍电影的时候会觉得拍不好而有偶像包袱吗?”   许溪舟也仅是愣了一瞬,便立马反应过来,从容笑道:“当然考虑过,但是做事情就是有得有失。如果一味考虑失去的,那做什么也会觉得畏手畏脚。”   女主持人笑了笑,打趣了几句,还没完:“像溪舟你这样的长相和演技,要是去拍偶像剧,肯定不是男主就是男二,也有大火的机会,为什么却肯来陆导的电影里面做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呢?”   许溪舟心里终于发觉了不对劲,面上不动声色。毕竟这个主持人问话不算尖锐,那就应该对他没什么恶意。   “每一个角色都有其意义,演员也不是看那个角色能让你火,而是你能让哪个角色活。虽然我不是专业的演员,但我也会更加努力,继续追赶前辈们的步伐。”许溪舟不卑不亢,“更何况我相信陆导和他的团队,也相信自己。”   主持人夸赞道:“说的很对!那我们也相信溪舟接下来能给大家带来更多好作品。”   问完话后就是一些小互动什么的,半个多小时后许溪舟才终于如释重负,直接瘫在了自己椅子上,简直精疲力尽。   “还当演员,瞧你站这么会儿就累的跟个鹌鹑似的!演员可比你能吃苦!”陆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许溪舟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对着不远处喝养生茶的陆导郑重的说了一句「谢谢」。   陆导一愣,哼了一声,端着养生茶走了。   许溪舟暗自嗤笑。   这老头。 第34章   毒枭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笑道:“你跟了我五年,救过我很多次命,我真不想怀疑你。”   他笑了笑,神色依然那样坦然,眼中却已然没了开始时的笑意。他从袋子里摸出烟,抽出一根点了,轻轻吸了一口,两手搭在栏杆上,看了会儿缅甸偏城的风貌,迎着微风讥讽的说:“我今年二十二,跟你时才十七,为了你差点丢过很多次命。你却怀疑到了我头上。”   毒枭拿枪的手倏地一颤。   他淡然一笑,嘴里叼着烟,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毒枭手都举酸了,才侧过身,斜倚在墙边,沉声说:“哥,两年前条子追到乌城,你握着我的手逼着我杀第一个人时你就和我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说做我们这行的,就相当于阴沟里的老鼠,无父无母的,也不能有老婆孩子给条子留把柄,这辈子也只能信自己。”   说到这儿,毒枭和他神色都变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将指尖的烟掐灭,淡淡说:“我为你挡过三颗子弹了,早就不怕死了,你要是想杀我,就尽管杀。哥,你说过,我不能怕死。”   毒枭狠狠一颤,见他眼底波澜不惊,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别人的话,居然对这个跟在他手下勤勤恳恳五年的兄弟举枪相向。   “哥,条子们都有自己的暗线,我前几天走货的时候发现东南门那一块有便衣,你最近行事要小心……”   他的语气没有一点居功邀赏的意思,更没有任何恳求饶恕,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平淡的提醒他何处有危险,一点也不怕他抢下走火,他就这么死在他枪下。   毒枭动摇了。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把枪一扔,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低低说了声「别放在心上」。   他一怔,哑声道:“哥,我真以为你要杀我。”   到底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他跟着毒枭时才十七岁,这么些年毒枭一直没有亏待过他,念着他年纪小也从没让他去做过很危险的事。于是当知道毒枭要杀他时他可以不动声色。而毒枭道歉时,他又倏地失去了刚才那种坚强。   简直就是恰到好处的情感。   毒枭更加愧疚,又搂了搂他的肩。知觉要把那群挑拨离间的东西狠狠教训一顿。   而毒枭却不知道,此时的他衣内藏着的,都是冷汗。   刚才的哽咽不是装的,神色中的慌乱也只会在毒枭看不见的地方转瞬即逝。   ——   他的父母都是警察,父亲是缉毒警,母亲是刑警。   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死于毒枭的枪下,地点正是中缅边境。而父亲功勋卓越,曾经坏过毒枭好多大生意,甚至很多次将毒枭玩弄于鼓掌。于是毒枭为了报复,刻意制造了一场意外,杀害了他的母亲。   只是当时他还在上学,父母亲都死后警方便加大了人手保护他和他的爷爷奶奶。   可是他心里有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为非作歹的那群恶人。   于是十六岁的他毅然决然辍学,独自一人踏往了缅甸,伪装成走投无路来缅甸做生意的小工,安扎在了当时种植罂粟最为繁盛的金村。   可是警方不久就派人找到了他。而那时的他已经大概打探到了毒枭的行踪,不想自己功亏一篑,宁愿赌上命也不肯和叔叔走。   叔叔没法,沉默许久后给了他一部手机,并且录下了他的指纹。   离开前,他看到叔叔坐在车里,含着泪摘下头上掩人耳目的帽子,朝他敬了个礼。他上学时吊儿郎当,叛逆自负,不会行标准的敬礼仪式,便没有出糗,只是神色淡淡的对叔叔点个头。   叔叔留给他的手机是按键的。里面有定位系统,还能随时报告自己的信息。   他混了很久,终于找到机会用命混进了毒枭的老窝,并成为了毒枭的心腹。   跟在毒枭身边这几年,他学会了很多。学会了沉着冷静,也学会了杀人灭口。他将手机藏过很多地方,甚至埋进过土里。可是他仍然会冒着被爆头的危险给警方提供毒枭的消息。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却没想到自己会被毒枭暗中插入的线人跟踪,差点暴露了身份。   但他虽然年轻,却已然没了十五六岁时的莽撞。   这一切还要感谢毒枭,是毒枭让他学会了掩藏自己。   于是他在继续潜心为毒枭做事的同时,还要继续和警方提供毒枭毒品的窝藏地。   他的叔叔就是缉毒队长,也是父亲的朋友,他抓了毒枭很多年,也已经在缅甸潜伏已久。   他不怕死。   他真的不怕死。   最爱他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他还怕什么?   镇上的夜店有一个姑娘,叫今荷,金村的,是个缅甸人。   他知道姑娘喜欢他。   但是他把姑娘当做妹妹,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接受姑娘的。于是他只能承诺姑娘,等自己安定下来了就带她走。   姑娘以为这是他对她的回应,很高兴。   他给叔叔提供了毒枭的信息。   但是毒枭已经对他有了嫌隙,他没办法亲自前去帮他。   所以他也不知道中间毒枭和叔叔的碰撞,他只知道毒枭回来的时候已经满身是伤,身上中了枪。   还听到毒枭骂道:“死条子!运气真他妈好!一枪也没能崩死他!”   他知道叔叔安全了。   可是他不安。   他心里不安,他害怕自己还没有完成任务就死了。于是他开始大胆起来,用自己的全部家当把姑娘从夜店赎了出来,找了一个夜晚,让叔叔把她带走。   回去之后他心内总算安定了许多,于是他给叔叔提供了最后一次信息,却没能告知到他们毒场底下埋了炸弹。   因为他暴露了。   被毒枭围住的时候他没有一点惊讶,他淡然的笑了笑,对毒枭说了句:“哥,你说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一回是你输了。”   毒枭什么也没说,只是踹了他一脚,就把他关了起来。   毒枭没有杀他。   看守他的人是他曾经的兄弟,在毒枭和叔叔正面交锋的时候,他和兄弟打了感情牌,从兄弟那儿弄了钥匙,跑了出去。   他知道兄弟只是想让他活着。   而他,是去找死。   他跑到两方对峙的现场,而两方人的子弹都不敢往他身上打。他也无所顾忌,直接从一位警察手里抢过对讲机,告诉他们里面有炸弹,让所有人离开毒场。然后在他们的呼唤声中独自一人冲了进去。   他知道遥控在毒枭手里,但他也知道,踩到哪根线整个毒场就会灰飞烟灭。   炸弹埋在地下,他不会拆,而这个是定时的,就算毒枭不按遥控器也会爆炸。也没人能等到拆弹专家赶过来。   他在对讲机里疏散了人群,谎称炸弹是自己安装的,他会拆。   炸弹确实是他亲手安装的,但他还没有去拆的能耐。   但他找到那根引线,在毒枭将叔叔推进来之前扯断。   于是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根线,去外面向他们展示了自己手中唯一一包刚刚研发成功出来的新毒品样品,扔给了警察。   然后在毒枭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朝他鞠了一躬,最后一次对着对讲机,向所有人说:“我爸爸叫李桓,母亲何湘,我叫李净。我来自中国,是一名名不正言不顺的缉毒警,请代我向祖国致敬,我为祖国骄傲。”   然后拉动了引线。   他死了。   在轰鸣声震天响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想,他的尸体能盖着国旗回去吗?他能入烈士陵园吗?   不重要了。   他想。   ……   ——(致敬所有无名英雄)——全剧终 第35章   《神牌》是许溪舟出道以来出演的第一部电影。   在电影里面不过一个有着自己独特情感色彩的小配角,而许溪舟的一番演绎却将角色的光芒散发的淋漓尽致。   一经播出,很多纯粹是带着偶像滤镜去支持的粉丝大多是一脸震撼的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于是《神牌》第一日上映票房就高达一点五亿。其独特的题材,完整流畅的剧情,基本全员在线的演技,获得一致追捧,好评如潮。频频被送上微博热搜。   而在众多出演过的流量配角里,许溪舟无疑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那些之前还嘲讽怀疑许溪舟演技的人被啪啪打脸,大概短时间内是不敢出来跳脚了。   当然,尽管这部电影让许溪舟在影视圈内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是此时的许溪舟这会儿心里还没有想将这条道路正式发展下去的想法。青年时的他年轻气盛,想做的事情也很多,并不想过早的拘泥于一方。   而拍完《神牌》之后许溪舟因着陆导的情又接了一部电影,也是一位资深老导演拍的。是部关于父爱的文艺片,许溪舟在里面饰演的是与不学无术的主角完全相反的一个完美少年。   主角扮演者则是从小就开始拍戏的小戏骨,还拿过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许溪舟见过他的戏,确实演的很好。   整片采用的是插叙回忆,许溪舟在里面戏份也挺重的,一时半会儿拍不完。   这导演倒是比陆导温柔多了,许溪舟不在状态时还会耐心的帮他找状态,他也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更从中学到了不少。   但毕竟是第一次出演戏份这么重的角色,许溪舟拍着也觉得累人,每天回酒店都没精力去做别的事了。   洗完澡刷完牙,人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哦,再想到小朋友,又睁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看看小孩儿有没有新信息,没有他就发「晚安」,然后被子一卷,睡觉。有的话通常他是不会错过多和他聊会儿的机会的。   不然他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和他培养感情了。   说来他们也认识两年了,小孩儿对着他那是越来越不客气,偶尔倒也会朝他小小的撒一下娇(至少许溪舟是这么认为)。然后和他说点儿软话哄他高兴(以上为许某人脑补)。   而且为了不让温槿爬墙,许溪舟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拼了命的往上爬,就怕小孩儿看到更加耀眼的人就不要他了。于是他只好再耀眼一点,耀眼到他的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人。   显然许溪舟是很成功的。   至少他现在很肯定,温槿那颗少年心这会儿已经全部奉献给了他。   但是那是荧屏上的他,是温槿想象中的他。   所以不够。这还不够。   他还希望私底下他们能是更亲密的关系。   喜欢温槿不是瞬间的事,是在某个突然的瞬间,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那个人原来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多位置了。让他这样脑子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的人,居然总觉得心里哪儿空了些什么。   而那空的地方,需要温槿来补齐。   许溪舟想和他做恋人,是认真的那种。   他期盼着以后和他见面,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抱他亲他。至于他脑子里想了无数遍的那什么,还是等小孩和他感情稳定下来再说吧。   许溪舟这辈子就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发觉喜欢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一沾上就上瘾了,也不想戒掉了,恨不得时时刻刻揣在身边吸一口摸一摸抱一抱亲一亲。   心痒难耐啊。   等等吧,再等等,等小孩儿成年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   温槿还有一个月十八岁,他的个子也总算是窜到了178,就是相比江信已经185的身高,他这身高拿出去简直就是侮辱自己。   不过青春期的烦恼也不止这一件。   比如他最近有些沮丧。   因为南风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和他聊天了,有时候温槿给他发信息他都是好晚好晚才回。温槿放假在家时还可以熬夜陪他聊一聊。但有时候撑不住睡着了就感觉像是把南风晾在了一边一样。   这么一想温槿就有些难受。   而且江信知道他有几个玩的很好的网友之后还给温槿科普过很多被骗的案例,可让温槿放在心里的不是这个,而是有一次听到江信无意的轻喃:“网上的人就和二次元的动漫一样,缥缈又虚无,网一断,联系方式一没。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了。”   温槿心里倏然有些难受,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有时候招呼不打就消失好几天南风会这么生气了。   于是温槿开始坚持每天给南风发信息。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的这种幼稚的小心思居然都用在了南风的身上。   但是怎么办,在这个无声寂白又灰暗的青春里,许溪舟是他的声音,而南风是他的色彩。   他不能失去声音,更不能看不见光的颜色。   所以两者都不能没有,也不能放弃或失去。   十七岁的温槿尚未情窦初开,还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依恋与欢喜。   其实温槿的假期并不充盈。   他下个学期就要踏入高三迎接人生的第一大道大关,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并不是天才,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只能再努力一点,再往上爬一爬,不一定非要够到山顶,就是在半山腰搭个树枝都行。他只是不想一直待在底下。   他的暑假只有九天,学校留的作业也很多,所以南风忙着他也忙着。   连生日都得去学校过。   温槿那个破手机在他这儿撑了两年,着实不易,最近已经连连卡死,自动关机好几回了,打字也开始不利索,为了清内存他还忍痛删了好一些许溪舟的照片。   可是他必须得留着手机,他答应过南风不会弄丢手机,也不会弄丢他的。   假期很短暂,一晃就过去。   温槿别的感受没有,只觉得高三的压力更大了。   【南风吹小船】:“哥压力也很大。”   温槿坐在返校的班车上,头上戴着橘色的鸭舌帽,懒懒靠在窗子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歪歪】:“好难。”   【南风吹小船】:“加油,别害怕,哥陪着你一起努力。”   温槿笑了笑,觉得窗外的光有些刺眼,便微微眯了眯眼,将帽檐往下拉了点儿,才回道:“好啊,那哥你也要加油。”   【南风吹小船】:“嗯,哥在南城等你。”   温槿身上有什么倏然一轻,忍俊不禁。   南城,南城。南城有他的许溪舟,也有……南风。   很大的诱惑,他当然得努力。   温槿怔怔看着窗外不断往后流动的风景,昏昏欲睡之时又感觉到手机轻轻震了下,他知道肯定是南风的信息,连忙拿起来看。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南风吹小船】:“等你生日那天,哥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   南风的那句话,让温槿生生期待了半个月。却也因此好像做什么都有了动力,上课有劲了,做作业也有思路了,纪律委员本子上的名字少了,老师的夸赞也多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仍然无聊,仍然被教室窗外的蝉鸣吵的焦恼,可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乐趣,也听到了蝉鸣之内为夏天颂唱的欢愉节奏。   许溪舟的出现改变了温槿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期望。而南风的出现却让他感受到了他丢失已久的青春和明朗。   那到底是怎样隐秘的一种情绪?   温槿现在还不知道。   终于等到温槿十八岁成人礼那天,令温槿惊讶的是,温母和陈寅都来了。   班主任也难得仁慈的给了温槿半天假,准许母亲带他出去过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生日。   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暖明媚,风里带着夏日不曾有的微凉与温柔,连脚下他走了两年的学校小路都像是铺上了云彩的地毯。他像是背后拴着气球的小人,一张开双手就能拥抱到希望。   他的小雀跃藏在眼里,像是夏日的火团。温母忍不住骂他没出息,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温槿心里高兴,第一次被骂了还如此欢欣。   他打小就不怎么过生日,所以成人礼其实也没什么好过的,就是温母和陈寅带他去饭馆吃了顿饭。   看似简单,但对温槿这种家庭来说,下一次馆子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所以温槿心里是开心的。   其实当看见母亲和陈寅都过来了的时候他就挺开心的了。   他是个不贪心的人,即便只是心意他也会开心得像是失了方向的鸟儿。   原本温槿以为吃顿饭他的成人礼也就这么过了,哪里想到吃完饭,聊完天之后,陈寅会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温槿。   温槿先是一怔,以为只是件普通的礼物,心里开心到不行,结果拿过一看,却发现是部手机。   是一部新款的智能手机,却是温槿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妈,叔叔?”温槿愣了。   几乎是在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的同时,他的眼眶就已经湿红一片。   心内的震颤从来没有如此剧烈过。   他们家是什么家庭?是一个不论做什么都要极尽极简的普通家庭。   母亲可以为了五毛钱和菜摊的阿姨说的口干舌燥,给温槿和陈柯买件新衣还要斟酌斟酌再斟酌。而她和陈寅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新的衣服了。   温槿甚至还记得有一年她生日时陈寅送了她一条裙子,她明明爱不释手,却硬是为了这条裙子和陈寅吵了一架,也让陈寅从此再也不敢给她买礼物。那条裙子最终没能退掉,她也一直不舍的穿。然而等她再拿出来时,她的身材已经走样,穿不了了。   而陈寅呢,陈寅曾经是什么人?曾经混在社会上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有,潇洒又自在。随着家庭务担加重,他也变得越发疲惫焦躁。母亲怀着陈柯时因为太瘦弱,身体又不好,导致胎儿和她都营养不良。陈寅怕分娩途中发生意外,为了让母亲顺利生下陈柯,他甚至卖掉了他最爱的那辆摩托车,从兄弟那里东凑西凑到剖腹产的钱。   他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的开了几年的车。除了脾气有点儿急之外从来没有对母亲和温槿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他的爱沉默无声。   而温槿明白他的压力到底多大。   而今,两个两百多块钱的按键手机用了六七年的人,却在他成人礼这天,为他买下一部上千的智能手机。   上千,上千。   那对十七岁的温槿来说是一笔很大很大的数目。   他无法想象这上千块钱母亲和叔叔要怎样辛苦才能重新拿回来。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红着眼拉着母亲的说:“妈,你把它退了。”   温母知道儿子心里的顾忌,眼眶一红,想说什么。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不称职,一时间居然哑口无言。   “给你的你就拿着。”陈寅突然沉声说,“都十八岁了,没个像样的手机怎么行。”   眼泪瞬间就如翻涌的海一般夺眶而出,他无措的说:“叔叔,我十八岁了,我可以自己赚钱了,我现在不需要……”   “什么需要不需要,你现在上学呢怎么赚钱?给你就拿着!”陈寅是个嘴笨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只能语气强硬一点。   温槿垂着头无言。   温母也回过神,如往常般拍了拍温槿的背,厉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喜欢哭!男孩不要随便掉眼泪!这是妈和叔叔送你的礼物!你不要不就是把我们的心意往地上扔吗?你要想报答我们就好好学习!不要让我们操心。”   母亲说的是让他好好学习来报答,却没有说让他考个大学回来报答。   温槿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静默许久,才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如同小时候和她撒娇那般,垂着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哽咽道:“妈妈,只要你不丢下我,你不要不要我,我就什么都不需要……”   他只要他的母亲平安健康幸福,只要母亲愿意陪他长大。   他很小的时候就害怕,害怕母亲真的听信了父亲的话觉得他一无是处,不要他,丢掉他。   甚至在母亲嫁给陈寅之后温槿都做好过随时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因为父亲说是因为他他才出轨和母亲离婚。   他怪罪自己啊。   温母抱着儿子,无声的抹了抹眼角的泪。 第36章   手机最终没能退回去,而温槿拿到手上后酸涩却多于开心。   他没办法那么自私。他要是自私到什么都只想着自己,那对母亲和陈寅也太不公平了。   陈寅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他比那个抛弃妻子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的男人要负责的多。所以其实在温槿的心里,陈寅早就已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回到学校时正上着第二节晚自习。   学校的晚自习一共四节,说是自习就真的只是自习课。毕竟到了这个阶段学习也只能靠自己自觉了。班主任只是偶尔进来走一走看一看。   晚自习下课后,温槿跟随人流往寝室走,然后在自己寝室门前看到了满头大汗的江信。   江信见到他,咧嘴朝他笑了笑,上前搂过他的肩,说:“生日快乐啊阿槿!都成年了!”   温槿拍了拍他的手臂,笑说:「谢谢」。   “喏。”江信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递给温槿。   温槿愣了愣,犹豫着接过,觉得那东西封面怎么看怎么眼熟,而他心里已经有了点儿猜想。等他真的拿到手里后他才见到全貌。   温槿狠狠一怔。   ——是许溪舟的新专辑。   “你……”   “这可是我自己赚钱给你买的,不过许溪舟真还挺火的,找了我好久才买到呢。”江信笑嘻嘻的说。   温槿的喉口仿佛被什么堵住,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信见他一脸呆滞,忙道:“哎你可别太感动了啊,我只是还人情而已!上次我生日你不也为了给我送礼物给人抄了半个月作业,给我换了一副全新手卡嘛!”   “那怎么能一样?”温槿怒道。   许溪舟的专辑多贵他心里是清楚的,至少就他们目前这种经济状况,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江信唯恐他再多说,手一松就往远处跑了:“不和你说了,等一下宿管来了!哎你好好收好啊!我可找了好久!”   少年的声音清朗明亮,如同流水过境,清明如初。   温槿站在月色笼罩的夜里,闻到了栀子花香。   此时蝉鸣未止,月上梢头。   而乌云终究遮不住月亮的皎白。   宿管每隔段时间便会来寝室查一次寝,不过宿管不查高三的电子产品,只查人数和纪律。   等洗漱完后寝室的灯也熄了,温槿在睡觉铃之前钻进了被子。   他没敢用母亲和陈叔叔给他的买的新手机,既害怕被没收又怕放在寝室被偷。所以进学校后就交给了班主任,这会儿用的还是那个旧手机。   他一天下来没怎么用,打开时电量还是满的,就是老毛病犯了,开机时熄了好几次屏才打开。   温槿磕磕绊绊的点进企鹅号,却发现昨晚零点南风就给他发了「生日快乐」。   还有几条是最近的。   南风很清楚他的作息时间。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回来了吗?”   温槿吸了吸鼻子,回道:“嗯,躺下了。”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的大小孩了。”   温槿怒了:“十八岁不是小孩了!”   那边默了会儿才回复,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不打算送自己一个特殊一点的成人礼吗?”   温槿揉了揉眼睛,疑惑道:“什么成人礼啊?”   南风又静了几秒。   【南风吹小船】:“比如谈个恋爱,交个女朋友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条信息时温槿感觉心上仿佛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撞了一下,突然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在心腔处蹦来蹦去,扰人心神。   却也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而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才好。   远在南城的许溪舟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筹谋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小孩成年这天,再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喜欢他,就是想告诉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接受他就再努力努力。   他那么喜欢他世界里的许溪舟,他就不信,自己还能比自己差了。   心里想的自信,实则某人已经握着手机在公寓里转了半个小时了。   【歪歪】:“你不是说不让我早恋吗?”   许溪舟拿着酒溜去了阳台。   带着秋意的夜风总算让他沸腾的血液平静了些许。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了,你是大人了,你可以自己决定。”   温槿一怔,突然觉得有些焦躁,兴许是姿势问题?温槿握着手机翻了个身,才回道:“没人找我谈恋爱。”   这是假话。   基本上没过多久就会有女孩子问他谈不谈恋爱,发短信啊打电话啊送情书啊,或者在回寝室的路上堵他啊,他都习惯了。现在就算是拒绝也能做到得心应手进退有度了。   可他,却在面对南风简单的问话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许溪舟没有立刻回复温槿,而是喝了几杯酒平静了一下逐渐躁动起来的心,又在阳台来回走了几圈,才下定决心拿起手机。   管他呢,不接受就不接受。只要别把他删了就好了,要是敢把他删了,那他就,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语音电话响起时温槿也正好在等南风的信息,温槿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赶忙扯出耳机在他挂断前接通了。   南风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更沉,却也总是有种莫名让人沦陷的魅力。   “寝室里人都在吗?”   这会儿基本上没人睡着,人人手里拿着个手机。而且除了在深夜拿手机上网课的沈锌和与南风在聊天的温槿之外,大多都是在和女朋友蜜里调油。   “嗯。你怎么还没睡啊?”温槿小声问。   小孩儿躺在被子里,声音又轻又低,软糯的鼻音,柔柔的甜,像是漏出汁的牛奶糖浇在了喉咙里。   许溪舟心痒难耐,这一刻再也绷不住心里的弦。   再能忍他就是傻b。   “哥想送你个礼物。”许溪舟低声说。   温槿眨了眨眼,期待道:“又让溪舟哥给我唱歌吗?”   许溪舟一怔,失笑道:“你怎么心里都是许溪舟?我就不能送你些别的吗?”   温槿疑惑道:“那你还能送我什么呀?”   许溪舟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南城夜景,深吸一口气,轻颤着眼睫,许久才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哥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什么?”温槿是真没太反应过来。   于是十八岁的温槿在成年的第一天,收到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许溪舟低低笑了一声,轻声问:“能不能和哥谈个恋爱啊?”   温槿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笑道:“哥,你别开玩笑……”   可他没能如愿得到想要的答案。   “哥可从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继续说,“小槿,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他听到南风郑重而温柔的在电话里问他。   温槿浑身一僵血液突然不受控制的滚动沸腾起来,灼烧着他的血管内壁,像是脏腑着了火。   谈恋爱,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温槿或许曾经想过自己的伴侣是什么样的。温柔的可爱的,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再遇见许溪舟之后甚至想过那个人是男是女。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却不敢再想了。他是个害怕离别的人。   母亲那么好的人也会被父亲抛弃,那他呢?他看着江信分分合合会心有余悸,也会害怕自己喜欢的人会在逐渐相处中发现他的不好,从而丢了他不要他。   也怕耽误了别人。   而且,而且那个人是男生,还是……南风。   南风,南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网上和人谈恋爱,而且还是和南风,一个素未谋面的和他远隔万里走在路上或许都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不可以的。   于是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一片空白的大脑清醒过来,怀着点侥幸讷讷说:“哥,我没有谈过恋爱。而且可能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南风轻笑了一声,温声说:“哥也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也就这么喜欢过你一个。小槿,哥不是无所不能的,也怕没个名正言顺的关系,你就可以说丢就把我丢了。”   就像那些被他们遗弃在时光洪流里的曾经的好友或亲人一样,再拾起时除了遗憾就只有那零星的模糊回忆。   可是许溪舟不想,他想和小朋友在一起,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想自己的身份能够高于他那个世界里的「许溪舟」,也希望未来有一天他们见面,还能携手走得更远。   他想的很多,可是许溪舟始终相信,这一生认定了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就像他明白自己已经动心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愿意放下温槿。   那天晚上温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许溪舟发过去的「晚安」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两人一个望着天花板一夜没睡,一个站在阳台喝着酒吹了一晚上的风。   于是温槿十八岁的第二天就因为早自习打瞌睡被站了出去。而许溪舟就更惨了,把自己喝醉了不说还吹风吹得发了高烧,请了几天假在家里养病,把许父许母都吓得不轻。   许母知道儿子那德行,一有点不高兴的事就喜欢去阳台喝酒吹风。于是趁着许溪舟一蹶不振瘫在床上的空挡把他喊了起来,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和小朋友之间的出了问题。   许母最清楚许溪舟的性格。他懂事很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喜欢闷在心里,能解决就闷不吭声的自己解决了,不能解决就一直瞒着,直到把自己闷出病来。   但是每次只要许母去问,许溪舟基本都会和她说。母亲毕竟是母亲,是最亲的人,也是最理解他的人   于是许母一问许溪舟就交代了,当然只交代了表白未果的事儿。   许母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效率这么低?两年前的媳妇儿,你到现在才表白?!”   许溪舟:“……”   当初是谁说让他别过早祸害人小孩来着?   许母见儿子一副似乎深受打击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失败了就失败了呗!你这么悲观干什么!?反正他也成年了,表白不成就追啊!傻啊你,还把自己弄病了。”   许溪舟老实道:“我家小孩我当然不会放手。但是我吹风喝酒只是在筹谋以后的事情并且想让自己冷静点而已,并没有悲观的意思。”   许母:“……”   也是,他和这臭不要脸的小子多费口舌干什么!?   就算是太阳的壳掉了他的脸皮也不会掉。   ……   宜县的天越来越热,窗外蝉鸣持续不断。阳光仍然炙热,连云层也遮盖不住它的痕迹。   学校里的木槿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好像总也是那副娇艳盛达的模样。   高三的音体美课基本都已经没了,留给高三学生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温槿除了每天埋头苦干,就只有一小点的时间拿出来发呆去想南风的事情。   他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和南风说过话了。南风也没再发过信息给他。   有时候温槿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摇晃在阳光下的翠绿青松,也会想,南风是不是也在这样想着他呢?   他或许曾经不明白年少心动是什么。可是如今他却确定,在南风和他说「和我谈恋爱好不好」的时候,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狠狠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人无故扇起的风浪,势不可挡。   那是一种无比神奇的魔力,紧张,却又似乎无比期待。   然而等南风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犹豫也一并冒了出来。   他甚至无数次问自己。   温槿,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喜欢南风吗?   在和南风互相冷静的这几天里,他仔细想了一下。   是喜欢的,很喜欢,非常喜欢。   那是种和对许溪舟完全不同的喜欢。他对许溪舟是仰慕,是崇拜。而对南风是欣赏,是爱慕,是依赖,是信任,也是年少欢喜。   他想的很多。   他不得不想很多。   他不在乎南风是怎么样的,如果他差一点温槿怕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他很好,那温槿更怕自己耽误他。   他怕自己不尽人意,也害怕未来他们见面,南风会发现他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因为父亲的一句「优柔寡断」「一事无成」,他畏畏缩缩好几年。直到遇见许溪舟,直到南风出现,才像是一下攥住了风筝的线。   而今南风却告诉他,他就算放手,风筝的线也会一直缠绕在他手上。   可他怎么敢,他终究是个懦弱到输不起的人。   他不想弄丢南风。   所以温槿在纠结,在犹豫。   他撑着下巴,怔怔看着窗外开得热烈的木槿花。   心里想着:他的木槿花,已经要过花期了吗? 第37章   许溪舟给了温槿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冷静。自己也请了假在家里调整状态。   他并不想给小孩太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温槿真的没有喜欢他,许溪舟自然不会去逼他。不过同时更不会放手。   他喜欢温槿,那就会一直喜欢温槿。   他还记得许父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一句话:“溪舟现在不谈恋爱是对的,以后要是真谈恋爱了,认真起来肯定就只认定那一个了。”   居然一语成谶。   许溪舟就是认定温槿了。   他蛰伏了两年,忍耐了两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做了禽兽对小孩下手了。   却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   他想做他世界里的灯塔,是那种他的小朋友确定能够到达目的地的地方。   他很贪心,他希望小孩儿的高三开头有他,尽头有他,大学开头有他,余生也是他。   许溪舟并不担心未来马甲掉了怎么办,反正左右小孩儿喜欢的都是他。不管是他世界里的许溪舟,还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许南风。他所信赖的,热爱的,只不过是眼前人而已,不是吗?   许溪舟自以为信心满满,然而一个星期后,小孩仍然没给他任何回应。   许溪舟有些慌了。   别是真被他吓到了吧?   许溪舟脸皮厚,才不管那么多,在家里坐立不安半个小时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本不指望他会接,毕竟他已经高三了,手机不会一直放在身上,也没时间天天拿着手机看。他只是在用一种无声方式告诉他:南风在想你。   可是许溪舟没想到,第一个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就通了。   通了?   许溪舟颇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他更心急难耐,既希望小孩儿能给他一个答复,又希望他再想想。   而且就算是拒绝也没关系啊,他们的时间那么长,还担心没个结果?   所以电话一通,许溪舟便压着嗓子轻声问道:“现在在哪?怎么不回我信息?”   他已经将声音放的很低很轻,就怕自己吓到了他。   电话那头很静,许溪舟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以此来确定对面的人还在。   “家。”   漫长的四五秒过去,许溪舟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许溪舟松了口气,故作之前那些事情没发生过似的,笑问道:“怎么回家了?不是开学了么?”   那头又静了会儿,才听小孩儿乖乖回道:“之前是补课,现在补完了,明天下午去上学。”   那语气格外温顺乖巧,听的许溪舟一阵心痒。只觉得那清朗的声如同尖细的针似的扎进他的血管里,顺着滚动的血液细细密密的轻戳着。   许溪舟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又想到自己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在心里暗暗tui了自己几口,才沉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上次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那头倏然了没了任何声音,仔细听,连呼吸声也停了。   许溪舟无奈,小孩儿这是又紧张了。   不要吓到他。   他不接受,那就再等等吧,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你就当哥当时说的话那些浑话都是放屁,但是别不理哥行不行?”许溪舟轻声哄道。   他别的不怕,只怕这个。   就怕小孩儿因为别扭不理他了。   哪知道这话音落下没多久,许溪舟就听见了电话那头小孩儿轻轻吸鼻子的声音:“没有不理你,我就是……害怕。”   许溪舟一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果然还是自己吓到他了吗?   然而下一秒,又听小孩儿闷声说:“我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好,我怕你觉得我不好……”   许溪舟的呼吸骤然凝滞。   什么意思?   “哥,我想了一下,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没有谈过恋爱,我怕自己太迟钝,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温槿在这个星期里想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   喜欢真的可以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那带着瘾的毒就已经深入骨髓,一朝提醒,才发现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喜欢南风,他喜欢他。   群主姐姐告诉他男生可以喜欢女生,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   花不是为一人开的,花是为这个世界开的。   他不知道自己和南风未来会怎么样,最差的话也许在网上就能悄无声息断了联系。隔着屏幕消失,就像是从未在彼此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干脆又果断。   可是母亲告诉他,凡事不能总往坏处想。比如感情上的事。   谁会对爱没有期待呢。   只是藏的太深,没人知道罢了。   许溪舟这辈子第一次开心的想跳海……当然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小孩儿的回答比他曾经任何一项奖项提名都让他欣喜。   他做好了首败的准备,却发现自己原来是冠军。   真是……要命啊。   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打包给他寄过去才好。   甚至想将那颗鲜血淋漓的真心刨出来寄给他,让他好好看看,许溪舟是真的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真的不能再真。   “小槿,别怕。”许溪舟几乎拿不稳手机,“哥一直陪着你,哥永远陪着你。只要你要我,我就在,一直一直在。所以我给你时间,你给哥机会,好不好?”   温槿垂下眼睑,许久才低低的给了许溪舟回答:“好。”   因为太期待,所以太害怕,却又因为太喜欢,愿意以身试险。   初秋的风带不走夏季的蝉鸣,如同冬季的雪带不走秋末的叶。   他的木槿花,又到新的花期了。   ……   高三正式开学之后,温槿就几乎失去了所有自由时间。   他身边的同学除了他之外基本都住在外面由家长陪读。极少数不是住在宜县的家属,为了让孩子在高三能享受更好的学习环境,也不辞辛劳跑来陪读。   于是寝室里便只有温槿一个人了。   就连他们男寝那一栋也只有寥寥几个留在了这里。   江父江母在宜县有房,江信自然也就住在了外面。期间江父也和温母提过让温槿住在他们家的提议,温母其实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太麻烦人家,坚持要给生活费,被江母三言两语驳回去了。   没想到最后却是温槿不乐意。   温槿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再继续给母亲添加压力,也不想住在江家麻烦江父江母。江家实质上其实和温槿家一点血缘上的亲戚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父辈和后辈都是朋友,这才一直有来往。   最重要的是江父江母都是有工作的人。而江奶奶又因为身体不好至今还在医院接受治疗,江母也并没有别的多余时间来兼顾孩子们。温母家里还有陈柯,无法两头兼顾,家务和饮食都要另请阿姨。   再说江家已经有了江信江妍,温槿再住过去那不就是成心给人添麻烦吗?   因为这事江信还和他闹了好几次脾气,说他和他见外,不把他当兄弟。   温槿只好给他讲道理,并答应他月假半月假都暂住他家,才勉勉强强把人哄好了。   事实上,只要学校这边一放假,温母就会带着陈柯来宜县住一两天,主要照顾照顾几个孩子。江父江母实在太忙,有这种帮忙的机会母亲自然不会放过。   他们都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本以为这事儿在江信那里也就过去了。   结果高三开学第二个月,江信居然拎包来了他寝室,说要住校。   温槿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赶他回去,骂他胡闹,江信就笑嘻嘻的说:“我和我爸妈都说过了!反正他们老是不在家,住哪都一样,学校更方便些!”   温槿无言。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家和江信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能将这份感情与亲密一直延续到现在。   不论是江爷爷还是江父和江信,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温槿想,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至少他和江信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而他和南风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可是他们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已经变了。   至少每次在温槿觉得他们俩可以把上次的事情略过不提回到以前的时候,酒会被南风轻飘飘软绵绵的提一提。   比如:   【歪歪】:“高三好累啊,幸好班主任大发慈悲这次假期居然没有布置作业……刚刚有同学约我去打篮球,可是我不会TAT。在家好无聊,我想想等下去干些什么。”   【南风吹小船】:“想去干些什么?”   【歪歪】:“不知道,我再想想。”   【南风吹小船】:“哥替你想了一个。”   【歪歪】:“什么?”   【南风吹小船】:“想想要不要和哥谈个恋爱。”   温槿:“……”   就是这样。   于是温槿再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自从和温槿道明了心意,南风就像是被解开了什么封印一样,歹着点儿机会就要没脸没皮的撩温槿,什么话都能让他曲解成另一种意思!   于是原本还对这段感情有些忐忑的温槿,不知不觉的就从最初的不安和犹豫,慢慢变得坦然。   就算有时候南风刻意撩拨他,也能被他三两拨千斤的拿开,甚至还能拿这件事偶尔和他怼一怼,还还嘴。   但是凡事嘛,总是要有个导火线或者开瓶器,来把一些停滞不前的东西往前狠狠推一把。   而温槿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南风在一起,居然如此草率。   起因是南风给他发了一张风景照,照片上的他估计是在车里,偶然看到窗外路边的木槿花开得繁茂,便拍下来发给了温槿。   温槿一开始还挺高兴,注意力也在木槿花上,可是看着看着,关注点就到了照片角落上的半个后脑勺上。   咖啡色的长卷发,明显就是一个女人的!   温槿心里不太舒服,便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你现在去哪啊?车上还有别人?”   可是小孩绝对想不到,这是许某人蓄意而为之。   这角度多么自然不经意啊,但就是恰恰能让温槿看到副驾驶座上的李悦梅,也就是许溪舟的经纪人。   这次本是想回公司商讨一下新歌发行,结果公司那儿出了点意外,许溪舟的保姆车又送去维修了。打车当然是不可能的,便没脸没皮的蹭了经纪人丈夫的车。   李悦梅的丈夫是个白领打工族,两夫妻青梅竹马,关系非常好。反正只要她丈夫有时间,准会来公司接她下班回家。   许溪舟就钻了个空挡,还被李悦梅骂了句「不要脸」。   他俩经常性拌嘴,所以关系比一般的经纪人和艺人好得多。不像是合作,更像是朋友。   他看着坐在驾驶坐上蜜里调油的两夫妻,心里颇不是滋味,自然也就想到了某个嘴硬的小朋友。然后心下一动就起了坏心思。   许溪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想让小孩酸一酸而已。   【南风吹小船】:“啊,朋友,她约我吃饭。”   温槿一怔,撇了撇嘴,忍不住问:“就你们两个人啊?”   【南风吹小船】:“没有,还有他的司机,她请我我不好意思不去。”   “她请你你就去……”温槿嘟喃道,哼了一声。   【歪歪】:“哦,那你去吧。”   哎呀,这是吃醋吧?   许溪舟顿时春风满面,心满意足。   【南风吹小船】:“怎么?小朋友吃醋了?”   温槿愣了愣,脸颊顿时涨红了,立马反驳道:“胡说!”   【南风吹小船】:“哟,还恼羞成怒了。”   温槿:“……”   许溪舟继续添油加醋:“好啦,就是吃个饭而已,不会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   温槿:“……”   这还没完:“只是如果她要是非要坐我大腿我也不好拒绝。毕竟我没有可以拒绝她的理由,也没个对象什么的……”   温槿:“……”   温槿:“!!”   许溪舟放下手机,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前座的李悦梅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警惕道:“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许溪舟笑了笑,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快了,还在努力中。”   李悦梅倒也没怎么惊讶,看了他一眼,笑问道:“认真的?”   许溪舟笑了:“梅姐,我做什么没认真过?”   连李悦梅的丈夫闻言也禁不住从后视镜看了许溪舟一眼,笑着对妻子说:“悦梅,溪舟有分寸的。”   李悦梅撇了撇嘴,还是提醒道:“你要想清楚。”   许溪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笑了笑淡淡说:“我不怕。”   李悦梅没再多说了。   南城马路旁侧的绿化带种了许多木槿花,正逢夏初,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许溪舟眯了眯眼,避开刺眼的光往里侧了一点,划开信息。   【歪歪】:“那我做你的理由。”   许溪舟轻笑了一声,突然朝李悦梅道:“梅姐,我谈恋爱了。”   李悦梅:“?” 第38章   【南风吹小船】:“最近在干什么呢?怎么都不回我信息?”   【南风吹小船】:“还是说得到了就不要了。”   【南风吹小船】:“小孩,欺骗哥的感情?”   温槿:“……”   “……”他上次真的是脑抽抽了,被南风那几句话刺激的眼睛疼,一气之下就说出了那样的话,等反应过来消息也撤不回了,人也退不了货了。   这人简直就是强买强卖!?   温槿试图和他解释,想和他说清楚自己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平时那么讲理的一个人就是不买账,还说温槿始乱终弃,要赖账。   温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恋居然就这么草率的送了出去。本来还想着等时间再久一点,自己给南风留一点时间,自己也可以再想清楚些。如果最后还是决定要在一起,再找一个风和日丽,天清气朗的日子……   绝不是他趴在寝室桌子上,脑子不清醒时的气话!   可是没办法,人是退不掉了。   于是温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谈起了恋爱。   以前南风还会有所收敛,等一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后,此人就彻底没脸没皮了起来。每次打电话非要说几句骚话来表明自己男朋友的身份。但念着温槿学习时间紧,也从不会浪费温槿多余的时间。   而自从真正正式的确定关系,温槿就发现南风这回不仅是变了一个人,还变了一个物种。   从人变成了兽。   为什么这么说?   比如某日温槿洗完澡躺在床上和他打电话,随口说了句:“哇!我好像又长高了,我前几年的T恤现在穿着都露肚子了!(/≧≦)/-┴┴”   然后温槿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夸赞,但……   “那宝贝好厉害,能不能给哥哥看看你的肚肚?”   温槿:“……”   他的关注点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奇怪?   臭流氓!   温槿正要严词拒绝,某人却状似无意般嘟喃道:“正好哥的人鱼线也无人欣赏……”   人鱼线!!   这玩意儿温槿还只在许溪舟的同人文里面看到过,据群主姐姐描述似乎还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既然看不到许溪舟的,那看看南风的也可以!稳赚不亏!   反正就是看个肚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可惜他没有腹肌。   不过腹肌这事儿温槿老早就不在乎了,以前是觉着许溪舟有就好了,现在只要南风有就好了,反正现在他人都是他的。   但是……这怎么找角度才能把一点赘肉和肌肉都没有白瘪的像面皮的肚子拍的好看点呢?   温槿撩起卫衣的衣摆摆了半天姿势都没寻到好角度,干脆放弃了凹造型,直接心一横忍着羞耻给南风发过去了。   其实许溪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想过让小朋友出卖色相,更没想过把自己的人鱼线露出来吓他。毕竟人鱼线再往下可就是不可描述的地带了。   哪里知道这回小朋友居然这么积极主动,居然就这么把照片发过来了。   然后,然后许溪舟看硬.了。   小孩的腰是真的细,细嫩纤瘦,皮肤白皙清透,肚子干净的像面皮,看上去就香香软软的,摸上去手感肯定非常好。要是能在上面亲一口或者咬一下,肯定会上下起伏的厉害……   许溪舟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人瘫在沙发上,裤链已经绷不住了,那猫崽子还不知死活的在一旁挨挨蹭蹭,就像某个撩人而不自知的臭小孩!   许溪舟不耐烦的抓过它,将猫好一顿搓揉才放手。   等自己解决完生理问题再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儿已经给他发了好多信息过来了。   【歪歪】:“哥你要赖账吗?”   【歪歪】:“人鱼线人鱼线人鱼线!!”   还说我流氓,我看你才是个小流氓。   许溪舟扶着额讪笑。   而且不是不给你看,只是画面太美,怕带坏了你又不理我了。   算了,本来还想在好孩儿心里有个好形象,结果心里一转,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这个年纪,该知道也都知道了,给他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他看到图片后又上火流鼻血。   【南风吹小船】:“(图片.jpg)”   温槿:“!!”   照片上的南风站在镜子前,只露出了下半身。他的皮肤很白,露出来的几块腹肌轮廓明显结实,衣服下摆被撩起,裤链也微微扯开了些,内裤稍稍往下,两条流畅的倒三角线格外明显。幸得内裤是黑色的,下面的什么都被掩盖在黑暗下。   温槿:“……”   一抹可疑的红色开始从耳根蔓延开来。温槿迅速把手机一关,羞愤的窝倒在枕头上了。   【歪歪】:“臭流氓!”   许溪舟哈哈大笑起来,瘫倒在沙发上,回道:“宝贝儿怎么翻脸不认人?是你自己要看人鱼线的。”   那边默了会儿,大概羞得连打字的手都不稳了。   【歪歪】:“不露那么多也能看到!”   许溪舟憋笑:“怎么了,便宜都被你占掉了哥还没说什么呢。”   温槿这会儿简直浑身难受。   这会儿正逢端午放假,他便回了家和母亲叔叔弟弟过节。今天刚刚回来不久,本来想休息会儿,结果倒好,被南风这么一激,什么睡意也没了。甚至某个地方还起了点可疑的反应!   要命的是现在在家里,墙隔音并不好,而且他房门已经八百年没锁了。要是真干点什么被撞见,那他不用活了。   温槿只好羞耻的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浑身燥热的紧,再加上夏日炎炎,浑身上下简直跟被点了火似的,恨不得跳进冰箱里降降旗。   南风就是故意的!   老流氓!   ……   温槿人在高三,偶尔也有焦虑的时候,以前还会觉得太麻烦南风了,在一起后,温槿突然就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有人听了。   而且好像只要他们每次打上电话,温槿的心情就会莫名变得格外好,那些焦虑与害怕,也会在南风三言两语的拨弄中消失无踪。   他就像是温槿的水,是沙漠旅人来之不易的水源。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平淡,于温槿来说却是支撑着他前进的动力和能量。   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温槿以前不懂喜欢是什么,也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样的。   许溪舟让他明白热爱是炽热与希望;而南风让他知道,喜欢是繁花与救赎。   许溪舟是他的灯塔,让他前路有光。所以他喜欢许溪舟,想为了许溪舟变得很好。然后以许溪舟为目标奔向更远的远方。   而南风是他的日月,日夜照拂,永远清濯温暖。所以他喜欢南风,他必须变得更好,然后走出去,去到他的城市。哪怕只是为了有一天能牵到他的手。   所以他怎敢不努力?   喜欢南风是什么时候的事,温槿还真不知道。虽然他们并没有年少时的轰轰烈烈,却细水长流到让人难以割舍。他是蜜糖,起初一点点温槿没有在意,后来那一点点才积累的越来越密,甚至多到了一种温槿根本无法继续忽略的地步。   他一直藏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要去爱一个人,只会让那个被爱的人更累。   可是当南风坦坦荡荡的告诉他他喜欢他时,当南风笑着对他说「有我在」时,温槿再也没办法逃避。   或许结局很差,或许没有结局,或许妄想一点,结局很圆满。   而那一刻,温槿突然什么也不想想了。   哪怕只有一秒呢?常年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孩子,哪怕只有那么零点一秒接触到光的机会,也不会放过的。   但如果真的有那个更差的未来,他一定会为他及时止损。   温槿发誓。   ……   【南风吹小船】:“不要把自己逼的太过了,身体第一,尽力而为,知道了吗?”   【歪歪】:“知道了,你好烦。(;`O)o”   【歪歪】:“你工作也不要太累了。”   许溪舟假期早过了八百年了,自从那个星期的冷静期过去后,许溪舟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各种行程和流水一样哗啦啦找上了他。   所以说啊,有一些懒偷了未来总是要还的。   许溪舟坐在保姆车里揉了揉眉心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哥担心。”   【歪歪】:“知道了!”   南风最近变啰嗦了。   【南风吹小船】:“能不能给哥一个心心?”   温槿:“……”   不要脸!   【歪歪】:“(爱心jpg)”   许溪舟轻轻一笑,因为工作而生的疲惫倏然烟消云散。   小孩儿真是他的兴奋剂。   【南风吹小船】:“乖——”   【南风吹小船】:“(亲亲.jpg)”   温槿脸颊一烫,瞬间面红耳赤,裹着被子将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滚来滚去。   “阿槿,你打飞机啊!?怎么床板这么大声音?”江信的床在他对面,他这会儿正拿着手机打游戏,还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温槿怒不可遏,朝他扔去了一个抱枕。   江信笑嘻嘻的接过。   ……   高三的任何一点时间都非常宝贵,然而时间一紧凑起来,就会有种时光飞速的错觉。   许溪舟的事业暂时是稳定下来了,行程也终于恢复了正常,闲下来的时候还能教温槿做做题。   温槿疑惑:“你不是说你高中成绩很差吗?”   假期时间一短,温槿一般就不会回家,和江信老实待在学校里做作业。   江信不久前和人出去打篮球放松心情去了,温槿不会打就没有跟着去,这会儿时间充裕,又正逢南风有时间,就一边做作业,一边插上耳机和南风打电话。   温槿做物理题做的怀疑人生,自己这么久都他妈白学了。什么交流并流,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都快起肿瘤了。   南风听他郁郁不振的,就让他把题目发过去给他看看。   然后没多久南风就发了一份完整的解答过程过来。是那种温槿再愚钝也能看明白的解析。   那边南风听到他不可置信的疑问,无奈道:“宝贝儿,哥哥没你想的那么差。”   温槿被那句仿佛响在耳侧的「宝贝儿」激的耳尖发烫,也没顾得上多想,低低「哦」了一声,又闷不吭声的开始刷题了。   他们两个就真的像是正常的情侣一样,聊聊天打打电话,南风工作的时候温槿不会去打扰他,温槿学习时南风就静静陪着他,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再去问问他。   这一轮下来,温槿一些原本不懂的知识点都被南风理得清清楚楚了,不禁感叹道:“哥,你好厉害啊!”   许溪舟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正趴在他肚子上休息的猫,揶揄道:“没你溪舟哥厉害,反正在你心里男朋友什么的也比不上许溪舟对吧?”   温槿:“……”   好端端的,干嘛提起许溪舟。   温槿试卷做的也差不多了,就将卷子一摞摞整理好放在一旁,撇嘴道:“你和溪舟哥不一样嘛。”   许溪舟哼了一声,问道:“那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许溪舟重要?”   温槿一怔,觉得此刻的南风真是幼稚的惊人,不禁道:“你不是也喜欢溪舟哥嘛?干嘛老是和他过不去?”   许溪舟理所当然道:“我是喜欢许溪舟,但是更喜欢你啊。”   温槿倏然没了声音,等反应过来后人已经红成了西红柿。胸腔仿佛被人用拳头捶打着似的震动着,却又欢喜的让他雀跃。这种悸动,也只有南风能给他了。   电话那头的温槿许久没有说话,许溪舟也没急他。百无聊赖的偏头眯着眼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听到耳侧小孩儿急促且紧张的呼吸时,心里才开始反省是不是有点为难他了,便想着暂时放他一马,不和他计较了。   哪知道小孩儿沉默半晌,却突然软着声音,糯糯的在他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许溪舟狠狠一愣。   他们虽然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实际上许溪舟都不知道温槿究竟有没有正式接受他。毕竟所有的所有都是他在推波助澜,而他每次说出去的「喜欢」总是得不到回应。   现在却在这猝不及防的瞬间,许溪舟终于收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答案和回复。   喜欢他……   小孩儿是喜欢他的。   许溪舟从沙发上站起来,抱着猫溜达到落地窗前,望着许家别墅花园里翠青碧绿的绿植,迎着透过枝叶和窗户的春光,哑声道:“宝贝儿,再说一遍。”   温槿说出去的时候人就已经趴在桌子上没动过了。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说,害怕喜欢一说出口就会变得廉价了。   