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将明   作者:七子华   简介:   牧靳呈x杨意心   看似稳重实则暗着疯攻x偏执精神病明着疯受   牧靳呈在订婚宴的后台准备宣誓词时被砸晕,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动弹不得沦为鱼肉,后脑勺的疼痛让他大脑迟钝,难以思考。   不久后,随着轻缓的脚步靠近,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腰上,费劲地睁眼,想在黑暗中看清来人。   “啪嗒”,灯开了。   牧靳呈看到了杨意心的脸,和记忆中的一样漂亮。   唯一不同的是,苍白病态的脸色取代了校园时期的青春明媚。   【阅读须知】   1.没有大篇回忆,时间线永远在现在。   2.两个人都挺疯,受会更疯一点,他真的有病。   3.一切背景服务剧情,勿上升作者三观,极端控党勿进,一定会被创。   4.精神产物,看个乐呵,不喜欢请及时退出。   强制爱、狗血、久别重逢、HE 第1章 订婚礼   A市的天晴空万里,天空呈现洗涤过的蔚蓝色,纯粹干净,像覆盖在城市上空的宝石,金色的日光铺满大地,让立牌上郎才女貌的璧人好似散发着幸福的光。   地产圈新贵订婚的消息提前半个月就早早登报,内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充斥着欢声笑语,穿着西装和礼裙的男女招呼着客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   卢召转头的工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清癯的黑衣人,从头到脚的黑,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站在立牌面前盯着照片看,背影透着违和的僵硬,暗调与周围喜庆的色彩格格不入。   “您好。”卢召迎上去,礼貌地问,“请问您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客人?礼柜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黑衣男人没动,乌黑的眸子不转眼地注视着照片上男人———白西装包裹着宽健的身躯,面容英俊深邃, 星眉剑目,透着惯有的漠然,薄唇不像记忆里紧紧抿着,嘴角扬起了微弱的弧度。   半晌,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行齐平的黑体字上,   新郎:牧靳呈   新娘:宋好   卢召奇怪这人的沉默,脸上挂着礼貌地笑:“您好?您是新郎的朋友吗?”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黑衣男人,他终于有反应了,只是开口嗓音沙哑,宛如砂纸划过,“我是男方的……”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牧靳呈漠然却又掺杂几分温柔的眉眼。   生锈的记忆带出褪色的黑白画面,时隔多年,他们终于有了一场对视,好似一切未变,牧靳呈这样的神色依旧只属于他一人。   卢召接上他的话,“男方的朋友是吧?那请跟我来。”   礼柜设在大厅门口,方便客人在进门时直接留下份子钱,男女方的客人分开收礼,再在红本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卢召引着他走到礼柜,把笔递给他,热情地闲聊:“三楼是宴会厅,您直接上去就好,左边是男方的亲属宾客,右边是女方的,别坐错了。”   黑衣男人低头写字,一句话也没接,   卢召也不尴尬,像招呼每个客人那样,拿过礼仪小姐盘子里的花帮他别上,可刚靠近就被重重拍开,黑衣男人看回来的目光充满戒备。   “每个客人都有。”卢召解释,“沾沾喜庆嘛。”   “我不需要。”   “呃……好吧。那……”   卢召的话没说完,那人放下笔就走了,桌上留着一沓厚鼓鼓的大红包,目测便沉甸甸的,金额不小。   卢召的目光追随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收回视线看向红底金箔的名单册,黑笔字写得很是潦草。   几乎快看不出杨意心三个字的形状。   杨意心没有走电梯,他在嘈杂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安全通道,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他拉下口罩大口地呼吸,眼神有些散,熟悉的潮湿黏稠感将他包裹,他早已适应宛如沼泽一般的沉重感。   杨意心湿汗的手掏出裤兜里的小瓶子,拧瓶盖的手指带着明显的颤抖,药片倒进掌心,白色的色泽刺痛眼膜,心脏猛然一缩,尖锐的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全身。   药片飞出,在寂静的楼梯间发出微弱的回声,落在杨意心的耳里宛如重鼓。   牧靳呈喜欢穿黑,但杨意心一直觉得牧靳呈穿白更好看,就像楼下的照片立牌一样,浅色柔和了他的眉眼,与新娘开怀的笑相得益彰。   杨意心抬手垂了垂眩晕的头,冰冷的身体冒着冷汗。   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出门,阴冷的窒息感要将他拉入深渊,可他不能不来。   一眼就好。   ———是心死,也是给这么多年的逃避划上句号。   杨意心呼吸很重,拖着沉重的步子,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爬两层楼梯对狂躁时期的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来二十多层都不在话下。   抑郁期让他整个人都是碎掉的状态,把自己的碎片黏合在一起,迈出的每一步都让身躯摇摇欲坠,走得艰难无比。   推开三楼安全通道的大门,喧闹嘈杂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朝杨意心涌来,他在门后站了很久才迈出步子走向人群。   酒店很大,他的目标不是礼堂,却在路过礼堂的时候看到了穿着礼服的牧靳呈未婚妻。   鱼尾裙勾勒出曼妙柔和的曲线,优雅、知性且柔美,没有繁琐的饰品,让人的目光集中在她姣好的五官上。   她站在舞台中央摄影为她拍照,一颦一笑宛如高贵的天鹅,头顶的光落在她的肩头,好似沐浴在阳光之下,身后是繁华仙气的花卉。   杨意心仿佛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僵立在礼堂门口不转眼地看着这一幕,宋好幸福的笑加重了他阴冷的窒息感,可他迈不动步子,像一个被多米骨牌堆砌起来的假人,稍稍移动就会层层轰塌。   毫无预兆的,音箱里迸出高音量的音乐,让所有人耳朵一震,周围安静了一瞬。   “啊抱歉!”站在舞台上的男人拿着话筒,歉意地笑了笑,“试试音乐,忘了调整音量。”   人群恢复热闹,无人在意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站在门口的杨意心被进出服务生撞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几步,被服务生眼疾手快扶住才稳住身形。   “抱歉!您没事吧?”   杨意心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过了几秒, 眼睛一弯,不难看出口摘下的脸正露出笑,“没事,人多嘛,难免的。今天客人这么多,你们可有的忙了吧,更别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得仔细些。”   服务生顺口接话:“是,确实挺忙的,不过还好,我们经常接这种大型的婚礼或者寿宴,习惯了,流程都一样。”   “那你先去忙,就不影响你工作了。”杨意心问,“你知道化妆后台怎么走吗?我要去找我朋友。”   “直走右转就是。”   杨意心抬脚往前, 拔高语调:“谢谢了!”   不似之前那般沉重缓慢,他迈着轻快迅速的步子走向后台,这里的人少了很多, 可以称得上安静。   今天不只订婚宴,还有另一家的婚宴,长长的走廊两侧分布着房间,娇艳的玫瑰花蓝密集地摆在门口,那赤红的颜色是要宣告世界的热烈张扬。   每个门牌上写着宴会主角的名字,杨意心的视线挨个扫过,揣在兜里的手掌已经掐出血痕,他像是无知觉一般,试图用这种痛感来抑制快要冲破身体的亢奋因子。   他的目光停在熟悉的名字上,只是这个名字后面跟着别人。   心脏不正常地高频跳动,不久前才因为冷汗而冰凉的身体变得发热。   杨意心抬手推开门,里面是很宽敞的一个主间,空无一人,布帘隔出了一个化妆间,半遮半掩,镜面折射的,但桌上摆着的水果和冒烟的茶水都表示刚离开不久。   他晃了一圈儿,掀开布帘巡视着确定屋里没人后,有些脱力地坐下来, 摘下口罩双手捂着脸,手指依旧是颤抖的,皮肤呈现没有血色的青白。   杨意心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戴上口罩准备出去,但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声音的怒斥。   亢奋状态让杨意心反应迅速地闪到布帘后,还没稳住身形外面的门就开了,紧接着说一句毫无顾忌的骂声。   “牧靳呈你混蛋!”   “赵康明,请你冷静一点,今天是我订婚典礼。”   杨意心的瞳孔猛缩一下,心脏的紧绷感快将的胸膛震碎,手掌瞬间握紧,呼吸都轻了。   多年未见,这道嗓音和记忆中的有了些许变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音调更低也更为沉深,带着几分低音的磁性,唯一没变的是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订婚典礼?牧靳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利用宋好是不是?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她!你看上的是她的家庭,她能给你公司带来的利益!你这么做太卑鄙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道因为气愤而粗喘的鼻息。   过了一会儿,牧靳呈缓缓开口,“我利用她这点,她比你更清楚。”   赵康明怒斥:“妈的,牧靳呈!”   一帘之外响起肢体摩擦的动静,杨意心猛地抬起手,又在半空生生止住,一滴汗落进眼眶,激出生疼的刺痛。   他体内生出了一团火,越烧越旺,大脑皮层遍布灼滚烫。   “你怎么敢这样对她的?你怎么敢的?!”赵康明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字句都从牙齿里迸出,“你明明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要祸害她?!”   牧靳呈依旧冷漠,“你觉得她不知道吗?”   赵康明呼吸一滞。   牧靳呈说,“我是不是同 性 恋又有什么关系?”   各取所需,自然不需要旁人来置喙。   杨意心盯着镜子,眸光是散的,灰暗中又涌动着不正常的诡谲。   气氛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动手的临界点,敲门声打断了这份撕扯。   门再次被推开,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仪式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宋好姐让我来找你们俩,赶紧去吧。”   “你们先去,”牧靳呈领间的蝴蝶结被弄坏了,“我换条领带。”   “行吧,你尽快。康明哥,我们先去吧。”   赵康明把情绪发泄在门上,重重地合上,“砰”地一声闷响,掩盖了身体坠落的动静。   牧靳呈受到重击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无法痛呼出声便失去意识,后脑勺的伤口流出猩红的血迹,染在白西装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梅花,却又充斥着地狱的冰冷色泽。   杨意心举着台灯的手在剧烈地抖动,他的身体又冷又热,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呼吸粗重,眼中跳动着不正常的火焰。   心笼已开,是毫无理智的义无反顾。   【请必看作话】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有几句特别重要话要说,请宝宝们细细阅读:   ①本文是两个疯子的故事,不要跟疯子讲逻辑道理,主角所有行为皆不提倡,会有小黑屋以及很疯魔的神经状态和剧情。请务必理智看文,不喜欢的地方立刻止损,千万不要勉强看下去。   ②没有傻白甜,疯狗和疯狗的撕扯。极端控慎入!慎入!慎入!!!!   ③这是无三观的精神产物,请勿带入三次元和三观观看,也请勿上升作者三观。   ④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先道歉,本意只是自己写得爽,绝非有意伤害。   ⑤10章前日更,从11章开始往后是一周五更,周一、四休,若有加更或者别的变动会提前说明。   ⑥求多多评论海星,祝看文愉快。 第2章 未婚妻   牧靳呈在剧烈的头疼中醒来,后脑勺的皮层下是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好似刀子分割着神经。   他鼻息沉重,艰难地睁开眼,是没有一丝光线的漆黑,发麻的手脚让他迟钝地感知到四肢被分开,整个人像一个大字躺在柔软的床垫上。   牧靳呈的目光在黑暗中聚焦,神志也在疼痛中恢复清明。   最后的记忆是休息室里和赵康明的大吵,后脑的剧痛记忆犹新,现在都能闻到血腥的气息。   牧靳呈尝试动了动手脚,金属材质发出哐啷的声音,在这个幽静的环境里极为刺耳。   脑袋上戴着的网帽说明伤口被处理过了,又要袭击却又要帮他处理伤口……   牧靳呈的思绪被开门的动静打断,光线从渐渐扩大的门缝透进来,有所局限地仅仅照亮来人的方寸之间。   高挑细瘦的身影逆光而站看不清面容,光源从他的身后涌来,却依旧让他隐于黑暗,那般沉默僵硬,看起来像飘荡的幽灵。   牧靳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深知他们都在注视彼此。   无法捕捉的视线在囚牢中交汇,虚影婆娑,是一场缥缈无疾的重逢。   “啪嗒”,屋内的灯亮起,白炽灯驱散阴暗。   牧靳呈的眼睛反射性地闭上,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靠近的步伐。   等他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缓缓睁开,苍白的面孔映在虹膜,熟悉的眉眼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   青春褪色,蓬勃的油绿变成冰冷的黑白,而眼前的人也再无校园时代的朝气飞扬。   “是你。”牧靳呈冷漠地开口,久未进水的嗓子沙哑难听。   杨意心洗过了澡,整个人带着淡淡的水汽,穿着真丝浴袍,细腻的绸缎包裹着他素白又纤细的身体,青白的血管漫过手背,呈现一种略显诡异的冷感。   他就这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牧靳呈,听见男人开口也没有反应,就这么僵持地对视了好一阵,杨意心才如梦初醒地勾起唇角。   牙齿洁白森冷,笑容透着善意。   “你醒了。”他拿起桌上的水,因为床太大的关系,只能跪坐在床垫上凑过去,微微抬高牧靳呈的脑袋,“先喝水。”   动作牵扯到牧靳呈脑后的伤口,他眉心紧蹙,重重地吸了口气。   “伤口疼吗?”杨意心关切地询问,丝毫没有罪魁祸首便是自己的意识,“伤口不深,我请医生帮你处理过了,有止疼药,我喂你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床头的药片,转身的时候腰背绷起一道曲线,浴袍的下摆从大腿滑开,紧致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还能隐隐看到腿根处的细腻。   浴袍腰带本就没有系得多紧,在这阵上床拿药的过程中已经松松垮开,没有了带子的禁锢,胸膛的布料也滑落一些,锁骨往下是一片冷白。   “你还敢找医生?”牧靳呈漠然的语气里掺着讥讽,动了动手臂,金属环又是一阵响,“就这样让医生给我处理伤口?”   杨意心没答,而是把药片送到牧靳呈的嘴边,语气温柔,像哄小孩一般:“来,吃了它就不疼了,乖一点。”   牧靳呈冷冷地看着杨意心,比起以前少年感的蓬勃,多年之后他成熟了,却也沉淀下陌生的脆感。   横在二人之间空白时间,足以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杨意心见牧靳呈的嘴唇紧抿着,薄唇干燥略白,忧心地问:“怎么不吃呢?不吃药怎么会止痛?”   “杨意心。”时隔五年,牧靳呈终于再次喊出这个名字,不再是梦中呓语,而是切切实实喊着真人,只是目光和语气都充满刺骨的阴寒,“你究竟想做什么?”   杨意心怔了怔,不转眼地看着男人,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喃喃道:“你在叫我啊, 再叫一次。”   牧靳呈没再开口,即便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处于屈居人下,可丝毫不见狼狈恐慌。   杨意心俯身凑近了一些, 身体挡住一部分光线, 阴影罩住牧靳呈的半张脸, 薄荷的沐浴露气息跟着倾轧过去,执着又病态地要求:“再喊一次,牧靳呈,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   牧靳呈的视线冷到极致,像一道道如有实质的冰刃割着杨意心的每一寸皮肤,开口却不是杨意心想听的,“把我放了,看在老相识的份儿上,我不会跟你计较。”   杨意心失望地垂眸,因为背光的原因,浓密的眼睫在眼睑映出一小片扇形,“不喊我的名字了啊……那你吃药吧,吃了药就不会痛了。”   这次他直接拿起药片动作粗鲁地往牧靳呈嘴里塞,逼迫他吞进去。   牧靳呈紧闭着唇齿,哪怕杨意心戳开了他的唇也撬不开牙关,牙齿磕到药片,尝到了淡淡的苦涩。   杨意心生气了,猛地将手里的药片扔出去,“为什么不吃药?! 不吃药怎么会好!我会害你吗?牧靳呈,我难道会害你吗?!”   他过于苍白的皮肤受到情绪影响很快红起来,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漂亮憔悴的脸显得较为狰狞,两团云霞出现得并不合时宜。   牧靳呈嘴唇微动,打算说什么,被杨意心的自言自语打断。   “没事的,不吃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端着杯子下床,重新拿起一块药片出了房门,很快又折返,清澈的水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冒着淡淡的热气。   “牧靳呈,我喂你吃药,”杨意心坐回牧靳呈的身边,又回到了刚才哄人时候的神态, 低眉顺眼,好言相劝,“你乖一点,听话一点。”   不等牧靳呈发出拒绝的言语,杨意心飞快地喝了口水俯身贴上牧靳呈干燥的唇。   四片唇瓣紧紧黏在一起,杨意心笨拙又生涩地磨蹭着牧靳呈的嘴唇,他含着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对方的唇齿,只能掰开牧靳呈的下巴,将药水一点点喂过去。   流动的液体比固体的药片狡诈,就算牧靳呈再不肯打开齿关,药水混着杨意心的唾沫涌入牧靳呈的口腔,嘴里的苦味渐重,后脑勺的疼痛又让他没办法大幅度挣扎。   牧靳呈从醒来到现在的冷静终于出现裂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张口想要谩骂,却被守株待兔、等候多时的杨意心趁此机会侵入他的口腔。   杨意心不太会吻,舌头横冲直撞,莽撞地先扫荡一圈儿,反复想要勾上牧靳呈的舌尖纠缠。   他把自己吻得情动,呼吸变乱,脸上酡红也跟着变深,垂在一旁的脚趾摩挲着床单蜷缩起来,手指顺着牧靳呈的下巴往下,摸到了凸起凌厉的喉结,颈部动脉在他的掌心下越跳越快。   蓦地,舌尖传来疼痛,几乎是立刻血腥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展开,压住了药水的苦涩。   杨意心疼得肩膀一缩,闭着眼的眼睛猛然睁开,对上牧靳呈压抑着浓烈情绪的晦暗眸子。   “咬我啊,”杨意心舔了舔唇,带出舌尖的猩红,反而笑起来,“我这是在给你喂药,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呢?”   “我再问你一遍,”牧靳呈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二人驴唇不对马嘴这么久,杨意心终于接上牧靳呈的话。   “你不可以结婚的,牧靳呈。”他凝视男人英俊且深邃的面孔, 手指顺着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滑过,神色迷恋却也波动着情绪,“你是同 性 恋,你怎么可以结婚?你喜欢的是男人,不能去祸害女孩子。那个女孩那么漂亮,你不应该去折磨他。”   “那我折磨谁?”牧靳呈讥诮地反问,“折磨你吗?”   杨意心认真地点头:“如果你想的话。”   牧靳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寒气,“你不配。”   杨意心又点了点头, “我也这样觉得的,但没关系,你配被我折磨就行。”   牧靳呈耐心耗尽,后脑勺的疼痛没有丝毫减少,皮层下阵阵抽痛加重了心烦意乱, 他用力地挣扎,铁链未见任何松动,“放开我!”   “我不会放你的,”杨意心翻身跨上牧靳呈腰间,眼中是不正常的火热诡异,“牧靳呈,你不可以有别人,你只能有我。”   “凭什么?”牧靳呈体内的火烧掉了他的冷静自持,血丝蔓上眼球,炽热的温度撕掉了伪装,“不告而别五年,杨意心,你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   杨意心微微低着头,头发垂在眉眼,挡去了一大部分神色。   牧靳呈质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身体的异样,豆大的汗水滑落脸庞, 身体热得不正常,咬牙竭力克制,“那不是止疼药。”   杨意心解开松垮的腰带,丝滑的面料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 没了衣服,他同样一丝不挂,苍白的躯体已经泛起殷红。   “那是止疼药,”杨意心在亢奋状态下的笑容漂亮得有些狰狞,手掌抚摸过牧靳呈紧绷的身体,腹肌和肌理线条被他窝在掌心,“只不过药引子是我。”   “牧靳呈,我来帮你止疼好不好?”他俯身吻着男人的唇,一点点舔 湿, 声音轻得带着气音, 是蛊惑的勾引,也是愧疚的补偿。   “不要想你的未婚妻,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啊……好疯。   可写的好爽 第3章 我心疼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窗也紧闭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与外界的纷扰相隔。   灯光很亮,将一切暴露在光明之下。   杨意心坐在牧靳呈的腰腹间,泛着肉 欲的汗珠顺着他的胸膛往下,在瓷白泛粉的皮肤留下暧昧的湿痕。   他目光迷离又清明,脑子却混沌不堪,宛如在浪潮中的孤舟,一意孤行地面对狂风暴雨,无人可救,被波涛大浪拍入海底,换来窒息的沉沦。   杨意心脱力气地倒在牧靳呈同样湿汗的躯体上,像一只缺氧的鱼儿张嘴喘息,红唇张合蹭过男人的下颌,他能感受到牧靳呈的身体又紧绷几分。   杨意心笑了一下,他体力耗尽,勾唇都变得费劲,缓缓地抬起头吻上牧靳呈的嘴角,尾音带着颤意,喘着气说:“你不打算亲亲我吗?”   “亲亲你的未婚妻。”   牧靳呈同样呼吸粗重,头很疼、状态差,皮肤又滚烫,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地表,炽烈的温度将地皮一寸寸皲裂,只差稍稍刺激就到达临界点。   杨意心啃咬着牧靳呈的下巴,轻笑一声,“你在装什么?有本事你别有反应。”   牧靳呈开口嗓音又沉又哑,像座火山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寒气,“是你给我下 /药。”   杨意心愣了愣,像是才想起这茬,语气轻下去:“我给你下 /药。”   他变得有些慌,平整的指甲在牧靳呈的胸膛抓挠着,无意识地越抓越重,从红痕变成血痕,神经质地反问:“我给你下 药?我没有给你下 药,是你自愿的。”   牧靳呈反问:“你觉得我的哪个反应属于自愿?”   “都是!都是!”杨意心灼灼地注视着他,眼中的雾气未散,逼近牧靳呈棱角分明的脸,没有聚焦的眼神充斥着异常的亢奋,“牧靳呈,你不是在睡我吗?你不是我的吗?”   “你的什么?”牧靳呈反问,“'朋友'?”   杨意心怔住,眨了眨眼,手指抠挠的动作停住。   “你觉得有哪个朋友会不告而别五年?”牧靳呈动了动胳膊,沉沉的禁锢已经留下勒痕,“哪个朋友会这样做?”   他们还保持着无比亲密的姿势,两道火气未退的身体还在纠缠,可牧靳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推开杨意心,将这多年的空白化成攻击的利刃。   他不是习惯将情绪外泄的人,大概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绑架,再加上在药的作用下让他失去恪守了五年了理智。   “不辞而别的是你,突然出现破坏我订婚的是你,打伤我的人是你,”牧靳呈的眼中是恨意的猩红,讥讽地问,“你做的这些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还是说你对每个朋友都这样?”   杨意心似乎在艰难地理解着牧靳呈的话,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别人不能做,我就不能做吗?”   “……”   “你从来就不是朋友,牧靳呈。”杨意心嗡嗡的耳鸣让他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湿汗燥热的身体在发抖,神经上的亢奋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不会放你去找未婚妻的,你不能有未婚妻,只能有我!”   杨意心的神色变得狰狞,耳朵里的杂音像炸弹一样轻而易举的点燃了他的情绪,眼前是熟悉的红光,像血色一样带着冰冷的气息。   身下的男人在张嘴说着什么,张合的嘴唇像吞噬的黑洞,光影被分割成无数虚影碎片,剧烈的头疼压过了初次不得其法的撕裂。   牧靳呈窒息的咳嗽声像是荒芜中的一记重锤,把他从混乱的状态里拉出来。   杨意心的目光重新聚焦,眼眸僵硬地落在牧靳呈缺氧而涨红的脸上。   不知何时,杨意心的手掐上了牧靳呈的脖子,寸寸收紧,手背青筋凸起,骨指分明的漂亮手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道,像铁钳似的遏制着牧靳呈的呼吸,掌心紧贴颈部动脉,代表生命力的脉搏渐渐变弱。   牧靳呈的额头爆发出狰狞的血管,眼睛紧盯杨意心,好似对峙什么似的,目光凶狠,宛如困兽。   杨意心受惊似地松手,牧靳呈颈间的力道骤然消失,空气涌进鼻腔肺腑,呛得他直咳嗽,脸上绯红一时间消不下去。   “对不起……我……我没想这样。”杨意心慌乱颤抖着,耳鸣好了一些,但依旧像无数小虫子一样在脑中游荡,眼泪汹涌地流下,很快泪流满面,“牧靳呈,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牧靳呈的咳嗽陡然一顿,黑沉沉的眸子扫过去。   他现在的状态也委实算不上好,药效未消,又被掐脖子差点儿窒息,还听到杨意心说着一起死的话。   “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好不容易又拥有你了。”杨意心俯下身紧紧抱着牧靳呈,未着寸缕的身体紧密相贴,皮肉骨骼之下是不同频的心跳。   眼泪流进牧靳呈的颈间,他的身体还在因为药效而发热着,可他却觉得泪水的温度要将他的皮肤烫至溃烂。   “牧靳呈,我没想过让你等我,可你怎么能真的订婚?”杨意心哭得崩溃,完全没有十分钟前沉浸的模样,“你怎么能真的不要我,去要别人?”   牧靳呈盯着天花板,手脚被禁锢,唯有手指自由,紧握成拳,随后又松开掌心,发出一声嗤笑,“你颠倒黑白的本事我佩服。”   杨意心哭腔顿了顿,哽咽抽泣地抬起头,清瘦的脸颊挂着泪,明明一副梨花带雨可怜样,却因为下一秒的笑容而变得诡异。   “牧靳呈,”他幽幽地说,“你杀了我吧。”   一口一句牧靳呈,试图拉进他们的关系,可嘴里说着无比无情的话。   牧靳呈瞳孔一缩,身体失控地抬起来,又因为束缚有些狼狈地摔回去只能堪堪抬起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是恨我吗?”杨意心心疼地抚摸着牧靳呈的脸,“我看得出来,你好恨我。”   “你别这样,我心疼。”他脸上还有泪痕,已经止住了哭泣,神经癫癫地喃喃自语,“该怎样让你消气呢?你订婚了,说明心里已经没我了,我该让你怎么记住我呢?”   说到这,他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一个比让牧靳呈杀掉自己更好的绝妙主意,“你看着我死在你面前怎么样?”   “你亲眼看到我死,又无能为力救我,肯定会记住我一辈子的,”杨意心对上牧靳呈凶狠的眼,“是不是?”   “……”牧靳呈忍着脑后的疼痛和身体的不适,用尽全力抬起头,一口咬在近在咫尺的雪白肩峰上,没有留情,杨意心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有反应,想要逃离。   但牧靳呈没有松口,凶兽咬上猎物就没有松口的道理,牙齿刺进皮肉,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耳边挣扎哭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直到杨意心以为自己这块肉要被生生咬下来的时候,牧靳呈才终于松开他。   血珠从破掉的皮肤里不断冒出,在肩峰上形成一个猩红的椭圆。   杨意心痛得倒在床上,浑身冷汗,呼吸间是浓郁的血味,和打伤牧靳呈时一样。   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捂着伤口蜷缩在一旁,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但哭着哭着又在笑。   杨意心抬起自己的手,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去看牧靳呈,见他嘴角也沾着自己的血,笑得更开心一些,踉跄地爬过去,没管自己的伤口,用手捧着牧靳呈的脸颊。   “我打伤你,你又咬伤我。对嘛,这才公平。”   “牧靳呈,你别装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杨意心的指腹扫过牧靳呈的眼尾,留下砖红色的痕迹,“你分明想要我,想得要死。”   牧靳呈呼吸很重,嘴里的血腥挥之不去,他像个上瘾的鬼,牙齿发痒,对着近在咫尺的脸又想咬下去,“杨意心,真是个疯子。”   “我本来就是疯子,你不是一直知道吗?”杨意心抖着腿再一次坐在牧靳呈的腰间,当真像个疯子一样不管不顾,如愿听到牧靳呈因为他而变乱的鼻息,露出得意的笑。   肩峰的伤口凝结成一个红色的血痂,又被汗水润湿,像一个独属的标记。   二人都神志不清,厮混的不知时间,牧靳呈就算被绑住,能力依然不容置疑,把杨意心折磨的差点晕倒,直到将药效发挥个彻底,才偃旗息鼓。   牧靳呈从沉睡中醒来,一切还是失去意识前的样子,杨意心躺在他的胸膛上昏睡,湿汗的头发黏在脸上,高热的呼吸喷在牧靳呈的胸膛。   荒唐了这么久,牧靳呈头上的伤口似乎又严重了,痛感比之前更强烈,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沉沉的眸光凝视怀里人的眉眼。   “哐当”,一声沉闷巨响,断掉的链条垂在床边。   牧靳呈的手摸上杨意心发烫的皮肤,撩开他过长的刘海,手指顺着清癯的面庞往下,像是在审阅所属物一样,直到掌心贴上杨意心的脖子。   因为很瘦的原因,杨意心的脖子也细,背脊都是单薄的,趴在牧靳呈身上像个脆弱的洋娃娃。   牧靳呈的手掌贴合地握住杨意心的脖颈,眸光幽幽,指腹在动脉处轻蹭着,力度一点点增加。   他真的想过把人掐死。   就像这些年来的梦一样。 第4章 最怕痛   杨意心醒来时睁眼呆了几秒,是视线空荡荡的床上聚焦,末梢神经的刺痛让他翻身下床,双脚落地的瞬间便跪下去,膝盖在木地板磕出重重的一声。   杨意心跌跌撞撞地起身,推开虚掩的门冲出去,身体摇晃,眼前是光斑虚影,他在窗户前看到了要找的人。   牧靳呈手里拿着扳手,将窗锁撬开,推开了一扇窗。   凌晨的夜万籁俱静,远处的斑斓像地狱里的鬼火在杨意心的眼中激出刺痛。   他僵在原地,双眼死死盯着牧靳呈,“你要干什么?”   牧靳呈的手腕脚踝都有一圈儿深深的痕迹,他和杨意心一样一丝不挂,头上戴着的网套显得滑稽又狼狈。   但牧靳呈一贯的冷静淡漠让他身处逆境也未见慌张,不理会杨意心的质问,而是朝窗外探出头,看了一眼几乎望不到底的地面。   “这里是三十八楼!”杨意心的声音嘶哑,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在看到牧靳呈坐在窗沿后生生止住,眼睛赤红,几近癫狂崩溃,“你跳下去会死的!牧靳呈!你和我呆了还不足二十四小时,你就这么难以忍受和我相处吗?!”   他的吼叫冲破夜色,在寂静的深夜好似一记响鼓,振聋发聩。   牧靳呈回头看他,视线扫过杨意心流下的泪以及颤抖的身躯,“叫这么大声,不怕被人听到?”   他眼里是惊心的寒意,“你绑我来不就是为了上 床?现在床也上了,我也为此受伤,你很清楚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就这么靠坐在窗沿,身后是虚无缥缈的风,只要他愿意,就能跌入黑暗逃离这个囚牢。   杨意心遍体生寒,每一寸皮肤都在被黑水吞噬,五脏六腑开始溃烂,他闻到了自己的腐臭味,血管爬满蛆虫,成了它们养分。   他就这么看着宁死也要逃离自己的牧靳呈,突然开始挠自己。   胳膊、身体、脸,很快苍白的皮肤开始发红,杨意心没有对自己留情,哪怕没有指甲也用了十成的力抠挠,很快皮肤上出现狰狞的血痕,原本漂亮的身体惨不忍睹。   这样的状况任谁看都不正常,牧靳呈见状眉心狠狠蹙着。   杨意心变得焦躁起来,没有再看窗边的人,一边抠自己一边来回走动,脸和脖子上的血色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怖,嘴里念念有词,“对……你不是……你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过……不过我也不是。”   他想到什么,顿时抬起头,大步走向厨房,不假思索地抽出一把刀,不锈钢的刀片光洁如镜面,刀刃锋利,在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气。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杨意心在拔刀、割手这两件事做得丝滑无比,没有任何停顿,刀刃割破脆弱的皮肤,滚烫的液体乌红发黑,这道口子像另一个嘴,呕吐着身体里的污秽。   “杨意心!”牧靳呈冲过来的时候带着一阵急促的风感,一把握着杨意心的伤口,面容阴沉暴怒。   液体在他的掌心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砖上,鲜红让他们再次相贴,炽烈到疯狂的感情演变成痛苦难言的伤害。   伤口和血成为这场诡异关系的纽带。   杨意心感觉不到疼似的,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他的身体在抖,眼睛在哭,嘴在笑。   “牧靳呈,你又叫我了。”   “你尽管去死好了,我说过我们要一起死的,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牧靳呈用力到整个手臂的肌理快冲破皮肤,发白的指尖又被凝滞的血迹染红,他难以控制情绪,反手将杨意心重重地扔在沙发上。   手臂的伤口太深,没了牧靳呈止血,黏稠的血液又开始往下淌,一道道血红带着体温,却散发冷寒的气息。   “你要干什么?嗯?”牧靳呈逼近他,带血的手狠狠掐着杨意心的下颌,乌黑的眼透出积攒了五年的恨,“把我关起来还上演这一套,你要是真的有病就去精神病院!怎么了?抑郁症变成精神病了?装可怜那套不用,现在改为在我面前找死?”   “想和我一起死?”牧靳呈咬着牙问,“你也配?”   血味在二人的呼吸间延展,他们的距离太近,目光无法聚焦,眼前是朦胧的虚影,唯有恨意强烈到冲击心脏。   杨意心怔怔地望着牧靳呈,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突兀地说:“牧靳呈,我好痛。”   “……”牧靳呈眼里的情绪未退,捏着杨意心下颌的手却松了几分。   杨意心没受伤的手握住牧靳呈,眼眶的泪说来就来,堪比演员,“手疼,身体疼,后面也疼。还有肩膀……你咬得好深,我……我好像发烧了……”   牧靳呈眼睛盯着杨意心的脸,余光能扫到其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是挺 骚。”   杨意心的脸漂亮,那双眼最为灵动,眼瞳圆圆的,眼睛又大,眼尾往上走,无辜可怜起来有种纯情。   “……我真的好疼,你看我的身上,还有伤口……”眼泪滑落脸颊,杨意心哽咽抽泣,像无助的孩子抱着牧靳呈的脖子,“帮帮我……牧靳呈,你知道我最怕痛的。”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牧靳呈压着火气问,“还怕什么痛?”   杨意心哭着说:“怕的,有你在就怕的。”   杨意心手臂的伤口有点长,光靠血液里自带的凝血酶是无法止住的,还染红沙发,继续流下去不是办法。   牧靳呈闭了闭眼,沉沉道:“药箱。”   “在……在柜子里……”杨意心的情绪起伏很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二楼……”   只是一个复式公寓,牧靳呈在上楼的时候才有工夫扫了一眼格局,卧室房间里残留着他们厮混过的痕迹,紧闭的窗户让空气流通,气味并未完全散去。   