还没待温槿开口再说一遍,温槿又听南风郑重而认真的沉声道:“小槿,我可能之前没和你说过,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是认真的,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所以小槿,我希望你想清楚,你要是真的答应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放手了。”   温槿怔然。   窗外阳光稀落,木槿树的枝叶尚且稚嫩,春季的风吹的急,木槿花还没来得及开。   可是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天光明媚,看到了木槿花开。   细软的絮埋没了他的阴郁,落在心尖处,柔柔的轻拂着他躁动又略显疲态的心脏。   在这片几乎湮灭黑暗的静谧里,许溪舟听见温槿也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哥,我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这么……喜欢你。虽然我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但从我和你说喜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想过只是和哥你玩玩而已。”   “哥,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毕竟是你救了我,是你告诉我,木槿花四季开。   而四季与你,你与朝暮,从此都刻在我的心底。 第39章   这是他和许溪舟见面又分别后的第一个月。   他们真的就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吃过一顿饭,打过一个招呼,互递过眼神,又相背离去,互相走向彼此的山海。   温槿的日子也并没有因为和许溪舟重逢过一次而发生什么不同。   反而更加平静,三点一线,太阳仍然东升西落,重海的木槿花朝开暮辞。   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的世界里,隔着无数道城墙,中间的隔阂更是数不胜数。   温槿想,或许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再见面时连招呼也不会打了。   因为不重要了,中间的沟壑太多,他们都不会再为彼此跨过去了。   而温槿没想到,再一次接到许溪舟的电话,收到的竟然会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噩耗。   那是一个下午,孩子们已经放学回家了,吴隅和鹿倾也不知去了哪儿。总之十分静谧。   这里一到夏季便潮湿不已,温槿的腰伤也随之越发严重,医生让他静养少动。所以他也不能跟着吴隅鹿倾到处去玩,只能待在房间里批阅孩子们的作业,顺便整理一下教案。   他的书桌上方是窗子,正对着小院。村长听闻他喜欢木槿花,特意带着人在小院里种了几棵木槿。尽管这会儿已经将近日暮西沉,花枝却仍然随着重海的风招展着。   温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他的眼睛也落下了毛病。   十五岁那年被陈柯用石头砸到的虽然只是眼角,却也因此让他眼部周围更加脆弱。再加上高考后发生了那件事,他的眼睛便越发不中用了。这会儿仅是盯着作业本看了个把小时就已经有些受不住。   温槿不断的揉着眼皮,只觉得酸涩不已。   就是在他揉眉心的空挡,手机响了起来。   温槿停下动作,拿过旁侧的手机,发现来点人居然是许溪舟。   他心脏猛的一跳,有那么一瞬没来由的慌乱无比,连忙接通了。   “还在重海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温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怎么了?”温槿轻声道。   许溪舟哑声说:“方便的话,现在来一趟市中心吧。”   温槿紧了紧手中的笔,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久好久,温槿才听见许溪舟用微小到让他无措的声音道:“歪歪……不行了。”   温槿借了吴隅的车,是一路飞驰过去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将车开得这么快过,也是头一次有了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紧迫感,中间还差点被交警抓住。   等他磕磕绊绊到达宠物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的下车时看见许溪舟站在门口等他。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大衣,身形颀长挺拔,眼下清灰前所未有的严重,静静倚立在宠物医院门口。   许溪舟看到温槿时抬了抬眼,似是想要说什么,又怕耽误了时间,只说了句「它一直在等你」,就再没说过多余的话。   温槿在来时的路上一直绷着情绪,在门口看到许溪舟的时候才觉得眼眶酸涩起来。直到在宠物急救室里看到那只平日里最喜欢在他身上踩奶粘着他要小鱼干的小胖猫奄奄一息的躺在小床上时,温槿才终于绷不住眼泪,许久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头。   它似是感应到了温槿的到来,轻轻喊了一声,乖巧又虚弱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温槿僵硬的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了抵它的额,扯着嘴角,低声说:“对不起,离开了你这么久。”   它眯了眯眼,轻轻喊了一声,似是在说「没关系」。   许溪舟在一旁静静看着,许久才闭了闭干涩的眼,压着嗓子对他说说:“阿槿,它现在很痛苦。”   言下之意,可以放手了。   温槿浑身一僵,却执着的不肯放手。   许溪舟知道他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可是终究要离开,现在留着它只会让它更加痛苦。   于是他不得不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温槿的手,颤抖着声音对他说:“阿槿,他已经陪了我们好多年了。”   是啊,从他们最初相识到如今他们分道扬镳,它才是见证最多的人。   猫的寿命本来就只有十几年,能一直到现在,它已经很坚强了。   温槿闭了闭眼,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头,忍住在眼眶里盈满的泪,哽咽着说:“睡吧,累了就睡吧……不怪你。”   它似是听懂了,又呢喃着喊了一声,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他和许溪舟的青春,这才算是正式落幕了吧。   当年开得茂盛的木槿花凋零成泥,阳光照不到角落里的孩子,猫儿陪不了他们一辈子,他们居然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这好像是他们必然的结局。   就像是许溪舟身边的朋友所说的那样:“温槿和许溪舟?嗤,能走到最后算我输!”   他们赢了。是温槿输了。   许溪舟挑好了宠物墓园,重海的花很多很繁盛,那里是一片开满了花的小地方,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安葬在这里的小生命数不胜数。   它是个喜欢新鲜热闹乱闯乱跑的小坏蛋,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歪歪下葬以后两人也相顾无言,站在墓前许久许久,彼时已是凌晨三点多。   温槿从医院出来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眶仍然红着,努力绷着眼眶中的泪,故作坚强的和许溪舟走出墓园。   来这儿时温槿坐的是许溪舟的车,吴隅的车还在宠物医院门口。这块地方不好打车,温槿知道许溪舟工作忙,不想耽误许溪舟回家的时间,就想着去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   却没想到许溪舟会说:“到家里住一晚吧。”   温槿一愣,讷讷看着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许溪舟的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看着有些骇人,这会儿眼下的阴影似乎也更严重了,眸色掩在夜色中,看不太明朗。   “不用了……”温槿想拒绝。   这一块随便走走就能找到家酒店凑合一晚,去许溪舟家两个人都会不自在。更何况那层前夫的关系还在,怎么想都不太好。   可许溪舟却在此时突然转过身来,神色不明的静静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温槿的错觉,竟觉得此刻的他过分虚弱疲惫,眼睛也湿红着。   “阿槿……”   他听到他哑声喊他。   他的面容在重海的夜色下朦胧难辨,声音裹着凉意,细密的缠绕着温槿的心脏。   然后许溪舟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他瞬间浑身僵硬,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半个音也发不出来,更别说是拒绝他了。   “阿槿,我失去歪歪了……”   温槿鼻子一酸,可他却不知道许溪舟说的到底是哪个歪歪。   毕竟好像现在两个都不是他的了。   “哥……”   “歪歪去了更好的地方……”许溪舟哑声说。   他们的歪歪去了更好的地方,那么你呢阿槿?   对你来说,离我远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吗?   都快两年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过再也不不回来了?   是我让你伤心了吗?   可是温槿。放你离开是因为我爱你,而绝不放手,是因为我深爱你。   如果对你来说许南风已经结束了的话,那许溪舟就卷土重来。这一次,我只是你的许溪舟,而不是那个你十八岁想象里的许溪舟。   承认吧,我们都输了,都放不下彼此。   温槿许久许久才慢慢将头埋在许溪舟怀里,抬手轻轻抱住他,哽咽着闷声说:“哥,我们没有歪歪了。”   许溪舟看着黑寂的天,闭上湿红的眼,一下一下轻抚过温槿的背,低声说:“怎么会呢……”   我还有一个歪歪呢。   现在歪歪走了,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你了。   这天夜晚,温槿情绪不是很稳定,许溪舟状态也很不好。   许溪舟的公寓就在重海市中心,重海的夜没有南城喧嚣,两人回到家时整个城市都已悄然无声。   温槿从踏进公寓开始就有些促狭且无措,居然有种回到了当年他第一次去许溪舟家时的感觉。   但是今晚两人都没有过多在意这些,也无暇再去在意。   许溪舟为温槿找了套干净的衣服,趁着他洗澡的空挡收拾了间客卧出来,打算自己去睡客卧。   客卧也有淋浴室,许溪舟故意让温槿去了主卧的淋浴室。于是等温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许溪舟也已经洗完澡回房间了。   温槿没在房间里找到人,就找去了客卧,他进来时许溪舟正摆弄着手机告知许父许母「歪歪」离开的消息。   这只猫就和许家二老的孙子一样,许溪舟每次出差就会将它放在许家别墅里,没想到它的幼年和老年竟然真的只是短短十几年而已。   “哥……”   温槿站在门口,轻轻屈指敲了下门,怕自己打扰到了许溪舟。   许溪舟闻言关掉手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温槿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仍是湿漉漉的,身上还穿着许溪舟的睡衣睡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看起来有点别扭,也更显得温槿体型瘦弱了。   这么久没见,他果然又瘦了。   温槿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要睡觉了。”   许溪舟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拉上被子,关掉床头的小灯,翻过身背对着他道:“那我也睡了。”   温槿:“……”   温槿明白了许溪舟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轻轻关上门回了主卧。   只是等人一进门,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许溪舟吹风机在哪。   温槿有些沮丧,又不想再去打扰他,怕自己弄脏了许溪舟的床,只好偷偷开了窗,站在窗前吹风。反正这会儿躺到床上估计也没什么睡意了。   这里视角很好,打开窗就能看到重海仍然灯火通明的夜。冷风从温槿宽大的衣襟钻入,卷着雪丝似的凉。   深到骨髓的寒意让他浑身也跟着发颤。   而这夜一静下来,那些翻滚的思绪,难耐的回忆,又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翻滚跳跃。   这不是他第一次历经死别。   三年前他的父亲死在监狱时温槿作为家属去看过一眼。   父亲是晚期肺癌,大概是酗酒过渡,进监狱时身体就已经坏了。   而他进监狱就是因为温槿。   是身为儿子的他与他多年重逢后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他想父亲大概恨极了他。   毕竟他进监狱那一天,曾阴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痛恨道:“臭小子!当初你妈那贱人怀了你的时候我要是把你弄死就好了!你等着,等老子出来了,看我不把你塞回那小贱人肚子里!”   本来他没有那么重的刑,大约是坐牢时不老实,又被加了刑。   父亲死的那一天,温槿在学校里有一堂公开课。   他为这节课准备了好久,手机也静了音。但手机就放在讲台上,他垂眸时看到了监狱发过来的信息。   他不知道最后那节公开课他是怎么上完的,可那是温槿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样冷血,冷血到能对父亲的死讯做到视而不见,强自镇定的上完了这节课才匆匆告了假,到了医院。   父亲死的并不安详,医生用白布盖着他的脸,说他死时眼睛没合上,面目还很狰狞,走的不太甘心。医生们让温槿别去看。   可是温槿明白这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面,所以他还是看了。   于是父亲的死状便在每个午夜梦回里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许溪舟还在出差,温槿没来得及通知他。于是等许溪舟回来时父亲也早已经下葬了。   而且那时候的温槿和许溪舟感情也已经出现了问题。他根本没脸告诉他,他怕他知道,他的爸爸是被他害死的。   当时母亲抱着他,哭着和他说:“小槿,他不配做你的爸爸,你不要为他自责。”   温槿当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只在母亲松开他的时候,突然怔怔道:“妈,我是不是害了他?”   他不仅没有履行到做儿子的义务,反而将他送进了监狱,让他半生凄凉,临终还死不瞑目。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   温槿用手撑住又开始微微绞痛的头。 第40章   门被敲响时温槿还站在窗口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发愣。   “温槿。”   直到许溪舟站在门外轻声喊他,他才从那长远又悲伤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又因为反应的突然,都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就急忙跑过去开了门。   许溪舟大约是刚刚从床上起来,短发已经微微有些乱了,手上拿着吹风机。   他看到了温槿仍然滴着水的发,也看到了他微红的眼。   许溪舟垂了垂眼,沉声说:“找不到吹风机,怎么不来问我要?”   温槿一愣,眨了眨眼,无措道:“你说要睡了。”   许溪舟没说话了。   诡异的沉默又开始在他们间蔓延,搅得两人都心乱如麻,却谁也不敢率先打破这种尴尬。   主卧通向阳台的门没有关,夜风便飕飕的往外吹进来。温槿刚刚从阳台吹完风进来,洗完澡不久,头发仍然是湿的,结果被风钻了空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许溪舟本来就微微蹙着的眉皱的更深了。   温槿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难为情道:“哥,你把吹风机给我吧,我自己去……”   “我来吧。”许溪舟打断了他。   温槿一怔,半惊愕半不解的看着他沉静的眼。   许溪舟面无表情的说:“按钮太多,怕你不会用。”   “……”温槿一噎。   他又不是傻子。   然而这种拙劣的借口,他一时居然没有反驳过来。   温槿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无奈许溪舟不他这个机会,直接拿着吹风机往床头那儿去了。   温槿无言,局促的站在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溪舟将插头插好,坐在床头柜上偏头看向他,故作不耐的眯了眯眼说:“还不来?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睡这儿?”   温槿:“……”   温槿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被子,趴在床上,只留出脑袋方便许溪舟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枕头上还留有许溪舟的味道,清凉又舒服,是温槿最喜欢的清香。   这味道真是太久没闻到了,温槿轻轻用鼻子吸了吸。   许溪舟眼神一黯,左手本是下意识的想去揉揉他的脑袋,伸到半空中,又僵硬的收了回来。   毕竟这个人还不完全是他的,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与他亲密。   吹风机的声音并不聒噪,轻柔舒缓,风力也恰到好处。当然更重要的是许溪舟的手法。   他在吹头发这方面最熟练了。   他们俩刚刚在一起那会儿,温槿晚上洗完头之后就喜欢跑到客厅边看电视,十分烦吹头发。其实就是懒。   许溪舟又不忍心训斥他,后来在床上教训了几次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这懒病是怎么也改不掉。   许溪舟没法,只好亲自上阵。   那时候温槿最喜欢侧躺着枕在他腿上,在客厅的时候就边看电视边和许溪舟说话,在房间时经常吹着吹着躺就在他怀里打瞌睡了。   这么多年过去,许溪舟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温槿曾经非常沉溺于这种宠爱。甚至因为醉在里面太久,都忘了自己喝了杯多么烈的酒了。   不过温槿奔波一天到现在确实也早已疲惫不堪。本来心上压着歪歪的事情睡不着,这会儿鼻尖一触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轻柔的带着薰衣草洗发液味儿的暖风,温槿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慢慢松弛了下去,睡意也随之席卷而来。   于是等吹风机的声音消失之后,趴在床上的人呼吸也已经逐渐平缓了。   许溪舟轻柔的将吹风机放好,放轻脚步关了阳台的门拉上了窗帘,转头时那人仍然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睡得安稳。   清润的脸陷进浅灰色的枕头里,浓黑的眉和睫被松松耷拉在额前的发遮住。他的尺码比温槿大,因此宽大的浅蓝色睡衣并不合身,松松垮垮,几乎露出半边白净的肩颈。   许溪舟呼吸一滞,关掉了房内的大灯,只留了床头那一小盏。本来想转身离开,可当手触到门把手时,又仿佛魔怔般,不受控制的往床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将微微滑下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然后缓缓伸手,越过那微微拱起的身体,撑住了床的另一侧。于是俯身低头,用温热的唇轻轻碰了那人的额,一触即收。   “晚安。”他低声说。   最后却落荒而逃。   ……   重海的阳光并没有南城刺眼热烈。露水打湿了枝叶,木槿花在朝阳璀璨里重生绽放。   温槿睁开眼时还看着头顶白净的天花板懵然了几秒,讷讷扭了扭头。直到看到从窗外穿透进来的日光时才明白自己这会儿身在何处。   温槿慌忙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一多了。   以前和许溪舟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算是轮休也没有睡到这么晚过。   丢人啊。   温槿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尽量将房间恢复成自己来之前的模样才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   他走到大厅时许溪舟正在厨房里炒菜,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新的洗漱用品柜台下面有,自己去拿。衣服还在烘干机里,干了再穿吧。”   温槿楞楞点头,站在原地踟蹰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哥。”   许溪舟轻轻「嗯」了一声,淡淡转回头,眸色掩在乌黑的发下,看不出眼底情绪。   温槿也没有多待,找到东西后就去洗漱了。   其实这些东西放在哪温槿都不需要许溪舟说,他一清二楚。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许溪舟的生活习惯温槿也差不多都了解了。   洗漱完后温槿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干的差不多了才取下来,回房间去穿上,然后细细将许溪舟的睡衣叠好,放置在衣篓里。   等出房门时饭菜已经好了。   温槿主动跑去拿碗筷,许溪舟看了他一眼也没拦,在一旁解围裙。   但等温槿将碗筷摆好时,许溪舟还在解围裙?   温槿偷偷看向那个被许溪舟越解越乱的结,犹豫了会儿才起身轻声道:“哥,我来吧。”   许溪舟没有拒绝,主动放开了手,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还在一起时,每次许溪舟做完饭,不管解不解得开都会让温槿给他解。温槿有时候耍脾气不解,许溪舟就耍流氓,贴过去解他的衣服,温槿才肯顶着个大红脸颤颤巍巍的给他解围裙。   不过后来许溪舟因为工作原因也很少给温槿做饭了,两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温存的时候。   纤细的手指攀上被许溪舟故意弄乱的结上,那人专注而认真,许溪舟垂眸时,还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和挺秀的鼻梁。   要是换做以前,换做以前的话,温槿不可能顺顺利利把这个结解下去。   等绳子彻底解开后温槿也松了口气,甚至十分熟练的帮许溪舟将围裙脱下来,殷勤的挂去厨房里。等做完转身对上许溪舟意味深长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做了多此一举的傻事,脸登时红了大片。   于是整顿饭下来温槿都没再和许溪舟多说一句话,一个劲的低头吃饭。自然也不知道某人一顿饭下来根本没吃什么,就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看了。甚至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和耳尖蔓延而上的红色时,眼底也渐渐漫上了笑意。   吃完饭后温槿主动提出去洗碗,许溪舟也没拦,本来想倚在门前看着他洗,又怕这样太露骨,就端着酒跑去了阳台背着光倚着栏杆一直盯着人的背影看。   本来看的满心柔软,结果好死不死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许溪舟不耐的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看是纪端,就更加不舒服了。   未免这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情不愿的接了。   那人估计这会儿也在家里,他是个有医学资格证的闲散医生。一边管辖着老爸的公司,一边抽出空余时间来给人做手术。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为一个公司的继承人和一个手掌手术刀的白衣天使,是为什么会这么闲的。   自从他和温槿离婚之后,这人的电话就没断过,每次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呀,我看看我弟媳妇有着落了没有。”   这次倒不是,估计是从许父许母那儿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歪歪离开的事情。   “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啊?”纪端心情也不大好。   虽然他和许溪舟的猫没相处过几次,那猫崽子见着他还老是耷拉着个脸,还用爪子挠过他。但是纪端心里也明白这猫对许溪舟和温槿有多么重要。   是维系他们青春的重要纽带。   许溪舟垂下了眼,眼底顿时黯然了下去。   他是和歪歪相处最长的人。从它离开开始,他却从始至终都冷静如初。   因为他明白他不能慌乱,至少不能在温槿为它难过的时候表现出悲伤。那样温槿的心底会更不好受。   这就是养动物的不好。它们就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寿命却又比他们短。生的比他们晚,走得比他们快。   它们这一生最大的意义大概就是陪伴在自己的人类家人身边,这是它们的使命。而于人类来说,它们只是沧海一粟,是深夜里的慰藉,是无人理解的柔软。   这只猫叫歪歪,是他的第二个歪歪,他已经失去了第二个歪歪,他的歪歪他再也不能弄丢了,也不敢再放手了。   “算啦,人都有寿限,猫咪也是。只是很可惜,弟媳知道了估计会很难过吧。”纪端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许溪舟「嗯」了一声,沉声说:“昨天赶来见了它最后一面,现在还在难受。”   温槿开不开心许溪舟能看出来,他只是不愿意把自己表现的太脆弱。   纪端的重点立马偏移了,惊道:“你俩现在在一起?”   许溪舟看着厨房内轻轻晃动的身影,解释道:“昨天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就和他睡家里了。”   “卧槽!卧槽卧槽!”纪端疯了,“你可以啊兄弟,之前我还嫌弃你进度慢来着,这怎么一转眼人都被骗家里来了?!”   许溪舟讪笑:“是啊,骗来的。要不是我要他来,他宁愿去那荒山野岭找酒店呢。”   纪端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无情嘲道:“许溪舟,你就知足吧。像温槿这样的人,要不是对方是你,才不会随便和人回家。”   许溪舟一愣,垂头轻笑道:“也是。”   纪端叹了口气:“哎呀,能解决的事情就别拖着了。听哥的,赶紧把人拽回来复婚,不然我觉得你很危险啊。”   许溪舟脸色又臭了,不悦道:“危险你妹。”   他不可能危险。   纪端哼哼道:“第一,我没妹。第二,难道你没看到上次和他一起来那小子吗?啧啧啧,那是一个粘啊,勾肩搭背,拉拉扯扯。要是那小子对温槿没点意思我可不信啊!”   某远在山区的吴隅同志深感冤枉。毕竟对大直男来说男人和男人之间搂搂抱抱的就好比女孩子和女孩子牵手亲亲一样,纯洁的友谊。   许溪舟被纪端这货带偏了,突然就想到上次他们在一起吃饭。要不是那个人提醒,他明明还可以和温槿多待一会儿。等天色晚了,说不定他还能借口送温槿回去。   危!   温槿细致的将餐具擦干摆放好,转身的时候许溪舟已经背对着他在打电话了。   温槿没去打扰他,拿过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本想着给鹿倾打个电话,打开来才发现鹿倾和吴隅已经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了。   也是,他昨晚上走得太匆忙了,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着车飞速离开,一直到现在还没给他们回过信息,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   温槿连忙给鹿倾回拨了回去,掠过一些不必细说的细节,给鹿倾交代了一下,并说明自己今天会回去才挂断电话,等回头再看时许溪舟已经打完了电话,这会儿正倚在阳台上看手机,旁边的酒拿出来了却一口也没有动。   温槿不能在重海市中心多待,毕竟那里还有一群需要他的孩子们,他昨晚上招呼都不打就出来本来就已经很不负责任了,再不回去那也太失职了。   温槿踱步道门边上,温声对许溪舟道:“哥,我要先回去了。”   许溪舟握手机的手一顿,转头沉沉看向他,点点头道:“嗯,我送你回去。”   温槿一愣,忙道:“不用了哥,我把我朋友的车开出来了还得还回去呢,再说,你……没有工作吗?”   许溪舟淡淡道:“最近几个月都没什么重要的工作。还有昨天你开出来的车我本来让我朋友给你看着,结果他说爆胎了,就让他运去店里修了。”   温槿迷茫:“啊?怎么会坏呢?”   谁知道呢?   许溪舟面不改色道:“估计是车轮太久没换了吧。你要是急着回去,我就送你,你不愿意我送的话我就让纪端送你。”   激将法啊。   温槿果然中招,连忙红着脸道:“那就麻烦哥了。”   许溪舟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夸纪端那损货的招还挺好使的。 第41章   重海市中心到乡下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一开始温槿还会为了调节气氛向许溪舟问一些关于歪歪的事。   他和歪歪快两年没见面了,温槿根本不了解它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自己上次见到还活蹦乱跳往他身上蹭的猫儿怎么一下子就还给了尘土大地。   许溪舟一直很耐心的回答他,他看的似乎比温槿要开一些,只是在温槿垂着眼发呆时,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时间本来就是非常冷血的东西,如果不牢牢抓住想爱的要爱的想挽留的,到最终才会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   温槿听完后没了声音,静静坐在副驾里,没再多说一句。   路程漫长,前后还堵了半个小时的车,许溪舟身体勉强能抗住,就是温槿一路上睡了好几次,乡路太颠簸,他睡得也不□□稳。   于是等他们到村里的学校时,居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多了。   温槿当然不好意思让许溪舟就这么回去,许溪舟昨天熬夜熬的晚,今天又起的那么早,刚刚还开了这么久的车,肯定已经累了。   温槿最担心的就是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便想着留他下来吃个晚饭。   好在许溪舟答应的也挺干脆。   两人进去时孩子们还在上课,他们不便打扰,这里也没个正式的落脚点,温槿就带许溪舟去了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因为比较宽大,一些来这儿的客人和家属也基本会来他这儿,不过睡的地方被帘子隔开了而已。   许溪舟进来时那道帘子并没有被拉上,因此房内的陈设也是一览无余。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乱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从古旧的陈设,到破旧到要用旧书叠桌角的书桌,最后落在坚硬的木床板。   温槿看到,许溪舟的眉宇倏地沉了下去。   温槿不明白许溪舟怎么了,就只好只当他是累了。于是搬来屋内最好的凳子给他,然后借口给他倒茶溜去了厨房。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时,孩子们都背着书包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然后伴随着各任老师的嘱咐声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学校。   鹿倾和吴隅这会儿正在教室里收拾课堂。   温槿一直站在教室门口等,下课铃一响一边和孩子们温声打招呼,一边溜进了教室。   鹿倾看到他进来还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怎么回来了?!”   温槿笑说:“怕孩子们等急了。今天一切都好吧?”   鹿倾点点头,忙道:“都好都好,刚才还有人在问你呢。”   吴隅也从隔壁教室赶来,估计是听到那些孩子们和温槿打招呼的声音了,看到温槿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些小孩儿可嫌弃我了,缠着我问你去哪了呢。”   温槿轻笑道:“你太凶了。”   吴隅气急:“那是他们太皮!”   三个人又把那些有的没的聊了聊说了说问到温槿为什么离开时,温槿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多说,鹿倾和吴隅当然也不会多问。   “你的车胎好像坏了,放到店里去修了,过几天我去帮你开回来。抱歉。”温槿说。   吴隅摆摆手说没关系,只是忍不住纳闷道:“爆胎了?不会吧。我这车胎还是新的呢,没换多久啊……”   温槿一愣,犹豫道:“可能是质量不行?”   吴隅撇了撇嘴,不甚在意道:“可能吧,我找的还是很贵的车店呢,估计是被坑了。下次不去那家了。”   “哎那车子坏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啊?”鹿倾发现了盲点。   思及此,温槿心虚的眨了眨眼,犹豫片刻才干笑道:“是……溪舟哥送我回来的。”   吴隅:“……”   鹿倾:“!!”   温槿从说要出去给许溪舟泡茶之后就再没进来过了。   许溪舟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还掏出手机看了会儿,见人还没回来,心心里明白这是又跑了。   许溪舟也不好随处乱走,又坐了片刻。直到听到下课铃才忍不住走了出去。   山里的小孩儿淳朴,一蹦一跳的从教室里走出。许溪舟看着几个成群结队打打闹闹的小孩儿时,忍不住笑了笑。   “哥哥!那里有个好好看的哥哥!”   许溪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堆小女孩儿围了。   “哇!哥哥!你是新来的老师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扯着他的衣角问他。   许溪舟经常往山区和福利院捐款,因此应对小孩儿也信手拈来。他蹲下身摸了摸女孩儿的头,笑说:“不是。”   另一个双马尾的小姑娘又问:“那哥哥是来干什么的呀!”   许溪舟一愣,左右看了看,确认人不在,才压低声音说:“我是你们温老师的家属。”   “温老师!是温老师的哥哥吗?”小女孩儿好奇道。   他垂眸低笑,轻声说:“不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属。”   是血肉相融的爱人。   小孩儿们又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许溪舟没把话说的太明,毕竟有些事情现在说给他们听他们也听不懂。   “知道温老师去哪了吗?”许溪舟笑问。   几个小女孩儿立马指向一间教室,大声说:“刚才看见老师进去了!好像是去找鹿老师啦!”   “吴老师也去了!”女孩儿附和道。   许溪舟眸色一黯,笑意淡去了些许。   “卧槽卧槽!许溪舟居然来这儿了!?”鹿倾不可置信的撑着讲台。   自从知道温槿和许溪舟那事儿之后,温槿在鹿倾心里的形象就变得伟岸了起来。一边悄悄磕糖,一边去翻许溪舟和温槿曾经恋爱的那些甜蜜痕迹。   鹿倾也是个谈过恋爱的人,看过的纯爱文和同人文更是不计其数。饶是她再怎么不懂爱,也不至于还看不出许溪舟和温槿那点儿小火花。   那小摩擦,还有许溪舟那眼神,温槿那动作和神态。像极了将恋未恋的小年轻。   “不是吧,温槿,虽说我不懂同性恋,但是那哥们儿对你……嗯,总之不对劲。”吴隅皱着眉头说。   鹿倾一把推开他,怒道:“你懂什么!阿槿阿槿,他人在哪啊快带我去看看!”   温槿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外走。   哪知道那不久前还待在房间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这会儿正被一群小孩儿围着。   温槿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许溪舟脸上温柔明媚的笑容,一时有些看怔了。   那样柔软的笑温槿已经好久没有在许溪舟脸上看到过了。   自从两个人有矛盾以来,他们不是冷战就是吵架。哪怕是笑也从来只对着他们之外的人。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却沦落到扯起嘴角都是奢侈。   还是说温槿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觉得不开心的呢。   不,或许喜欢过的。在很久之前,在他们还没有见面的时候,许溪舟常常会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和他说话聊天。尽管那时候的温槿看不到许溪舟的脸,可是温槿仅凭想象,也能知道那时的许南风有多么开心愉悦。   当然热恋期时新婚期里,两人也时常如胶似漆。工作上如何疲惫,只要依偎上对方就能转瞬抛到九霄云外。   七年,真的只是,相看两厌了吗?   在温槿还在走神的时候,许溪舟已经将几个孩子打发走,往他的方向过来了。   甚至直到人走到跟前了温槿才反应过来,扯着嘴角,僵硬道:“你怎么出来了?”   许溪舟游刃有余的对鹿倾和吴隅淡淡打了招呼,而后才回道:“你一直没来。”   温槿顿感尴尬,忙道:“水烧好了,去我房间里坐吧,我给你们泡茶。”   “我来帮你!”鹿倾立马道。   她可不敢和许溪舟待在一起,就这会儿她的心跳频率就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毕竟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和自己磕过的cp站在一起。   温槿正要答应,哪知道吴隅又突然挤过来把他往许溪舟那边推,自告奋勇道:“温槿,你好好陪客人吧,我和鹿倾去就行!”   吴隅更不想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尤其许溪舟还时不时向他投射不友好的目光。   温槿:“……”   只有鹿倾诡异的看到,许溪舟的脸色似乎……好了点?   毕竟刚才他们见面的时候,许溪舟那神态那表情。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挑不出什么刺,可鹿倾就是能敏锐的感知到,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我心情不好」五个大字。   这这这,不对劲。   温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吴隅和鹿倾就已经互相推搡着去了厨房。   温槿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和许溪舟回房间。   两个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都不敢,许溪舟没有出口说话的意思,温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沉默了半晌钟,温槿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问:“哥,你饿了吗?”   许溪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饿。”   温槿「哦」了一声,又道:“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吧。”   许溪舟没拒绝,只在温槿起身的那一秒,幽幽道:“别又拿个十几分钟。”   温槿:“……”   温槿干笑:“没,就在柜子里……”   许溪舟这才收回视线。   温槿简直欲哭无泪。   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哪哪都尴尬的不行,只好一个劲的往置物柜里扒拉。只可惜他平素吃的东西不多,就一些水果还是学生的家长送过来的。他不怎么喜欢吃水果,一般都是给其他老师或者孩子们分了。   然而温槿翻着翻着,发现水果里除了苹果就是香蕉和梨子,偏偏许溪舟都不怎么吃,尤其讨厌吃香蕉。   温槿只好折中一下,拿了几个雪梨出来。找出尘封已久的水果刀洗干净,然后才切成几块放进水果盘里端到桌上。   好在许溪舟也总算是没有让温槿难堪,意思意思吃了几块。直到吴隅和鹿倾端着茶进来才化解了这场两个人的尴尬。   然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许溪舟在这儿三个人都坐立难安,偏偏又不好意思找借口出去。而且许溪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打死也不主动找话题,吴隅和鹿倾说两句他就简短的回两句。温槿目光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垂下眼,温槿视线一不在他身上就一个劲的盯着人家看。   吴隅和鹿倾都快被许溪舟这行为酸死了。   这他妈说是前夫!?   直到天色看着渐渐晚了下来,许溪舟才看了眼外面,主动起身说:“天黑了,我要走了,感谢各位的款待。”   吴隅和鹿倾真开心他没有说「盛情款待」,不然老脸都没地方搁。   温槿听罢一愣,忙跟着起身,说:“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许溪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默了会儿才低声说:“不想我走?”   温槿:“……”   吴隅和鹿倾:没眼看。   许溪舟笑了笑,说:“不必了,山路不好走。”   温槿心里过意不去,但也不好再留着他了。   山村里的路不比城市,更何况这儿路窄,泥地和峭壁又多,容易出事故。   温槿只好道:“那我送你出去吧。”   这许溪舟倒是没拒绝。   三人一起将许溪舟送上车。   “哥,谢谢你送我回来。一路小心,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温槿交代道。   许溪舟淡淡「嗯」了一声,说:“你朋友的车过几天我给你送过来。”   温槿一愣,说:“我自己去……”吧   “反正这几天没事做。你还有工作,就别自己去了。”许溪舟先发制人的说。   说到这里温槿也不好再继续推脱,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那好,麻烦你了哥。”   许溪舟扯了扯嘴角,突然柔声说:“照顾好自己。”   温槿怔了怔,回过神时许溪舟已经关上车窗,开着车离开了。   车尾卷起的灰尘消散在半空,温槿就那样静静站在那儿,直到许溪舟的车彻底看不见。   此时天色将晚。   村庄里的傍晚往往比城市要绚丽浪漫。   几重色彩叠加在一起,缠绕着翻滚着,朦胧了金色太阳,也染红了半边漫漫无际的天。   本来在温槿的想象里,他离开南城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许溪舟。   他们两个会如同陌生人一样,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就这样互相躲避着,彼此推搡着,走得更远更远。许溪舟会遇见更好的人,事业还会节节高升。   而他就困在这苍天一角里,守着这些孩子,从现在到终老。   可是这一切就像是早就被推翻的棋局一样,一颗棋子走错了地方,满盘棋都要重新来过。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南城,那么是否第二次相爱,可以是在重海呢?   这个曾经装着他们年少里所有木槿花的地方,这个在许南风的描述里,木槿花可以开四季的地方。   ……   【离婚之后,我主动断了和你的联系。其实像现在这样毫无交集挺好的。我仿佛又回到了爱上你的那个夏季你在屏幕里,我在屏幕外;你万众瞩目,我平平无奇。一切本该如此,是我自私自利,误了你。   所以啊,就让南城的冬天结束我们的故事吧。   你不必再担心重蹈覆辙,我也不会再耽误你。   我们只是,不顺路了而已。   ——温槿】   【离婚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你的痕迹。这样的追逐方式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与你相遇的那个夏季,即使远隔万里,也惺惺相惜。   这是这一次,追逐的人从你换成了我,公平也合理。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开始厌恶万众瞩目的感觉。如若只是与你,柴米油盐也余生可期。是我粗心大意弄丢了你。   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   南城的盛夏即将到来,重海的木槿花仍然在开。   我等你来。   ——许溪舟】 第42章   这大概是温槿第一次不希望南城的夏天来得那样快。   因为夏天来了,就代表高考也要来了。   高三下学期的时间如同指尖滑过的沙。烈阳不止,蝉鸣不休。作业犹如纷飞的柳絮,笔尖在纸页中流转。   在这转眼之间,曾经十五岁的青葱少年们一瞬跨越时光长河,迎来人生第一道大坎。   高考,代表着不知多少囚在山林里的人的希望与曙光。   而十八岁的温槿无外乎也是这其中一个。   因为温槿明白,这是他唯一能救这个家,并且救出自己的机会。   可是随着时间的紧凑,温槿的学习压力也在无形之中增大着,连带着情绪也逐渐随着夏天的炙烤焦虑了起来。   他开始忧烦,也开始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努力白费,也担心逃不出宜县的笼。   就连一向不满他针对他的班主任在这种时候也不再咄咄逼人,甚至数几次喊他去办公室谈心,交代他平心静气安心备考,让他把所有容易影响情绪的事都放下来。   母亲也从最初的半个月来看一次他到现在的一个星期来一次,每次来都要带很多温槿喜欢吃的东西,还让他把厚重的衣服留着等她来洗。   陈寅每每有时间也会来学校看看温槿,给他带些好吃的,沉默过后又不太熟练的安抚他的情绪。   于是温槿更有了往上窜的决心,自然而然压力也更大了。   他有时候会因为一个题目纠结到凌晨,也会为课文与单词记不住而彻夜不眠。   然而纵使他那样努力,在第三次联考时,他的总分加起来居然才四百多一点点——这是个很危险的数字。   在他们这样的城市,四百多连个二本都考不起,一本分数线是五百八,重本就更不用说了。   温槿很沮丧,连续几天都闷闷不乐,即使安慰他的人很多他也觉得力不从心,总觉得自己努力不会有结果。   那种感觉。就仿佛心口塞着团破布,去扯的时候连带着翻卷的皮肉一起疼,不扯的时候又堵塞着心脏,好像连血液都循环不畅。   他心里着急,于是决定暂时放下身边一切可能影响他的东西。所以他和南风交代一声后就将手机泡抛在了一边,一连小半个月没碰手机,一个劲的闷头搞学习,这才在期中考试时勉强扳回来了一局。   尽管如此,这个分数还是不是温槿满意的。   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要为母亲,为这个家,也为他的南风。只有走出去,在能有信心和那么优秀的他站在一起。   所以他必须更努力更努力。   高考更残酷,这个世界更残酷。   许溪舟也知道小朋友快要高考了,这段时间将自己的行程尽量缩减了些,希望小孩儿心情不好的时候起码能找他说一说。   在这种所有压力接踵而至的时期,无疑是最需要人倾诉和陪伴的。不然心态不好,很容易功亏一篑濒临崩溃。   许溪舟知道温槿性格,哪怕压力再大,哪怕累得不行,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不懈往上爬。别的他不怕,他就怕他把自己搞垮了。   而且算上今天,小孩儿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理他了。   许溪舟心里也隐隐焦闷起来。即使理解,自己的小男朋友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换作谁心里也不好受,干脆跑回了许家寻求老爸老妈的安慰。   许溪舟和温槿在一起头一天就半夜打电话通知过了二老。   二老从一开始的「许溪舟你痴心妄想吧」到后来「妈呀我儿子太棒了」,堪称变脸神速。   现在他老妈基本上每星期都要催他一次,催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让他把小孩儿带回来看看。   虽然恋爱是确定了,但是许溪舟暂时还不敢告诉他们他在搞网恋。   这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了,许溪舟就真不用再进这个家了。   所以带回家么,现在怎么可能。   先不说谈恋爱没有进度如此急速的,其次许溪舟和温槿连面都没见上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小朋友长什么样。于是只好搪塞说等小孩儿在备考没时间,高考完就带他回家。   今天他来的时候他妈还念叨他这么早把小孩骗到手耽误小孩学习呢。许溪舟郁闷着呢,忍不住道:“我耽误他学习?是学习耽误我和他吧,他都已经半个月没理我了!”   许母大笑起来,不安慰他反而幸灾乐祸道:“许溪舟,你活该!你也有今天!现在明白我和你爸每年等你回家来看看是什么滋味了吧哈哈哈!”   许溪舟:“……”   他就不该想到回家来要安慰。   于是许溪舟更烦了。   小屁孩再不回他信息,他真的忍不住要去请他娘的一个月假提前去找他了。   要不是小孩儿承诺他高考完回会来南城,许溪舟说不定早就去了。   不过现在还是不太合适。   太突然,也怕小孩看到他分心。   太难了。   他许溪舟这辈子第一次谈恋爱就要经受如此颠簸。   这是报应吧?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温槿查到模考成绩后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如释重负。当即瘫在了寝室里,再也不想动了。   学校为了缓解各位高三学子紧张的心情,期中考也就是这次的模拟考完了以后给他们放了天假放松心情,甚至没有布置任何作业。   但说是放假,都到这个时候了,基本上是没什么人还会真的敞开去玩了。   江信成绩一直很好,这回放假就和人出去玩去了,温槿跟着他们玩了会儿,玩着玩着突然想到了他那个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联系过的男朋友。   卧槽!   南风!!   温槿连滚带爬的上楼,直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上过楼。   手机一直被他锁在柜子里,翻出来时幸好还有电,开机后打开一看,好家伙,几百条信息。   温槿莫名心虚,赶紧给南风打了个电话。   此时许溪舟已经烦躁到开始揉捏猫崽子了,猫崽子毫无反抗之力,连许父许母见许溪舟这郁闷的样子都不好出来拯救小孙子,只能先暂时委屈委屈好孙儿了。   不过确实是惊奇啊,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果然不错!真是第一次看他小子愁成这样,一副想联系又不敢联系的别扭模样。   许母正要发挥母性的光辉,意思意思安慰几句,结果许溪舟的手机就响了。   于是许母和许父就看到刚才愁眉苦脸的许某人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喜滋滋的捧起手机,放下惨遭揉捏的猫崽子就急不可耐往阳台走去了。   留下许父许母面面相觑。二老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靠许溪舟最近的位置上挪去,侧耳听墙角。   温槿真是浑身上下都是虚的,仔细想想,他真的已经都好久没有理南风了。   完了,难道他的初恋就要扼杀在这里了吗?   “哥……”   打电话前想了一大堆措辞,电话接通后温槿又仿佛喉咙被堵住,道歉的话不知道怎样出口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   挣扎半晌,还是只敢恹恹垂下脑袋,小声说:“哥,对不起。”   “嗤……”温   槿听见许溪舟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一声。   “笨蛋,道什么歉?”许溪舟笑说,“学业还顺利吗?”   温槿鼻子一酸,闷闷「嗯」了一声,乖乖道:“这次考试进步了好多,达到了今年的一本线。”   许溪舟惊喜道:“我家歪歪真棒。”   虽然心里闷,但是在这种时候许溪舟怎么可能还因为这种事情惹得他分心。他就是担心他压力太大了,自己一个人缓不过来。   温槿吸了吸鼻子,突然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许溪舟察觉到小孩儿心情有低落,怕他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忙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和哥说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   温槿揉了揉酸涩的眼,许久才小声说:“哥……对不起。”   他很怕,温槿是个在感情上很笨拙的人,他怕又因为自己的不合格,把南风也给弄丢了。可是要是不够努力,万一考不到南城,那他和南风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呢。   所以当听到南风温柔的安抚时,温槿只是心里更难受。   许溪舟心里一疼,哑声说:“宝贝儿,别给哥道歉,哥受不住。”   温槿闷声说:“我就是……太笨了。”   许溪舟轻轻笑了一声,忙道:“不笨不笨,宝宝不笨。”   温槿:“……”   温槿的涩意突然就憋了回去。   “什么宝宝……”他红着脸小声反驳。   许溪舟立马哄道:“好好好不是宝宝,是宝贝。”   温槿:“……”   许溪舟当然知道温槿心里在想什么,小孩儿太敏感了。许溪舟可不想真因为这件事儿分了他的心,思虑片刻,轻声道:“不然这样吧,你让哥占占便宜,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温槿:“……”   虽然这话很流氓,但是温槿现在心虚,要换做以前他就把南风怼回去了,这会儿没什么底气,犹犹豫豫半晌才咬着唇硬着头皮道:“好。”   许溪舟笑了起来,打趣道:“就这么放心哥?”   温槿低低「嗯」了一声。   许溪舟的心倏地塌陷了一块下去。仿佛瞬间踩在了棉花上。   他投降了,笑道:“那你答应哥一件事,永远不准提分手,行不行?”   温槿一愣。   分手?   这是温槿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第一次谈恋爱,年少轻狂时,谁又会去想未来怎么样呢。   可这会儿南风提起来,温槿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愣了会儿才讷讷道:“那以后要是吵架呢了?”   许溪舟想了想,也对,情侣之间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万一他做错了事情,难道就让小朋友忍着?   那不行,如果以后他真的做错了事情,也不能让小孩儿憋坏了,小孩要闹闹脾气也行的。   于是许溪舟妥协道:“脾气随便你闹,那分手只能提一次行不行?”   温槿其实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但想着江信谈恋爱时也是合了分分了合,那他和南风也不可能一直顺顺利利的吧,再相爱的人也总会产生分歧的。   然后温槿答应了。   所以很多年后,两人也没想到有些事情会一语成截。   那之后温槿再也没有把手机扔下过。就算是学业最繁忙时也会拿出手机来看一两眼,确保南风的信息他能回到。其余时间除了接打电话外就再没有碰过它。   夏日的风吹得很快,木槿花仍然朝新暮辞。   而随着逐渐紧凑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的模考联考,暖风携着窗外飞掠的枝丫以及逐渐聒噪起来的夏日蝉鸣,将时间也悄无声息拉近了。   很快,高考就只剩下一个多月。   温槿每天都不敢浪费一分一秒,学习时心无旁骛,这种时候却连睡眠时间也不敢耽误,生怕自己学习时打瞌睡。   而学校也十分人性化的放了他们高中最后一次月假。   江母向单位告了假,想留在家里照顾他们,温槿和江信这种时候也无法在生活和学习上两头兼顾了,决定从宿舍里搬出去。   好在温槿的东西并不多,自己一个人搬了三趟就绑齐了。   江信的东西太多,零零碎碎一大堆,几乎把家里那堆零碎玩意儿都搬回来了。车里暂时装不下他们两个的,江父就只好先把江信先带回去,来回一趟没多远,温槿就待在原地等着。   这事儿温槿和南风也说了。南风老担心他们寝室不好,会影响他,温槿一搬出去他自然也就能放心一些了。   虽然温槿看不到南风,但是温槿能察觉到南风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每次和他聊天的时候话语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连带着温槿也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笑着问他怎么了,他说:“你说高考完要来南城,还作数吗?”   温槿一怔,瞬间明白他在高兴什么了。多日的焦躁随着夏日的风一起被吹散进晃动的树荫里。   温槿:“当然作数。”   “那我等你。”   温槿心里一软,低低应道:“嗯。”   末了又小声嘟喃道:“哥,我一定会来南城的。”   就算是高考没考好他也一定会去南城。起码要看看,他的许南风,他喜欢的人,这个几乎占据了他整个青春年少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他还想花好多好多时间去了解他。   “哥信你,哥等你。”他说。   温槿垂下眼笑了笑。   南风今天还有工作,温槿便没有打扰他,聊了会儿就让南风下线了。   这会儿校门口人群熙攘,温槿被烈阳炙烤的满身大汗,就搬着行李往稍微阴凉些的地方去了。   江父也发信息来说路上堵车了。   温槿闲着也是闲着,就拿出手机来玩了会儿。   正午的太阳热的人心里焦躁,温槿只能偶尔腾出手来手动给自己扇扇风。   “小……小槿?”   在那片嘈杂且绵密的人声里,一阵陌生的声音骤然在温槿耳侧响起。   温槿一愣,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带着鸭舌帽满脸胡渣的陌生男人。   他一时没有认出来是谁,眯了眯眼,笑了笑,温声道:“您好,请问您是?”   那中年男人一喜,朝他走近了,用浑浊的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笑说:“小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父亲啊。”   温槿狠狠一怔。   烈阳在头顶,就连微风都好似裹狭着火团,温槿明明身在熔炉里。   可是后来他再回想这一天,只觉得浑身冰凉。 第43章   三十二岁的温槿或许早该将只只过往摒弃在外,哪怕与人谈起,也该一笑而过淡然面对。然而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每一个午夜梦回里,那些噩梦一样的回忆与片段仍然会朝他侵袭。   他进不得;往后退,又会陷入更深的泥沼。   于是他开始逃避。   他甚至总是在想,如果十八岁那年他没有和那个男人重逢,如果他不那么心软,那么是不是后来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可是老天爷哪会给你那么多如果。   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也是他和许溪舟半生的痛。   ……   而当时十八岁温槿只是看着对面陌生的快认不出来了的男人,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笑。   十几年前,他的父亲还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他什么都好,对母亲够温柔,对温槿也够宠爱。至少在十八岁的温槿的记忆里,父亲确实是有爱过他的痕迹的。   所以小时候的他非常恃宠而骄,也过于骄纵。总是仗着父母亲的溺爱与纵容淘气顽皮,还是班上的小霸王,村里的刺儿头,那会儿连江信都怕他。   他还记得他刚刚上小学那一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他是全班倒数第五。当时班里一共三十几个小朋友,没有考到前十的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着卷子准备回去挨打挨骂了。   只有他,考了倒数还能大摇大摆的回家,甚至还能拿着满是小红x的试卷向母亲撒娇说:“妈妈!我不是倒数第一!”   母亲总是会无奈的蹲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失笑道:“那歪歪想要什么奖励啊?”   那个时候的他,还真是什么都有。   别人要求好久的玩具模型,他只需要和爸爸妈妈撒个娇就能得到。   他也曾被父亲举过头顶,被母亲揽在怀中。   直到后来父亲开始改变。   他开始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身酒气的进家门,不分青红皂白的指着母亲一顿骂。   还会不顾他在场,恶狠狠的说:“温槿啊,不行,你看他这成绩,能有什么大出息?”   这是当时八岁的温槿听到过的父亲对他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那时的他还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更没想到父亲对他和母亲的不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开始责骂他,有时候温槿惹得他心烦了他还会把他扔到门外,母亲为这个不止和他吵了一次架。   这种争吵不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父亲出轨被母亲抓到。   他的美好生活也早已戛然而止。   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将他和母亲赶出家的那一天,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被邻居阿姨从学校里接回来回到家,只知道爸爸很生气,就乖乖躲在一旁,还卖好的给在房间里摔东西的爸爸倒水喝。   毫无疑问,那杯水被父亲摔倒了地上,玻璃碎片溅到了他的腿上,血液直往下流。   那时候的温槿是个手指破皮都要噙着眼泪让妈妈呼呼的娇气包,腿上的那阵剧痛,毫无疑问是一记晴天霹雳。   他以为自己的哭嚎声会让父亲心软。但是父亲只觉得心烦,一把拎过他,将他摔在门外,指着他说:“烦死了!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和抽那个小贱人一样抽死你!”   温槿害怕,讷讷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面目狰狞的父亲。   然后父亲缓了片刻,说出了一句让温槿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话:“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哭还会干什么!?要不是你不够争气,我也不至于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你给老子记住,不是因为你,我和你妈不会离婚。你他妈要给老子愧疚一辈子!小畜生!”   这件事情温槿只告诉过江信,就算是说也只说过一点点,说的太多,伤口更大。他不敢告诉母亲,尽管后来母亲也多少知道了一些。   但是温槿确实是,愧疚了好久好久。   他妈妈曾经是那样善良美好的女人。如果他足够聪明,是不是父亲就不会舍得伤害母亲,那么母亲又是否能避过那一场让她心焦力竭的颠沛流离?   这样的自我怀疑甚至持续到他和许溪舟结婚后。   起初的时候,他也曾迷失在许溪舟的爱里,他甚至想过放下这一切,大胆勇敢的陪他走下去。可是婚姻不是谈恋爱,他不够优秀。除了爱之外什么也帮不上给不了许溪舟。许溪舟的困难温槿无法为他分担。   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要不是因为那个温槿,许溪舟当年至于和公司闹得那么凶吗。”   所以多年以后,他和许溪舟还是离婚了。   他或许骨子里就是个自卑到极致的人。   就像如果母亲和陈寅结婚之后他们任何一方说他打扰了这个家,那么温槿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于是很多年以后的温槿,察觉到他似乎影响到了许溪舟之后,他也为许溪舟及时止损了。   而这些源头,都是来自那个男人。   温槿和他聊了会儿互相的近况,客套的根本不像父子,明明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小槿,这么多年了,你都长得这么高了,也更俊了,爸爸可找你找了好久。”那个自称为他父亲的男人笑眯眯的说。   尽管温槿觉得有些怪异,但如果父亲只是单纯的来看一看他过得好不好,温槿心里还是开心的。   总归曾经的宠爱做不了假。   哪怕「爸爸」这个称呼无数次堵在喉咙口打转,怎么也喊不出口。   那天正逢放假,校门口人流太多,不好说话,温槿便和江父打了个电话编了个借口推迟了时间将行李暂时放在门卫了。   附近饭店便利店人满为患,他们挤不进去,便找了一个僻静点儿的地方,一处巷口聊天。   男人笑道:“爸爸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温槿的语气至始至终客气而疏离:“我过得很好,您放心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后,温槿就心不在焉的将沉沉的目光落在了人流涌动的校门口。   烈阳当空,他却感受不到父亲对他的半分温度。   这时温槿的电话响了。   温槿接通,简单的和电话那头的江父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就想和面前这个男人告别。   毕竟父子也才七八年,还有几年温槿甚至不记事。他错过了温槿的成长,温槿和他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哪知道男人却不愿意放过他,还怕他跑了似的上来揪住他的衣袖,也总算是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小槿,别走那么快……你能不能帮爸爸一个忙?”   温槿狠狠一怔。   原来是因为需要他才来找他。   温槿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道:“您要我帮您什么?”   他毫不觉得可耻,甚至理所当然的对温槿说:“能不能借爸爸点钱……”   当时温槿只觉得脑袋轰然一空,却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想什么呢,十多年没见过面的父子,十余年不闻不问,突然找上门来,还能为了感情吗?   温槿不咸不淡的收回手,怔怔问:“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男人尴尬的笑了笑说:“这……爸爸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温槿闭了闭眼,只觉得头顶热烈的太阳这会儿灼的人浑身发麻。火焰的丝攀着他的血管蔓延,将他满心欢喜都烧成了灰烬,残骸堵在心口,闷得他连呼吸也逐渐不顺畅起来。   “你要多少?”   男人一喜,连忙道:“两万!只要两万!”   两万……   温槿眼眶酸涩,而后冷笑一声,看着这个自称为他父亲的男人,说:“您是觉得我发财了是吗?”   男人惊喜的脸转瞬塌了下去,却又不得不扯着嘴角,僵硬道:“你没有,你妈……”   “你什么意思?!”   不论他要说什么温槿都忍了,也不想和这个毕竟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斤斤计较,却没想到他会不可理喻到这种地步。   男人见他神色不郁,脸色也差了起来,沉声道:“你妈跟着那个混混还会愁没有钱花吗?你们也别忘了,以前也是我一个人养着这个家,现在让你们还两万而已,算不得过分吧?”   温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就走。   临走时只听到那个男人终于撕破了虚伪的皮囊,朝着他道:“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找人搞死你!”   雪落在心上也没那么冷。   温槿以为那是个开始,也会是结束。   却没想到那居然是他噩梦的开始。   从那以后男人就经常带人来学校门口堵温槿。温槿不给钱他们就威胁他,翻他的书,撕他的作业本。于是他每个月本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以及他前段时间打工挣的钱全都被他们拿了去。   但这些一共加起来也不过一千。   温槿没有告诉别人,甚至瞒着江信。   因为他害怕男人问他要不到钱回去骚扰母亲甚至找到陈柯借此威胁。毕竟都能对亲生儿子做出这样的事,又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他想过报警,而他想到的那个男人自然也能想到,他威胁温槿,说他就算报警也立不了案,报警勒索金额并不多,而且那儿没有监控,温槿空口无凭。等他们出了局子,就不仅仅只是找他要钱那么简单了。   毕竟当时的陈柯还在上学。他找到温槿都轻易而举,去找陈柯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害怕自己连累到这个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家庭。   于是在离高考仅剩下半个月的时候,温槿搬回了寝室,声称自己要独自学习,让母亲别来探望,也不准江信来找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偷偷忍着疼脱掉衣服给自己上药。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男人带过来的都是一些社会上的混混,温槿根本讨不到好。于是他就只能尽力护住自己脸,不让伤口留在显眼的地方。   他心力交瘁,有一次实在被压力压得不行了,还和南风吵了架。   南风当时没有多说,只让他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别想,还说如果暂时不想理他了,那就等到高考之后再联系他。   温槿更加愧疚了。   明明就是他在发莫名其妙的脾气。   他一直瞒,死命瞒着,直到男人用石头砸破了他的额头,事情被门卫撞见,这事才传到了母亲那里。   那时温槿第一次见母亲哭成那样。   而陈寅沉默无言,但是自那以后陈寅向公司请了假,每天都在学校门口接温槿。   尽管陈寅已经不在社会上混好多年了。但是论资历轮人脉仍然不输当年,话一放,当年那些老油条就全都围了上来。   男人带来的那伙人估计是被教训了一顿,没敢出来频繁冒头了。一看到陈寅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跑得飞快。   警也报了,勒索温槿的那些钱也都如数奉还了。   而母亲为了不连累到江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并不贵的小房子,在高考前半个月带着陈柯过来陪读了。   他们都在为温槿的高考创造更好的环境,连陈柯那小屁孩都不闹他了,只要温槿在搞学习,他连电视的声音都会放的最小。   虽然哪怕当时的温槿俨然已经被影响到,但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再去心无旁骛的冲一把。   本以为这事儿了了,就那么结束了,他们也该善罢甘休了。   然而温槿没想到,等到高考那天,那群人会趁着陈寅去买包烟的功夫堵住了他。   他知道这时候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进考场。于是他挨了好几下棍棒踢打,甚至发疯了一样踹开了好几个人。他绝望到死,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好在陈寅还是赶了过来,他这才脱身。   但是也差点错过时间。   尽管后来三天高考他没有再受到那群人的追赶,但是那时的温槿已经失了状态了。   他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天,母亲泪眼朦胧的抱了抱他,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而是哽咽着说:“小槿,辛苦你了。我们回家。”   回家。   温槿当时没说话,只是一路沉默着回了家。然后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近乎自虐般一遍又一遍的写日记。   写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因为后来那些废纸张都被他撕毁扔掉了。   可那时的他,怎么不恨?   然而有时候当他觉得自己恨的时候,又会发现除了痛恨,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高考成绩要出来的前一个星期,母亲说要带他和陈柯上县城卖衣服。   但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趟不过是为了给温槿散散心。   而温槿这一生的痛点,就在这一天。 第44章   那个男人开车朝陈柯撞过去时他的脑袋轰然一空,那时没人比他更冷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冲上前去狠狠推开了陈柯。   似乎是感知到撞错了人又或是良心未泯。那车在撞到温槿之前及时踩住了刹车。但是惯性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将温槿撞了出去。   他倒在地上时腰部磕到了马路旁的台阶,浑身上下都没了知觉。   他躺在地上,脑中闪过了许多,可是这一刻他的耳边很静很静。他睁眼时看到了蔚蓝的天。宜县的阳光也仍然如此焦灼刺眼。   在昏睡前,他想:他可能要失约了。   尽管后来母亲一直瞒着他他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但是温槿听到过警方的描述,也看到过流传在网上的视频。   当他的父亲看见地上被误撞的人是他时,他几乎想也没想还想继续踩油门往前冲。还是陈寅来得及时,冒着危险在他开车再次试图朝温槿靠近时猛地撞了过去,生生将他的车子撞到了一旁,这才保住了温槿一条命。   现在想想,那个男人估计真是恨死了他。就算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犹不解恨。   有时候温槿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不让他在阳光下待久一点。为什么明明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又偏偏要抓弄他,让他与之失之交臂。   南风的出现就已经是上天对他开玩笑似的怜悯了吗?   已经年近三十二岁的温槿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怔然许久,还是收回了飘远的思绪,穿过凋谢的木槿花丛,往里走去。   他和许溪舟,难道真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背道而驰吗?   也是,娇艳的玫瑰怎么会和木槿开在一起呢。   太阳的光永远也无法铺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就再去做一次梦吧,继续回到那个伤痛与甜蜜并往的十八岁。   那个即将到来却一直拖延着的十九岁。   ……   当时救护车来之时温槿已经昏迷,推进急救室急救完毕后又转入普通病房继续留院观察。   于是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偏头,看到了仍然生机不止的梧桐枝丫。窗外阳光明媚,辉煌明亮,他眯了眯眼,想伸手触碰一下阳光的温度,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再把这幅残躯撑起来了。   那一刻温槿就知道,自己完了。   母亲正靠在一旁小息,她眼下清灰前所未有的严重,发丝凌乱,黑发里的银丝在一夜间就已经增长了好多。   温槿没有出声打扰他,试图用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然后仅是微微一动,浑身就酸痛不止,像是力气像流水般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温槿才起来了一点点,就骤然瘫倒在了病床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也吵醒了母亲。   温母见他醒来,立马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哑声道:“小槿,你感觉怎么样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槿眨了眨眼,看见了母亲红肿的双眼,他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声音来,便只能拖着嘶哑的嗓子,干巴巴的安抚道:“妈,我没事……陈叔叔和陈柯呢?陈柯怎么样?那个人……没伤到他吧?”   温母立马红了眼眶,摇着头,低声说:“没事,他们都没事。”   但是温槿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于是他看着母亲怔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干涩的唇,犹豫着问:“妈,我怎么了?”   他看到母亲转过了身,擦去了夺眶而出的眼泪。   温槿咬了咬牙,扯着嘴角,轻轻用手扯了扯母亲的衣角,轻声道:“妈妈,你别哭……我没事的,我一点也不痛。”   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残废。   他故作不在意,却也明白,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与什么失之交臂了。   温槿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腰椎爆裂性骨折,还导致了腰椎骨折移位。好在是不完全神经损伤,进行手术后再进行康复训练和药物治疗就还有恢复的希望。但很有可能造成后遗症。   这对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坏结果的温槿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能在接受范围内的结果了。   他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床行走,衣食住行都需要人帮忙,麻药不能经常打,到了夜晚那伤口处便会痛的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母亲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敏感,经常一边安抚痛的神志不清的温槿,一边流眼泪。   而陈柯那小子这次之后对温槿的态度也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先是和小时候做错事了似的哭唧唧的和他道谢,后来坚持向学校请了假,每天就为了温槿跑上跑下,温槿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还亲自喂给他吃。   母亲和陈寅都没拦他,有一次温槿还听到陈寅在病房外和陈柯说:“有些事你自己心里得有数。还有,他是你哥。”   温槿听后沉默了许久,却又忍不住在之后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男人又怎么会想到去报复他?到底是温槿拖累了他。   温槿也并不想给陈柯一种「我的命是他救的」的感觉。于是在之后也悄悄和他说过:“你别有心理压力,是因为我你才差点受伤的,该抱歉的是我才对。再说了我是你哥,我保护你不也是应该的事么?傻小子以后别再针对我了就行。”   温槿只想做他的哥哥。但是身为兄长的他,好像陪着他生活了十几年,也只为他做过这么一件事,还是因他而起。   所以这怎么能算「恩情」呢。   陈柯当时沉默了会儿,良久才红着眼说:“哥,谢谢你。”   那大概是十几年以来陈柯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的喊他。   那之后江家人也来看过他,江信这小子还红了眼,声称要把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江妍则一开始哭得不行,每天都要来医院给他送江母炖的汤。   连沈锌都来看过一次,虽然不知道温!槿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吓得够呛,买了点儿水果陪他聊了会儿天就走了。   于是温槿就这么昏昏沉沉半个月,直到高考成绩出来。   南城的分数线一向高,温槿总分五百二十一,还差几份就能上一个一本。   分数出来后的一个星期没有人敢告诉温槿,都瞒着他,温槿一问他们就说是成绩延迟了还没出来。直到要填志愿了,温母才告诉了他事实。   温槿听了以后只是眼神黯然了一瞬,别的什么也没说,沉默的将除了第一志愿以外的全填了。而当笔尖触到第一志愿时,他颤抖着手停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放下笔,捂着眼睛哭了出来。   南城,他想去南城。   他答应了那个人要去南城。   可是他去不了了,他那么努力的想要逃出宜县,最终还是被噩梦困在了这座狭窄的小县城。   当时母亲抱着他,无声的抹去眼角的泪,哽咽着说:“小槿别怕,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复读。”   怎么可能。   温槿根本没有复读的机会。   母亲供他读完高中就已经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了,陈柯还要长大,复读的开销他们根本承担不起。而复读之后的结果温槿也不知道自己承不承担得起。   他再也不想拖累任何人,他的家庭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破灭了太多。他怕了,他真的怕了,哪怕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他也绝不想再做沉船上的洞。   于是温槿填了一个离南城最近的学校。   而在填完志愿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已经将近半个月没碰过的手机,忍住喉口的酸涩,无视了南风给他打得无数电话发的无数消息,只说了一句话:“哥,我可能要失约了,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缓一缓。”   他没有说分手,因为他不敢。   他在逃避,他想将选择权交给南风,他不舍得主动放手,尽管老天爷在逼他。于是他只是拉黑了他的账号和电话。   而他们好像也就这么两种联系方式。   南风的生命里还会出现很多人,遇见很多人,温槿算什么呢。   他没有资格再用这样的自己赖在他的世界里不走。反正断了联系以后,即使未来在现实生活里某个瞬间擦肩,也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康复训练日复一日,温槿也慢慢能够自主下床行走,有时候懒得走就让陈柯用轮椅推他出去晒晒太阳,或者扶着助行杖在医院小院里走一走。   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与安宁,好像那个曾经用南城的风驱散凛冬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闲着无聊时仍然会玩手机,也会进企鹅看消息。   他把南风拉黑时也退掉了许溪舟的群,只留下了副船长的联系方式。   副船长一开始估计也是来代替南风问他的情况。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在一起过,副船长自然也没有多打听,温槿只让她不要把联系到他的事情说出去,副船长猜他们两个大约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便再没多问过。   但温槿还是会时不时和副船长聊天联系。   他退了群以后就无法及时关注到许溪舟的信息了。副船长便很是尽职尽责的给他分享,有好看的照片仍然会发给他,有趣的事情还是会和他说,很善解人意的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一句南风的事情。   但是温槿要是忍不住问,她就一定会说。   而她第一次主动说南风的事情,却是因为南风退群了。   温槿问为什么,副船长只告诉他:“他说他工作繁忙,可能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星了。但是我们群里的老人大多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其实也没关系啦。现在这个群里鱼龙混杂的,本来就已经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对啊,有些事情就是一直在变。   再美味的食物放久了也会变质的。   南风不会等他,温槿也没有勇气如他们所约定那般,去找他了。   又小半个月过后温槿终于可以出院。   彼时他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仍然不能剧烈运动,还是要服用大量的药物,注意各种事项。   曾经也可以恣意奔跑在夏日盛光里的少年,还没有丢失双腿就已经失去了跃起的资格。   时间在跑,温槿跑不了了,自然也追不上了。   那就这样吧。   温槿自暴自弃的想。   学校里还有两个星期就要开学时,温槿还是决定去一趟南城。   尽管已经没有人在南城等他,尽管他已经失去了拥抱这个城市的权利。   他还是想去看一看,看看许溪舟和那个人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一个如何的繁华盛景,又是怎样温柔的风会无故搅动了这个小县城里平静的水。   他本身的存款就有小三千。   后来被那个男人抢去之后警察又给他拿了回来,拿上这些钱去一趟南城也应该不成问题的。   而他想去南城的起因,是副船长和他说:“哥哥结束了法国的活动后就要回国了,我是他的站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接机吗?到时候有了具体时间还会再联系你的,顺便我们可以见个面啊,弟弟。”   温槿心动了。   许溪舟曾是他的年少向往,也是他和南风的相识相交相爱的纽带,没有许溪舟,他的人生根本就没有希望。   那就去吧,最后再任性一回。   十八岁的温槿颓然的想。 第45章   温槿身上的伤才刚刚好,温母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南城。正好江信考上了南大,温母便拜托了江信和他一起去。   江信自然没什么意见。   原本没有发生这事之前温槿存的那钱就是和江信商量好了要出去散散心的,于是事情就顺利定了下来。就是两人离开时家里两个小孩都红着眼睛哭唧唧的。   江妍现在是高中生了,学业也不轻松,那有什么多余时间出去玩;而陈柯就更不可能了,一是陈寅不会放他去温槿身边捣蛋,二小孩儿也还在上学阶段呢。   江父在南城有房子,两个人一去也不怕没有落脚的地方。   而且温槿走这一段也不会停留多久,他计划的是,先去和副船长他们见完许溪舟,在江信家里住一段时间后就独自去自己大学的那个城市看一看,主要是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兼职。   大学开销太大,尽管温母和陈寅交代过他不要担心身体为先,但是温槿还是没法坐以待毙。   家里已经够困难,陈柯还在读书,而温槿身上的伤要靠着药物继续恢复,每月还要去医院做一次复查。他又怎么能真的自私自利到不管不顾。   那天天气很好,宜县的天总是湛蓝明朗。   而温槿在高铁站和母亲还有叔叔弟弟告别,好在他们的行李并不多。繁重的那些江父过几天会亲自开车给他们送到南城来,温槿和江信手上便只有一个背包和行李箱。   “小槿,要照顾好身体,按时吃药,听见了吗?”母亲知道温槿的性子,有时候一忙起来就什么也忘了,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温槿笑了笑,上前抱了抱母亲,温声说:“妈,放心吧,就是为了让自己早点好起来不拖累您和叔叔,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母亲蹙了蹙眉,拍了下温槿的头,不满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瞎说!”   温槿嘿嘿一笑,摸了摸头。   陈寅今天也是请了半天假过来送温槿的。温槿知道陈寅虽然嘴上不说,但陈柯那件事他心里一直记着。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善言辞,但是有些事情该放在心里的就会一直放在心里。   “叔叔,那我走了以后,我妈就得拜托你了。”温槿笑说。   陈寅拍了拍他的肩,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却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温槿点点头,垂眼沉默半晌才站在原地十分郑重的朝他鞠了一躬,认真的说:“叔叔,谢谢您。”   谢谢您是个好人,谢谢您愿意用叔叔的名义做我的父亲。   陈寅和温母相视了一眼。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温槿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柔软与温情。   如果不是拖着他这个病体,家里不至于困难到这个地步。   温槿垂下眼,掩去眼底嘲弄。   能怪什么呢,天意弄人罢了。   “哥走了,要听爸妈的话,知道吗?”温槿揉了揉陈柯毛茸茸的脑袋。   陈柯现在上初中,已经到温槿耳边了。看起来就是个大男孩的样子。   而且确实那件事之后,他就长大了许多。   现在对着温槿那是比亲哥还亲。   实际上从他还小时,顽皮用石头砸坏了温槿的眼角那时候开始他就对温槿的态度渐渐温和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时间一长,自然会明白身边人的好的。   陈柯重重点了点头,红着眼对温槿说:“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温槿欣慰的笑了笑,看着陈柯通红的鼻子,又禁不住打趣道:“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哭鼻子,其实小柯是个爱哭鬼吧。”   陈柯满脸通红,垂下了头。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和许父许母还有江妍各自打了招呼之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温槿才和江信进站候车。   高铁站人声鼎沸,候车厅都挤满了人。他们都在奔向各自的远方,其中又有多少是有方向的呢。   温槿上车时总觉得心上压着什么东西,直到落座时心里还始终沉沉的。   宜县的天一年四季都蔚蓝非常,太阳挂在头顶,光芒四射,温槿无法触碰,也不敢睁眼去看。   南城的风不会再来他的木槿花园,他又还在期待遗憾什么呢?   一路三个小时的车程,温槿坐的异常煎熬。   他不能久坐,坐久了腰就会酸痛非常。于是坐一会儿就得起身走一走,又怕打扰到过路的人,只能在厕所旁干站着,站不住了再跺一下步。   他现在还不能毫无障碍的上下蹲,有时候腰疼了连站都站不住,一到阴雨天,止疼药都止不了那削骨噬心般的痛楚。   所以他怎么敢用这样可能会落下终身隐疾的身体去拖累他的家人,他未来的爱人。   有时候温槿也会想,这一切究竟是不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或许是因为他不乖,所以老天收回了对他的宠爱。毕竟许多年前的他,也是个被父母溺爱着还能淘气顽皮的小孩。   南城的高铁站比宜市的更大,人群更加密集,天空也如温槿所想那般,更加湛蓝明亮。   和江信站在高铁站等出租车时,温槿看着身边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都会想:他会是南风吗?   他不知道南风是谁,没见过他的脸,也不清楚他的职业,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扎根于南城。他的工作似乎非常繁忙,总是四处跑,四处出差,温槿看着都会觉得累,但南风总和他说:一想到未来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哥就一点都不累。   现在的南风不知道还会不会想着他。   毕竟南风那样的人,圈子那么大,遇见的人那么多。仅仅只是弄丢了一个不听话还失约的小孩而已,谁会放在心上呢?   网友就是这样啊,网断了,联系消失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出租车来的很快,温槿和江信又坐了半个小时车才到达地方。   南城的木槿花真的挺多的,花团锦簇,开的茂盛繁密。比南风发给他的每一张照片还要让人惊艳赞叹。   仔细想想也挺好的,至少他和南风已经一起看过同一片木槿花,呼吸过同一个城市的空气,也一起走过同一个地方的路了。   温槿和副船长约的时间是明天下午。   副船长说许溪舟本来前段时间在法国拍电影,结果拍到一半不管不顾要回来,人到了机场还是被经纪人给骂回去的。这事儿还上了热搜,不过温槿当时在住院,根本没有碰手机,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但后来公司也澄清了,说是许溪舟家里临时出了事,赶着回来。   但是没办法,当时已经签了合同了,电影拍摄也到了高潮阶段,不拍完导演不放人。更何况许溪舟现在还只是一个半个脚踏进演艺圈的人,论资历和位份在演艺圈里什么都不是。要是得罪了有背景和声望的人,只怕以后想走电影这条路也难走了。   许溪舟当然也考虑到了,所以硬生生扛下了那段时间的拍摄,今天听说在做最后的收尾,明天一早的飞机,估计下午就能到。   副船长还说这段时间许溪舟状态很不好。听知情人士透露,他这段时间的拍摄也不是很顺利。那导演骂他的同时还把把他推荐过来的陆导也给骂了一顿。许溪舟心里有气,这才找回状态,用最好的演技和最快的进度拍完了电影,那导演这才对许溪舟改观。   不过本来这一次许溪舟本来是不想让他们接机的。可是公司那边又考虑到粉丝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他互动过了,想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出一下镜。   副船长觉得这个机会还挺难得的便通知了温槿一声,本没指望温槿会来,哪知道温槿这么爽快。   几人在信息里确定好了见面时间和见面地点,又决定见完许溪舟以后再一起去吃顿饭算作正式见面。   换做以前温槿或许会开心兴奋到睡不着,可是当得知南风已经好久没有上线之后,他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本来温槿想让江信和他一起去,毕竟机不可失嘛,哪知道江信一口给拒绝了。毕竟这位直男心里除了游戏就是新女友。好在机场离这边不远,江信放心不下他,就让他事情完了以后给他打个电话,开车来接他。   温槿也没什么准备的,但还是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t裇和休闲裤,还翻出了前不久在网上买的许溪舟手幅。   江信将他送到机场时,看着他这副装扮还嫌弃道:“知道的你是去见偶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相亲呢。”   温槿:“……”   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旁边一家咖啡店,温槿按着号码找到包厢,他去的时候人都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姐姐,看到他时眼睛一亮,迟疑道:“你是?”   温槿终于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忐忑道:“歪,歪歪。”   小姐姐「嗷」了一声,瞬间将门打开,满脸通红的朝里大喊道:“他来了他来了!姐妹们!快出来看!歪歪来了!我的妈呀!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温槿脸颊有些烫,被开门的小姐姐支配着往里走。   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也有几个男生。但都是温槿不认识的,估计是新人,但还是以女生居多。   几个坐着的女生看见他时本来仅仅只是双眼发光如狼似虎而已,当得知他是谁之后,个个沸腾了。   于是温槿就像是国宝大熊猫一样被围住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猜到我们歪歪会好看!没想到这么好看哇哇哇!我要死了!!”   “我的天呐!!他真的太可爱了!呜呜呜!”   “我靠我靠!!”   “……”温槿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卑微的干笑。   现在的小姐姐,都这么热情了吗?   有亿点点害怕而已。   “喂喂喂!你们差不多行了!人小朋友都被你们吓到了!快!快自我介绍一下啊!歪歪你好呀!我就是万恶之源!你们的副船长!!”那个给温槿开门的小姐姐激动道。   温槿第一次见到副船长的真容,心里隐隐开心起来,忙道:“姐姐,你好。”   副船长又「哇」的一声捧着脸叫了出来。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哥哥的头发丝儿!俗称舟发!”   “我!舵长!”   “哥哥吃糖不吃辣哈哈哈!”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歪歪和哥哥的床单!!”   “……”等他们一个一个介绍完之后,温槿发现他们好像差不多都来了,至少温槿曾经认识的,除了……南风之外,都来了。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尴尬,也不会觉得难堪。   反正他们都是喜欢且热爱许溪舟的人,至始至终拥有同一个信仰。   他们在同一个世界。如今只是发现从未顺路而已。   ……   “哥,刚才上飞机时梅姐给我发了信息……”   许溪舟这会儿正抱着臂合着眼靠在机窗上假寐,眼底的阴影浓重深厚,比他任何一次高压工作后看起来都要疲惫许多。   星宇身为他的助理,多多少少还是从李悦梅那儿了解了一些的。   知道许溪舟这是为了什么。   这些天他把自己逼得太狠,星宇都看不下去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许溪舟真疯起来的样子。   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忍。   许溪舟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连听的欲望都没有。   星宇只好硬着头皮道:“她说这次之后帮你和公司请了半个月假让你去调整状态,要是调整不过来……”   许溪舟仍然一动不动。   星宇只好咬着牙,干巴巴道:“就让你自己……主动和公司解约……”   后面的话太难听,星宇说不下去了。而且就算他不说许溪舟自己也能明白了。李悦梅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她对许溪舟比任何人都要尽心尽力了,许溪舟要是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李悦梅宁愿不带。   可是从头至尾,许溪舟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像是根本就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窗外云层堆积,疾风过耳。   许溪舟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却是那几个这么多天来一直扎在他心上的字:我可能要失约了。   收到这条短信的那天他刚刚回酒店。之后不论他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温槿了。   于是他连行李都没收拾,跟疯了一样开车到机场想回国。直到接到李悦梅的电话才冷静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就算回国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他们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许溪舟偏了偏头,闭了闭干涩的眼。 第46章   副船长交代了他们一些接机的注意事项后就早早带着他们等到了机场。   副船长说许溪舟从不收粉丝的礼物,但收粉丝的信。如果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都能写在纸上交给他。   温槿本来也想写点儿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想说的好像都在微博私信和他说过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给了信他也不一定会看,微博上说了也一样。   机场人来人往,接机的粉丝都有序的在站外等着许溪舟的飞机落地。   温槿看着陌生而熙攘的人群,看着窗外仍然明媚如初的太阳,忽然觉得这样的世界离他好遥远。   他是生在小山村的人,只闻过花香,看过田野,却不知道城市里的繁华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   他或许曾经妄想过,到如今却已然失去了触碰它的机会了。   就在温槿发愣的这小片刻,机场突然轰的喧闹起来,身边几个女孩儿已经激动的连手里的东西都拿不稳了,好几个眼眶都红了。   温槿回过神,明白许溪舟要来了。   他怔怔看着出站口的方向,突然也跟着兴奋起来,像是气泡砸在心上溅起一小片淬着冰的水花,直在心上欢腾的跳动。   血液在翻滚,他的心脏在炎夏的炙烤里更为滚烫。   他永远为许溪舟心动。   这个将他从宜县的夜拉出来的人,终于也有那么一瞬近在咫尺了。   ……   等其余人群纷纷下机,许溪舟才戴好口罩和鸭舌帽,掩盖住疲惫不堪的眉眼。再单手拎过行李箱往外走,走之前交代星宇跟紧他一点。   人潮汹涌,等一下出去估计两人都会被挤得看不清路了。   星宇对此深有经验,拿过几个小袋子,紧跟上许溪舟的步伐。   出站口果然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儿了,许溪舟身心俱疲,这会儿借着口罩的遮挡连个笑容都扯不出来,只是闷着头往前走。偶尔也会在女孩男孩儿们的簇拥中一边轻声回答他们的话,一边接过他们的信封和祝福。   他目不斜视,所以他没有看见不知所措站在最外围怔怔看着他的温槿。   温槿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已经一拥而上了。他身上有伤挤不进去,也怕踩到人,就只好往外退退,然后费力的跟着他们的方向,还要时不时踮起脚尖。   以他的角度其实看不见什么,许溪舟的脸大半遮挡在口罩下,连双眼也被耷拉在额前的厚厚的刘海遮住。头上的鸭舌帽压的很低。   他的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件墨绿色T恤和黑色长裤,那纯粹的带着点儿暗绿的色彩配上他白皙清透到青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肌肤,格外冷清出尘,手臂上筋脉流畅突出,骨节分明的指下推着一个二十九寸的黑色行李箱。   这里人声嘈杂喧嚣,温槿只能看到他时不时偏一下头,估计是在和粉丝说话,只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一刻,温槿突然什么也忘了。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逆流滚动,有什么在心头狠狠震颤,大脑也混沌不堪。   于是他只能看到那抹仿佛带着光的身影渐行渐远。   许溪舟本来是想速战速决。   他心里堆着事儿,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调整过来,也不想让他们看出异常。   小孩儿那事他不会善罢甘休,失约不是分手,答应他要来又不来了,放他许溪舟的鸽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找,天涯海角他也找。   南城就这么大,宜县就这么点,还怕找不到他吗?他知道他叫温槿,知道他今年大学,凭他现在的实力和家庭权势还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他吗?   他在许溪舟确定小孩儿心里真的没有他之前,他决不放手。   要是真被他找到了,非得打根铁链子把小孩儿锁在家里,扒光他的衣服,直到他说再也不跑了为止。   然而即使心里是这么想,真见到了人,他估计喜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许溪舟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许溪舟想和粉丝们告完别迅速上车回家时,他的余光里突然掠过一个站在人群外的少年。   那少年长的挺惹眼的,但看起来年纪不大,离得他很远,像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手上还怔怔拿着他的手幅,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许溪舟突然就想到了他家小孩儿。   要是温槿来见他,估计也会慌不择路到手足无措了。   于是他拉下了口罩,露出了下飞机后的第一个笑容,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轻声笑道:“怎么外面还有一个小朋友?”   副船长经常来接机,是他的站姐。许溪舟经常用许南风的身份和她在企鹅号上聊天自然知道她是谁。副船长挺好一姑娘,做事周到体贴,从不过分逾越。许溪舟和她带的那群姑娘这么一来二去的,也早就熟了。   于是副船长首当其冲,立马挤到人群后把温槿拽了过来。   温槿高考完后就有点儿近视了,刚才还在发愣,根本没意识到许溪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直到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副船长拉着他往前面挤。然后人站在许溪舟跟前了,他才真的反应过来。   而在副船长去把那少年带过来的瞬间,不知为什么,许溪舟突然觉得眼前人莫名熟悉。但又说不出哪儿熟悉,就是有那种一见如故的亲近感,仿佛他们本该相见。   许溪舟见过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多想。面前的少年大约有一米七八左右,到他鼻子那儿。   小孩儿好像也是一米七八,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矮。   只是面前的少年似乎……非常惊恐?   许溪舟看到他的耳尖红了大半,脖子和脸估计已经烫的不行了,还莫名带着一种让人心痒的悸动,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用手去试一试他脸上的温度。只是少年一过来就死死耷拉下了脑袋,揪着手幅的手指在发抖,估计是紧张的不行这会儿恨不得掘地三尺了。   不过就在远处看着他的那会儿,许溪舟也知道这是个非常清俊的小朋友。   他垂眼看他时,还能看到少年浓黑的眼睫和清秀的鼻梁。少年皮肤本就白,这耳朵一红,连带着那抹红色就异常惹眼起来。   “歪歪!说话啊!?这可是哥哥啊啊啊!!”副船长在一旁疯狂鼓励煽动。   就是这句话,让许溪舟的笑容倏地僵在了脸上。   谁?   歪歪?   是他的那个歪歪吗?   大脑空白了大约十多秒,许溪舟才听见自己不可置信道:“歪……歪?”   温槿没察觉到许溪舟的不对劲,还生怕他误会了似的,连忙磕磕绊绊解释道:“不是的!这,只是我小名……”   许溪舟骤然看向温槿。   少年的眼睛清澈的像是林间小溪泛着晨光的水,眼眶带着些许湿红,澄澈如月。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   如果说刚才许溪舟还怀有一丝疑虑,那么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他就已经肯定的不能再肯定了。   毕竟那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他是学音乐的,对声音的敏感度不亚于配音演员,哪怕此刻的他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可是在温槿出口的那一刻起,许溪舟就已经肯定了面前的人是谁。   这是……他的小朋友啊。   没有人发现许溪舟的异常。   而温槿自见到许溪舟起心内就波涛汹涌到身形不稳了。刚才的愚钝已经让他羞愧的差点掘地自焚,唯恐自己耽误了许溪舟的时间,也怕自己被拉过来却什么都没有。   于是温槿连忙把手上已经被自己捏皱了手幅拿了出来,根本不敢抬眼看许溪舟,只是低着眼,觉得腿软心悸,嗓子和眼睛都干涩不已。   “哥哥,可以给我一个to签吗?”   那声又轻又软的「哥哥」差点让许溪舟没把持住。   然而可恨的是这里是公共场合,现场摄像机无数,他没发上去狠狠抱住他。   于是许溪舟只能强制忍着压着心内的海啸,将帽檐不动声色的往下拉,遮住了自己通红的双眼,又扯着僵硬的嘴角伸手接过了他的手幅。他故意状似无意般蹭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孩儿果然被吓了一跳,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收回了手。那手指很凉,但是修长分明,很好看。   许溪舟看到他的脖子也已经开始泛红了,就是人还是傻的,这会儿还不敢抬头看他。   “要哥为你写什么?写你的名字还是……别人的?”他用低哑的声音问他。   这是每一个问他要to签的人他都会问一遍的问题,因此也没人会多想怀疑。   温槿愣了片刻,才轻声说:“to……南风。”   许溪舟拿笔的手狠狠颤了颤,心尖突然一震,然后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汹涌。   既然都不要我了,那还写这个做什么。   许溪舟有些负气的想。   “南风吹过。”   南城的风来过。   “木槿花开。”   于是宜县的木槿花开了。   “朝新暮辞。”   不论新生或凋零。   “年岁并进……”   南城的风永远在,宜县的木槿也会于年岁中与其共至永劫时空。   许溪舟从未觉得给人签名是一件这样难受的事,难受到他好几次连字都差点忘了该怎么写。   许溪舟掩饰住微微发颤的双手,磨磨蹭蹭的将笔盖合上,却在递给对面人的瞬间,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南风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温槿一愣,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睛时又倏地低下头去,半晌才认真的回答他:“是,是很重要的人。”   许溪舟轻轻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那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过来?”   他看到温槿将头垂得更低,手指绞着那张被他签过名的海报,闷声说:“我们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没有联系了?   或许许溪舟应该继续问下去。   可是此刻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摄像头下他的神情和动态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不想影响温槿,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把他吓跑。   “哥哥!歪歪刚刚动过手术,不能站久啦!那哥哥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歪歪来看你!”   这件事温槿在来之前和副船长说过。他确实不能久站,所以刚才连跑都不敢跑。不然为了追星摔倒在机场里被救护车拉去医院,那他估计也没脸再来见许溪舟了。   本也没妄想能与他们一样靠的许溪舟那么近,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溪舟会注意到他。   南风说许溪舟是一个很好的人,果然没错,那么南风肯定也是这样好的人吧。   “手术?”许溪舟突然猛的转过头来,目光沉沉的看着温槿,就连刚才强撑起来的笑意都消失无踪。   副船长有些被许溪舟的表情吓住了,只以为许溪舟是关心粉丝,眨了眨眼,赶忙解释道:“那个,歪歪就是想来看看你。”   以前也有一个刚刚做完手术的粉丝不管不顾跑来接机的。但那个是刚刚出院,根本没好彻底,又怕耽误了看许溪舟的机会,结果看完许溪舟回去就感染了。   那之后便有营销号大肆开始编许溪舟的黑料,说许溪舟带坏年轻粉丝什么的。   当时许溪舟还亲自去看望了那个粉丝,得知那位粉丝家境不好后还承担了全部医药费。这些事情他都闷不吭声做了,责任也闷不吭声担了。   后来是那位粉丝良心上过不去亲自出来说明了情况才让那些营销号闭上嘴。   可许溪舟也从此也减少了很多容易造成拥挤的粉丝互动。   别人是看不出,粉丝们却大多知道许溪舟那次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也不是因为那位粉丝生气,而是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到,没有顾虑到粉丝的需求。   所以这一次,副船长便下意识里觉得许溪舟是为这个才这样的。   温槿不了解情况,见副船长神色紧张,便也忙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我手术已经做完好久了,就是想来看看你……”   许溪舟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神色仍然掩映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明朗。   粉丝们屏气凝神,面面相觑,这会儿都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副船长想找个借口把温槿带走的时候,他们却听到许溪舟低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温槿一怔:“啊?”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短暂的寂静过后,副船长跟疯了一样把温槿疯狂往许溪舟那边推,见温槿还一副傻乎乎没反应过来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醒醒!醒醒!歪歪!哥哥要送你回家!!”   所有人都惊了,刚才还沉重的氛围也瞬间活跃起来。   温槿被身后的人群簇拥的一踉跄,猝不及防被许溪舟轻轻扶了一把,手臂顿时像被烙铁贴过似的异常滚烫,温槿脸颊爆红,不知所措道:“我,其实,不是,我可以……”   “好了。”许溪舟看他这幅想坐又不敢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触感软软的,果然和小孩儿一样。   “只是没有下次了哦,下次再带着病过来见我,就不让你们来接机了。”许溪舟话语说的温和,神色却极其认真。   “好好好!哥哥不会有下次了!!”   “啊啊啊!歪歪你给我冲!”   “歪歪!床单床单!!”   温槿:“……”   这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说的。   温槿恨不得掘地三尺,自焚于此。   此刻也只能庆幸许溪舟听不懂。   但他想错了。   许溪舟不但听懂了,还低垂着浓黑的眼,目光深邃的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意味不明的轻轻笑了笑。 第47章   星宇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神奇。   在下飞机前嘱咐他走快点务必不要拖后腿的是许溪舟,结果在上车前磨磨蹭蹭了起码十多分钟的也是许溪舟。   之前和星宇说偶像和粉丝之间应该保持距离的是许溪舟,现在把粉丝骗上车的还是许溪舟。   而且上车之后,许溪舟还给星宇发了条消息,在短信里说:“直接开车回我公寓。”   星宇寻思着,难道不是要先把他的小粉丝送回家吗?   许溪舟这是想干什么?   不是吧不是吧,哥啊,这是犯法的!   星宇简直坐立难安,一大肚子的话想劝谏许溪舟。无奈刚才上车前许溪舟把他赶去了前座,这隔板一挡,他啥都看不见,只能干着急。   希望他哥能尚存一丝理智,不然这要是真下手了,星宇觉得自己离失业也就不远了。   而温槿比星宇还难熬一百倍,这会儿又是懊恼自己早上出门头发只用手抓了两把,又是在想:他这么盯着我看,不会是因为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怪温槿多想,毕竟从上车开始,温槿就算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许溪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仿佛千万斤巨石压弯了温槿的脊椎,他连头都不敢抬。   这种诡异的寂静一直持续到温槿的手机铃响。   温槿简直如蒙大赦,这会儿也不管是谁了,直接接了。   “阿槿,你事儿完了吗?我正好在机场附近,我来接你啊。”江信在电话里说。   温槿这才想起今早出门时江信说要来接他来着,刚才脑子一空什么也忘了,江信给他打电话了他才想起来。   温槿忙道:“对不起啊阿信,我忘了你要来接我了,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江信笑道:“害那正好!我陪朋友在这边赛车呢,本来想先送你回家再来玩的!哎对了,你伤才刚刚好,可别到处蹦跶啊,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就回来陪你,或者晚上我回来带你出去走走。”   温槿低声道:“你好好玩吧……阿信,谢谢你。”   江信失笑道:“好了好了,你就喜欢和我瞎客气!记得吃药啊,饭前吃!菜你热热就行了,有人喊我了,拜拜!”   “怎么?朋友的电话吗?”   许溪舟突然笑问。   温槿一怔,放下手机,慌乱道:“啊,是,是我朋友。”   许溪舟笑了笑,看了眼窗外路边不断掠过的枝木花草,像是随口聊天般轻声问道:“是……南风吗?那位对你很重要的朋友?”   许溪舟是故意问的。   温槿果然摇头解释:“不是的,南风……是网上的朋友,刚刚那个是我的发小。”   许溪舟神色一黯,却故作轻松的样子,沉声道:“那南风,有你和你的发小那么亲密吗?”   温槿眼睫轻颤:“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明明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   可许溪舟就是忍不住,就是想从温槿那儿得到一个答案,对你来说,我究竟是哪种重要?   温槿果然垂着眼沉默了会儿,许溪舟才见他强颜欢笑道:“南风是我喜欢的人。”   许溪舟闭了闭眼,哑声问:“女孩吗?”   温槿坚定的摇摇头:“男生。”   他的小槿,不怕世俗了。   那为什么连世俗都不怕,却怕和我在一起呢?   许溪舟轻笑一声:“那很好。男生也好。”   温槿似乎有些诧异,惊诧的眸撞进他眼底。许溪舟看到那汪清澈的湖水漾了起来,像是装满了惊喜和微风的朗月。   “哥……谢谢你。”   许溪舟听到他说。   小孩儿的声音带着点儿闷闷的鼻音,估计眼眶又红了。   他很想伸手去摸摸温槿的头,手指蜷缩半晌却没能伸得出手,只好强自忍耐着将手揣进口袋里。又用平常聊天一般的语调含笑问他:“既然喜欢他,怎么不和他一起来见我?”   白净的指被温槿捏的泛白,那张横幅早已被他捏皱。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溪舟想要为自己的措辞不当出口道歉时,他才听到小孩儿促狭的说:“我和他不在一起了。”   他说的不是分手,而是……不在一起了。   许溪舟扶了扶额,有些焦躁的扯了扯口罩。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选择分开?”   许溪舟知道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问他这些问题已经有些僭越。   可他想不明白。   他想知道如果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出发,他会怎样回答。   他看到温槿将头垂得更低。而许溪舟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了。   “我身上的伤可能会落下后遗症,也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不能和他一个城市,会拖累他。”   那声音细若蚊丝,细听还带着些许颤抖。   许溪舟狠狠一震。   一团携着燎原之势的火落在他的筋脉里,他的血液被火球烤的滚烫,脏腑焦灼,几乎要将他的脏腑搅成灰烬。   他的小孩受过伤,所以不想拖累他。   因为淋了雨,所以不愿意往他怀里钻,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水会沾湿许溪舟的衣襟。可许溪舟最怕的是他淋雨的时候他不但没有递上伞。反而让他为了自己,甘愿鲜血淋漓。   许溪舟悄悄深吸一口气,忍着双眼的湿涩,掩饰似的看向窗外,试图将通红的眼掩盖在阳光的璀璨里。   他没有继续再问这个问题,轻轻闭了闭眼,温声道:“方便问一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温槿愣怔片刻,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半晌才低低回道:“方便的。就是出了车祸……导致腰椎骨折,前段时间做了手术,其实好的差不多了。”   许溪舟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手心被掐的泛青。   他还想问很多,可当见他躲闪着不愿多说的模样,又不忍心再逼他,只是笑道:“要保护好自己啊。不疼吗?”   温槿淡淡扯出一个笑容:“不疼了,就是会有点儿后遗症。”   许溪舟只能强自镇定。   “那刚刚做完手术的时候疼吗?”   温槿只当许溪舟是关心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故作轻松道:“只是有点儿难受。”   许溪舟哑声说:“以后不会再难受了。”   温槿还以为许溪舟在安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仍然耷拉着脑袋。   之后许溪舟没有再问其他的,只是交代他要好好休息,保护好身体。   温槿心内感激,只觉得暖流入境。   阳光仍然稀落耀眼,南城的天空湛蓝如初。   许溪舟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群熙攘,总会相遇的。   你躲不掉,我找的到。   这一路上温槿都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甚至在时间超过了自己回江信家的时间时也没太反应过来。   直到车子进入陌生的地下车库,温槿抬头往周边看,才发现许溪舟带他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温槿以为许溪舟走错了地方,忙道:“哥,我不住在这儿……”   他看到许溪舟戴上口罩,狭长的眼微扬,声音也很温柔:“千里迢迢来看我,正好哥这几天没事,请你去我家吃饭,好吗?”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沉沉吸引着温槿。   温槿怔了怔,第一反应还是拒绝:“哥,这……”   “好啦,以为哥是坏人吗?”许溪舟突然撑着下巴,微微靠近了他。   那双带着温润笑意的眼近在咫尺,让温槿连退都忘了退。他担心许溪舟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怕麻烦了您,我,我朋友等一下回家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这不是假话,他身上有伤,江父江母在来之前就嘱托了江信要照顾好他。江信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很有责任心,再贪玩也从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待很久。   许溪舟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唇边带着清淡的笑意:“放心吧,不会很久的,吃完我就送你回去。”   温槿见许溪舟神情认真,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好了。   难道现在优质偶像都这么善良了吗?   他身上又没有什么可图的,图钱?怎么可能,人家一天赚的钱就比温槿一年用的钱还要多;图色?温槿图他还差不多吧……   “别担心了,就当哥和你道歉了,抱歉让你在机场等我等了那么久。”许溪舟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   这话要是让星宇听见估计就会直呼来鬼了!   毕竟人粉丝等他好几天的都有,许溪舟最多让工作人员请他们在外面吃饭什么的,没见许溪舟请人家到家里吃过饭。这把图谋不轨表现的也太委婉了!   许溪舟家在十五层。   不算很高,也不矮。   落地窗对的位置几乎可以纵览南城大厦与街道的夜景。   温槿跟着许溪舟上去时还忍不住问:“哥,您助理不来吗?”   许溪舟失笑道:“他也要回家啦。”   而且他可不想放这么大个电灯泡在他和小朋友之间。   许溪舟家除了自己还有星宇和李悦梅的拖鞋之外没有多余的了。毕竟这是他的私人公寓,隐私性很重,他从不会邀请朋友来家里。来的最多的大概也就只有纪端。   于是许溪舟只好循着私心把自己的那双拖鞋给了温槿,自己将就着凉拖鞋。   温槿人大概还是傻的,做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模样,一副还没有从巨大惊喜中回过神的表情。   许溪舟暗暗失笑,将失了魂的小朋友在沙发上安置好,贴心的切了水果开了电视,又去换了身休闲的家居服才去厨房里做饭。   这大概是他做的最不安心也最慢的一顿饭。   他不是真的那么有自信,有时候也怕自己是陷进了梦里,一定要回头看一看身后正襟危坐的小孩儿才能找回一丝真实。   他的小朋友,他的歪歪,现在就在他家的客厅,在沙发上坐着。   他没法让自己集中精力,也做不到全神贯注。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丢下手头的这一切,哪怕仅仅只是抱着他也心满意足。   尽管还没有点名身份。   许溪舟也没打算就这么瞒下去,那也太憋屈了。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让小朋友觉得害怕或者唐突才行。   反正小孩儿都主动送上门了,他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电视机里的声音嘈杂,这会儿正在放一部青春偶像剧,可是放了那么久,温槿连里面演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会儿心内万马奔腾,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他居然追星追到偶像家里来了。   还是偶像亲自邀请自己进来的。   他坐在许溪舟的沙发上,穿着许溪舟的拖鞋,看着许溪舟的电视,吃着许溪舟切的水果,刚才还被许溪舟揉了头!!   这是什么人生巅峰?   温槿简直想原地转几圈,等清醒过来再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啊。   电视里男女主都亲上了,温槿还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他连这里的天花板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和行为显得唐突冒犯了。   此刻大脑是空白的,耳边只能听见不远处厨房里许溪舟切菜的声音。   这真的……不是梦吗?   南风,南风。既然南风认识许溪舟,那是不是说明许溪舟也认识南风?   他可不可以等下去问一下?   就只是……问一下而已。   “喵呜——”   软糯又柔软的猫叫突兀的响在温槿耳侧。   温槿愣了愣,低头寻找声源,然后看到了正缩在茶几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的小胖猫。   这猫瞧着,怎么这么熟悉?   和南风的那只好像啊,应该都是一样的品种吧。   温槿一向喜欢小动物,刚才还绷着的心顿时松了一下,觉得心内哪块软肉被什么柔柔踩住,暖的像水。   温槿看了一眼许溪舟的方向,发现这会儿许溪舟已经在炒菜了,正背对着他没看这边,他便大胆了起来,蹲在地上,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胖猫的头。   小胖猫出乎意料的柔软温顺,「喵呜」了一声,用圆乎乎的脑袋在温槿掌心蹭了蹭。   温槿一喜,轻声笑道:“你好。”   它摇着尾巴,迷迷瞪瞪的看着他。   温槿的心都要被看化了,要不是这是许溪舟的猫,他肯定已经忍不住上手去抱了。   毕竟是别人的猫,他要是贸然去抱那也太失礼。   猫咪「喵呜」叫了一声,突然朝温槿走近了,轻轻用前爪搭上他的膝盖,眨巴着眼睛,似乎是在……求抱?   “歪歪,又不乖了。”   许溪舟在身后含笑道。   温槿听到「歪歪」那两个字时微微一怔。   “歪歪?” 第48章   猫咪重名率也这么高吗?   温槿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局促的看着许溪舟。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   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道:“哥,你的猫也叫歪歪啊。”   笨蛋!   许溪舟默默叹了口气。   他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小朋友还没有察觉到?   许溪舟无奈了:“是啊。”   温槿乖乖点点头,居然也没有怀疑,见许溪舟还系着围裙,立马自告奋勇道:“哥,要我去厨房帮忙吗?”   许溪舟本想说「不用」。   看着小孩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慌乱模样,又禁不住起了坏心思,挑了挑眉:“好啊。”   把小朋友喊进来许溪舟也没真敢让他做什么别的,只是偶尔让他递一下东西,冷水都不敢让他碰。   温槿似乎也觉得自己在厨房里过分多余了,便尽量缩小存在感,许溪舟让他干什么他就乖乖干什么。   “好啦,帮完了,哥要炒菜了,你去外面帮我看着歪歪好不好?”   炒菜时油烟味重,虽然有油烟机,许溪舟也怕小孩儿被溅到呛到的。   温槿知道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脸颊一烫,抿了抿唇,低低说了声「好」就闷头快速出去了。   许溪舟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一笑。   许溪舟让他看着猫,温槿就真的只顾着看猫了。   