他提着药箱下楼的时候,看到杨意心坐在沙发上吃药,手拿不稳水杯,颤抖着给自己喂水,喝得太急又呛着,弓着身体咳嗽,脊柱从皮肤里凸出来,身体单薄得能看清每一节骨头。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血流多了不好,又或者想继续和牧靳呈纠缠还不想死,用搭沙发的小毯子捂着伤口,手掌的血污干凝斑驳。   杨意心听到脚步后转过头来,脸上也有血迹,应该是用手抹泪留下的。   他把双腿曲在身前抱着,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眼睛黏在牧靳呈身上,主动伸出手,伤口勉强止住流血。   牧靳呈坐在茶几上面对着杨意心,打开药箱有条不紊地拿出东西帮他处理。   蘸着碘伏的棉签擦上伤口,杨意心疼得缩了一下,面色痛苦,“疼……”   牧靳呈没有反应,力道也没轻,两三下消毒后开始抹药膏。   杨意心贪恋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   “不记得。”牧靳呈打断他的话。   杨意心瘪嘴,委屈道:“你都没听我说完。”   “不需要听完,”牧靳呈垂眸的样子更为冷漠,“记住那些只会浪费时间。”   杨意心不说话了,吸了吸鼻子,继续盯着牧靳呈的脸看。   手臂的伤很快弄好,包扎得很妥帖,绷带层层绕着,最后系上一个结。   “这里还有,”杨意心赶紧把肩膀也凑过去,语气藏着小兴奋,“你咬的,你负责。”   牧靳呈看他肩上的伤,经过这么几个小时,又被汗水浸泡,伤口周围变得红肿起来。   这是他咬得,咬得有多深再清楚不过,只是负责二字用于他们之间,未免太过可笑。   杨意心拉着牧靳呈不松手,把自己往他身前凑,“牧靳呈,我在发烧,我好烫。我给你处理了伤口的,我都没有让你发烧。”   “我应该谢谢你?”牧靳呈问。   杨意心垂眼难过地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凶……”   牧靳呈讥笑,“我需要给你什么好脸色?”   “可是你也爽到了不是吗?”杨意心抬起头,难过说不见就不见,简直像一场低劣的伪装,“你的反应骗不了我的。”   牧靳呈冷冷道:“那是你给我下 药。”   “可我没有让你吻我。”杨意心舔了舔嘴角咬破的小口,明显兴奋,“你看,这里也是你咬的。”   他被绑着,仅仅抬头都无比艰难,怎么吻得到骑坐在他身上的人。   牧靳呈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杨意心好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受制于人以及久别重逢就如此不堪的暴戾躁动,“你……”   “啪嗒”,清脆的金属声在盖过了牧靳呈的声音。   冰冷的触感落在牧靳呈的手腕,他低头看去,是一个圆环。   一边圈着他,另一边在杨意心的手腕上。   牧靳呈气息冰冷,杨意心像个看不懂脸色的傻子一样,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人拉过来,翻身坐在男人的腿上。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杨意心说,“你给我上完药就要走,你要撬锁。”   “你应该试过了,我的锁是密码锁,而且我反锁了,强硬撬开只会彻底锁死。”他语气里带着早已料到的得意,“我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牧靳呈,是我的,哪怕一场梦也好。”   杨意心单手捧着牧靳呈的脸,笨拙地去亲吻他,另一只绑在一起的手去与男人十指相扣。   牧靳呈攥住杨意心的胳膊,反问道:“你爽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怎么办?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自私?”   杨意心答不了,也无法接住牧靳呈的质问。   他只会亲吻,笨拙又生涩地亲着牧靳呈,试图安抚牧靳呈的情绪,囫囵的略过这个话题。   只是密集又轻柔的吻没有让牧靳呈冷静下来,心中积攒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他一把拽住杨意心后脑的头发用力拉开,迫使杨意心仰起脖子,脆弱的颈部暴露在他的视野中,小巧的喉结无助滚动了一下,上面的绯红的挠痕显出凌虐。   “所以你把我掳来想干什么?”牧靳呈粗重的鼻息喷在杨意心的颈部,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咬断脖子的危险,“陪你做梦?陪你上 床?”   杨意心头皮痛得厉害,搭在牧靳呈肩上的手指轻蹭着,双腿往里收了收,明显亢奋起来,语气却轻轻的,带着卑微讨好,“嗯……我想要你牧靳呈,我想要。”   牧靳呈眸子又冷又黑,听完这话后只觉可笑。   “杨意心,你省省吧。”   “你根本就没硬。” 第5章 不害你   杨意心的语调听起来那么情动,实际上的确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皮肤很薄,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经过不久前那场俩人都不清醒的床 事,是不是真的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杨意心的身体显然没有状态,可神色看起来又像兴奋得难以自持。   他以为牧靳呈想,胡乱地吻着男人,舌尖笨拙地描绘那片薄唇,自由的手在健硕的身体上点火游走,试图勾起对方的欲望和怜悯。   “不用管我,亲我就好了。”杨意心软软的声音掺杂着刻意婉转的尾音,手指挠过牧靳呈恰到好处的胸肌,没有用力的肌理手感较为柔软,猫抓的即视感莫名瑟 情。   “亲我……牧靳呈。”   牧靳呈的眉心紧蹙,掐着杨意心的脖子把人推开,脸色又沉又冷,“想做是不是也得自己先进入状态?”   杨意心以为他嫌弃自己没反应,着急地说:“你不用管我,你爽就好了。”   “我看起来像变态?”牧靳呈冷冷问,“被人关起来,还能想着那档子事儿爽?”   杨意心却说:“你之前不是很爽吗?”   他脸一红,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里透出几分不正常的狂热,“我还没洗呢,我喜欢。”   “我要感恩戴德?”   “你不要总是这么凶。”杨意心突然开始哭,可眼泪流不下来,一张漂亮憔悴的脸露出干瘪的苦相,“你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好脸色?就算是以前也对冷冰冰的,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盘,在我的世界里你就不能冲我笑一个?”   以前是牧靳呈不敢触碰的虚无,却被杨意心一次又一次轻而易举的说出来。   牧靳呈知道那些记忆从来就锁不住,稍稍触碰,经年的绿浪便朝他涌来。   是炽热的骄阳和聒噪的蝉鸣。   是蓝白校服的人逆光奔过操场,在寂静无人的午后带着汗气跳上他的后背。   【“牧靳呈,午休你又不在,检查卫生会这么久吗?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偷懒乘凉。”】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这周我们是搭档,怎么可以独来独往?老师问起来怎么说?”】   ———记忆中的脸与眼前的重叠,时间在沉默的相视中快速消逝,万物褪色,海潮平息,他们就这样赤身而坐,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做了曾经不敢触碰的禁区。   一切来得仓促匆忙又可笑。   在这个牢笼中,他们成了短暂相拥的情人,杨意心这般自然而然地亲密,就好像没有这五年的空白,与爱人缠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白雾冷凝,芦苇凋零,藤蔓编织了一场缥缈的梦境。   风吹雾散,嶙峋怪石淌着刺眼的红,是野狗的血,腥臭溃烂,散发着腐败的死气。   牧靳呈在杨意心的身上闻到了这种死气,阴冷冰凉,哪怕肌肤相贴也暖不了身。   他没有回答杨意心的问题,杨意心便像之前几次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话,“没关系,不笑也没事,我把你关起来了嘛,谁会被关起来的时候能有好心情?”   杨意心自我调节,处处为牧靳呈着想,他像个妥帖的情人,顾忌对方情绪所有的负面情绪自己咽下。   药物起效慢,他的情绪依旧像辆刹车坏掉的车子,无法自控地胡冲乱撞。   在牧靳呈面前,杨意心身体里的躁动不敢发泄,焦虑的痛苦加倍传来,他又开始挠自己,手指一抓便是五道夺目的红痕。   牧靳呈一把握住杨意心的手,粗鲁的动作泄露心绪:“就这么皮痒?要不要直接把你打一顿?”   “你想吗?”杨意心另一只被铐着的手抓着沙发毛毯,灯光落在他乌黑的眼膜上,有一种眸光明亮的错觉,“你要是想,我可以……”   “啪”,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疼得杨意心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绯红迅速从挨打那里扩散,酡红染上他的脸颊,眼睛都瞪大几分。   牧靳呈面色冷静,嘴里说着与行为截然不符的话,“你就想这么一直光着?滚去穿衣服。”   “你……你……”杨意心的亢奋中带着无措,说不清楚一句话,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像是被打懵了,眼睛里透着茫然。   风从碎掉的窗户里吹进来,不久前下过雨有些潮湿的水汽,吹在身上激起一些凉气。   “我要洗澡。”牧靳呈皱着眉,终于无法忍受身上干掉的黏腻,“浴室在哪儿?”   “我……带你去。”杨意心挣扎着爬起来,忘记他们的手捆在一起的, 匆匆起身又狼狈地摔在牧靳呈的身上。   杨意心瘦是瘦,可该有肉、该漂亮的地方没有含糊。   牧靳呈冷眼看着杨意心费劲坐起来,却因为手疼腰软无法支起身体,反而让二人的肌肤摩挲着。   热气从毛孔散发,不久前才消停下去的烫好似又有回归的趋势。   杨意心还在专心思考怎么样赶紧起身,免得惹人不快,就被牧靳呈一把推开,跌落在地板上,小腿被茶几角磕到,只是亢奋的精神状态让他对疼痛感知不敏感,抬眼对上男人冷怒的双眼。   “把戏这么拙劣,”牧靳呈讥讽道,“生怕被人看不出来你的想法?”   杨意心不知道牧靳呈所指什么,仍接上话:“我的想法一直很清楚。”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个你。”他的手搭上牧靳呈的膝盖,脸颊也蹭上去,像个眷恋的小动物,“牧靳呈,我只想要你。”   “谁信?”   杨意心自己点头,“我信。”   他抬头望着处在光晕中的男人,“牧靳呈,你根本想不到我有多……”   多什么呢?   杨意心想说的说不出来,又找不到另一个合适的词替代,只能换种说法,“渴求你。”   “我每晚都做梦,梦到你,梦到以前。好几次梦到我在以前就把你关起来了,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下室,你和我都穿着校服,那时候的你还不像现在这么凶,哪怕我把你绑起来,你也是纵容的。”   “还有几次我们在一片海上,世界只剩我们一样,抛开所有,只有彼此。”   “其实最多场景还是在我的工作室里,我的工具落在你的身体上,你的皮肤渗血,每一条纹理都有它的走向,殷红遍布全身,你疼得浑身是汗,和泛着血珠的痕迹混在一起,麦色和赤红相间。是我一手创造出作品,一个只属于我的作品。”   牧靳呈见杨意心神经兮兮的样子,且前言不搭后语,眼里兴奋的光彩不足以让他畏惧,可听着这些心里波动着异样。   “所以你要对我这样做?”   掳回来关着还不够,要把他当一件没有生命的材料,要在身体上留下烙印。   杨意心回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里的火光更甚,试探着问:“你愿意吗?”   牧靳呈冷漠反问:“你说呢?”   “要我说的话……”杨意心舔了舔唇,“我说行。”   牧靳呈没给他一个眼神,站起来要去洗澡。   杨意心挣扎着跟着起身,“你……你等等,我给你换了药再洗澡好不好?伤口有些裂开,渗血了。”   牧靳呈被短短一天大起大落的情绪折磨得都适应伤口的疼痛了,没有比多年再遇旧人是个疯子更让他头疼的事。   杨意心拉着牧靳呈重新坐下,力气大得让牧靳呈怔了一瞬。   杨意心本人察觉不到一样,给牧靳呈倒了杯水,从药盒里拿出药递给他,“这次真的是止疼药。”   牧靳呈接过水杯没接药,冷冷地问:“你还有什么可信度?”   “这次是真的!不信我吃给你看!”杨意心直接把药片往嘴里塞,可下一秒被大力拍开,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牧靳呈:“吃药吃上瘾了?什么药都敢吃?”   杨意心摸了摸发麻的手背,又笑起来,“你担心我啊?”   牧靳呈的气积攒了五年,自睁眼后气儿就没顺过,“你要点脸。”   “真的不担心我吗?”杨意心私心地追问,“要是我死了你也不担心?”   满口的死听得牧靳呈戾气极重,尽力克制才没有直接摔了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浴室!”   “哦,先不忙,给你换药!”杨意心去拿药箱,他对药品不算熟悉,打开之后仔细看着使用说明。   下一秒,药箱被狠狠推出去,里面的药品和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杨意心!”牧靳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你又给我下 药!”   杨意心去捡地上的东西,把棉签和纱布攥手里才回头,对上男人愤怒猩红的眼,“这次不是那个了。”   这点当然不用杨意心强调,牧靳呈从自己的反应里就能得出答案。   身体像漏气一样软绵无力,眼皮沉重,大脑混乱,几秒前还能奋力一击,这会儿半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瘫在地板上任人宰割。   牧靳呈意识残存的最后几秒,感觉有人抱住了麻木的身体,陷入黑暗之前是杨意心在耳边的呢喃,那样轻软的声音却透着地狱一般冰冷的气息。   “别害怕牧靳呈,我不会害你的,我永远不会害你。” 第6章 想永远   牧靳呈再一次醒来时药效没有全退,意识是恢复清明了,身体依旧绵软无力,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抬个胳膊。   不过手脚又被绑起来,动弹不得也有很大一部分这个因素。   他依旧在卧室里,床头放着一盏小灯照亮了方寸之间。   身体清爽,后脑也算多痛,应该是在昏睡中杨意心帮他处理的。   牧靳呈漆黑的眼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房间里响起开锁的声音才打断他的思绪。   门开了,杨意心端着东西走进来,一眼便看到牧靳呈醒了。   他把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床头,坐在床垫上,关切地摸了摸牧靳呈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烧退了。”   “你在发烧,吓坏我了。”杨意心趴在牧靳呈的胸口,听着健壮的心跳,“幸好伤口没有恶化,我给你吃了退烧药和消炎药,你醒了就最好了。”   言语温柔,仔细听似乎带着些难过。   他抬起头,在牧靳呈的嘴角亲了亲,“头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牧靳呈眸光微动,缓缓移到杨意心满是笑意的脸上,嗓音粗粝,不带感情,“哪里都不舒服,看到你就不舒服。”   杨意心像个耍赖的孩子,笑着埋在牧靳呈的胸膛,亲了亲柔软的匀称的胸肌,“别这样,我们还要相处很久呢,你看到我就不舒服的话,后面怎么办?”   牧靳呈闭了闭眼,“你打算这样多久?”   杨意心眨了眨眼,懵懂地问:“什么多久?”   “这样关我多久?”牧靳呈冷漠地注视杨意心装得无辜的脸,“总有个期限,我不可能永远陪你玩这种游戏。”   “期限……”杨意心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莞尔一笑,如果忽略了脸上不健康的苍白,倒真有几分十七岁的样子青涩模样,“当然是永远了!”   牧靳呈磨着后槽牙,几乎是气笑了,把这两个字咬碎,“永远?”   “你不想跟我永远吗?”杨意心歪着头,下巴在牧靳呈的胸膛上压出一个小窝,“牧靳呈,我想和你永远。”   “你的永远就是把人捆起来,然后下 药?”   杨意心纠正:“是先下 药,再把你捆起来。”   “……”   “可是不把你捆起来能怎么办呢?”杨意心又问,“你要跑,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你要有未婚妻了,自然不记得我。”   杨意心的手指点了点牧靳呈的胸口,眼睛紧盯他:“我要让你记得我,你要永远记得我,我不管你这里有多少人,必须有我的位置,我得是最重要的位置。”   牧靳呈冷笑:“没有人像你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声不吭消失了五年,现在突然出现要求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他的目光变冷,深潭一般的眼里压抑着愤恨,“你凭什么?嗯?杨意心,你好大的脸。”   “我也不想这样。”杨意心猛地坐起来,语调突然拔高,温顺不在,瞪眼的样子有些狰狞,“你以为我想吗!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要怎么办?眼睁睁看你订婚吗?眼睁睁看你去祸害女生吗?牧靳呈,你又有什么资格怨恨我这样做?!你要不订婚、不祸害别人,会让我有机可乘吗?”   嘶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只有杨意心粗重呼吸。   他来不及收回的狞恶面容被牧靳呈尽收眼底,情绪卡在喉咙里,一些准备好的质问被杨意心一句句堵回来,“你的意思,成了我的错?”   “我不该订婚?不该往前走?”   “对!你就是不该!”杨意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滚着话,每每面对牧靳呈心里的渴求便被放大,药物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亢奋因子泛着可怕的红光,已经到了巅峰数值,“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忘记我!”   “为什么不能忘记你?!”牧靳呈极力克制的情绪也尽数冲破球笼,和杨意心的疯癫的状态差不到哪儿去,“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不能忘记你?凭什么!”   杨意心被吼懵了,呆呆地看着牧靳呈。   牧靳呈的眼里充满恨意,在杨意心的印象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就连当初面对他赌鬼、酒鬼的爸爸都没有。   这道凶狠又凌厉的恨像一柄剑刺入杨意心的心脏,从胸膛蔓延到五脏六腑,疼得他想哭,可神经被刺激得更加兴奋。   “牧靳呈……对不起……”杨意心身体发抖,眼泪往下淌,脸上又在笑,像个活脱脱的神经病。   牧靳呈以为他要为消失五年道歉,却听到杨意心说:“是不是我太凶了?别生气,我不吼你了,我……我控制自己,不凶你了,你别生我气。”   像是一团拳头打在棉花上,牧靳呈突然很累。   杨意心慌乱地擦着眼泪,“你饿了吧?我做了粥,以前你不是说我做饭不好吃?这些年我有练,你尝尝是不是比以前好?”   他端着晾冷一点的粥,舀一勺吹了吹,小心地喂到牧靳呈嘴边,像哄孩子:“来,吃一口。”   牧靳呈没吃,转而问:“几点了?”   “早上八点了。”杨意心回答,“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吃一点,不然胃会疼。”   牧靳呈算着时间,看了一眼勺子,冷漠地问:“你不累的?”   从昨天到现在也就将近二十四小时,从绑架到上床,再从割伤到二次下药,杨意心的情绪大起大落,又在他昏睡的时间里洗澡、做饭,换床单被套。   铁人都经不起这样折腾,杨意心这么瘦,胳膊细得一把撅断,脖子细得能一手掐死,可精力旺盛得不像话。   “不累啊。”杨意心笑起来,对这份关心很高兴,“为你做事一点都不累。先吃饭吧,不然凉了不好吃。”   牧靳呈:“热着也没多好吃。”   杨意心认真地说:“你先试一试好不好?现在的厨艺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看着教程做的, 我尝过了还不错。”   牧靳呈反问:“你给我吃你剩下的?”   “不是剩下的,我就尝了一点点。”杨意心着急起来,“只是抿了一下,我给你煮了一大锅,都是你的。”   勺子送到嘴边,牧靳呈把头偏开:“你觉得我是有多傻?还会上第三次当?”   杨意心有些无措,“这次没有下 药,不信我吃给你看。”   他吃了一大口,证明给牧靳呈看真的没有问题。   杨意心怕牧靳呈嫌弃自己的口水,特意拿纸巾擦了擦。   见状,牧靳呈轻嗤一声,“装什么?现在在这搞纯情,强吻的时候没见你不伸舌头。”   经此提醒,杨意心还想起什么,有些羞赧,“嗯对,我还给你喂过药呢。”   “……”   他像个听不懂话也看不懂脸色的傻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心雀跃。   杨意心再一次把勺子送过去,这一次牧靳呈没有拒绝投喂。   他确实饿了,二十多个小时没进食,又是受伤又是被关,情绪还这么跌宕起伏,体力早已耗尽,就算没有杨意心的药,他也没有太大力气逃跑。   杨意心的笑容在看到牧靳呈吃下东西之后更灿烂了一点,“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好一点?”   “不知道,早忘了。”牧靳呈冷漠道。   杨意心也不难过,时间太久的事忘了就忘了,追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味道如何?”   牧靳呈:“难吃。”   “那你这次先凑合一下,我做得匆忙,下一顿我好好准备。”杨意心贴心地帮牧靳呈擦嘴,“我配了小菜,凉拌木耳,你以前最喜欢的,放了很多小米辣。”   牧靳呈:“以前喜欢的,现在未必喜欢。”   杨意心夹木耳的动作一顿,还是给牧靳呈喂,“尝尝。”   “我说了不喜欢。”   “不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就不能吃了吗?”杨意心有些生气,“你不喜欢上班还不是要上,你不喜欢我了还不是会有反应。”   牧靳呈:“还要我说多少次?那是你给我下 药。”   杨意心重重放下碗筷,呼吸急促:“你总拿这个说事儿!行,那咱们就看看你不下药是不是就不行。”   他甩掉脚上的拖鞋上床,用力掀开被子, 坐在牧靳呈的腰间。   牧靳呈才吃了两分饱,事态发展得简直莫名其妙:“杨意心,你别发疯了行不行?”   “你要是不行,我就放你走。”杨意心说。   牧靳呈额间青筋绷起,眉心猛跳,手臂用力带着和圆环哐哐响,狠狠瞪着人,却说不出一句话。   房间安静得很诡异,杨意心沉默,牧靳呈也死咬牙关,粗重紊乱的呼吸中掺杂在微弱的水声。   反应无法控制,牧靳呈身上出了一层汗,在昏沉的房间里泛着水光,肌理紧绷,蜿蜒的曲线勾勒出完美又野性的荷尔蒙。   他抗拒发出任何声音,像是与杨意心对峙一般,到最后连呼吸声都屏住,锋利的眼凶恶地瞪着人,困兽露出獠牙,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的错觉。   杨意心丝毫不怕,反而牧靳呈的怒视下笑起来。   他像是一个胜利者,晃动旗杆,周身游荡着兴奋和喜悦。   舌尖轻舔唇瓣,杨意心开口缓缓说出一个不争的事实:“看来你走不了啊。” 第7章 无抵抗   杨意心的想一出是一出让牧靳呈招架不住。   热气如有实质地蒸腾着,像一道催化剂,火苗燃烧躯体,血流翻腾,汗珠从毛孔中溢出,让残留在皮肤上的沐浴露混着汗味蒸发。   杨意心很专注地面对牧靳呈,他的笑随着手腕动作更加灿烂,牧靳呈越是难以自持的凶狠怒视,他越是开心。   许久没有这样的成就感,哪怕做出一件堪称完美的作品都没有。   如今牧靳呈躺在他的床上,从头到脚染上他的味道,他的一切都随着杨意心的掌控而波动。   于杨意心而言,此刻的牧靳呈是他愿意抛下一切只为沉沦片刻的执念。   杨意心也在喘,看着牧靳呈因为抗拒而紧绷肌理,汗珠流滚,热浪波动,泛着浪潮的薄红,起伏的肌理宛如巍峨山脉,脉络分明,宛如一件人体艺术品。   杨意心的工作让他非常懂得欣赏美的,他像平时检查材料一样抚上,被污浊过的手指沾着黏腻,如羽毛轻抚,感受着男人绷起的筋脉,滚烫的热度从相贴的皮肤滋起火花。   牧靳呈闷哼一声,一口牙几乎要咬碎,窒息感频频涌上,不得不粗喘着呼吸。   “你的身材真好。”杨意心不吝啬地夸赞,“比我见过的任何模特都好。”   他的掌心贴着牧靳呈的腹肌,贪婪地抚摸着,俯身在男人的肚脐附近留下一枚吻,如愿听到更失控的鼻息。   “滚开!”牧靳呈的嗓子哑得不像话,体内的暴戾因子已达到濒临爆发的阈值,才洗过澡的身体被汗水浸透,困住他手脚的桎梏哐哐响着。   “你真的想让我滚吗?”杨意心的吻从腹肌往上,尝到了汗水的咸味,到达脖子处一口咬上牧靳呈凌厉的喉结。   这一下有些失控,牧靳呈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感,雄性生物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别人的牙齿之下,危险立刻冲击神经,被禁锢着的躯体却又动弹不得。   失去自由,任人宰割,只要杨意心愿意牙齿就能动脉血管,这样被动的状态,他已被迫地将命门交了出去。   杨意心疯魔归疯魔,舍不得伤害牧靳呈一点,舌尖扫过刚才咬下的齿痕,反复在喉结上亲吻着,含糊地笑了笑,“不知道听谁说过,喉结大的男人都很棒。我这次算了体会到了,这句话是真的。”   牧靳呈的喉结滚动,呼出炙热的鼻息,吐出冰冷的字眼:“滚。”   “滚什么?牧靳呈,你能别装了吗?”杨意心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你自己什么状态不知道?就你这样,想让我滚到哪儿去?”   “这次我可没有做别的,我只是亲亲你而已。”他笑出声,亲着牧靳呈紧闭薄唇,“口是心非,以前你就这样,现在还是。你什么时候可以坦诚一点?什么关不关的,你吃亏了吗?捆着的是你,可被 上的是我。你不要一副贞 洁的模样,你要为未婚妻守身如玉吗?”   “坦诚?”牧靳呈整个人狼狈不堪,像个玩 物躺在别人的床上,汗珠带着滚烫的体温,眼是寒霜一般的冰冷,“这个词竟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杨意心微顿,从颈间抬起头,对上牧靳呈的双眸。   “要求别人的前提是不是得自己先做到?”牧靳呈喘息不止,语气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   杨意心就这么注视了牧靳呈一会儿,嗯了一声,“那好吧,都不坦诚了。”   “……”牧靳呈掌心握拳,心中升起狠狠给杨意心一拳的想法。   “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开心快乐就好了。”杨意心继续低头吻着牧靳呈的身体,继续手中的动作。   牧靳呈侧眸看向埋在自己颈间的人,毛茸茸的头发蹭上脸颊,扫走了汗珠也留下微弱的细痒。   杨意心瘦得全然没有少年时期的飞扬,肤色是几乎病态的白,眼里满是兴奋的渴望,可相贴的身体让牧靳呈并未感受到他的任何反应。   反而牧靳呈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经不起触碰,杨意心的靠近和逗弄瓦解费心树立起的高墙,没有药效加持,一切反应无比真实。   这座牢笼反而打开地府的大门,他在欲望中沉沦,又在愤恨中消融。   牧靳呈陡然闭眼,眉心紧蹙,在杨意心吻中抬起脖子,发出一声重喘,眼睛里的红蔓延到眼皮,麦色的皮肤宛如油画,浓重的色彩叠加,在低俗的欲中成为人体艺术品。   杨意心躺在牧靳呈身上喘气,在男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吻痕牙印,又捏着牧靳呈的下巴迫使他张嘴深吻。   即便牧靳呈没有给他回馈,杨意心也很开心。   他温顺地躺在牧靳呈的怀里,感受对方还未平复的体温,闭眼餍足道:“牧靳呈,这次我没有给你下 药,你又怎么说呢?”   没有回复,只有不受控的喘息。   “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的,你要是没反应我真的会放你走。”杨意心吻着牧靳呈的胸肌,柔软得让他忍不住戳了戳,“这下总不能怪我了吧?”   牧靳呈依旧没说话,杨意心也不逼迫他,自言自语也能说好一阵,神神叨叨,前言不搭后语。   “留在这里不好吗?天天陪我,天天看我。我们五年没见,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杨意心突然很想要答案,支起身子捧起牧靳呈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有没有想过我?牧靳呈,有没有?哪怕几分钟。”   五年时间,杨意心只要求占据牧靳呈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将自己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可牧靳呈仍不愿给他如意答案。   “———当然没有。”男人漠然开口,“为什么要想你?”   “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给你?”   杨意心不死心,“我不信!”   牧靳呈冷着脸,脸上的潮红消退,给他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   “你怎么可能一点没想过我?”杨意心偏执地质问,方才交缠的暧昧荡然无存,“就算你后面没有想我,那我刚离开的时候呢?我刚休学的时候呢?你总要找我吧?你想搞清楚我为什么离开对不对?”   这些字句一下将牧靳呈拉回只有黑白色调的盛夏。   杨意心毫无征兆突然休学,一夜之间蒸发一样,他得知消息后翻墙逃出学校,一路狂奔,到杨意心家里时也只有进进出出的搬家人员。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学校对于杨意心的名字也闭口不谈。   杨意心的微信QQ没有删任何人,他是直接注销了账号,从所有人的世界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牧靳呈在杨意心的家门口等了整整一个暑假,等到新的住户买下杨家的房子。   屋子翻新重装,十七岁的少年坐在花台上,看着装修工人进进出出,重锤敲碎墙壁,水泥抹掉痕迹,灰尘掩埋了种种过去。   杨意心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彻底。   牧靳呈冷眼瞧着杨意心执着的目光,求知欲这样旺盛,非要问出一个结果,试图在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他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提以前说曾经,一口一句地质问牧靳呈如何,全然忘了自己的不告而别。   “当然没有。”牧靳呈说,“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杨意心愣愣地看着他,分辨不出来真假,只能用大喊掩盖崩溃,“我不信!我不信!”   “你怎么可能不想我?你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我?”杨意心在牧靳呈的脖子又留下抓痕,他意识不到在用力,“牧靳呈,难道你忘了吗?我们在你家接吻,你在我的房间里摸我,我问你要不要我,你说等我们成年。”   他一一细数曾经,妄想找到牧靳呈说谎的证据,“明明你对我不一样,你还帮我报复对我恶作剧的人,你不记得了吗?那个人在台阶上放肥皂水,我从楼梯滚下去摔伤,你送我去医务室。结果他第二天就手脚骨折,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是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特别吗?”   “你不是傻子,我才是!”牧靳呈忍无可忍地打断杨意心的话。   恨他反复提起过往,恨他总意识不到一切早已回不到过去,更恨杨意心选了个最差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杨意心,你闭嘴吧。你从来就没有资格再说以前,你每次说起只会让我恶心。”   “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   杨意心怔怔地看着牧靳呈的厌恶,就这么呆了半晌,铺天盖地的崩溃朝他砸来,痛苦地捂着心脏发出一声难以承受的嘶喊,颤抖地抱着牧靳呈,这是他在绝望中唯一的浮萍。   “牧靳呈……牧靳呈……”杨意心的声音支离破碎,“可是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   “你恨我吧,你要恨就痕,只要别推开我就行……”   “我知道我没资格,可我就要,我偏要。我想做的未婚妻,为什么连在这里都不给我一个机会?”   牧靳呈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想去听。   他把脸转开,脸颊滑过一道水痕。   不知是汗还是泪。 第8章 离不开   杨意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分钟前还在崩溃大哭,这会儿又稳定下来坐在床边给牧靳呈喂饭。   他皮肤又白又薄,一哭眼睑连至脸颊都是红的,眼睫纤细带着卷,上面还挂着泪,悲伤的情绪已经没有了,认真地一勺勺送到牧靳呈嘴边,担心他烫还吹了两下。   受制于人,牧靳呈没再反抗也是懒得再折腾,张嘴吃饭,没有和杨意心中再有交流。   一碗吃完后,杨意心给牧靳呈擦嘴,“吃饱了吗?”   牧靳呈:“没有。”   杨意心很开心,“还有,我煮了很多,你等我去给你盛。”   他端着碗从厨房和房间快速折返,步子轻松欢快,超过二十多小时没睡未见疲态,神采奕奕地在牧靳呈身边重新坐下,语气里带着讨好,“小菜我也多弄了一点,我看你吃着喜欢。”   牧靳呈没有答话,神色很是冷淡。   杨意心也不恼,笑吟吟地把饭喂完了,又问:“要不要睡会儿?你脑后的伤得多休息才会好。”   牧靳呈:“看不出来你还知道我要多休息。”   “我一直知道啊,所以之前做那些都没让你动过呢。”杨意心帮他整理被角,看到牧靳呈光着的身体以及干掉的污浊,懊恼道:“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衣服,你穿多大的?”   牧靳呈又累又困,闭眼睡觉,更不想和杨意心有多余的沟通。   杨意心见牧靳呈不理他,去柜子里拿来自己的衣服对比腰身和肩,自言自语着:“好像得大两个号,牧靳呈,你是不是穿XL?”   牧靳呈讥讽道:“反正你掳我来不就为了上 床,穿不穿有什么关系?”   “才不是上 床,”杨意心解释,“才不是!”   “不是?”   “反正不只是。”杨意心抿嘴,“做 /爱么,是不是做做就有爱了?”   牧靳呈冷漠回应:“至少我对你,不是。”   “那你对谁是?”杨意心直勾勾地看他,“对你的未婚妻?”   牧靳呈沉默闭眼。   杨意心开始生气,可看到牧靳呈身上的狼藉,气又消了。   卧室里有洗手间,他去弄来湿毛巾给牧靳呈擦拭身体,将斑痕擦掉又去清理软下来的物什。   牧靳呈眉心紧蹙,“杨意心!”   “哎,我在呢。”杨意心抬头对上男人的眼,歪头问:“怎么了?”   牧靳呈的脏话憋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你到底让不让我休息?”   “让啊。”杨意心不懂为什么这么问,看到他盯着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慌张撒手,“我……我只是想帮你擦擦,你不是一向爱干净吗?我很快,你忍忍,马上就好。”   这种事哪里是能忍的。   牧靳呈闭眼,太阳穴猛跳一阵,已经又有了些反应。   杨意心眨眼,看向一脸戾气的男人,“你又想……”   “我不想!”牧靳呈矢口否认。   杨意心瘪嘴,“可你都有反应了。”   牧靳呈冷冷道:“只要不是阳 痿,你这个碰法都会有反应。”   杨意心收回手,有些局促地哦了一声。   牧靳呈身心疲惫只想睡觉,可旁边的视线太过炽难以忽视,让他烦躁开口:“你能不能出去?”   “不能,”杨意心躺在他身边,不转眼地看着他,“我要守着你,你太不乖了,我怕我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他更靠近牧靳呈,躺在男人的怀中,脸颊贴着胸膛,听着强有力的心跳才心安,把被子拉过来盖着他们俩,亲密无间地躺在一起,像极了感情深厚的情侣。   ———如果忽略牧靳呈手脚上镣铐的话。   杨意心就算躺着也不闭眼,睁着圆圆的眼睛抬着头凝视牧靳呈,温暖的体温让他忍不住凑过去亲男人的下巴和脖子。   “你究竟能不能消停?”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亲亲你。”杨意心委屈地说,“太无聊了,你总要让我有事儿做。”   牧靳呈:“那你就睡觉。”   杨意心:“我睡不着。”   牧靳呈睁眼,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漠然开口:“从你绑我到现在,一点不累?”   “不累啊?”杨意心笑起来,抱着牧靳呈的胳膊收紧几分,“只要能面对你,我一点都不累。”   牧靳呈深深地注视他须臾,再次闭上眼。   杨意心静静地在男人怀里躺着,可神经躁动令他停不下来,正如刚才所说从绑架牧靳呈到现在,其间做了那么多事,情绪大起大落,他却一点感觉不到疲惫,持续性的亢奋让他沉静十分钟已然极限。   房间里的光线很低,他们这样近的距离只能看到轮廓。   牧靳呈的相貌很完美,山根挺拔,将眉眼塑造的更有深邃感嘴唇很薄,整体看起来很是冷淡薄情。   杨意心好了好一会儿, 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地伸手,手指在牧靳呈挺立的鼻梁上滑过。   他不敢太大动静,指腹和鼻梁之间隔着一层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从山根到鼻尖再到嘴,指尖停在了薄唇上。   先前的深吻历历在目,即便是牧靳呈没有回应也让杨意心情动。   他不要牧靳呈的回应,只要占有了便好。   一场镜花水月,他想得到能有的全部。   “你要不直接一刀杀了我。”   ———牧靳呈突然开口,把杨意心吓得缩回手。   “你……你没睡着啊。”他讪讪道。   牧靳呈语气更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困倦,“你让我能睡着?”   杨意心被凶也很委屈,“那……我睡不着嘛。我也没有影响你啊,你睡你的。”   牧靳呈长时间没好好休息,哪怕被迷晕潜意识也是紧绷的,后脑勺的伤又开始抽疼,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要死在这里。   “牧靳呈,你的变化好大,”杨意心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你比起更帅了,却也比以前更冷了。”   重逢以来牧靳呈就没给他过好脸色,冰冷的态度让他被自己更贴近男人的躯体,吸取着温暖。   “你对我笑一个好不好?”杨意心冷不丁地问,“不用多灿烂地笑,像以前那样就好,笑一下,就一下。”   牧靳呈睁眼,“被绑架还要卖笑,杨意心,是你有病还是我有?”   “我有病,我有病。”杨意心缠着牧靳呈,“笑一个吧,好久没看你笑过了,牧靳呈,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牧靳呈没有骂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应该庆幸把我绑着,否则我早就掐死你一百遍了。”   杨意心眼睛一亮,“所以你也不想走对不对?不绑你第一个想到的掐死我,而不是逃走。”   “……”   杨意心开得不行,抬头去亲牧靳呈,像小动物似的不懂言语只会用舌头来表达欢喜,弄湿了牧靳呈的下巴又去亲嘴唇,把自己亲得呼吸紊乱,情 动轻喘。   蓦地,嘴唇一痛,是牧靳呈张嘴咬过来,在上次磕破的地方又叠加新伤,血珠染红二人的嘴角,宛如打翻颜料的油画。   杨意心的末梢神经流窜电流,相贴的唇和铁锈的腥味刺激他体内的血液加速,体温升高。   他的心脏早已像个腐朽的机器,此刻加速运转,在头晕目眩的热气中听到生锈激起的哐啷声,和嗡嗡耳鸣交织在一起,无从分辨牧靳呈的话语。   “你……你说什么?”杨意心喘得厉害,嘴巴又疼,舌尖舔走不断冒出的血珠,枯竭的身体好似得到水露一般隐隐有了反应。   “要么滚,要么闭嘴。”牧靳呈的眼在昏暗里很有侵略性,乌黑深沉,不带一丝温情。   “我闭嘴。”杨意心得到牧靳呈留下的痕迹,不禁用手去摸嘴角的伤口,然后坐起来摸摸索索地去另一边床头拿杯子。   牧靳呈听到铝箔纸的声响,然后是杨意心吞咽的咕噜声。   很快杨意心再次躺回来,和之前一样挨着牧靳呈,乖乖地说:“现在好了,我不会影响你了。”   牧靳呈被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冷眼问:“你给自己吃药?”   杨意说:“不是迷 药,那是给你准备的,没有我的份儿。”   药物起效慢,他继续舔着嘴角伤口,笑吟吟地问:“你担心我啊?”   不等牧靳呈说话,杨意心侧身紧紧抱住他,“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牧靳呈,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给你说,我知道你恨我,得不到你的爱哪怕是恨也是好的。我最怕你对我无欲无求,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把我当个陌生人。”   “牧靳呈,我的梦里全是你,可没有一个你是愿意冲我笑的,就像现在一样。”   “随便了,不笑才是你,要真说笑就笑,我还不喜欢呢。”   杨意心的声音渐渐变弱,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意,眼皮越发沉重,抱着牧靳呈的手丝毫没有松力。   “牧靳呈,你不要订婚,不要喜欢别人,只要我行不行?”   “牧靳呈,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   “牧靳呈……牧靳呈……”   杨意心合上眼皮,手臂的力度跟着松了些,意识昏乱间仍然喊着牧靳呈的名字。   嘴角伤口的血迹凝固成一个血痂像个乌红的痣,唇瓣合动,含糊不清地呓语要竭力凑近才能听清。   牧靳呈的手掌反复握拳,掌心一片湿汗,闭了闭眼,心里的恨在杨意心一声声呼唤中更甚。   杨意心含糊不清的嘟囔快完全听不见,可他还在念叨什么,显然在药效的作用下神志不清,仍放不下某种执念。   牧靳呈到底没有抵抗住,费劲地抬起头靠近杨意心脑袋,手腕磨蹭着,试图把身体往下挪动。   他的耳朵贴近杨意心的嘴唇,断断续续的字句敲击着耳膜,让牧靳呈的神色微怔。   “别……离开……别走。”   “我……离不……开你……” 第9章 不愿意   杨意心因为药效终于睡过去,失眠已经是常态,不管什么阶段都要靠药物才能短暂安睡。   精神一直处于亢奋,实则身体早已疲惫,大概是这次身边有牧靳呈的缘故,他睡得时间比平时长,也更沉,是鲜少的一觉无梦。   杨意心醒来时率先感觉到一阵温暖,被窝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双腿交叠,耳边是稳健的心跳。   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将他包裹着,涣散的眸光缓缓聚焦,从严实的窗帘移到眼前的喉结上。   杨意心的视线再继续往上,是熟悉的下颌,牧靳呈沉睡的脸近在咫尺。   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掌心抚摸牧靳呈的手臂、胸膛,最后捧着脸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至此杨意心才彻底清醒过来,生锈的机器开始运转,钝痛以心脏为中心开始扩散,随着心跳痛感加强,让他难以承受地蜷缩起来,把脸埋得更深,紧紧抱着牧靳呈。   带着温度的一滴泪从眼角滑下,落到牧靳呈的胸膛。   “你醒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杨意心的头顶传来低磁不耐的声音,贴着胸膛的脸颊感受到震动。   “你醒了?”杨意心悄悄擦掉眼泪,“睡得怎么样?”   牧靳呈:“你这样绑着试试?”   他看到杨意心红红的眼睛,冷漠道:“你有什么可哭的?”   到底被绑的是谁?   杨意心说:“我高兴,我开心!”   牧靳呈没睡好心情很差,冷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长时间绑着的手脚开始发麻,而且身体上压了个大活人,呼吸也不畅快。   杨意心贪恋牧靳呈的体温,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之前他昏迷的时候杨意心帮他洗过澡,二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们这样没有阻隔地贴在一起,杨意心怦然心动,接吻成了连接的纽带,传递着无法开口的言语。   密集又轻柔的吻反复落在牧靳呈的胸膛和锁骨,杨意心不满于此,一点点往上,温热的鼻息扫过男人攒动的喉结,目的明确地贴上嘴唇。   杨意心的嘴角带着一层血痂,亲牧靳呈的时候有难以忽视的异物感。   牧靳呈把头转开,漠然道:“没有洗漱。”   “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杨意心自顾自地亲着,唇瓣厮磨,舌尖弄湿了男人的嘴角。   牧靳呈:“我嫌弃你。”   杨意心顿住,身体和神色都有些僵硬,眼里的温情碎裂,直勾勾地盯着牧靳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牧靳呈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同时在二人的触感蔓延。   牧靳呈被打偏头,牙齿磕破口腔内壁,舌尖顶了顶伤口处。   “你不许嫌弃我,”杨意心森冷地看着男人,“你怎么可以嫌弃我?你不能!我不允许!”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你以为你很好吗?你以为你现在有了光线亮丽的一切就可以抹掉过去吗?不可能!”   杨意心陡然起身,跨坐在牧靳呈的腰间,双手捧着男人脸,与他额头相抵被迫对视,俊朗的面容扭曲模糊,深邃的眼变成吞噬人鬼的黑洞。   牧靳呈的眼前是杨意心魔怔又扭曲的脸,平静地反问:“我有什么过去?”   “你的那个既嫖 娼又赌博的爸爸,”杨意心的吐息落在牧靳呈的脸颊,温柔的语调听着却阴恻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杨意心和他分开一点距离,“你这个杀人犯。”   当年牧父赌博欠下一大笔高利贷,他们住的出租屋天天被追债的人敲门,红色油漆写着“欠债还钱”的字样,以及“嫖 娼该死”的字句。   追债的人从堵牧父变成在学校堵牧靳呈,那糟老男人像阴沟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他们找不到人只能来找儿子。   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牧靳呈在学校的人设本就是清贫冷酷学霸,这会儿天天被追债的堵,私下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很快有一天,赌债的人没来,来的是警察,直接在上课的时候叫走了牧靳呈。   牧父死了,死得惨烈。   凶手是高利贷的老板,他收到了牧父和自己老婆上床的照片,直接动用所有关系,掘地三尺地找人。   消失了半个月都不出现的人,那晚被很顺利找到,断了五肢,死不瞑目。   警察局审问室的灯光很亮,牧靳呈现在都记得是一间不宽敞的黑屋子,一张桌椅,三人面对而坐。   警察同志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对父亲的死毫不震动。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他身负巨债又没钱还,结局不难想象。”   “你也不伤心。”   少年挽起袖口,旧伤叠新伤布满手臂,在冷白的光线下触目惊心,“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他消失。”   他不隐藏对牧父的恨,那些伤痕非一朝所得。   警察同志把他带去医务室处理新伤,走出警察局时,杨意心在门口等他。   宽大的校服被杨意心穿出轻盈朝气感,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画圈,见人出来后快步冲过去给了少年一个满当当的拥抱。   干净的皂香涌入鼻息,温软的声线带着安抚,掌心在后背轻拍着,“没事了,牧靳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画面像摔碎的镜子四分五裂,杨意心姣好的脸被狰狞取代。   说陪伴的人消失五年,现在还口口声声说着杀人犯。   牧靳呈在黑暗中与杨意心对视,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你呢?神经病?”   “……”   杨意心没有否认这句讽刺,就像牧靳呈没有理会这个无稽之谈一样。   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笑声,杨意心仰头大笑,笑出眼泪趴在牧靳呈的身上,“所以我们是绝配,对不对?”   牧靳呈冷眸道:“谁要跟你绝配?”   “就算以后我死了,我也要和你葬在一起的。”杨意心继续神经质地说,“你的墓地买好了吗?”   牧靳呈没答,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墓地是将死的人才会考虑的事情,二十多岁正值青年,没有人会想着买这种东西。   “我已经买了。”杨意心笑嘻嘻地说,“要不要我告诉你地点?我有熟人,可以给你便宜价。”   “……”   “你嫌弃我也没有用,反正你逃不掉,天天面对我。活着不想放过你,做鬼也要缠着你。到了阴曹地府还要继续纠缠,下辈子当人当鬼,你都是我的。”杨意心眼里是诡谲的光,魔怔癫狂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惊恐。   牧靳呈依旧沉默,未置一词只是平静且漠然地注视他。   杨意心得不到答复,逼问道:“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牧靳呈,你不愿意吗?”   在这间囚笼里,牧靳呈的意愿不重要,画地为牢,嘴巴除了接吻之外便是攻击彼此的武器。   积攒了五年的恨与怨,这一刻只为让对方不好过。   “——当然不愿意。”牧靳呈说。   “不过是一场错误,我为什么死了还要为它买单?”   杨意心的身体发抖,气得面目扭曲,用力地掐着牧靳呈的下颌,恨不得将他的嘴撕碎,“你的眼睛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在恨我,恨我恨得就算是鬼门关也要闯进去把我暴揍一顿。”他的手指狠狠蹂躏牧靳呈的唇瓣,大力地撬开齿关,掐着不听话的舌头,“嘴巴不乖,我教它坦诚。”   在牧靳呈的记忆中,杨意心从未有过这样大的力气,校园时期明明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今能扛动他,能桎梏着下颌让他做不到任何反抗。   唾沫从嘴角流下打湿下巴,被杨意心舔 走变成一个yin 靡的吻。   杨意心反复啃咬着牧靳呈的嘴,将薄唇蹂躏得通红发肿,又在上面留下牙印,一枚枚椭圆是他专属印记。   他要在牧靳呈身上烙满自己的气息,像动物一样标记领地宣告这是他的所有物。   直到牧靳呈的下颌发酸,杨意心才勉强放过他。   “愿意和我一起死吗?”杨意心又问。   牧靳呈的答案一如既往,忍着痛麻的舌头开口:“想都别想。”   杨意心没有得到满意答复,这回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倏尔笑起来,“嘴这么硬,没关系,我等你。”   等什么,牧靳呈没问,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杨意心起身去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东西,牧靳呈还未看清冰冷的触感便贴上他。   “咔哒”,锁环落锁,堵得严丝合缝。   牧靳呈疼出一脑门儿汗,逆反的生理状态让他的涵养尽数破功,目眦欲裂,“杨意心,你他妈的……”   “嘘——”杨意心的食指贴上牧靳呈的嘴,轻轻道,“就这样,我不动你了。”   可即便是这样牧靳呈仍不好受,巨大的痛苦中又有几分舒爽,折磨得他头皮发紧,每一寸肌理都紧紧绷起,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短短几分钟上面便浮着一层汗。   杨意心坐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看,果真没有再动牧靳呈半分。   对于牧靳呈来说每一秒都尤其漫长,生理反应不可抗,渐渐锁环勒得肉痛不止,更要命的是想上厕所的感觉随着痛麻越来越强烈。   牧靳呈当然可以无所顾忌地直接尿出来,可此刻做不到,他被堵着,稍稍用力就牵扯整个小腹发痛。   时间揉碎在每一颗豆大的汗水里,度秒如年。   杨意心捧着书,眼睛定在上面一直没有翻过页。   房间里没有钟表,他在心里默数。   随着牧靳呈的大腿肌肉不正常地抖动,一声夹杂着痛苦、怨恨和不甘的沙哑声音响起来,“杨意心!”   只是杨意心数到的第1357秒。   他等到了牧靳呈的求饶。 第10章 舍不得   牧靳呈是被扶着去厕所的。   杨意心解开禁锢他的镣铐,牧靳呈等不及陡然起身,双脚落地要站起来的那一刻牵扯到痛处狼狈地跪下去。   豆大的汗滑进赤红的眼里,他粗重的呼吸喷出火星,整个人都在抖。   杨意心把牧靳呈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让他有一个支撑点能起来,细白的手臂搂着男人的腰,汗水湿滑,差点扶不住。   二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牧靳呈已经涨成紫红色快到极限,他几乎站不住,微微弓着背,一手撑着瓷砖,青筋绷出皮肤似乎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杨意心蹲下帮他解开桎梏,他也是第一次用这个东西,弄了半天都没有弄出来,反而让牧靳呈更加痛苦。   “杨意心!”牧靳呈怒吼,“你到底会不会!”   “我会!你别催我!”杨意心也急,看到牧靳呈这么痛苦心里抽疼,眼前深红的色泽让他头晕目眩,指尖发抖。   牧靳呈闷哼一声,习惯克制隐忍的他发出一声难以承受的痛苦低吟。   杨意心也是满头汗,这个东西需要转动字母组成解锁密码,牧靳呈高热的体温让金属跟着发烫,每一次转动摩挲都让极为敏感的触感受尽折磨。   一分钟后,又是一声“咔哒”,解锁成功。   杨意心小心又匆匆地将东西拿走,头顶又是牧靳呈咬牙的闷哼,他甚至来不及后撤,就被濡湿 溅了一脸。   杨意心下意识闭眼,微凉中又有忍到极限的炙热气息。可下一秒被狠狠推开,摔倒在地,后背和胳膊磕到瓷砖边缘,一阵生疼。   他来不及睁眼,只听到强劲的水柱震动耳膜,还有牧靳呈仍然痛苦的剧烈喘息。   能够看出来牧靳呈是真的憋狠了,起码半分钟都没完事。   杨意心擦掉眼睛边缘的湿润,睁眼看到手指上的白。   他笑了笑,看向仍扶着墙而站的男人,热汗淋漓,紧致起伏的肌理之下是火山岩一般的山火。   杨意心把手指放进嘴里,尝到了牧靳呈的味道,眼里亮起痴迷的光。   牧靳呈终于得到解脱,重重地探出一口气,绷到发颤的身体放松下来,可火辣辣的痛感一时缓不过来。   他侧眸看向坐在地上的人,眼神又沉又冷,一步步迈向杨意心。   “啊———!”   杨意心被狠狠撞在洗手池的镜子上,他痛呼出声,整个背脊要碎掉似的剧痛。   一道道裂痕由撞击点开始扩散,很快爬满整个镜面,牧靳呈的脸被分裂,充满的戾气的脸被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牧靳呈的五指握着杨意心的脖子一寸寸收紧,整个人被怒火充斥,“你还真是蓄谋已久,连这种东西都备了。”   杨意心的脖子纤长,被牧靳呈掐在手里像一件脆弱的瓷器,脸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眼睛被迫瞪大了一倍,血丝布上眼球,无助地张着嘴吸取单薄的空气。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牧靳呈与杨意心近在咫尺,彼此狰狞的面孔印在瞳孔,“手段这么花,玩儿得这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吧?跟多少人玩儿过?嗯?”   这东西的大小杨意心用不了,用在牧靳呈身上又有些小。   牧靳呈目露凶光,没有分毫留情,把人压在洗手台上,宽健的身体能盖住杨意心的单薄,整个人自上而下地禁锢着他。   牧靳呈的手脚还戴着镣铐,但这场囚禁游戏变换了角色。   “杨意心,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你脸说出这样的话。你究竟记不记得当年是你不辞而别,你是欠我一个解释和说法,是你没有做到承诺,是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整整五年!”   “砰——!”牧靳呈愤怒至极,一拳砸在杨意心的耳边。   镜子碎得更厉害,一部分碎片哗啦啦地掉落,一部分扎进牧靳呈的手里。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有什么脸把我关起来?又凭什么质问我?凭什么你想如何就如何,凭什么就连死了也要跟你捆绑在一起?”   “你是我的谁?”牧靳呈一字一句地问,“生同衾死同穴的意义你真的知道?”   杨意心眼瞳充血逼出生理泪水,他挣扎着,双手颤抖地握上牧靳呈的手臂,无力地抓挠,额间凸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脸色已经由红转深。   他的脚根本没办法落地,脚背用力绷着,脚趾勉强能碰到地面无力地摩擦着。   耳朵里是嗡嗡耳鸣,眼前也是扭曲的白光。   杨意心的意识开始抽离,双臂垂下,眼睫一阵阵轻颤,兜不住的泪滑落脸颊,嘴唇张合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   蓦地,杨意心被狠狠甩在地上,空气迅速的涌入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脖子和喉咙剧痛不已,胸膛起伏着,在咳嗽的空档喘息,牵扯着肺腑都是疼的   氧气令神志勉强回归,杨意心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抬手抱住从身边经过的腿。   “别……走……”他的音色破碎嘶哑,宛如破败的风箱,声带振动冒着血气,“我错了……我……咳……不该逼……你。咳咳……”   杨意心死死抱着牧靳呈的腿,地板成了吞噬他的海水,只能紧抱住这根稻草才勉强有苟活的可能。   挣扎这么一阵手臂的纱布脱落,氤氲着点点血迹。   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屋子里,他们都是劣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兽。   撕咬、啃噬、伤害。   新伤叠旧伤,理智和分寸早已烧成灰烬,唯有这种疯狂又变态的方式才能将空寂了五年的空白刻上时间无法消磨的痕迹。   唯独疼痛刻骨铭心。   “牧靳呈,我……我错了……咳咳……”杨意心匍匐在地,眼泪糊了满脸,他低着头看不到男人的脸,嘴唇仓皇地贴着脚背,“你不要走,不要走……你走了我……我真的会死。”   下一秒后颈传来剧痛,天旋地转,杨意心被抵在墙上,抽气堵在胸腔,牧靳呈冷毅的脸再次在眼前放大,而近在咫尺的尖锐让他呆愣惊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那你去死。”牧靳呈手里拿着最锋利的一块镜片,抵着杨意心的眼睛,只需要一点力就能刺进瞳孔,迸溅鲜红。   杨意心呆愣很久,视线无法聚焦只能看向男人,满脸泪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要杀了我吗?”   牧靳呈呼吸很重,整个人已然被逼迫到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   杨意心主动抬起脑袋凑过去靠近碎片,锋利的棱角跟着往后微微一退。   他笑了,笑容诡异兴奋,还带着凄惨,“牧靳呈,你舍不得。”   “……”牧靳呈手指用力,镜片的棱角划破掌心。   “牧靳呈,从五年前到五年后,你都输得彻底,知道为什么吗?”杨意心抬起手,一下下戳着男人的胸膛,泪光浮动,“因为你心软,你可以对任何人狠心,包括自己,但唯独……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当然,你可以否认,事实就是事实,你否认也改变不了什么。”杨意心的伤心又消失了,主动握着牧靳呈拿镜片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要我死吗?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没有人再这样对你了。”   洗手间里的血腥气很重,杨意心帮牧靳呈用力,碎片在充斥着指痕的颈间勒出血痕,只要再稍稍用力就会划破皮肤,割到动脉血管。   “哐当——!”碎片被重重扔出去,裂成更小的两块,碎在地上。   牧靳呈捏着杨意心的下颌,咬牙问:“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拿你没辙?杨意心,你真以为拿捏住我了?”   “我从来不觉得能把你拿捏,”杨意心艰难地说着,“牧靳呈,从来只有你拿捏我的份儿。”   牧靳呈看着这张苍白的脸,那双眼里的深情让他只恨不能撕碎。   杨意心在仇恨目光里吻住牧靳呈的唇,笨拙地厮磨,舌尖扫着嘴唇试图侵入口腔。   牧靳呈的五指没入杨意心的头发拽住狠狠拉开,“你还想怎么样?这种时候还想着上床?”   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除的痛感比后脑的伤更折磨着牧靳呈。   “你刚刚给我用那个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会不会影响我 硬?杨意心,你就这么下 贱?上赶着想被我 操?”   杨意心的下巴高高抬起,在灯光的照射下指痕和伤口都触目惊心。   浑身没有哪处是不疼的,但杨意心甘之如饴。   “我要你,牧靳呈,”他喃喃道,“就算你心里没有我,我也要你。”   感情于他们而言已是无稽之谈,只有直白粗鲁地占有才能获得真实感。   牧靳呈冰冷道:“可你让我恶心。”   “你撒谎。”杨意心说。   牧靳呈调整呼吸,松了手转身往外走去。   杨意心看到他的背影心里发紧,一把拉住男人在流血的手,“去哪儿?你走不了的,我说过,门是被反锁的。”   “处理伤口,我可不想死在这,”牧靳呈漠然回头,“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死?一切让你称心如意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杨意心还是拦着牧靳呈,上前一步,握着男人的手臂送至嘴边,同时缓缓低下头。   舌尖舔走了蜿蜒的血迹,苍白的唇瓣被血染红,诡异涩 情。   牧靳呈瞳孔深幽,翻涌着沉沉的墨色,喉结狠狠攒动,带着唾沫和血迹的手桎梏杨意心的下颌,一字一句地逼问:“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杨意心勾起猩红的嘴角,呼出薄气,“那你杀了我,我生生世世只做你的鬼。”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休息两天,周六更 第11章 别定义   天色又是黑的,弄坏的窗户还没修,一阵阵风吹进来,带着腥热的潮湿。   牧靳呈依旧是光着身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用小镊子把镜子碎片夹出来。   曾经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没有钱去医院,处理伤口已经驾轻就熟。   杨意子慢吞吞地靠近,在牧靳呈的身旁蹲下,看着桌上带着血迹的碎渣,双手搭上男人的手臂,“痛不痛?”   牧靳呈没有回答,手掌外侧给血染得一片模糊,看上去触目惊心,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很快将碎片全部弄出。   下面是消毒,上药,幸亏杨意心药箱里的药足够,也都是以前牧靳呈常用的。   “用这个。”杨意心见他挑选伤药,主动拿起一个递过去,“这个是你当初给我推荐的,你还记得吗?那年体育课我跑步的时候扭伤了脚,摔倒的时候又把膝盖和小腿擦破皮……”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前无动于衷的人和记忆里关切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同样的一只药膏,牌子和名字都没有变,变的是他们。   是缺失了五年的空白。   杨意心拿着药,手臂举酸了牧靳呈都没有看一眼。   牧靳呈选了另外一只消炎的,在伤口上涂着厚厚一层,然后用纱布和绷带包扎好。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杨意心被风吹得哆嗦一下,再次凑上前,把自己的手臂递过去,一条腿跪在地板上,“帮我处理。”   牧靳呈扫过一眼,长长的伤口出现在杨意心细瘦的胳膊上更加恐怖。   “我疼。”杨意心伸手,“你看,又在流血。”   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明显的红,是有炎症的表现,杨意心为了流血又去掐伤口,他才像没有痛觉的那个,折磨起自己只有疯狂。   他在赌,赌牧靳呈对他的心软,赌牧靳呈哪怕恨他入骨仍存有一丝怜悯。   伤口的血痂被扣破,殷红的血珠冒出,同时杨意心的手被狠狠握住,蛮横的力气让他痛呼出声。   “原来你也知道痛。”牧靳呈冷冷道。   杨意心说,“只要是你,痛也没关系。”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牧靳呈将杨意心手臂上松垮的纱布扯开,“你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   杨意心跪得膝盖疼,干脆坐地上,伤口又红又肿,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仰着头,露着笑,“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我死了你就解脱了,你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我从不认为一个于我无关紧要的人,他的生死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牧靳呈自上而下地看着杨意心憔悴的脸,“只是你天天满口要死,真的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   他没有放轻力道,棉签碾过伤口,光是消毒就让杨意心疼得瑟缩。   “怎么?知道疼了?”牧靳呈不让杨意心有任何躲开的机会,二人力气悬殊太大,稍稍用力就让杨意心坐不稳,倒在沙发边上。   “用刀割的时候没见你疼?”   “刚才挠伤口的时候没见你疼?”   牧靳呈的语气又沉又冷,还有浓浓的讽刺,“杨意心,你的装模作样很拙劣。”   “没有装。”杨意心往牧靳呈那边挪了挪,靠上他的腿,“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你就哪儿都疼。”   白色的药粉像碎雪一样盖满伤口,挡住了红肿发烫的皮肤。   “发完疯就开始甜言蜜语?”牧靳呈冷笑道,“打一巴掌再给甜枣,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虚伪。”   “不虚伪,”杨意心乖巧地蹭着牧靳呈,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听话的宠物,“这些都是我的真心。”   “牧靳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落地灯的光落在杨意心的头顶,牧靳呈盯着杨意心的发旋儿,没有温度地问:“包括要我死?”   “要你死永远有前提,”杨意心说,“我们一起死。”   “牧靳呈,你知道吗?和你分开这五年,每一天我都在想死。”   “……”   “可我害怕,我怕我死了没人会记得我,更怕唯一会记得我的你也彻底把我忘了。其实我不怕别人忘记我,我只怕你忘记我。可比起怕你忘记我,我更怕你记得我。”   他神神叨叨地念着,语无伦次也没有逻辑可言,虚虚实实,分不清真伪。   牧靳呈抬眸扫了一圈儿客厅,目光落在墙边的博古架上,陈列着一排排雕刻品,有木雕和石雕,最中间的是一块翠绿的玉石,雕得一尊观音。   “你还信佛。”牧靳呈说。   杨意心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盯着那尊观音像,过了好久才小声开口,“说不上,但它……能让我心静。”   牧靳呈嗤笑一声,“是吗?”   “人总要有点儿期盼不是吗?”杨意心抬头,下巴放在牧靳呈的大腿上,“我天天祈求神佛能让我见到你。”   他眼里流淌着哀伤,嘴角扬起弧度,“你看,这不是见到了?”   “你真的想见?”牧靳呈冷淡地问。   杨意心轻眨了一眼,被男人的阴影笼罩着,手脚发凉皮肤泛青。   他们僵持着,涌动的情绪轻而易举地收入眼底。   杨意心抠着手指,率先在这场无言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在他低头的瞬间,牧靳呈出手擒住杨意心的下巴,强制延续这场对视,“杨意心,你真的想见?”   因为背光的关系,男人轮廓处于明暗之间,光影加重压迫感,成年男人的气场如有实质地压在杨意心的脸上,空气都变得稀薄。   牧靳呈在杨意心的沉默不语中继续问:“你真的来见过?”   “……”   不带情绪的质问,每一个字砸在杨意心的心头,灼出淋淋血洞。   他一句都答不出来。   他是一个被捆在十字架上的罪人,镰刀挂在头顶摇摇欲坠,刀刃冷光四溢,方寸牢笼之间,早已是无期徒刑。   牧靳呈松手,讥讽勾唇,“看来你不仅变成了疯子,还成了骗子。”   “说错了,你一直是骗子,”他纠正自己的话,“五年前就是。”   杨意心摇头,徒劳地扒着牧靳呈的腿,“我不是……”   这副难过的样子落在牧靳呈的眼里只剩虚伪,“杨意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   杨意心陡然顿住,呆愣地望着男人。   牧靳呈的指腹擦过杨意心的脸颊,动作是难得的轻柔,可嘴里却说着无情的话,“幸好我没有信你,否则,还真让你骗了。”   “———疯子的话不能信,对么?”   杨意心浑身恶寒,明明人就在身边,却有一种抓不住流沙的恐慌感。   “不……不是!”杨意心一把握住牧靳呈的手,仓皇地将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感知着对方的体温,试图证明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想你,我白天想、晚上也想,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一闭眼脑子里全是你。”   “牧靳呈,你可以恨我,可以怪我,可以不想见我。但怎么能不信我呢?我对你的感情还需要质疑吗?我和你……”   “感情?”牧靳呈冷声打断,“我和你什么感情?”   杨意心僵住,张着嘴,声音却发不出来了。   牧靳呈问:“你觉得我和你有感情?你觉得那叫感情?”   好半天,杨意心才听见自己艰难地询问:“你要……否定我们的过去?”   牧靳呈漠然地注视他,反问道:“你觉得那叫过去?”   “……”   冷汗从杨意心单薄的背脊流下,他明明坐在地上,可不断涌上的失重感让他头晕目眩,眼前的重影令他恶心想吐。   眼前的人变得虚虚实实,光影虚浮,牧靳呈就在身边,杨意心依然觉得下一秒人就会凭空消失。   “为什么不叫?”杨意心本来苍白的脸色更无血色,“还是你忘了?”   “你忘了对我的好,忘了我们接吻拥抱,是不是?”   杨意心的眼睛瞪大,一把抓住牧靳呈的手腕,摸到是一片粗糙的纱布,“那你要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同学?朋友?”   他泪光浮动的眼里透出疯癫的执念,手臂上来不及的包扎的纱布掉落在地。   那层白霜似的药粉跟着滚落,点点白沙,如同当年牧靳呈等到绝望的灰白心境。   “你会和同学接吻吗?你会和同学躺在一张床上摸身体吗?”杨意心一声高过一声,从坐着变成跪着,逼近一脸冷漠的男人,“牧靳呈,你会和别人做这些事吗?还是说你和任何人都可以?甚至是女人?!”   牧靳呈在偏执的怒视下,将话柄扔回去,“那你又要用什么关系来定义现在你对我做的?”   “……”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才敢让你做出这些疯魔的事情?”牧靳呈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对消失了五年的陌生人去定义曾经的关系?”   “杨意心,我再说一次,你从来没有资格质问我。”牧靳呈在杨意心无数次的眼泪中免疫,只是有一些分不清身上的疼痛究竟来自脑后还是胸口。   他注视着杨意心红肿的眼皮,那年杨意心扭伤脚,在他怀里也哭成这样,眼皮红肿,金豆豆挂在眼睫上,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那时候他说别哭。   而现在他说:“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以前。” 第12章 教接吻   牧靳呈躺在沙发上假寐,杨意心给他搭了一条毯子挡住腰身避免他着凉。   厨房是开放式的,可以让杨意心没有阻隔地看着男人。   分明牧靳呈躺在他的领地,分明他们才做了亲密无间的事情,可杨意心仍感受到距离。   一番云雨,除了肉体相贴,其余的什么都没改变。   五年的空白不会因此填满,牧靳呈也不会因为这个改变态度。   杨意心注视着牧靳呈的脸出神,棱角分明的轮廓和深邃俊毅的眉骨无一不完美,闭眼挡住了眼中的冰寒,看上去近人情一些。   二十多岁正是壮年,牧靳呈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肯定是源源不断的人。   未婚妻只是他看到的一个,那么看不到的呢?   那些人是男是女?是否也像他们一样做过这般亲密的事情。   牧靳呈自始至终不愿意吻他,他是否会吻其他人?   “哐当——”刀落在地上,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杨意心的手指出现一道伤口,迅速冒着血珠。   他迟钝地看着渗出的血,神经亢奋令他对痛感并不敏锐,只是抬头对上牧靳呈冷漠的视线后,飞速运转到发痛的大脑率先做出反应。   “牧靳呈,好痛。”杨意心带着哭腔说,“我又受伤了。”   牧靳呈冷眼旁观,并未出声。   杨意心快步过去,把渗出血珠的浅浅伤口递到牧靳呈眼前,“你快帮我处理一下。”   他见牧靳呈还是没有反应,把手指递到男人嘴边,“你快帮我止血。”   曾经他突发奇想地给牧靳呈做饭,也是像这样弄伤手指,他细皮嫩肉的他疼得想哭。   牧靳呈快步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杨意心的手指往嘴里放。   舌尖轻磨伤口,将殷红的血珠尽数舔去,火热的口腔包裹着纤细的手指,分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在少年们的对视中变得暧昧。   “你……你干什么……”杨意心想抽手却抽不出,指尖触碰舌头,莫名的色 情旖旎让他脸烫。   牧靳呈:“消毒。”   “哪有你这样的,我没听过!”   湿漉的触感让杨意心脸颊滚烫心脏加速,少年的心动没有理由,青春的爱恋是贫瘠之地的罂粟花,以至于经年之后仍毒香芬芳。   牧靳呈不让杨意心提以前,杨意心就不提。   可他们的以前根本不用提,记忆碎片拼凑成卷,墨水滴落,笑和泪晕开斑驳光影。   牧靳呈看着杨意心甚至有些兴奋的神色,耷拉眼角装出来的痛苦很是可笑,“你是受虐体质?”   杨意心眨眼:“什么意思?”   “割伤自己很好玩?”牧靳呈问,“还是你觉得……”   杨意心不给牧靳呈说话的机会,直接把手指戳进他嘴里。   口腔包裹着纤细的手指,牧靳呈未说完的话尽数堵在嗓子里。   杨意心刚碰过水果,葡萄味里掺杂着淡淡的血腥,更是果味的酸甜。   指尖拨 弄着舌头,柔软的舌与细长的指做着斗争。   牧靳呈抵触地往后却被杨意心探的更深,吞咽急的唾沫从嘴角流下,很是绯蘼。   杨意心盯着牧靳呈湿润发红的薄唇,咽了咽嗓子,口渴似的俯身,唇舌取代手指,吻着男人的嘴角,最后像手指一样蛮横地探进口腔。   “唔……嗯……”杨意心吻得情动,双手攀上牧靳呈的脖子,禁锢着男人躲避的脑袋,急促地加深这个吻。   他的吻技很是生涩,一点调情的手段都没有,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只懂得横冲直撞,又在牧靳呈的不配合下牙齿磕破了嘴唇。   牧靳呈忍无可忍,掐着杨意心的后颈将人往后提。   杨意心绯红的舌来不及缩回去,眸色茫然迷离,银丝落在嘴角,嘴唇艳丽得捣碎的花瓣汁。   “杨意心!”牧靳呈这两天被血腥味折磨得够呛,“你到底是接吻还是咬人?”   “我……我又没和别人做过,不熟练不是很正常?”杨意心蹲在沙发边,上半身完全趴在牧靳呈的身上。   男人没有衣服可穿,只有腰间的毛毯,杨意心抚摸着充满力量的身躯,每一寸肌理都漂亮匀称,偏麦色的皮肤质感更强,相比之下杨意心不见日光的苍白有种病态感。   “你教教我好不好?”杨意心凑过去亲着男人的嘴角,鼻息紊乱,嗓音黏糊又充满依赖,“牧靳呈,教我接吻……”   牧靳呈不为所动,把头偏开冷漠道:“上床都这么熟练,还需要教你接吻?”   “哪里熟练?你没看出来我是第一次吗?”杨意心委屈地耷拉着眼,“痛都痛死了,好像还流血了。”   牧靳呈没有怜悯:“你活该。”   “是,我活该,谁让我想得到你呢。”杨意心顺势解释,“刚才给你用的那个……是我买东西送的,我也是第一次用,没估摸好,下次不会了。”   牧靳呈冷笑:“下次?你真以为我是软柿子由你捏?”   杨意心听不懂话一样,掀开毛毯,“那我帮你捏捏,还痛不痛?有没有受到影响?还能继续干 我吗?”   牧靳呈一把握住作乱的手,眉心蹙起,“滚。”   “不滚,”杨意心细瘦的胳膊迸出蛮力,让牧靳呈都抑制不住,“我要看看坏没有。”   毛毯柔软,推搡之间滑落了大半,露出男人精壮的腹肌和胯骨。   牧靳呈是真的很累,短短两天时间像是用了两年的精力。   杨意心的疯癫、反复无常的情绪和想一出是一出的混乱都让他无力招架。   头上有伤,身体是或深或浅的抓痕,下面被折磨的到现在还有隐隐的烫痛。   身心被反复折磨,又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牧靳呈更不想对扔下他消失多年的人有反应。   可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嘴诚实,大脑接收信号,做出直白的反馈。   杨意心笑起来,有种森冷的诡异,“没坏呀。”   “你要是不想我坏掉,最好放手。”牧靳呈克制着有些失控的情绪。   杨意心依言放手,但坐上沙发把牧靳呈往里面挤了挤。   就算他再瘦也是个一米八的男人,骨架和身高都在这儿,沙发同时容纳两个男人实属勉强,可杨意心就喜欢这种严丝合缝的感觉。   杨意心的手老实了,可嘴巴没消停,让自己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要求着:“教我接吻。”   疼痛让牧靳呈心绪烦乱,对凑上来的脸抵触着,掌心挡住杨意心的脸,比他的巴掌还小,“你究竟闹够没有?”   厨房的灯亮着,水果切了一半无人问津。   火龙果的汁水粘在冷白的不锈钢刀刃上,像极了猩红的血。   杨意心自然是没有闹够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是闹,人是他凭实力掳回来的,进了他的地盘就是他的所属物,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他勾着牧靳呈的脖子把自己送过去,胡乱地去吻男人。   不过杨意心是真的不太会,好几次牙齿磕到牧靳呈的嘴唇,舌头只知道舔。   牧靳呈的气儿本就不顺,杨意心总能轻而易举的调动他的情绪。   当杨意心舌尖被蛮力擒住时,他陡然睁眼,下意识想挣脱。   攻守方互换角色,牧靳呈的虎口贴合杨意心的后颈,以一个不容反抗的力道紧紧擒着,将舌头顶回杨意心的口腔,疾风骤雨一般扫荡,掠过上颚时怀里的人鼻息更急几分,身体在微微颤抖。   杨意心是个雏儿,唯一有过的亲密都给了牧靳呈,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经验,应付不了牧靳呈刻意折磨的深吻。   眼眶涌上萤萤水色,杨意心的脸颊呈现醉酒一般的酡红。   越来越少的氧气令他眩晕,但牧靳呈的气息和粗鲁又让他生出满足。   黏糊的鼻音断断续续地哼出来,欲念的红从后背开始蔓延,关节处的皮肤格外薄一些,全都晕开了粉。   心跳快得要爆炸,杨意心攀着牧靳呈的手渐渐脱力,神志都有些不清。   相较他的青涩,牧靳呈也熟练不到哪里去,只是吻得深而重,又非常粗鲁激烈,应付不了便生出老练的感觉。   一吻结束,黏在一起的嘴唇分开。   杨意心像只缺氧的鱼,急促地喘息,脑袋昏沉,瞳孔一时间没办法聚焦,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虚空重影。   “这才叫接吻。”牧靳呈的语气依旧冷淡,有些低哑,“只会咬人的‘吻技’就不用拿出来丢人现眼。”   杨意心的嘴唇被蹂躏的又红又烫又麻,视线缓缓聚焦,对上牧靳呈如死水一般的瞳孔时,方才被珍爱的错觉彻底消失殆尽。   他们的每一次亲密都像篝火残留的灰烬,带着阔别已久的余温却经不起拨弄,火星湮灭,随风而散。   杨意心躺在牧靳呈的臂弯里怔愣片刻,冷不丁地掐住男人的脖子,动情被薄情覆盖,温情变成了森冷的寒气。   “你吻过多少人?”   “你和别人睡过吗?你有没有和你的未婚妻上过床?”   杨意心口口声声质问,一想到牧靳呈和别人也做过这些就恨不得把那些勾引牧靳呈的人掐死。   愤怒和酸楚齐齐涌进心脏,他不可控地去幻想牧靳呈在别人床上的模样。   肯定不是这般抗拒冷淡,就连接吻也是心甘情愿。   这是数不清多少次的哭泣,眼泪砸到男人的胸膛,下一瞬他被反掐着下巴摁倒在地。   ———杨意心躺在地板上,牧靳呈半个身子探出沙发外,居高临下,杨意心的阴晴不定感到厌烦燥乱。   “上没上过又怎样?”男人的面容冷毅,他也是伤号,对不辞而别的骗子的耐心早是负值,“怎么?你还想让我为你守身如玉?”   作者有话说:   我替牧靳呈说:没有过。   后面都是周一和周四休哦~ 第13章 老毛病   他们的关系往深了去说得上一句旧恋人,往浅了去只能说得上一句同学。   曾经那份好感和喜欢带着少年人的心照不宣,他们是做过的亲密的事情,拥抱、接吻、躺在一张床上相拥入睡。   可是谁都没有给这层关系撂下准确的话柄。   那层薄纸始终没有捅破,哪怕心里已经认为在和彼此谈恋爱。   原本要说的。   杨意心与牧靳呈不含温情的眸子相视,混沌的脑子想到以前。   他恨过机缘巧合,也恨过所谓天意安排,可万事沉寂之后,他也无数次庆幸。   庆幸一切发生在他表白前夕。   庆幸这一切让他清醒过来。   庆幸他们的感情不深,还可以挽救,无非是一场遗憾,所过经年回忆起的唏嘘。   可他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牧靳呈带来的影响。   以至于这段感情消亡五年,在他得知牧靳呈订婚后,被刻意埋葬的爱和不舍如野草疯长,芦苇漫天,吞噬理智,灰烬重燃,大火燎原。   杨意心后背是厚厚的地毯,摔在地上也不是很痛,可胸膛里源源不断的痛感让他喘不过气,眼中的水光透出楚楚可怜的意味。   牧靳呈很清楚这是假象,他不知道杨意心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伪装已经成了杨意心撕不掉的面具。   上一秒可以含情脉脉说爱,下一秒就会面目狰狞以“爱”之名做出恶事。   眼泪是杨意心伪善的证据。   杨意心从隐忍沉默流泪到抽噎崩溃大哭,他的手握着牧靳呈,像是抓住稻草,“牧靳呈,你混蛋。你说话不算话,你……你明明说过……咳咳……”   他呛得咳嗽,侧躺着蜷缩起身体,哭得那么心悸哀伤,整个人看起来要碎掉一般,“你明明说过只喜欢我的……咳咳……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为什么要和别人……别人做这种事。”   杨意心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脸,源源不断的热泪从指缝流下,哭声嘶哑痛苦,清悦的嗓音变得粗粝不已,到最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开始不正常地抽搐,清癯的脸颊迅速蹿上紫红。   牧靳呈脸色骤变,一把将杨意心拉起来,像抱小孩儿似的把人面对面抱在怀里,杨意心的双腿分在他的腰侧,二人胸膛相贴,一直以来保持着的距离化为负值。   男人宽大的手掌拍着杨意心的后背帮他顺气,摁住痉挛而紧绷的肌肉强制放松。   “嗯……咳……”杨意心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噎在气管里的气被咳出来,脸上的紫色褪去,身体也明显一松。   这并不代表就好了,杨意心还在抽泣,眼泪流个不停,发白的嘴唇眼泪沾湿,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牧靳呈的颈间,嗓子里呼噜着气音。   “别哭了。”牧靳呈力度很重,语气也不轻,眉心紧紧蹙起,“再哭就自己等死。”   他按摩着杨意心精瘦的腰肢,汗津津的皮肤被摁出一个个肉窝,浅红的指痕渐渐晕成深红。   这是杨意心的老毛病了,悲伤到极致就会呛气、痉挛、窒息。   牧靳呈只见过杨意心这样过一次。   当时是牧靳呈的生日,他不想回家又拒绝了聚餐的提议,杨意心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于是把人带回家,在路上买了个小蛋糕,打算假公济私,在家里和牧靳呈过过二人世界。   也是在盛夏,晚自习结束已经九点,杨意心拉着牧靳呈去了蛋糕店,按照自己的审美在牧靳呈的注视下买了一个小蛋糕。   “我不喜欢那个。”少年人正是变声期,声音偏向低沉,依然有几分稚嫩的干净。   “我喜欢啊。”杨意心一边给钱一边笑,单调的蓝白校服衬出与牧靳呈截然不同的清爽,被晚风扬起的发丝都是泛着温柔。   牧靳呈问:“谁过生日?”   “你过生日啊,但是是我给你过嘛。既然是我给你过,那蛋糕就得我喜欢啊,反正蛋糕都要吃进嘴里的,我高兴的话,祝福肯定比蛋糕让你高兴嘛。”   牧靳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   他们一起走回杨意心的家,在路上牧靳呈特意问过方不方便,杨意心说方便。   这几天妈妈出差,爸爸今天又加班,屋子里没人,再没有比他家更适合的地方。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会撞破不堪。   他们推门进去,与沙发上交缠的人面面相,蛋糕从杨意心的手里的掉落碎成烂泥。   四目相对,交叠的男女,不堪入目的凌乱,以及僵冷到极致的空气都化成冰刃朝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涌来。   杨意心突然捂着胸口蹲下,瞳孔涣散,脸颊迅速变成猪肝色,缺氧痉挛的样子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眼泪于少年人而言是不能示人的脆弱面,所以那时候杨意心没有哭,眼眶布满红血丝,嘴唇咬到泛血的程度都没有流出一滴泪。   只是紧紧攥住牧靳呈的手。   ———一如此刻。   时光交错,模糊了记忆,扰乱了心绪。   当年倔强到不肯在人前有丝毫示弱的人,仅仅是因为得知牧靳呈有过别人便濒临崩溃。   杨意心疼得呜咽,坐在牧靳呈怀里也不老实,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微张的嘴唇流出了唾沫也不知道,脸埋在男人胸膛蹭了蹭,毫无形象可言,但那张脸依旧漂亮。   他难过得糊涂了,牧靳呈可没有,压着火气质问:“你能不能别这么邋遢?”   说做饭也不做,来客厅半天了一口热水没喝上就算了,莫名其妙发展成这样,还把口水往他身上弄。   以前杨意心爱干净快到洁癖的程度,如今竟然成了这样。   牧靳呈侧眸看向怀里的人,对上杨意心虚弱的眼神,眼里异样的炽热让牧靳呈眉头更紧几分。   “牧靳呈。”杨意心勉强缓过来,嗓子哑着,嗓音很是难听,“你……心疼我了,对不对?”   牧靳呈见他都有力气说话了,一把将人推开,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给自己擦拭。   杨意心软绵绵的,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又咳了几声,不转眼地望着男人。   牧靳呈用力擦着染上杨意心汗水和唾沫的地方,将纸团随手扔到茶几上。   客厅里安静下来,外面湿热的闷气从坏掉的窗户吹进来,僵持的气氛比秾夏的夜还要凝滞。   蓦地,杨意心笑了一下,沙哑声音闷闷的,“为什么救我?”   “我死了你就可以走了,也解脱了。”   他恢复一些体力,重重地喘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跨上牧靳呈身体,像刚才一样坐在男人的腿上。   只是这会儿没有严丝合缝的拥抱,也没有类似担心的斥责按摩。   牧靳呈懒懒靠着,身上的人比他高出一截,唇和脸依旧是苍白的,眼里却是炙热的执拗。   “为什么帮我?”杨意心的身体还在轻微发抖,筋肉痉挛恢复没有那么快,眼睫湿得分不清是泪是汗。   尾音是显而易见的颤意,这样卑微狼狈的模样,好像他才是被抛下的那个。   牧靳呈就这么瞧着杨意心,清瘦、憔悴,还有一种以前哪怕在抑郁时都没有的破碎。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牧靳呈的情绪被刻意掩藏,“从我到了这里之后做的那些疯魔事,你口口声声要死,而这里只有你我,你觉得得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明与我无关?”   “杨意心,你省省,不用在我面前上演情深的好戏。”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自下而上的姿态与颤抖着的囚禁者形成鲜明对比。   “从头到尾,你不过是想拉我下水,你的那些惺惺作态不过是逼迫我妥协听话的手段。你不想放我走,但也不想要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所谓深情,所谓弥补,所谓占有,”牧靳呈的黑眸如墨色渲染,极致的冷冰中是了然一切的锐利,“不过是你做坏的借口。”   他冷面无情,将杨意心灰白的脸色尽收眼底,再不疾不徐递过话柄,“———对吗?”   不着寸缕的伤者,无法自救的被囚者,身处下位却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杨意心要的很简单,无非一个他。   但是五年恨怨洗涤,这恰恰是最难的。   这么多年,杨意心还是不会掩藏,他那点儿拙劣的演技和伪装全都败给渴求之下。   客厅里充斥着空调的冷气和外面闷热的潮气,缱绻的暖色灯光也变得刺眼难受。   明明杨意心是在上位的那个,明明在这间屋子里他才是掌控所有的人。   可杨意心感受到的只有恶寒。   牧靳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愿意就能一次又一次占有男人,让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手脚的镣铐禁锢牧靳呈,杨意心掌控牧靳呈的自由,也得到了他。   杨意心没有半分快 慰,背脊蹿上的阴寒令他止不住发抖,汗毛倒立,心悸并未好转,但他不想在这场搏斗中认输,哪怕是低人一等。   牧靳呈说得对,爱意消磨,只剩病态的占有。   杨意心脸上的泪痕干了,扯了扯嘴角,手掌贴向牧靳呈的脖子,是一个抓挠的姿态,语气轻得好似会散掉,“是啊,我早就变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早就烂透了,牧靳呈,我要你跟我一起烂。” 第14章 不干净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牧靳呈试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杨意心后的场面,或许是各自体面,过往种种释怀在相视一笑中;或许是冷眼相向,对于重逢无动于衷,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不管是哪种,杨意心选择了最差的一种。   少年人的青涩冲动湮灭在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曾经的好感被消磨殆尽,遗憾扭曲成鬼魅,种子埋下怨恨足以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这场拥抱和占有迟到了五年,肢体相贴、热汗溢溢,亲昵的厮磨短暂地消除了久别重逢的生硬,两颗心的近在咫尺,皮骨之下是不同频的跳动。   夜浪无声且汹涌,冰冷的月光之下是嶙峋礁岩,欲壑难填。   牧靳呈被杨意心执拗地抱着,腰背微微下塌,腰线往中间收紧勾勒出清瘦的线条,上面留下的指痕刺眼鲜明。   自从牧靳呈被掳来后就没有穿上过衣服,他那一身西装不知道被杨意心扔到哪里去了,杨意心又一直没来得及给他准备。   不知是真的没有时间,还是会为了自己变态的满足欲。   薄毯聊胜于无,受制于人,穿不穿没区别,反正最后也要脱。   杨意心的身体在出汗,领口松垮滑落臂弯也不整理,被湿热的风吹了之后皮肤温度又是凉的,依靠在牧靳呈的怀里,蜷缩着身子,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周围一片狼藉,各种东西散落在地,抱枕、衣服,还有用过的药箱,垃圾桶也是翻的,沾了血的纱布和纸巾滚落,以及一些镜子碎片。   一切都是乱的,包括沙发上的人。   以牧靳呈的角度,只能看到杨意心的发旋儿和鼻梁。   本就清瘦的身体,在这两天的折磨下好像又瘦了一些,身上的痕迹狰狞可怖,有些下手没轻重的地方已经泛着紫青,像是被人虐待殴打。   杨意心却很喜欢这些,他喜欢牧靳呈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伤口也好,吻痕也好又或者是掐痕。   这全部是他的求仁得仁。   时针又走了一圈儿,牧靳呈看向厨房,水果切了一半,锅放在灶台上就没了然后。   桌上放着一包烟,牧靳呈拿过来点燃,打火机的声音让怀里的人动了动,慢吞吞地抬抬头,隔着朦胧的薄雾与男人对视。   “我也要抽。”杨意心说。   牧靳呈的手修长好看,哪怕一丝不挂,夹着烟往嘴里送的动作也透着熟练的优雅。   他没有理会杨意心的要求,薄唇含着滤嘴,宛如一个缱绻的吻。   杨意心紧盯着牧靳呈手里的烟,目光幽冷,又掺杂着神经质的炙热。   牧靳呈一口烟还没吸完,杨意心就伸手抢走,放在自己的嘴里用力吸了一口,裹着浓浓的烟,嘴对嘴地朝牧靳呈递过去。   一个说不上吻的烟吻。   杨意心试图打开牧靳呈的嘴,可后者抗拒地紧闭齿关,白雾从相贴的唇飘走,星火燃至指尖带来烫意。   “你干什么?”杨意心不满地问。   牧靳呈:“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抽烟?”杨意心的嗓子被烟熏之后更哑了一些, “我喂你。”   牧靳呈去拿另外一支,“不需要。”   “不准!”杨意心抢过烟盒用力扔掉,“你不准抽!”   “为什么?”牧靳呈冷冷反问。   杨意心说:“因为这是我的烟,我说你不准就是不准!这里是我家,我是这里的主人,你要听我的!”   牧靳呈漠然地勾起唇角,“你了不起。”   烟蒂簌簌掉落,杨意心又吸了一口,像刚才那样嘴对嘴给牧靳呈喂过去。   牧靳呈仍没有接受,杨意心怎么都打不开他的嘴唇,气急败坏地将烟头扔过去,“牧靳呈!你到底吸不吸!”   火星滚烫,在皮肤上滚了一圈儿,飞絮的零星烟灰散落在薄毯,迅速被燎出大小不一的小洞。   牧靳呈说:“不想吸了。”   杨意心就这么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是不想吸了,还是因为被我碰过?”   “……”   “你说话,”杨意心逼问,“我碰过之后就这么让你厌恶?一支烟而已,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受不了牧靳呈的沉默,推搡着男人的身体,“你说话!你说话!牧靳呈,你说话啊!”   牧靳呈不耐地攥住杨意心青红的手腕,“你去镜子里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   “我早就不人不鬼了,哪里比得上你的未婚妻好看。”杨意心突然笑了两声,音调骤然变轻,“自然也比不上你在外面睡过的那些人。”   牧靳呈将他不正常情绪看在眼里,拧着眉心,刚开口却被杨意心一把捂住嘴。   “嘘——”杨意心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神神叨叨的,笑容透着阴冷,“让我来猜猜看,你最喜欢哪类?长得像我的,还是性格像我的?又或者比我更听话乖巧的?”   “你睡过多少个?第一次是和谁?在哪里?”   他瞪眼盯着牧靳呈乌黑的眼眸,倏尔笑意更深一些,脸色像经久灰白的墙面。   “是在酒吧吗?还是别的地方?你不是会乱搞的性子,所以是别人贴上来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愿意是不是?”   “不是……不对……”杨意心根本不需要牧靳呈回答,他的亢奋到极致的神经已经带着他跳入一个又一个黑洞。   “你是自愿的,你要不是自愿谁又能让强迫你呢?”   杨意心的眼眶漫上血丝,沙哑的嗓音像破败的风箱,捂着牧靳呈的手也在自问自答间凸起青筋,像嶙峋的鬼手。   “你和他们是怎么样睡的?有接吻吗?是你帮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清理?”   “你也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吗?”   从接吻开始,杨意心的眼泪就源源不断地落下,悲伤到极致,胸腔里好像空了一块。   兜着泪水的眼睛迸发强烈的癫狂恨意,他口口声声质问,却并不给牧靳呈开口的机会。   他害怕从牧靳呈嘴里听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害怕听到牧靳呈亲口承认与别人的亲密。   杨意心哭着哭着又开始笑,继续问道:“那我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你那些炮友会叫?你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给我说,我也可以满足。”   牧靳呈忍无可忍,挣脱掉恨不得捏碎自己下颌的手,厉声道:“杨意心!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杨意心嘶吼着,“牧靳呈,你不干净了!你不干净了!!”   他又在哭,哭得眼皮红肿,发丝黏在脸上说不上任何美感,“牧靳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   牧靳呈受到杨意心阴晴不定的影响,习惯了压抑的情绪一次次爆发,黑瞳闪过狠戾,不想再听杨意心一个字,“我怎么样?你又怎么样?我说了你没资格过问我这些!收收你的疯魔,别让我觉得你是个神经病。”   杨意心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对男人拳打脚踢,单薄的身体爆发的蛮力让牧靳呈控制不住。   这两天牧靳呈没吃多少东西,也没怎么休息好,加之头上有伤,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就这么被杨意心禁锢着,二人跌跌撞撞,推搡着往浴室走。   “咚———”   牧靳呈重重地摔倒在浴缸里,脑袋磕到浴缸边缘,牵扯到后脑的伤口跟着发痛。   不等他盛怒开口,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激起恶寒。   杨意心举着花洒站在旁边,身体仍在发抖,看着牧靳呈的双眼也含着恨意。   牧靳呈抹了把脸上的水,身心俱累,“杨意心,你……”   “你闭嘴!”杨意心甚至顾不得牧靳呈脑后的伤,用花洒对着男人的脸,拒绝听他任何言辞。   强劲的水力对着牧靳呈而来,让他睁不开眼,还阵阵刺痛。   “哐当———!”花洒砸到地上,与墙面碰撞出震动的噪音,在地上转了一圈儿后慢慢停下来。   水流未停,浴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牧靳呈半跪在浴缸里,双目猩红,盯着僵硬无措的人,一字一句地问:“闹够了没有?”   杨意心保持着举淋浴的姿势,怔怔地与男人对视,疯癫戛然而止,落在一边的花洒像无人问津的冬雨。   “没有……”杨意心颤声回答,“为什么不能闹?牧靳呈,我为什么不能闹?!”   他双膝软下去,跪在冷硬的瓷砖上,崩溃而无助地去抱男人被冷水浸过的身体,凉得他牙关发抖。   “牧靳呈,你不能闹吗?你当初明明那么喜欢我……你明明说过,要等我成年……”   “是我没有等你吗?”牧靳呈攥着杨意心的头发,呼出的是滚烫的热气,“杨意心,说话不算话的究竟是谁,嗯?”   “我不管,我不管。”杨意心总是这样,遇到关键问题就避而不答,只是魔怔一般念念有词,哭着问:“你为什么要睡别人……为什么要睡别人……”   牧靳呈闭了闭眼,发梢的水珠从他挺立的眉骨滑落,再开口仍是凛冽的寒意,“那如果我说没有……”   杨意心哭得更厉害了些,抽噎着摇头,“我不信了……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嘴硬不说,说了不信。   发给基友看的时候,被夸赞:你掌握了狗血文的精髓(笑得)   不算没长嘴吧,这篇文的嘴跟着剧情走,毕竟空了这么久,不可能一来就叽里呱啦说一堆前因后果。 第15章 比狠心   杨意心生病了。   又是伤口又是冷水的,也不好好穿衣服,一冷一热,很快就高烧起来,缩在牧靳呈的怀里发抖,体温越来越烫,呓语着听不清的梦话。   牧靳呈是被热醒的,汗水打湿了床单,在黑暗中睁眼,过了几秒才感知到怀里的躺着一个火球。   他被压着呼吸不畅,也被杨意心疯癫的言行搞得戾气很重。   不知道杨意心是不是装的,娇起来的时候一个小口子都要找他处理,可蛮横起来的时候又能将他这样一个一米八九的大男人禁锢着。   他们推搡着从浴缸出来,杨意心怕牧靳呈离开,二话不说再次用铁链绑住手脚的镣铐。   牧靳呈试过反抗,他把杨意心推倒在浴缸里,大步迈向客厅,没走几步手腕和脚腕传来尖锐的麻 痹让他身体发软,就这么直直倒下。   自从上次牧靳呈徒手挣脱掉桎梏后,昏睡醒来就发现杨怡心给他换上另一个更有科技感的镣铐。   看上去只是一对手镯和脚环,但带有电流,遥控器可操作电流档次,既不会伤害身体又能让人丧失行动力。   牧靳呈大意,以为镣铐只是方便和铁链连接,施舍一般给他短暂自由,直到被刺痛的电流麻 痹身体才意识到杨意心是玩真的。   不是什么随便绑来玩几天的戏码,是真的不允许他走出这个房子,要他成为不见天日的所有物,要他的世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杨意心。   要试图补上残缺了五年的空白。   牧靳呈的身体里还残留着电流的余韵,皮肤下面窜着酥麻,四肢无力,这样对比效果比迷药还持久。   杨意心实在是太过滚烫,他们挨得很近,牧靳呈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里散发出的蒸腾热气。   二人肌肤相贴地躺在一起,虚弱炙热的鼻息每一下都落在牧靳呈的喉结上,还有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   纵使牧靳呈不想听,他的名字仍断断续续地往耳朵里钻。   无非是一些道歉的话,翻来覆去就几句,牧靳呈听得耳朵起茧。   杨意心烧得神志不清,手臂没有力气抱着男人,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知梦到了什么,昏睡时竟也带着哭腔。   “牧靳呈……我好怕……牧靳呈……你……救救我……”   “我怕变成我妈…… 牧靳呈……我怕伤害你……”   牧靳呈漠然地看向窗外,灯红酒绿的世界投进些许微光在天花板,让这个漆黑的屋子不至于完全黑暗。   重逢后的杨意心似乎只知道哭,除了哭便是偏执的囚禁和疯癫的言语。   比呼吸还灼烫的泪滴在牧靳呈的手臂上,像是被火光烫出一个窟窿。   看得出来杨意心过得很不好。   可这五年谁又比谁好?   牧靳呈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方才那一抹受伤像是错觉。   “杨意心。”他语气不善,冷冷开口,“要死别死我面前。”   杨意心陷入昏睡,意识沉迷,耳朵里是嗡嗡耳鸣,如潮一般的嘶吼将他吞没,眼前阵阵红光令他的身体颤抖不已,嗓子里发出深陷梦魇的痛苦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哐当的声响勉强将他从沼泽里拉出来,沉寂到极致的耳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怒到极致的呵斥。   “杨意心!”   他缓缓睁眼,头疼欲裂,眼球干涩发胀,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中缓慢聚焦。   牧靳呈帅气的脸近在咫尺,眸子沉深如海,眉骨深邃,若非一脸怒气,倒真和梦里的样子一样,少了青涩稚嫩,多了成熟英俊。   杨意心扯了扯嘴角, 费劲地抬起胳膊,捧着牧靳呈的脸颊,嘟囔道:“别生气,在我的梦里不许生气,不许凶……”   牧靳呈这才注意到杨意心手臂的纱布湿透了,在浴室里的推搡间绷带松垮,纱布绑在上面欲掉不掉,本来在愈合的伤口被水泡过后周围的皮肤红肿起来。   牧靳呈恨死杨意心不管不顾的样子,有一副要与世界毁灭的态度,把死挂在嘴边,动起真格又怕得不行。   “你发烧了。”他心里同样一团火,还要反过来照顾杨意心,“给我松绑。”   杨意心昏昏沉沉地嗯了一下,挣扎着爬起来,不是给牧靳呈解锁,长腿一跨,坐在男人的腰间。   牧靳呈怔愣一瞬,摸不清他想干什么,黑眸透出锐利:“你干什么?”   “发烧,你不是想让我发烧?”杨意心去扯牧靳呈身上的薄毯,眼神都没聚焦,“我烧给你看,看看和你睡的其他人比起来……怎么样……”   “……”牧靳呈咬牙,额间迸出青筋,“杨意心,你到底———”   杨意心体力不支,倒在牧靳呈身上,身子一片滚烫,皮肤带汗,可他却在发抖,“唔……好难受,牧靳呈……救救我……”   身体里像是一冷一热在打架,明明温度烫得吓人,又冷得牙关都在颤,“我不气你了……牧靳呈,你乖一点,也不要让我生气……”   杨意心神魂颠倒地说着,短短一分钟,又是哭又是可怜求饶,最后竟撑起胳膊,费劲地看着牧靳呈。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吗?想都别……”   他倒在床垫上,难受得不行,嘴唇干裂,哑掉的嗓子也说不出话来。   “杨意心!”牧靳呈忍无可忍地怒吼道,“给我解开!”   杨意心摇头,硬撑着说:“不要。”   “你他妈真的会烧死在这!”牧靳呈暴躁不已,热汗流过肱二头肌,紧绷的肌理蕴藏爆发力,“松开我!去医院!”   杨意心的头摇得更厉害,眼皮发沉,眼前是悬浮的红光,“不去……不去医院……这辈子都不想再……”   牧靳呈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忍着狂躁的情绪,克制道:”好,那就不去医院,你先给我解开。”   月光散落窗棂,黑暗中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对方朦胧的虚影。   杨意心穿着单薄的浴袍,鼻息在夜色中格外沉重,宛如一记记重鼓砸在耳畔。   他强撑着最后的清明抬起头,对上牧靳呈盛怒的眸子,费劲地扯了扯嘴角,“牧靳呈,你在……生什么气呢?”   “你闭嘴!”牧靳呈听着他嘶哑的声音就更加难以克制情绪。   杨意心笑得更开心了些,“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对一个把你关起来的人……这么关心……”   “杨意心,”牧靳呈压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恨你,但不代表我没有人性。”   “人……性?”杨意心咳嗽两声,像听到一个笑话,“人性是什么?道德又是什么?他们虽然从来不没有顾及过我,但至少……至少可以确定一点。”   “抛开人性和道德……真的可以快乐很多。”杨意心的头发散在床上,昏沉的幽光赋予了他病态的冷感,脆弱又诡谲的笑生出不寒而栗的惊悚。   他就这样躺在牧靳呈身边,浑身是或轻或浅的痕迹,掐痕、指痕、咬痕还有手臂上正在发炎的伤口,像一个破碎的娃娃,从清癯单薄的样貌根本看不出这是二十三岁正当风光的青年。   “幸亏我……抛开了,否则到现在还得不到你。”杨意心虚弱地看向男人,笑意有讥讽也有同情,“牧靳呈,你……也可以试着抛开看看……至少,你就可以远离我了,不是吗?”   牧靳呈的手腕在铁环里摩擦出红痕,咬牙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可恶。”   “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抛开一切的狠心。”   杨意心笑得更大声,更显疯魔,“牧靳呈……你放不下我,又何必要订婚呢?”   牧靳呈紧绷着下颌线,呼吸又沉又重,几乎是要碎了字句再逐一吐出,“松绑。”   “你可要想清楚了。”杨意心有种回光返照的清明,幽幽地盯着男人,声音几乎破碎,说话只能发出气音,“这是你……走……的机会。你要是……选择照顾我……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了。”   牧靳呈觉得杨意心一点都不疯,这些不过是伪装,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逼他妥协,此刻的逼他选择。   每一步走得精妙无比,每一步都让他清楚地认知到他是杨意心手里的棋子,这场囚禁大戏的节奏自始至终掌控在杨意心的手里———甚至包括这场病。   五年空缺,五年怨恨。   杨意心被牧靳呈的言语刺痛,他不信也不听。   他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让牧靳呈做出最诚实的选择。   所以他在笑,高热烧得他神志不清,眼睛充血肿胀,视线全是噩梦一般的红光。   可牧靳呈在身边,在生他的气。   他就笑得出来。   牧靳呈凝视杨意心疯疯疯癫癫的笑,面容隐于昏幽的光影中,看不清神色。   “松绑。”他沉声开口。   杨意心收敛笑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费劲地在衣兜里摸索着,拿起一个薄薄的操控片,拇指指纹贴上,铁环发出“滴”的一声,锁链应声而开。   圆环依然在牧靳呈的手脚上,他靠近杨意心,触碰到滚烫的皮肤,伤口周围更是烫得吓人。   杨意心像是笃定牧靳呈不会逃走一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牧靳呈,然后两眼一闭,总算在没有药物的控制下彻底昏睡过去。 第16章 镜子里   杨意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赤脚走在荒芜之地,红到发黑的红水从皲裂的地皮里冒出来,在弥漫的白雾中血腥味越来越重,脚掌心的黏膜让他作呕。   荆棘划破他的脚,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地下冒出的水。   他在无人之境找不到出路,漫天猩红快把他淹没。   芦苇遮天,鸟鸣嘶吼,森森白骨浮出水面,分明是人间地狱。   杨意心惊恐地大声吼叫,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反而是腥臭的血水从他的口鼻涌进来,腐烂的尸臭铺天盖地地吞没他,皮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盯着血红之中的某处。   飘荡的三具人骨让他胆寒,撕心裂肺地挣扎,可眼前越来越黑,直至视线完全变黑,仍然伸手试图挽救什么。   可最终什么也没留下,他成为其中之一。   噩梦太过真实,把杨意心从混沌中生生逼醒,一个打挺坐起来,眼前是如噩梦中同样的黑暗,过分剧烈的心跳让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在疼痛。   这些年他在已经习惯从一场场噩梦中惊醒,只不过这次回头本以为会有不同,可旁边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杨意心愣住,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摸上身侧,平整的床单和没有温度的枕头无一不告诉他是一场梦。   梦醒了,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席卷他,心脏被狠狠擒住似的,难以承受的酸疼让他呼吸困难。   杨意心和平时一样控制不住情绪,哪怕在躁期也会在每次醒来感受到莫大的悲伤。   绝望漫天涌来,头疼欲裂,恶心感让他趴在床边干呕,可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吐出一些胃液。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此刻的他无暇顾及,求死欲空前高涨,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拿抽屉里的水果刀。   “啪———”灯开了。   脚步声靠近,一双光着的脚出现在杨意心的视野范围。   干呕停止,杨意心缓缓抬头,牧靳呈漠然冷酷的脸上出现嫌弃的神色。   二人就这么对视片刻,牧靳呈蹙眉开口:“你睡个觉都能发什么疯癫?”   杨意心的眼睫上挂着生理泪水,随着眨眼从脸颊滑下,“你……”   开口才感觉到喉咙痛的不行,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刚刚又吐过,胃液浸过嗓子又是一阵火辣辣地疼。   牧靳呈脸色难看,将小桌上的纸盒扔给杨意心,冷言讥讽,“杨意心,你可真行。”   哪有像他这样的绑匪,不仅折磨别人,还把自己的搞得没个人样儿。   纸盒砸在身上是痛的,眼前的人是鲜活的。   ———梦没醒。   杨意心顿时咧嘴笑起来,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就算那张脸再好看,也不再称得上漂亮。   牧靳呈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滚去洗漱,下楼吃饭。”   杨意心拖着发虚的身体下床,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腻的,双脚沾地踉跄了几步才扶着墙站稳。   头脑发晕,四肢无力,只能说恶心感好了一些,想到牧靳呈在楼下等他,又有了力气进洗手间洗漱。   杨意心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人简直和鬼没什么区别。   脸色白到泛青,眼下挂着沉沉的眼袋,看上去像几辈子没睡个好觉,眼泪鼻子糊了满脸,头发乱糟糟的支棱着,最狰狞的是他脖子的掐痕,又深了几个度,深红发紫,嘴角的咬痕结痂边缘有些泛黄。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把领口往下拉,目光忽视自己抓挠的痕迹,抚摸着淡掉的咬痕,脸上显出遗憾的神色。   这么快就消失了,应该让牧靳呈再咬深一点的。   他低头洗脸,注意到重新包扎过的手臂。   纱布干燥,结口平整,包得妥帖好看。   水哗啦啦地流着,冰凉的触感漫过手指,一捧捧水将他脸上的污秽洗掉,露出漂亮的皮囊。   水珠打湿纱布边缘,让杨意心惊醒过来,赶紧把胳膊放下去,避免再把纱布打湿。   “你真开心。”   杨意心抬头看向碎掉大半的镜子,里面是阴恻恻的自己,无数裂痕将他的脸分割,像一个个狰狞的刀口,支离破碎。   “我不应该开心吗?”杨意心炫耀似地抬起手臂,“牧靳呈给我包扎的,他还留下来照顾我, 他心里有我。”   镜子里的人跟他一起举手,同频率的晃动手臂,“得意什么?我也有。”   杨意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缓缓放平,“你为什么会有。”   “还能为什么?牧靳呈也照顾了我。”笑容转移到镜子里的人脸上,只是眼神仍是森冷的,“他心里也有我,又不是只有一个你。”   “你胡说!”杨意心生气,无数水珠顺着清瘦的脸颊往下淌,“他心里只有我!不然为什么不逃!”   “是他不逃吗?”   “是他逃不走还是真的不想逃?”   “你自己心里清楚。”   杨意心怒火中烧,“你放屁!你撒谎!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他心里有你?”镜中人的面孔随着杨意心的赤红的瞳孔渐渐扭曲成可怖的鬼脸,黑洞的眼球淌下红血,“他的心里有无数人,你别忘了,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已经订婚了,和未婚妻相亲相爱,哪里轮得到你的插足?”   杨意心僵住,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鬼。   他抬手摸脸,好半天才迟钝的意识到,鬼脸上的血不是血,而是他的泪。   “你是个第三者,也是个令人厌恶囚禁者。”   “你很得意吗?你觉得牧靳呈真的能爱你吗?你们之间隔的不是五天,是五年,你早就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了。”   “他喜欢的是你穿校服时无忧无虑的笑脸,他喜欢的是你健康活力的样子。”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人不鬼,谁愿意见你?若非这样的手段,你以为牧靳呈愿意见到你这副嘴脸吗?”   尖锐的质问在杨意心的耳畔三百六十度环绕,要将这些罪证刻入骨髓。   杨意心被逼到角落,痛苦地大叫,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也没办法隔绝嘈杂的声音。   有人声,有鸟叫,还有无数争吵和谩骂,翁长的耳鸣把他带回手术台,眼前是涣散的白光,闪过无数虚影。   直至耳鸣消退,他的瞳孔缓缓聚焦,不再是戴着口罩的医生,而是牧靳呈躁怒的脸。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觉救赎,只觉得痛心。   “呜……牧靳呈……”杨意心号啕大哭,嘶哑的嗓子更哑一些,“呜呜……牧靳呈……”   牧靳呈生气又无语,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意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厉害,又有喘不上气的架势还在咳嗽。   牧靳呈只能帮他顺气,免得自己这个被囚者还没逃出去,杨意心就真的厥过去。   哭了好一阵,杨意心哭累了,总算平复下来点,眼泪鼻涕又糊了牧靳呈一胸膛。   他抽着气靠在墙上,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男人又在咧嘴笑。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牧靳呈瞧着他疯癫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问。   杨意心神志不清,像个智力低下的痴儿:“什么?”   “你把我绑来究竟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牧靳呈也在生气,冷怒的样子很是吓人。   杨意心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你吧,也许是我。”杨意心喃喃道,“嗯,肯定是你……我的话……每天都在折磨中死去,又在痛苦中重生。”   “你是在写诗吗?没人听你这些矫情的陈词滥调。”牧靳呈站起来,“别发疯,下楼。”   杨意心摇头,吸了吸鼻子,“没劲儿,站不起来。”   “杨意心!”牧靳呈怒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到底谁囚禁谁?   还需要求着哄着去吃药吃饭?   杨意心抬手擦了擦眼泪,牧靳呈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别这样,抱抱我。”杨意心歪身贴上男人的腿,像个温顺的小宠物一样蹭着他的,泛着水光的眸子冲减了黯淡,“万一你把我照顾好了,我心情一好,放你走呢?”   牧靳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色依旧冰冷。   “你试过吧?”杨意心歪头问,“逃走。”   “……”   “但是你出不去这个门对不对?”杨意心轻笑一声,刚才的痛苦已然不见,“靠近门手环就有电流让他无法动弹,对吗?”   牧靳呈注视他片刻,才开口:“你早就料到了。”   杨意心:“嗯哼。”   “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因为你知道我离不开就只能照顾你。”   “我没有逼你照顾我啊。”杨意心笑容灿烂,像个偷吃糖的孩子,眼里藏着狡黠,语气轻飘飘的,“这些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   他再一次抬起手臂,把包扎完美的手臂给牧靳呈看,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亲了亲干燥的纱布,“我好喜欢。”   半晌,牧靳呈在无言的僵持下缓缓俯身,将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   杨意心在地上坐久了,皮肤染上了瓷砖的冰凉。   如愿得到拥抱,他被男人炽热的温度包裹,发出一声舒服地轻叹。   杨意心的眼睫还湿着,痛苦的情绪说散就散,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勾了勾牧靳呈的喉结。   “我可没有逼你啊。”   “都是你自愿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突发状况需要处理,需要请假到周四,下次更新时间是周五(24号),很抱歉,辛苦追文 第17章 答不出   杨意心被抱下楼,发现客厅的杂乱已经被收拾过了,整洁干净,但放在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弯折扭曲,一看就是被大力破坏过的。   杨意心笑了笑,语气轻轻柔柔的,“用这个拆除密码锁,效果怎么样?”   牧靳呈没回答。   如果效果好,他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   杨意心的笑容更温柔了一些,“下次用菜刀,我把电击关了,随你折腾。”   牧靳呈粗鲁地把杨意心扔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放着一碗粥和药,都冒着热气,可见刚做好不久。   杨意心黯淡的眸子一亮,嘴角勾起,是止不住地雀跃,“这些是什么时候弄的?”   牧靳呈冷漠开口:“不吃就倒掉。”   “吃,怎么不吃!”杨意心往前倾了倾,目光在粥和药之间徘徊一阵,拿不定主意地问,“先吃哪个?”   “想吃哪个吃哪个。”牧靳呈说,“吃不死人。”   杨意心撇嘴,拿起勺子舀粥,“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哪有你这样照顾病人的。”   牧靳呈睨他一眼,晃了晃手脚的圈,冷淡的神色里带着讥讽,反问道:“你需要我照顾?”   “当然需要,只要是你的一切都需要。”杨意心吹了吹粥里冒出来的热气,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明明是一碗白粥却尝出了熟悉的味道,不禁让他鼻腔发酸。   牧靳呈听杨意心埋头吸鼻子,无声地抿紧唇,眸子沉深如海,语气不善:“你倒真不怕把眼睛哭瞎。”   杨意心捧着碗抬头,很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东西了。”   “……”牧靳呈把视线转开,不与他对视。   杨意心盯着白粥,声音轻轻的,“你还记得吗?那年也是我生病,你送我回家可是我不想回,大冬天你背着我,问我想去哪儿。我说我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你就把我带去了你家……破破烂烂的旧房子,你的床只是一个铁架子铺上棉被。”   他陷入回忆里,盯着牧靳呈瞳孔是散的,在透过眼前的男人回想那段青涩的过去。   那是A市最冷的一个冬天,因为那年下雪了,南方城市很少下雪,到了零下顶多飘点小雪星。   但那一年的雪很大,尽管比不上北方的鹅毛,可下了一晚上后,雪絮把街道盖住大半,光秃秃的枝头和街边绿植都铺上一层白霜。   杨意心身体弱,每到冬天会比较难熬,上个学把自己捂得严实,在教室里也会戴围巾口罩。   那场大雪来得突然,头天晚上他就觉得不太舒服,上课到中途发起烧来,走路不稳,头晕目眩。   等他再有意识时,趴在牧靳呈的背上,站在学校门口打车。   牧靳呈把人带回家,门窗紧闭还是冷得杨意心发抖,现开空调、烧热水,杨意心接过杯子的手泛着青,嘴唇也没有血色。   旧空调常年未开,能不能制冷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制热。   牧靳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去柜子里翻出个热水袋,裹着厚厚的毛巾放到杨意心脚那头,然后自己把外套脱了,掀开被子钻进去,紧紧抱着杨意心,用自己的体温暖他。   热度源源不断涌过来,杨意心总算舒服点,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离我远点,我会传染给你。”   牧靳呈:“我身体好,不怕。”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杨意心虚弱地笑了一下,“要是你也感冒了,咱俩就能名正言顺在家不上学了。”   牧靳呈把被子捻好,“嗯。”   杨意心笑不下去了,脑袋又痛又沉,困得不行,“我先睡会儿……你不许走……”   牧靳呈答应着不走,可杨意心一觉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个,被子里依旧暖烘烘的,原本抱着的大活人变成一个崭新的插电热水袋。   杨意心这一觉睡得很好,身上出了点汗,头疼和一身酸疼的症状减轻不少,尽管这里环境比较简陋,可东西都是干净的。   被褥干燥清爽,有牧靳呈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杨意心被这样包裹着,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门开了,青年端着煮好的热粥走进来,对上杨意心探寻的视线。   后者被床上的热气熏得脸颊泛着粉,明显有了精神,眼睛都亮起来,只露了半个脸在外面,像一只躲在洞里探出脑袋的小动物。   牧靳呈把粥放桌上,伸手摸了摸杨意心的额头,“不烫了,再量个体温看看。”   杨意心看向冒着热气的碗,嘴角一弯,“你做的啊?你还会做饭呢?”   “鬼做的。”牧靳呈吹着粥,免得杨意心吃着烫嘴。   “你又不是鬼。”杨意心说。   牧靳呈舀了一勺粥送至杨意心嘴边,“吃饭。”   ———耳边低沉的嗓音与记忆里的音调完美重叠,一下把杨意心从记忆力拉回来。   他怔怔地瞧着牧靳呈,心脏痛到麻木,颤抖着声音询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牧靳呈又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遍:“吃饭,别浪费我做的东西。”   杨意心呼吸急促,支起上半身,没有受伤的手死死握着沙发,指尖泛白,“你……记不记得,你原来也……”   “不记得。”牧靳呈冷硬地打断他,语气极冷,目光也没有一丝温情,“抱歉,我的记忆力没有你那么好,也没有你这么无聊,总想着以前的事情。”   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和杨意心记忆中的少年判若两人。   同样的一句话,说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杨意心胸膛发痛,好似有人用铁棍在里面狠狠搅动,血肉模糊,除了胸腔之外还有不知道哪儿的剧烈痛感传遍全身,刺激整个大脑是麻木的。   “怎么会想不起原来的事?这才过了多久?为什么回想不起原来的事!”他瞪着猩红的眼,大步走到牧靳呈面前俯身质问,清瘦崩溃的脸逼近男人,“你是多聪明的人啊,为什么会忘呢?牧靳呈,就算你后面都有人,但……但……”   杨意心语无伦次,好久才在混乱之中仓皇地找到一个准确词,“但我不是你的初恋吗?他们都说……初恋是白月光,五年而已……你就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吗?才五年……”   牧靳呈神色一凛,猛然起身,擒着杨意心的双臂质问:“五年而已?才五年?杨意心,你说得好轻松!”   “是谁先要忘的?是谁先玩儿失踪的?”牧靳呈一声高过一声的询问带着灼灼火焰,若非眼前的人脆弱得一巴掌就能拍死,他真的恨不得直接将人先打一顿,“杨意心,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脸皮真的就这么厚?我说了你没资格提以前,你是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   杨意心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吼傻了,快要不认识这个极度暴怒的人。   “你要提以前是吧?行!”牧靳呈额间凸起青筋,神色狠戾,“以前你给我留下那么多疑问, 咱们先解决哪一件?”   “为什么突然休学?”   “为什么突然搬家?”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突然失踪?就连我都不告诉?”   带着积攒了五年火气、五年怨恨的质问朝杨意心狠狠砸过来,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色白一分,很快便毫无血色,眼睫颤动,承受不住牧靳呈如此憎恨的视线,狼狈地转头。   这样逃避的举动更加激怒了牧靳呈,逼着人节节后退,杨意心的腿抵上沙发,被铁钳似的手摁住,动弹不得。   牧靳呈居高临下,背着光,脸色又冷又沉,身体的肌理寸寸绷起,五年折磨加上这几天受到杨意心反复的情绪崩溃影响,他已然成了恶鬼。   “警察为什么来学校调查你?你们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的药怎么回事?你不是抑郁症吗?为什么你带走了所有东西,唯独没有带走你的药?!”   “初恋?白月光?从始至终,你有对这段感情有过半分交代吗?!”   男人怒吼的质问在杨意心的耳边炸开。   “———还有,为什么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疯子?”   随着牧靳呈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客厅骤然变静,只有他因为情绪剧烈起伏的粗重呼吸。   杨意心的指甲快把掌心抓破,在这份无限延长的寂静中,嘴唇合动,吐出颤抖的字眼儿:“对……不起……”   一句迟到了多年的道歉,牧靳呈得到后并未感到丝毫愉悦或者畅快。   那口气在心里放了五年,当着杨意心的面质问出来也没有好受,反而更加憋闷灼烫。   牧靳呈滚了滚喉结,嗓音喑哑,“道歉是不能说的意思?”   他们挨得这样近,牧靳呈黑眸里的痛和恨自然也落入杨意心的眼。   时间无限拉长,许久,牧靳呈缓缓松手,杨意心脱力地倒在一旁。   他的脸颊又被掐红了,过几天应该会变得和脖子一样,是深红泛青的指痕。   牧靳呈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收敛了情绪,再开口时像是累极了,仰着头,凌厉利落线条勾勒出他的冷毅轮廓。   “你都答不出的‘以前’,还提它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后面都会稳定更新了! 第18章 门铃声   杨意心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眼前的牧靳呈太陌生了,比刚掳回他时震怒又愤恨的样子更陌生。   ———怒意并不少,却多了盛怒之后的颓废和受伤,不明显,还是被杨意心捕捉到。   难以言表的剧痛漫遍全身,杨意心觉得牧靳呈是他的毒 /瘾,明知不可碰还是戒不掉,明知不可为仍一意孤行,飞蛾扑火不回头。   过去的阴影笼罩杨意心,脚底生寒,窜上莫大的恐惧,比之前牧靳呈拿着碎片逼他就死都害怕。   掷地有声的质问还萦绕耳畔,他知道那是牧靳呈的心结,也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结果。   杨意心小心翼翼地靠近牧靳呈,像一只小兽一样扭到牧靳呈的身侧,试探着伸出手。   男人没有反应,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心绪重新冷静下来,又恢复成一潭死水,连呼吸都不太看得见。   指尖轻触到男人的手臂,杨意心见他没有反应,胆子大了一些,从轻碰变为紧贴,一点点试探,到最后这个人都覆上去,抱着牧靳呈的腰身。   “牧靳呈……对不起……”杨意心悲伤开口,身体冰凉,吸取牧靳呈炽热的体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得这样支离破碎,声音又沙又哑,浑身是伤,可怜至极的模样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悯,但独独戳不了牧靳呈的心脏。   “牧靳呈,我……我……”杨意心有些无语轮次,千言万语汇在嘴边,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全都呼之欲出,又被他生生压下,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我……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介意过去,介意我的消失,介意什么都没给你说就离开。”   “你知道吗?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牧靳呈闭着的眼皮很轻地动了一下。   “这五年里我死了太多次了,我说过,我在痛苦中死去,又在崩溃里重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离了你,我根本不是我,我是鬼,是幽魂,是一个无法轮回的未亡人。”   “你以为我想离开你吗?你以为我想躲起来过见不到你的日子吗?”杨意心的眼睛干涩胀痛,眼皮红肿得快要睁不开,“可我也知道,过了这么久,不见你才是最好的。你应该有好的生活,不管是娶妻生子还是有别人,‘今后’于你而言才是最好的,我不过是你‘曾经’的一个污点。”   他抬起头,痴痴地凝视着牧靳呈锋利深邃的轮廓,眼里的爱慕藏不住,伸手抚摸男人的脸颊,“你比以前更帅了,也更优秀。牧靳呈,当我再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过去躲着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牧靳呈睁眼,冷漠对上杨意心的目光。   杨意心像是看不到牧靳呈眼中的冰冷,继续喃喃道:“如果早一点见到你,这样的囚 禁等不到现在。”   牧靳呈反问:“我应该感谢你?”   杨意心往上蹭了蹭,把脸贴在男人的柔软匀称的胸肌上,把人抱得更紧一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是应该的。牧靳呈,你别怪我什么都不说,如果我能说,五年前就说了不用等到现在。”   “我不是不想解释,是不能解释。”杨意心贴着牧靳呈的身体很舒服,胸肌练得完美,不油腻也不单薄,一切均在恰到好处之间。   “我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他疯魔了这么久,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闭着眼低低地说,“牧靳呈,就当……你被狗咬一回,就当你可怜我。”   “我不会困住你太久,我知道你是自由翱翔的鹰,我也知道自己是困不住你的。”   “所以一小会儿就好。我只要你人生的一小会儿,在此之后……”   杨意心顿了好久,像是思索,也像是不忍,更想某种遗憾得到后的满足,“我祝你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牧靳呈盯杨意心的发旋儿,浓密的眼睫挡住深沉的瞳仁,眉眼处于光影的明暗之间,“杨意心,我想听的不是你在这装模作样的作诗唱戏。”   “……”杨意心抬起头,尖瘦的下巴在男人的胸上戳出一个小窝。   牧靳呈说:“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不如各自两别,永远把对方封存在记忆里。”   “我会把你封存在我的心里,但不是现在。”杨意心勾唇笑了笑,“牧靳呈,你要相信,我喜欢爱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你也配说爱?”牧靳呈像是忍到极限,一把将他推开往楼上走,路过开放式厨房时,把高压锅的内锅拿出来,径直走向洗手间。   见状,杨意心匆忙上前阻止,“你干什么!我还没有吃!”   牧靳呈冷漠道:“我看你也不想吃,倒掉。”   “不许倒!”杨意心抢过沉甸甸的锅,里面的粥已经凝固了,不再泛着热香,“我吃!我马上吃!”   他像护着宝贝一样把锅放在茶几上,生怕牧靳呈拿去倒了,拿起碗喝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好好吃。   后脑勺隐隐作痛的伤口和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让牧靳呈烦乱,他往楼上走,和杨意心独处一室都让他倍感燥乱。   杨意心急急忙忙地吃粥,躁期亢奋的精神状态感觉不到疲惫和饥饿,他早已习惯,目光追随牧靳呈的身影,心里涌上强烈的失落和不安。   哪怕明知道牧靳呈出不去,一旦没有在自己的视野中,还是会心慌意乱感觉被抛下。   杨意心三下五除二把粥喝完,将锅里剩下的粥倒进碗里冻冰箱,想往楼上走时瞥到放了很久的药,是牧靳呈为他准备的,没有不吃的理由。   这个复式小公寓不算特别大,楼上是杨意心自己搭建的,一个卧室和洗手间。   主卧没人,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动静,是牧靳呈在洗澡。   杨意心轻轻推开门,湿润的蒸汽飘出来,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后站着健壮高挺的男人,薄雾挡住了大半视野,只能看见朦胧的肉色。   杨意心明明才喝过水,又开始口干舌燥起来,把拖鞋留在外面,放轻脚步走过去,打开玻璃门,男人的躯体暴露在眼前。   那天重逢,他看到牧靳呈西装革履的样子就知道身材很好,脱掉衣服后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多年的自律,匀称漂亮的肌肉裹身体,脱衣后也不会有任何油腻感,无数水流顺着起伏的肌理流向人鱼线,成熟又悍厉的男人像一道亮丽的风景。   杨意心毫不避讳,痴迷地打量着这具属于自己的身体。   牧靳呈没有洗头,花洒只放了一半,避免大面积的水打湿伤口。   他懒得顾及手脚的环能不能碰水,大概觉得遇水坏了更好,肆无忌惮地抹着沐浴露,用水冲刷着。   身后的视线难以忽视,从杨意心推开浴室门他就知道,只是不想搭理。   牧靳呈冲掉沐浴露,把自己收拾干净,用一旁的浴巾擦拭身体。   杨意心抬脚进来,站在牧靳呈的身前接过浴巾帮他。   牧靳呈没松手,空气里氤氲的热气也暖不了他冰冷的神色。   杨意心不在乎牧靳呈松不松手,抬眸看了一眼男人,嘴角一扬,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更靠近然后伸出舌尖舔 走了胸肌上的水珠。   他怕牧靳呈不高兴,飞快地收回舌头,观察牧靳呈的脸色。   男人什么反应都没有,让杨意心放心一点,壮着胆子继续,红嫩的舌将胸膛的水珠尽数舔 去,给自己止渴一般,双手搂上牧靳呈的悍劲的腰,把贴近他。   杨意心的舌头渐渐往上,扫过锁骨和脖子,最后在喉结上停留。   ———都是男人,喉结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强调,特别是牧靳呈这样强势又有攻击性的雄性。   杨意心怕牧靳呈拒绝,更放轻了动作,轻柔地含着凸起的喉结吻着,收敛牙齿和舌头,只敢用唇瓣轻蹭。   这个仰视的角度,他不太看得清牧靳呈的脸,只感知到喉结狠狠滚动一下,下一秒他就被暴力地抵在浴室玻璃上。   “杨意心,你是不是真的贱?”牧靳呈恶狠狠地问,泛着水光的肌肉起伏着。   杨意心就喜欢看他失控生气的样子,至少能给自己回馈,“对啊,我就是贱,但我只贱给你看。”   他抬起一条腿在牧靳呈的腿侧蹭了蹭,露出兴奋又意外的光,解释道:“我可没给你下 药。”   牧靳呈倍感狂躁,觉得自己也快成疯子,一把推开人往外走。   杨意心赶紧扑上来,从背后抱住男人,亲吻落在后肩,手掌急切地抚摸着腹肌然后往下探去。   “牧靳呈,不要拒绝我,”杨意心喘息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绑来就是单纯诉衷肠?”   他亲着男人的耳廓,生涩调情,感知着牧靳呈明了的反应,越来越兴奋。   浴室里的喘息渐重,牧靳呈的呼吸也乱了,眉头用力蹙着,受人禁锢不假,抗拒不了杨意心的挑逗是真。   杨意心走到牧靳呈的面前,垫脚和他接吻,一手勾着脖子一手也没闲着。   虽然牧靳呈被迫承受,但气氛正当火热。   蓦地,一道门铃声从未关紧的浴室门缝传进来,隔着距离和门板,尽管微弱却不容忽视。   二人同时睁眼,将彼此眼中自己小小的身影看个分明。 第19章 看望者   门铃响了有一阵才从里面打开,杨意心微微喘着气,像是刚做了什么体力活儿,提前在猫眼里看到门外熟悉的面孔,因此并未有意外。   “你们怎么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居家睡袍里套了一件高领薄衫挡住脖子上的掐痕,戴了个口罩避免外人对他脸上红痕的疑虑。   衣服掩盖所有不堪,让他以一个衣冠得体的样子出现在人前。   “你还说呢,”男人说,“你好几天都联系不上,我们不能来看看吗?”   女孩也说:“老师说你生病请假,你微信电话都不回,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吃药了吗?”   她和男人手里分别提着水果和干果,来者是客,即便杨意心不愿意他们踏足这里,也不得不先请人进来,拿出鞋套给他们。   杨意心:“吃过了。”   “意心,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呀?”尚雨一袭水蓝色长裙,温柔清雅,“这么久都没联系上,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就是啊,你什么信息都不回,难不成又是灵感爆发躲在家里创作?能不能别卷了啊?小师弟,给我们一条活路呗?”戚魁穿着鞋套走进来,看着窗帘紧闭的客厅倍感压,“这么黑啊,你在睡觉吗?我去把窗帘拉开啊,太黑了。”   他们都是很熟的朋友兼师兄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杨意心的房子算得上熟悉,直接走过去把窗帘拉开。   透亮的光立刻充盈屋内,明晃晃的日光刺得杨意心下意识地眯眼转头。   这几天杨意心把牧靳呈关在这个房子里,为了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所有窗帘都是拉上的,不分黑夜白天,也不算时间长短,世界只剩他们。   此刻杨意心才意识到现在是白天。   碎成蜘蛛网的窗户暴露在眼前,好大一个窟窿还透着风。   戚魁不禁惊愕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家里来小偷了吗?”   “没有。”杨意心弯腰给他们倒水,“我不小心弄坏的。”   “坏这么大一片,那你真够不小心的。注意点儿啊,你这又没有防护栏,多危险呢。”戚魁站在窗边打量着,探头朝下面看了看,眉心微蹙,“这是什么?是血吗?”   杨意心动作顿住,抬头朝戚魁看过去,直勾勾的眼神,瞳孔一片黑。   尚雨好奇走过去,裙纱轻盈,和戚魁并肩站在一起,也探头朝外看去。   他们小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外,一起看在玻璃上的那凝固的深红。   杨意心的目光由暗转冰,阴恻恻地看着二人的背影,缓缓起身站直,大脑未尽思索,双腿已经迈开脚步走过去。   “好像是血吧?”尚雨观察着尖锐又不平整的玻璃缺口,“好容易划伤啊,意心,是因为受伤才……啊——!”   “啊——!”   两道惊恐又尖锐的喊叫划破天际,杨意心清楚地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身体坠入云端,尚雨的裙摆风吹起,薄纱摇曳,像一只轻盈的蓝鸟。   人体下降的速度极快,短短几秒而已,他们就变成两个小黑点被云层覆盖,世界恢复寂静。   杨意心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他们坠落的方向,瞳孔里蔓上猩红的血丝。   “意心?杨意心?”   耳边的呼喊让杨意心陡然回神,像是魂魄归体,涣散的眸子重进聚焦在二人脸上,堪堪地嗯了一声。   尚雨走过来,抽出纸巾擦桌子,“你怎么走神了?烫不烫?”   杨意心低头一看,纸杯里早就倒满了水,他还举着倒水的姿势,一大半水溢出来,洒了满桌。   他赶紧放下水瓶跟着一起擦桌子,“不烫。”   戚魁还在问:“这是血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受伤了?”   “是被划到了,”杨意心把袖子拉起来一些,露出手臂的纱布,“伤口有点深,加上感冒越来越严重,所以请假。”   他垂着眸继续拿纸巾擦桌面,有强迫症似得一定要将桌子擦得一丝水都不见才行,“没回消息是手疼不想回,这几天也没看手机。”   “哦这样啊。”戚魁走到沙发坐下,大大咧咧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知道你高冷的性子,但还是要看看手机嘛,老师又布置了个作业,你不知道吧?”   杨意心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嗯,是什么?”   尚雨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一个文档给他看,“这是要求。”   戚魁叹气道:“老师的作业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啊,你看看那些形容,似物非物的,说什么‘要从线条里感受到力量’。不是,一个艺术品要什么力量啊。他又说不能雕人体,一切有关‘物’的东西都不能雕。我觉得老师别当雕刻师,去当作家算了,再不济画家。”   尚雨笑道:“你怨气颇多啊。”   “本来就是嘛,”戚魁撇嘴,“咱们本来就是雕物的,出题这么抽象,还不允许雕物,难不成把我们往艺术家培养啊?”   他见杨意心迟迟不说话,问道:“小师弟,你有什么好的灵感吗?”   “没有。”杨意心把手机还给尚雨,“这个作业我不用做。”   二人震惊问:“为什么?!”   杨意心:“因为我做过了。”   戚魁喃喃道:“哦对……”   杨意心是他们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拜师晚但雕刻天赋极高,比其他人的学习任务超前很多,进度完全不一样,他的课程是私下单独的,从某方面说算小灶。   这种特殊只有和杨意心关系好的小部分人知道,戚魁和尚雨算其中之二,但最近事儿多又没见杨意心,所以把这茬儿忘了。   尚雨笑道:“难怪老师给我们的文字这么具象化,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看了你的作品,所以才这么难为我们啊?”   戚魁赶紧凑过去,“意心!我的好师弟!能不能把你的作品给我们看看?至少让我们有个谱儿啊,不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杨意心把储物房改成了工作间,大柜子靠墙,储物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透明的置物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作品,左边是木雕右边是石雕。   这是这几天以来杨意心第一次踏入这里,一切保持离开的样子,工作台的小灯开着的,桌上堆着没来得及打扫的木屑。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大件儿的雕刻品放在桌上,“就这个。”   这是一个木雕作品,用一整块红木,从造型上看像一个山脉,可又不尽然,线条起伏蜿蜒,往上走是悬浮镂空设计,像一个鸟笼,最大化保持了木头花纹的纹路,线条蜿蜒,看上去像未经雕琢一般丝毫没有木质的圆润感,可就是这样的粗粝放大了老师要求的“力量”。   看不懂的才是艺术品,显然杨意心做到了。   杨意心的雕工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只是这个东西的造型实在让人疑惑。   “所以你这是什么东西?”戚魁凑近打量,“像山又像笼子。”   杨意心倚着工作台,顺手把工具拿在手里,指腹一下下蹭着冰冷的刀口,“我不知道。”   尚雨朝他看过来:“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给老师解释的?”   “艺术品不需要看懂,”杨意心垂眸玩弄木屑,忍下心里的焦躁感,“也不需要解释。”   的确,千人千眼,东西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侧重点不同,观察方式不同,自然理解也就不同。   这些不需要解释,因为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戚魁细细欣赏这个作品,摸上那些粗粝的线条,嘴里啧啧感叹。   “别碰,看就行了。”尚雨把戚魁的手拍下来,“手脏不脏?就随便碰人家的?”   “我洗了手的!你少冤枉我!”戚魁说。   尚雨:“那也不能碰,你忘了老师的话?不随便碰别人的作品,这是礼貌。”   “行行行,礼貌礼貌。”   小情侣在那边说话,杨意心的眉头蹙得更紧一些,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用力,雕刻工具的横切面在他手上压出痕迹。   他的心脏又开始快速跳动,后背发热冒汗,因为没有及时吃药,亢奋因子异常活跃,像无数苍蝇占据大脑,交谈声变成翁鸣充斥耳道,眼前开始出现虚影,在嘈杂的声音里隐隐听到牧靳呈的求救声。   “砰——”工具被重重地放在工作台上,木屑簌簌飘落,激起灰尘。   二人停止谈话,不约而同地朝杨意心看过来。   杨意心咽了咽嗓子,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干涩开口:“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我们也该走了,”尚雨主动说,“下午还要去一趟东边,老师吩咐我们买材料。”   “小师弟,你照顾好自己啊,”戚魁嘱咐杨意心,“争取早点恢复来上课。”   杨意心嗯了一声,“好。”   他把二人送到玄关拖鞋套,楼上传来一声“咚”,让三人同时停下动作。   沉闷且清晰,非常明显是重物落下的动静。   短短一秒里,杨意心冷热交替,恶寒从脚底板窜上背脊,揣在衣兜里的双手骤然握紧,口罩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戚魁疑惑地问:“楼上是什么声音?” 第20章 一个月   杨意心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嗓子更像堵住一般无法开口。   楼上又响起沉闷的动静砸在地板上,宛如惊雷在杨意心耳畔炸开,手里紧紧握着操控手环的遥控器,湿汗的手指在凸 起电流按键狠狠按下,宽大的衣服下面是紧绷到发颤的身体。   戚魁茫然地抬头,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模样,尚雨也跟着向上面看去。   “我……那是……”一滴冷汗从杨意心的额头滑下,打湿口罩的挂耳绳。   戚魁猛一拍手,眼里有着了然的光,“你是不是养了猫?”   “……”杨意心紧绷的神经放松几分,憋在胸腔里的气儿终于呼了出来,顺着戚魁的话说,喑哑的嗓子掩盖了尾音的颤抖,“是,最近养了一只,刚来不熟悉,总闹腾,还要摔东西,老想着往外跑。”   戚魁说:“猫是这样的!我们养的猫也是,之前跑丢好几次,你知道我们住三楼,它顺着窗户栏杆就出去了。我和小雨满小区找,急得不行,结果找到的时候人家和小区里的流浪猫和和美美交朋友呢!气死我了!”   尚雨也说:“猫养不熟的,不像狗恋家黏人。反正你多注意,我回去后分享一些我觉得还不错的猫猫用品给你。”   杨意心机械地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要上去看看……猫。”   戚魁摆手,拉着女友走向电梯,“不用送,你回去吧,早点养好身体啊。”   杨意心嗯了一声,把门一关就腿软滑坐在地板上,口罩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跳得整个胸腔发痛发麻,让他难受得捂着胸口,试图熬过这阵痛苦。   冷汗越来越多,很快打湿了整张脸,他趴跪着,一滴滴汗溅落地板,有些滑进眼睛里刺痛难忍,加重了眼球的血丝。   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这阵过载的难受,杨意心站不起来,就这么爬到茶几旁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拿藏在盒子里的药片,猛灌几口水。   药效来得没有那么快,杨意心躺在地上,胸口压了巨石一样喘不过气,视线是一片模糊的光晕,脑子里天旋地转,过于亢奋的神经让他大脑里停不下,无数记忆四面八方砸过来。   记得的、不记得的。   愿意想起来的、不愿意想起来的。   不想忘的和刻意忘记的。   耳边尖锐混杂的人声吵得杨意心捂着头崩溃,太阳穴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让他无法承受,意识渐渐抽离,模糊混乱之间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在大喊大叫,嘶哑破败的嗓子吼着停下来。   眼前红白光交替,最终猩红覆盖眼球,鼻腔也涌上难闻的血腥。   冰冷席卷全身,他感受到脸上有湿润的痕迹,不知道是泪还是血,一如当年一样。   他从来没有从当年的屋子里走出来,画地为牢,穷奇奔波仍不见天日。   等杨意心的意识恢复一些时,他坐在马桶边虚弱地喘气。   胃里没什么东西,粥和药吐了个干净,痉挛似的抽疼,费尽力气摁下冲水键牵扯到手腕的伤口。   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疼的,皮肉疼,骨头也疼,最疼的还是胸口。   他又困又累,倒在冰冷的瓷砖上,由于太瘦的缘故躺着非常不舒服,加重了不适感,却有种自 虐的快 感。   杨意心突然很累,很想狠狠地大睡一觉,可他睡不着也不能睡。   牧靳呈还在楼上等他。   那是他养的猫。   等眩晕感好了一些,杨意心撑着身体爬起来,靠着洗手池就连抬眼皮都费劲,楼下洗手间的镜子是完好的,镜中人憔悴又苍白,脸颊凹陷下去眼窝周围的皮肤像腐烂了一般发黑。   杨意心愣了愣,一眨眼,镜中的自己恢复正常,刚才不过是短暂的幻觉。   他俯身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朝楼上走去。   卧室门打开,屋内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原本被绑在床上的人躺在地上,和杨意心的狼狈相比,牧靳呈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刚刚承受了电击,电击程度是调整过的,不至于痛苦顶多失去肢体麻 痹失去力气。   牧靳呈之所以一身汗的躺在地上,是他费尽心思想要闹出动静,手脚被反绑着,周围没有能发出动静的东西,只能把自己摔在地上制造声响,试图引来楼下的怀疑。   从关门声响起,牧靳呈便知失败了。   杨意心应付过去,无人知晓二楼房间里绑着一个大活人。   牧靳呈躺在地板上,除了身体里的电流还有血液不流通的僵麻。   杨意心缓缓靠近,蹲下解开绳子,语气轻柔,好似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下次不要这样了,床有这么高,万一摔下来伤着怎么办?”   刚才突逢变故,杨意心下手没有轻重,死死捆着男人,不过半小时的工夫便出现瘀血。   牧靳呈靠着墙坐起来,黑眸幽幽地凝视杨意心,嘴上的胶布紧贴着脸。   杨意心很小心地把封着牧靳呈嘴巴的胶带撕开,也是因为贴得太紧,脸颊出现勒痕和胶痕。   “是不是弄痛了?”他凑近在牧靳呈脸上吹了吹,抚摸着脸庞,“对不起,我下手有点重。刚刚是我太着急了,原谅我。”   在楼下漱了口,嘴里是清爽的薄荷味道,从轻吹到轻吻,然后杨意心坐在牧靳呈的腿上,一下下啄着男人的薄唇。   牧靳呈没有波澜地推开杨意心,“给我一个时限。”   杨意心不解地眨眼,“什么时限?”   “我不可能永远在这跟你玩这种游戏,”牧靳呈冷漠地说,“总要给我一个时限。”   杨意心眨眼,柔软的语气里带着神经质的天真,“为什么不能是永远?”   牧靳呈漠然的眼中多了些别的,过了一阵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没有永远。”   “为什么没有?”杨意心固执地询问,想到什么忽而笑起来,“是因为你有未婚妻了是吗?”   “……”   “你要对你未婚妻忠诚,共度余生?”   牧靳呈没有回答。   或许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用回答。   杨意心的笑容扩散,喃喃道:“也对,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而已。”   牧靳呈:“妄想?”   杨意心抚摸着牧靳呈的轮廓,痴迷地说,“妄想你能爱我,妄想能占有你一辈子。”   牧靳呈讥讽地勾了勾唇角,“那真的是妄想。”   杨意心不理会他的讽刺,虽然神志不清,但很清楚牧靳呈想得到的答案。   若是能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牧靳呈说得对,他们没有永远,也不会有永远。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他只要牧靳呈漫长人生的短短,而这些会黑暗日子里支撑他的养分。   “一个月。”杨意心回答牧靳呈的问题。   牧靳呈:“不行。”   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半个月。”   杨意心蹙起眉心算着日子,半个月也就十五天,抛开这段时间的相处还剩不到十天。   “不可以,不行。”杨意心疯狂摇头,苦苦哀求,“就一个月好不好?就一个月。”   他抱着牧靳呈,焦躁又惶恐,害怕被抛下的恐惧达到极致,“牧靳呈,不要半个月,一个月……一个月,牧靳呈,再让我多爱你久一点,多给我一点时间爱你……”   牧靳呈嘴唇微抿,有些动容犹豫。   杨意心这般卑微,明明他是施暴者,这会儿却恳求牧靳呈的施舍。   “牧靳呈,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再做错事了。”杨意心双手捧着牧靳呈的脸,瞪着眼试图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我好好对你,我们商量好时间,到时间我就放你离开好不好?就一个月,一个月好不好?就一个月……”   “你和未婚妻有那么长的时间,你的人生还那么长,分给我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   杨意心的样子太可怜,宛如无家可归的孩子,把姿态放低到尘埃里可怜哀求,到最后只能低着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牧靳呈的心意。   这一刻他似乎是忘了前几天的种种手段,柜子里胶带、绳索大一堆,只要绑好牧靳呈自然走不了。   他是施暴者,只要他想,便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方式。   所以牧靳呈不明白。   须臾,杨意心听见牧靳呈问他:“是不是一个月后就会放我走?”   杨意心慌乱地点头,“是,是是……”   目光在虚空中交汇,一个仓皇真挚,一个冰冷淡漠。   又过了一阵,牧靳呈才继续说:“杨意心,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任度了,我不欠你任何,如果真如你答应的那样,你真的能做到,一个月后我们彻底两清。”   “好……好……”杨意心眼里闪起光,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月他也接受。   这是偷来的相处。   于他而言,在乎的不全是时间的长短,更重要的是牧靳呈的心甘情愿。   杨意心去吻牧靳呈的嘴唇,珍视又小心地厮磨对方嘴唇。   如获至宝。 第21章 是狗吗   自从确定下来一月之期之后,二人的相处模式明显稳定下来,不要再有偏激和暴力,温和不少。   杨意心没有摘下牧靳呈手脚的铁环,他没有安全感,这是偷来的相处,哪怕抱着人睡也担心第二天早上醒来不见。   他们的日子很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床,都是杨意心主动,牧靳呈的冷漠要到最后一刻才在杨意心的挑 逗下消失殆尽。   杨意心在床上没有羞耻心,他的世界只有牧靳呈,便把自己的世界都给了对方。   偷来的相处,强迫来的亲密,杨意心自然是怎么放肆怎么来,要将分秒发挥到极致,“老公”、“宝贝”,意乱情迷的时候还会叫宝宝,要将缺失的甜蜜全部讨回来。   这些称呼牧靳呈不喜欢,本来心里就堆积着各种情绪,不叫还好,叫起来更让牧靳呈发了狠的折磨他,要杨意心对他的折磨通通在床上讨要回来。   床垫承受欢愉和痛苦,汗水蒸发爱恨。   杨意心知道牧靳呈不喜欢他乱叫,可他喜欢,情侣之间甜腻腻的称呼翻来覆去地叫,亲吻、拥抱、缠绵,抛开过往的欺骗和现实苦楚,仿佛真的是一对儿感情圆满的恋人。   不过是一个闹情绪一个哄,直白的躯体交缠把恨化作欲,热浪汹涌,淋漓大汗如水,只不过每一声喘息砸在耳膜都是牧靳呈在说恨。   杨意心不在乎,在牧靳呈面无表情给他手臂伤口换药时,又开始疯癫不顾伤口非要和牧靳呈接吻,然后笑嘻嘻地说:“你恨我吧牧靳呈,继续恨我,要是不恨我就继续做坏事让你恨。”   牧靳呈恼怒地将人推开,“你发什么神经?”   杨意心继续笑,又不亲了,伸出胳膊让牧靳呈给他换药。   于杨意心而言,快乐的时光快得握不住,可痛苦却如影随形尾随他一生。   又是三天过去,家里的东西快没有了,他不得不出门置办,出门前把牧靳呈关在卧室里,亲哄了好一阵,轻声细语地说自己很快回来,如果想上洗手间就忍一忍,回来做好吃的给他吃。   牧靳呈是没有情绪的,杨意心走不走对他没差,若是杨意心不在自己还能轻松一些。   只是听到这些诓哄的语气,倒是觉得好笑,晃了晃手里的铁环,冷漠地反问:“我是狗吗?”   杨意心赶紧摇头,“当然不是,我是你的小狗。”   “狗至少养得熟,给他骨头就认定主人赶都赶不走,”牧靳呈看着这张苍白憔悴的脸,“你别侮辱狗了。”   杨意心不跟他争辩,最后亲了亲牧靳呈的额头,把人关好后就出了门。   购物的整个过程都心神不宁,以最快速度置办好一切赶回家里。   客厅里是离开时的模样,打开卧室门,男人坐在床上翻阅杨意心拿给他解闷儿的名著,链条连接床头和铁环,活动区域只在床上。   杨意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去,把灯开亮了一些。   他上床趴在牧靳呈身上,脸颊贴上光着的胸膛,目光跟着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上,“看得这么快?”   牧靳呈没接话。   就算确定一月之期,他仍然很少说话,之前还会被杨意心疯魔的行为逼到情绪失控,现“尘埃落定”,反而更为冷淡。   杨意心知道听不到答复,抬头看向男人,圆圆的眼瞳不转眼地看着他,一直看到牧靳呈不得已对视过来。   “我打扰你看书了?”杨意心贴着牧靳呈柔软的胸肌,往上凑了凑。   牧靳呈:“知道还问?”   杨意心嘟嘴在牧靳呈的嘴上亲了一口,目光移到他脑后的纱布:“好些没有?还痛不痛,今天换药的时候我看到伤口已经结痂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牧靳呈冷漠问,“我痛不痛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杨意心抚摸着那块纱布,又去亲了亲层层叠叠的绷带,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牧靳呈轻嗤一声,讥讽更重。   “我也不想伤害你,”杨意心埋在牧靳呈的胸膛,“牧靳呈,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他吻着人坐在牧靳呈的腿上,二人面对面算不上相拥,这样亲密的姿势只能算另一种强制。   杨意心喘着气动情地与牧靳呈接吻,男人岿然不动,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对于探进来的舌没有过多反应,黑眸直视前方却无法确定聚焦在哪儿。   “牧靳呈……牧靳呈……”杨意心黏黏糊糊的开口,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你真的不走了吗?”   牧靳呈说:“我不是你。”   杨意心顿住,微微张开的嘴露出殷红的小舌,只差一点点就能触碰牧靳呈,呼吸交织在一起,亲密得宛如恋人。   男人的薄唇被他亲得泛着水光,那样一张深邃俊朗的脸,哪怕头上绑着纱布毫无造型也不影响帅气。   牧靳呈的视线渐渐聚焦到杨意心的脸上,“我有底线,守信是基本的准则。”   “而且,”他一字一顿道,“我最痛恨言而无信,更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杨意心像听不出话里的意有所指,开心地笑起来,“嗯,守信用就行,说好一个月,你千万不能反悔。”   牧靳呈语气很差,“与其担心我,你又能给我什么保障?”   杨意心自顾自地继续亲着男人,含糊地问:“什么保障?”   “时间到了你真的会放我走?”   杨意心难过起来,“你为什么总想着走?牧靳呈,我这么想你,这么爱你,为什么你总想离开我呢?”   牧靳呈是被杨意心气笑的,“你做的这些烂事,还想指望我怎样?”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要是再重一点我就没命了。”   “这儿,还有这儿,”锁骨和胸膛的牙印是一个红色血痂,牧靳呈的音色更冷,“操都操不服帖,高 潮还想伤害我,这就是你说的爱?”   杨意心盯着牙印,轻笑起来,低头去亲吻血痂,像一只乖小狗伸出舌头讨好地安抚,“对不起老公,我太爽了……你也是男人,应该知道这种事控制不了,而且是你太厉害,把我搞得魂儿都没了。”   这声老公叫得又软又甜,牧靳呈额角青筋跳了跳,视线重新回到书上。   杨意心继续叫着:“宝贝,今天给你买了衣服。”   这段时间一直没机会出门,牧靳呈迟迟没有衣服穿,基本全是光着的状态,若是要下楼或者出房间就在腰间系一条浴巾。   杨意心把大包小包的口袋提上床,一件件拿出来给牧靳呈看。   他买了一些衬衫、短袖和长裤,还有几条内裤。   毕竟是学艺术的人,眼光很不错,挑选的款式都是衬牧靳呈的,符合他的气质又内敛沉稳。   杨意心最喜欢其中一件不规则剪裁的衬衫,先拿出来比着牧靳呈的身体看了看,尺寸合适,应该是能穿的。   “你快试试。”他显然很兴奋,眼里闪着光,“肯定好看。”   牧靳呈一眼都没扫,冷淡地问:“有什么穿衣服的必要?”   杨意心问:“为什么不穿?你有暴露癖?”   “……”牧靳呈习惯了杨意心颠倒黑白或者倒打一耙的本事,“穿了不是也要脱?你把我弄来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以初恋之名当一个不清不楚的床伴。   既想拥有又不敢坦然。   牧靳呈恨透杨意心这份虚伪。   杨意心兴致勃勃的,“话可不能这么说,反正都要饿,难道你不吃饭吗?快点起来试试,再试试内裤,我按照你的大小买的,应该没有估错。”   “……”   连接铁环的链条打开,牧靳呈短暂的恢复了自由,被杨意心拉着走到浴室,看到碎掉的镜子又将他拉到一楼洗手间。   他们面对而站,杨意心给牧靳呈扣着纽扣,嘴角噙着笑。   “以前我也这样帮你穿过衣服,”杨意心问,“还记得吗?”   ———像是健忘,牧靳呈明明白白说过不想提以前,他却越要提。   “也是我生病那次,”杨意心的手指扫过牧靳呈的喉结,将领口扣好,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眸子,“你照顾我一晚上,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我醒了。”   杨意心的烧没有退完,请假在家休息,牧靳呈得去学校,已经尽可能轻手轻脚还是把人惊动了。   他穿着牧靳呈的羽绒服跟着坐起来,为了报答昨晚“人形火炉”恩情,帮牧靳呈扣好校服扣子。   “你不用这样,”少年音色干净且低沉,感受到对方微凉的手,眉头微微蹙着,“你可能还要发烧,退烧药在桌上,我不上自习会早点回来。”   “我想给你这样做,”杨意心笑嘻嘻的,在狭窄简陋的房间里,带着感冒后的鼻音调侃道,“我像不像目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儿?”   “……”   杨意心本来就是开玩笑,见他不搭腔就把话收回来,“哎,什么表情啊?玩笑都不能开了?”   “小媳妇儿都会给丈夫临别吻,”少年牧靳呈盯着杨意心,些许起伏的情绪隐藏在淡然的语气中,“你要给吗?” 第22章 学不会   自从杨意心的药量加大之后记性就变差了,虚虚实实,有时候还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记得生病被牧靳呈背回家,也记得同枕而眠,牧靳呈为他煮粥以及第二天的分别。   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那天早上有没有亲吻。   记忆截止在牧靳呈问出那句之后,后面就像断片一样空白,在一堆碎片里找不到能接上的画面。   “牧靳呈,我们亲了吗?”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出来。   期期艾艾地望着男人,头顶灯光照得他黯淡的眸子有种很亮的错觉。   牧靳呈冷硬的视线缓缓落到杨意心脸上。   衣服扣子扣好,杨意心并未撤手,顺势将双手搭在男人的肩上,上前一步,“我……有没有做你的小媳妇儿?”   牧靳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句句不提以前?怎么,这个就想不起来了?”   杨意心目光微闪,笑着说:“我想看看你忘没有。”   牧靳呈的答案很干脆:“忘了。”   杨意心:“我不信。”   “和你的一切我都忘了,”牧靳呈说,“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杨意心没平复多久的心绪又焦躁起来,明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他非得找虐,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你不是恨我吗?你忘了还怎么恨?”   牧靳呈冷笑一声:“恨你的事那么多,不是每一件都……”   杨意心捂住牧靳呈的嘴,“我不要听!”   牧靳呈正好闭嘴,反正也不想说。   “你的嘴里没一句真话,”杨意心受伤地说,“牧靳呈,你真的变了,明明你以前根本不舍得我受伤。”   牧靳呈不想搭话,可这一句句责怪的语气落在耳里尤为讽刺,“你也知道是以前。”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到以前,也没有以前。   杨意心帮牧靳呈整理领口,然后让他面对镜子,自己从后面抱住他,挤出一抹笑,粉饰太平道:“你看,好看吗?”   镜子里的人一个冷漠一个雀跃,镜片将他们框在其中,完全不一致的情绪让画面有些诡谲。   “我给你买了好多件,每天一件换着穿。”杨意心把脸贴在肩上,不舍又眷恋地说,“你天天穿着,最好出一点汗让味道留久一点,这样等你走了我就可以抱着你衣服睡觉了。”   “……”牧靳呈眼底掠过几分意味不明。   杨意心闭着眼,埋在牧靳呈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闻到了没来得及洗去的淡淡汗味,不难闻的体味充斥鼻腔,男性荷尔蒙气息让他心安。   这样抱着人,怀里得到充盈,杨意心紧绷的心绪放松一些,轻声喃喃:“你都不知道,我根本睡不好,睡不着痛苦……睡得着也痛苦,只有抱着你才能睡着,有你在我才会安心。所以牧靳呈……不要凶我了好不好?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每次你凶我……我真的很难过。”   牧靳呈看着杨意心眷恋又依赖的模样,冷不丁地问,“为什么睡着也痛苦?”   杨意心没有防备,“因为会梦到……”   话头生生止住,他睁眼看向镜子,二人目光交汇。   杨意心抿了抿唇,想若无其事翻过这篇,没想到牧靳呈会追问。   “梦到什么?”   “……”   “梦到过去?”牧靳呈语速平缓,有种不紧不慢地紧迫,“是梦到我?”   杨意心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这些年来每每梦到牧靳呈没有一次是不开心的,哪怕在梦里都是谩骂,醒来依旧开心。   他甚至嫉妒过梦里的自己,梦里的他可以回到过去,可以触碰到念而不得的人。   牧靳呈问:“那就是别的?”   杨意心答不出,又不想骗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别问了。”   牧靳呈果然没有再问,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冷几分,转身离开。   杨意心抠着手指,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记,快步跟上,脑子乱乱的,语无伦次地说,“你饿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做了午餐。”   牧靳呈停下脚步,身后的人来不及反应,一下撞上他的后背。   “对不起……”杨意心捂着鼻梁,咽下委屈,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我不是故意的。”   牧靳呈心里有情绪,听着这些道歉更是气闷,“道歉比谁都快,你除了道歉还会干什么?”   杨意心被吼得一愣,吸了吸鼻子,“那我不说了,我们吃饭。”   “你很委屈?”牧靳呈一把攥住杨意心的手腕质问,“你这样低三下四的样子做给谁看?还是说你觉得可以补偿什么?”   杨意心心里难受得厉害,“我想补偿,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牧靳呈冷笑道,“你这种不顾意愿把人捆回来的做法,我可给不起你机会。”   杨意心反问:“那如果我出现在你订婚礼上,你会为了我放弃订婚吗?”   牧靳呈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你真会高看自己。”   “所以啊,如果我不绑你回来,我连这一个月时间都没有。”杨意心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我不会后悔,牧靳呈,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你当然会,”牧靳呈端起水杯吃消炎药和止痛药,“你从来不会顾及别人。”   药片就着水咽下,凌厉的喉结滚了滚,他再开口时嗓音没那么沙哑,“你也学不会顾及。”   杨意心动了动嘴唇,觉得说什么都苍白,索性闭嘴,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桌。   牧靳呈来这里一周多,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桌吃饭,饭菜没多精致,色香味都算不上好只能勉强入口。   杨意心给牧靳呈盛了碗汤,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好吃吗?”   牧靳呈尝出熟悉的味道,多年过去只能算半点长进,嘴里不留情:“不好吃。”   “我不太会做饭,跟着菜谱做的,”杨意心尝了一块西兰花,缺了点儿味道,和牧靳呈商量,“你要不要教教我?”   牧靳呈抬眼,“你绑我过来,我还要做苦力?”   说话夹枪带棒的,没有丝毫好好沟通的想法。   杨意心解释:“不是苦力,你在旁边帮我指导一下,我……”   “不想。”牧靳呈冷言打断。   “……”杨意心也不能勉强,闷闷地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他不想惹牧靳呈不高兴,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他希望能创造一些好的回忆供他日后怀念。   杨意心太想乖了,克制焦躁的心绪和亢奋的精神状态,把所有刺收起来,尽可能以正常的状态呈现在牧靳呈面前。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你到底吃不吃?!”牧靳呈被他直勾勾地盯了好一会儿,恼火地问。   杨意心回神,精力不集中是药物的副作用,他没办法控制也无法解释,挤出一个笑,“嗯,要吃,更喜欢看你吃。”   牧靳呈吃饭很快,以前就快,现在仍不见改进,五分钟吃完下桌,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杨意心也快速吃完,把东西收拾了,走到牧靳呈身侧,“吃完饭就坐着不消化。”   牧靳呈讥讽地勾起唇角,睁眼看向他,“你不觉得这些‘关心’在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显得特别可笑吗?”   杨意心诚然点头:“觉得。”   “那就滚。”牧靳呈。   “不滚。”杨意心拉着牧靳呈起来,让他走走饭后消食。   屋子就这么大,走几步就到头,杨意心见牧靳呈即将耐心到头,主动说:“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工作室。”   他抬手牵着牧靳呈,无比自然的动作,仿佛做过多次。   曾经确实做过多次的,随着关系越来越亲密,做过一回出格的事儿之后,像牵手、拥抱这些更自然无比。   牧靳呈垂眼看着相握的手掌,感知到杨意心体温和纤瘦的骨骼,眉心微蹙,来不及拒绝已经被拉着进了房间。   杨意心不想冷场,一一介绍里面的陈设,“这里是我平时工作的地方。”   牧靳呈说:“看不出来你还有工作。”   “当然有工作了,我可是‘艺术家’”杨意心忽略言语中的嘲讽,扫了扫工作台的灰尘,“你知道我以前木雕就做得不错,现在也做石雕和玉雕。给你看这个!”   他打开防尘柜,很得意地让牧靳呈看自己的作品,是一尊佛像,弥勒佛笑得开怀,玉石通透翠亮,不论是雕工还是这块玉料都是上乘,两相叠加之后堪称完美。   “这是老师送我的料子,让我试着刻一下,”杨意心知道牧靳呈不会问,自顾自地说,“结果雕了一半,他特别惊喜,直接把料子送我了,让我完成它。这也是我最好的作品,你看它的佛相特别好,是我在……”   “这是什么?”牧靳呈并未多看杨意心的得意之作,视线扫过其他东西时,停留在粗糙盒子上。   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木盒,没有任何雕刻痕迹,边缘开始斑驳褪色,与其他精致的作品摆在一起格格不入。   杨意心的话声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脸上,眼底闪过几分诡谲,过了会儿才幽幽问:“你想知道?”   牧靳呈直接上手把盒子拿出来,正准备打开却被杨意心一把摁住。   “你确定要看?”杨意心问。   牧靳呈见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   杨意心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笑容格外灿烂,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   “———也没什么,是我爸的骨灰。” 第23章 开玩笑   杨意心的让话成功让牧靳呈的脸色微变,倒不是什么害怕。   他的手搭在木盒盖子上,凝视杨意心分辨这话的真实性。   “怎么?不信啊?”杨意心轻笑一声,冲他眨眼,“要我打开给你看看吗?”   牧靳呈言简意赅,带着命令:“开。”   “真要开?”杨意心又开始犹豫,手指捻着衣角,身体朝牧靳呈靠了靠,“这可是骨灰,不注意的话会被恶鬼缠上的,他怨气这么重,万一盯上你。”   “我连神佛都不信,”牧靳呈冷言道,“你觉得我会怕鬼?”   杨意心微怔,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八年前。   他们的回忆太多,口袋装不下记忆碎片,稍稍翻找便涌出来一堆曾经。   【“我不信神佛,它保佑不了我。我倒是想死,也没见哪个恶鬼来收我的命?”】   五年前牧靳呈这么说,五年后杨意心再一次听到无神论者的嘲讽。   杨意心笑起来,“你说得对,神佛不保佑没有虔诚的人,恶鬼自然不会缠上无畏他的人。”   牧靳呈把木盒推过去,“打开。”   杨意心将手搭在盖子上,对牧靳呈说,“如果我被恶鬼缠上,你可要保护我。”   牧靳呈冷淡地看他一眼,目光冷郁。   不怪牧靳呈打不开,盒子虽然简陋但有机关,盖子严丝合缝粘在上面似的,几将底部沿着缝隙旋转三百六十度,“咔哒”一声,盖子弹出来。   盖子拿走,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牧靳呈的视野之下。   谎话连篇的人这次却没有说谎话,里面是灰白的粉末还有大块小块的骨头。   真的是骨灰。   杨意心见牧靳呈冷着脸不说话,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小声问:“吓到了吗?”   牧靳呈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这真是你爸?”   “是啊,死了五年了。”杨意心说得满不在乎,但神色自打开这个盒子后就变得不太正常。   他脸上一直挂着笑,打开盒子之后明显更亢奋一些,发凉的手指微微颤抖,嗓音忽大忽小,显然在克制着什么。   牧靳呈将杨意心的反应看在眼里。   五年,刚好是杨意心消失的时候。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杨意心踮脚凑到牧靳呈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眼睛却盯着那个盒子,“躺在病床上,我拔了他的气管。”   牧靳呈看向杨意心,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眸光更为晦暗。   杨意心突然大笑起来,嗓子没有好全,小声并不爽朗,但并不影响他的开怀。   他笑得肚子痛,眼泪都笑出来了,倚着工作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吧?牧靳呈,你真信了?”   牧靳呈:“你什么意思?”   “逗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杨意心终于喘上气儿,好笑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牧靳呈反问:“哪种?”   是拔掉濒死父亲的气管,还是将父亲的骨灰放在不见天日的柜子关着?   他觉得每一件都是杨意心能做出来的事。   “你不是很聪明吗?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在医院怎么可能拔气管?”杨意心见牧靳呈当真,笑得停不下来,警惕放松,说话也口无遮拦,“我妈不在,就我一个,若是拔了气管我不成了蓄意谋 杀?我可不想步后……”   最后一个字生生卡住,杨意心及时清醒过来。   牧靳呈冷淡地看着他,抓住关键点,“你妈妈为什么不在?”   杨意心的嘴角缓缓放平,笑容一点点消失,“她忙。”   “我记得她在你撞破你爸出轨之后就离职了,”牧靳呈用最无波的语气说出最不堪的事实,“她忙什么?”   “……”杨意心的笑彻底消失,搭在工作桌台边缘的手掌无声地收紧,指尖泛白,黑瞳同样冷下来,幽幽道:“不关你的事。”   牧靳呈又换了个问题:“你爸为什么住院?”   杨意心抠着桌子边缘的木屑,也答不出这个问题。   他盯着牧靳呈的脸,对于男人的追问心里闪过一个想法,神色从闪躲逃避变成紧迫质问。   “牧靳呈,你为什么愿意留下来?”   牧靳呈抬手晃了晃铁环,“杨意心,你又想颠倒黑白?”   “你如果真的想走我留不住你,”杨意心强人所难这么久,这会儿终于理智起来,脑袋飞速运转到发痛的地步,条理清明,句句逼问,“你是故意留下来的是不是?你要得到你想要的对不对?”   他神色异样,瞪着眼睛称得上狰狞,“牧靳呈,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这么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牧靳呈没有解释也没有出声,就这么冷眼瞧着他,蓦地转身就走。   二人擦肩而过,杨意心视野一空,男人从他的瞳孔消失,眼前只有一片白墙。   “牧靳呈!”他慌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其他情绪,立刻冲上去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别走!你要去哪儿?不准走!你答应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你不能食言!你说了不能食言!”   “我食言又怎样?”牧靳呈问,“你不是觉得我有目的?”   杨意心听到男人冷笑一声,遍体生寒。   “我不能问?你不是自称白月光吗?白月光无故消失五年兴之所至把我绑走,”牧靳呈陡然转身冰冷的眼中闪过几分狠意,“我什么不能问?”   杨意心忙不迭地点头,伤口抓疼了也顾不上,“可以问都可以问……你想怎么问就怎么问,但是别走……不要离开我的视野。”   “问不问是我的事,选择回不回答是你的自由,”牧靳呈一语道破杨意心的心思,“你是这么想的吧?”   杨意心的神经紧绷到嘴唇发白颤抖,低声哀求:“不要逼我……别逼我。”   牧靳呈的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松开杨意心开门离开。   杨意心紧跟出去,没走几步衣兜的电话震动起来,让他不得不停下。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这个房子里第一次响起电话声。   先前为了避免外界打扰,他把一切电子设备藏起来,手机iPad通通关机,扔掉电视遥控器的电池,电脑锁在柜子里。   电话是出门采购时不得不拿出来的,手机支付时代都不存现金,他只能开机但一心想着家里的人,回来之后忘了关。   铃声也让牧靳呈听下来,转头看向他,略显侵略的视线让杨意心发怵,甚至不敢当面接电话,退回工作间锁着门,避免手机被抢走。   电话是杨意心老师的,有一个很急的事情需要他过去面谈,是一个艺术展需要借用作品。   聊了十多分钟杨意心都没推辞过去,老师一定让他过去,强调好几次这对他日后的发展也很重要,多认识一个人算多一分人脉。   老师斩钉截铁命令的语气让他拒绝不了,更何况老师于他有恩,这些年对他的培养和关照不少,这件事也是为了他的事业。   挂了电话后,杨意心捂着脸长呼一口气,柜门没关,他盯着那个木盒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他才从混乱的思绪里走出来,防止牧靳呈抢手机,不敢带出去,随便找了个柜子藏起来想着一会儿出门再来拿。   杨意心开门出去见牧靳呈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蹲在男人身边,打着商量的语气,“我要出去一下。”   牧靳呈对杨意心的去留并不好奇。   “你先回房间吧?”杨意心说,“委屈你一下,等我回来就放你出来。”   字眼儿砸在牧靳呈耳膜上,“放?”   “不是放,”杨意心自知失言,舔了舔干燥的唇,“你回房间休息,我回来再陪你。”   牧靳呈嗤笑道,“杨意心,你真以为养了条狗?”   “狗养久了认主就不会跑了,”杨意心期期艾艾地问,“你会吗?”   牧靳呈起身避开他想贴过来的身体,抬脚往楼上走,进卧室后往床上一躺,闭眼睡觉。   即便杨意心知道他不会跑,还是不放心绑住了铁环,低头在男人额头亲了一下,“我很快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牧靳呈自然不会给他反应,杨意心帮他把被子盖好,空调调至恒温,将他看了一半的书放在手边,又倒了一杯水给他,留了一盏灯床头灯。   一切安排就绪后,杨意心才恋恋不舍出去。   房间隔音效果一般,能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阵,开关门的动静响起来,闭眼休息的人睁开眼。   