但也不敢伸手抱,只是摸一摸,揉一揉。尽管猫猫已经多次表现出想让温槿抱他的可怜模样。   在不知道多少次被诱惑到的时候,温槿终于忍不住,回头偷偷去看许溪舟的方向,却发现许溪舟这会儿正好微微偏着头在看这边。温槿脸颊一烫,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道:“哥,我可以抱抱它吗?”   许溪舟笑道:“当然。”   它是我们的。   温槿一喜,连忙迫不及待将肖想了很久的猫儿抱起来揽在怀里。   猫儿对他超乎寻常的亲近,很喜欢往他身上爬,还朝他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喵呜」「喵呜」的叫,像是求奶喝的小娃娃。   温槿心软的一塌糊涂,又不敢把它当做自己的猫一样肆意妄为,只能轻柔的摸哄。   猫儿不满意了,又在他身上摇着尾巴踩来踩去,似乎有点儿生气了。   温槿失笑,原本的紧张与忐忑也在猫儿的柔软中消散了些许。正要把猫儿捞回来好好哄一哄,动作却在余光略过某处的瞬间僵硬。   猫的尾巴下面有一个有点儿畸形但能看出来是爱心的黑色小斑点。   无比……熟悉。   之前温槿只顾着逗它,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它。   这个印记温槿可太熟悉了。   他甚至记得当初南风还和他开玩笑说:“生下来就有的,代表我对你的真心,你看到了吗?”   当时温槿还很生气的说:“什么真心是长在屁股上的啊?”   南风笑道:“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对你的喜欢,无处不在。”   尽管那时南风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温槿平时h色的许溪舟同人文看多了,脑子里就生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怒斥南风禽兽。   当时南风还批评他多想,所以温槿印象非常深刻,绝不可能记错。   一只猫可以同品种同名,但是就连胎记生的形状和位置都一模一样,有可能吗?   温槿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回过神来后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磕磕绊绊的点进手机相册,拿出之前保存的歪歪的图片和它对比。   银渐层的层叠处,额头那一条小小的深灰色竖线,尾巴上条纹的个数……全都一模一样……   温槿的手微微发抖。   南风,许溪舟?   怎么可能呢,或许,或许只是巧合呢。   “怎么了?在这儿发什么愣啊?”   许溪舟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温槿一顿,猝不及防的慌了一下,没来得及掩饰眼底的情绪。于是一转头,许溪舟就看到了他眼底的湿红以及还没来的及消下去的不可置信。   “哥,你……”温槿满目慌乱的看着他,徒劳的张了张唇,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许溪舟没察觉他别的什么异常情绪,只以为是他腰上的伤出了问题,连忙走近他,掩去眼底笑意,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伤口不舒服吗?”   温槿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许溪舟声音稍微拉低一点就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之前在机场人声嘈杂他没有听清,可是现在许溪舟就站在他面前。刚才那一瞬,温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面前的人是南风。   明明站在他眼前的是许溪舟,是他拥抱不了的太阳,也是第一个试图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人。   但是太阳怎么会成了他心底的月亮了?   怎么……会呢?   就在这一瞬,他突然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南风唱起歌来时酷似许溪舟的声音,想起有时候南风高兴时压不住渐渐明朗起来的熟悉音色。想起了和许溪舟同样的六块腹肌,也想起了那双和许溪舟相差无几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前不久在机场时,当许溪舟知道温槿是「歪歪」时那一副不可置信到半天没有回过神的模样。   还有许溪舟今天的种种反常,包括在车上问他的那些问题,把他带回家来吃饭的异常举动……   那么,似乎就都解释的清了。   副船长和他说许溪舟前不久在拍戏期间因为某些原因突然要回国,能是因为什么?算算时间,应该就是温槿术后的那段时间。   温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腿软微颤,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心慌到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不可能,你不是……”温槿仍然不太相信,这种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许溪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从温槿惊愕到不可思议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胡乱翕动的眸,许溪舟就该明白是因为什么事了。   毕竟他也从未想过要瞒着他,甚至不加掩饰到光明正大,心里还在期盼着他早点发现才好。   许溪舟在心中讪笑。   同时又大大松了口气。   他总算可以将涌起的那股冲动倾斜出来。   许溪舟想告诉他,他就是南风,他就是那个说喜欢他,陪了他三年的人。   也是他曾经说过的,宜县的木槿花可以永远为南风而开的那个人。   于是许溪舟走近了他,眼里带着诚挚的笑,比任何一次在舞台上散发光彩都要动人明朗。   他直视着温槿,认真而郑重的笑说:“南风吹过,木槿花开。既然这样,没有南风,木槿花怎么开呢?小槿。”   温槿脑袋轰然一响,仿佛一把千斤重的钝刀劈在了他头上,那一瞬间,他耳边除了那震响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逆流滚动。   突然之间也不知是天昏地暗,还是突然见到了天光明朗。   毕竟他从来没有和许溪舟说过他的真名,也从没和南风以外的人说过这句话的意义。   “哥。”他惊慌失措到哑然无语。甚至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可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是南风,又叫他怎么还舍得再弃他一次。   南风,他的南风是许溪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即使是这样,那声音怎么解释,就算是变声器也绝不可能答到那样的效果……   温槿徒劳的想着,怀揣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   而许溪舟似乎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忽然轻轻一笑,又往他这儿走近了。   温槿被惊的往后退一步,胸腔震颤到呼吸不稳。   许溪舟伸手拉住了他,怕他踢到桌角摔下去,而两人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   温槿的心跳频率高到了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忽视的地步,只能睁着眼,惊恐又不可思议。   他喜欢一片海好久好久,可是大海的世界太广阔汹涌,他融不进去,便只能隔着石岸仰望。于是在他绝望时,老天弥补他一般给了他一条清冽明朗的小溪。   他和小溪相爱了,他溺在那条小溪中了。而今小溪却告诉他,他是就是大海。   原来他不是醉在了小溪里,而是跳进了海里。   许溪舟看着他眼底的翻涌,心疼又自责。可是心里又想着,小孩儿终究要迈出这一步。   他们两个不能再错过了。   许溪舟既然把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花儿抓在了手里,又怎么会让风再带走他一次。   “小槿,你说的分开不算数。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在我们中间。但凡一方没有放手,那就不算结局。”许溪舟用许南风的声音低低在他耳边说。   那嗓音,温槿曾经多少个午夜梦回里听到过。有时候甚至睡个囫囵觉都能梦到那个叫做许南风的人带着微风和山海推开他城堡的大门,笑着说要带他走。虽然梦里的那个人总也看不到脸。   而温槿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南风会对许溪舟的行程了如指掌,又是为什么处处都有着高度和他相似的地方。   原来,许南风和许溪舟,许溪舟就是许南风。   难怪他从来没有提过要和温槿视频,难怪他对自己总是志在必得。   “哥,我……”   温槿浑身火烧般痛苦难耐,真想把自己埋在土里,这辈子再也挖不出来。   许溪舟明白他肯定又在胡思乱想,扯了扯嘴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哥和你道个歉,瞒了你那么久。”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面前的小孩就已经垂下了头,身体也微颤起来。   少年的眼泪像是春季的雨,绵密冰凉,顷刻间就浇湿了温槿的脸,也划伤了许溪舟早已破防的心墙。   许溪舟以为是自己让他不开心了,连忙用手擦去小孩儿脸上的泪,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忌什么,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这是许溪舟日思夜想的人。   而今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就被他揽在怀里。   只是那触感过于瘦弱单薄,连手臂的皮肤都是凉的。   许溪舟想到他做过手术,顿时又觉得喉口发苦发涩起来。   倘若他一直在他身边,是不是就能保护好他了?   “别哭,阿槿。”许溪舟用手轻轻安抚着怀里人不断起伏的背,头一次觉得自己迟钝到笨拙,“你一哭我就觉得自己特别混蛋。”   谁也忍不住眼泪,就像刚刚温槿明明想要忍住,那泪却倏地失了他的掌控,让他在许溪舟面前又丢了一次脸。   他并不是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伤心。只是心里难过又欣喜。   是差点把他丢下的难过,也是久别重逢的欢欣雀跃。   “哥……”温槿喊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家的小孩,“对不起……”   许溪舟轻轻笑了笑,收紧了拥着他的手,哑声说:“这声道歉哥收下了,所以小槿,以后不要再离开哥了,行吗?”   温槿将头埋在他怀里,没来的及回答就被眼泪再一次堵截。   十八岁的温槿没有给二十三岁的许溪舟答案。   于是三十岁的温槿告诉了他。 第49章   那天两人温槿吃了饭后,许溪舟的带他看了歪歪的小窝,还将曾经出现在照片里的东西都一一给温槿看了。   包括可以纵览南城的宽大阳台;酒柜里五颜六色的珍藏名酒:床头的台灯、电视机上粉丝送的小玩偶、书桌下满箱的文件(其实是曲谱和剧本),以及阳台上几盆温槿喜欢的几盆多肉盆栽,还是温槿亲自为许溪舟挑的……   曾经像是出现在故事里一般的物件,突然来到眼前,变成了清晰而梦幻的事实。   温槿惊慌失措到浑身僵硬,不论被许溪舟带到哪里脑子都是空的。他甚至不敢抬头,害怕触到许溪舟含笑的眼。   许溪舟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小孩儿嫩嫩的脸,笑着打趣道:“怎么还是傻傻的?”   温槿脖子一红,脸颊轰烫,嗓子干痒到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由得微微避开许溪舟灼灼的目光,嗫嚅着轻声说:“就是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许溪舟轻轻一笑,突然上前再次轻轻抱住了他。小孩儿很瘦,皮肤也很凉,抱起来却软软的,仿佛带着香草味的冰淇淋融化在了怀里,软糯到不可思议。   许溪舟享受这种把他拥在怀里的感觉。因为喜欢他,所以恨不得敞心露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更在心底盼望着他能毫无保留的,把他的一切也留给自己。   许溪舟不太熟练的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沉沉低吟道:“没有做梦,哥在这儿呢,哥会永远陪着你。”   他敢说永远。   永远永远,哪怕有一天你的木槿花不再愿意为我开了,那我也要努力努力,努力让宜县的木槿开满整个南城,开遍有限的四季,永远无法凋零。   两个人并没有一开始就把话说开。毕竟这只能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往后来日方长,温槿不想说许溪舟也不急他,只希望小孩儿能慢慢对着他多敞开心扉一点。   本来许溪舟存着点儿私心想让温槿今晚留下来住,毕竟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还趁着温槿去上厕所的空档把客卧都给整理出来了,结果一通电话就把许溪舟所有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然后温槿从阳台接完电话回来,对许溪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我要回去了,刚才我朋友回家没看到我有点担心。”   许溪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道:难道我不看到你就不担心你吗?   但是一想也是,小孩儿才来这里多久啊,和他也算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住在家里确实是不太合适。   于是许溪舟只好憋闷的将小孩送到了小区门口。   所幸温槿的朋友家小区离许溪舟家来回也只有二十分钟路程,以后许溪舟偷偷过来找他也方便。   温槿下车前,许溪舟问他:“明天有事吗?”   温槿面对他时仍是有些不习惯,搅着衣摆,垂眼回道:“没事。”   许溪舟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那可以去哥那儿吗?哥来接你。”   温槿小声问:“去……你那儿,做什么啊?”   许溪舟笑了一声,打趣道:“你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温槿红着脸说。   许溪舟故做沉思状想了会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样吧,先练习怎么和哥交往。”   温槿:“……”   温槿猛地转了一下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许溪舟那双仿佛含着春水般涟漪渐起的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几乎埋曾经所有的不安与犹豫。   “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温槿问。   许溪舟突然猛地凑近了他,修长的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拇指在柔嫩的皮肤上不轻不重的摩挲着,在与他呼吸可闻的距离里,笑着看着他。   气氛转瞬变得暧昧起来。温槿听到了自己心腔处的剧烈跳动,也看到了许溪舟眼底未来得及掩饰的欢喜。   在此时此刻,他居然非常喜欢这种亲密。   只因为他知道对面的人是南风,只因为温槿喜欢他,也只因为他是温槿从少年依赖到成年并且还想一直依赖下去的人。   原来哪怕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污浊沾染到他而选择放手,也永远无法真正将他放下。   就像即使木槿花在沉寂无声的夜晚凋零,也仍然会在朝阳晨露里重生。   那个人已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他是温槿的血管里的血,是软肉上的心脏,是跳动的脉搏,是藏在眼里的爱慕,也是青春年少的开端。   退不得,舍不得,如若可以,如若有资格,一辈子许给他,是许溪舟亏了才对。   温槿闭了闭干涩的眼,难堪又欣喜,却不愿意再把脆弱的泪水展示给他看。   然后他听见许溪舟轻轻笑了一声,接着额上一热。那温软触感,温槿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的眼睫狠颤,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心脏都跟着停了一下。   “阿槿,我是你的许南风,也是你的许溪舟,而你是我的歪歪,我的小槿,我的心脏,我的筋脉与脏腑……所以我们不能结束。明白了吗?”   他听见许溪舟在这片迷乱里郑重而低哑的对他说。   原来所谓相爱,竟能那样痛彻心扉鲜血淋漓,也能如此刻般喜不自胜,满心欢喜。   那之后的每一天,温槿都会和江信找借口,说要出去见网友,然后又悄悄溜到小区后面,上许溪舟的车,跟着许溪舟回家。   其实每天在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许溪舟身份特殊,公寓四周都有狗仔蹲守,连自由的玩处都没有。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这么待在公寓里。有时候聊天,有时候撸猫,也会抱一抱,亲近会儿。而脸颊和额头似乎就是现在的他们最近的距离。   许溪舟对他很尊重,也很绅士,每次亲吻他时都会问他:“可以吗?”   得到温槿的应予又会在他的脸颊周围细细的绵吻着,却从来不会掠过他的唇,连无意的碰撞也没有。   而且许溪舟每次和他聊天时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的伤,避开他高考的成绩,甚至不会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说分开。   他只是陪着他,温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时候难以启齿时,许溪舟就会笑着略过,然后说一大堆自己的事情出来调节气氛。   他会和温槿分享他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有时候是工作上的趣事,有时候是生活里的零碎小事。包括父母的唠叨,奇葩的同事,以及自己在哪儿出过丑,又做过什么傻事。   他们坐在一起看许溪舟的新电影,一起听遍了许溪舟所有的歌。   他们仿佛又带着彼此回到了一次年少时代。只是在这次的青春里,许溪舟有他,他也有许溪舟。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他曾经倾慕着却只能遥遥仰望着的许溪舟,也是他喜欢且不由自主依赖靠近的许南风。   于是温槿有时候就忍不住想,如果那段如此难熬的日子里真的有他陪着他,或许日子也不会平淡乏味到他毕了业之后连回忆也不知该从何忆起。   但是万幸,起码这一年,他遇到了他。   他们曾经隔着山海与四季。   好在这一年的夏天,他们没有再拉远彼此的距离。   “今天你做菜?”许溪舟倚在一旁眉眼盈盈的看着温槿洗西红柿。   温槿抿了抿唇,点点头说:“哥,我做饭很好吃的。”   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儿温槿自己都没有查觉得开心与得意。   许溪舟心中微动,轻轻笑了,无奈道:“不是你做饭好不好吃的问题,哥是怕厨房里油烟味太重,你受不了。”   温槿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会的。以前我妈妈还没有再婚的时候,就带着我住在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那里厨房和卧室是连通的,窗子也很小,每次妈妈一炒菜,我就要把头伸在门外呼吸好一会儿新鲜空气,那时候天气很热,楼道里很凉,但是四处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所以厨房里的味道,其实我已经很熟悉了。”   人间烟火味,没人会比温槿更熟悉。   许溪舟眼神黯然一瞬,笑意微微淡了些,一言不发的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温槿,轻声说:“以后我们歪歪会很幸福,我会坚定不移的牵着你的手,往更远的地方走。”   走,你想去哪都好。从此人间烟火味,不会再狭窄到只有楼道里的饭菜香。   温槿的耳根又痒又热,然而此刻什么也抵不过心脏的滚烫,像是泼了油点了火的球在里面翻滚跳动,一翻搅就燥热难耐,心内炽热如烈火燎原。   温槿洗菜的手差点不稳,悄悄弯了弯唇角,轻轻「嗯」了一声,温声说:“只要哥觉得快乐,我也会坚定不移的踩着你的影子往前走。”   许溪舟轻笑道:“不要踩着我的影子,你要踩着我的脚背,才能和我一起走得更远啊。”   温槿吸了吸鼻子,关掉水龙头,将西红柿放在案板上,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抱住了许溪舟。他喜欢将脸紧紧埋在他颈窝里,他习惯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和味道,却笨拙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槿,哥想亲你,好吗?”许溪舟突然在他耳侧说。   温槿:“……”   每次到这种时候许溪舟就要得寸进尺一下。   然而这还没完,许溪舟还笑着补充道:“这一回,亲嘴好不好?”   温槿看着地,不看他。   许溪舟失笑,明白小孩儿这是不好意思了,只是这光明正大的豆腐,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啊。   就在许溪舟正要妥协认输之际,他听见怀中的人突然很轻很低的说了一句「好」。   那一瞬间,仿佛烟花炸响,百炮轰鸣。   而许溪舟也再无法继续装绅士。   温槿本以为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简单又单纯的吻,哪里知道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人用手心垫着背抵在了灶台上。紧接着阴影覆盖,唇上一软,炽热的呼吸转瞬间就席卷了温槿的城池。   □□抵开温槿的墙,肆意掠夺撕咬,没什么技巧性的拨弄挑逗,转瞬便攻城略地,倾城覆池。他们身体相缠,唇舌相交,他们惺惺相惜亲密无间。   这一刻,他们拥抱亲吻,于是再难以放开彼此的温热。   温槿和许溪舟这种隐秘的交往一直持续到江信的奶奶突然因病住院。   江爷爷江奶奶自小便待温槿好,江奶奶身体不好,温槿自然也没有不去看的道理。   可是江父江母不让温槿回去也不让江信回去,说要开学了,江奶奶也是小病,没有回去看的必要。   两人发了愁,不管他们怎样说心里也总是难耐不安。   夏日的聒噪带来的原来也不仅仅是万物朝生百花齐放,还有秋风席卷,落叶归尘。   最后江信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偷偷回去看看情况。   温槿本也想跟着去,江信顾念着他身上的伤,不让他随处奔波只说:“我奶奶就是个小病,老年人嘛老毛病本来就多,估计这回是又偷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自己有糖尿病也不知道节制。你们那边快开学了,就别跟着我回去了,我就是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到了保证跟你汇报情况行不行?”   温槿无奈,也明白自己在这种时候走来走去的只会给家里人添乱,只好听了江信的话独自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一个人在江信家里住的也不踏实。毕竟这不是他的家,终归还是觉得不自在。   许溪舟听了以后,说让他搬着行李去他那里住。温槿想拒绝,毕竟和许溪舟住在一起那更难堪了。许溪舟就连哄带骗,还列出众多同居的好处,说要和温槿培养感情。   最后温槿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下了来。   反正他每天也要去找许溪舟,正好许溪舟的家里还有一个客卧。布置的挺温馨的,与大厅简洁冷淡的风格看着相差甚远。   搬来的那天许溪舟比温槿还兴奋,让温槿待在车里,一个人上上下下的把那些杂七杂八的行李搬了下来。幸好温槿行李不多,一车就装了回去。   温槿晚上躺在床上时还有点懵,怔怔看着天花板想:我们这是同居了吗?   是啊,同居了。   他和许溪舟……居然就这么草率的同居了? 第50章   温槿来南城时本就快开学了。   于是和许溪舟在一起没多久,温槿也快要到开学的时间了。   虽然学校离南城不远,但来回也要费点时间。而且温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溪舟开口。   他答应过他,会考到南城来的。   但是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到了时候他还是要走的。   于是在一个寂静的下午,温槿还是将高考失利的事情和许溪舟说了。   他没有和他说关于父亲的那些事,只说自己因为高考当天受了伤而导致高考没考好,顺便也把腰上的伤也给交代了。   可是不管怎样,温槿也没敢和他说这一切都是他爸爸造成的,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毁掉的。他只说是出了车祸。   许溪舟默了会儿,也掩去了眼下的笑意,静静抱着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轻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其实许溪舟从未想过这个约定会给温槿造成压力。他根本不在乎温槿最后考得好不好。就算他考得好但不想留在南城许溪舟也会尊重他。对于许溪舟来说,只要温槿始终把他放在心上,这点儿距离根本不足以构成两人之间的威胁。   三年也过来了,三年没有见过面,仅是靠着语音和电话还有忙里偷闲的聊天,两人也挺了过来,那还要担心些什么?   只要未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那时的许溪舟天真的想。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许溪舟才发现距离确实会造成差距,那些长度日积月累,累计起来的矛盾一经爆发,便是感情破裂的前兆。   只是年少时的他们太过于自信轻狂,又对彼此的生活都不了解。所以根本不知道彼此之间究竟有什么沟壑。   有一些炸.弹总是在人与人最亲密的时候产生的。   在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江奶奶的病情终于逐渐稳定,江信也从家里赶过来了。   而温槿早在江信来之前就和江信谎称自己已经去了大学那边的城市,找了个家教兼职,半个月算一个月的工资,包吃包住。   江信一开始还骂他骂的狗血淋头,让他赶紧回来,还是许溪舟假装是温槿的雇主和江信说明情况江信才缓过来。但反应过来后又疑心温槿是不是被骗了。   温槿失笑道:“怎么可能啊,人家家大业大,有必要骗我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新大一学生吗?再说了,我教的是一初中小孩,只教英语,不累的。”   英语一向是温槿的拿手科目。哪怕高考失利,温槿的英语成绩也不差,数学语文丢掉的分都是靠英语找回来的。   江信听罢叹了口气,又抱怨了几句才妥协。   但是温槿万万没想到,南城还可以小到那种程度,他居然在江信面前……翻车了。   那天天气正好,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春」意盎然……最近这段时间歪歪发情已经成了日常。   许溪舟和温槿咨询商量过后决定带它去宠物医院做绝育。   歪歪一路上还叫的非常欢快,两只猫爪不断往温槿身上爬,「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许溪舟在一旁打趣说:“我们家歪歪一看就是个恐婚族,知道要绝育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温槿:“……”   温槿禁不住轻声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许溪舟忍俊不禁,觉得小朋友可爱,伸手揉了揉小孩儿头,笑说:“可惜我朋友身边也没有养小母猫的。不然总让它往我们两身上蹭是怎么回事?”   温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许溪舟说完瞥见温槿通红的耳尖,又忍不住起了坏心思,继续说:“小东西年纪轻轻,想要的倒是不少,这就想着找媳妇生崽了。那哪能啊,他爸我都没吃到媳妇呢,我媳妇不生,他也不能生。”   温槿:“……”   温槿当然知道许溪舟在说什么。要是对面这人是隔着屏幕的南风,温槿肯定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怼回去,可是面前的是活的南风暂且不提,这他妈可是许溪舟啊!   温槿不敢。   许溪舟在余光里看见温槿那副憋屈的小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绝育了其实也挺好的,未来我们两个工作忙起来,也没办法再照顾它的小朋友了。这样以后他也好受些。”   温槿认真听着,乖巧的点了点头。   许溪舟失笑,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   那天本来一切顺利,按理说歪歪做完手术后两人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半路上时温槿突然脑抽想起家里没猫粮了,许溪舟的身份不方便出去,温槿便提出自己去买。   反正超市离得不远,也就一瞬间的功夫。   许溪舟这会儿装备不齐全,也不敢乱跑,怕被认出来连累温槿,便交代了小朋友几句,开车去超市下面的停车场等他。   那时温槿要是知道当天会发生什么,那天就是绕远路去宠物店也绝不会再回那家超市。   一足失成千古恨。   温槿万万没想到。江信那个巧克力终极爱好者,会为了一块巧克力买到这么远的超市来。   所以当两人在超市碰面时,那场面……还是挺尴尬的。   彼时两人手里一人推了一个小推车,江信满车零食,温槿满车猫粮。两人都是一脸呆滞。   最后是温槿率先反应过来,拎起衣领遮住脸,推着购物车转身就走。   但是为时已晚,江某人连巧克力都不要了,追上来扼住了他命运的后颈。   温槿试图挣扎,苍白道:“阿信,你听我解释……”   江信泫然欲泣,怒火中烧:“我不听我不听!”   温槿:“……”   许溪舟身份特殊,温槿瞒着也是怕影响到许溪舟。当然也不是怕许溪舟本人不高兴,要是温槿真想公开,许溪舟估计现在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了。   但温槿害怕。他还喜欢他的时候也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娱乐圈的事,他怕自己让许溪舟在他和公司之间为难。   然而眼下被江信抓了包,温槿也只能老实交代。毕竟江信算是他身边最了解他的人了,他撒个谎,江信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温槿平时不是撒谎的人,很容易露馅。   反正搪塞是肯定搪塞不下去了。   于是在他和江信各自拎着自个儿的东西蹲在超市门口吹凉风看风景悟人生时,温槿还是在江信的逼迫下,给许溪舟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许溪舟失笑道:“怎么这么巧。这样也好,我们总算是拥有了第五个支持者,还是你那边的第一个。”   温槿心里一动,却又忍不住打击道:“可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支持……”   许溪舟:“……”   对于许溪舟来说,他们之间的支持者,经纪人是一个,父母其次,歪歪也要占一个。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恋爱确实谈的有些草率,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温槿问许溪舟为什么要记那些,许溪舟说:“我们需要更多人的祝福,这样你才会更加坚定的陪在我身边。”   所以当江信问起时,温槿也没打算瞒着。   但当江信得知温槿的对象是一个男生之后,江信呆滞了。   “男的!?”江信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温槿,“阿槿你!你怎么能……”   怎么能喜欢男的?   可那一瞬间江信居然说不出口。因为他看到了温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江信的反应温槿并不意外。毕竟这样的感情确实难以得到身边人的认可,尤其还是江信这种钢铁大直男,和男的抱一下都要肉麻好久的人。   可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他眼底的惊异时,温槿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猛地沉了下去。   连江信都这样难以置信,那么未来母亲知道了怎么办?而许溪舟的父母又是否会乐意接受他?   这些温槿全然不知。   未来就像一个未知数,他和许溪舟也没法料到那深不可测的余生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温槿所想的那样,江信冷静下来半晌,臭着脸说什么也要见许溪舟一面。   温槿无奈,在征得了许溪舟的应允之后带着江信去了地下车库。   江信还没有考到驾驶证,这会儿也开不了车,估计是坐地铁来的。   本来江信心里只是气愤,气愤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为什么男生和男生也能在一起?   倒也不是觉得恶心或者怎样,江信只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也想不明白。   他之前还看过很多gay男骗婚的相关事例,这会儿什么男生不男生的他暂时也不想纠结了,心里唯剩下不安,还是想给温槿把把关先。至少要确保对方是个不会让温槿受到委屈的人。   所以当江信看到许溪舟时,脑子是空的。   这他妈是在做梦?是他在做梦还是温槿在做梦!?   或许他不认识其他明星。但是许溪舟谁不认识?   先不说现在许溪舟有多火,大街小巷都是他。温槿还那么喜欢他,追了他两三年了江信能不知道吗?!而且他妹当初放弃那个男团偶像爬墙可不就是爬到许溪舟那儿去了吗!?   关键是来之前江妍听说温槿要去见许溪舟,还两眼含泪的握着温槿的手,让他帮忙带张签名回来。如果要不到,那就多拍几张许溪舟的真人照片舔舔颜也是好的。   当时温槿还说好来着。   好家伙,人家追星是追星,温槿他娘的追星追到家了!!   这才多久啊这两人就在一起了!?   “你好啊,介绍一下,我是小槿的男朋友,许溪舟。”许溪舟坐在车里笑意盈盈的和江信打招呼。   江信:“……”   谁他娘的想听你的自我介绍!   江信怒从心头起,直接拉着温槿往楼梯口走。   温槿猜江信是要和他说什么,悄悄对许溪舟做了个口型让他不要担心,得到许溪舟的首肯后就被支配着带走了。   两人进楼梯口后谁也没有先开始说话,只有江信这会儿气的在楼梯口直转圈。   温槿心虚虚,觉得这幅情景像极了偷情被抓,只能默默想对策。   江信看着温槿一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强压着心底的气,沉声问:“多久了?”   温槿抓耳扰腮,老实巴交的回答:“一,一年了。”   江信:“……”   扯淡呢,前前后后这两人也就见了几天。一年?那谁当傻子呢!?   江信觉得温槿在敷衍他,当即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怒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去叔叔阿姨那里告状!”   温槿:“……”   要说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让他妈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反正面前的人是江信,说了也就说了。现在保命要紧!   然后温槿就将自己和许南风三年前在网上认识的事情以及一年前网恋的过程最后猝不及防的面基都给老实交代了。   当然有一些不能交代的细节温槿也没多说,只让江信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大概差不多了。   眼看着他交代完之后江信还是一副「你还在逗我」的模样,温槿忙道:“你难道忘了我成年生日的第二天就和你说过有一个人很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的。但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之类的话吗?”   温槿这么一提醒,江信顿时想起了许多。   当时江信怎么说来着?江信还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说:“喜欢就接受!不然错过了就真没了!”   现在江信想起,简直一口气没上来,气的想吐血。恨不得穿回去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   这么说这事儿还有他的一份!?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我要是当初知道你是在网上和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男的,我他妈打死也不会说那种话!”江信这辈子都没那么憋屈过。   温槿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啥也没有,他能图我什么?”   江信实在是忍不住了,往他头上拍了一下,试图把他脑子里的水拍出来,咬牙切齿:“他图你什么!?他还能图你什么?小男孩可不就好骗嘛!”   温槿搓了搓脑袋,无奈道:“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江信:“那你就知道!?你和他这才见面多久啊?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吗?明白他的工作性质吗?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多脏的圈子吗?!”   温槿无言以对。   娱乐圈水太深了。江信不信许溪舟温槿也能理解。   他们沉默了片刻。寂然的氛围也悄然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楼梯间光线昏暗,说话声音大了还会有回音,江信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却也像某种警钟一样在温槿的耳膜回响跳动。   江信看着温槿逐渐黯然下去的眼睛,知道自己是话说重了。想要上前安抚几句。   却听到温槿低声说:“可是阿信,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玩笑似的约定,等你三年吗?”   江信一怔。 第51章   那天温槿还是被江信带回家了。   之后几天江信更是怎么也不让温槿搬去许溪舟那儿了,还自己亲自上门把温槿的行李搬了回来。   然后   温槿明白江信是为了他好,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而且他和许溪舟确实没认识多久,就这样堂而皇之住在一起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尽管许溪舟除了亲吻之外再没有对他做过其他任何过分的事情。   只是偶尔在亲热的时候会掀开温槿的衣摆,说要看他的伤口。   毕竟是开过刀,还是在不久前开的,拆线也没多长时间,眼下那条疤痕还很狰狞。而且每次洗澡也得用隔离带隔离那里,防止刀口感染。   温槿一开始是不敢给许溪舟看的,那条疤太丑了,留在他身体上格外刺眼。可后来还是没拗过许溪舟一遍又一遍的诱哄,再加之许溪舟对他太尊重,温槿不同意,他也从来没有擅自掀开看过。   反正就是看一下而已,也没什么的。温槿想。   所以温槿还是给他看了。   许溪舟当时只是盯着那条疤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了,温槿以为是吓到他了。许溪舟却突然沉默不语的抱着他,好半晌才说:“小槿,这样的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身上。”   那一刻温槿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被需要的,被眷顾的。   江信并不阻止温槿和许溪舟见面,只是如果每天温槿在晚上七点之前没有到家,他都会亲自来接,或者打个电话来催。   许溪舟好几次和他接吻都被他的电话打断了。念着他是温槿的发小,许溪舟心里是又气又好笑,还故作不满的和温槿抱怨:“这真的是你朋友吗?”   温槿笑道:“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许溪舟哼了一声,皱着眉说:“我才是男朋友!”   自打江信介入之后,许溪舟这男朋友当真是越做越憋屈,眼看着温槿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温槿也越来越无奈,两头都要哄好安抚好。   不过江信为了他也是煞费苦心,有事没事就要给他科普一下网恋的害处,以及娱乐圈里的那些肮脏的二三事。   有一次江信甚至神秘兮兮的问温槿:“你和许溪舟,你们……那个了吗?”   温槿单纯的很,他和许溪舟交往这么久除了亲亲抱抱之外压根就没做过别的什么,哪里知道这位早熟的十八岁青年心里在想些什么黄色废料。疑惑道:“什么那个?”   江信恨铁不成钢,含蓄道:“就是……落红……”   温槿再次迷惑,顺口接道:“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江信:“……”   江信也没耐心了,直接说:“就是……上床啊!”   温槿:“……”   温槿面红耳赤,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当即怒道:“那落个屁的红!我是男的!”   江信干笑了几声,尴尬道:“也是哈。那你们,那个了没有?”   温槿估计他要是说有,江信当天就能抄着菜刀去把许溪舟砍了。而且温槿和许溪舟在一起这么久两人根本都没想过这个好吗。   许溪舟才不是那样的人(温槿以为)。   “没有!”温槿当机立断。   江信又故作沉思状,锲而不舍道:“这个……男人和男人……怎么搞啊?”   温槿:“……”   温槿把他赶了出去。   南城夜晚的风微凉。即使在夏日也带着点儿初秋的凉意。   夜晚的知了声逐渐变得微弱,木槿花在夜晚里凋零,又迎着朝阳重生招展。   温槿上学的时间逐渐靠近,而许溪舟的假期也即将结束。其实许溪舟的假早就放完了,是他和李悦梅请了假,这才强制延长了些。   两人分别在即,这会儿焦躁和不舍的也不止只有温槿。   于是在快要去上学的前两天,温槿大逆不道的说要在许溪舟家留宿,江信气了个半死,最后想着温槿要去上学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交代他如果许溪舟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就立马杀过来。   当然,就算是许溪舟真的对他动手动脚了江某人也不知道啊。   而且许溪舟会做柳下惠吗?除非他萎了。   只是因为温槿这会儿身上有伤,年龄又还太小,许溪舟下不去手而已。   肉养肥了才好吃,小孩儿还要再胖点儿,身体也要养好些才行。   温槿来的时候是欢欣的,雀跃的,结果到了夜幕降临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衣服。   这会儿回去拿那是不可能的,出去买也不太现实,不洗澡,这烈阳当空的,刚刚从熔炉里出来,怎么可能!   还是许溪舟从衣柜里面拿出自己的睡衣出来让他换上,还贴心的准备了一条新的内裤,就是……有些大。   “有些大,你将就一下。”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大。   温槿这会儿没空细想,抱着衣服就往浴室里钻去了。   许溪舟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俊不禁。   他就盼着小孩儿不带衣服呢,中午温槿来的时候许溪舟就发现了,就一直期待着晚上。   睡衣嘛,那肯定是有些大的,许溪舟偏好宽松的衣服。因此睡衣都特意买大了一码,温槿的尺码本就比他小,穿着肯定会大;至于内裤……就要看小朋友的尺寸了。   反正许溪舟是不会告诉他自己避开特意买小了一号的新内裤不拿就拿这个大的。   在三年前,两人隔着屏幕聊天比腹肌亲爱那会儿许溪舟就想这么干了。   没想到,苍天不负啊。   禽兽的心思你别猜。   许溪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温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睡衣果然大了,松松垮垮的。许溪舟突然有些后悔给他拿这件。   看不到的时候想看,看到了心内就开始汹涌澎湃,渐渐不对劲了。   许溪舟本以为这就已经足够让他万马奔腾了,结果温槿突然红着脸轻轻提着裤子小声对他说:“哥,裤子有些大了……”   许溪舟倒吸一口凉气,将人按在了沙发上。   那睡衣也过于宽松了,人一倒下来,连带着衣领都歪到了肩膀下,他的锁骨很精致,不是女孩儿的那种小巧,也没有男生的骨骼那样大,而是恰到好处,精致突出。   而且温槿太瘦了,身形单薄,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在成长的青春期少年,营养严重不良,腰太细了,肚子上是真真只剩下一块白净的面皮。   实在是太瘦了,必须痒痒。   许溪舟神色微黯。   温槿脸颊爆红,怔怔看着许溪舟,慌乱到惊慌失措。   “小槿,哥想亲你。”许溪舟压着嗓子,用南风的声音,在温槿耳旁又低又哑的说。   就是在这一刻,温槿突然接收到了许溪舟对他的欲.望。   他不是对他没有需求,只是因为尊重他喜欢他。所以不让自己有这种可能会伤害到温槿的需求。   “好……”温槿眼睫微颤。   许溪舟轻轻一笑,克制着低头,吻上了温槿的唇。   许溪舟吻温槿时总是温柔的,偶尔急不可耐,也是因为欢喜过度。   他喜欢和许溪舟呼吸相缠的感觉。许溪舟的心跳声是清晰的,他的呼吸是有温度的,温槿能感受得到他的欢喜,那是比酒精更加浓烈的心动,沉迷到除了彼此的脉搏,整个世界都仿佛静谧无声。   他们都醉在里面了。   温槿要去上学那一天许溪舟坚持要去送他。温槿怕他身份暴露引起骚乱不让他去,许溪舟也不妥协退让,说什么也要陪温槿一起去。   本来这一趟应该是江父送温槿去的。但无奈江奶奶身体不好,江父和江母都在宜县动不了身,只好江信去送。哪晓得许溪舟会抢了这工作。   但江信也不放心,生怕许溪舟把温槿拐走了似的,一定也要去。温槿没办法,最后两人只能蹭着许溪舟的车去了。   而江信这一趟完全是自取其辱,跟一堆行李挤在后座不说,还要时不时看前面两个人腻腻歪歪。   江信估摸着自己要是不在,这两人早亲一起去了!   江信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曾经嘲笑温槿纯情小处男的自己,这会儿居然要吃温槿的狗粮。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这天南城天气很好。   街道两侧树木茂盛,山茶和木槿交织种在一起,繁茂紧簇。炽热的太阳光仍然高高挂在头顶,路边听不见蝉鸣和鸟叫,只有汽车的鸣笛,和身边人的时不时清淡的笑声。   树木在窗外飞掠而过,鸟儿在晴空盘旋。   枝丫攀着墙壁与树木蔓延。   南城的风又大了。   木槿树又开了。   温槿唇角微弯。   原来老天爷也是眷顾他的。   如果之前的所有都是为了让他遇见许溪舟,那么似乎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仅仅只是遇见。   能拥抱到他的南风,对温槿来说就已经是一件求而不得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光阴在往前走,但是不想错过的人光阴也带不走。   就像玫瑰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总会再开。   温槿的大学还挺大的,三个人到达时阳光仍然高高挂在头顶,而校门口已经人潮汹涌,车来车往。   这会儿估计就是去报名也挤不进去,许溪舟便提议先带着他们去吃顿饭。   要是这儿只有温槿和江信两个人,估计就随便找一个路边摊将就着吃了。   许溪舟在这儿,万事果然还是要妥备的多。   餐厅是提前订好的,包厢也不大,吃的是相对来说清淡一点的湘菜。   毕竟温槿这身体还在恢复期,吃不了重口的菜。   而三个人又都是南方人,餐桌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辣。但江信和许溪舟在这方面倒是很默契,怕温槿眼馋,就不约而同的没有点重口的菜。   点菜的时候江信就看过菜单了。   好家伙,一碗土豆丝两百多,估计是镶金的……   许溪舟不避讳他,菜单却不让温槿碰,美其名曰怕温槿点口味重的菜。   而许溪舟早在和小孩儿一起住那段时间就差不多摸清温槿的爱好了。   而且温槿不是个听话的小朋友,看中的菜要是没点着然后朝许溪舟撒个娇叹口气什么的,许溪舟是真的把持不住。就是小朋友想吃麻辣火锅……好吧,这个就算是他现在把小孩儿办了也不行。   别说他现在有伤,就算是没伤许溪舟也不敢带他来吃。本来就营养不良了,吃这些东西岂不是变本加厉么。   上完菜的时候江信看着那些熟悉的菜品,突然有些无奈。   但是当菜送入口里之后,江信才不由得发自内心感叹:贵一点的餐厅果然连b格都不一样,他妈的这也太好吃了呜呜呜!   明明菜都是一样的菜,可是这里的就是比江信以前吃过的要好吃。   原来这就是钞能力。   江信大干了三碗。   吃完饭就得去报名了,许溪舟比较有经验,大热天的带着口罩墨镜鸭舌帽还要变个声音悄悄避开人群替温槿忙上忙下,等到所有都弄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温槿的宿舍有些简陋,不大,好在一个寝室只住了四个人。温槿去的时候寝室里其余三个室友早就已经到了。   几人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江信和一副迷幻装扮的许溪舟时皆是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位白白净净的稍微正常一点的少年自然也就顺眼了许多,连忙一个个上前来自我介绍。温槿都一一打了招呼后,许溪舟又变回了路人的声音谎称自己是温槿的哥哥,这会儿得了水痘,还要他们多多照顾温槿。   温槿这一路上已经看着许溪舟的声音变了好几回了。一下子哥哥,一下子长辈,还能切换高级模式和普通模式。   这是什么神仙技能啊。   等所有都安排好之后,许溪舟和江信就得回去了。   温槿心里舍不得,却也明白许溪舟的工作该有多繁忙,还十分善解人意的让许溪舟赶快回去复工。其实心里难受的要死。   毕竟这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是一个温槿从来没有接触过甚至想都没想过会来的陌生城市。   这里没有他的家人和朋友,也没有南风和许溪舟。   临走时许溪舟抱了抱温槿,在他耳边悄悄说:“等我的小孩儿十九岁了我就来了。”   温槿的生日只有一个星期了。   温槿闻言,扯着嘴角道:“好。”   两人又在车里隐秘的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徒留下一脸风中凛乱的江信。   所以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自取其辱吗?   这年的南城蝉鸣聒噪,花叶乱飞。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那年十九岁的温槿等到了许南风。   后来三十二岁的温槿,也等回了许溪舟。   【我趴在窗口,听着夏日聒噪的蝉鸣,看见家门前的木槿锦簇繁茂。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在我的眉眼。   木槿花被风卷席着从树上遥遥而下,无意掠过我的心尖。   你告诉我花开花落又一年。   可旧疾当愈,万物更新。   我在夏天等不到你,还有秋天。   反正木槿花开两季,岁岁年年。   ——许溪舟】   【我曾用力踩过你的影子,吻过你的脸,妄想化成你心上朱砂,窗前木槿,与你相依相连。   ——温槿】 第52章   重海的的盛夏才到,明明还离秋季那么远,这几天的风却凉的仿佛把那秋意提前卷了过来。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学校里湿气很重,院子里的木槿花都被暴雨打湿凋零,萎.靡不振。   这里山路坎坷,泥地湿滑,为了保证小朋友们在上学路上的安全,学校决定放三天假。   估计过几天天也就会晴下来了。   温槿也因此能偷闲一段时间。   许溪舟自那次之后又没了音信,温槿心里想着吴隅的车,又带这点儿小私心,主动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许溪舟都说还在修。他说有问题的不止是车轮,很多不容易注意的小地方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许溪舟怕这车开出问题来,说既然帮他修了,就会修好。   温槿将这事儿告诉吴隅的时候吴隅已经纳闷到怀疑人生了,挠着脑袋摸不清头脑,气愤道:“我新买的车,怎么会四处都有问题?难不成有人要害我?是我爸的对家!?”   眼看着他马上要脑补出一出豪门恩怨纠纷的大戏,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更有雪上加霜之危险,温槿忙道:“有可能是太久没开了,有些零件都生锈了吧。毕竟我们一直在山区里,车也没开过多少次……”   这话说出来,温槿自己都不信。吴隅那种价位的车,哪会一下烂成许溪舟说的那个模样啊。   吴隅缓了缓,脑子转了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那哥们儿不会是故意的吧!?不会啊!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祸害我的车!?”   温槿:“……”   温槿干笑道:“怎么会,溪舟哥不是那样的人……”   吴隅无语:“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几次见面我就发现他瞅我的眼神不对劲!活像我欠了他几百个亿似的!”   温槿:“……”   总之这事儿还是被温槿搪塞过去了。   所以过后温槿又硬着头皮给许溪舟打了一次电话,怕他那边工作忙不赢,便善解人意道:“车好了你和我说一声就好,你工作忙,我自己开回来就行。”   哪知道许溪舟这回也没推脱,直接道:“车已经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温槿:“……”   怎么好的这么突然?   温槿没敢问,卑微道:“我等一下去路口等等班车,估计下午两三点能到,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许溪舟低低「嗯」了一声,低声说:“我在车站接你。”   温槿想说「不用」,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笑道:“那麻烦哥了。”   这回许溪舟没有说话。   许溪舟不说话,温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想好像又不是挂断电话的时候。于是互相就这么不言不语的沉默着,任由彼此的呼吸隔着通话筒响在耳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槿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的时候,他才听见许溪舟沉声道:“今天重海下雨了。”   温槿看了眼外面仍然阴雨绵绵的小院,回道:“是啊,好像要把前几年的都给补上似的。”   许溪舟又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问道:“腰,疼吗?”   温槿一怔,垂下了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他就算是为了安抚许溪舟,也该说一句「不疼」。可是他因为常年处在这种湿气重的地方,腰疼越发已经严重原本也觉得没什么,许溪舟一问,心里也莫名跟着难受起来。   这几天雨下的时大时小,腰部的旧伤更加变本加厉。温槿这会儿还是刚刚从躺椅里坐起来给许溪舟打的电话。   所以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想和许溪舟说「疼」。   我疼,但我怎么敢和你说我疼呢。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没有底气再和他说这样的话了。   于是温槿只是笑了笑,轻声说:“比之前好多了。”   才不是。   “路上注意安全。”许溪舟突然开口,像是知道了温槿的犹豫里的未尽之言。   温槿闷闷应了,还想再说什么,又听许溪舟道:“我在车站等你。”   村里的班车早上六点和八点一趟,下午两点一趟,一共三趟。   温槿给许溪舟打电话时下午的唯一一趟班车就已经快到了。   鹿倾的老家就在这儿,自然没有住在学校里,学校一放假就回家里陪老人去了,温槿便只在走之前和吴隅急匆匆打了个招呼。   吴隅看他那副脸色苍白的模样,吓得不行,说他自己去就行。反正开个车的事而已,来回也没多少时间,也不是非要温槿去开。   但被温槿拒绝了。   许溪舟说在车站等他,那他就一定要去。   就算只是去和他见一面。   可吴隅性子也倔,说什么也不让温槿一个人去,温槿无奈道:“我估计今天回来不了了,腰疼的厉害,正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吴隅还想陪他去,听温槿说许溪舟在那边接他这才悻悻闭上了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人走。   温槿出去时正好在路口赶上了最后一趟班车。好在由于是雨天,还是下午,这会儿车上也没什么人,而且基本都是一些老人,温槿上车时还有几个座位。   村里几乎没有不认识温槿的,温槿一上车,什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都来跟他笑眯眯打招呼。温槿很喜欢这些质朴的长辈们,他在这儿教书没少得到过他们善意的帮助。尽管微小,却也是一份用尽全力的心意。   本来几个奶奶想拉着温槿说说话聊聊天。但见他这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关心的问了几句,得知他是生了病,又赶紧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于是接下来这一路上,车内都前所未有的安静,偶有说话声,也被压得很低很低。   温槿被山路颠簸的睡不着,腰上又疼痛难耐,总是坐一会儿就要站起来。   中途还在县城转了一次车,磕磕绊绊的到了重海。   温槿挤不了车,总是在最后下车,而且因为缺乏运动,这会腰不仅疼而且酸,下车时几乎站不稳。他虽然不晕车,这一路颠簸下来心内也不好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连思绪都混乱了起来,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强撑着往外走,索性一出车站就看到了许溪舟的车。   许溪舟的车在南城并不起眼,但是温槿认得他的车牌号,开头字母还是WJ,两年过去了,他也没有换。   也可能只是用习惯了而已。   温槿不想让许溪舟久等,一看到他的车就立马绕到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轻车熟路的坐了上去。   他本想状似无意般问问许溪舟来多久了,话还没出口,许溪舟却已经抢先一步:“很疼吗?”   他的眸色隐在车内昏暗的阴影下,额前的发也微微有些长了,随着岁月的磨砺,他越发沉稳清隽。   温槿偏了偏头,强颜欢笑道:“老毛病了,早就习惯了。”   即使温槿看不清许溪舟此刻的面部表情。但是这么多年的相处,温槿也能很快感受出许溪舟的情绪变化,他将落在他腰上的目光收了回去,也避开了温槿的眼。只是紧紧抿着唇,视线落在前面,叫人一时间想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许溪舟将搭在副驾驶座上的毯子扯下来盖在温槿身上,然后调高了车内的暖气。   “地方有些远,你先睡一觉。”他说。   温槿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微暖。可即使嘴上答应了,他也没指望自己能够睡过去,只是闭着眼睛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没想到随着暖气的熏腾,他的困意居然也跟着上来了。   接着眼皮开始变得沉重难开,腰上的疼似乎也没那么剧烈了。不过片刻,温槿就撑不住,倚着车窗沉沉睡了过去。   好像就只有许溪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够忘记那些噩梦忽视那些疼痛,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许溪舟是他的幸运符,也是他噩梦里唯一的温度。   许溪舟偏头看过去时温槿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他的脸色仍然有些白,细看鬓边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冷汗。   许溪舟叹了口气,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被他掐的泛白,许久才平缓下躁动的心,看着睡过去都皱着眉难受不已的温槿,又忍不住偏头红了眼。   你看,你就不在他身边一会儿,他就照顾不好自己了。   温槿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车内仍然暖气蒸腾,天空虽然阴沉依旧,但好歹是没有继续下雨了,腰上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只是密密麻麻的微酸。   温槿本以为自己醒来之后人就应该在店里了,哪知道许溪舟没有带他去修车那儿,而是将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这是重海市中心医院。不知道已经到了多久了。   “这是……”温槿还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许溪舟见他醒了,立马关掉了手机,扭头面不改色的回道:“顺路。”   温槿:“……”   然后温槿就被扯着去医院里莫名其妙的做了个全身检查。   他们还在一起时,许溪舟就一直坚持每个月带他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许溪舟担心他腰伤复发,也为了缓解手术后留下的后遗症,曾经还在南城约了一个资历很深的老中医给他开药调养。就是每次吃药许溪舟都要准备很多蜜饯,然后哄着人把那些苦到发色的药喝下去。   只是后来离开了南城,老中医也退休了。   这次许溪舟也是有备而来,特意让朋友留意过这里的医生,早就在他睡着时就预约好了。   于是等拍完片子做完检查,两人就直接到了医生那儿。   腰伤倒是没有复发的迹象,也没什么别的改变,只是相比起之前温槿的身体承受能力又弱了一些。估计还是因为重海的天气引起的。   医生看他这个情况,本来是建议他留院观察一下。但温槿一向不喜欢医院,而且也觉得没有必要,就拒绝了。许溪舟也没有多说什么。   医生就只好给他又开了一大袋子七七八八的药。   许溪舟知道温槿不爱吃药的习惯,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喜欢耍那些幼稚的把戏,撒娇耍赖直往许溪舟的心上跳,就为了少吃两粒。   好了,现在他不在他身边了,估计也只有真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吃了。   离婚离婚!受折磨的是谁?   这才不在他身边多久,就把自己搞出一身毛病!   许溪舟气的说不出话来,温槿见他满脸阴沉,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没敢出口说话。   直到上了车,温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可以去取车了吗?”   许溪舟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打开暖气,系好安全带,然后心安理得面无表情的说:“刚刚来的路上那边打电话过来说车子发动机好像坏了,估计又要换一次了。”   温槿:“……” 第53章   温槿沉默了很久,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哥你能送我回去吗?我下次再来开。”   这会儿回去的班车肯定已经没了,那地方太偏远,连黑车也不愿意去,温槿只好开口求助许溪舟。   本以为他都这样说了许溪舟一定不会拒绝,哪知道许溪舟眉毛一挑,毫不犹豫道:“不能。”   温槿:“……”   温槿有些尴尬,干笑道:“那我,再想想办法。”   许溪舟没说话,也没看他,直接发动了车子。   温槿:“哥,我自己打车就行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许溪舟目视前方,头也不抬道:“今天天色晚了,先去我家睡一晚,明天送你走。”   温槿:“……”   温槿还想挣扎一下。   “安全带。”许溪舟淡淡提醒。   温槿又把话咽下去了。   温槿直到人到了许溪舟家里还是傻的,实在不明白怎么自己又稀里糊涂到这儿来了。   许溪舟家里还是和上次一样,他是个不怎么喜欢装饰的人,以前和温槿还没离婚时,里面的装修和摆件什么的都是由着温槿的喜好来的。温槿喜欢偏暖色一点的装修,因此每次许溪舟出差回来,都觉得家里又舒适又安心。   温槿走了以后许溪舟就没了这种心思了。这几年都在拼命干事业,现在自己又充当制片人和导演,也不比以前做演员时轻松,不过至少现在不用和以前一样四处游荡。再说如果温槿不在他眼前,他也放不下心来。   