牧靳呈注视着天花板,耳边是过分幽静的嗡鸣。   他数到三百秒的时候坐起来,扫了一眼旁边翻开的书以及冒着热气的水。   四肢被束缚,床垫就是全部活动范围,如果要上厕所也只能等杨意心回来。   牧靳呈抬起手,摸到冰冷的材质。   “咔哒”,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微弱声响,束在手腕的圆环应声脱落,贴合的金属躺在床上开口大张泛着冷光,弯弯的形状宛如镰刀。   牧靳呈下床,光脚走到门口,贴上门把手缓缓下压无声地打开了门卧室门。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一片昏暗,随着门缝的扩大,充盈客厅的光线透进来落在牧靳呈的眉眼。   漆黑深邃的眸窥到日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更新6000+ 第24章 谈合作   杨意心出门匆忙,心里惦记家里的人,心神不宁的,脑袋又沉又乱,满脑子都是牧靳呈在家会不会乖。   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如今快过一半,这一半的时间里又有四分之三都是在针锋相对。   他必须和牧靳呈过好后面的日子,等牧靳呈离开后要靠这些记忆结束余生。   杨意心渐渐能感觉到困了,但是睡不着,头靠在窗户上发愣,炙热的阳光将窗户晒得滚烫,没靠一会儿额头开始痛。   他家距离相约的咖啡馆半小时路程,司机走了一条新修好的近道,二十分钟便把人送到。   杨意心想拿手机给钱,却从兜里摸到不知何年何月用剩的现金,车费有零有整的,他递给司机二十块。   盛夏酷暑,杨意心穿着长衬衫,把身上的痕迹挡了个严实,又戴着口罩,未经修剪的刘海有些长,发尾扫着眼皮,一双眼乌黑却略显黯淡。   他踏进咖啡厅,空气里弥漫浓郁的咖啡香,里面人不多,一眼看到老师坐在角落处,正在看一本书。   杨意心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叫了一句老师。   柯明蕊抬头,率先蹙眉:“你怎么回事?在家休假反而把自己状态搞成这样?”   杨意心对她有敬有畏,柯明蕊的实力在雕刻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以脾气出名。   她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当年还未成名时就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点评雕刻大师的作品不好,细数缺点语气不屑,还说木雕看着完整,但有拼接的痕迹,若是自己来绝对不会浪费这么一块好木。   所有人都没有把一个小妮子放在眼里,不过短短几年柯明蕊声名大噪,雕工出神入化,千手观音的玉相奠定了她在玉石界的地位,而后面马踏飞燕的木雕让她在木雕界的地位无可撼动。   她一贯秉承宁缺毋滥原则,这些年无数人带着重金诚意请她出手,但她通通拒绝,作品没出几样,反而去学校当上了老师。   学生不少,但徒弟只有一个。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杨意心知道,柯明蕊这些年不是没有作品,她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堆积着这些年雕刻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精品。   当时杨意心感慨这些艺术品蒙尘可惜,柯明蕊倒是反问什么叫艺术?   杨意心答不出,他惨不透柯明蕊的想法,更不知道为什么令人追捧的艺术家不当,要声名大噪的时候去当老师,把得意之作通通收起,收敛锋芒。   他看过柯明蕊那些作品之后敬畏心更重,藏下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做着乖巧小孩,“在家感冒了。”   “听戚魁说你还受伤了?”柯明蕊的视线扫到杨意心的手臂上,“严不严重?”   “还好,”杨意心的嗓子没好全,声音比平时粗一些,“不是特别严重。”   柯明蕊言归正传:“这次的展览的主办方是我的一个朋友,之前因为一个私事儿欠了他人情,这次他办展览想找我借作品。我是没有作品的,现做也来不及,所以我想到你。”   杨意心出来前吃过药,药物起了作用压下亢奋因子,同时也加重了无法集中精神这点。   他耳边柯明蕊的声音,脑子里静不下来,眼睛是盯着她的,可眼前闪过许多光影,柯明蕊的脸有些扭曲。   “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柯明蕊语气严厉。   杨意心点头,“听着的,您想用我的作品去展览。”   “当然,这也得征求你的意见,看你愿不愿意。”柯明蕊喝了口咖啡,“价格这方面你放心,虽然我和他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我肯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   杨意心又怔了一小会儿,在柯明蕊再次不满看过来的时候,才接上思绪再次问:“老师,我一直好奇一点,为什么您……”   柯明蕊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能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年轻气盛的时候渴望成功、希望备受瞩目,得到过之后发现也就那样,不过如此。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天天想着如何雕出完美的作品,想着怎么惊动世界。”   她顿了顿,语气轻了些,“野心很重要,但我认为比野心更重要的是初心。”   封闭的空间让杨意心呼吸不畅,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嘴角的苦笑没有被人看到,“老师,你觉得我有吗?”   “你的作品有灵气,这也很重要。”柯明蕊看他一眼,有些无奈道,“我要是知道你状态这么糟糕就不会叫你出来,直接把这事儿定了。”   杨意心低头自己,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背打直,别靠着椅背,”柯明蕊说,“精气神都没有,自信也没有,怎么让别人相信你有实力?”   “……”杨意心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刚把领口整理好,谈事儿的人就来了。   对方是柯明蕊的朋友,忌惮着柯明蕊的脾气也是真欣赏杨意心的作品,一切自然很顺畅,杨意心基本没怎么开过口,只是到了征求意见的时候点头或者摇头。   他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坐在空调房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出冷汗,汗珠从鬓角滑下,谈事儿的人好心给他递过了两张纸。   “抱歉。”杨意心说,“这几天感冒没好。”   男人笑了笑,“没事,约在周末是我唐突,主要是明天要出差,去联系另一个借展品的事情。”   杨意心无心闲聊,接过纸巾没有接话。   他脸上的痕迹没消完不敢摘下口罩,桌上的咖啡一口没动以及心悸得厉害,手脚跟着发软。   其间杨意心去了一趟洗手间洗脸,一捧捧冷水浇在脸上,冰凉洗涤着被口罩捂得发热的脸颊,外界的一切让他想要逃离。   逃回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屋,逃到牧靳呈的怀里。   等他从洗手间出去,事情基本敲定,对方说过几天再联系杨意心签合同的事情。   杨意心抵触与人接触,“今天不能签?”   “合同没有拟好,”对方解释,“如果您很忙的话,我可以……”   “他不忙,最近休假连课都没上,”柯明蕊看杨意心一眼,“赚钱的事情还得别人上赶着?别死气沉沉的,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你通过一下,回头你们商量时间。”   杨意心垂眼点头,又开始一阵阵的犯困。   “别人也很忙,别总想着让别人配合你,”柯明蕊说,“你若是想走得长远那就得每一步都走稳,我是个反面例子,别老学我。”   对方笑起来,岔开话题缓和气氛,“你也知道你是反面例子?徒弟自然是像师父的。”   “那怎么不学习我的好?”柯明蕊轻嗤一声,又对杨意心说,“你把手机拿出来通过一下,你休个假天天关机,玩儿什么失踪?”   杨意心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涩,“没有,只是想好好休……”   嗓子堵住,眼神骤变。   柯明蕊问:“怎么了?”   杨意心声音发抖,目光惊恐,“我……我没带手机。”   男人说:“没带就没带吧,回去通过是一样的,不过这几天可不能关机了,我要联系您说合……”   “柯老师,我先走了!”杨意心匆匆起身,动作太大膝盖撞到桌子差点儿打翻咖啡。   他跑出咖啡厅,一推门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未觉炎热只剩恶寒。   路上的出租车招手即停,杨意心上车后说了两次才把小区名字说完整,心脏剧烈跳动,指甲快把手背挠破。   他的记忆不太好,吃了药之后脑袋更加混沌沉重像个生锈的机器,过好几分钟才堪堪想起出门的画面。   接到柯明蕊电话后,担心拿着手机出去被牧靳呈抢走联系外界,于是把手机藏在柜子里的。   牧靳呈下不了床更出不了房间,即便知道手机没有被杨意心带出工作室,也是拿不到的。   理智这么想着,可情绪就是停不下来。   杨意心不断安慰自己手环和脚环是指纹锁,没有自己是打不开的,而且操控器也在自己手上。   心理安慰不起作用,反而把自己想得恶心想吐,又开始神经质地抓挠自己,手背出现大片红痕。   车子到小区门口没有停稳,杨意心就开门而出,发疯似地往单元楼跑。   下午小区里没什么人,电梯也停在一楼,他紧盯着缓缓上升的数字,后背被汗水完全浸透。   “叮——”电梯门打开,这声音效让他绷紧的神经发痛。   杨意心站在门口把手指贴上指纹锁,却因为有汗的缘故迟迟打不开,最后气恼又慌乱的输密码。   一路焦躁无比的心情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诡异的平静下来,客厅里静悄悄的,破掉的窗户没来得及修,热风吹起窗帘,白纱悠扬飘动。   杨意心关门反锁,放轻脚步一步步上楼,停在卧室前。   这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开门的勇气,眸子涣散又聚焦,后知后觉感觉到汗水落进眼眶的刺痛。   手掌贴上门把,闭眼的同时猛地推门。   杨意心看向屋内,依旧是昏沉的环境,窗帘紧闭,床头灯散发着柔光。   睡觉的人此时靠坐着床头而坐,手环脚环连接着链条并未有任何改变。   牧靳呈捧着未看完的书继续看,听见动静抬眸对上杨意心怔怔的目光,冷淡开口:“有事?”   杨意心说不上来是一个怎么样的感觉,到家前宛如在万丈高空行走的人,失重和恐惧感齐齐涌上,稍有不慎就跌落深渊。   看到牧靳呈后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砸得他胸腔震痛,放心的同时也伴起后怕。   他抬脚走过去,站在床边定定地注视着男人,微微低着头,刘海挡住眉骨瞧不真切表情。   牧靳呈自然不会做主动开口那个,见杨意心不说话也就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书上。   下一瞬,杨意心俯身抱住牧靳呈的脖子,一条腿跪在床垫上,带着淡淡的汗味与男人紧密相拥。   杨意心触碰温热的躯体时才有切切实实握在手里的安全感,开口尾音发颤,“吓死我了……牧靳呈……”   牧靳呈也没办法看书了,“你又发什么癫?”   杨意心蹭着牧靳呈的脖颈,贪恋地吸取他的温度,“牧靳呈,我好想你,特别想特别想。”   这种话牧靳呈自然不会有回应,杨意心并不要求有所回应,只要不拒绝自己就很好了。   他顺势坐在牧靳程的腿上,以一个比他高出一截的姿势亲吻男人的脸颊。   杨意心轻柔的鼻息像羽毛拂面似的扫过牧靳呈的耳廓和鼻梁,在他喉结攒动的时候吻上嘴唇。   经过这几天的“调 /教”,杨意心的吻技进步了一点点,不像之前只知道在外面厮磨 舔 弄,舌尖撬开牧靳呈动的齿关,急切又慌乱地探进口腔,鼻息黏稠湿润,吻得认真而情动。   牧靳呈的眉心蹙起来,手掌搭上杨意心精瘦的腰上,说不上是推开还是迎合。   安静的房间里是濡濡水声,杨意心的脖子和脸颊都蔓上透红的水色,唇瓣间溢出轻喘,舌头像交颈的蛇一样纠缠,说不清谁主动谁被动。   杨意心仍不满足,每一次接吻牧靳呈都不会给他太大的反应,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完完全全被动接受的模样。   他就这么坐在男人的腿上,虽然在接吻,可是二人的胸膛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牧靳呈除了微微仰头什么反应都没有,背后的空虚让杨意心发寒。   “抱抱我,抱我……”字眼儿从紧贴的唇瓣零星的飘出,杨意心反手去握牧靳呈的手臂想放在自己身上。   牧靳呈还是把杨意心推开,搭在腰间的手跟着收了回来,一脸冷淡道:“没洗澡。”   杨意心出了一身热汗赶回来,身上始终有汗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并不难闻,但听到牧靳呈这么说,低头闻了闻领口,“嫌弃我啊?”   牧靳呈没回答就被捂住嘴。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呢?”杨意心说,“你睡了那么多人,我都没有嫌弃你。”   牧靳呈倒是笑了一下,冷漠地反问:“需要我谢谢你吗?”   杨意心突然觉得委屈,“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哪样?”   “你不是答应了我留下来吗?为什么还是这么凶?”杨意心描摹着牧靳呈的面容线条,眼里是眼藏不住的痴迷, “牧靳呈,你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不要冷嘲讽。”   牧靳呈:“那你要什么?柔情蜜意?”   杨意心亲吻他的脖子和锁骨,软软地问:“不可以吗?”   “你我都不是以前天真的人了,”牧靳呈微微垂眸,刚好看到杨意心解开的领口,上面的指痕快消了,“成年人讲的是利益。”   “……”杨意心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获利了但我没有,”牧靳呈说,“想要柔情蜜意?你拿什么给我交换?”   杨意心一无所有,更不知道牧靳呈想要什么,“你想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出门的,更不会让你接触外界,你死了这条心。”   “你不是张口闭口不离‘以前’?”牧靳呈冷淡的眸子透着几分锐利,漫不经心地说,“那就用你的‘以前’来换。”   杨意心抿着唇珠,迟迟不开口,与牧靳呈僵持片刻,轻声问道:“那我要是……不说呢?”   牧靳呈:“那你只配我的恨。”   杨意心不转眼地凝视牧靳呈,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过了一阵他又笑起来,“恨就恨吧,总比完全没有情绪好。牧靳呈,你得多爱我才会恨我足足五年呢?”   细长的手指下滑,掠过匀称饱满的胸肌,点了点心脏的位置,“我在你这里的分量有多重,才会让你魂牵梦萦惦记以前旧事?”   牧靳呈最恨这种绝口不提又满不在乎的态度,好似这些年的等待和怨恨成了一个笑话。   好似画地为牢,苦守五年的只有他自己。   牧靳呈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讥讽道:“比不上你,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最后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在我面前发疯。”   他们曾经是最熟悉的‘朋友’,对对方的了解比自己还多,轻而易举就能戳中对方痛的点。   杨意心听完这话脸色变了,零星半点的笑意转为怒视,清癯的面孔变得愤怒狰狞起来,说不清是笑还是气,“对,我就是一个只知道发疯的疯子,我懦弱我自闭,我甚至只敢在你面前发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会再有以后,与其我从你的记忆里消失,倒不如做点什么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凶恶的语气骤然变轻,笑吟吟地问牧靳呈:“至少我成功了,对不对?”   牧靳呈深深地看着杨意心,乌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快到难以捕捉的深意。   杨意心下床开始脱衣服,去浴室里冲了个澡才出来,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搂着牧靳呈亲吻缠绵,他迫切需要男人的体温,迫切需要被占有感。   这样才感觉一切是真实的,并非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大床凌乱,杨意心的脚掌摩擦着床单,圆润莹白的脚趾泛着潮红,足弓勾起一道紧绷的弧线,肌理跟着颤抖到快抽筋的程度。   蓦地,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大起大落的走势让杨意心差点崩溃,他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回,连呼吸都轻了,汗津津的胸膛没有起伏,眼睫搭在眼睑,红唇湿润,像一个被折磨破碎的瓷娃娃。   过了好一会儿,杨意心才缓缓睁眼,床上只有他,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桎梏着牧靳呈的束缚被解开掉落一旁,杨意心盯着链子,依稀记得刚才牧靳呈说要洗澡,然后牵着他的手放在开关上。   云雨之后的杨意心是最没有防备的状态,身心和精神都得到满足,再一次拥有牧靳呈的事实比任何言语来得直白满意。   他对牧靳呈的戒心低了一些,就算打开链子也解不开圆环,就算出得了房间也出去不去大门。   杨意心不着寸缕地起身,被身上的狼藉搞得有些羞赧,颤着双腿走向浴室,穿过氤氲的热气从后面抱住男人,“都怪你,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牧靳呈在抹沐浴露,顺手把花洒关了,头也不回地说:“滚出去。”   “你又开始凶我。”杨意心不满道,“你为什么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刚才没爽到吗?”   不得不说他们在床上是非常契合的,对彼此非常熟悉,又有不少折磨人的手段,不仅爽了,还爽大发了。   牧靳呈对这件事没办法据理力争,只说:“不想手烂就出去。”   杨意心看向手臂微润的纱布,之前冲澡他还记得套上塑料袋,这会儿接粗话空气里的水汽加上先前厮混这么久,早没了干燥。   “原来你是担心我。”杨意心乐得给他一个吻,“那我先出去,你洗完了给我换药。”   杨意心所说的出去是直接出了卧室,下楼进了工作间。   领口松垮,他用腰带系着,蹲下在柜子里找临时藏在这里的手机。   手机扔在原位,稍稍摸索便拿了出来。   先前没来得及关机,锁屏显示着好多消息,还有一两个未接电话。   他刚把微信点开,消息还没有弹出来,陌生号码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杨意心犹豫几秒,摁下接听键。   一个男声传出来:“喂?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柯老师给我的假号码呢。”   对方是今天见过面的艺术展负责人,杨意心记得他的声音。   杨意心嗓子干涩:“……有什么事?”   “麻烦您通过一下我的微信,我把合约发给您,有时间的话看看,然后咱们约时间签字。”   杨意心嗯了一声,留意到外面的脚步声。   “今天您走得比较匆忙,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沟通的我都发您微信,”男人彬彬有礼,“我出差三天,回来之后再联系您,核对一下进度,您觉得如何?”   杨意心心不在焉地应着,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挂电话,但工作室的门已经从外面推开。   牧靳呈腰间系着浴巾站在门口,面色冷沉,显然不虞。   杨意心怔了怔,电话那头说的什么听不清了,只能应付着说好、后面联系,然后匆匆结束通话。   他手指有汗,滑溜溜地蹭到屏幕,不小心摁到了扩音,挂了两次才成功,站起来双手背到身后,紧张又害怕。   手机成了烫手砖头,他竭力隐藏着,生怕牧靳呈大刀阔斧过来抢走。   不过牧靳呈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冷笑一声,每一个字句都带着冰碴,“刚从我的身 上 下来,就迫不及待跟别的男人打电话。杨意心,你可真行。” 第25章 成全我   杨意心没想到牧靳呈在意这个,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瞳孔里燃起火热光,赶紧解释:“没有,不是。是今天出去谈事的人,我……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没有谈完就赶回来,所以他……”   “家?”牧靳呈反问,“你觉得这里对我来说是家?”   “……我的家。”杨意心上前一步,紧盯着牧靳呈,试图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恳,“牧靳呈……没有你的房子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住的地方,有你在才是家,你给我的家。”   牧靳呈漠然地对杨意心对视,似乎在分辨话里的真实性,须臾,他讥讽地勾唇,“花言巧语的能力的确长进不少。”   杨意心委屈,“我没有……”   牧靳呈像是懒得听他说话,转身离开。   杨意心下意识地想追上去,想到手里的手机,只能再将它关机锁在柜子里才离开工作室。   回到客厅,牧靳呈坐在沙发上好像在走神,杨意心靠近也没有反应。   “我帮你给头上的伤口换药。”杨意心主动说。   牧靳呈冷眼看他,没答应也没反对。   杨意心早已熟悉这般冷漠,不奢望牧靳呈回应,提着药箱走到他身后。   伤口已经结痂了,洗澡不碍事,不包扎都可以,换药也只是擦点碘伏,可杨意心依旧每天给牧靳呈换药。   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为牧靳呈做点什么。   半愧疚半补偿,说到底只是为了自己良心着想,试图躲避牧靳呈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窗帘只拉了一半,午后阳光透进来,为这一刻的寂静镀了一层柔光。   杨意心涂个碘伏都弄半天,还担心担心牧靳呈疼吹了吹。   牧靳呈厌烦他的装模作样,“饿了,没东西吃?”   “有,走之前做了东西。”杨意心不折腾伤口了,去厨房把蒸饺端出来,给牧靳呈盛了一碗银耳汤。   牧靳呈吃饭一贯不挑,小时候的苦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再苦也比不上以前,咬了一口蒸饺意外的不错。   银耳汤煮得软烂清甜,入口即化,牧靳呈喝了一大口,难以忽视的目光让他蹙眉,“你是不是很闲?”   杨意心笑了笑,从沙发挪到地毯上,仰视男人,“我就喜欢看着你。”   牧靳呈:“我的照片在杂志和电视上出现不少,别装出一副五年未见的深情。”   “什么叫装?”杨意心没有防备,“照片和电视哪能一样?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想碰就能碰到。”   他靠在牧靳呈的腿上,神色餍足幸福。   牧靳呈盯着杨意心的发旋儿,眸色晦暗沉深,“看来这五年你一直在关注我。”   “……”杨意心睁开眼。   “所以从头到尾一概不知的只有我,”牧靳呈说,“是吗?”   蒙在鼓里的是他,得不到对方任何消息的也是他。   反倒是杨意心,不辞而别,然后像个阴沟的老鼠一样监视他的生活,而他的每一步都要走得让杨意心称心如意,稍有差错就会像这次一样不顾一切将他绑走,满足私欲。   “我没有上电视的时候你是怎么关注我的?”牧靳呈问,“偷偷来学校还是偷偷来我家附近?”   “你是不是看到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个暑假,心里特别开心暗爽?这是世上竟然有这么一个傻子为你死心塌地,连都走了都舍不得,做着别人眼里的笑话。”   杨意心失神地看着牧靳呈,喃喃道:“你在我家门口……等了一个暑假?”   牧靳呈不再开口,追问的人变成杨意心。   他撑起身子跪在地毯上,一把握住牧靳呈的手,急切追问,“怎么会……那个房子明明卖掉了……明明……”   “是卖掉了,”牧靳呈接茬儿,语气淡然冰冷,“新买家刚到手一周就迫不及待装修,说这里发生过命案不吉利。”   漆黑锐利的眸光紧盯杨意心,将他巨变的脸色尽收眼底,“那么请问,什么叫发生过命案?”   牧靳呈幽冷的嗓音如同重锤砸在杨意心的耳畔,“谁,死了?”   杨意心周身血液像凝固一般,肤色惨白一片,嘴唇开始哆嗦,到最后全身都开始发抖。   牧靳呈看着他惊惧发抖,随后又脸色铁青,缺氧似的喘不上气,额头迸出青筋,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消瘦的手臂死死抓着沙发,指甲乌青又泛白。   牧靳呈扔下手中的勺子,一把将杨意心抱起来揽在怀里抹着背帮他顺气儿。   杨意心的情况迟迟没有好转,喘得越来越厉害,眼中溢起生理泪水,倒在牧靳呈怀里虚脱无力,冒着冷汗。   牧靳呈懊恼莽撞,凝眉重重地拍着杨意心的后背,“吸气,杨意心,别喘,吸气。”   杨意心受到惊惧呼吸过度,气管痉挛让他没办法控制喘气,又被唾沫呛到,一边喘息一边咳嗽。   就在牧靳呈准备打救护车的时候,杨意心终于缓和下来,汗津津的靠在牧靳呈怀里,之前还没有血色的脸颊漫起不正常的潮红,四肢也开始变烫,眼看着温度噌噌升高。   牧靳呈看着杨意心陷入半昏迷状态,将人打横抱起上楼,把他放在床上,轻车熟路地去找药箱。   应该是杨意心经常生病受伤,牧靳呈一早就发现他家里的储备药品种少但数量繁多,大部分都是消炎退烧的,一两盒感冒药,以及一些常用处理伤口的。   牧靳呈拿了两袋冲剂和一个药片,再次回到房间时,杨意心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发抖,一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牧靳呈走过去把人重新抱在怀里喂药,杨意心像是陷入梦魇似的,双目和牙关紧闭,嘴里呓语着听不清的梦话。   杨意心不张嘴药就喂不进去,虽然不知道发烧的原因,可一直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药肯定要吃。   第三次勺中的药顺着嘴角流下时,牧靳呈失去耐心,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药,捏着杨意心的下颌嘴对嘴的喂过去。   一开始杨意心仍不配合,不知梦到了什么,一边推拒一边敲打,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总算能听清。   “呜……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模样太过可怜,让牧靳呈一直没有舒缓的眉头蹙得更紧。   药水被断断续续喂下,幸亏药片可以碾碎兑在水里喝下,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牧靳呈喂完药没有离去,把杨意心放回床上,他就像离开巢穴的小兽,再一次蜷缩成团,陷在被子里逃避外界一切。   牧靳呈坐在床边,就这么看他好一会儿,伸手将挡住杨意心眉骨的刘海撩开,让悲伤和无助无处遁形。   眼泪从杨意心的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团湿痕。   牧靳呈的手指挪到杨意心的脖颈上,即将消散的红像一根刺,再次升起他心中的凌虐欲。   他恨杨意心的可怜,更恨杨意心的退缩。   分明放不下他又不敢承认,五年的光阴还不足以让杨意心看清自己。   就算真的杀人入狱又怎么样?   就算真的成为一个疯子又如何?   当他养不起还是不能接受杀人犯?   ———他们谁又比谁清白到哪里去?   杨意心的咳嗽拉回牧靳呈的神志,他的手不知何时掐住杨意心的脖子缓缓收紧。   他堪堪收回,面容介于暗影与明亮之间,眸色晦暗不明。   照顾杨意心吃药熟睡之后,他也躺了上去,睡在杨意心的身旁。   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出于人道主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杨意心发烧致死,何况杨意失控的原因本就因为他的刺激。   牧靳呈一直守着,杨意心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是普通的感冒,总之很不寻常。   仅仅过了一小时,杨意心就醒过来,睁眼看着天花板,好一阵才留意到身边有人,僵硬地转动眼球和脖子,对上牧靳呈漠然的目光。   “你……”杨意心艰难开口,“你没走……”   “我倒是想走,”牧靳呈说,“我可没有你狠心,可以放任受伤去死也毫不心软。”   杨意心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 我就可以做鬼一直缠着你了。”   牧靳呈:“所以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杨意心翻了个身,面对牧靳呈,把脸贴向男人,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冲减了心悸。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空气里流淌着沉默和微妙的安静。   许久,仍是杨意心沉不住气,主动提及:“牧靳呈,别再试探我了。”   “……”   看来杨意心是疯,但不傻。   “你恨我就够了,其他的不用知晓。”杨意心弱弱地说,“若不是我贪心,你和我一个月的时间都不会再有。你就当成全我,给我这一个月的梦。”   “你不用担心我食言,我一定……说到做到。”   牧靳呈紧抿着唇,气压又沉又冷,好半天都没有回复。   杨意心抬头,神色虚弱,嗓子干涩,带着恳求,“牧靳呈,求你了。”   牧靳呈垂眸,定定地瞧着杨意心不堪一击的样子,冷言道,“好,如你所愿。” 第26章 观音坠   这场不清不楚的“挑明”之后,二人之间的状态很微妙,牧靳呈明显感觉杨意心有些躲他。   杨意心依旧觉少,白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不搭理牧靳呈,只有等晚上牧靳呈睡觉之后,坐在旁边不转眼地盯着他,一盯就是大半晚。   有时候会抚摸他的脸颊,再小心翼翼地亲吻,担心牧靳呈醒过来,只是短暂的触碰便离开,然后轻轻地躺下,身体都没挨着,只敢用脸颊微微蹭着牧靳呈的手臂。   等杨意心呼吸平缓之后,牧靳呈便睁开眼,在昏暗之中瞧着杨意心的睡颜,光线朦胧看不真切,但他知道这人又憔悴了许多。   白天面对面吃饭的时候,能看到杨意心眼下的乌青和明显的黑眼圈。   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关起来的也不是他,偏偏这人像在折磨自己似的,搞得不人不鬼的模样。   牧靳呈怀疑这是杨意心的计谋,故意让自己看见他是多虚弱辛苦,不去计较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杨意心不仅神色差,状态也差,随着这几日的相处,牧靳呈明显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像之前那般亢奋疯魔,很多时候在发呆走神。   完全说萎靡也不尽然,他依旧是亢奋的,只是这份不正常的亢奋不再对着牧靳呈。   “砰——”工作室的门被推开,动静蛮大的,但没有影响杨意心手里的动作。   他站在桌前微微弓着背,手里拿着一块木头,手中的工具刀在给木头蜕皮,造型初显雏形,是一个牧靳呈看不懂的庞然大物。   木雕飞絮灰尘较重,杨意心戴着口罩,来不及修剪的头发已经到达眼睛,发尾扫着眼皮,倒是掩盖了他眼下的青白。   这还是牧靳呈第一次见到五年后的杨意心工作的样子,他知道杨意心很会雕东西,以前就经常雕一些小玩意儿给他,十二生肖被他雕了个遍,然后是一些动漫卡通形象。   若是有班上同学过生日,杨意心人手一个木雕小摆件儿,他送别人的都是练习时有一点点小瑕疵的残次品,别人看不出来,乐得跟什么似的,只有送牧靳呈的是精心练习过一次又一次的完美品。   而且送牧靳呈的数量也多,时不时就给他一个小吊坠或者小摆件,小东西送完了送大的。   牧靳呈十八岁生日礼物,是杨意心雕的一个栩栩如生的牧靳呈胸像,轮廓走向锐利,眉骨深邃冷毅,鼻梁高挺,嘴唇淡薄,但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弧度,柔和整张冷酷面容。   牧靳呈的透过眼前专注工作的人看到了五年前的杨意心,一模一样的神色盯着手里的木头,每一下落刀都无比精准。   夏日的白昼长,天色暗的晚,少年们并肩坐在桌前,窗户框住了夕阳,方形的余晖晚霞成了记忆里无法淡去色彩。   空调房里有木屑的味道,还有书本的油墨气息,牧靳呈面前翻开的作业本一字未写,视线落在杨意心的手上。   他目睹了一个小观音的从无到有。   “你再不写,今晚可要熬夜写了。”少年杨意心的音色干净澄澈,乌黑的眼睛紧盯着手里的东西。   牧靳呈嗯了一声,但目光没有挪开半分。   他在看观音,更在明目张胆地看杨意心。   杨意心吹走手里的木屑,抬头转了转酸疼的脖子,看向牧靳呈,“那你怎么不写?”   牧靳呈不回答,继续看着小佛像,问道:“为什么信佛?”   “不全是我信吧,我是被妈妈影响,觉得需要一个心理慰藉,”杨意心笑了笑,夕阳的光影映进眼底,波光流转,“总要有点精神寄托是吧?不然日子过得太灰暗,一点希望都没有。”   牧靳呈:“哪怕这个希望是假的?”   “……”   这话来得太直白,让杨意心的笑意淡了下去。   牧靳呈自知失言,他还在学习收敛尖锐,转而问:“你最近怎么样?吃药有没有好转?”   “就那样,其实抑郁症的药吃了会有很多副作用,比如嗜睡、没精神,”杨意心继续打磨手里的东西,“我不太敢多吃,否则脑子昏昏沉沉,更考不了好成绩了。”   牧靳呈不赞同:“现在应该先治疗。”   “别说我了,”杨意心给观音打了个孔,串上红绳递给牧靳呈,“送你的。”   牧靳呈没接:“我不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杨意心试图说服他,“佛法讲究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看你那个糟心的爸,不就是自食其果?他的结局其实早就注定好了。”   牧靳呈终于想着写作业,盯着练习册的文字,没有起伏地说:“所以我更不相信莫须有的神佛,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上,倒不如…… ”   话没说完,脖子便挂上一个东西,杨意心给他戴上了佛相,站在他的身后系绳子。   “管你信不信呢,反正这是我做的,你就得带上。”   牧靳呈感知到杨意心的手指扫着他后颈皮肤,喉结滚了滚。   戴好之后,杨意心俯下身体欣赏牧靳呈胸前的小坠子,非常满意:“男戴观音女带佛,从今天开始神佛会保佑你的,不许摘啊。”   牧靳呈抬眼瞧着近在咫尺的人,他们挨得这样近,他能闻到杨意心身上温暖清爽的气息。   杨意心明亮的眼烙进牧靳呈的脑海,宛如昨日的记忆褪色,光影重叠,眼前的人再无半分校园时候的明媚。   哪怕那时候杨意心已经有了抑郁症,却也不像如今的颓废之态。   认真工作的人抬起头转动几下脖子,缓解疲惫酸疼之后,朝门口看过来,眸子依旧乌黑,但再无那份纯粹的明亮,“怎么了?”   牧靳呈收敛纷扬的思绪,语气不善,“你说怎么了?几点了?”   杨意心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忘了时间,看向旁边的小钟,已经一点过了。   “今天吃什么?”牧靳呈板着脸倚着门框,“你把我拐来就是饿肚子?谁对待俘虏这个样子?”   杨意心把手套和口罩摘了,站起来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牧靳呈扔下随便俩字,重新去客厅坐着。   杨意心先去洗了个手,本来想去厨房的,可看到沙发上的人,没忍住走过去。   牧靳呈早餐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得有些厉害,考虑要不要吃一个苹果,幽灵一样的人把他笼罩。   他抬眼问:“干什么?”   杨意心喊他:“牧靳呈。”   “……”牧靳呈面无表情地看他。   杨意心坐在牧靳呈的腿上,灰白的一张脸凑过去,眼睛眨了眨,里面既无神也无光,瞳孔是散的,“可以亲一下我吗?”   牧靳呈静默须臾才说:“早上不是吻过?”   杨意心:“那你早上吃了饭,现在为什么还要吃?”   牧靳呈讥讽道:“看着状态不好,牙尖嘴利倒是一点没减。”   杨意心吻上牧靳呈的唇,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强势又生涩的攻略,只是含着唇瓣轻轻蹭着,小心翼翼地厮磨,生怕惹恼了对方。   牧靳呈由着他吻了一会儿,不回应也没拒绝,只不过搭在一旁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   杨意心吻够了继续抱着他,埋在牧靳呈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好一阵才很难过地开口,“明天我要去出去一趟。”   “我一点都不想出去,只想跟你待在一起。”杨意心喃喃道,“我恨死他们了,讨厌他们。”   牧靳呈问:“他们是谁?”   “把我叫出去工作的人,”杨意心又亲着牧靳呈的耳垂,鼻息温热,“要分开我们的人。”   “你好像一直没有明白一点,”牧靳呈好心解释,“分开我们的从来不是别人。”   杨意心不解地抬头,神色愣愣的,面容清癯,顺毛的样子却很乖。   他这样子让牧靳呈的语气跟着轻了几分,“不是你吗?”   五年前的不辞而别,五年后的刻意隐瞒。   自始至终,胆怯害怕、粉饰太平的都是杨意心。   