上次温槿的房间确实是许溪舟亲手按照他的喜好装饰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人骗回来。   现在么……   呵。   “哥!客卧哪去了?”   温槿站在客卧……啊不,前客卧门前,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故作无知的许溪舟。   许溪舟假装愣了愣,然后「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差点忘了,客卧被我改成健身房了。”   温槿:“……”   温槿噎了一下,张了张唇,试图委婉,最终放弃:“那我住哪儿啊?”   许溪舟挑了下眉,看着他这副有苦难言不可思议的模样,还是破了攻,忍俊不禁道:“你说呢?”   温槿:“……”   温槿看着他唇边浅淡的笑容,晃了晃神,心神不稳,连忙移开了眼,局促道:“那我睡沙发吧……”   许溪舟瞄了眼他通红的耳尖,面不改色道:“沙发湿了。”   温槿:“……”   温槿连忙跑过去看,沙发是深灰色的,表面看看不出什么,温槿手摸上去才发现全是湿的,单人沙发和长沙发一样没放过。   “……”   “沙发套子被我洗了,本来放在阳台上晾干,结果下了雨,收进来的时候全湿了,我就想着套上去看看晾着能不能被暖气吹干一些,没想到刚刚回来还是湿的。”许溪舟在一旁平静的解释道。   事实上,他早上出来时就用水浇花的壶将沙发上下里外浇了个彻彻底底,知道现在下着雨,天气不好,湿气重,干的不快,所以等他们回来时还是湿的。   至于客卧嘛,自从上次温槿走之后许溪舟就改掉了。   留着个客卧,那他还有什么机会?   俗话说的好。机会是要自己创造的。   “哥……”   许溪舟垂眼似乎想要掩去嘲讽一笑,继而淡淡道:“你腰不好,我打地铺吧。要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我就帮你订个酒店。”   “……”哪敢!   “那还是……一起吧。”温槿焉了。   斗不过。   反正又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   许溪舟淡定的「嗯」了一声,端着酒杯冷静的转过身,人走到阳台上,看着灯火繁华的重海时才终于垂着眼勾了勾唇。   医院里开的药有些要饭前吃,许溪舟做好饭菜,又把温槿故意藏在鞋柜里的药拎出来一一清检好,才招手喊正捧着手机和温母视频的温槿过来吃饭。   温槿赶紧和母亲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走到餐桌前时还是带着笑的,看着面前那堆药,笑容凝固了。   许溪舟叹了口气,失笑道:“吃个药而已。”   温槿低声道:“可以不吃吗?”   许溪舟淡淡道:“随你,反正浪费的是我的钱。”   温槿:“……”   温槿装都装不出来了,苦着脸一粒一粒的往喉咙里小心翼翼的放,生怕自己没咽下去药在嘴里化了,好几次差点咽到。   许溪舟无奈,连忙跑到他那边帮他轻轻拍背,等那几粒药咽完了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往他嘴里放。有一些药味儿大,即使吞下去了口里也不好受,许溪舟知道温槿受不了这股药味,每次都会在温槿吃完药后递一块蜜饯给他。后来两人离婚时家里还剩下好多没有动过的蜜饯,都被许溪舟带回家了。   “吃完饭再吃两粒,那个不苦。”许溪舟轻声哄道。   温槿点点头,这会儿就是嘴里再苦心上也是甜的了。   吃完饭后许溪舟也不让温槿洗碗,给他拿了衣服和新的内裤让他去洗澡。   这会儿重海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灯光璀璨的夜市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一眼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许溪舟收拾好餐桌就端着酒杯去阳台吹风了。   他是在温槿来重海的那一年跟着一起来的。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两年,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木槿花开的如此繁密茂盛。   这里不如南城大,也没有南城人潮汹涌。但是很安宁,美丽且浮华。   这里的节奏没有南城那么快,于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不会一下拉的很远,感情的裂缝不会出现的如此迅疾。   南城的风浪卷走了许溪舟和温槿的婚姻,重海的花又让他们的青春向着朝阳绽放。   温槿身上穿的仍然是许溪舟的睡衣,每次温槿过来许溪舟准要给他穿上自己的睡衣,而且还是长穿的那套,这样即使是睡着,梦里也估计都是他的味道了。   这一次温槿知道了吹风机在哪,没麻烦许溪舟给他吹,还催着许溪舟去洗澡。许溪舟也没勉强,随便找了套衣服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温槿已经吹完了头发,背对着门这边侧躺下了。许溪舟进来时正好撞见他将手机收起来,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有戳穿他,关掉房内的大灯,只留了床头那一小盏,又将房内的暖气调到适宜的温度,才轻轻掀开被子躺下。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床头的那盏橘黄色小灯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窗帘半拉着,温槿侧躺着只能看到半边被重海的夜灯染红的天。   房间内安静到呼吸可闻,稍微一小点声音就足以清晰入耳。   温槿在看着漆黑无际的夜空发呆,许溪舟在看着温槿清瘦的背影发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温槿都快以为许溪舟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那久违的睡意才丝丝缕缕的缠绕上来。但这样侧躺着睡并不好受,压得手臂酸疼,温槿想不动声色的换个平躺的姿势。   却没想到他还没动,身后的人先动了。   他感觉到那滚烫的呼吸在靠近,如同热潮一般扑向他敏感的后颈,温槿起先只以为许溪舟也是翻了个身。直到腰上慢慢环上来一只手,然后他整个后背都跟身后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浑身一僵。   温槿明白自己这时候应该推开。   可是当鼻尖触到熟悉的味道,当落入那朝思暮想许久的怀抱时,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这一刻,就足够岁月静好。   嘴上说的容易,心里不断麻痹自己足够狠心,可当旧事重提,还是忍不住重蹈覆辙,一遍又一遍的沦陷。   他没法不为许溪舟悸动。   他永远为许溪舟心动。   十八岁时喜欢他,三十二岁了还是喜欢他。哪怕四十岁,五十岁,未来老到什么都记不清了,温槿想自己也仍然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他。   他是昏暗房间内唯一的暖光,是漆黑夜空难觅的痕迹。   温槿闭了闭眼,明白此刻的自己已经相思成疾,无药可医。   这天晚上两人都睡得很好,安稳又平淡。   温槿再睁开眼时是早上七点,彼时许溪舟早就已经起床。而窗外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被窗帘遮挡。所以温槿睡起来时也仍然温暖舒心。   温槿难得睡个不用被催的懒觉,偷偷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才掀开被子下床。   哪知道出去时许溪舟竟然不在家。   健身房、洗手间、厨房、阳台包括书房都没有他的踪影。   温槿连忙给他打了个电话。   “马上就回来了,刚才去买了点儿菜。”许溪舟在电话里说。   温槿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去工作了呢。”   许溪舟没再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他接到电话时人就已经就楼下了。上来左右不过一两分钟。   温槿昨晚上因为吃了药胃口不是很好,晚饭也没有吃很多,这会儿有些饿了,到厨房找了会儿才发现许溪舟煮了粥。   他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白粥,许溪舟每次早上醒来都会给他熬一锅。温槿会做饭,但在熬粥这方面总是不如许溪舟。有时候是水放多了太稀,有时候又是放少了水太稠。   所以温槿特别喜欢喝许溪舟熬的粥,由于喝习惯了,后来再美味的粥也无法入口,离开许溪舟之后就再没喝过粥了。   这是两年来温槿第一次喝到白粥。   还是一样的味道,适中软糯。温槿喜欢吃甜,因此每次熬粥许溪舟都会往粥里面适当的加一些白糖,却不会过于甜腻。   这是他很神奇的技能。   没过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温槿连忙放下碗跑去开门。   许溪舟站在门口,脸上仍然严丝合缝的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额前的发遮住了深邃朗净的眼,温槿看到他的额角已经有了薄汗。   “哥,我来吧。”   温槿想帮他分担一点。   许溪舟也没拒绝,给了他几个装蔬菜的袋子,其余的没让他提。   “帮我把口罩和帽子摘下来。”许溪舟的声音有些哑。   今天天气不差,本来也不是深冬季节,被这么闷着,肯定都累坏了。   温槿立马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一边,抬手去扯许溪舟耳后的口罩,口罩扯开了一半,松松垮垮的挂在他左耳边。他的鼻尖带着细密的薄汗,嘴唇也被闷的有些白。   他和许溪舟的身高差距其实不大,他大概是到许溪舟鼻尖的位置。但是若是许溪舟刻意仰头,温槿就有些吃力了。   比如现在。   温槿本来看他热成这样就有些急,速度也快了,没考虑那么多就伸了手,哪知道许溪舟突然往后仰了仰头。温槿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将要扑在许溪舟怀里时又被许溪舟堪堪扶了一把。温槿松了口气,抬头要和许溪舟说什么,然后……然后哪知道他抬头的瞬间许溪舟也把头低下来了。   然后……就接吻了。 第54章   原本只是两唇轻轻的相触,该是浅尝辄止猝不及防的一个意外。   而且两人也没少接过吻,不至于连这种无意碰撞都像十七八岁刚刚谈恋爱那会儿。   还没出现矛盾那会儿,两人只要在一起,那么平均每天四个吻是有的。   温槿知道许溪舟很喜欢亲他。   在床上的时候许溪舟别的地方流连的很少,却尤其喜欢咬着他的唇不放,情到深处时就狠狠研磨着温槿的唇,把温槿的□□堵在嘴里,然后贴着他的唇一句一句的说着动人的情话。   哪怕后来两人出现了矛盾,开始吵架,有时许溪舟实在气的不行时就按着温槿不管不顾的亲到消气这才满意。   而其实往往有时候有些事,的确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解决。   只是后来他们的相处慢慢变得奇怪,一个吻不能再解决任何问题。之后更是连接吻这样的平常的事都开始变得怪异变扭。   所以原来有一些习惯也会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扭曲。   在许溪舟扔下手里的菜把他按在墙上时温槿还是这么想的。   温槿大脑一片空白,他被许溪舟唇上的热度烫的不敢动弹,浑身僵硬的怔怔睁着眼,却连自己在看什么都不知道。   温槿的城墙塌了,或者说,从遇见许溪舟开始,城门就没有关过。   温槿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慢慢的,当感知到熟悉的味道与温度,当知道面前的人是许溪舟,当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他绷紧的脊背时。他认输了。   他和许溪舟都乱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等两人分开时他们的唇都已经红的不堪入目,温槿都几乎站不稳,额头闷闷抵在许溪舟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温槿依然没能捉摸明白,接吻怎样才能喘气。   他和许溪舟接吻时总是全神贯注的,恨不得将血肉都融于一体。他们拥抱相贴,他们咬着对方的软肉妥协。   “抱歉。”   他听到许溪舟沉沉说,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歉意,唯留下刚才□□带来的沙哑与满足。   “一时……情不自禁。”许溪舟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微微笑意。   温槿心中微动,飞快的调整好自己,避开许溪舟深沉的目光与视线,慌乱的转身拎过刚才被自己失手扔在地上的蔬菜,逃也似的往厨房去了。   许溪舟看着温槿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要循序渐进才行啊。   没关系,来日方长。   反正那车是暂时好不了了。   自从进门那个「意外」之后,温槿就不怎么搭理许溪舟了。许溪舟喊他他垂着眼头也不回的应。许溪舟试图靠近他就跑得飞快,许溪舟让他帮忙择菜他隔得他老远,好像生怕许溪舟吃了他似的。   许溪舟都快被气笑了。   小孩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怎么掩藏的心思。只知道躲。好像只要一躲,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要是换作以前,许溪舟可不会轻饶他。   无奈想着刚才进来的时候确实是自己太突兀了,想的不太周到,便也暂时没打算和温槿计较这些。还是先安分一点,等待合适时机,该出手时再出手吧。   许溪舟的菜做的很简单,三菜一汤,这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惯吃的菜式。   许溪舟不怎么挑食,对于食物只有不喜欢,但没有吃不了和讨厌吃。而温槿就不同,温槿很挑食,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温槿才会营养不良。   毕竟温母不可能顿顿都给温槿做他想吃的,温槿大多数时候肯定吃的也不多。这不,身体底子也就这么坏了。   但在饮食和健康方面许溪舟管他管的很严。他的菜谱是严格按照营养师的调配的。还跟着许溪舟那几年,温槿是真的多了许多精神气。就连那些年少时不曾有的恣意张扬都在许溪舟明目张胆的宠爱里面渐渐归巢。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饭,温槿主动提出要去洗碗时许溪舟也没拦他。   其实家里有洗碗机,温槿根本不需要怎么碰水,三两下也就洗完了。   他在洗碗时又忍不住想到了他和许溪舟还年轻那会儿,刚刚热恋期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温槿已经十九岁了,自从和许溪舟确定了关系以后,基本上每半个月许溪舟就会来学校看一次温槿,宿舍不方便,许溪舟便在那儿买了一套公寓,每次来见他就带他住在这里。   本来许溪舟是想让温槿直接拎包入住在外面。但是温槿觉得不自在,也不想麻烦他,便回绝了。   许溪舟也没说什么,就降低了要求,说每次自己来这边的时候温槿都必须在这里住,温槿当然是乐意的。   过去的那些片段都像走马灯似的不断转换跳动。像是过去了很久,可是再一想,又恍如昨日。   而不论怎么回忆,过去还是过去,是温槿抓不住风,留不住的雨。   温槿那群小朋友马上就要上学了,温槿还要备课提前准备什么的,不能在这儿久留。   于是吃完饭之后就想和许溪舟告别。   温槿本意是去做公交车,许溪舟工作忙,能陪着他这么久他已经很过意不去,哪敢继续耽误他。哪知道他话一出口许溪舟就立马说「我送你」,连点儿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温槿。   自己开车往返宜县远比班车要方便些。只是路面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太滑了,而且他们那儿有很多危险的山坡,容易翻滚泥石。许溪舟去那儿去的少,温槿不太放心。   “别担心那么多,我送完你就马上回来,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许溪舟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看破他心里的想法。   今天的重海总算是不再绵雨不断,云层终于舍得将太阳的光归还给大地。   温槿的腰疼也好了许多,现在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了,只是仍然泛着点儿酸。那是疼痛过后的后遗症。   他和许溪舟自从感情出现问题以后话似乎就少了很多。   年少时几乎无话不说,也能做到毫无保留,到如今,竟连笑容也显得勉强。   但是今早的那个吻又好像改变了什么。   至少不再处处小心,也不用刻意去疏远或者保持距离。   温槿不知道那个吻能代表什么,也不想去多想。现在这样就很好,许溪舟在他身边,他们终于不用再为了以前的事情不欢而散。虽然没办法再如同以前那样侃侃而谈惺惺相惜。但起码也能同普通陌生人那般打个招呼,安安静静的吃上一顿平和的饭。   温槿觉得这样很好。不求再回到年少时那样的亲密无间到恨不得血肉相融。只要不是离婚时那样几乎相看两厌到心灰意冷便好了。   车里暖气很足,温槿迷迷糊糊睡了半路,模糊里似乎感觉有人给他扯了扯毯子,温槿轻轻喊了声「哥」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车子已经进入村里了。   这里虽然山路曲折,但是村子并不大,房屋之间间距不远,两分钟不到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许溪舟也没有多留,将温槿送到了地方就要走。   眼见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温槿也不好意思再出口挽留他。怕他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在路上出意外。   “那哥你先走吧,我过几天再去重海把吴隅的车开回来。”温槿温声说。   许溪舟没有应声,转而道:“我过几天有假,我帮你开过来。”   许溪舟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措辞说服温槿,连腹稿都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哪知道温槿居然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那,那就麻烦哥了。”   许溪舟:“……”   这么容易?   “那哥你早点回家,到家了记得和我说一声,路上注意安全,我先下去了。”   温槿快速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就飞速开门下车了。   许溪舟看着站在小路口微笑着朝自己招手的温槿,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一种不管二十五岁的许溪舟还是如今三十七岁的许溪舟都没有过的感觉。仿佛玫瑰终于在血液经年累月的浇灌里在皮肉里绽放。因为害怕凋零,所以曾经放弃过饲养。如今孤注一掷,虽痛尤美,带着一束象征着绽放的光。   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那样疼,又那样开心。以至于会让许溪舟乱了分寸。   那好像是他和温槿曾经拥有过又丢失了的东西。   许溪舟离开之后温槿没了前几次的低落,至少不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仿佛筋脉里注入了碳酸饮料,气泡在血管里跳动炸开,连着整个脏腑都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温槿先去了一趟吴隅那儿说了车的事,吴隅听了以后比上次更纳闷了:“又他妈出现问题了!?不是这修车店别是来诈骗的吧?我自己开着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下就乱了三四回了?”   吴隅觉得自己的车受到了侮辱。   温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车是他开出去的,现在七七八八出了那么多问题还要许溪舟去解决。该过意不去的是他才对。   “对不起啊吴隅。可能是我的问题……”   吴隅说得对,之前开还好好的,怎么到他手里就坏了呢。   “什么你的问题!哼!估计是那老头对我的报复!不满我半年回一次家,给我买了个假车!哎温槿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哪会怪你,再说了我又不缺那车!”吴隅知道温槿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生怕他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干脆把责任都推到自家老头身上了。   温槿忙道:“别别别,怎么可能是叔叔的问题!估计是我开车开的太急了……”   吴隅叹了口气,无奈道:“破车一辆,算啦,也就百把万而已,过年再换一辆就行了。”   温槿:“……”   啊,百把万而已。   学校里的夜晚很凉,院落里的绿叶和花朵洒落一地,铺散在泥地里,又被夜风卷着吹向未知的田野与枝头。   重海本来就是北方城市,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也带着凉意。一到冬天就更难受了,即使房间里有暖气也抵挡不住从各种小洞里面钻进来的凉风。这要换做以前,温槿都不知道生多少回病了。但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许溪舟将他保护的太好,他这营养不良的身体早就被他养回来了。现在身上也只有腰上这点毛病了。   温槿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他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本是想着看会儿作业把暖气调到头上吹一吹也就热了,可不知怎的,又突然想到了许溪舟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温槿搓了把脸,不让自己继续多想,却还是乖乖找了吹风机去把头发吹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温槿去看手机才发现他吹头发这会儿许溪舟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温槿心里微动,一股莫名的欣喜开始在心底蔓延开来,赶忙回拨了过去。   此时许溪舟才刚刚到家。   他一下车就给温槿发了短信,上楼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结果几个都没通,许溪舟想他应该是有事去了,不然一般他的电话他不会不接。   果不其然,他这才刚到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吃晚饭了吗?”许溪舟一边换鞋子,一边轻声问。   温槿抿了抿唇,在书桌前坐下,回道:“吃了。你猜刚到家吗?”   许溪舟换掉鞋子,脱掉厚重的外套,瘫在了沙发里。   “是啊。”他眯着眼,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温槿垂了垂眼,有些心疼:“你记得吃晚饭,自己不想做的话就叫外卖吧。要叫特定餐厅里的,小店里的吃了不营养,不要不吃晚饭。”   他知道许溪舟这个人的,人一累,一懒,就连饭也不想吃了。   许溪舟禁不住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怎么?心疼我吗?” 第55章   温槿:“……”   心上那根弦被狠狠撩拨了一下,回弹时将水面震起一阵惊天涟漪,也将胸膛震得微颤。   虽然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但是许溪舟能听见那人的逐渐不稳的呼吸。他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被头顶的白炽灯光亮的晃眼。许溪舟无声的笑了笑:“下次我来你们那儿,能请我好好吃顿饭吗?”   温槿一怔,耳尖微红,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好!一定。那哥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准备准备。”   内心积压许久的阴云突然消散殆尽,突然轻快不已。这种感觉,像极了多年前他和温槿隔着手机用声音恋爱的时候,即使相隔十万八千里,也明白未来可期。   许溪舟将声音开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去看了看天气预报,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却故作淡定道:“星期五吧。我有假。”   实际上他早就把所有工作都推了,放了自己将近三个月的假。   星期五就是四天后,温槿高兴起来,语气里的那点欢喜怎么也压不住:“那好,你早点来,我做好了饭等你,好吗?”   许溪舟揉了揉眉心,轻快道:“好。”   接下来就希望天气预报上星期五下午的那场暴雨是真的了。   在确定许溪舟要来的那几天,温槿一直保持在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   别说鹿倾和吴隅觉得惊奇,就连那群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朋友都跑来问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老师!你是不是讨到媳妇啦”   温槿:“……”   温槿轻轻捏了捏小淘气的脸,失笑道:“瞎说。老师现在还没有媳妇。”   小淘气是个男子汉,哼哼道:“可是我听我爸说,只有讨到媳妇的男人和嫁了丈夫的女人才是最应该高兴的。那老师不是讨到媳妇了这么开心,是嫁了人吗?”   温槿:“……”   唉。   许溪舟在来的前一天给温槿打了电话,告诉他说车子修好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温槿也总算放下了心,交代许溪舟来的路上小心点。   结果天有不测风雨,许溪舟来的那天重海下了小雨。   温槿担心山体滑坡路不好走,让许溪舟别来了,结果电话打过去时许溪舟已经在半路上。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温槿的腰也密密的疼起来。不过这次相比起前几次已经算好了很多了,大概是自己这几天都很规律的吃了医院开的药,而且最近都很注意身体养护,竟也不至于疼到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但要去厨房做饭还是勉强了些。   因为下了雨,学校便提前放了学。   温槿那儿有独立出来的厨房,鹿倾见他腰疼的脸色苍白还在坚持做菜的模样,看着有些不忍,几次提出说要自己来都被温槿拒绝了。后来还是吴隅过来,强行把温槿扯开了,温槿才不情不愿的去床上休息。   只是可惜答应了许溪舟要请他在这里吃的晚饭,又吃不成了。   其实雨下的并不大,北方的雨虽然偶尔声势浩大,但也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更何况只是中雨而已。可许溪舟也是确实不熟悉这里的山路。这个村庄太落后,公路还是几年前才修建起来的,而且非常窄。   雨滴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水圈,连面前的路都被雨水模糊。许溪舟只能将车开到最慢,并且尽量沿着中间走,太靠外是条离地四米的小溪,靠内又容易遇到山体滑坡。   而他看着这场威势渐渐大起来的雨,满心想的都是温槿现在怎么样。   他真是糊涂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下雨,他的小槿就要受难。   许溪舟心里着急,然而车又不能开太快,雨势还当真有渐大的趋势,他不禁隐隐焦躁起来。   这里弯路太多了,挡风玻璃又被一阵又一阵的雨拍打着,他只能慢慢的拐,有时候甚至看不清拐弯处的路。许溪舟越来越燥,想给温槿打电话又怕到打扰到他休息,简直坐立不安。   就是在这焦躁的空挡,车子在一次拐弯时许溪舟没来得及看清楚前面的路,车子方向盘再转时,直直撞上了围栏。   温槿一直不敢睡,腰上的伤越来越疼,他被这雨幕压得喘不上来气,睡也睡得不安心,心里只盼着许溪舟能快点来。   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又生怕影响他开车。本来这雨就下的够大了,万一许溪舟分了神,那也太危险了。   厨房温槿交给了吴隅和鹿倾,他们不让他动手,只让他好好休息。   他的腰伤不是秘密,连学生们都知道一下雨温老师就要生病了。即使再淘气的孩子也会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不打扰温槿。   校领导考虑到温槿的身体,好几次提出让他撑不住就请假。但是最近这几天下雨下的太频繁了,学生们又不能缺老师,温槿自然不敢不负责任的把假请了。   温槿费力的揉着腰。这会儿屋内暖气蒸腾,不知怎的,身上却越来越冷。   他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觉意识都在混沌边缘游走,却连昏都不敢昏过去,每次将要失去意识时都想着要先等到许溪舟过来才行。   于是他就一直这么熬着熬着,慢慢熬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我去!你这……怎么回事啊?”   温槿在外面听见了吴隅的声音。   “阿槿呢?他怎么样?”   然后他听到了许溪舟的声音。   温槿浑身一怔,不顾浑身酸痛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都没披就往外走。   于是看到了正站在门外被这场瓢泊大雨淋成落汤鸡的许溪舟。   “你怎么出来了?”许溪舟一惊,想去伸手抱他,又想到自己身上这会儿都是湿的,只能脱了外套甩到一边,赶忙过去接住了温槿。   温槿有些近视,刚才还只注意到许溪舟被雨淋湿了,这会儿隔近了才看到了许溪舟额上的伤口。   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一道看起来就撞得不轻的红色痕迹,边缘的血丝都没有被擦干净。   “哥,你额头……”   许溪舟没去管自己那点小破伤,抱起温槿往屋里走,沉声道:“腰疼还往外跑。”   温槿抿了抿唇,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块小疤上。   许溪舟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可当手掌心感受到床板的硬度时,眉宇又倏地沉了下来:“这里还要多余棉被吗?”   温槿指了指柜子:“有的,在最下层。”   许溪舟又将人抱到室内唯一一张单人小沙发上,拿过毯子给他盖好才走向柜子面前。许溪舟将一床柔软一点的蚕丝被拿出来铺在僵硬的床板上,这才将人重新抱回被窝里。   “很疼吗?”许溪舟为他掖了掖被子,眉宇一直紧蹙着。   温槿摇摇头,温声说:“吃过药了,慢慢的就好多了。哥,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许溪舟撇开眼,没脸说自己把他「好不容易」修好的那辆车真给撞了,只淡淡说:“没事,磕了一下。”   许溪舟的车本来就开得慢,车子撞上去时他还及时踩了刹车。所以自己也没伤的多重,就是没太反应过来,额头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倒是车子伤得不轻,前盖都裂开了,许溪舟费尽心思换的轮胎刚刚下车再看时也爆了一个。   这回是真废了。   “抹药了没有?”温槿低声问。   许溪舟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道:“好啦,就是小伤口而已,等一下就去抹药。你乖乖睡一觉,哥去洗个澡就过来好不好?”   车被他停在小路下,他一路都是淋着雨上来的,这会儿简直浑身湿透,难受不已。而且要是感冒了,许溪舟可不敢和温槿光明正大睡一起。   温槿在许溪舟来之前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听许溪舟这么一说,鼻尖又触到了熟悉的味道,药的后劲也渐渐上来了。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温槿在睡过去时还呢喃着让许溪舟上药。   许溪舟失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那满心焦躁在他面前总是足以达到烟消云散的效果。   许溪舟这次来特意带足了衣服,拿了伞回车里将行李箱拿过来找了几件衣服后才去浴室洗澡,洗完出来时小孩儿也已经睡熟了。   许溪舟知道他估计难受的不行,心里疼的要命,每次在这种时候他总是最没用的。   不过还好,起码这一次他在他身边陪着他。   许溪舟不想留在房间里打扰温槿休息,洗完澡便溜去了厨房。   这会儿吴隅和鹿倾还在准备晚饭。   他也大概认识吴隅和鹿倾。   尤其是吴隅,那辆被许溪舟摧残多次的车的车主。   许溪舟首先找了他,和他说了车祸的事。   吴隅倒是没对车子有多看重,反而道:“你不要命了啊?这事儿要是让温槿知道,你就完了。”   许溪舟淡淡道:“车我会帮你修好。别把这件事告诉温槿。”   吴隅摆了摆手,「嘁」了一声,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车子怎么烂也是我家老头买的,我家老头可不会再这种事情上和我开玩笑!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温槿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起码能看出来你还是对他有意思的,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把握咯兄弟!我为了你们折了一辆车,也算是感天动地了。”   许溪舟听后陷入了沉思。   他为什么这么说?纪端不是说吴隅喜欢温槿吗?   “你……舍得?”许溪舟眯了眯眼,拿出了正宫的大气。   说一个不舍得试一试。   吴隅纳闷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溪舟说的是什么舍得,但又一想,他估计说的是车吧。   “舍得啊!为什么不舍得?”   换一台不就得了。   许溪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吴隅:“……”   他发誓他没有错过许溪舟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关他什么事?!   许溪舟进房间时温槿已经睡熟了。   他的额角鬓边还有薄汗,眉头微蹙着,睫毛还时不时颤动一下,一看就是睡得并不安稳。   许溪舟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行李清理好,才缓缓向床边走去。   温槿睡觉时很没有安全感,习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还在一起时温槿就喜欢往他怀里钻。哪怕有时候许溪舟因为工作回家回的太晚,上床放轻了声音和动静躺下时,温槿都像身上装了感应器似的往他这边滚,非要抱到他才罢休   这是那时候他的小习惯。后来也成了许溪舟的习惯。   许溪舟轻轻用手指抚平温槿紧蹙的眉,然后垂头,在他被冷汗沁的冰凉额上落下一吻,低低在他耳边说:“晚安。”   晚安,朝暮。 第56章   第二天雨总算是停了。   这场大雨来的太过凶猛,院里的花叶残枝遍地都是。连空气里都带着泥土的清鲜气息。   温槿昨晚睡得早,早上起的也很早。   他醒来时应该还是早上六七点,这是他的生物钟,一般就算睡得晚,每天早上也照例会起的这么早。   起初温槿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毕竟早上刚刚醒时脑子总是有那么一时半刻的不清醒的。   温槿眯了眯酸涩的眼,本想伸个懒腰再赖一分钟就起床,然而这个懒腰并没有伸成功。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腰现在在某人手里。   温槿:“……”   温槿有那么一瞬的怔楞。   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无法伸懒腰的来源,然后抬头,于是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许溪舟那张无论何时都足以震慑人心的脸。   温槿:“……”   许溪舟这会儿还没醒,短发松散的耷拉在额前,几乎遮住清隽的眉眼。   他的手一直牢牢锢在温槿腰上,温槿醒来时人还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昨晚估计许溪舟睡得有些晚了,所以这会儿看上去有些疲累的模样。   温槿不忍心打扰他,害怕自己动静过大把他吵醒。   许溪舟的假期一直很奢侈,能好好睡一觉的机会都来之不易。   温槿便放缓了动作,没再挣扎着起床,反正今天上午也没有他的课。   他的床挺大的,足以躺下两个人的那种,还有两个枕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们会躺在一个枕头上。温槿的床靠墙,许溪舟也不知是怕他掉下去了还是怕他睡得不安稳不舒服,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将他堵在了墙角,许溪舟抱的很紧,温槿要是想起来,除了把许溪舟弄醒估计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温槿默默叹了口气,然而心里一想到现在许溪舟就躺在自己身边,心内又是控制不住的欢喜。   他们已经差不多两三年没有同床共枕过了,偶尔睡在一起也是各占一边,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许溪舟还睡着,那么是不是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大胆一点了?   许溪舟的睡眠一直很沉,每次只要在自己觉得安心的地方睡过去,只要不是动静太大了就很难吵醒他。   按照现在这个情势,许溪舟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醒来。也没人比温槿更清楚他了,一般只要有假,都是赖到早上□□点起床,有时候太累了还会睡得更晚。   温槿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但最先吸引他注意力的仍是许溪舟额上那条刺眼的疤痕。   那疤痕乍看上去并不是多么恐怖,但这会儿看着,温槿关是想也能想象出这一撞撞得有多重,那一整块肉现在都肿胀了起来,甚至已经开始发青发紫,也不知道他涂了药没有。   以前许溪舟经常拍戏受伤,温槿担心他,每次都会在他出差前提前准备一个小小的急救袋,里面装满了各种日常跌打损伤药物。   许溪舟看起来为了工作很拼命,但是在平时的生活上其实是一个很随性的人。   温槿从第一次来许溪舟家就知道了。   家里连多余的摆件都没有,所有家具都是千篇一律的深暗色。   还是之后温槿和他结了婚,家里才有了点儿人味。   所以像工作受伤这种温槿时常挂念在心上的事情,许溪舟却从来不放在眼里。   他能做到对温槿的所有都清清楚楚,甚至谨慎到连手机都要给他开定位的地步,却总是在自己事情上敷衍的像是受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温槿有时候也很无奈。   没办法,谁让面前的人是许溪舟。   温槿侧躺着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已经分开了将近两年。   有一年甚至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人海茫茫里,就连偶遇都是奢侈。   温槿没想到自己还能像曾经那样躺在他身边。没有分歧与矛盾,也没有无休止的冷战和争吵。   只是像刚刚在一起时那样,互相依偎,也用不着因为婚姻里产生的矛盾渐渐疏远。   温槿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许溪舟决然转身的背影了。   和许溪舟的矛盾恶化到要分房睡的时候,温槿就想过他们可能会离婚会分开了,而今这样的情形,却是他这两年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温槿几次想要抬手摸一下他,可是手伸到半空,又蜷缩着收了回来。   他只敢这样静静看着他。   他无法触摸他。   许溪舟在年岁的沉淀下逐渐变得更加沉稳有魅力。清俊的眉眼也仍如当年那般明媚迷人。像许溪舟这样的人,是最配得到上天宠爱的,爱他的人还会一直爱他,也会永远爱他。   他也是其中一个。却不知是不是还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温槿一遍遍用眼睛描绘过那张熟悉的脸。像是怎样也看不够。   早晨的光并不过分明媚,房间里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拉上了。于是他们这一片的光芒也并不明朗。   但是他就是能看清他,即使他站在黑暗里低着头,他也能看清他。   于是这一刻,温槿起了私心,他突然……好想吻他。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早上,那个有意又无意的亲吻。   滚烫的双手和血管,震颤的脉搏和心脏。   然而等两唇几近贴近,几乎到呼吸可闻的距离时,温槿还是顿住了。   用什么身份呢温槿?   温槿垂了垂眼,颓然片刻,想躺回去。   只是他没成功。   那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就在温槿退却的那一刹那,腰间的手猝不及防的猛地收紧,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靠的近。这样一来,两个人几乎是在瞬间就贴在了一起。   接着天旋地转,温槿还没从那个滚烫的吻里回过神来就被许溪舟压在了身下。   “哥……”   温槿害怕这个吻会将之前的所有平衡都被打破。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为什么不亲我?”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低哑,眼里总有消不去的红血丝,头发也乱了,目光沉沉的看着不知所措的温槿。   温槿怔怔看着他,哑然半晌却只敢和他道歉。   “对……”   然而那个字才刚刚出口,就被许溪舟再次堵了回去。   这个吻不同于在重海公寓里那次的暧昧与温柔,也没有刚才的突兀。   它是滚烫的。   他们的呼吸相缠,用唇舌发泄怒火与不安。他们的胸膛隔着皮肉紧贴,连内里脏腑的悸动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这一刻,谁还能自欺欺人?   他爱许溪舟,从始至终,从一而终。   那件事之后两人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床洗漱。但整整一个早上,甚至吃早餐时,都没有谁率先说一句话。   就连吴隅和鹿倾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于是这顿早餐吃的格外沉默寂静。   还是鹿倾想到了什么,提前打破了这片寂静:“温槿哥,你身体不舒服,下午的课我替你。”   以前也是这样,温槿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吴隅和鹿倾帮着代课。   温槿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自己可以的。”   鹿倾是知道温槿那性格的,有什么事就喜欢自己硬抗,正要再争取几句。   “我来吧。”   许溪舟突然淡淡在一旁开口。   鹿倾:“?”   温槿:“啊?”   许溪舟谁也不看,就看温槿,还故意问他:“你们这里有音乐老师吗?”   实则在来之前就已经打探的一清二楚。   温槿垂了垂眼,回答说:“没有……”   像这种小山村里,有老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音乐老师。   许溪舟点点头,不紧不慢道:“那让我上一节音乐课吧。行吗,温老师?”   温槿:“……”   完了,他的心率乱了。   许溪舟并没有毫无依据的提出要上音乐课。而是在餐桌上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想法完整复述了一遍。   许溪舟思路清晰,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别说是温槿,就连吴隅和鹿倾都觉得可行。   于是温槿就去和校长说了一下。   校长是一个很和蔼的六十岁老头,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山里的孩子,人也亲和好相处。   温槿和他细细解释了自己的事,又拉着许溪舟过来给校长介绍了一下。   许溪舟比他会说,仗着校长年纪大不认识自己,三两下编纂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又声明不要一分钱工资,校长立马笑眯眯的同意了。   温槿还挺高兴的,毕竟这里的孩子少接近艺术方面的知识。尤其是音乐这类的传媒艺术。   许溪舟能主动要求给他们上音乐课温槿想也不敢想。   毕竟许溪舟的音乐造诣不是吹的。   他年轻时发行的歌几乎是首首爆火,专辑一经首发,便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发售量。   很多人都觉得许溪舟开始拍戏之后就不会再创作音乐。就算是创作音乐也不会再达到以前的高度。而因为结婚而丢失的粉丝也会让他的发售量受到一定影响。   但他们想错了。   许溪舟不但将自己的音乐天赋一次又一次发挥到了极致,还因为那过人的表演天赋,持续爆火,最后甚至站到了一个谁也无法撼动的地位巅峰。   唯一特别的是,许溪舟不再自己作词。   作曲编曲都是足记,唯独作词不是他。而是温槿。   作词上方他的名字叫「Dawn」。   夹在许溪舟的名字中间,亲密无间。   所有人都知道Dawn是谁。   是许溪舟的爱人。   给许溪舟作词这件事起初只是温槿为了让他开心做出的幼稚举动。而且最初那还只是一首极短的情诗。是用英文表述的。   那时许溪舟因为公布恋情,且和公司撕破脸,一时间黑料不断,风波四起,频频被打击,事业也到了最低谷。   温槿跟着他不知所措,在这种时候也明白自己除了安抚好许溪舟的情绪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温槿给许溪舟写了一首英文情诗。   那是他第一次用词那么大胆露骨,毫不掩饰的和许溪舟表达自己的爱意。   温槿不敢明目张胆的给他,于是有一天晚上趁着许溪舟在洗澡时偷偷放在了他常读的那本书里。   许溪舟睡前没有阅读的习惯,但他一看书心情就能平静下来。所以那段时间几乎每晚都会拿床头的乐谱书看一看。   温槿放完之后就迅速裹上了被子,背对着他闭着眼装睡。却又忍不住侧耳细听着许溪舟的动静。   许溪舟大约是以为他真的睡着了,洗完澡出来以后动静都放的很轻很小,就连灯盏都只开了床头那盏。上床时还习惯性的过来吻了一下他,小声说了「晚安」。   后来……后来那张纸自然是被许溪舟看到了。   而温槿装睡也被抓了原型。   反正那天晚上温槿没能睡成,被许溪舟翻来覆去的折腾不说,还被要求完整的把整首诗念出来,翻译出来。   温槿第二天都浑身酸痛,身上的印子盖都盖不住,连学校都不敢去。   好在自那时开始许溪舟的心情也总算好了起来,和公司解完约之后甚至给自己放了假,休整了一段时间。期间陆导多次找他演戏都被他拒绝了。   再后来,温槿将那首残缺的情诗写完了,许溪舟也发行了公布恋情之后的第一首歌,用这首歌和自己的新电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而也自从那时候开始,许溪舟的作词人就再也没变过。   他和温槿说:“你给我写诗,我为你写歌。”   而今,他已经两年没再出过新歌了。 第57章   温槿的课被许溪舟代了之后就是闲人一个了,只能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教案,有时候兴致上来了还会用英文写写文章和诗。   这曾经原本只是一种他记录自己和许溪舟爱情与生活的方式,到而今却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只是和他离婚后的这两年温槿写的很少了。   没有许溪舟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笔下还能出现多美的人间。   温槿本来打定了主意不去打扰许溪舟给孩子们上课。结果才坐了没几秒就发现自己怎么也坐不住了,书也看不进去,写教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许溪舟的名字写上了,又不舍得把他的名字划掉,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在他旁边再心神不宁的写一遍。   要不要过去看看?   可是万一过去打扰到他了怎么办?应该不至于吧,就是去看一眼而已。   他上课是什么样子的呢?会很凶吗?不会的,他人这么好,肯定很招小孩儿喜欢。当年他就特别喜欢他。   在内心的双重挣扎之下,温槿最终还是选择去看一眼。   就是悄悄在门口瞟一眼也行啊。   而教室里面这会儿早已经热火朝天。   许溪舟的孩子缘是真的好。   不仅是孩子,一般小动物诸如小猫小狗之类的也很亲近他。   许溪舟为人开朗,待人又温柔体贴,和小孩们开了几个玩笑,说了几个关于音乐之类的有趣小故事,气氛就渐渐上来了,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小男孩还争先恐后的问他问题。   许溪舟无奈,但又不好扫了他们的兴,便随机点了一个小男孩儿让他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小男孩是班里个子最高的,身上的校服破旧又歪扭,头发凌乱的像鸟窝,被许溪舟点了名之后十分兴奋,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笑道:“许老师!你和温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许溪舟笑了。   小屁孩还挺会问。   许溪舟挑了挑眉,打趣似的笑问:“你觉得我和你们温老师是什么关系?”   鸡窝头小男孩嘿嘿一笑,擦了擦鼻子,坦荡的说:“你是温老师喜欢的人!”   “……”许溪舟有些意外。   这群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子顿时沸腾起来。   同性婚姻法是在温槿到达法定结婚年龄的前一年正式通过的。到目前为止也有□□年了,该覆盖科普的地方也都流过了,接受的不接受的至少也都早已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同性恋。   但是小孩儿懂得这么多,许溪舟还是有些诧异。   “是不是呀老师?老师你喜欢温老师吗?”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笑眯眯的问道。   许溪舟垂下了眼,轻轻笑道:“喜欢。”   温槿的脚步倏地在后门口顿住。   许溪舟的声音清晰入耳,温槿也听得清清楚楚。   来的不早不晚。   喜欢。   许溪舟说喜欢他。   前院里迎着朝露重生的木槿花在枝繁叶茂中摇曳摆动,花瓣被风卷落,又被另一阵风带走,携着飞去了被雨水浸湿的田野。   那种年少时的悸动,时隔多年,居然仍然会反复重演回放。像是刻在心脏和骨骼上的回忆,每每想起,也唯有这种悸动最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犹如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那人拥着他,低低在耳边对他说「喜欢你」。   许溪舟很少和温槿说那些分量很重的情话。   就连「我爱你」从他们结婚至现在,许溪舟对他说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他从来不拿「爱」开玩笑,每次说出这个字都是在无比郑重的场合。   他的喜欢说的也不多,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在床上。他们被情.潮埋没,被欲.望卷席时,许溪舟会一边亲吻他,一边一声一声的喊他的名字,从他的小名到大名,英文名到爱称,「宝贝」「心肝」更是他们结婚那段时间以来一直挂在嘴边的称呼。   哪怕后来他们的年纪逐渐转大了,许溪舟也没有改过对温槿的称呼,有时候看着温槿日渐增长的年龄,在岁月的磨砺下逐渐有了生活痕迹的脸,许溪舟还会感慨似的说:“我家小朋友怎么都这么大了。”   温槿老是和他说自己已经快步入中年了,不是小朋友了,许溪舟就亲他,笑眯眯的说:“和哥比起来,还是小朋友。”   往事回忆有苦有甜,又酸又涩。   那是上天的馈赠,也是时间刻在他脑子里的证明。   可是很多时候温槿是不愿意去回想的。毕竟他们关系逐渐恶化的那段时间,与年轻时相比反差太大。   那不是温槿想看到的。   也不是年轻时的他们想象的未来。   那时年少轻狂,还以为真的一指印章下去就是一辈子。   这句「喜欢」,中间又隔了许多年了。   原来有些爱与遗憾,就是在时间中轮回的。   但时间有告诉他,属于你的还会再来。   比如现在。   教室的后门并没有关,温槿能看见许溪舟,许溪舟自然也能从自己的角度看见温槿。   那两个字,就是他故意和温槿说的。   喜欢,从始至终,只对你说过喜欢。   这些年里,我已经在心里对你说了无数遍。   还不够。   这样简单的喜欢,你怎么让我倾尽心底?   他已经克制了两年,他不想再藏。他的所爱和他分的太远,许溪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遗憾。   兜兜转转他不管,分分合合也无所谓,只要最后的人是他。只要转来转去,他爱的人依旧是自己,那么即使他躲到天涯海角,许溪舟也不甘心再放他走。   人这一生难以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温老师!温老师来啦!”   学生们都纷纷察觉到了许溪舟的视线,全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往后一眼就看到了怔楞在门口的温槿。随即整个班都迅速沸腾起来,小毛孩子们一个个的起起哄来比谁都厉害。   温槿本来就是想来看一眼就走,哪里知道会让学生们围住了,接着被一股脑的推着往里走。   温槿平时脾气好,从没有骂过他们,孩子们也听话懂事。但也因此对温槿特别亲近,就像是大哥哥一样,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很随心随性。   许溪舟来上一次课着实是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温槿不想浪费耽误了他们的时间,连忙向许溪舟投去求助的目光,哪知道许溪舟居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低头看乐谱去了。   温槿:“……”   这个人,这么久了还是喜欢逗他。   “来,把凳子给温老师。”许溪舟朝鸡窝头小男孩使了个眼色。   小男孩会意,立马屁颠屁颠跑去搬了许溪舟旁边那条凳子,端端正正的摆在教室后面,让温槿坐下。   温槿盛情难却,又被许溪舟打趣的眼神看的浑身发热,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这下好了,本来是想装模作样的来看一下许溪舟上课的样子,现在坐在讲台下,成为了许溪舟学生中的一员。   太丢人了。温槿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挖个坑埋了。   “好了。今天是老师给你们上的第一节音乐课,就先不教你们唱歌。老师给你们讲讲音乐,你们也可以问老师一些关于音乐的问题,好吗?”许溪舟温声说。   音乐课比较注重兴趣,只有对音乐感兴趣了,学起来做起来才会觉得快乐。许溪舟想让音乐成为他们陶冶他们心灵和身体的调剂器。   山里的孩子心性纯良,而音乐无疑是维护纯净的最好屏障。   “许老师!”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起了小手。   许溪舟上次来这里见过她的,对她的羊角辫很有印象。   “你说。”许溪舟微笑着看着女孩儿。   女孩儿红着脸,小声问道:“许老师还会再来给我们上音乐课吗?”   许溪舟轻轻笑了笑,往温槿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觉得英语课不好玩吗?”   小女孩立马道:“才没有!温老师最好了!”   许溪舟故作伤心:“那许老师呢?”   女孩儿脸颊又红了,小声说:“许老师第二。”   许溪舟和温槿都笑了起来。   许溪舟忍俊不禁道:“好啦,不逗你了。”   说完又补充道:“其实我也觉得温老师最好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温槿一眼。   温槿脸颊一烫,迅速别开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耳尖通红着。   而在温老师心里,许老师当然才是最好的。   “老师的工作太忙,能来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有机会一定还会来给你们上课。”许溪舟笑着说。   温槿在这里一天,许溪舟就一定还会来。   接下来又有几个小朋友问了许溪舟几个关于音乐的问题,许溪舟这次有备而来,买了满满一大箱子的儿童音乐书过来给他们一一分了,并耐心的回答了他们的每一个问题。   温槿坐在讲台下看着不远处和孩子们谈笑风生的许溪舟,忽觉心内轻水荡漾,暖风拂过湖面,掀起的涟漪平淡也广阔,仿佛暖流过境,一时肌骨酥软,心悸难全。   就在这一刻,温槿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只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个问题,好久好久之前温槿就想问了。   “温老师,许老师让我也给你一本。”鸡窝头小男生笑眯眯的将一本和他们相差无几的儿童音乐书递给温槿。   温槿一愣,看了许溪舟一眼,却见许溪舟正在微笑着和孩子们聊天。   温槿低头愣愣看着手里的小书,心底突然漫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于是温槿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书页。   这本书确实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在这薄薄的书页中间,夹着一张用英文写着诗句的纸页。   纸上写着一首诗:“WhatcanIholdyouwith   Iofferyouleanstreets,desperatesunsets,themoonofthejaggedsuburbs.   Iofferyouthebitternessofamanwhohaslookedlongandlongatthelonelymoon.”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第58章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许溪舟,还是会爱上许溪舟。   不,或者说,就算不再来,他也还是爱许溪舟,从来没有变过,甚至随着时间的累积,那份爱变得更为沉重和内敛。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怎么也会觉得爱不够的。   所以当温槿看到手中的那首诗,当他看到许溪舟站在讲台上,看着他含笑的眼。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在改变……或许不应该这样说,是好像有什么温槿曾经丢失的东西,又回来了。   那之后温槿没有去问过许溪舟给他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许溪舟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以前一样的和他们吃饭聊天。   甚至还有空闲去和校长商量之后的事,还承诺每半个月就来上一次音乐课,有时间还可以酌情累加。   校长自然没什么意见。   毕竟许溪舟带来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音乐教学质量,还有几乎满满一车的书籍。   就在许溪舟来这里的第二天,一辆大货车运来了几乎满车厢的儿童课外书籍。而且其中还包含了各个年龄阶段的名著与导读。   校长现在看许溪舟简直就跟看活菩萨似的,立马召集了几位村民们将学校里一间荒置许久的杂物间整理了出来摆放许溪舟送来的书籍。   许溪舟安排的很妥当,不仅送来了书,还将图书置物架都买好了,派了人分好类清理在一起。   于是自此,这个贫困的小山村学校里,终于拥有了第一间图书室。   而且这个图书室不仅仅只对孩子们开放,有感兴趣的大人,包括村里的老人都能来看。   许溪舟甚至承包了书籍的损毁费。答应校长每半年就会来更新一次书籍。   这件事是温槿一直想做的。   他来这里的头一年就想这么做了,但是校长不让。说他是这里的老师,能来无偿教学就已经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程度,再让他捐一个图书馆,那他们全村上下都得捧着他当活菩萨了。   校长很会抓温槿的软肋,知道温槿心里的顾虑。   温槿捐款和无偿教学从来不求回报,更不想让收到帮助的人有心理负担,那样他的做的事情就变得没那么有意义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温槿本来就想在今年偷偷落实了,没想到许溪舟一来,顿时消去了温槿所有的忧虑。   许溪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想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确实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而最神奇的是,许溪舟居然真就这么住了下来。   学校里面教室本都少的可怜。住在学校的老师也只有温槿和无家可归的吴隅以及一些同样从外地派过来临时教学的年轻老师,其余老师基本都是本地人,不然就是在县里有房子。   许溪舟要住下来确实很不方便,要么他就只能住那种高中宿舍款的寝室。要不然就是去吴隅那个有两个床的房间。   但是许溪舟怎么会亏待了自己呢。   在确定要留下来的有一天,就二话不说,把自己剩余的东西全都自觉的拿进了温槿的房间。   校长现在看许溪舟那才是看活菩萨似的,许溪舟要做什么他都赞同,还笑眯眯的对温槿说:“也好也好,温老师脾气好,多带带许老师。”   温槿:“……”   哪怕两人同床共枕过将近十年,但是离婚的这两年也在无形中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上上次睡在一起是因为许溪舟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再加之温槿身上有伤,根本没来得及多想;昨晚就更不用说了,温槿都不知道许溪舟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所以就这么贸然的和许溪舟睡在一起,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太自在。更何况那天许溪舟给他的那首诗也让温槿这会儿心乱如麻。   温槿觉得许溪舟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温槿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床,而且独立空间相对较大。所以许溪舟才要住这儿,于是温槿委婉的提了一下自己可以睡去吴隅房间的想法。   当时许溪舟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眯了眯眼,低声说:“你试试。”   然后就转身走了。   “……”最后温槿自然是没去成。   不敢了。   许溪舟脸色,他当时就是,很害怕。   于是当天晚上,温槿和许溪舟各占床的一边,互相望着各自的天花板发呆。   这床本就不大,毕竟温槿当时也没想到有一天许溪舟会过来啊。于是两人就算隔得再怎么远,稍微动一下还是能轻而易举的碰到对方的身体。   温槿根本不敢往许溪舟那边看,只是沉默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起明天早上有课,又眯上眼试图酝酿睡意,结果当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本就心神不宁,现在许溪舟躺在他身边这样巨大的欢喜本就足够让他兴奋到不知所以,他又怎么可能安心睡得着。   肯定是因为感知到了许溪舟的存在,所以才心神荡漾到难以平息。   于是温槿想背对着许溪舟,心道: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睡着了吧。   哪知道温槿因为翻身的动静太小,翻得太慢,腰部突然倏地抽痛了一下。他一时不察,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人也猛地倒在床上了。   温槿:“……”   这一抽不要紧,痛也没多痛,顶多有点酸,但是这种社死现场还是让他窒息。   这会儿也不知道许溪舟睡着了没有,应该睡了吧,都那么久了他都没有动静。   应该是睡了。睡了睡了。   温槿趴在枕头上,眯着眼默默祈祷,打算在心里数了十个数,数到十就翻回去。   然而他连三都没数到,人就被一双手扯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温槿一惊,喊了声「哥」,音还没落下,就倏地失了尾音……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按在了温槿的腰间。   那是温槿刚刚抽痛的位置,也是温槿常年酸痛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很久之前许溪舟就已经为他揉过好多次了。   温槿想,许溪舟按摩搓背的那些小技艺,大概都是因为他才磨练出来的。   他给温槿揉腰的力度总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这次也一样,一样的力度,一样的温度,一样的人。   却不再是一样的立场和身份。   “疼吗?”   许溪舟从后面抱着他,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温槿的后背,那温度灼的温槿已经心神不稳,呼吸也紊乱起来。   温槿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疼。”   “撒谎。”   许溪舟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   温槿没敢搭话。   之后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大约是察觉到温槿累了,许溪舟也没有放手,仍然抱着他,继续用手给他轻柔的按捏着腰部酸痛的位置。   熟悉的淡香席卷了温槿的大脑和心神,其实在被许溪舟的气味包围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有点想缴械投降了。   他必须承认,他对许溪舟从来没有丝毫抵抗力。   这个人曾经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睡吧。”   在温槿意识逐渐模糊昏沉时,他听到许溪舟轻轻在他耳边说话。然后便是熟悉的流程,一个带了温度的吻。那人又抱着他,低声说:“晚安。”   当时温槿已经迷迷糊糊的,翻过身抓住许溪舟腰侧的衣服,呢喃了一句「晚安」,就一头扎进了许溪舟怀里,睡了过去。   ……   许溪舟这晚睡得异常踏实,也很沉,这似乎是他们分开这两年以来他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重海现在还是夏天,只是北方的夏天来的晚。即使已经是盛夏时节,下过一场大雨后也仍然带着点儿春秋时的凉意。   但不过分燥热的夏天显然是极度舒适的。   只是许溪舟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温槿的踪影,床的一边是凉的,看来人已经起床很久了。   许溪舟磨磨蹭蹭的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洗漱完之后就到处找寻温槿的身影。   结果上上下下连每个教室都找遍了,也没看到温槿。   转身要去打电话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鹿倾,一问才知道温槿去昨天鸡窝头小男孩的家里了。   听说是男孩儿家里太困难,打算辍学了,温槿一大早就急忙赶了过去。   许溪舟没有急着去找温槿,等到中午差不多要吃午饭时才打了个电话给温槿。   “哥,我回来了。”   大概是知道许溪舟在问什么,接通电话第一句就是报备情况。   许溪舟忍俊不禁,低低「嗯」了一声,问道:“他家里条件很差?”   温槿一愣:“哥,你怎么知道?”   “刚刚去问了鹿倾。”许溪舟如实说。   温槿「哦」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边走边说:“他家里情况确实很糟糕。”   “哥,我快到了,见面再和你说吧。”   许溪舟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去路口等他。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温槿急匆匆往这边来了。   他看到许溪舟时还愣了愣,随即惊喜的笑了笑,又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道:“哥,你醒了啊?”   许溪舟失笑:“我哪有那么能睡?”   温槿揉了揉鼻子。   “好啦,走吧,边走边说,该吃饭了。”许溪舟说。   温槿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第59章   小村庄里的山水总是清秀怡人,朝暮渐起,东升西落,田野的小路在大雨的洗刷过后到处弥漫着花草的清新味道。   阳光稀落,微风拂面,这样的安宁生活,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而此刻温槿和许溪舟就走在这样的小路上。   温槿想和许溪舟说说那个孩子的故事。   因为他也有一个特殊的家庭。   “他其实是被领养的孩子。”在回去的路上温槿对许溪舟说。   “而且,他……有两个爸爸。”   这回倒是许溪舟有些惊讶了。   温槿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他家里的情况挺复杂。他的亲生父母以前也是这个村里的人,还和他现在的爸爸是朋友,结果父母离婚之后嫌他累赘,都不想要他,一致商量过后决定偷偷弃养,将他扔在了福利院门口,到现在父母二人都杳无音信。他的小爸爸看不过去,想带他走,但他当时还没有伴侣,没有资格领养他,他就一直等,直到一年后他终于找到了伴侣,却是一个……男人。”   “你知道的,虽然同性结婚在当代社会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放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还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温槿说罢看了许溪舟一样。   许溪舟的神色始终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听着,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也总是温槿无比认真的倾听者。   “所以当他小爸爸把他领养回来时,村里很多人都对他们一家指指点点,他两个爸爸都是不喜欢与人计较的人,只要不触碰到底线,也基本没有和别人起过冲突。但小孩儿从小性子就野,谁说他两个爸爸,他就拿石头偷偷扔谁家的窗户,还得了个小霸王的称号,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顽皮的连老师都不敢收。”   “直到前两年我过来这里,偶然在路上碰见了他,那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没有上学。”   温槿说完垂了垂眼,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弯唇笑了笑。   这样的温槿,就是他爱的温槿。   许溪舟神色微动。   “当时他正蹲在路边偷偷哭鼻子。村里的小孩儿我基本都见过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没有去上学」。小孩儿大约是委屈极了,也不知道我是这里的老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说学校不要他。”温槿轻轻笑出了声,“一个小霸王,哭的鼻涕眼泪都糊了满脸。”   许溪舟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笑了笑,耐心的听温槿说着那个小孩儿的故事。   “后来我也是经过校方了解和家访才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温槿说到这里神色又黯然了下来。   “我当时是新来的老师,而且由于是无偿教学又给学校捐了款。所以校长对我挺尊重的,也很尊重我的意见,很快就接收了他。我也慢慢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   “他的两个爸爸确实是很好的人,都很讲理。而且你仔细了解就会发现,小孩儿虽然顽皮淘气,但是在家里一直都是乖小孩,从来不会和他们无理取闹。两人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两个人都没有读过什么书,赚钱很困难,只会做些粗活。当初小孩的小爸爸心急想快点把他带回家,和一个才谈了半个月恋爱的男人结了婚,所幸那个男人是真的爱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了这个家撑着。”温槿笑说。   “本来两个大男人撑起一个家确实没什么困难的,也只带着一个孩子。可哪里知道老天不公,半年前他的小爸爸病倒了。已经确诊是白血病,只是他丈夫一直瞒着他和小孩。诊断结果出来之后他丈夫就不再让他做事了,这些年他在家里养病,病情也一直在恶化,那些零零散散的药物,再加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环境,让他们过的更加困难。”   温槿说到这里,突然将脚步止在了校门口,许溪舟也跟着他停下,静静的等他的下文:“一个星期前,我在南城托江信的一个医生朋友替他们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但是这事情也无意被人捅到了小孩儿和他爸爸面前。他知道之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接受的很平静,可是他不愿意接受手术治疗。”   “高昂的手术费和后续医药治疗费用他们承担不起。他说想留着钱给小孩儿上学。”温槿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了,“小孩儿知道以后就不去学校了,说他不动手术,他就不读书了……他气的咳了血,小孩内疚的不行,哭着要去重海,说要找工作给他治病……幸好司机师傅拦住了他,我去的时候小孩正被他抱在怀里,父子三个都难过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真的是很善良的人,一开始我知道他们的家庭情况之后就想过资助小孩上学。但是被他们两个人拒绝了,说知道我是这边新来的无偿教学的老师,不想再麻烦我,还说他们供一个孩子读书还是供的起的。我当时了解的还不深,就没有勉强。”温槿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这次手术费我本来也想承担了,又被他拒绝了,说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再连累了其他人……”   小村庄的阳光或许没有城市里的那样耀眼璀璨,但是足够和煦温暖。清风一吹,便将那微光吹向了人间。   许溪舟听完之后许久没有说话。   一个善良的男人,一个深爱着他的男人,一个深爱两个父亲的小孩。   这原本该是一个和谐又美好的家庭。   但是时间偏偏不给他们幸福长久的机会,轻而易举就剥夺了一对爱人白头偕老的权利和一个孩子回报父母的希冀。   所以说,时间是杀人的,是痛彻心扉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时间里的遗憾,如果去细数的话,那该这辈子都抓不住现在了。   许溪舟静默片刻,突然上前轻轻抱住了温槿。   温槿刚才从力不从心里出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依靠,犹如浮萍靠岸般倚在了许溪舟怀里。   就这么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温槿想。   他听着许溪舟的心跳,感受着许溪舟的体温,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做老师这么多年,其实什么样的家庭情况他也见得差不多了。有好有坏,也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但往往只要许溪舟在他身边,就好像什么也不必过于忧心,总能过去,总能解决。   但是现在的温槿却不确定了,真的都能解决吗?   就像他和许溪舟,刚刚在一起时也没想到会因为分歧的增大,在本该稳定下来的婚姻七年后,却分开了两年。   这是遗憾吗?这算遗憾吧。   “阿槿,万事不能两全。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足够了。”许溪舟和他说。   温槿将额抵在他胸膛上,许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张了张唇,似乎欲言又止。然而最终也不过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那两个善良得男人相敬如宾十余载安能至死不渝,生死相携,温槿就是不想让命运把他们分开。他有时也会任性的想:我要是偏不信命呢?   他当初不信命,所以毅然决然的和许溪舟走在了一起,多年后却仍然被命运玩笑似的捉弄,最后也逃不开两败俱伤的命运。这是温槿无法改变的天意。   可是而今他明明力所能及,又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救了他们,或许上天怜我心诚,又把你还给我了呢。   最后这件事还是温槿和许溪舟共同出面。   如温槿所说的那样,小孩儿的两位父亲都是非常善良温柔的人。   尽管一开始许溪舟就道明了来意并遭到了拒绝。但在许溪舟喝温槿的坚持下,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两人的提议。   因为许溪舟对他们说:“我资助他上学,以后等他长大了他确实得回报我。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对,你或许会觉得这会加重他的负担。但你要明白,如果你不接受手术,那么寿命就会缩短。他现在虽然还小,但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往坏处想,如果你真的离开了他们。不仅你的爱人会因此自责,他也会终生愧疚。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许溪舟的话尽管说的针针见血,毫不留情,但每一句都有理可依。正正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但这是温槿听到的。   在他沉默的空挡,温槿出去接了个电话,而许溪舟就是在此时,对他说:“有时候有些我们自以为坚持的东西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也是在和我爱人分开后才渐渐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会越来越远。我们足够信任,但不够坦诚。因为为对方考虑的太多,以至于连爱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这是许溪舟这两年来逐渐想明白的道理。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可笑,在失去之后才会反思为什么失去,又是怎么失去的。   许溪舟想明白了,所以他回来找温槿了。   许溪舟的目光落在站在屋檐下接电话的温槿身上,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唇角微弯,脸上也渐渐带上了笑意:“温老师是我曾经的爱人,也是我未来的爱人。”   于是温槿接完电话回来之后,就见到他们相谈甚欢,气氛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压抑沉闷。温槿纳闷,问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居然也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温槿临走前还疑惑不解,跟在许溪舟身边问东问西。   许溪舟失笑,干脆将人拉到身边,毫不掩饰的牵住了他的手。   温槿一愣,顿时噤了声,又不敢也不舍得甩开。   他在感情上过于迟钝,在这种时候,竟连一句「你是什么意思」都问不出口。   被许溪舟牵了就愣愣跟着他走,乖的像是年少时那个对许溪舟百依百顺的十八岁小孩儿。或者说,他在许溪舟面前,永远都是十八岁时的模样,永远都可以是那个小孩。   小村里的黄昏与小路相映时总是很美,微风不燥,麦浪似的晚霞翻滚层叠,是提了诗的彩墨画。   阳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他们时隔两年再一次携手同行。   好像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又好像经年过去,仍然什么都没变。   没有物是人非,他们的身边仍然是对方一开始认定的那个人。   走到校门口时,许溪舟突然拉着温槿顿住了脚步。   温槿回头讷讷看着他,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面前人就已经低下了头。   温槿能躲开的,但是他没舍得躲开。甚至在许溪舟的唇覆上他的唇的时候,他还轻轻闭上了眼。   滚烫的呼吸,翻腾的心跳。   在这片暧昧的寂静里,温槿听见许溪舟沉沉对他说:“阿槿,我想追你。”   这一次,他用的是许溪舟的声音。 第60章   为什么离婚?   在他们分开的那两年里,温槿想过,许溪舟想过。   为什么许溪舟会提离婚?   为什么当初那么相爱的他们,会走到最后这种结局。   又是为什么,即使伤心至肺腑,温槿也要离开南城。   谁知道呢。   毕竟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如此美好的开头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让人接受无能的结局。   有些话说的很对,婚姻不是谈恋爱。不是一腔热血上头,轰轰烈烈。婚姻是柴米油盐,是相敬如宾,是陪伴,是依赖,也是信任与坦诚。   许溪舟和温槿年少时都自认为自己在这段婚姻里足够真挚坦诚。毕竟从年少到如今,他们对彼此的爱恋始终未变,连分歧都几乎没有。   所以当走到后来那种糟糕的局面时,他们也会想,为什么我们相爱,却走不到一起?   于是他们开始怀疑对方的爱。他真的还爱我吗?和我在一起是责任,还是负担呢?   然后许溪舟放过了温槿,温槿也放过了许溪舟。   最后的结局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而有一些矛盾,是真的潜移默化的在时间的掩饰里悄悄缠绕着他们,如同午夜亡命的钟,直到那愁丝如同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时,方才钟响,彻底爆发。   最开始的问题,起先是陪伴过少。然而当时的他们盲目自信,两个人都没有过于在意。   许溪舟的工作不可能长久的在一处停留,拍戏的时候还有可能走遍世界各个角落里,所以能和温槿在一起的时间简直少之又少。而温槿也只有假期时间方才有机会去给许溪舟探班。   但温槿从来没有在工作上跟他抱怨过一星半点,他从未和许溪舟说过许溪舟陪的他太少,也没有向许溪舟提过任何可能让他有些为难的要求。许溪舟便以为温槿是不在意的。   直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少到两个人开始不得不在意。   当然许溪舟有时也会发觉自己陪伴温槿的时间太少,还会特意请假在家里陪温槿,可是由于工作性质,即使许溪舟是请假也请不了几天。而每当他有空余下来的时间请假时,温槿那边又不一定了。   温槿毕竟是个老师,做老师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最累的时候,他每天晚上会批阅作业甚至为了备课写教案到工作到凌晨一两点。如果学校有什么教师活动的时候甚至可能熬一整夜。   但是这些一开始许溪舟是不知道的。   许溪舟在家时温槿会尽量配合他的作息时间,再多的工作也会压到第二天一次性完成。他很珍惜自己和许溪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毕竟两人一年下来能碰在一起的次数实在太少,少到有时候温槿忙的脚不沾地时还会在空闲的时间里浑浑噩噩的想:南风现在在哪呢?   等再一反应过来:哦,没有许南风。   只有许溪舟。   大约是真的习惯了以前隔着手机和许南风聊天的时期了。以至于有时候还会产生一种时间带来的错乱感。   他们一直保持着一天一次的通话习惯,从一开始的一整夜视频到后来语音也说不了几秒,甚至从一天一个电话到两天一个三天一个……一周一个,一月一个。   也就短短半年时间。   那年,温槿二十五岁,许溪舟正好满三十岁。   而当时的许溪舟已经是国内影视界里最年轻的影帝,手捧几项国际桂冠,金奖拿到手软,所到之处都是镁光灯闪。   从国民偶像到人人敬畏的影帝大神,许溪舟只用了两年。   而那段时间温槿几乎不能和许溪舟同步出门。事实上,他们结婚七年,在一起出去旅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唯一清晰漫长的一次大概也就是他们刚刚结婚那一年。   决定结婚那年温槿正好满二十三岁。而同性婚姻法是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正式颁布通过的。   因为温槿腰上的伤,许溪舟硬生生忍了四年没有碰过温槿。于是四年后,温槿一成年,红本一领,许溪舟就开始使劲儿折腾。   而那四年里,温槿的学业也完成的优秀圆满,原本学历受限找不到太好的学校工作。但由于在校表现优秀,深受他们系教授的喜爱和看重。于是他一毕业就被举荐到了南城重点中学。   温槿不断努力,也不知道自己必须努力。不论是在学业还是工作上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不让别人找出自己可让人诟病的瑕疵。   而他醉心工作的同时,工作狂魔许溪舟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结婚那一天的晚上凌晨零点整,许溪舟只给李悦梅发了个信息,就在微博上决然的公布了温槿和他的婚讯。   那时双方父母也已经见过面,什么都商量好了。   而当时的许溪舟早已被公司压榨的受不住。公司一边在榨干着他的利益,一边又在让他带新人。甚至用各种理由打压许溪舟,让许溪舟做他们提携别人的傀儡。   所以许溪舟在很早之前就想解约,只是苦于对方毕竟是自己待了几年的公司里,公司里的员工和他关系也大多不错,觉得没必要真正撕破脸皮。就一直拖着。   许溪舟谈恋爱这件事情公司高层早就知道,李悦梅也早已经报备过。   本来一开始也没什么,毕竟瞒着粉丝谈恋爱的偶像多了去了。更何况许溪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是谈个恋爱也没什么稀奇的。   哪知道公司只是一开始没有表现他们的不满。   而这种假象的平衡也一直到许溪舟发现公司在背后暗中为他剩下半年的合同做手脚时被彻底撕破。   许溪舟早就对公司的不悦达到了极致,这件事无疑又是一根长到无法想象的导火索。   于是许溪舟毅然决然的公布了和温槿的恋情。在公司质问时,又掏钱决绝的解了约。   可是不管怎样,许溪舟终究还只是圈内的一个新人。得罪了一个这么大的娱乐公司,自然好过不到哪里去。   因此他也有过一段低谷期。   那段低谷期说是低谷期,但对温槿和许溪舟来说,却是他们后来不论如何想都幸福快乐的时光。   许溪舟和公司解约之后李悦梅和星宇紧接着也离开了公司。于是工作室重启的事情许溪舟就全权交给了李悦梅和许父那边借过来的一个朋友。   而许溪舟也因此给自己放了很长时间的假。   那段时间他几乎带着温槿走遍了他们曾经想一起去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过的地方。   他们看过洱海的夕阳,去这个世界上一个无法离婚的国家定制了婚戒,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也走过贝加尔湖畔,在无数寺庙写下过白头偕老的夙愿。   然而也不知神明是否听到了。   若是听到了,那为什么他们居然还是分开了呢。   那短短一个月,不论何时回想,都美好漫长的像是他们两个人的一生。   每每回想,也总是心怀希冀。   可婚姻哪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轻松?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大。   起先是一点点,然后是一点,再然后是一些,一直增一直长。直到他们两个站在世界两端,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身影。方才知,原来他们已经隔了那么远。   五年说长不长,在婚姻里也确实短到不足一提。   可偏偏就是只有五年,他们就开始出现问题。   而距离还并不是他们最重大的打击。那是慢性刑罚,无论何时想要弥补,其实总是来得及的。毕竟他们的时间还那么长,那么远。   起初在于有段时间许溪舟在外拍戏和同组的女演员传出绯闻,登上头条热点。同时一起上微博热搜的,还有「许溪舟离婚」「许溪舟出轨」等词条。   尽管照片上的许溪舟连碰都没有碰到那个女演员,只是礼貌性的微笑,绅士的将人送上了车。   温槿当时就看了一眼,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担心这样的话题会不会对许溪舟的工作有影响。   他当时唯一庆幸的只有母亲从不看娱乐新闻。不然要是被她看到了,即使是假的,许溪舟也要麻烦了。   更何况江信是圈里的人,自温槿和许溪舟结婚起他就一直重点关注着许溪舟的一举一动,许溪舟做没做没人比他清楚。   所以这事连江信都没放在心上。   许溪舟的名气摆在那里,想挖他黑料的人层出不穷,他只要有作品要出,或者有作品火了,就会出现一大波被买通的营销号来发通稿黑他。   显然温槿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那天许溪舟还是给温槿打了电话,解释了事情缘由。   那女演员是个刚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原本在戏里就没有多少戏份,剧组聚餐也是迫于情面不得不来。于是这么一杯两杯敬过来她也不好拒绝,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喝醉了。   许溪舟在这种聚餐向来不会多吃什么,连桌上的菜都吃的不多,有人来敬酒就说「内人不让」。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没人敢硬逼他。   所以当许溪舟看见有人想把那个女演员带走时人还是清醒的。当即就把她从一个看上去就心怀不轨的男人手里救了出来。   女演员本来就没喝的多醉,一出包厢就是感谢许溪舟。   许溪舟出于礼貌就将她送上了车。   哪知道那种鬼地方还有人偷拍。   温槿当时还笑了,打趣似的说:“英雄救美,哥很厉害。”   许溪舟压低了声音,笑着回道:“哪呢,除了你,别人美不美我可不知道。”   于是这件事就被看似轻松般划了过去。   他们也确实一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晚上,许溪舟在外面和一些与他工作室有往来的朋友聚餐谈事。   那天温槿正好有假在家,一接到许溪舟的电话就连忙开车赶到了地方。   那是一家中餐厅,就是包厢隔音并不怎么好,一进去包厢里面各种鱼龙混杂的声音藏都藏不住。   温槿看着号码找到了包厢,在将要推门进去时,却在包厢里面听到了谈话中的自己。   “许溪舟那爱人怎么跟个宝似的?让他带出来他也不带。”   有人不满的抱怨的,口齿也不太清晰,大约是有些喝醉了。   温槿垂了垂眼,收回了去握门把的手。   看这个情形许溪舟应该不在里面了,温槿踟蹰半晌,没有推门进去,打算先去给许溪中打个电话。   “嘁,只有他自己当宝。”   温槿听到有人嗤笑道。   他脚步一顿,莫名其妙的,居然没能迈得动步伐。   而里面的谈话声也还在继续。   “他那个老婆,尽拖他后腿,也不知道许溪舟看上了他什么。”   那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和鄙夷,那一刻,温槿倏地觉得心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呆滞在原地,连路都忘了走。   “是啊,当年要不是因为他,许溪舟也不至于那么惨。”   “呵,不明白那男的有什么好的,就算是为了一张脸,娱乐圈里他想要什么没有?偏偏这时候结婚。”   “估计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吧……”   “也说不定。”   “我看他今天也心情不好的样子,是因为那个人?”   “不然呢?除了他,许溪舟还能为什么不开心成这样?”   “啧。”   温槿浑身僵硬,狠狠愣在了原地。   他……心情不好吗?   可是明明不久前给他打电话时还是笑着的。   “也是,刚才我们喝酒的时候他还在看手机,是和他爱人吵架了?”   “估计吧。反正我是不觉得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都五年了吧?”   “害,差不多了我估计。上次方莹不是让我给她和许溪舟牵线来着吗。”   “方莹?就是最近和许溪舟闹绯闻那个?他俩是真的?”   温槿咬了咬牙,捏了捏手指,突然有种想进去将他们揍一顿的冲动。   这种事情拿出来说未免僭越了。   对许溪舟影响不好,要是真被什么所谓的业内人士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许溪舟绝不是那样的人。   唯独在一点上,温槿有足够的的自信。不是对自己的,是对许溪舟的。   “哪会啊。许溪舟刚正不阿着呢,怎么可能出轨。”   “啊?那是怎么一回事?我看方莹长得也挺好看的,好多人想包她呢。”   “嗤,她现在以为自己搭上了许溪舟,可高傲呢!不过如果她跟着许溪舟,倒也不错。”   “对啊,他俩都是圈子里的人,而且方莹可不比那个……什么老师好些?”   后面的话他压得很低,不知是怕许溪舟回来听到,还是怕被过路人听到。   “谁说不是呢,他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况且你看那个人能帮他什么啊?尽拖累他。他工作室刚刚开那会儿,运营困难的时候,许溪舟还只能舔着脸回去找他表哥要资金运转。那时候他还在干什么?”   “嗤,这也早该离了。”   温槿浑身僵硬。 第61章   那天温槿无数次想要夺门而入,想问问他们凭什么乱在背后嚼他和许溪舟的舌根。凭什么觉得他和许溪舟不能一直走下去。但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清者自清。   他们的话与观点根本影响不了他和许溪舟。   而且温槿也没有时间再和他们去计较那些。因为没过多久许溪舟就从厕所里出来了。   他看到温槿时还惊喜的眯着眼笑了笑,跑过来装作醉醺醺的模样往他身上倒。   “宝,宝宝,我累了,带我回家好吗?”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又倏然穿过血管,接着暖流似的水在脏腑里冲撞。也让温槿顷刻间忘了刚才包厢里面让人不愉快的话语。   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许溪舟在他身边,许溪舟还要他,这就够了。   那天晚上许溪舟并没有喝的太醉,顶多是微醺。毕竟回家之后,他还有意识和力气将温槿翻来覆去的折腾,折腾完后又抱着温槿去洗澡,洗完澡出来时温槿尽管还没有彻底睡过去,也是睡意朦胧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依稀只听到许溪舟在自己耳边低低的说:“宝贝儿,知道网上那些绯闻你不信,但是你能不能,就算是假装?醋一下呢?”   假装醋一下。   那时温槿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许溪舟只是在开玩笑。   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与信任,什么时候要靠假装了?   而尽管温槿在那之后一直尽力将那些人的话甩出脑海里,可是每当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以及和许溪舟闹矛盾吵架的时候,他又会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那些仿佛刀子般让人鲜血淋漓的话语。   他确实信任许溪舟,他不信任的是自己。   毕竟他们说的都对,从头到尾温槿似乎都是在拖许溪舟后腿的那一个。是他害的许溪舟不得不暂时放弃音乐,是他让许溪舟从一开始的星途坦荡到后来的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而他又有什么呢?在许溪舟困难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的时候,他又能做什么?   他总是会想,越想就越心惊肉跳,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些年以来的依赖到底让许溪舟有多为难。   可是这些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瘤,割掉就割掉了,也不会真的一直放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直到许溪舟传出二次绯闻。   仍然是那个同组的女明星,还是一样的同框图。   只不过地点从地下停车场换成了酒店。   尽管照片极具迷惑性,但大概也只有不明真相或者恶意黑许溪舟的人才会相信了。   毕竟两人连一点越界的亲密动作都没有,仅仅只是在一起进了酒店。   而温槿知道当时许溪舟在组内拍戏,全剧组演员都在一个酒店。就算是收工回酒店也有在门口碰见的概率。   温槿没有多重视这种空穴来风的绯闻,担心的也仍然只有「这种东西会不会对许溪舟影响不好」之类的事情。   所以温槿没有多问许溪舟,他总是认为这样的东西既然他不在乎,那么许溪舟就更不会在乎的。   接二连三的负面新闻的出现,对当时已经身居高坛的许溪舟来说根本只是隔靴搔痒,甚至用不着多解释,也压根无法撼动他当时的地位。但同时许溪舟心里也该明白这些东西背后又是谁传出去的,是谁在中间推波助澜。   娱乐圈里像许溪舟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并不多,加上他身边那些虚情假意的朋友,也就只有许溪舟恪守本分。   而且他们几乎都知道许溪舟的底线是什么。   温槿。   那个不能被亵渎的人,谁敢在许溪舟面前说他一句不好,或者谁敢用他的绯闻博热度,那么谁估计会惨到一种人人形影自怜的地步。   所以那次被温槿无意的谈话是在许溪舟离开之后才进行的。许溪舟若是在那里,那些人也就不会再和他有以后。   而当然,等许溪舟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方莹的名声也臭了,代言也黄了。   这部戏若不是考虑到剧组的进度,许溪舟大概率也不会再让她继续演下去,不过戏份删减自然也是逃不了的。   方莹那之后才知道害怕,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足以对温槿和许溪舟造成任何影响。   哪怕绯闻满天飞,只要不是许溪舟说「有」,温槿就始终相信他没有。   那不是一种盲目的信任,那时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但是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为后来许溪舟和温槿之间的感情问题做了添加剂。   许溪舟的工作确实很忙,每年三百六十几天基本有两百天都在剧组,还有百把天在跑通告,其余的几十天还是许溪舟考虑到温槿特意空出来的。   不过虽说许溪舟忙,温槿的工作也不轻松。有时候学校里有什么教师活动或者上面的领导来视察时温槿都会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很多时候许溪舟在外面忙,温槿就在这里忙。   能联系的时间都是两人挤出来的。   距离当然也就是这么拉远的。   他们的联系时间从一天一次到两天一次然后是一星期,之后是两个星期,甚至十几二十天都不见得能联系上一次。   许溪舟有时间的时候温槿在忙,温槿有时间的时候许溪舟又在忙。   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也逐渐减少,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有一次许溪舟剧组全封闭式拍戏时,两个人七个月没有见过,当时他们还保持着一个星期联系一次的程度。   可是这怎么够呢。   这样又和他们曾经拿着手机隔着十万八千里连面都没有见过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们毕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温槿在工作上遇到难题时许溪舟好歹还能为他想想办法,给他提提意见。可当许溪舟在事业上遇到瓶颈,温槿就觉得自己无能到了一种一直在给许溪舟添麻烦的程度。   温槿甚至发现许溪舟瞒了他很多事情。   他有抽烟的习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温槿是在收拾许溪舟的衣物时发现了那包已经被抽了一半多的香烟。   他当时什么都没说,甚至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问许溪舟是不是朋友的。他没有错过许溪舟眼底的慌乱。   那一瞬间,温槿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或者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而且许溪舟在工作上遇到难题时从不会告诉他,会一个人躲在外面喝酒。有时候是和朋友,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温槿第一次发现就是在门外首次听到他朋友之间的谈话的时候。   后来再一次是纪端给他打电话,和他说:“溪舟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帮着安慰一下。”   心情不太好?   可是他最近几天都没有回家啊。   于是温槿给许溪舟打电话,他问许溪舟是不是不开心,工作上出现了问题。许溪舟却对他说:“没什么事啊,小事而已,有梅姐他们在,你别担心。乖,睡觉吧,很晚了,别多想。”   温槿莫名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给李悦梅和星宇都打了电话,问是不是工作室出现问题了。两人都瞒着他,说没事。   那天温槿没能睡着,第二天早上又去问了纪端,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许溪舟说的什么小事,也不是李悦梅和星宇说的没事。   温槿不太懂许溪舟工作室上的那些事情。但是仅是听也能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   当时他是有点生气的。生气许溪舟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可是转念一想,告诉他他能帮许溪舟做什么呢?他能解决问题吗?   或许不告诉他就是怕让温槿担心,他担心了,许溪舟也会在工作上分神。   他在许溪舟的工作上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自己还一直再给许溪舟添乱。   许溪舟工作那么忙,而他还要将自己工作上一些鸡毛乱皮的困难告诉他,那不是为难他吗?   那是温槿第一次察觉自己在许溪舟的世界里出现的有多么多余。   他尽量开始不再打扰许溪舟,就算遇到烦心事也会自己默默放在心上,解决不了的就自己再想想办法。   然后他们的距离再次拉远。   他和许溪舟见面的时间太少,而家里离得学校又近,于是温槿打算在校区买个小房子。   他在下决定之前就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和许溪舟说了,当时许溪舟沉默了一瞬,就说:“你觉得方便那就买吧。”   许溪舟说要给他出一半的钱,温槿拒绝了。   婚房是他买的,他寻求自己方便的房子怎么还好意思让他出钱。   原本温槿只是将那套房子作为一个临时房。反正只要许溪舟一回来,温槿基本上都会回家去住。   可是随着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各自的工作也越来越繁忙繁重。   他在校区公寓那边有时候少些东西什么的,他就会回家来拿。日积月累,温槿搬到公寓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于是等到许溪舟回家来时,家里已经很少能寻到温槿的痕迹。   那天两人其实一开始还是很平和的,谁也没有提这件事。温槿是没放在心上,而许溪舟是不想为这些事就为难温槿。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没必要。   而好像也是从那次开始,他们两个渐渐变得没什么话说了。   就连笑容也变得勉强。   两个人一见面,只是彼此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我回来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人都是刚刚工作回来,身心疲惫。   但即使那次没有争吵,温槿和许溪舟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在他们之间改变了。   他们仍然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自然而然的相拥而眠。   但温槿只是怕自己影响了许溪舟。他晚上习惯踢被子,和人睡觉时其实总是睡得不□□稳。   可他怕自己影响到许溪舟,而许溪舟是在赌气。   以往两人每次久别重逢,温槿都会抱一抱他,主动亲一下他,再不然也会高兴地一整天都围着他转。   而这一次,没有拥抱和亲吻,除了刚刚见面时温槿眼中的那点惊喜和开心外,再没有别的。   于是那一晚,许溪舟彻夜未眠,只知道六点多时温槿悄无声息的起床,做早餐。然后开门出去上班。   温槿出去之后许溪舟也很快起来,餐桌上还有一张便利贴,这是温槿的习惯。   “早餐要热热再吃,我去上班啦。”   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   即使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转,也在晚上温槿给他打电话说:“哥,我明天早上第一节课是公开课,就不回来了。”时……   烟消云散。   那一次他们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而他为了一节公开课就能把许溪舟一个人扔在家里。   那天晚上许溪舟也没有和他吵,或者质问他什么,只是沉默地收拾了衣物,如以往每次瞒着他偷偷回家一样,敲开了温槿公寓的门。   然而这次许溪舟看到的不是温槿惊喜的双眼,而是温槿还带着血丝的微微泛红的眼睛。   许溪舟才知道温槿当时是学校里的发生了事情,又怕自己回家打扰他许溪舟,所以才睡在公寓这边。住在那边的不是老师就是来陪读的学生,温槿心烦意乱,开门那一瞬间根本没想到门外的人是许溪舟。   “怎么回事?”   许溪舟问他。   温槿垂下眼,下意识掩饰自己的狼狈,强颜欢笑道:“就是为了明天公开课……”   “什么公开课能让你眼睛都红了?”许溪舟的声音很沉,温槿在那语气里听到了一点怒意。   温槿当时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溪舟继续问他。   温槿沉默。   “为什么不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压得更沉,怒气更加毫不掩饰。   当时温槿已经被工作压得心头再承受不住别的什么了,被许溪舟这么一质问,那些负面情绪顿时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向他铺天盖地的侵袭过来。   温槿反问他:“告诉你什么?哥,你让我和你说什么?你那么忙,难道还要我拿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去影响你吗?”   还有很多话,温槿没有说。   那你呢?为什么不开心了从来不和我说。   难道结婚不是为了找一个能够全付嘱托,互相信任的依靠吗?难道不就是应该互相信任,彼此倾诉吗?就算是我为你解决不了工作上的难题。难道我连为你分担那些痛苦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还要逼我去拿自己的事情拖累你呢。   那天许溪舟只是沉沉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从来不觉得你的任何事情会影响到我」。   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第62章   那天许溪舟气的不行,但是冷静过后也明白了温槿心里的顾虑。   他们两个的工作性质相差太多,矛盾和分歧也不是一朝能够全部解决的。   就像许溪舟不可能不再演戏唱歌留在家里陪温槿,而温槿也不可能放弃工作跟在许溪舟身边。   许溪舟知道自己这回冲动了,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他。应该多和他沟通一下。   但是没等许溪舟去道歉,温槿就收拾东西回了家,和他说抱歉。   他们那天还是和好了。   许溪舟在知道温槿的顾虑之后,那些事情也只在背后帮了一把。   而那之后他们之间好像又添加了一层不管怎样都捅不开的膜。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当时的许溪舟其实并没有多高兴。   而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着,各种矛盾也接踵而至。   许溪舟在外拍戏的时候从来收不到温槿的电话,除了那几条寥寥的短信。而短信内容都简短的让许溪舟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   他偶尔也会因为一些恶意编纂的负面新闻上热搜。若是在以前,温槿一定会一直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心情不好。   而今不管那些营销号和黑粉怎么舞,他除了发发短信让他不要担心之外就再没有多问过。   哪怕是多问一句也好呢。   可是难道让许溪舟为了这种小事就和他闹矛盾吗?那也太不成熟了。   但也的确随着这种顾虑那种顾虑的出现,他和温槿的矛盾越发频繁。   温槿的腰不是只有雨天才会痛。劳累过度的时候,或者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因素时也会痛。   而每每疼起来,就是痛彻心扉的锥心刺骨。   那几天温槿因为学校里面的教师活动忙得不可开交,期间腰也受不住疼了几次,但是一般吃完药再适当休息一下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哪里又知道在事情忙完以后那腰会疼的他起都起不来。   当时许溪舟不在家,还在外面拍戏,他一连请了三天假在家里养病。他就自己去了医院,针也打了药也吃了,第三天总算好了一点,然而哪知道第四天会突然下雨。   老天爷估计就是要故意捉弄他。   下雨当天许溪舟就给他打了电话,他知道瞒不过他,只说吃了药比以前好了很多,许溪舟听他声音没有异常,还以为他真的好了些。   而且当时的许溪舟正在拍戏,和剧组签过了保密协议,整个拍摄过程都是私密的。当时也已经拍到了收尾期的高.潮,许溪舟根本抽不开身。   直到温槿在医院偶遇了刚刚做完手术准备下班的纪端。   温槿半夜疼的睡不着,吃了药也不管用,干脆就来了医院打针。遇见纪端那会儿南城正下着大雨,温槿不敢开车,是打车过来的,当时已经凌晨一点多,连出租车都没有了。   但身上的疼痛仍然只是稍有缓解。   纪端喊他的时候他正闭着眼假寐,脸色白的惊人,额头和两鬓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纪端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温槿也是一愣,强颜欢笑道:“我身体不舒服。”   “溪舟呢?”   “他……还在剧组拍戏呢。”温槿说,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要告诉他,惹得他分心。”   纪端没说话,等着温槿输完最后一瓶水,顺路将人送回了家。   可第二天纪端左思右想,想起温槿那个模样还心有余悸,还是打了电话给许溪舟。   于是当天下午许溪舟就从剧组赶回来了。他和导演是老熟人,也就打个招呼的事,只是他的戏份要往后推了而已。   他回来的时候温槿没在家,他便又去了学区那套公寓,果然在那儿找到了人。   温槿看到他时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就知道是谁告诉了他。   “你腰伤这么严重,你和我只字不提?”许溪舟有气。   温槿自知理亏,沉默不严。   纪端肯定是去查过他的诊断结果了。   劳累过度导致腰酸骨痛,差点就要再动一次手术。   许溪舟也没再多说,看了他的病历本之后和剧组打了电话,说要将自己的戏份往后推一个月。这已经算是违约,许溪舟也照例赔了违约金。   但也因此再次爆发了争吵。   他已经拖累许溪舟太多,又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误他,甚至影响他在业内的信誉。   他会自责,他会害怕。   他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把许溪舟拖下了水。   可是在许溪舟心里,温槿就是第一啊。   最终许溪舟的假还是没请成,违约金什么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他也是投资人。然后他用平生最好的状态和速度拍完了自己全部的戏份,再回到家时温槿的腰伤也早好了。   那时候许溪舟就想,自己把他绑在身边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伤心难过的时候,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都不在他身边。   可是怎么办,他又做不到放手,如果让他放手,他倒是更宁愿把他这样毫无意义的绑一辈子。   他们的话真的少了。   有一段时间温槿的工作并不很忙,而许溪舟也休了假。他特意推掉了其余的活动留在家里陪他。   那个时候还挺好的,他们都没有再去想以前的事,还是照样的一起睡觉起床,一起做饭撸猫,偶尔还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   话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也好歹相处的正常平和。   许溪舟也说这样的日子难得,说要带他去外面旅旅游,他们并商定要去意大利。   玩的地方订好了,酒店和机票都安排好了,人也到了那边。   他们看了曾经出现在课本里的比萨斜塔,还去了万神殿和叹息桥,在威尼斯的圣马可钟楼和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前接吻。   原本以为旅游这一趟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好转。   哪知道居然是恶化的前兆。   那天晚上,本来第二天他们就要回家了。结果温槿突发状况,腰部又疼了起来。   当时他们已经上床睡觉,温槿是在半夜被疼醒来的。   许溪舟睡得很沉,他工作经常到凌晨两三点,温槿不忍心打扰他,就偷偷起了床,穿了衣服去包里找药吃。但是那药对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又不想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吵醒了许溪舟,干脆睡在了沙发上。   原本迷迷糊糊的,也快睡着了,哪知道那腰越来越疼,温槿疼的受不了,给许溪舟留了纸条发了信息,又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到了医院。   到医院之后就是输液吃药。那天罗马的天很冷,酒店房间里开了暖气,温槿出来时也没有多考虑,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毛衣。他坐在长廊输液,那儿的窗户是开着的。冷风呼呼的往里灌,温槿被吹的浑身僵冷,还是护士小姐发现了他这边的情况送了一条毯子过来。   温槿疼的想睡又睡不着,一个人坐在那里迷迷糊糊半晌,裹着毯子眯着眼小寐。   直到自己被温暖的大衣裹住,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温槿当时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去看那个冷着脸将自己拥在怀里的人。   温槿想说什么。   “先睡吧。”   许溪舟打断了他的将出未出的话。   温槿还以为许溪舟只是不高兴自己招呼不打就跑出来。   那天他们很晚才回家,温槿什么都不知道,等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酒店的房间里了。而他抬眼,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的许溪舟,指尖夹着还没有燃尽的烟。   这不是温槿第一次知道许溪舟抽烟。   但是他从来没有在许溪舟面前说过这件事。因为许溪舟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所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再温槿面前。而他似乎也认为自己一直瞒住了他,从来没有和温槿说过自己抽烟。   他看到温槿醒来时只是沉默的掐掉了烟,然后低声对他说:“我改签了航班,你身体不舒服,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再回去。”   温槿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沉默的从床上起来,洗漱完,然后吃完许溪舟早就准备好的早餐。   许溪舟至始至终静静坐在那里,温槿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以为他是工作上遇到了难题,便没有出声打扰,一直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用电脑写教案。   罗马的天空那天有点灰暗,乌云在屋顶翻滚着,黑压压的笼罩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温槿写了会儿教案之后就有些受不住,取了眼镜打算去阳台看看天空放松一下,又接到了远方江信的电话。   两人打电话大多是约出去玩什么的,不过当时温槿人还在罗马,和江信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结果回头,看见许溪舟正倚在房门口静静他。   他眼下清灰比之前又重了些,大约昨天晚上又因为自己没有睡好。   温槿看着他笑了笑,收了手机轻声对他道:“我们过几天去你曾经说的那个祈福屋还愿吧?嗯……是叫还愿吗?那个手环我还一直带在身上呢。”   许溪舟沉沉看着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那一刻温槿就发觉气氛不太对。   温槿笑道:“你累了吗?累了就不去吧……”   “温槿,你后悔吗?”   许溪舟突然打断了他。那声音很低很沉,犹如那天罗马的天空般压的人心悸。   温槿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般问:“后悔什么?”   许溪舟说:“和我在一起,和我结婚,你后悔吗?”   温槿愕然。   为什么要问这个?   温槿不明白。   “什么意思啊?”温槿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他。   许溪舟沉默半晌,又垂下了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转身拿过外套打开房门出去了。   但温槿没有错过他眼底的自嘲,和笑起来时那浓浓的讥讽。   又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那一刻,温槿仿佛听到教堂的钟声在耳边沉沉响起,响彻木槿花开的四季,木槿花凋零在了冬天,意大利的钟声也早为他和许溪舟的结局画上了句号。   只是他们两个都还在死撑,总觉得有什么能够带他们越过这个坎。他们都不愿意相信曾经年少情深,为何到现在就变成了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   他们……都不甘心啊。   可是上天大约是看惯了人间悲欢离合,早已刀枪不入,竟能狠心到让他们在这种局面下再添一把火。   他们现在很少同睡了,因为矛盾愈演愈烈,很多时候不在一个空间才会避免更加恶化下去。   也没想到再一次在一起睡觉,竟然又因为温槿身上的伤而造成了最后的局面。   以前还好,后来由于经常劳累,温槿的腰部也脆弱到了一种自己都觉得累赘的地步。他睡觉时必须不断翻身,不能长期处于一个姿势,不然就会腰部酸疼。所以每天早上起来都要躺在床上缓好一会儿才能撑起自己。   但是和许溪舟睡在一起后温槿不太敢翻来翻去了。还是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他的睡眠。   结果就是半夜又被压的腰疼。   温槿默默叹了口气,转头见许溪舟已经睡熟了,便悄悄起了床,活动了一下,缓解完腰部后睡去了客卧。   第二天仍然如往常一般,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温槿早早起来给他做好早餐,然后收拾好一切,去了学校。   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许溪舟已经不在家里了,温槿给他打电话,接的人却是纪端。   电话那头很吵,估计是在酒吧或者KTV。温槿问许溪舟怎么不接电话。   纪端在他面前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接说:“他有些醉了。”   许溪舟确实很喜欢喝酒,温槿想他估计只是和朋友出去喝酒了,便没打算再多问,挂断了电话。哪知道纪端没过多久又拿自己的手机打了过来。   他这会儿不知道到了哪儿,总之坏境安静了不少,没再吵闹的连声音都听不清楚。   “怎么了?要我来接他吗?”温槿问。   纪端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问道:“他最近几天心情都不好,你俩是不是感情上出现什么问题了?”   温槿狠狠一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纪端说:“他一般只有和你闹矛盾才会找我出来喝酒的,他这人就是这样,不想让你多想……”   “那为什么每次他心情不好,都要来找我呢?”温槿说。   纪端一噎,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在那一瞬间,温槿突然想明白了许多。   是不是只有他才会惹的许溪舟心情不好? 第63章   那天纪端自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聊了几句就连忙挂断了电话。   而温槿和许溪之间的矛盾仍然在持续恶化。   他们开始分房睡,有时候见了面除了打招呼之外谁也不和谁说话,像是赌气,又似是冷战。   许溪舟甚至故意出差,将自己的行程排满,就想着自己究竟消失多久他才会在意。   哪里知道两个月过去,温槿除了几条不冷不淡的嘱咐短信之外连电话都没和他打过一个。   那一次是许溪舟落败了,回去堵了温槿,质问了他,可是他仍然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只是不太喜欢了,所以也不怎么在乎了对不对?   所以为什么还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搪塞我安慰我呢?   那之后许溪舟又消失了三个月,这次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一天一条官方式慰问短信,也不管许溪舟会不会回。也只会在各种节假日的时候给许溪舟打个电话。   可是每次通话不超过一分钟就会被挂断。   因为无话可说了。他们除了对彼此的祝福外,是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简直比陌生人还糟糕。   最后一次爆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甚至不算是爆发,似乎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毫不意外,他们都知道,迟早会到来。   那天夜晚温槿因为学校里面留下的教师作业在书房工作到凌晨。   他工作完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出来时却看到许溪舟在阳台抽烟。   温槿喊了他一声,没有问他怎么不回房间睡觉,只让他早点睡。他明天有课,就想早点回客卧补觉。   可他的手才搭上客卧的门,就听许溪舟静静在阳台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抽烟吗?”   温槿的背影狠狠一怔,浑身僵硬。   他沉默了很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以为这次也能和以前一样搪塞过去。   于是略有些慌乱的说:“我去睡觉了……”   但他没能如愿。   “你不敢说是不是?”许溪舟没有放过他。   温槿握着门把的手被自己捏的泛白。   那还要我怎么说呢?   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不开心,不开心所以要抽烟对吗?你非要我把这些真相说出来让自己愧疚对不对?   那一刻,温槿心底突然被什么冲破。他直觉已经有什么东西会在这个夜晚冲破漆黑的云层。   “你是因为我。”他回答了他。   是因为我,是我一直拖累你害了你。   可是许溪舟却说:“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温槿转过身,看着他,问:“难道不是因为总是我,你才心情不好吗?”   许溪舟一愣,垂下眼嘲讽般笑了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清楚,就判了我的死刑。”   那一刻,温槿居然冷静的可怕,还能镇定的反问他:“那哥你呢?你真的有认真的把我当做你法律意义上的爱人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瞒着我抽烟,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从不觉得我能为你分担什么。甚至还要因为我而焦虑,耽误自己的工作。   我究竟是你的爱人,还是累赘?   许溪舟看着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往里走近了几步,眸色晦暗,沉沉看着他,问他:“你还要我把什么给你?”   我所拥有的都已经给你了。   温槿闭了闭眼,只觉得酸涩不已。   是,是他太贪心,为难了他。   凭什么要他把什么都给他。   “是我不自量力。”   居然以为能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颤抖着低声说。   “温槿!”   许溪舟压着声音沉沉的盯着他,那团不断翻滚的火在此刻简直足以将脏腑都焚烧殆尽。   你果然后悔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才顺你的心意?”他气急败坏,说出的话也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温槿倏地转过了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唯余眼底涩然,难堪不已。   长久的沉默之后,温槿说出了这辈子伤许溪舟最深的一句话:“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和南风不是一个人。”   他的南风,开心的事情会和他分享,工作里的趣事总会用带笑的声音和他玩笑。伤心难过时会来找他要安慰,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还会打趣似的和他吐槽抱怨。   而不是像这样,用这种最伤人的保护方式遮遮掩掩。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温槿看到许溪舟的捏着烟头的手狠狠颤了颤,眼底有什么跃起来一瞬,又顿时沉寂消失。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过去之后,许溪舟突然用手扶着额,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没有往日的清明明朗,低沉暗哑,如同裹着闪电的闷雷,极尽嘲讽之意。   那一瞬间,似乎有把淬着寒冰的刀,捅进了温槿心脏里。   笑声停止之后,温槿看到许溪舟的双眼红的可怕,血丝仿佛爬满白墙的荆棘,一眼,便鲜血淋漓。   温槿知道自己说错说了话。   他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去伤许溪舟的心。   他想补救,还想说什么。   可惜许溪舟不再给他那个机会了。   “温槿,你爱的人,究竟是那个隔着屏幕等了你三年的许南风,还是这个爱了你十三年的许溪舟。”   他听到许溪舟问他。   他该怎么回答?   他还来得及吗?   许溪舟似乎明白了他的沉默,又抽出一根烟,原本想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   然后温槿看着他闭了闭眼,向着漆黑的夜空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接着绕过门前翠绿的盆栽,在沙发上坐下了。   温槿一直站在那里,僵硬的连话都忘了说。   可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知道这声叹息代表了什么。   许溪舟累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槿才看到许溪舟有所动作。   他看到许溪舟将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摘了下来,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静静看着他,说:“我们离婚吧。”   这枚戒指他们戴了七年,即使吵的最凶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把它摘下来。现在就连指关节上也已经有了淡淡的痕迹。   一朝取下,便是连着心脏般的锥心刺骨。   婚戒是他们曾经一起去国外定制的,中间镶着一颗小小的钻。他的是金色的,许溪舟的是银色的。   内里都刻着彼此的名字。   他们在一个不会离婚的国家定制了两枚能摘下来的戒指。   毫无意义。   所以在许溪舟把那枚婚戒放下的时候,温槿就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   因为他把刻着温槿名字的戒指放下了。   “好。”   他不意外。   因为这是他想过无数遍的,他和许溪舟逃不掉的结局。   ……   重海这几天的天气格外明朗。   一连多日乌云笼罩的天空总算是出现了光的痕迹。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暖色的光铺天盖地般笼罩了整个重海。   这里的天空没有南城广阔,但远比南城朗净明媚。只要不下雨,天空总是蔚蓝色的,有时也会带着稀薄的云雾。这里的山野里一年四季都有花草盛开,青山碧水,白云晴空。   这不是什么人间难得,对温槿和许溪舟来说却是无比珍贵。   那天在校门口的那个吻,许溪舟终于将那首诗的意思挑明了,温槿也总算确定了他的心意。   温槿恨不得现在就答应他,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   正是因为和许溪舟分开过一次了,所以温槿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矛盾,他害怕重蹈覆辙,也害怕多年后许溪舟仍然会后悔。   他没有那么好,所以他现在暂时还没有和许溪舟共度余生的勇气。   所以他没有给许溪舟回应,所幸许溪舟也没有让他这么快就给回应。   而其实,在许溪舟出口那一刻起温槿就已经在心里回应了他。   只是他必须斟酌。   有些事情真的解决了吗?   不会再来了吗?   许溪舟不可能真的一直陪温槿待在这里,他能来温槿就已经很惊喜了。   所以当公司那边打电话过来催许溪舟回去时温槿也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左嘱咐右嘱咐,让他不要因为工作而耽误了身体。   在临别前,他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和他说的话:“不要再抽烟。”   许溪舟忍俊不禁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说:“除了在爱你这件事情上,别的我都没有上过瘾。”   这个人,撩拨他的时候总是信手拈来。   就是不太美妙的是,临走时温槿还不忘问许溪舟:“哎?吴隅的车哪去了?我怎么没看到啊?”   许溪舟:“……”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还是许溪舟讪讪干笑道:“它,又坏了。”   这回是真坏了。   出车祸当天就喊了人过来提车去重海修车店。   所以温槿当然没看见。   温槿:“……”   好吧。   许溪舟上车后温槿送了他一本自己常看的书。   他似是明白了温槿的意思,没有多问,抱了抱他就接过了。   本以为两年没有和许溪舟在一起,早就习惯了互相奔赴彼此生活的日子,哪里知道这一回仅是和许溪舟在一起一段时间,他离开后自己居然就有些不习惯了。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视频,一有时间就聊天。温槿会和他报备孩子们的情况,顺便报备报备自己这边的情况,再旁敲侧击的问他工作忙完什么时候能再过来一趟。   许溪舟当然猜出了他的意图,笑说:“星期五有时间。”   星期五就是后天。   又接着打趣道:“那我过来的话,还能住在温老师房间吗?”   温槿抿了抿唇,笑说:“那要看许老师的表现。”   许溪舟笑出了声:“许老师肯定表现的很好。”   他们两个都在等着星期五。   许溪舟在等温槿的回应的同时,温槿也在等许溪舟的回应。   因为在许溪舟离开那天,温槿给他的那本书里,同样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或者说,也不算诗,就只是温槿想对许溪舟说的话,不过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出来而已。   但是温槿不知道,许溪舟一直没敢看。   许溪舟也并非他所想得那么强大啊。   他也害怕。   他怕温槿还在为两年前的分开心有余悸。   他好几次摸过那本书想把书页里的纸拿出来看,每次抽出来一半又咬着牙塞了回去。   许溪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   直到有一天,温槿给许溪舟打来电话,委婉的问他看了那本书没有。   最后他轻声对许溪舟说:“哥,我等你。”   这是温槿第一次对他说「等」。   这是不是就代表,他的小槿已经有勇气向他这边迈一步了?   只要他肯向他这边迈一步,那么剩下的几千步几万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甘之如饴?   于是百般挣扎之下,许溪舟在一个无比宁静的下午,拿出了那张边角已经被他捏皱的纸张。   温槿的字很好看,不是普通的正楷,但很规整。是那种非常标准的钢笔字,横竖撇捺看起来都十分舒服,大约是英文写多了,所以自带着一种飘逸的轻快感。   许溪舟很喜欢他的字,更喜欢他的诗。   “我在木槿树旁想你,花知道,草知道,木槿树的每一片叶子都知道,木槿花的每一片花瓣都知道。   风带来了我的思念   我站在雨里,不敢说爱你   于是我淋湿了自己。   先生,这是我们分开的第二年,我仍然很爱你,早已为你放下一身骄傲与美丽;   可我是你脚下的泥,无法向你明目张胆倾诉爱意。   我的枝叶被夏末的露水浸湿,和初秋的落叶一起腐烂地底。   所以当你站在木槿花丛里向我诉说爱意,我却失了勇气。   于是我从梦里醒来,抹去满脸的泪,砍掉了那颗知道我所有秘密的树。   可我忘了,这棵木槿树,早已不再是我们相遇时的那颗了…   所以我是胆小鬼,你让我怎么和你站在一起?” 第64章   那首诗让许溪舟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平息内心的触动。   那天他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黄昏垂着眼,将纸页的边角捏的几近脱落,手指掐的泛白。   两年。   说短不短,对分开的他们来说又是那样漫长。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好多好多事情了。   而他们都在做什么?他们错过了两年。   那晚许溪舟没能睡得着。   他如以前一样,习惯端着酒杯走到阳台看着灯火繁华的重海夜市发愣。   其实那时他的大脑混乱不堪,能想起的除了温槿的脸,就是那张纸上字字诛心的内容。   如果当年他再问问他「为什么」,问问他是不是不开心,多理解一下他的感受,多留出一些时间来陪他。是不是他们就不至于白白浪费两年?   是他太冲动。   还以为短暂的分别能让温槿好好冷静冷静。   却没想到到头来该冷静的人是自己才对。   许溪舟彻夜未眠,在阳台吹了一晚上的风。第二天就受了凉生了病,发高烧躺在家里烧的神智不清,抓个人就喊温槿的名字。纪端赶来的时候看着许溪舟这幅颓败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直接给温槿打了电话,故意恶化了一下许溪舟的病情。   纪端声称许溪舟在这里无亲无故,自己还有一台手术来不及陪他,想麻烦温槿过来照顾一下。   结果好家伙,纪端的请求还没出口呢,就听温槿焦急的说:“我马上过来!”   最后还是纪端亲自去把人接过来。   两人也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见面就打了个招呼,纪端看温槿那副着急的都失了神的模样,当即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人,连忙补救道:“其实就是风寒,吃点药打个针也就好了。”   温槿应了声,人还是愁眉苦脸的,看的纪端也叹了口气。   明明两个人都放不下,就是不把话说开。   许溪舟这感冒并不严重,说是高烧到现在也退的差不多了。反正药家里都有,纪端也无意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和温槿打了个招呼就迅速溜走了。   于是这诺大的公寓套房里,又只剩下了温槿和许溪舟。   好在温槿上次来过这里,这次过来倒也并不觉得多么变扭。更何况许溪舟这会儿病着,他也没有闲心再去多想。   他来的时候许溪舟还躺在床上睡觉。他的两鬓都被汗湿了,鼻尖和额头都有细密的汗意。   温槿不敢带他去洗澡,怕他又感冒,就打了盆热水过来给他擦身体。   他睡觉本来就沉,这会儿生了病简直就是任人摆布。   温槿给他擦完身体换完上衣之后又去厨房熬了粥。   生病的人吃点清淡的比较好。   实在待在公寓里百无聊赖了温槿才回房间,仗着许溪舟这会儿睡着了意识不清醒,一时半会儿又醒不过来,又捏他的脸又侧躺在他身边看了他会儿。   趁人之危。   反正这事儿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对彼此都没少做过。   尤其是许溪舟,欺负他欺负的最多。   温槿一生病他就又吃辣又吃荤,故意在他面前散气味,还笑眯眯的十分欠揍的和他说:“下次再生病我就让你餐餐吃粗茶淡饭。”   温槿就故意装委屈,说:“我是糟糠妻!”   许溪舟就笑他。   不过自从温槿有一次没出息被许溪舟碗里的红烧肉馋哭之后许溪舟就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每次生病都和供祖宗似的哄着他,哄着他吃药打针,又哄着他吃饭睡觉。   简直像照顾几岁的小娃娃。   总之经过许溪舟不懈的这样那样的变着法子的威胁之后,温槿再也不敢让自己生病了。   春秋天都裹着大棉袄,当时还有老师笑他:“温老师,你这是一年四季都在过冬啊。”   温槿只能讪笑道:“可能是老了……”   不保护好自己,迟早让老流氓占尽便宜。   许溪舟倒是对自己的成果感到非常欣慰。   不过他这么折磨温槿的结果就是当他生病的时候温槿也没少折磨他。   当然,温槿是不敢和他耍流氓的,最多在许溪舟动一下都觉得耗力的时候占占便宜。否则许溪舟就是病的太重也能立马跳起来把温槿压回去。   结果当然就是受伤的人变成了两个。   所以哪怕这会儿许溪舟还在睡着,温槿也不敢太放肆。只是静静做好了饭等着他醒来。   结果倒好,自己躺在他身边玩了会儿手机后睡意居然也缠了上来,犹如藤蔓滋生,转瞬就丝丝缕缕的围绕住了温槿。   温槿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只好把手机放在一旁,对着许溪舟侧躺着盯着他看,然后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他在许溪舟面前向来没有任何防备。   许溪舟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感觉像是把之前落下的那些精气神都补了起来。   而且他睡之前身上还被汗黏的紧,就是没力气起来洗澡,想着等醒来一定要去洗个澡。没想到醒来时身上倒没那么难受了。   当然他醒来首次想到的还是这次又没能赴上温槿的约。也不知道他给他打电话了没有。   许溪舟赶紧去看手机,结果伸手手机没摸到,人倒是捞到了一个。   他狠狠一怔,垂眼就看见自己刚才还想着的人这会儿正赖在自己怀里睡的踏实。   他人还睡在被子外面,手却老老实实环上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脖子里,只有发丝柔柔蹭着许溪舟的下巴和脖颈。   心口仿佛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天光云影间,棉花糖沁进了水里,瞬间就软的不可思议。   许溪舟心痒难耐的怔愣了半晌,又不舍得吵醒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才缓慢的移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又下床找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幸好房间里有暖气,不然小孩儿这么睡着估计要和许溪舟互相照顾了。   不过大夏天在房间里开暖气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们了。   他们毕竟都是南方人,都有点畏寒,尤其是温槿,最怕冷了。重海本来就是北方城市,哪怕是夏天降了点儿温也有点冷人。   许溪舟找了衣服去洗了澡,顺便找到了温槿煮的粥。   真是好久没尝过了。   温槿做其他菜都挺好吃的,唯独在煮粥熬汤上总是把握不好度,这会儿估计是水放少了,有点儿稠了。   他熬的不多,许溪舟就全给吃了,然后又重新给温槿煮了一锅。   许溪舟的烧这会儿已经退的差不多,身体上也没别的不适。本来就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他身体早已常年在剧组各种动作的打磨下变得坚韧起来,就是一生病就犯懒。   “哥!”   许溪舟正想看看厨房里看还有什么菜,想在温槿醒来之前做好,哪知道刚掀开冰箱小孩儿就醒来了。   许溪舟走出去,看着他失笑道:“在呢。”   他这会儿头发已经乱了,外套被许溪舟脱了之后里面就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大约是刚刚醒来不久,脸上还带着点儿朦胧的睡意。   “你身体怎么样啊?”   温槿走过来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神情认真。   许溪舟顺势抓住他的手,含笑道:“你摸的出来吗?”   摸不出来,占占便宜也是可以的。   温槿讪讪收回手,哪知道手在许溪舟手里收不回来了。   又被倒打一把。   许溪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含笑低头咬了咬他的唇,低声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槿脸颊微烫,抿了抿唇,别过眼:“上午。”   “纪端和你说的?”许溪舟故意凑近他。   温槿退无可退,只好慌乱的直视着他的眼,轻轻点了点头。   “担心我吗?”许溪舟用嘴唇轻贴着他的鼻尖。   温槿眼睫微颤,又点了点头。   许溪舟轻笑,继续得寸进尺:“那哥生病了,可不可以提点过分的要求。”   温槿把头垂的更低了,实在躲不过就一头扎进了许溪舟怀里,半晌才闷闷的说:“可以。”   许溪舟顿时心情大好。   于是这一整个下午,温槿都被许溪舟占尽了便宜。   不是这里摸一下就是那里摸一下,偶尔还要把人捞过来亲一口撮一下。   简直梦回十八岁。   他们刚刚见面那会儿,许溪舟占着温槿年纪小啥也不懂,也是变着法子占温槿的便宜。   但每次又恰到好处,从来不会让温槿觉得僭越和过分。   可这一整个下午下来,温槿简直哭笑不得。   躲又不舍得躲,毕竟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么肆无忌惮的亲密的时候。   他们总算是没有了那种压抑低迷到两人都不自觉逃离的氛围。也不用再特意逃避。   他们就像真的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盛夏一样。   那个他们怀念了十几年的盛夏。曾经吵架时冷战时,无数次午夜梦回里出现的夏天。   聒噪的蝉鸣,明媚的光线。   可是有些事情没有解决,他们谁也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离婚的原因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说清楚过。即使明白了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现在也没法真正去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到那个地步。   于是当夜幕降临时,许溪舟趁着温槿去洗澡的空档,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急不可耐。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既然他们已经能如以前那样谈笑风生亲密无间,许溪舟就再也无法忍受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   他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抓不住他。他怕自己只是短暂的捏住了他的衣角,自己稍微一个疏忽又把他吓去了更远的地方。   许溪舟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找到他。   他是第一次发觉错过居然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他曾经也丢失过很多,比如自己幼时得到的第一本音乐书,比如第一架吉他。比如某个收藏很久的心爱的剧本,又或是在时间的洪流里走散的朋友和亲人。   可他至多只在当时觉得遗憾,现在再回想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得到它时是什么感觉,拥有它的时候自己又是怎样的状态。   说实话,许溪舟并不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也不念旧。   所以他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许溪舟啊,不吃回头草。   在遇见温槿之前他只在音乐上执着过,也只在音符和歌词里浪漫过。但是那时的他从来不懂什么叫做「挚爱」与「珍惜」。   即使是在音乐上他也没有做到过从一而终。甚至在创作低谷和瓶颈时期时无数次想过放弃。并且中途还曾有过放弃的时候,只是后来大概又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叹着气把它找回来了。   只有温槿,是他从抓住开始喜欢开始就从没有想过要放手的人。   他没有想过会放过温槿。   哪怕是和他矛盾闹得最厉害,心里的失望与疲乏达到极致时,他也没有思考过余生没有温槿会怎么样,未来和温槿分开了又会怎么样。   甚至在决定和他离婚时,许溪舟也没有真正想过放开他的手。   离婚,既是许溪舟心里有气,也是许溪舟给彼此的一段冷静期过渡期。   他总是相信,再相爱一次,他和温槿仍然还会是最初的样子。时间能玩弄他们,但是永远无法改变那早已经深入骨髓的爱意。   很明显,他赢了。 第65章   温槿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许溪舟用手抵着额沉默的坐在客厅里。   他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装作不知道似的对许溪舟说:“哥,你……能帮我吹一下头发吗?”   原本温槿是想说让许溪舟给他找一下吹风机,可又忽的想到自己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吹风机在哪儿了,这样问未免太刻意,无奈话已经出了口,又不好不圆,干脆随口顺了下去。   温槿本想补救一下什么的,哪知道许溪舟一听他这话就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眉目间的阴霾也紧跟着烟消云散,哪还有刚才愁眉不展的模样。   温槿看着他开心自己心里也高兴,直到人趴在沙发上仍由许溪舟摆布时还是飘的。   许溪舟给温槿吹头发在以前是常事,温槿不喜欢吹头发。所以就算是他们吵架吵得最凶的那段时期,许溪舟看见温槿湿哒着头发在工作时也会堵着气拿吹风机给他把头吹了。   温槿特别享受这种时候的许溪舟,温柔耐心到让他沉溺。   头发吹完后温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等许溪舟把吹风机放回去回来了他还趴在沙发上不动。许溪舟喊他他就含糊的应一两声,一副困倦的模样。   许溪舟失笑,转瞬就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和他撒娇呢。   难得。   许溪舟心痒难耐,从看见温槿开始起就在心里不断翻涌的血脉顿时冲撞血管喷涌而出。   许溪舟直接一把将沙发上的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卧室里走。   而等温槿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压在了卧室的大床上,接着,炽热的呼吸铺天盖地般卷席了温槿的天地,又一次倾覆了温槿的城池。   你看,这么多年,他仍然还是会为许溪舟心跳如悸。   “哥……”温槿在喘息的间隙轻轻喊了他。   许溪舟这才找回些许神智,往下一看才发现小孩儿的衣摆都已经被自己掀开了。   许溪舟扯开自己的睡衣扣子,仍由胸膛敞露在空气里,然后用额头抵着温槿的,蛊惑似的用带着情.欲的双眼沉沉和温槿对视着,小喘着气低声和他说:“我想要。”   温槿抓着他袖子的手指紧了紧,被掀开衣摆的小腹触到冷空气,冷燥不已。   “小槿,阿槿,宝贝……哥想要,好不好?”许溪舟近乎哀求,那双含着情.潮的眸子又虔诚不已。   但温槿知道,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不会再进行下去。   在这种事情上,许溪舟向来尊重温槿的意愿,只要温槿不愿意不想做,那么哪怕是去洗冷水澡,许溪舟也不会再得寸进尺半分。   可是这一刻,不仅仅是许溪舟想要,温槿也想要。   所以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抬起下巴,像小狗似的轻轻咬住了许溪舟的唇,生涩而激烈的回吻许溪舟。   许溪舟狠狠一怔。   温槿少有主动的时候,这一次他主动,许溪舟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答应了许溪舟的追求,也回应了许溪舟的吻。   他爱许溪舟。   这一晚癫狂又慌乱。   他们在暗夜里抓到了彼此的软肋,又在沉浮中肆无忌惮的发泄了对彼此两年的思念和遗憾。   灯光明明灭灭,窗外随风摇曳着的银杏树又掉了叶子。今晚的月亮是圆的,漆黑的夜空难得的有星辰点缀。   未干的雨水从新生的绿叶滴落,压弯了野草的根茎,在晨露新生里,鸟儿已经盘旋在了日空之下,叽叽喳喳的飞向云层后新生的暖阳。   房间里的响动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才平静。   是相爱的两个人,这一夜,也是互相剖开了对方的两个人。   温槿的脑子是乱的,心跳是快的。   星辰点缀了他的梦,许溪舟踹开了他紧闭的城门。   他再也无法放开他的手。   温槿睁眼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昨夜沉浮时他还能看到绵密的星辰,而今窗帘已经被拉住,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床头开着一盏小暖灯。   温槿浑身酸痛无力,动一下都觉得筋骨疼痛,这会儿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也无法准确判断时间。   他瘫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昨晚是真的折腾狠了。   房间内开着暖气,温槿身上的衣服昨晚被扯掉之后就不知所踪,这会儿身上只穿着许溪舟的睡衣。但是往下看,那些或青或紫或鲜红的印子仍然触目惊心。再往下看连手腕和脚踝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昨晚许溪舟留下的痕迹。   今天,不,最近几天可能都出不了门了。   温槿根本起不来,身体酸软不堪,又闭着眼躺了会儿过后干脆直接扯着嘶哑的嗓子喊许溪舟。   谁干的谁负责。   无奈嗓子哑的不行,喊一两声就沙哑难受不已。   许溪舟估计一直在等他醒,他喊了没几声人就打开房门跑进来了。   许溪舟两年吃斋念佛,终于尝到了荤腥,这会儿简直容光焕发春风满面,心情飞跃。对比温槿这幅惨状,实在让人心里不平衡。   “宝贝儿,要起床吗?”   许溪舟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嗯……”温槿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软绵绵的抱住他。   这么多年,还是喜欢他的味道。   许溪舟立马用睡袍裹着将人从被子里打横抱出来。昨晚上他折腾的太狠,有点儿放肆了,以至于这会儿温槿身上的痕迹他看着都有点心虚。   许溪舟深感愧疚,这会开始担心起来,深怕伤到了温槿的腰,亲力亲为给温槿洗脸刷牙。早餐温槿本来想自己吃,还是架不住许溪舟的「愧疚之心」,被照顾的彷如十级残废。   今日天光璀璨,阳光明媚艳丽。   等饭也吃完,早上洗掉的床单被晾好,许溪舟才让温槿趴在沙发上,给他按摩腰部。   许溪舟的手法非常好,两年过去了也一点没有退步,按揉在腰两侧的力度不轻也不重。温槿原本是一个非常怕痒的人,但许溪舟一按,他只觉得舒服和享受。   落地窗没有关,今日的重海阳光明朗,天空蔚蓝,微风从窗口钻进来,掀动了米白色的窗帘,也不知扬得谁心底荡漾。   许溪舟给他按了约莫十多分钟才停手歇一歇,怕温槿趴久了手麻,又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仍由温槿软绵绵的把下巴磕在他肩头。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僵直的脊背。   暖阳微风,思念之人亦在怀中。   真是求之不得,人间极乐。   不知这样的静谧过去了多久,许溪舟刚想启唇说什么,就听见彷如已寐的人突然在他耳边轻声说:“哥,我们谈谈……好吗?”   许溪舟一愣,随即又弯唇笑了笑,用手心轻拍了几下温槿的背,回答说:“好。”   这也是他刚刚想说的话。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现在无视就会消失的。两年前他们缺少对彼此的理解和尊重,而今他们都不敢再重蹈覆辙。   “你想和我谈什么?”   即使说是要谈,许溪舟也仍然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下去。   温槿便仗着这会儿看不清许溪舟,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那些压在心底的痛楚与委屈,那些几乎削骨剃肉般的锥心刺骨。这两年以来无时无刻不扎在两人心头。   他想告诉许溪舟,想让许溪舟明白他按捺在心底的压抑。   “哥,是不是我经常会惹得你不开心?”   他终于能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出来,声音却低到细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问法究竟对不对。   许溪舟捏在他腰上的手顿了顿,敛去了眼底笑意,低声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瞬间,温槿恍惚想起了很多事情。   许溪舟的隐瞒,许溪舟毫无笑意的双眼,许溪舟不耐烦到摔门而出的背影。以及最后失望到让温槿不论哪个午夜梦回想起都觉得心灰意冷的自嘲。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以及问出这个问题的理由,他都已经酝酿了好久。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和他倾诉了。   “为什么伤心烦躁的时候,总是避着我呢?”温槿呢喃般问他。   他既怕问出了答案,又怕这辈子都问不出答案。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罪犯,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许溪舟眸色微颤,倏地轻轻一笑,笑意里却全然没有刚才的愉悦。   但也没有了当年那般让温槿心惊肉跳的嘲讽。   原来,你只是在生气这个吗?   “避着你,是怕吓着你。”许溪舟告诉他。   “我脾气真的很不好,人躁起来时经常吓到身边的人,连我爸妈都说我这样的脾气难怪单身了二十几年……而我也只有在你和爸妈面前才会有所收敛。我避着你,是怕你被我吓到……我怕你看到我生气的模样,又说出那样的话。”   和南风不像。   和你想象中,你喜欢的那个南风不像。   难道许溪舟在这段感情里就全然自信满满吗?   因为是网恋,因为他们仅仅只是隔着屏幕用一部手机相识过三年。所以许溪舟不知道在温槿的心里究竟是许溪舟更好还是许南风他更喜欢。   他和温槿还没有见面的时候,他能做到毫无遮掩,甚至做到毫无保留,那是因为隔着十万八千里他看不到许溪舟的脸,不知道许溪舟真正发火生气是什么模样。   如果不是许溪舟真有在娱乐圈混下去的实力和背景,就凭自己这个受不得一点委屈的脾气,就不知道被各业封杀过多少次了。   但他对自己的事业胸有成竹,却在面对温槿时会慌不择路的失了分寸。   所以和温槿初见那一年,他甚至处处小心翼翼,最怕的就是温槿对他说:“你和南风不太一样。”   于是在那晚温槿将那句他最害怕的话说出来之后,他提了离婚。   他怕自己再不花时间去冷静,他真的会在温槿面前失控。   没有人无坚不摧,他□□凡胎,本就处处都是弱点。   温槿听完之后紧了紧抱着他的手,眼睛微酸,闷声说:“那哥,我要是什么都瞒着你,你觉得踏实吗?”   就像是人旋在半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踏空摔下去。   不踏实。   许溪舟已经明白那个滋味了,所以在这两年了,他反省过,思考过,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和温槿渐行渐远。   还好,一切还不算太晚。   “阿槿,对……”   “哥,对不起。”温槿打断了他将出未出的道歉。   许溪舟愣了愣。   “对不起,当年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是对伤他最重的那句话道歉,也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   许溪舟受不了这个,搂着他的手越发紧,沉声道:“阿槿,爱人之间是可以闹矛盾的,但是不能因为闹了一次矛盾就因为怕再次闹矛盾而疏远。我怕我留不住你,我只想让你明白,你牵着我的手,就可以大胆往前走。”   这时候眼泪怎么还忍得住呢。   许溪舟感觉到了自己肩头的湿润,侧头,吻了吻他的侧脸。他看着窗外清朗的天,终于如释重负般吐出了压在心底许多年的沉郁。   “阿槿,永远不要怕麻烦我。”许溪舟和他说。   “嗯。”   “我如果连为一个人任性的机会也没有,那活得也太憋屈了。更何况我这辈子也只为你任性过,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会耽误我。”这是许溪舟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对他说的话。   “好。”   “阿槿,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要和我说。不然的话哥也会害怕。”许溪舟哑声说。   这是许溪舟第一次对温槿说害怕。   “阿槿,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好的坏的,任性的。曾经有的后来出现的,我都爱。小槿,你信哥好不好?你管管哥,别让哥再出去和别人喝酒,我要是抽烟你就骂我,扔掉我的烟。我传了绯闻,你就打电话发短信给我,把你心底的那点儿醋意全都毫不掩饰的扔给我好不好?”许溪舟近乎哀求,“阿槿阿槿,你让我感觉到你的喜欢,让我明白你的爱,好不好?”   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不敢再放温槿走,也不敢再和他赌气。   太爱他,所以怕感受不到他的爱,怕觉得他不爱自己了。   “哥,我也害怕……我害怕你真的不要我,我害怕你不爱我……”   “哥,我一点也不好,我怕自己拖累你,怕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结局。更怕你发现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之后,你迫于责任,疏远我……”   “阿槿,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光。”   是光。   有光才看得清皓月繁星,看得见前进的道路。   “哥,我爱你。”温槿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会永远爱你。”   这是许溪舟这么多年以来听到过的最珍贵虔诚的誓言。   许溪舟眯了眯酸涩不堪的眼,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他总算是把他的小朋友找回来了。   他的阿槿终于能有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勇气了。   南城的风吹到了重海,重海的木槿花又在阳光璀璨里重生了。   “哥,我写过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听好不好?”   许溪愣了愣,将他紧紧拢在怀里,笑着说:“好。”   阳光从窗外洒落,铺天盖地般将他们笼罩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之下。   “I'mterrified,Idon'tstop.   Igallopeddayandnight.   despitethis,WhenIlookuptoyouagain,Youareontopofthebest.   StillasbrightaswhenIfirstmetyou.   Youhavereachedyoursacredplatform.   Therearewinnerswhosithighwithyou.   Youarewelldressedandlaughing.   AndI'mstandingdownthere,struggling.   Thenyoureachedouttome.   ButpleaseforgivemefornotgoingbackasIdidbackthen.”   流利的英语,轻柔的声线。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温槿简直美得像画。   窗外的风席卷着银杏树叶,吹折了木槿花枝,又偷偷将花瓣卷向远方。   许溪舟发觉自己真是爱死了他。   他将他的阿槿抱在怀里,咬着他的耳垂,郑重而认真的在他耳边说:“阿槿,从此神坛没有许溪舟,人间里又多了一缕来自南城的风。”   温槿输了。   如果说这一刻他还不认输,他才是真的铁石心肠。   他想靠岸的浮萍,紧紧抓住许溪舟背后的衣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哥,我们……”   “我们结婚吧,阿槿。”   他听见许溪舟说。   “我心惊胆战,我马不停蹄,我昼夜疾驰。   尽管如此,当我再次仰望你,你已在极尽之上,仍如我初见你时那般璀璨耀眼。   那是你的神台。   那里有与你一样高坐明台的胜利者,你们衣冠楚楚、谈笑风生。   而我站在台下,步履维艰。   这时你朝我伸出手,但请原谅我已不敢再如当年那般义无反顾了。” 第66章   那天他们坐在一起说了很多,从几年前闹矛盾的原因说到后来两年内两人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温槿也是才明白许溪舟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闲。   原来他还在筹备拍电影,只是目前还在筹备中,连一个像样的剧本都没有,都不知道要拍什么。但其实以许溪舟的身份,哪怕现在不再拍戏了,在业内一样混的下去。毕竟蝉联几年的金奖影帝,闻名国外的实力派演员,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温槿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拍电影。   许溪舟笑了笑,对他说:“为了你。”   温槿一怔,回过神来后讷讷看着他道:“为了我?”   许溪舟捏了捏他的脸,笑说:“我记得,你为我写过一整本日记和诗句。”   温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忙道:“那、那只是、只是自己瞎写的而已。”   许溪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拉长声音道:“啊……瞎写了写和我在一起之后的心得而已吗?”   温槿又扑过去把脸埋他怀里,不说话了。   和许溪舟拌嘴,他只有认输的份儿。   许溪舟失笑,摸了摸他凌乱的短发,温声哄道:“好啦,不是嘲笑你的意思。”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轻笑起来。   许溪舟的笑声很好听,清朗明净,犹如泉水过境,引的人的心情也跟着他明媚不已。   温槿许久没有看见过他的笑容了,被他的笑吸引,又慢慢抬起头来,发呆似的盯着他看。   那眼里的柔情,真是足以翻腾起一锅漩涡水,将温槿永远卷席在里面,永远也拔不出来。   许溪舟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打趣似的轻声道:“温老师,我有幸请你再做一次我的作词人吗?”   眼泪又开始不争气。   温槿以前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自从遇到许溪舟之后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稍微露一点就会倾覆城池堤坝,势不可挡。   温槿:“我怕我……又做不好。”   许溪舟轻笑着,心疼的用手抹去他的眼泪,无比认真的和他说:“阿槿,把我们的故事说给所有人听吧。也给同样和我们深陷困局的别人一点勇气和指引。”   像是怕温槿继续多想,许溪舟又抱着他,轻声说:“阿槿,这部电影不为票房,只为你。”   只为你,是我蓄谋已久的我们的故事。我要告诉世界,告诉所有知道我们的人。   我爱你,我把对你的爱写在祖国电影史里,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有陪我白头偕老的勇气。   我给你,你没有的,你在找的。我都给你。   “哥,我们结婚。”温槿突然说。   许溪舟心腔微震,愣了半晌,才又问了一遍:“阿槿,你刚才……说什么?”   他以为温槿会说「复婚」的。   “哥,我和你求婚。”温槿珍之郑重的看着他,眼中的认真不比多年前他们两个人去民政局领证发誓时少过半点。   许溪舟这回不仅仅是惊讶了,他看着温槿,好久都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恍如一股带着滚烫的龙卷风在他心里兴风作浪,肆意的翻卷着他的脏腑,却不疼,那仿佛一种欲仙至上的感觉。是喜悦欣喜到失言。   就是在这时候,温槿从他的身上下来,奔向了房间里,没过多久就拿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出来。   许溪舟在看请那个熟悉的盒子时就狠狠一怔,人惊讶着许久许久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那个盒子何其熟悉啊。   就是当年他们去国外定制婚戒时的盒子。戒指包括盒子都是他和温槿一起定制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两年前他们决定离婚的那个晚上,许溪舟将戒指摘下来之后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时气得不行,听着温槿干脆利落的说了「好」之后就摔门进了房间,连戒指也忘了收。而且还因为在气头上,他当时简直恨不得把戒指扔进垃圾桶里,再看温槿的反应。   但是他不敢啊,他不舍的。   后来再想起来时两人离婚证也已经领了,他再去找那枚戒指时却怎么也不找不到了。许溪舟曾经翻箱倒柜的找也没有找到,他本想去问问温槿是不是拿了他的戒指,可是转眼一看,温槿的无名指上也早就没了戒指的存在,那么他还拿着他的干什么?   于是许溪舟就一直以为那戒指已经丢了。甚至都做好了再去定制一次的准备。   没想到,还真是被温槿给收起来了。   害得他心惊胆战好久,生怕温槿知道他把戒指弄丢了,没想到是被他收起来了。   许溪舟真想把人再办一遍,可是顾及着温槿的身体,硬是怎么也下不了手。   算了,来日方长。   眼看着温槿两三步就要往他身前跪,他连忙一把拉住,把他再次用那样的方式架到自己腿上,然后狠狠堵上他的唇,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咽进了彼此的喉咙里。他们早就心照不宣。   唇齿相依,又是好一番天翻地覆的交缠。   趁着温槿被吻的迷迷糊糊的,许溪舟得逞似的勾了勾唇角,拿过他手里戒指,打开,然后不容拒绝的戴在了温槿的无名指上。那纤细关节还留着戒指的指环痕迹。   七年的痕迹,两年算什么?   “哥……”温槿看着他。   原本好一番感天动地的计划都被许溪舟扼杀在了摇篮里。   许溪舟看着他这幅有苦难言的模样,禁不住心头一软,又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角,笑说:“阿槿,我们只是见面了而已。”   他们只是将原来的轨道接了回来,把摘下的戒指戴上了,该吻的地方吻过了,该走过的地方也走过了。兵分两路的他们又再次重逢相拥,就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一切,只差一指印章,两本红本。   “哥,我的户口本放在学校里,你等我回去拿。”温槿有点儿后悔自己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把全家桶都给带上。   这几年戒指本来都被他藏在箱子最里层去到哪儿都要带在身上。可是后来每次见到许溪舟,他都习惯把它带在身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温槿抓着许溪舟把戒指轻轻戴入他的无名指时,轻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从此世间万般分离,都与你我再无瓜葛。   这温槿这边定下来之后许溪舟就忙着和工作室那般去交工了。温槿除了要写词之外,许溪舟还让他提供一些剧情所需的资料,但也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   温槿将自己手机里面一些曾经的文章草稿零零碎碎整理好发给了许溪舟,许溪舟便一边回味着私藏,一边整理好发给编剧。   剧本有了形状以后,接下来就更忙了。   许溪舟本想快点和温槿领个证,本子越快到手越好,结果好家伙。两人开着车开开心心去乡下拿户口本,半路上温槿才想起来半个月前宜县要查什么户籍,需要一家人的户口本,温槿就把户口本交给陈柯拿回去了。   许溪舟被气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闷闷不乐了许久。   温槿知道这事是自己想的不周到,都没想清楚就把话乱说了,连忙安慰人说:“我这就叫我妈给我寄回来……”   许溪舟不满道:“寄过来要两三天。”   而且这里还是山区,少说也要四五天。   许溪舟是真等不起,也不想再等了。   温槿失笑道:“那正好,江信最近几天休假一直嚷嚷着要来看我呢,我让他给捎过来,行了吗?”   许溪舟脸色这才有所好转,倾身咬了温槿一口,故作严肃道:“证一到,立马给我汇报情况。”   “是!”   许溪舟还得去忙剧组那边的事,温槿既然回来了当然也要安安心心工作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许溪舟离开。   吴隅见他一直望着许溪舟车子离开的方向,连尾气都没了还在怔怔看着,还嘲笑他是「望夫石」。   温槿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许溪舟,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把户口本给偷过来。   哪成想这一别就是一个星期。   江信路上临时不知道被什么耽搁了,这会儿赶不过来。   许溪舟那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说还要过几天才能来。   温槿就一个人在这里等。   等户口本,等许溪舟。   复婚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告诉母亲和陈寅,想着等户口本到了这边再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   不然万一他妈不同意,起码户口本已经在他这边了。   无奈这会儿什么计划都只能往后延。   终于等到许溪舟说要来那天温槿兴奋的一夜没睡,天亮时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腰上的伤疼醒来。   他这会浑身冒虚汗,看向窗外才发现今天居然下雨了。   好在大概是前段日子在医院开的那些药起了点作用,居然也没觉得很疼,起码比之前那几次好多了,还能起来走一走。   雨一开始下的并不大,温槿还给许溪舟打了次电话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许溪舟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不过因为连续多日的工作,许溪舟的状态并不好,并且联想到上次出车祸的事情,以防万一,就喊上了纪端。   有了上次的教训,许溪舟就算不小心也得小心起来了。又问他腰怎么样。   “好多了,大概是今天雨没下多大,药也吃了。放心吧,我等你来。”温槿温声说。   许溪舟松了口气。又和他玩笑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这场雨来的突然又绵密。谁也没有料到,天空阴沉灰暗,连一丝白都显的苍老微弱。   吴隅前几天因为吴父身体不好回了家,另外一些临时来支教的年轻老师教完自己的课程也趁着快放暑假离开了。这里便只剩下了温槿鹿倾和另外一些老教师。   早上安静的上了三节课,哪里知道雨会越下越大。   学校里的设备本来就简陋至极,夏季漏雨冬季漏风的,窗户也关不紧,这会儿暴雨侵袭,雨便和着狂风向教室内席卷。   院里的木槿花早就被大雨打湿凋零,就连院里一向□□的青松都被这场肆掠的风雨压折了枝叶。   孩子们在教室里的课自然暂时上不成了,回家也不安全,好在学生们数量并不多,校长便将孩子们分成了三部分。年纪较小的分给了温槿和鹿倾,其余就让剩下的一些老师带着。   温槿的房间比较大,由于他个人的身体原因,房间封闭性也较好。   于是就组织着孩子们到了自己房间,让鹿倾教他们画画。   而温槿的腰也越来越疼。   那种酸疼感总是足以影响他的行动。   他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焦躁又痛苦,许溪舟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他心里担心,神智渐渐被腰间的痛带走。   鹿倾看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行,让他去床上歇会儿,温槿怕孩子们调皮,不敢去床上休息,实在难受,只好趴在书桌上闭着眼小息。   他心里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是慢慢的,腰间的疼痛却迫使他不去多想。   溪舟哥,怎么还没来?   他晕晕乎乎的想。   再有意识时,耳边响起的是小孩焦急的喊叫:“温老师!温老师!救命啊!阿杰!!阿杰掉下去了!!”   温槿倏然从迷蒙中清醒,瞬间吓得毛骨悚然,忙问:“发生什么了!?他在哪?!”   小男孩带着温槿跑向学校后院。   那儿平时就是一块禁地,后门一直都是关着的,这会儿却是开着的,内里情景也一览无余。   后门这块地方原本是校长用来种菜的。但因为面积太小,坡度又高达十几二十米太危险,就一直没法实施。原本想在这儿建一个围栏,却又因为泥地疏松不好下手,只好暂时封闭了这里,搁置了下来。哪里知道小孩儿会这么顽皮。   温槿到的时候鹿倾已经在坡边试图去扯那个孩子的手,她身体瘦弱,那孩子体积不小,本来下雨天泥地就很滑,要是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摔下去。   他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什么都忘了。这里杂草众多,一旦掉下去碰到什么乱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温槿没有多想,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直接上去将鹿倾拉了起来,冒着雨让她回去。   鹿倾已经浑身湿透,看着温槿,终于忍受不住哭了起来:“温槿哥!你身上还有伤!让我来吧!都是我没有守好他们!”   温槿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回复她。在把鹿倾往后拉的同时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去拉小孩的手。   而且怎么能怪她,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责任。   是他先不负责任。   温槿只能庆幸坡边的杂草没有被清理干净,小孩也足够聪明,两手紧紧攀着坡边的草枝,脚下似乎也踩着什么,这才堪堪维持住了平衡。   温槿只能借住双膝的力量,手指连带着指甲抠陷进泥地里紧攀着地面,又弯着腰试图去拉小孩。   小孩还算勇敢,不哭也不闹,温槿来扯他时他还对温槿说:“老师!对不起!”   温槿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尽量忽视因为过度弯曲而开始隐隐抽痛的腰部,温声安抚他引导他:“来,别怕小杰,试探着拉住老师的手,没事的,老师在呢。”   小杰「嗯」了一声,一只手紧抓着杂草不放,一只手慢慢往上探去拉温槿。   温槿咬牙切齿的又将手往下伸了些。幸好这会儿下着雨,没人能看见他眼角疼出来的泪和额角背后冒出来的冷汗。   可是暴雨如注,打在人的身上也并不好受。温槿已经浑身湿透,几乎被雨雾蒙了眼。   但他也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能出任何问题。   终于,在两人都小心翼翼的攀附下,温槿拉住了他。   他低低闷哼一声,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将小孩往上拉。小孩自己也没有全靠温槿的力量,一靠近坡边就慢慢往上爬。等到小孩上来,鹿倾也早已准备好了毯子裹住人扯进了屋里。   前后不过两分钟。   而温槿却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浑身疼的麻木,只能依稀明白有人在身后喊自己,有鹿倾的,有小孩们的。   他转身想往里走。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失了意识。   坡边本就湿滑不已,他踉跄一下,却连再往前迈一步支撑住自己的力气也没有,眼前黑下的瞬间,他却看到了阳光明媚。   “阿槿!”   他听到了许溪舟的声音。   他想抓住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告诉许溪舟:   哥,两年真的好长啊。 第67章   要说以前许溪舟有什么特别的后悔的事情,那就是两年前因为一时冲动和温槿提了离婚。   可那时许溪舟只是觉得这样的方式于当时的他和温槿来说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   于是错过的太多,得不偿失。   而今,许溪舟最后悔的事情是为了工作,将来见温槿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   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差了那一天,他就不会在赶来的时候看到那样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当时他差点疯了,红着眼就要冲过去想要拉住温槿的手,是纪端冲上来死死压住了他。   那之后的事情许溪舟其实记得不太清晰了。只知道自己疯了一样挣开纪端的桎梏,然后不管不顾的滑下二十几米的山坡,过去抱起了温槿。   他一直在喊温槿的名字,可是不论他怎么喊怀里人都没有回应。   他心惊胆战,浑身发抖。   好在他滑落时的姿势还算保守,那里杂草又多,摔下去也是田野,所以那时的许溪舟除了腿脚酸麻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当然,也或许只是当时他已经忘了所有的感觉,尤为清晰的只有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他踉踉跄跄的将温槿抱起来往外走,红着眼,失了智。   他快忘了自己是谁。   雨为什么下的这样大?   他该怎么办?   后来是纪端及时赶到,抢走了他怀里的温槿。   再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医院长廊里,温槿也被送进了急救室。   期间护士来了好几次说要他去做个检查,他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他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估计已经脏的不能看。可是他怎么可能还会想到这些,他脑子一片空白,不断闪现在脑海里的,只有温槿摔下去时的情景。   不能想,再多想一秒他就要发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迟那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开车的时候不开快一点……   如果他早来一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在路上车再开快一点,他就还来得及。   许溪舟,你蠢透了。   和他分开两年,你还不懂得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不能放开,不能推迟。   相见相爱这种事情怎么能推迟呢。   真的,就只差一点点……   他至始至终抵着额闭着眼坐在冰冷的长廊里。直到半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他才像是找回了魂的□□,拖着一只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的腿奔向手术室门口。   医生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知道他是家属,对他点了点头,轻声安抚道:“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上皮外伤有点多,右腿轻微骨折,左手手骨骨裂,腰部旧伤有点儿严重,好在没有磕到硬物导致旧疾复发,接下来就是安心休养。”   那一瞬间,天光回暖不过如此。   确认温槿没什么大碍之后许溪舟就被强制着去做个全身检查,这才发现自己左腿骨折了。   他居然还拖着那只骨折的腿抱着温槿跑了段距离,还坚持到了医院。   没有截肢许溪舟都觉得是奇迹。   等把腿弄完之后许溪舟就杵着助行杖迫不及待去了温槿那里。   彼时温槿还没有醒来,许溪舟问护士怎么回事,才知道他被打了麻药,估计要到明天才能醒,许溪舟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那天他仍然没能睡着。   他一直坐在床前看着温槿。   温槿的额上眼角都有细细密密的伤口。尽管已经被做过处理,但这么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许溪舟看了又看,吻了又吻。   拉着他的手静静坐在那里,怎么也不肯放。   他真的怕死了。   他快疼死了。   那天晚上许溪舟撑了一个下午,后来实在是支撑不住,给远在南城的父母打了电话。   这两年二老也总是在念叨着温槿,不管许溪舟在不在都要念叨,然后旁敲侧击的问他什么时候再把温槿如当年那般再带回来。   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除了温槿之外,当然就只有许父许母。   许溪舟放没放下他们比谁都清楚,许溪舟当初说要去重海也没人比他们更支持。   他们都知道许溪舟来重海是为什么,是为了谁。   所以当在电话里听到儿子仿若瞬间失了所有气力的声音和温槿出事了的时候,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坐飞机赶了过来。   重海和南城坐飞机左右不过一个多小时,许家夫妇到医院时温槿还没有醒。   温槿外伤遍布,虽然是皮外伤,看着也难受不已。二老一看到温槿这副模样就红了眼睛,又不敢吵着温槿,只好先和许溪舟去外面等待。   昨晚上许溪舟就和他们简略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因此二老也没有多过问这些,只是问了问温槿的病情。   许溪舟都一一答了。   这里是VIP病房区。长廊深处只有几个老人被护士搀扶着慢慢走动,除此之外,安静的几乎针落可闻。   许母看着儿子眼下浓重的清灰和颓败不堪的眉眼,终是没忍住又掉了一次眼泪。   许母知道许溪舟这会儿心里比谁都难受,叫他们过来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已经慌不择路到手足无措。急切的需要身为父母的他们的依靠与安慰。   许溪舟自小有主见,基本没让许父许母操过什么心。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习惯将心之所向追求完善到顶峰。却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坚强到让他们心疼。只有在面对温槿的事情时,许溪舟才会像丢了糖的小孩一样需要慰藉。   许母轻轻叹了口气,将许溪舟揽在怀里,轻抚着许溪舟的头,如同他小时候伤心难过时一样,温声道:“别怕别怕。”   她的儿子,估计这辈子也就害怕过这么一回。   许溪舟闭了闭湿润的眼,浑身颤抖着拥紧了母亲。   和温槿在一起十五年,这是许溪舟第一次觉得自己差点一脚踏空。   温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人很多事,他能看到很多地方。无数情绪交织,各种神色混杂。可他却只能看清许溪舟的脸。   其实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回忆。   从年少相识到如今相依相知。   许溪舟和他的一切都无比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大概就算自己有一天老了,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会看着许溪舟的照片,和别人说:“我爱人。”   什么都能忘,什么都有可能忘,唯独许溪舟和他的一切,一点一滴都犹如刀锥刻骨。   是比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还要更为深刻久远的过去。   在梦的结尾,他看到许溪舟笑着,轻声问他:“阿槿,在日落之前,我还能看到你奔向我吗?”   他扭头,看到红日将落,大海被余晖侵染成了暖红色,晚霞落在了海底,海面平静的犹如山间泉溪。而他的星星,就站在深海上。   许溪舟能安然立于海上,领导海浪。   可是若是他奔向他,就有可能溺亡。   那么,你还敢奔向他吗?   他似乎听到另一个自己在质问自己。   他笑了笑,说:“日落之前,我甘愿溺亡。”   然后他毫不犹豫,奔向了他的船长。   他似乎跋山涉水,扬帆破浪,终于拉住了他的手。   最后他听到许溪舟在他耳边低低说:“为了等你,我从未让太阳落山。”   温槿醒了过来。   他看着天花板,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试探着扭了扭头。   入目先是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只是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湛蓝如初的天空,就是盯久了眼前就莫名出现一阵又一阵的重影。大概是刚刚睁眼,不太适应强光。   他又将头扭向另一边,这才看见正躺在旁边小沙发上熟睡的许溪舟。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色很不好,唇上都几乎失了颜色,眼下面阴影也很浓,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也是,他出了那样的事情,许溪舟肯定担心死了。   温槿有些心疼,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力,左手也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住,动一下都仿佛能感觉到那尖石再次硌入里面时的感觉。   他没敢动,又不想吵醒许溪舟,干脆就这么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继续发呆。   他居然还有闲心去想江信的户口本送到了没有。   过了会儿又想,许溪舟怎么还没醒?   唉,我手机被他们放哪去了?   怎么床头柜连杯水都没有。   唉。   温槿放弃了挣扎。   还是先等许溪舟醒来再说吧,反正他这会儿刚刚醒,也不是很想动。   温槿本来打算一直这么瘫着等着许溪舟醒来。不久,门口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槿当是护士小姐姐,也没多在意,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妈?”   这句「妈」仍然如此的丝滑。   许母立马捕捉到了,一转身就对上了温槿的眼,眼睛一亮,连忙朝他跑过来,第一句不是问「你感觉怎么样了」之类的一些关心话,而是紧抓着他那只没有被包上纱布的手,惊喜的说:“乖乖,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温槿:“……”   许母的画风果然还是如此新奇。   “妈……您怎么来了?”   叫了她七年妈,不过因为和许溪舟赌气叫了一声阿姨。如今再叫回妈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反正之后还得继续叫。   许母这才放下了心,叹了口气,又故作埋怨道:“怎么了?你嫌弃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不回来看看,还不让我和你爸过来看看你啊!”   温槿差点把自己另外一只手挥断,忙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对不起!妈!”   许母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发:“傻小子!”   这一声两声的,许溪舟睡眠程度再深也被吵醒了。   他昨晚上心惊胆战,一晚上没能睡着,便待在病房里守着温槿,到天蒙蒙亮才不堪重负的眯了会儿。   这会儿醒来,转头就见许母正在给温槿喂水。   许溪舟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吓得温母的手都抖了一下,险些把水给溢出去。   “臭小子!人在这儿呢跑不了!!你急什么!”许母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许溪舟的头。   许溪舟没空管这些,一心都扑在温槿这儿了,看人一醒来,东问西问,就怕他身体再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温槿无奈,失笑道:“哥,没事的,好多了,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许溪舟这才松了口气。   温槿瞥见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和睫毛下浓重的阴影,不禁心疼起来,抬手抓住许溪舟的放在床边的手,说:“我没事的哥,你看我现在好多了,一点也不疼了!”   许溪舟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倾身吻了吻他的唇,沉沉看了他半晌,才哑声说:“阿槿,我承受不住。”   像是海上沉浮的船只遇见了风浪,兜兜转转间又碰上了雪山,连船带人都沉入了海底,四面八方灌进来的都是咸涩海水,说不出的难受压抑。   温槿紧紧抓住他的手,轻声说:“哥,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   从此皇天后土见证,生死相携。   他们再也不能错过哪怕一分一秒。 第68章   温槿身上的伤确实没什么很大的问题。   除了手骨骨裂和小腿骨折之外身上就只剩些皮外伤。腰部也遭了点创伤,原本腰伤就不怎么乐观,经此一遭更加脆弱。如果不是温槿摔下来的那里杂草比较多。不然要是摔到了腰,或者巨石撞击,就可能旧疾复发再动一次手术,更严重还会牵动腰部神经,半身瘫痪。   幸好,幸好。   接下来就是需要静养。   温槿醒来的当天那个被救上来的孩子的父母就带着他来给温槿道歉了。   他们一家人都受过温槿的帮助,一来看到人就哭的不行,一直在给温槿鞠躬道歉。   温槿也深感羞愧。   如果不是他自己不负责任睡了过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有责怪他他就很感激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去承担这些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孩子的家长送来了满满一大筐的鸡蛋和水果,温槿只留下了水果,其余都让鹿倾拿了回去。   几个鸡蛋对生活困难的村里人来说已经是很重的情意。   “乖,老师没事,就是你,下次再这么淘气你妈妈会很伤心的。”温槿轻轻摸了摸阿杰的头。   阿杰低着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低声说:“老师,我只是在找东西。妈妈给我求的平安符不见了……”   温槿了解过班上每一个孩子的家庭,知道阿杰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事实上其实和温槿的家庭差不多。父亲抛妻弃子,母亲独自将他抚养长大,然后再嫁。继父也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阿杰自小就和母亲比较亲,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平时在班上也是不声不响的,只和温槿说的上几句话。   温槿失笑道:“东西不见了可以找老师说呀,怎么能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再说,后面的门一直关着,你的东西怎么会掉到那里去?下着那么大的雨,你还跑到外面,很危险知道吗?”   阿杰红着眼吸了吸鼻子,解释说:“我隔着窗户看见坡边有一抹红色,还以为是我的平安符,就跑了出去,结果发现只是一个红色塑料袋……”   温槿无奈的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好了,下次不要这样了,有什么事要和老师说知道吗?”   阿杰重重点了几下头。   “还敢有下次?”许溪舟在一旁凉凉看着小孩儿,满脸都写着不爽。   阿杰被他吓得一抖,不敢说话了。   温槿明白许溪舟没有恶意,只是心里有气,想给小孩儿提个醒。连忙安抚道:“许老师也是担心你……”   话音未落,温槿就听见许溪舟冷笑一声,嗤笑道:“谁担心他?这么大的孩子了在做事之前也不考虑后果。这样任性的行事风格,一点也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担当!”   温槿哑口无言,明白许溪舟心里是真的动了气。不然平时他是不会轻易对一个孩子这么计较的。   看着眼前又愧疚又羞愧的男孩子,温槿觉得不忍,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男孩儿垂下头又朝他重重鞠了一躬,红着脸大声说:“温老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听您的话!”   然后抹着脸跑了出去。   温槿:“……”   温槿无奈的看向许溪舟,刚想说他一句就见许溪舟转过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垂着眼,颇有点儿幽怨和委屈的意思。   温槿又把话憋了回去。   唉。大小都骂不得说不得。   许父许母近几天都住在重海,二老每天都来看温槿。尤其是许母,简直粘在了他的病房里,每次来就是一桶补汤,弄的许父也隔三差五过来一趟。   尽管许溪舟和温槿分开了两年,但当许父许母和温槿坐在一起时,一切又如此自然平淡,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还是两三年前的模样。   而且温槿离开南城的这两年,许母和温母也没有断了联系。许父近几年来事业蒸蒸日上,难得忙里偷闲就会和许母拖家带口(除许溪舟外)常去宜县窜门住一段时间。   宜县的山水一直清明如初,空气怡人,山清水秀,大概是如今难得没有被污浊侵染的一方明媚田野。也是无数身心疲惫人的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所以理所当然,他受伤这件事许母知道了,那肯定也瞒不住他妈了。   所以没过多久,他妈、陈寅和陈柯,江信和江妍就全都来了。   病房里好不热闹,本来就狭小的空间还挤了一堆人。   温母见到温槿就红了眼,一边责骂他一边又心疼的不行,还是许母在旁边帮忙哄着劝着。   末了还不忘把自家儿子拿出来垫锅:“都是你!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人交给你都照顾不好!”   许溪舟:“……”   许溪舟失笑,一时竟无法反驳。   谁能想到温槿极度护夫,连忙道:“不关溪舟哥的事!是我自己脚滑了!”   许溪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顾几位长辈都在场,直接把人往怀里一带,照着脸就是一口,还臭不要脸的骄傲道:“还是阿槿心疼我!”   许母许父:“……”   他们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温母陈寅:“……”   “……”江信江妍:“咳!”   他们应该在车底。   陈柯:“放开我哥!”   许溪舟:“?”   温槿:“……”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转移到了陈柯身上。   小伙子挺有前途。   正当众人疑惑时,只见陈柯飞快插在了许溪舟和温槿中间,硬生生把两人分开后还瞪了许溪舟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都和我哥离婚了!不准亲我哥!”   许溪舟:“……”   许母和许父在憋笑。   头一次看见这小子吃瘪。大快人心!   陈柯现在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他学业有成,争气的很,上的是全国最高艺术学府,学的是美术,事业也如日中天。   温槿来重海的这两年这小子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他,每次来就住在吴隅屋里那个空床,带一大堆美术书和工具给这里的小孩,空闲时还会教小孩们画画。   就是人都这么大了,在温槿面前却总也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   他和许溪舟要结婚时竭力支持帮忙说服温母的是他,得知他和许溪舟离婚时骂许溪舟最狠的也是他。还总是安慰温槿说下一个更好。不管温槿怎么解释都觉得是许溪舟的错。   温槿明白他这是护短,禁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把陈柯的头,笑说:“以后还是你哥夫。”   陈柯低声道:“哥……你还要和他结婚?”   温槿和许溪舟无奈的对视,又不约而同的笑了笑。   “是啊。”温槿回答道。   没办法,谁让你哥这么早就栽进去了。   温槿说完又下意识看了眼母亲的方向。   温母和他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沉默会儿才撇嘴道:“你自己的选择,我不干涉。”   温槿又看向陈寅。   在他的心里,陈寅早就已经是他的父亲。   陈寅难得的扯了扯唇角,说:“你觉得好,就好。”   温槿垂下了眼,低低笑了起来。   “唉~可怜我和阿槿哥哥青梅竹马,居然两次都轮不上我……”江妍在一旁故作感叹道。   江信将人往后一拎,瞪着陈柯道:“管管她!”   江妍和陈柯同时红成了番茄。   “哎呀!哥!”江妍抽他。   江信笑嘻嘻的躲过。   许溪舟,温槿:“哦——”   某些人表面上刚正不阿,转头就名草有主。   江妍,陈柯:“……”   几位长辈也忍俊不禁,纷纷打趣起来。   于是许溪舟又顺理成章没脸没皮的贴在了温槿身边,在这人声热闹里,悄悄俯身在他耳边,含着笑意低声问道:“逃吗?”   温槿垂眸轻笑,挑了挑眉,答应的轻快:“好啊。”   许溪舟笑道:“不问我去哪?”   其实跟着你,去哪都可以,只是这一次……   “我觉得我们的目的地一样。”温槿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们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无声说了三个字。   民政局。   在这人间喧嚣里,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之所向。   温槿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许溪舟执意买了张病床和他并在一起陪他。几个人对这两人的黏黏糊糊早已见怪不怪,没人有意见。   许父许母出手阔气,来重海的当天就买了栋别墅。除了同样在重海有房子之外的江信带着江妍回了家之外,温母陈寅和陈柯便暂住在了别墅里。   吴隅听说了这事后也立马撂下了在家装病的老头子过来看了温槿一眼,结果没待过半天又被家里老头一个电话喊了回去。   老人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吴隅心里到底牵挂着他。于是只好辞去了山区支教的那份工作,但保证以后一定还会回来看看。   他在临行前忽悠着老头子往这儿捐了两栋楼,准备趁着孩子们放暑假这段时间重整校区。   而孩子们临近暑假,这会儿学校缺了两个老师,鹿倾那边也忙不过来了,只能抽时间来医院看温槿。   温槿和许溪舟身上的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去掉石膏的当天许溪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户口本宣称要和温槿去领证。   几个长辈当做没看见,对他没脸没皮的行径见怪不怪,就任由着他们去了。   总归领证是迟早的事。毕竟许溪舟有多急不可耐他们比谁都清楚。   当年许溪舟可是为了快点结婚,甚至提前一个月就给许父许母打了预防针。但许父许母显然已经习惯,本来就喜欢温槿,听到他们要结婚,更多的其实是高兴。   许溪舟过了自家父母这关就厚着脸皮蹭去了宜县,知道温槿害怕,还主动陪人回去出了柜。   之后一经波折,两家父母见完面吃完饭,许溪舟就赶在温槿二十三岁的第二天把人带去民政局领了证。   这速度,谁看了不说绝?   所以其实许溪舟没有提出在石膏还没拆掉的时候就带人去领证他们已经很惊讶了。   去领证那天天气还是很好。   依然是晴空万里,明媚灿烂。   重海的木槿花在那天也开的格外锦簇艳丽。微风拂过,不热不燥。   许溪舟和温槿还真是临时从医院跑出来的。   毕竟温槿现在身体并没有好全,还要静养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少说还要再住一个星期。   许溪舟心里又急,只好速战速决了。   几位家长是不屑再来围观了,江信江妍还有陈柯倒是兴奋的很,当陪同家属在外左顾右盼的等待。   当年许溪舟和温槿第一次来领证时都和愣头青似的,拍照的时候都调整了好几次姿势才拍好,宣誓时两人还显得很局促,温槿更是被摆弄的晕晕乎乎不知所云。   等证到了手两人才被外面的风吹醒。   其实这次领证也没什么不一样的,签字拍照盖章领证,无名指的戒指还是那枚,人也还是那个人,一切和当年似乎都没什么不一样。   他们只是,结了两次婚而已。   宣誓的时候他们郑重虔诚,紧握着彼此的手,终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当年没来得及看清的坚毅与镇定。   拍照时温槿的眼睛几次被那闪光灯闪的忽明忽暗,很不舒服,拍完起来时人眼前都是黑的,险些踉跄着摔下去,还好许溪舟眼疾手快。   还在他耳边低低笑说:“我记得我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做。”   温槿:“……”   公众场合!!   最后两人一个红着脸出了民政局,一个春风满面好不自在。   出来时许溪舟铁面无私的没收了温槿的结婚证,理所当然的说:“这玩意儿以后不会再用上了,给我保管。”   温槿自然没意见。   夏日的风从未像今日那般清新甜美,卷落了枝头的木槿花,又吹走了银杏树上落下的叶。   这一刻,他们只看到了彼此。   先生,朝暮与你,你与朝暮,从此都是我时光匆匆里的难得。   好像一切顺利,许溪舟上车前还拿着手上的结婚证四处炫耀,赢得了三人的一众白眼。   又拿着两本红本本,左拍右拍,迫不及待的发了微博。   【许溪舟W】:“我与朝暮赛跑,赢了你。”   温槿微微一笑,用那个一直未曾改过名字的微博转发了许溪舟的微博。   【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余生,先生与朝暮伴我。”   他们关掉手机,不再理外界喧嚣。 第69章   纪端公司里出了事儿,在把许溪舟和温槿送来医院的当晚就自驾回了南城,这会儿许溪舟把结婚证拍给他看时他还坐在办公室里忙着。   纪端:“兄弟,你真狗。”   许溪舟得意一笑:“过奖,嫂子何年何月出现?”   纪端:“……”   许溪舟在开车,手机就让温槿拿着给他开语音,一通无耻之怼,让纪端直接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许溪舟心情却好的不得了。   重海的阳光从来不会过分燥热,稀稀落落洒满重海的天地。街道两旁的木槿花迎着朝阳初生绽放,这样的盛日,比起南城的春天更暖,相比南城的夏天又更冷清。   原本一切就该如此顺利。   但是很快,有一些意外就如同重海变幻莫测的天气般突然侵袭。   从踏出医院那一刻开始温槿其实就有所感觉——眼睛很不舒服。   只是当时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有出去了,阳光接受不良,便没有多想。刚刚拍照的时候眼前黑了四五秒,他也以为是闪光灯带来的短暂刺激。   可是就在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那黑暗也随之降临。   “哎,尘埃落定,等我和阿槿出院一定要大摆一次宴席,让那些傻逼看看,我和我媳妇儿还偏就绑在一起了!”许溪舟语气里嚣张与骄傲藏都藏不住,再次得到了后座三人一片嫌弃的白眼。   “呵!秀恩爱,嗯的快!”江信不敢对着温槿说那个字,只好用气音带过去,满脸土色。想当年他情场小王子,他兄弟都结婚两次了他还单着,丢脸啊!   许溪舟哼了一声,孩子气道:“我忍你很久了,小心我给阿槿吹枕头风,让他疏远你!”   江信冷笑一声,不服气道:“就凭你?!我和阿槿三十几年兄弟,从穿肚兜就在一起了,你那会儿还在哪呢!?”   许溪舟挑了挑眉,丝毫不慌,反而笑道:“是,三十几年的兄弟,还是到了我怀里——”   江信被气的半死,几欲起身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是江妍和陈柯提醒他许溪舟正在开车才勉强冷静。   车厢内这才短暂的恢复了安静。   也就是这会儿,他们才发现温槿坐在副驾里始终一言不发。一般这种时候不管怎样温槿也会出来打趣一两句的。   连江妍都发现了不对劲,玩笑道:“阿槿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倒头还来得及!”   许溪舟「呵」了一声,瞥了眼身旁的温槿,这才发现他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浅淡,呆滞的看着前面,又像没有焦距似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溪舟立马发现了不对劲,趁着等红灯时摸了摸温槿的脸,低声道:“身体不舒服了吗?”   温槿一言不发。   许溪舟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又紧紧抿了回去,似乎在拼命咬牙承受什么。   这回不是不对劲了。   许溪舟有些慌了:“阿槿,阿槿?你怎么了?和哥说说话!”   “怎么回事啊?”江信脸色也沉了下来。   “阿槿?”许溪舟继续喊他。   “哥,怎么了?”陈柯坐在副驾后面。他看不清温槿的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槿?你看看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槿的头才不知所措的转了转,可是转到许溪舟那边时,焦点明显不在许溪舟身上。   他看到温槿摸索着抓住许溪舟的手,动了动苍白无色的唇,颤声说:“哥,我看不见你了。”   ……   “有可能是外伤导致的□□脱落,好在发现及时,程度不重。不过为了避免恶化,还是建议尽快进行手术治疗。”   医生看着温槿的片子和病历,对许溪舟和温槿说。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出去之后也仍是沉默,只有温槿的手被许溪舟牢牢抓着。   温槿的眼睛只在车上那会儿暗了好几分钟,等缓过来后看还是看得见,就是眼睛总是又涩又痒,现在看强光还很不舒服。   “哥……手术可以治疗的……”温槿知道许溪舟这会儿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们刚刚复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许溪舟没有说话,仍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这件事自然也是瞒不住其他人的。   许母和温母当即红了眼眶,几个大男人沉默不语。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温槿看不过去,也不喜欢这种沉肃的氛围,只好干巴巴安慰道:“没关系的,手术而已……”   又不是没有动过。   身上的伤太多,就会忘了疼。   不知过了多久,温槿才看见至始至终沉默不语的陈柯低声说:“哥,是不是,因为我?”   温槿愣了愣。   陈柯长大之后就时常因为自己小时候对温槿做的那些事情感到羞愧。不过其实大多都是一些幼稚的小把戏,最严重的那次大概就是用石头砸破温槿眼睛的时候。导致温槿现在眼角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疤,只是现在已经被新伤覆盖住了。   温槿沉下了脸,皱了皱眉,不喜欢他这样说:“胡说什么呢!”   温槿明白陈柯心里在想什么。   可他们是亲人,所以温槿不希望他把这种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更何况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那种自我造成的心理负担最折磨人。温槿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不希望他的弟弟因为他而背负这样的压力。   “好啦。”温槿看陈柯那副又要哭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大概是掉下去的时候有什么异物进了眼睛,而且发现的也很及时的,动手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哥都不怕,你怕什么,嗯?”   陈柯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手术这件事拖不了,许溪舟问清了医生一些相关事项之后就迅速定好了手术时间。   温槿动手术那天,鹿倾和吴隅都来了。   他无奈,还开玩笑说:“又不是生孩子。”   许溪舟沉默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怕吗?”   其实温槿不怕。   有许溪舟在,有那么多亲人家人和朋友在,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怕。”   因为我怕,所以你就不能害怕。   许溪舟深吸一口气,吻了吻他的脸,笑说:“不怕,哥陪着你。”   温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许溪舟第一次看着温槿被推进手术室。   他害怕那道门。   即使知道手术风险不大,即使明白他一定会出来。   可是那天温槿昏迷不醒被推进急救室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忘不了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站在高空,抓不住他的手就会万劫不复。   还好,还好他们已经结婚了,还好他的阿槿已经是他的了。   所有人都说许溪舟是神眷顾的孩子,他身边的朋友羡慕他,营销号吹过他,导演和前辈夸过他。   他这一生无病无灾,曾经熬夜节食都没有损到过身体半分。   他年少时就站在偶像神坛,所做的每一首曲子几乎都拿过各种各样含金量极重的奖。   出演的首部戏就拿了最佳新人,提名最佳男配,主演的首部电影就是国际金奖影帝。   自己的公司节节高升。   堪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完美人生。   可他这辈子,唯一觉得真是上天恩赐的,只有温槿。   他知道不论是他身边的人,或是网上的粉丝和路人,都在说温槿命好,居然和许溪舟在一起了。   可是只有许溪舟知道,是他命太好,所以遇到了温槿。   如果不是温槿,他早就已经迷失在娱乐圈的名利场里,成为曾经的自己最瞧不起看不上的那种人了。   他曾经站在山顶俯视众生,志得意满骄傲自大,摒弃过,不屑过。还以为上天真的包容了他的所有贪心。   可后来他想,他的那些灾祸或许老天爷都扔在温槿身上了。   在温槿心里他永远是山顶上面的人,所以温槿自认为他高不可攀。   许溪舟以前以为这只是温槿的心理作用,是温槿想得太多,对这份感情不够自信。   可在和温槿分开的那段时间里,许溪舟才恍然明白,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也和那些羡慕他嫉妒他的人一样,将自己高举在了神坛。   所以他的阿槿才觉得许溪舟真有那么高高在上。   原来是他让温槿害怕了。   和温槿分开的那两年,他想过自己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他爱的和爱他的人吗?可是他已经站在巅峰,足够庇佑他和他们了。   是因为热爱吗?可是比起表演,他明明更爱音乐。   而表演的初衷是为什么?或许有热爱,可他决定踏入演艺圈,更多的明明是为了那些他爱的人。是为了自己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是为了让那些肆意揣测的人闭嘴。   那他后来功成名就之后的追求又是在为什么?是了,无非就是那点好胜心在作祟。   许溪舟不是神,许溪舟不可能心无旁骛,许溪舟那样好胜心强的人,甘心输吗?甘心自己落在谁之后吗?   他在表演的路上入戏太深,忘了自己,也忘了他的初衷。   于是上天第一次惩罚了他的贪心,把他的阿槿带走了。   所以许溪舟明白了。   他犯的错,他的阿槿在为他接受惩罚。因为上天明白,他不怕疼,但是他怕温槿疼。   许溪舟,事到如今,你还敢放手吗?还敢赌气吗?还敢任性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   手术不过个把小时。   顺顺利利轻轻松松。   众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温槿的眼睛暂时是看不见了,必须要蒙眼换药,避免感染。   让温槿崩溃的是,这几天温母和许母变着法子给他弄饭吃。什么十全大补汤的,简直苦不堪言。而且还时不时要接受几位长辈喋喋不休的念念叨叨。   每次被念还要装作听的很认真的样子。幸好看不见眼睛,不知道他在昏昏欲睡。   许溪舟也不帮他,只言让他好好听。说自己管不住他只能让长辈们来教训教训。   那之后几天重海的天气特别好,温槿这里有许溪舟陪同,许母许母便打算带着温母和陈寅在重海逛一逛玩一玩。   许母年过半百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到处都想去看看。   许溪舟在重海半年早就摸清了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本来是为他和温槿做个打算,到最后倒是先安排了父母。   而江信工作忙,在这儿待了几天就走了。反正把人交给许溪舟他也放心。   陈柯就跟个闲散人士似的,任温槿和许溪舟怎么赶也不走,硬要留在这儿,还是后来许溪舟不知道和江妍说了什么让江妍出马才把人带回南城。   等把闲杂人等都清走了,病房里自然就只剩下温槿和许溪舟。温槿的眼睛行动不便,去哪儿都得许溪舟带着。   许溪舟美其名曰「照顾他」,上厕所都要亲自给他脱裤子。洗澡也只能由着许溪舟帮他洗。   有时候两人起反应了还要躲在卫生间里互帮互助。   简直就是没羞没臊的日子。   温槿现在就只想自己快点好起来。不然老流氓迟早有一天在这里把他办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段日子,温槿越发粘许溪舟了。   睡一觉起来摸不到许溪舟就觉得心慌。   其实看不见温槿并不觉得黑暗,但要是许溪舟不在身边,他就格外害怕。像是真的失去了眼睛,前路迷茫。   有一次许溪舟半夜起来上厕所,他知道温槿睡眠浅,不想打扰他,就悄悄绕去了长廊另一头的公共厕所。   哪里知道温槿也会跟着醒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恐慌就会格外明显,温槿喊了好几声许溪舟不应,就害怕了。他不敢乱走,又怕吵到其他病房的人,只能用被子裹着自己,兀自害怕的发抖。   许溪舟回来时温槿眼睛上的纱布已经红了,他吓得差点心肌梗塞,连忙按铃把护士喊了过来,又重新上了一次药,还差点感染。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能睡得着,许溪舟后怕不已,抱着温槿缓了好久才松了口气。   但从那以后许溪舟就再也不敢乱走了。   而且许溪舟从没让温槿用过盲杖,去到哪都是他牵着抱着引着。   这几天重海天气好,温槿喜欢晒太阳,许溪舟便带他去医院后园晒太阳。牵着他的手如同以前两人并肩散步一样围绕着医院慢慢的走。   许溪舟这人不知收敛,惯喜欢在温槿身边挨挨蹭蹭,一下亲一口那里又摸一下,时常撩的温槿面红耳赤,眼睛看不见又不好躲,只能求饶。   当然某些情景也全然落在了别人眼里。   不出一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这对蜜里调油腻腻歪歪的同性夫夫。   当然,后果就是许溪舟被人认了出来,招来了一大波来蹲守的狗仔。   上次温槿和许溪舟复婚的消息已经在网上狠狠闹了一把。但由于许溪舟那边没有推波助澜的意思,事情也没过多久就平息了下来。   当时还有人在温槿微博底下质疑说:“反正没见过,谁知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   许溪舟怼这种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我结个婚,还要给你看我老婆,那我结什么?你去结。”   黑子立马抬杠:“笑死,行啊,我可以啊。”   许溪舟正要回的时候被温槿阻拦了,他让许溪舟用他的号回,慢悠悠念道:“抱歉,出轨丧德,重婚犯法,并且永无再婚意向。”   当时温槿就被扑倒了。   之后许溪舟把浑身发软的温槿抱在怀里,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回道:“笑死爹了,爹给你翻译,简而言之:背法丧德,爱我至深,有多远滚多远。”   把粉丝们乐的不行。 第70章 终章   这次两人当然还是没逃过上热搜的命运。   温槿的侧脸还被拍了个大概。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许溪舟以前的威胁起着作用,还是镜头隔得太远,流传出来的那些照片非常糊,而且温槿露出了脸的也就那么一张,更何况他脸上还戴着纱布,压根看不出什么样。   不过就那张模糊但清隽的侧脸,就让许溪舟宝刀未老的那些「船员们」狠狠舔了一把,纷纷叫嚷着要看船长夫人的正脸。   许溪舟难得好心情的回了一句:“我老婆,你们看什么。”   又掀起一阵带着酸味的尖叫。   不过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温槿的眼睛,关心的问怎么回事。   许溪舟不想拿温槿去炒作,更不想让别人胡乱揣测,就干脆交给了工作室去搪塞。   有许溪舟公司那边的刻意压缓,再加上他们本就无意炒作,事情没过多久也就再次平息了下来。只有一些执着的「船员们」在那里持续兴奋,却又因为温槿在养伤,不敢在他微博底下打扰,就干脆天天在许溪舟微博下面问温槿。   许溪舟自然不想做任何回应。   两人继续过着平淡且充实的日子。   一切平息下来后的某一天,许溪舟带着温槿在小院里晒太阳,突然听见许溪舟神秘兮兮的捧着手机在一旁笑。   温槿问他笑什么,许溪舟又笑了一声,揽过他亲了他一口,说:“我问狗仔要了几张我们的合照。别的不说,他们的拍照技术倒是非常好,这几张还是高清的,光线也好,好看。”   温槿:“……”   原汁原味的许溪舟。   估计把狗仔当摄影师的也只有他了。   温槿失笑。   许溪舟又蹭过来抱住他,含着笑在他耳边轻轻说:“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去拍婚照好不好?”   温槿轻笑道:“不是已经拍过了吗?”   许溪舟在他耳边呢喃道:“那是七年前拍的了,再拍一次好不好?”   温槿自然答应他。   在医院里的日子平淡也舒心。许溪舟陪着温槿住了半个月院,别的没学会,倒是和隔壁病房的几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说上了话。   而且那几位长辈们基本上都认识他。   有位阿姨还笑呵呵的对许溪舟说:“阿姨从小看你的戏长大的!”   温槿:“……”   许溪舟立马笑眯眯接道:“是吗?那您最喜欢哪部啊?”   阿姨哈哈一笑:“《谍战》!!你是里面那个小土匪对不对哈哈哈!阿姨可喜欢看了,哎哟!长得又俊又会演!阿姨可看了百把遍了,小土匪战死的那里我小孙子都哭的不得了哟!”   温槿:“……”   据他所知,许溪舟根本没演过这个。   许溪舟居然还坦然笑道:“保家卫国嘛!总有牺牲!国家的繁荣强盛都是前辈们争取来的!”   阿姨热泪盈眶:“说的太好了!大家瞧瞧!多正的小伙子啊!”   温槿:“……”   “哎哟,你旁边这位是?”那位阿姨终于注意到了盲观的温槿。   许溪舟:“我爱人!”   “爱人?哎哟,快带过来让阿姨看看!”阿姨一脸慈爱。   温槿:“……”   又来了。   “阿槿,叫阿姨。”许溪舟抓着他的手,带着他轻轻往前面走。   “阿姨。”   阿姨眼睛一亮:“哎呀,是个男孩子,长得真俊呐!啊哟!这孩子看起来真乖巧,才上大学不久吧?家住哪儿啊?我孙女今年大二……”   许溪舟面不改色,语气冰冷:“是吗?他今年三十二,算着今年已经结婚八年了。”   「结婚」两个字就格外咬牙切齿。   阿姨:“……”   温槿:“……”   反正许溪舟现在闲着没事做,到处和一群闲的无聊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扯皮,温槿愿称之为「妇女老人之友」。   那些本来还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养病的爷爷奶奶们看着他都喜欢的不行,逢人就夸,弄的这层楼的基本都认识他俩了。   许溪舟一天到晚带着温槿这里扯扯那里扯扯,从家长里短能聊到结婚生子,又从结婚生子聊到柴米油盐。扯到一半还装作不经意似的提一提温槿。然后把温槿也拉进去进入话题中心。   温槿却在里面读出了点儿炫耀的味道。   而温槿原本因为黑暗而乏味的日子也渐渐明朗起来,耳边慢慢多了很多明亮的声音。于是他开始更加迫切的希望自己的眼睛快些好起来。   又一周后,温槿脸上的纱布终于能解开了。   在解开纱布前的一天晚上,许溪舟如以往那般在温槿耳边给他念泰戈尔的诗集哄他睡觉。   温槿喜欢听诗集,从张爱玲余光中听到泰戈尔普希金。   他和温槿的书房是合在一起的,书柜是分开的,温槿那个柜子里除了一些英文教辅资料就是各种无名有名的诗集。   他以前睡不着时就有看书的习惯,现在日子变得安静了,自然也只有那些诗集能陪着他慢慢走。   但能让他听见的,也只有许溪舟。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许溪舟用的是英文,他在英国留学时也学过英语,而且由于大学几年都在国外,所以英语也流利标准。   温槿喜欢他的发音,也喜欢听他念诗。   所以在许溪舟给他念诗时他一般都是沉默着,贪婪的享受着身侧独一无二的朗读者。   在温槿长久的一言不发的时候,许溪舟便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收好书正要睡觉时,温槿却突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许溪舟知道人还没睡着,以为他还想听,伸手要去拿诗集时又被温槿扯住了衣角。   “怎么啦?”许溪舟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   温槿抿抿唇,踟蹰半晌才顺着许溪舟的呼吸回吻,又误打误撞的撞到了许溪舟的嘴角。   他难得这么主动,许溪舟便知道小孩儿是有事要和他说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温槿就开口了。   “哥,在重见天光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温槿的声音很轻。仔细听,语气里又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许溪舟愣了愣,低低「嗯」了一声,将他牢牢揽在怀里,垂头温声道:“你说,哥听着。”   温槿又沉默半晌,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和许溪舟说。   许溪舟也不急,耐心的等着他的话。   只要温槿想说,多久他都等得起。   “哥,两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有答案了。”温槿小小的呼出一口气。   许溪舟一怔,一时竟想不出自己问过温槿什么问题。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哥,那个问题我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当时迟钝,有预感要和你分开了,所以不敢再回答你。”温槿的语气很沉。神色在层叠的纱布的掩映下看不明朗。   许溪舟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个问题。   “我用了两年,终于有了和你说的勇气。”温槿认真对他道。   许溪舟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心悸如狂,呼吸不稳。血液又在经脉里四处跳动冲撞。   温槿紧紧抓着许溪舟的手,侧头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敢将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意倾泻而出。   “如果说十年前我喜欢的人是许南风……那么后来的十五年里,我至始至终只遇见过、爱过一个许溪舟。”   “是这个同样爱了我十五年的许溪舟。”   “是这个现在抱着我,心跳如擂的许溪舟。”   温槿的声音轻柔又认真,他无声的用温暖包裹住许溪舟曾经冰凉的脏腑。而今又轻而易举的用一抹笑在他心里兴风作浪。   爱他,好爱他。   许溪舟将温槿紧紧揉在怀里,恨不得与他血肉相融,又怕弄疼了他而不敢用力。   直到自己的呼吸渐趋平缓,许溪舟才压着声音贴在温槿耳侧,语气低沉,道:“阿槿,天光明朗,我早就看清了你的爱意。”   大雾遮不住希望,云层盖不住阳光。   时间埋葬不了爱意,距离无法切割心系。   天光明朗时,我们都要去到他的心里看看他的爱意。   第二天中午时护士过来给温槿拆纱布。   温槿坐在床上,手指被许溪舟紧握在手心里,明明拆纱布的是他,许溪舟看起来倒是比他还紧张,抓着他的手无意识的拨弄着他的手指。那是他紧张的表现。   温槿轻轻回握住他,慢慢感受着眼睛的束缚被撤去。然后那从缝隙里面挤进来的光芒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眼里。   他第一眼就看清了许溪舟。   那层厚厚的纱布从来蒙不住许溪舟和温槿。   温槿的眼睛拆布后仍有些肿,短时间内不能见强光,出去散步都要戴个盲人镜。   许溪舟为了让他显得拉风(实际上是调侃),还特意去家里把品牌方送的时装周墨镜给温槿戴。把人惹的面红耳赤了才收手。   可温槿眼睛和手脚虽然都好的差不多了,但腰部旧疾仍处于观察阶段。毕竟上次元气大伤,腰部的伤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不然再动一次手术,她可能就真成了半身瘫痪了。   所以许溪舟守他守得很紧,任温槿怎么说要回家也雷打不动,十分冷酷无情铁面无私。   温槿只好仰天长叹,更憋屈的是他的眼睛现在也不适合看书看手机看电视。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加进了以许溪舟为首的中老年聊天团。   温槿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长相一直不怎么显老,看起来还是一副文儒乖巧的模样,就看外表一看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而且为人又温柔有礼貌。   当然最重要的是温槿是个老师!   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本来听着他的职业就已经赞不绝口心潮澎湃,见着他全脸之后更是选择性忽略温槿和许溪舟已经结婚的事实,这里推他家女儿,那边又来一个精英儿子。   这回风水轮流转,有苦难言的成了许溪舟。   当然,每次回病房吃亏的仍然还是温槿。   转眼到了出院的时候,隔壁和对面病房的几个前辈们还依依不舍。   他们想着要离开了,就张罗着给几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送份礼物以表心意。   许溪舟没什么好送的,毕竟住在VIP病房里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更何况到了这个年纪基本上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了。   于是许溪舟思索之下就给了他们一打签名,附赠一套独家专辑,已经绝版了的那种。还贴心的说可以让他们送给年纪小的后辈当礼物。   温槿就更没什么好送的了,左思右想之下问清了几位长辈家里小辈现在的年龄,然后按照年级尽心尽力的选了几本英语教辅。几位长辈更是乐坏了。   许溪舟想,大概此时远在不同地方的几位小辈们已经在喷嚏连天了。   他失笑,在温槿耳边说:“你这是给英语老师们拉仇恨啊。”   温槿摸了摸鼻子,恪守尽职的说:“英语不能一蹴而就,必须牢抓基础!”   许溪舟:“……”   他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   为了防止门口蹲守的狗仔,许溪舟和温槿出院时只能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院门。过来接他们的是姗姗来迟的星宇。   星宇也才来不久,还是从热搜上知道了许溪舟和温槿复婚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妈妈身体不好,许溪舟放了他两个月的假,他就一直在家里。那破地方断网断电的,星宇自然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知道了温槿和许溪舟的事情又被家里各种事情绊住了脚步。所以才一直拖到前几天才来到这里。   他和温槿毕竟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两年未见,见着温槿就红了眼眶,知道他们复婚了还又惊又喜,仍然是那副毛毛躁躁的模样。许溪舟嫌他电灯泡,又让他跟着许父许母玩了几天,到今天出院才让他过来接。   温槿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乱跑乱走。于是许溪舟带着他在家里静养了段时间后温槿才回了趟学校。   彼时已经暑假,但是孩子们大多在家。   而学校也将会在吴隅及其父亲的帮助下重整修建,之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更好的老师过来。   温槿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待在这儿,而且他迟早要走。既然这里已经在变好了,温槿也是时候和他们道个别了。他不能不声不响的离开,不然那样也太不负责任。   学校里的孩子不多,温槿没有将他们召集回来,而是利用收拾行李的时间,一家一家的去拜访。   这里的房子稠密,家家户户之间离得并不远,一共也就三四十多个孩子,温槿用了一天时间才走访看完。   村里的长辈们听说他要走,纷纷出来挽留,有的家长和小孩还泪眼婆娑的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又在他说明原因之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手。   温槿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的村庄,他在这里教学两年,说舍得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他的路不能停留在此,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那个鸡窝头男孩的父亲也早已被送往重海市中心医院,连骨髓移植手术都做完了,现今也算是一切顺利,现在已在恢复阶段。   温槿还是在做完眼睛手术时许溪舟才和他说的。   他当时行动不便,但又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便让许溪舟搀扶着他去了。   他看不到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恢复的怎么样。但温槿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的心态比上次好了很多。   甚至还能和温槿打趣说:“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在一起。”   温槿惊讶,本想问他怎么知道。   又突然想到上次带许溪舟去劝他时,自己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一切谈妥了的局面。以及他和许溪舟离开时他们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果然。   温槿失笑。   不过既然说好了要资助他们一家,那么当然也不会因为温槿的离开而改变。   小男孩的学还会继续上,他父亲的病也会继续治。   如你所见,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温槿和许溪舟用两天时间清理好了在这儿留存的一切,最后在村民们和校领导的注视下相携着缓缓离去。   他只是离开,不是不会再来。   他曾经踏足过这里,那么当然余生也在这里有痕迹。   到重海之后温槿又在家休息了几天。   当然这几天也是苦不堪言的几天。他出院以后许溪舟就变得越来越老妈子,十全大补汤什么的自是少不了,还总是念念叨叨,泰戈尔的诗集都被他换成了养生小文章,简直把他当猪养。   于是没过多久,他身上就胖了不少,起码有五斤!   温槿无奈。   许父许母和温母陈寅早在温槿出院后的第二天就回了南城,温槿当时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是长途劳累,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坐飞机,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所以在温槿的身体逐渐转好之后,温槿又和许溪舟提了一遍。   许溪舟问他:“是想回南城,还是回宜县?”   他果然还是最懂他的。   “宜县。”温槿说。   来重海之后温槿就没回过南城了,宜县还只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回家去住过一天。   他的工作并不局限于老师,虽然学历不高,但是英语资历深,偶尔也会给人做做翻译工作什么的,忙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忙。   但那里毕竟是他的家乡,快大半年没回去,心里也早已惦念不已。   而正好温槿的生日也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许溪舟自然答应他,上飞机前还给空乘人员打了招呼。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温槿睡了一觉醒来了,许溪舟却始终没敢闭眼。   飞机降落在南城,两人又丝毫没有停留的上了纪端特意派人给他们开过来的车,打算自驾回宜县。走高速的话来回也就三四个小时。   这会儿许父许母还在宜县玩,玩了半个多月,玩的温母都舍不得放人了。   温母年轻时性子极好,温柔,但是不善与人交谈,后来再婚之后脾气开始变坏,却仍然不善与人交往。不然也不会和陈寅结婚那么多年孩子都八九岁了才开始敞开心扉解开心结。   好在许母的性格恰恰相反,还偏偏就能和温母对上话,两人现在好的跟亲姐妹的似的。   至于陈寅和许父,那也算是……其乐融融?   这两人一个嘴笨,一个不健谈,所处的圈子更是相差甚远,基本没什么共同话题。但惊喜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钓鱼。   在钓鱼上两位老父亲幼稚的像是小学时比赛跑的小孩,每次钓完回来都要数一数谁的比较多,少的就得洗碗。   倒也乐此不疲。   许溪舟和温槿到家时四个人全都不在家。   温母和许母去和村里其他阿姨打麻将了,许父陈寅自然是打着伞提着桶拿着杆钓鱼去了。   两个大龄男青年就这么被冷漠无情的扔在了家里。   两人无奈至极,只好自己拿钥匙开门,沧桑的回房间整理东西,然后做好饭,等着四位祖宗玩够了回家来。   几年前盖新房的时候许溪舟请了几个园丁在房子前院两旁种了一排木槿花。   如今夏日已至,烈阳盛日,木槿花丛也艳丽紧簇,芳华无暇。   温槿房间的阳台正对着院里,这里地市低平,树木茂盛。一眼望去,万物更新,一碧万顷。   以前在一起时他们每年都会回宜县,这次来,好像又接上了以前的日子。   像是中间两年的分离,那些伤痛都不存在。   山野里的花是香的,草是翠的,溪水清澈见底。夜幕降临时明月皎洁,繁星满天。   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安宁生活。   此时温槿和许溪舟就站在阳台处静静看着已经半沉入山巅的红日。   太阳烤红了天空,晚霞像是层叠起伏的浓烟,那温柔明媚的色彩早在黄昏时便笼罩了这个木槿花开两季、澄澈明净的小村庄。   “阿槿,盛夏到了,南城的木槿花也开了。”许溪舟握住温槿的手,扭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温槿。   黄昏的光映入他眼底,洒落满地。   温槿垂了垂眼,笑着点点头:“是啊。”   溪水的尽头是山,源头是海。   不知不觉十五年,温槿也已经能做到和许溪舟踏在海里面对红日将落。   天亮了,梦醒了,许溪舟回来了。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五年。”温槿笑意盈盈的看着许溪舟。   许溪舟轻轻抓住他的手,温声道:“木槿花仍然在开……”   温槿回以一笑,虔诚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郑重无比:“永不颓败。”   他们用两年,用自己的骨骼和鲜血,养活了一棵倔强着开在乱葬岗里的木槿树。   于是从此连带着血肉,生生不灭。   ——全文完 第71章 番外   “哥!”   温槿惊喜的奔进许溪舟的怀里。   夏日炎炎,许溪舟全身却裹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风都不敢漏。没办法,他现在事业如日中天,小孩儿还在上大学,不裹严实点一个不小心就会上热搜了。   许溪舟连忙接住往他身上扑的温槿,踉跄着后退一步,低声在他耳边说:“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温槿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这儿已经汇集了许多或羡慕或不解的目光。   这会儿是在大学校门口,人流涌动。   “走走走!哥!我们回家吧!”温槿拉着许溪舟往车上跑。   许溪舟眸色微动,笑道:“好,回家。”   这年温槿大二。   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二年。   许溪舟工作很忙,但时常会抽时间过来看温槿。温槿一有假也会往他那儿跑,两个人隔着屏幕的时候居多。但大约是以前习惯了,现在也觉得没什么。   温槿大三那年,许溪舟把他带回来了家。   大一那年许溪舟就和父母出了柜,他的家庭开放,父母也不是思想封建的人。听了之后只是沉默了会儿,两位长辈对视一眼,然后笑着和许溪舟说:“把他带回来看看吧。”   许溪舟知道父母是接受了,但他却没有那么快就把温槿带回家。   直到温槿大三那年,许溪舟隐隐听到风动说同性恋婚姻法要通过了。他才和温槿说了这件事。   小孩儿一开始害羞,不肯,但听到许溪舟说「他们一直想要见见你」之后,又红着脸答应了。   于是那年暑假温槿和家里借口去兼职跟着许溪舟回了家。   结果到了家门口,温槿吓得不行,躲在许溪舟身后不敢按门铃。许溪舟无奈,哄了好一会儿温槿才敢鼓起勇气上前。   许溪舟提前没有和父母说,二老念念叨叨了两年,就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所以门开的时候,许母还是懵的,看着温槿,犹豫道:“你是……”   然后许溪舟从旁边窜出来解释说:“你儿媳妇!”   温槿脸颊爆红,许母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一天因为许溪舟没有提前告知,导致整个许家别墅里惊心动魄,温槿和许家夫妇都是坐立不安,互相问好过后就尴尴尬尬坐在了客厅里。只有许溪舟春风满面,看热闹不嫌事大。   后来在许溪舟的煽动下气氛渐渐起来了,许父许母本身也不是内敛型的父母,经许溪舟这么打趣后,渐渐也起了逗弄的心思。到最后只有温槿两只耳朵通红。   “来,小槿,叫声妈给妈听听!”许母笑道。   “啊?”温槿愣了。   许溪舟在旁笑道:“害羞了还是想等领完证再叫?”   许父乐呵呵说:“幸好当年就生了溪舟一个,这不,又捡一个便宜儿子!”   温槿更加不好意思了。   “小槿,反正以后也要和溪舟结婚的,当然不和他结婚也没事,给我们做干儿子!”许母打趣道。   许溪舟无奈的叹了口气,抓住温槿的手撒娇耍无赖:“你看,你来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温槿脸颊泛红,还是被哄着骗着喊了爸妈。   自此,他们做了他一辈子的爸妈。   二十三岁那年的前一个月,许溪舟和温槿求婚了。   其实没有什么很隆重的仪式,甚至只有老土的鲜花气球。许溪舟看起来浪漫,实践起来还是新手一个,还要纪端帮忙谋划。   那个暑假温槿仍然借口兼职没有回家,去了南城陪许溪舟。当然其实也不算骗温母,他确实找了个英语家教工作,教的是初中小孩儿,每天下午两个小时,每次工作完许溪舟都会在外面等他回家。   那段时间许溪舟新歌发布宣传事宜都已经完毕,为了就是留有多一点的空闲时间陪着温槿。   两人每天都在家里蜜里调油,每次在温槿以为他们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许溪舟又收的刚刚好。有时候甚至温槿暗示他,偷偷表明他可以这样做,许溪舟都不会碰他。   温槿其实明白许溪舟的顾虑,他是怕他的腰伤。硬生生忍了四年,做的最过的无非就是蹭一蹭。   而温槿也不知道,那段时间许溪舟在暗地里偷偷准备求婚的事。   求婚的那天许溪舟难得的没有去接温槿下班,温槿只当他是有事,也没有多想。正好那家人当天要回老家看父母,温槿只上了一个小时就自己搭乘公交车回家了。   如同偶像剧里面,打开门,一屋子的鲜花气球,关键是,里面的花都是木槿花,全都是养在盆栽里的,一眼看过去,好不壮观。   温槿进去时,里面各种味道混杂,包括木槿花清淡却不明显的清香,泥土的新鲜气息,以及气球刚刚拆开时里面包裹着的那种塑胶味。当然最明显的还是西餐牛排烤焦的味道。   温槿:“……”   他站在门外,甚至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如果不是自己指纹输入正常,他肯定转头就走。   许溪舟听到门开的声音时正在厨房里处理第二块烤焦的牛排,他还以为是出去买蜡烛的纪端回来了,也没多想,随口喊了句:“今天是我求婚,劝你收敛一点。小孩儿脸皮薄,万一吓跑了可是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   温槿:“……”   求,求婚?   温槿当即就傻眼了,怔怔站在乱七八糟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大厅里看着许溪舟的背影,落地窗打开了一个小口,窗帘没有拉上,微风从外面吹进来,让温槿一时又些风中凌乱。   许溪舟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按理说纪端不会那么安静,举着铲子好奇的回头一看。   好家伙,老婆回来了。   许溪舟:“……”   那块焦掉的牛排还在锅里翻滚,而许溪舟的心在重海的熔炉里翻滚。   “你……怎么?”一向巧舌如簧的许溪舟居然卡喉了。   温槿眨了眨眼,镇定的解释说:“叔叔阿姨有事,我就……就先回来了。”   许溪舟:“……”   两人都沉默了。   许溪舟是尴尬到接不下去话,温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温槿看着周遭着副仿佛被打劫过的乱糟糟的局面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许溪舟穿着白衬衫系着围裙还举着锅铲的模样,就更加忍俊不禁了。   原本听到「求婚」而产生的猛烈悸动也在着副极其刺激鼻子和眼睛的场景里消失殆尽。   许溪舟本来还紧张尴尬到恨不得一头抢地,看见温槿笑了,心情也倏地松了下来,放下了锅铲,解下了围裙,慢慢的,一步一步向他的心之所向走去。   “那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了?答应吗?”许溪舟笑着问他。   温槿一愣,垂下头红了脸,低声说:“要不我装作没看见,你再来一次?”   许溪舟「哼」了一声,说:“想的美!”   然后掏出袋子里早就准备好的手环,不由分说的戴在了温槿手腕上。   温槿一怔,疑惑道:“怎么是手环?”   许溪舟知道他在想什么,垂下头亲了亲他的脸,说:“戒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定制。这个手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了,我们还是网友那会儿我从意大利给你求回来的,后来和你见了面就忘了,直到去年秋天我才找到。本来想当即就给你,想了想,还是觉得求婚的时候再用它套住你比较好。”   就在温槿即将热泪盈眶扑上去啃许溪舟一顿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让两人都不太开心的惊叫。   只见两大三大直男,纪端、江信、陈柯一人手拿一个欧式蜡烛站在门口,愕然的看着两个即将卿卿我我的人。   “卧槽!弟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吧!这蜡烛我们足足跑遍小半个超市才找到,结果你俩这就好上了?!阿槿!你有没有有一点节操?!”   “哥!!”   陈柯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委屈一声吼。   不明状况的温槿:“……”   蓄谋已久却功亏一篑的许溪舟:“……”   于是这场求婚以许溪舟的意外开始,又以许溪舟的成功结束。   求婚成功之后许溪舟就立马把人拐去国外定制了戒指。   戒指是他们一起定制的,包括外盒和戒指的形式,都是他们共同商定。   回国之后温槿还问许溪舟:“我们还没有结婚,要不要留到结婚再戴啊?”   许溪舟挑了挑眉,吻了他的唇角,低声说:“可是哥已经等不及要向全世界宣誓主权了。”   回国之后温槿主动提了要带许溪舟回家的事情。   许溪舟其实一直在等,但他明白不能自己去逼迫温槿迈出这一步,他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反正只要温槿提了,许溪舟就有信心陪他回去。   回宜县得路上温槿很紧张。他们是自驾回去,那时候温槿因为身体呵学业原因许溪舟没让他去考驾驶证。于是百多公里的路程都时许溪舟开。   这一路上温槿也闹腾的厉害,本来乘车就喜欢犯困的他不管许溪舟怎么哄也睡不着,心里一慌乱话也变得多了,一直捧着手机在那里絮絮叨叨,看的小文章都是「该如何向封建思想的父母出柜」等一系列文章。   温槿其实并不害怕和母亲还有陈寅坦白,他是害怕许溪舟会因此退缩。因为他明白母亲一开始肯定接受不了。   许溪舟无奈,理解温槿心里的顾忌。   所以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总算到宜县。   两人敲开家门时温槿和许溪舟都很紧张,紧张的两个人在车里抱头安慰许久才下定决心。   原本也没想着一开始就坦白,温母看到许溪舟时也愣了愣,问温槿:“这是……朋友吗?”   温槿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许溪舟就已经笑容满满的挤上去,说:“阿姨!我叫许溪舟,南城人,这次回来和阿槿陪您和叔叔过年!一直听阿槿提到您!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阿姨长得真好看,比我妈还好看!”   许溪舟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老娘。   温槿:“……”   这一通夸直让温母高兴的不行,立马乐滋滋的把两人放进来了。   那是温母第一次见许溪舟,温槿追星的事情自小就只有江信江妍知道,他们自然不认识许溪舟。而温母和陈寅都是小城镇里的人,平时看的最多的都是连续剧。并且他们都不是对明星感兴趣的人,哪里又会认识许溪舟。   不然要是认出来了,温槿估计家里这就该翻天了。   好在四个人还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晚饭。   晚上睡觉时温母原本要给许溪舟再收拾一间房出来,被许溪舟厚着脸皮以「我们都是大男人,睡一起方便」为由强行和温槿住进了一间,温母只当许溪舟怕生,倒也没说什么。   当时温槿臊得不想和他说话,生怕被看出端倪。   但是许溪舟能感受到,从那个时候开始陈寅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又过几天,陈柯也闻风而动,匆匆赶回了家。看到同进同出的两人还险些以为他们已经出柜成功,直道再次被许溪舟推去小角落进行洗脑交代,才知道两人这会儿还没敢点破身份。   之后是怎么发现的呢。   说起来温槿和许溪舟都觉得挺社死的。   那天晚上两人刚刚洗完澡出来,许溪舟勤勤恳恳的给温槿吹头发,温槿则兢兢业业的看教案。但是小情侣嘛,一天总有那么几回要起火摩擦。   更何况洗完澡的温槿香香软软的,睡衣也松松垮垮的,从许溪舟那个角度,几乎啥也能看见。   于是乎,他就十分理所当然的关掉吹风,把温槿压在了床上。   温槿在这种事情上早就已经不会羞到躲开了。毕竟在许溪舟身边这么久,除了最后一步,什么样的亲热都受过了。现在被猝不及防压倒,甚至还能坦然的做出回应。   而且在夜晚闻着许溪舟的味道,是件幸福感很足的事情。   两人亲热着,纠缠着,夜黑风高,天雷地火,火花四溅,谁也没在意那没关紧的门。   直到盘子落地的声响在房间内突兀的响起,两人才回过神来,然后看到了一脸呆滞加不可置信的温母。   那样的场景,任他们有几张嘴也解释不清。   更何况迟早要迈出这一步。   于是当晚,两人就各坐在了沙发的两边,规规矩矩的听候发落。   温母当时的情绪其实还算稳定,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失控到赶他们走。   只是沉默良久之后,问温槿:“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时许溪舟原本想要出口解释,温槿却抢先了一步,深吸一口气,郑重而镇定的说:“妈,他是我男朋友。”   “你,你再说一遍?!”温母终于得到了答案,却突然质问起来。   温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颤声说:“他是我男朋友,是我爱人,未来还会是我丈夫……”   后面的话被温母打断,如果不是陈寅拦着,她一定会冲上去抽温槿一个巴掌。事实上,哪怕后来温槿让陈寅松开她,她冲到温槿面前,手都已经举起了,却迟迟没有落下去。而在那同时,温槿也被许溪舟挡在了身后。   “阿姨,我知道您一时无法接受,但我们国家在去年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难道国家认可的爱情,您却要反对吗?”许溪舟一直很冷静,在脑子里盘旋过无数个解决方案。但当看到温母对温槿动手时,他也有些失控了。   “温阿姨,我知道您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和阿槿都给您时间,但是我绝不会放手。我们这次回来就是奔着结婚的,您要是不同意,那我和阿槿就只能谈一辈子恋爱了!”   尽管那时候温母喊让他滚了,但是许溪舟知道,温母已经有些松动了。   温母也是读过书的人,曾经善良温柔,也知书达理,不会真因为温槿是同性恋一时接受不了而真的对温槿动手。   所以许溪舟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很不放心。他和温槿都要给她时间。   那之后几天许溪舟都睡在江信家里。   尽管两家人之间相差不远,可和温槿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许溪舟就只好让江信去打听情况,得知陈寅和陈柯起的作用不大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家两尊大佛请过来了。   许父许母本是想趁着阳光正好出去度个假,一停儿子这边有需求,二话不说就连夜赶了过来。   许母和许父都是和善且自来熟的人,很好相处,和许溪舟交涉过后二老又商量了一下,打算直接拎着礼物登门拜访。   温母再怎么不待见许溪舟,对着这样的许父许母也没法冷下脸装不熟,当即把人请进了家。   温槿见着许父许母来了,眼睛一瞪,想也没想就喊人:“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温母,陈寅:“……”   温母瞪了温槿一眼,暗骂他不争气。   许母笑的开了花,立马拉着温母落座,「亲家母」「亲家公」的叫个不停,连陈寅都不自然的搭了几句话。   而许溪舟终于能和温槿光明正大的见上一面。但无奈这边有许母约束,那边又温母阻止,两人只能各坐一边,大眼瞪小眼,眉来眼去。   那边许母和温母互相寒暄客套过后也立马进入主题,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和我先生都非常喜欢小槿,他和溪舟想结婚这事儿我们俩也都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们都理解。但是现在也是新时代了,我觉得孩子们的事儿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比较好。”   温母没说话。   许母觉得有戏,立马给许溪舟使了个眼色,乐滋滋的说:“我们家这混小子亲家母嫌弃也是对的!但是别的不说,他是小槿是一心一意,我们都看得出来。唉,实不相瞒,他比阿槿大了也有五六岁,今年本来也该到成家的年纪了,我们家就他一个独子,别的也不要求他,什么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什么的也无所谓,我和我先生都一致觉得,只要孩子们幸福快乐,那么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温母这才红了眼眶,终于被打动,抹了抹眼角的泪,说:“我亏欠小槿许多,就一直盼着他能好好成家立业……”   “妈,你说什么呢,你亏欠我什么了!”阿槿最听不了母亲说这样的话。   温母偏过了头。   许母和许父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温母心里的顾虑。   许父用眼神安抚了妻子,对温母说:“其实我觉得,小槿更需要的是一个,一个能一直保护他爱他的人。”   温母眼底微动。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陈寅也说话了,他和许父对视一眼,淡淡颔首,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妻子眼角的泪,说:“小槿二十三岁了,已经有自己的主见了。是男是女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觉得开心快乐,就好。”   “叔叔……”温槿没出息的掉了眼泪。   “妈!其实我觉得哥哥和……和哥夫挺好的呀!以后哥哥就有人保护了!”陈柯在一旁兴奋鼓舞。   大家都忍俊不禁的垂下了眼。   又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温母最终还是答应了许溪舟和温槿。   温槿直掉眼泪,许溪舟当时就喊上了「妈」。惹的温母那一腔酸苦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之后设宴订婚就都是理所当然得事情了。   只是在去扯结婚证的前一天,许溪舟带着温槿做了个全身检查,着重检查了腰部,得知恢复的很好且没有很大的问题了之后许溪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时温槿还不懂。   于是等从民政局出来,看着许溪舟急吼吼的去了药店,又急吼吼的回家,然后青.天.白.日去扯温槿衣服,最后拿出那个小盒子的时候。温槿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但是等明白过来已经羊入虎口。许溪舟首次开荤,尽管事先做了很多准备。但无奈按捺不住欲.望,没分寸,温槿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敢坐凳子。   之后自然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那一年,许溪舟将微博名改成了「许溪舟W」,然后公布了和温槿结婚的消息。   【许溪舟W】:“我用了二十九年,在这个木槿花开的夏季等到了你,从此生生难忘,数载难平。@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   【许溪舟的木槿花开了】:“我与时间赛跑,赢了先生,赢了朝暮。@许溪舟W”   轰动整个娱乐圈。   后来的七年里,温槿经历了很多,看许溪舟从谷底到山巅,自己从学生到老师。而弟弟慢慢长大,江信因为车祸失去了做医生的机会,高中时代的同桌和纪律委员走在了一起。   于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社会发展,有一些朋友渐渐失去了来往。包括曾经作为许溪舟站姐的副船长,也因为家庭原因失去了联系。   那个曾经囊括了许溪舟和温槿的青春的群也消失了,慢慢的,温槿的企鹅号也找不回来了。   那些年少无知的回忆,就这么永远定格在了时间里。   但是所幸,所幸他和许溪舟的余生还漫长。   所幸还有朝暮共享。   再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说,对吧?   ……   他们复婚的第二年,温槿去考了GRE,他的分数不错,再加上雅思分数8.0,还算不错,英语也过了八级,CATTI三笔。所以很轻松就进了一所档次很高的教育大学。出来之后就去国际高中教学去了。   他年轻时曾经也想过考研,后来考了一次没过就心生了退意,之后又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羁绊,就没再打算去考。等年纪大了才发觉学历的重要性。   而许溪舟确实也慢慢隐至幕后。   从影帝做到了知名导演。   首部以许溪舟本人和其爱人为原型的同性题材的电影《我与先生》票房当天过亿,热及全球。   留名影史。   我为先生作词,先生为我登顶。   有朝暮与先生在前,我抓得住时间。   我笔下的故事到此为止。   他们的故事未完无续。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