明知牧靳呈心结的是他,闭口不谈的是他。   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可伤人最深的还是他。   牧靳呈能猜到杨意心胆怯的原因,但一段感情若是别人替他走完九十九步,就连最后一步都迈不开腿又有什么意思?   他凝视着杨意心的悲伤难过,看不懂杨意心的无限风光之下的鲜血淋漓。   “你这双肩担不起责任和过去,”牧靳呈问,“又能担起什么?”   杨意心泪眼蒙眬,笑起来:“你说得对,所以我活该啊。”   牧靳呈蹙眉,欲言又止。   “还有七天,你就要离开我了。”杨意心说,“我真的不想放开你啊,牧靳呈,我舍不得。”   “但是我不想你恨我了,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更好的人。你的人生那么长,你又这样优秀,不应该困在这里,更不应该被我困住。”   杨意心又去亲着牧靳呈的嘴。   这段日子牧靳呈早已习惯了杨意心的阴晴不定———上一秒崩溃大哭,下一秒又开始亢奋癫狂;上一秒生气骂人,下一秒又吻他。   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和寻常无异,杨意心这般无助过,字字泣血。   而这次杨意心却给牧靳呈带来一种陌生又无言的恐惧。   这样嘱咐的语气好像遗言,好像他们没有明天。 第27章 太好吃   杨意心要出门很早就起来了,浴室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把牧靳呈吵醒,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   昨晚他们厮混到凌晨两点,这会儿才这个点杨意心就起来洗漱,牧靳呈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睡过。   浴室里面水声停了好一会儿杨意心都没出来,牧靳呈没休息好脑袋有些晕,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靠近。   门没有关紧,牧靳呈微微推开一些,顺着门缝朝里看去。   这么久过去杨意心还没有穿衣服,不着寸缕地站在洗手池前,素白的皮肤被热气氤氲出淡粉,清瘦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面前是一大堆药盒,他吃完这个又去拿那个,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对自己的病情毫无希望或者说不在意,只知道麻木地吃药。   杨意心将一大把药片塞进嘴里,然后猛吞一口水咽下。   这不是牧靳呈第一次见杨意心吃药,这段时间无意或有意撞见好几次,杨意心从不当着他的面吃,偷偷吃了再把药盒藏起来,自以为藏得隐蔽,实则藏东西的习惯一点没变。   牧靳呈等杨意心吃完药,再把药盒重新藏好之后才推门而入。   杨意心没料到他会进来,惊慌一闪而过,“你怎么醒了?”   “我不能醒?”牧靳呈反问,“还是你给我下了安眠药?”   “我没有这个意思。”杨意心有些畏惧牧靳呈审视的目光,他又没穿衣服,好像一切无处遁形。   牧靳呈收回视线站在马桶边放水,杨意心穿上浴袍没急着出去,等牧靳呈放完水后从后面抱住他。   杨意心身上带着沐浴后的几分潮气,空气里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   牧靳呈微微侧头:“干什么?”   “抱抱你。”杨意心轻声说着,是显而易见的落寞,“再有几天你就要走了,再也抱不到了。”   牧靳呈沉默着,直到杨意心吻上他的后颈,才开口问:“你会言而有信吗?”   杨意心的吻停下,不转眼地看着牧靳呈线条分明的侧颜。   浴室中滴答的水声偶尔响起,不约而同地落进他们的心里,晕起涟漪。   好一会儿,杨意心才说:“当然。”   牧靳呈转过身,凑巧看到水珠顺着杨意心的发梢落在挺翘的鼻梁上,再滑落脸侧流下,宛如一滴泪。   他抬手替杨意心擦去,然后在杨意心怔愣的神色中低头。   杨意心眼睁睁地看着俊朗的面孔在放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掌心无措地攥紧。   牧靳呈在距离杨意心的嘴唇分毫间停下,呼吸交缠在一起,嘴唇已经若有若无地碰到,只需一点点便可贴在一起成为一个吻。   头顶的灯光都变得暧昧,氤氲着的热气成了催化剂,带动冷却血液加速,心脏灼灼发热。   若是前段时间,杨意心在牧靳呈主动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经仰头回应,不管是不是要吻他,他想吻牧靳呈的欲望从未停止。   但癫狂的状态即将结束,久违的麻木钝感包裹着他,丝丝缕缕的冰刃缠住大脑,沼泽一般的重感拉住他往下坠,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及时反应。   牧靳呈在杨意心的嘴角停留几秒,然后越过他的脸颊,靠近耳畔。   “杨意心。”他听到牧靳呈喊他。   “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恨你。”牧靳呈低低的嗓音砸在他的耳膜上,“你我已成过往,没有再回头的必要。”   这些字句化成一只无形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心脏捏碎,胸腔的痛感剧烈且迅猛地传遍全身,像剧毒侵入五脏六腑,内脏化为黑水,只剩一个躯壳。   杨意心不知道牧靳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反应过来时浴室里只剩自己了,身体里的疼痛堆积着无法承受,他一手撑着洗手池,一手用力地捂着心脏,试图从源头遏制这份痛苦。   不知哪儿来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杨意心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脸流着猩红的血,眼睛是两个黑洞,血还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而那人咧着嘴角朝他笑。   “你活该啊。”镜中人对他说。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让他不恨你,忘记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儿孙满堂。”   “你现在这是在哭什么呢?”   杨意心猛地闭眼,太阳穴的抽疼让他恶心想吐。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如当头一棒砸过来,整个人掉了。   “牧靳呈!牧靳呈!”杨意心惊恐地喊着,冲出房门,步伐急促又慌乱,踩空阶梯而顺着楼梯滚下,摔得狼狈不堪。   “杨意心,你是疯了吗!”   怒吼冲破耳鸣响彻耳畔,杨意心在剧痛中混沌睁眼,看到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牧靳呈原本在厨房早餐,听到动静后朝楼梯这边看过来,顿时扔了锅铲大步走过,气得两眼发黑,“在自己家都能摔,你到底在干什么?”   杨意心不顾手腕的痛,紧紧抱住牧靳呈的脖子,哽咽道:“我……我以为你走了,以为你不要我了。”   “……”牧靳呈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深幽如墨。   “时间还没到,你不可以离开。”杨意心力气大得吓人,箍着男人的脖子不放手,“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数,听到没有!”   牧靳呈有些缺氧,一把让拉开杨意心的胳膊,眉心紧紧蹙着,俊毅的脸犹如覆上一层寒霜,“我当然会说话算话。”   杨意心松口气,还是离不开牧靳呈似的,脑袋靠过去,“胳膊痛,屁股也痛……我是不是流血了。”   牧靳呈早在第一时间检查了杨意心的身体,没好气地说:“没流血。”   但撞出了很多血痕和红印,后面应该会变成瘀青。   他将杨意心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去拿茶几下的药箱帮杨意心擦药缓解瘀血。   双脚受伤最为明显,脚背有不少擦伤,左脚踝有些红肿,牧靳呈刚碰就听到杨意心吸气的声音。   “你也知道痛?”牧靳呈确认没有扭伤,掌心里倒了一些药油捂热之后盖在上面。   杨意心顺手拿过身边的靠枕抱在怀里,斜靠着沙发椅背,闷闷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牧靳呈语气不善,“你这些日子受的伤少了?”   一会儿刀伤、一会儿抓伤,现在又从楼梯摔下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牧靳呈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怀疑杨意心这五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把自己搞得这副不人不鬼,瘦得一只手就能掐死。   杨意心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煎蛋的味道?”   牧靳呈嘲讽道:“我可不想再继续吃你做的东西,半生不熟,怕被毒死。”   “……”哪有那么夸张。   杨意心看向厨房,“我饿了,想吃东西。”   “饿也忍着。”牧靳呈冷酷道,“谁让你摔成这个鬼样子?”   杨意心瘪嘴,不敢再说什么,乖乖伸着腿让牧靳呈给他弄。   牧靳呈处理好脚踝后去洗了个手,再用棉签和药膏给擦生涂上淡淡一层,避免接触到细菌感染。   杨意心注视着牧靳呈为自己做事的样子,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痴迷,不禁想到以前他扭伤了脚,牧靳呈也是这般认真,而且还比现在多了些不忍和心疼。   牧靳呈冷不丁地抬眼,与杨意心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昨天说要出去?”   “嗯?”杨意心回神,“嗯,对。”   牧靳呈:“你这副样子怎么出去?”   “还是可以……”杨意心瞧见牧靳呈脸色更冷,立刻改口,嘴角扬起一抹笑,“不出去了。”   牧靳呈没再说什么,收拾好药箱,回到厨房继续做早餐。   杨意心动了动脚踝,又下地试了试,一瘸一拐地去拿手机给艺术展主办方联系更改签合同的时间。   牧靳呈这些年做饭的时间不多,但手艺还在,两碗清汤面出锅,煎蛋盖在面上再撒葱花,色香味俱全。   杨意心馋了这口好久了,看着眼前的面唾沫咽了又咽却不动筷子,眼巴巴地望向牧靳呈,“我手疼。”   从楼梯滚下手臂有不少擦伤,上过药也压不住红。   牧靳呈头也不抬,一口咬下煎蛋,“那就不吃。”   “牧靳呈,我饿了。”杨意心放软语气,好不可怜,“真的手疼,也真的饿了。”   牧靳呈嘬一大口面,吃得很香。   杨意心的肚子叫了几声,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死心地继续喊:“牧靳呈……牧靳呈,牧靳……”   “砰——”,牧靳呈把筷子用力放下。   杨意心瑟缩一下,低着头不敢看他。   过了一阵,对面的人走到杨意心身边坐下,端起碗筷,很粗鲁地夹起煎蛋送到杨意心嘴边。   “吃。”   杨意心被蹭了一嘴的油,忙不迭地张嘴咬了一口,顿时笑起来,期期艾艾地看向牧靳呈。   牧靳呈板着一张脸,见他快吃完了又塞一嘴面进去,丝毫不见怜香惜玉的温柔。   杨意心吃得匆忙,嘴里来不及咀嚼的只能直接咽下才能跟上牧靳呈的节奏。   面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可他们都不是当年的他们。   杨意心吃着吃着就哭了。   牧靳呈动作一顿,冷着脸问:“有这么难吃吗?”   杨意心摇头,含着面含糊不清地说 :“是太好吃了。” 第28章 很失望   杨意心的摔伤不严重,但还是把和艺术展主办方见面的时间推迟了。   许是分别在即,牧靳呈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虽说还说冷言冷语的样子,但会主动照顾他,做饭、上药,有时候心情好还会来他工作间陪他一起雕刻。   杨意心一开始还挺受宠若惊的,局促地招呼牧靳呈坐下,又去张罗着给他倒水递水果。   牧靳呈看杨意心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烦躁,让杨意心弄自己的别管他,这才好一点。   杨意心一旦开雕刻的话眼里除了刀和木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黯淡的眸子闪烁着微弱的光,刀工精巧又沉稳,细节纹路被他处理得非常好,线条流畅丝滑,好像那不是刀,是一根画笔,能够画出任何他想要的图案。   木雕灰尘重,没一会儿杨意心的手指就被木屑覆盖,雾蒙蒙的看上去很是粗糙。   牧靳呈盯着杨意心的手,非常清楚确实不如五年前细腻了,指腹有茧,足以见得这些年练习了多少。   他的目光再次挪到杨意心的脸上,直到茶凉,杨意心短暂的停下休息,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朝牧靳呈这边看过来。   牧靳呈来不及收回的窥探被杨意心逮了个正着。   杨意心冲牧靳呈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也弯起来,一脸安心又温顺的样子。   牧靳呈听到了光阴倒退的风声,如无数页码哗哗翻过,潮汐倒退,太阳东落西升,那一缕阳光淌过岁月的河流,柔和地落在杨意心的脸上。   笑容重叠,这一刻牧靳呈终于在杨意心身上看到了少年时的影子。   那样阳光明媚,青春肆意,就连抑郁症也没有影响他在人前的飞扬。   “牧靳呈。”杨意心喊他,“我饿了,你给我做面好不好?”   牧靳呈回过神,眼底涌动的温情沉寂下去,他喝掉杯中的冷茶,“我不是来伺候你的。”   杨意心有些失望,去拿手机,“那点外卖吧。”   杨意心渐渐变得正常,但牧靳呈想到他从楼梯摔下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并非如此。   他已不知道什么样的杨意心是正常的。   或许不正常的模样才是杨意心正常的样子。   距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意心表面无异,实际焦躁起来,原本定好给艺术展做的东西也不做了,天天缠着牧靳呈。   二人在昏暗的房间缠绵,没有开灯,耳边充斥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水声,每一次接吻都又重又深,恨不得把对方拆骨入腹,吻得汹涌又绝望。   一开始牧靳呈是被强迫,可到最后分不清究竟是被动还是主动,他们像不知疲惫的野兽,通过原始的交 合确定彼此的存在,试图在最后的日子里填 满过去五年乃至余生的空虚。   最后几天杨意心只想和牧靳呈待在一起,可是艺术展那边催得紧,展览时间已经定下,所有东西必须在展览前定下来,免得事后有纠纷。   合同一天没签,那边就悬着一颗心,三催四请的,把杨意心弄烦了,在电话里发了好一通脾气,质问为什么非得挑这几天,延后几天签约是不是这个展览就办不下去。   他发脾气的时候牧靳呈坐在一旁看书,抬眼看向控制不住情绪的人,脖间青筋浮动,焦躁又神经质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让杨意心更加不耐烦,直接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出去。   工作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杨意心粗重的呼吸声,他竭力想要控制住,可心中的火窜上脑门儿,反而加重了暴躁。   “脾气挺大。”牧靳呈在这时开口。   杨意心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止他,转头看向男人,想扔东西的燥乱欲望偃旗息鼓,被一种后怕取代。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杨意心没有去管,只是盯着牧靳呈,欲言又止,把嘴唇咬得发红。   牧靳呈吃了颗葡萄,慢条斯理道:“不接电话?”   杨意心上前两步,“你听我解释。”   牧靳呈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给自己解释,“去接电话。”   杨意心没辙,不敢违拗牧靳呈的话,只能去捡手机,这次的来电人是柯明蕊。   电话刚接起来,柯明蕊洪亮暴躁的声音传出来,哪怕没开免提都让牧靳呈听得清清楚楚。   “———杨意心你到底在干什么?!签约时间一推再推,你到底想不想达成这次合作?!自己的事儿不着急是吧!大好前程也可以不要是吧?!别人挤破头,倒贴钱都想获得这次展览一席之地,你倒好,给你钱还不要。真以为你是我徒弟可以为所欲为?名气还没多少呢就开始耍大牌,你到底想不想在这行混了!”   这一阵噼里啪啦炮仗似的话让杨意心没有任何插嘴的机会,又是在牧靳呈面前挨训,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柯明蕊一通火发完了,厉声质问:“为什么不说话?”   杨意心小声回答:“听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赶紧去给小周联系,他定什么时间就什么时间!”柯明蕊严厉地说,“要不是你是我的徒弟, 你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杨意心,所有人都在为你的前程着想,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怎么就偏偏你自己不上心?!”   杨意心低着头,反复揪着衣尾,抿着唇说不出话。   “你听没有?!”柯明蕊又来了脾气,“你要是不想做这次展览,那直接给小周回话,我不管了!”   电话挂断,杨意心垂下手臂,他的刘海有些长,低头时刚好挡住眼睛,叫人看不清神色。   过了一会儿,杨意心慢吞吞地靠近牧靳呈,在他身边蹲下来,脑袋靠在牧靳呈的膝盖上,一副可怜无助样。   牧靳呈转眸瞧着他,指腹磨了磨书的扉页,在静默中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时被杨意心抢了先。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不好?”杨意心小声问。   牧靳呈:“不用觉得。”   “……”杨意心抬起头,幽怨又难过的神色从发梢的间隙中透出,“你就不能哄哄我?”   他们的关系及时轮得到哄?   牧靳呈转而问:“为什么拒绝签约?”   “我不是拒绝啊,是他们的时间不凑巧。”杨意心这般理所当然,“我说了改时间,他们说来不及,一定要这两天。他们不愿意改,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围着你转?”牧靳呈问。   明明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杨意心却听出几分冷意,急切地解释道:“当然不是!没有任何事比你重要,一个月马上就到了,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和别人相处?”   他起身坐在牧靳呈的腿上,勾着男人的脖子认真说:“牧靳呈,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在你面前所有事都要靠边站。”   杨意心的态度太过真挚,让牧靳呈有种被爱的错觉。   牧靳呈移开视线,闭了闭眼,“既然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若是做不到不如一开始别答应。”   他指的是签约这件事,落在杨意心耳朵里脸色白了几分。   “不用拿我当借口,”牧靳呈说,“正你所说,我和你只是一个月的过客,不用为了一个过客牺牲什么。”   “你不是过客!”杨意心红着眼睛大声说,“你从来不是我的过客!”   牧靳呈追问:“所以你五年前为什么消失?”   “那是我爸妈……”杨意心没有防备,差点说漏嘴,意识到之后硬生生地停下,差点咬了舌头。   牧靳呈沉默地注视他,这副宁死都不开口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要把秘密带进棺材的架势。   “看来你真的不愿意说,”牧靳呈勾起淡淡的讥讽,“不过也是,跟我一个过客说得上什么?”   杨意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亲牧靳呈的嘴,反复念叨着“你不是过客”的话。   牧靳呈心生厌烦,将人推开。   杨意心跌跌撞撞地后退,腰撞到工作台,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   牧靳呈拿着书起身往外走,杨意心慌乱地问:“你要去哪儿?”   就这么大点儿西方,还能去哪儿?   牧靳呈:“回房间。”   杨意心注视着男人宽健的背影,委屈得鼻子发酸:“牧靳呈,我只是想多陪陪你,马上我们就要彻底见不到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多和我相处吗?”   紧闭的窗户隔绝了风声,盛夏宛如一个不透风的蒸笼,滚烫的热气成了侵入躯体的鬼魅,空调短暂将鬼影撕碎,抑制浮躁的心绪。   “杨意心,其实我早就做好了一辈子见不到你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现在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牧靳呈沉沉地说,“还是视约定为无误,可以轻而易举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出尔反尔。”   他转过身,漆黑的眼没有温度地凝视眼前的人,“我对你早就不抱希望,但杨意心,你让人失望的本事真是一点没变。”   杨意心怔怔的,那两个字砸得他心口缺了一块,“失望……”   “对。”牧靳呈字句清晰,每一个字都给杨意心下了死刑,“是失望。” 第29章 无眠夜   杨意心看着牧靳呈离去,独自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日薄西山,夕阳洒了一片在地板上,橘红如血,刺得他眼眶生疼。   他抬脚往客厅走,站了许久的腿僵硬发酸,在空调房里吹了许久,皮肤泛着青白。   牧靳呈不在客厅,楼上洗手间传来动静,杨意心一步步上楼,站在洗手间外看着男人洗手。   碎掉的镜子已经修好了,镜面光洁透亮,在灯下泛着冷光。   牧靳呈抹着洗手液,掌心摩擦生出泡沫,没搓两下腰间被环住,身后贴上一道热源。   “牧靳呈,”杨意心嗓子干哑,可怜兮兮地说,“我已经打过电话,把时间定在明天,你不要生气了。”   滑腻的泡沫掠过手指,滴在洗手池上。   牧靳呈垂着眸,脸色没有变化。   杨意心圈着牧靳呈的胳膊紧了紧,语气透着卑微无助,“不要对我失望,虽然我没资格说这个话……但是……我真的很难过。”   牧靳呈:“真稀奇,你也会难过?”   “当然会难过。”杨意心赶紧道,“牧靳呈,如果可以,我是最不想伤害你的人,也不最不想让你失望。你的一切……都对我很重要,特别重要。”   牧靳呈冲着水,雪白的泡沫顺着水流流走,冰冷的触感漫过掌心,像极了一段抓不住的曾经。   他扯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指了指后脑勺,“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   “我……”   “不过你一直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我已经习惯了。”牧靳呈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拉开杨意心的胳膊,回了房间。   杨意心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明明知道牧靳呈这么在意出尔反尔的事情,打电话也应该避着。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一月之期只剩最后三天,和牧靳呈相处的每一秒都尤为宝贵。   在牧靳呈面前所有事情都得靠边站,包括自己的前程。   牧靳呈说他永远说一套做一套,杨意心承认自己这点做的不好,可哪样怎么样?   牧靳呈介意过去,介意他无故失踪,其中缘由无法言说,便只能随心而做。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他没办法囚禁牧靳呈第二次,牧靳呈也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杨意心看向镜子,平整的镜面落在他眼里依旧是碎的,面孔苍白如鬼魅,布满蛛网。   他抬手脱掉自己的衣服,不着寸缕地走出去。   牧靳呈在床上看书,床头桌上堆了好几本厚厚的名著都是他这段时间看的,没有电子设备的日子,读书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消遣,其次是做 爱。   他手中的书被拿走,杨意心跨坐上来,瓷白清瘦的躯体留着昨日烙下的吻痕。   牧靳呈吻得很重,完全是啃噬的意味,牙印叠着嘬出来的痕迹,每一次用力都带着浓烈的报复。   关键是杨意心是特别喜欢牧靳呈咬自己的,沉浸在又爽又痛的占有中,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牧靳呈对他的情绪。   爱恨一体不可分离,他不奢求牧靳呈爱他,便只敢渴求他的恨。   恨他入骨,恨他余生不能忘。   牧靳呈缓缓抬眸,淡漠地扫过杨意心被蹂躏过的身体,刚与他对视上,便被吻住。   杨意心的吻娴熟不少,动作也更为熟练,一边噙亲吻着一边掀开牧靳呈的睡衣,抚摸着紧实的肌理,轻柔地亲着他的锁骨和胸肌,柔韧纤细的腰很勾引地扭着,感受 臀 后越来越重的炽热。   牧靳呈眉心微微蹙,推开杨意心,“说不过就用上床来解决?”   “说不说得过都要做,”杨意心已经情 动,夜夜笙歌让他很是柔软,没有阻碍地接纳牧靳呈,扬起脖子牵扯出漂亮的线条,鼻尖的轻哼像狐狸的骚扰,“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要你天天想我。要你以后每一次滚床单都想起我。”   牧靳呈额间绷起青筋,呼吸已然乱了,深幽的神色好似盯着猎物,咬牙切齿地说:“那你真恶毒。”   杨意心勾唇一笑,身体出了汗,像一块染上绯色的玉,被牧靳呈调 教出来的几分技巧足以让他成为吸食魂魄的妖精,“我本来是恶毒的,我早已烂在骨子里了,你才知道?”   牧靳呈不再忍耐,翻身将人压在床上,依旧怒火难言,啃噬着杨意心的唇舌和脖子,只恨不能将其撕碎。   荒唐一夜,牧靳呈在睡梦中醒来时身边是空的,床单褶皱凌乱,上面已经没有温度。   床头灯长亮着,哪怕睡着觉杨意心也要开着灯,哪怕一丝光线也好。   牧靳呈坐起来按了按眉心,手脚的圆环仍在,只是杨意心不会再捆着他,在这不足百平米的屋子里给了他自由。   他掀开被子下床,在二楼没有看到杨意心,楼下的灯亮着,工作间传来打磨的声音。   牧靳呈无声地站在门口,看着认真工作的人。   杨意心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浴袍,松松地系着腰带,微微弓着背,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木头。   啃咬的痕迹从脖子延伸锁骨还在继续往下,他精神不济,看起来很是疲倦,但并不影响手里的动作。   从床上的温度来看,杨意心至少下床很久,才这么高强度运动过,没休息多久又下来工作,身体本就瘦得膈手,还在不知死活地消耗。   牧靳呈想推门进去,触碰到门板时又停下来,舒展的眉心缓缓蹙紧,最后什么都没做,垂下手臂转身离开。   房间里暧昧的气息未散,牧靳呈重新躺床上,只是再无睡意,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出现在门外,推门的瞬间闭上眼,一副熟睡的模样。   杨意心脱掉浴袍,绕到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上来,躺在牧靳呈的身边,把自己贴到对方的怀里。   牧靳呈感受到一片冰凉,不知道杨意心如何在盛夏天把自己搞得宛如吹了一夜寒风。   杨意心像八爪鱼一样抱着牧靳呈,脑袋挨着男人的肩膀,吸取着炽热的体温,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眼睡去。   牧靳呈半梦半醒时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感觉才没过多久,杨意心又起来了。   觉不好好睡,一晚都在折腾。   他听到杨意心去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最后几分困意也没了。   牧靳呈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八点,杨意心总过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难怪精神总是这么差。   他听到里面水声停了才走过去,上厕所是再好不过的借口,只是刚推门就看到杨意心又在吃药。   和上次一样,瓶瓶罐罐一大堆,杨意心见牧靳呈进来后被呛得咳嗽,一脸慌张,用身子挡住,欲盖弥彰。   牧靳呈无视他的动作,淡淡地问:“你要出去?”   杨意心咽了咽唾沫,嘴里苦涩,“嗯……约的是今天……”   牧靳呈没什么反应,站在马桶前放水。   杨意心见他对自己吃药没有任何反应,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把药盒往里面推了推,小心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买回来。”   “只是今天可能会比较晚,可能得晚上才回来。”   牧靳呈冷冷瞥他一眼,“你睡觉能不能消停一点?”   杨意心不明所以,“嗯?”   “一会儿翻身一会儿起床,知道你是在睡觉,不知道还以为你梦游。”牧靳呈说,“你睡觉就不能好好睡?大晚上折腾什么?”   “……”杨意心抿了抿唇,“嗯,抱歉……以后……”   他想到他们没有以后,改口道:“下次不会了。”   “工作没做完就想着做 爱,”牧靳呈不客气地数落,“你还是小学生?需要别人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杨意心意外,“你怎么知道……”   “要工作就把门关上,”牧靳呈冷漠道,“你那个机器的声音有多大不知道?”   杨意心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便知他没睡好,不由得上前一步,愧疚道:“抱歉,我下次注意,把门关上再做。”   “……”牧靳呈脸色更冷一点,避开杨意心的触碰回房间。   杨意心见牧靳呈毫不在意这些药,也就没有再管它们,快步跟上,追问道:“你还没有跟我说想吃什么?我应该要去一趟超市采买,想吃火锅吗?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辣的,我买一份底料回来煮。”   牧靳呈准备睡回笼觉,闭着眼躺着:“那是以前,现在我吃不了辣。”   杨意心问:“为什么?”   “胃出血过几次,不能吃刺激的。”   “胃出血?!”杨意心的音量拔高了几度,“你之前怎么不说!”   牧靳呈:“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   怎么不晚,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他甚至没时间关心,这段关系便要彻底结束。   杨意心见牧靳呈不想与自己多说话的样子,泄气几分,在衣柜前随便拿了一套衣服穿上,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将牧靳呈捆在床上。   对此牧靳呈像是早已料到,半点反应都没有。   杨意心俯身在牧靳呈的额头亲了亲,“冰箱里给你留了饭,你乖一点,我尽量在晚上九点前早点回来。”   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气味很浓,还有各种护肤品的香气,让牧靳呈心里升出几分烦乱。   关门声响起,牧靳呈睁开眼,空气里残留着杨意心的味道,又甜又纯,还有勾人不自知的骚。   ———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到底是去签合同还是勾男人? 第30章 要去哪   杨意心对这次合作并非不上心,熬了几个大夜赶制出来的展品一起带着去见周韬,大大小小的一共有五个,提着好大一个箱子出门。   他们约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厅,杨意心提前到等了一会儿,周韬掐着点儿进来,这次杨意心没戴口罩,略显苍白但难掩漂亮的脸让周韬有些意外,随后露出一个微笑。   “杨老师,久等了。”   “没有,我刚到一会儿。”杨意心知道之前自己态度不好,提前帮他点了杯咖啡,坐下后主动解释,“先前很抱歉,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周韬不以为然,“没事的杨老师,柯老师已经给我说过了,本来这段时间您就在休假,贸然让您赶工也是我们安排不周的地方。”   杨意心把箱子递过去,“这些你看看,还有你们看上我的那件作品,应该够了吧?”   周韬打开箱子,拿出一件最小的悬浮人脸,很是惊讶,“这些都是您这几天做出来的?”   杨意心实话实说:“顺手的事。”   “您真是太厉害了。”周韬感叹,“难怪柯老师这么推荐您。”   杨意心对这些恭维话不感兴趣,“我们可以签合同了吗?你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还要带我去现场看看?”   “嗯对,这是合同您看看。”周韬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铺在桌上,甲方已经签好了字,盖上章。   杨意心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疼,黑色的字在眼前跳动,像蚂蚁一样乱爬着,一句话都看不进去。   “你给我讲讲吧。”他说,“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擅长。”   周韬给杨意心仔细地讲了合同,并告知他重点条件,租借时间和归还时间,以及展览的费用。   白纸带着一股刚打印的墨味,杨意心迟钝调动大脑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时间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到?”   “在第四页,第五条的第一小条。”周韬见杨意心找不到,站起来倾身过去,“你页码不对,在第四页,这是第五页。”   杨意心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指,骨指分明,线条优美流畅,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帮他往回翻了一页。   的确好看,杨意心心里想着,但比牧靳呈还是差了点。   “杨老师?”周韬喊他,“在听吗?”   杨意心回神,扯了扯嘴角,“嗯,看到了。”   周韬坐回位置上,喉结滚动,鼻尖冷淡的香味迟迟不散,他喝了口咖啡,笑了笑,“杨老师用的香水是绯妍吗?”   杨意心嗯了一声,这是个小众牌子,知道的人不多,于是顺口接了一句:“你知道这个牌子?”   “是,我的香水都是他们家的,”周韬说,“我今天用的魁阳,是新出的一个味道,前调的橙花和尾调的木质香我都很喜欢,和你的是一个系列。”   杨意心心不在焉地回答:“那你多用。”   “……”   合约看着长,重点就那么几条,周韬带着杨意心把合同过了一遍,各方面都无误后,杨意心签上自己名字,再盖上手印。   印泥染红指腹,杨意心最近对红色很敏感,盯着鲜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把印泥之间晕开,像极了沾染的血。   周韬递过纸巾,“时间不早,我们先去吃饭吧?展馆附近有一个私房菜味道不错,菜品也精致清淡,吃完正好去展馆参观一下。”   杨意心被柯明蕊痛骂一顿,今天就是来处理这个事情的,自然是周韬怎么安排怎么做。   他不太想说话,路上周韬搭话也只是客气的应着,后来有些烦了,扔下一句想休息一会儿便闭上眼。   他们要去的地方开车得有三十分钟,杨意心闭着眼也挺困,但睡不着,听着车载了悠扬的轻音乐,等红绿灯时敏锐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杨意心睁开眼,看到了周韬来不及收回去的打量和欣赏。   周韬乱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对杨意心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周经理专心开车。”杨意心把头转向窗外,只用后脑勺对他,“绿灯了。”   话音刚落,后面响起催促喇叭声。   周韬平稳地启动车子,并未解释刚才的行为,气氛也不见尴尬。   餐厅环境很好,私密幽静,周韬一看就是常客,这里的经理都认识他,把他领去常用的包厢。   杨意心安静地坐着喝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点,出门四个小时,这是近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事,不禁让他有些焦躁,满脑子想着牧靳呈在家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所有电子设备都被藏起来,牧靳呈接触不到外界,只能吃昨天为他准备好的饭菜,放了一晚肯定不如现做的新鲜,不过家里倒是食材齐全,不知道牧靳呈会不会自己做……   周韬又喊杨意心的名字,让杨意心抬头看过来。   男人捧着菜单,礼貌地问:“有忌口吗?”   杨意心摇头,“我都能吃。”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睦,杨意心话不多,但周韬是个能聊的,他们是通过木雕展览的合作认识,话题自然围着木雕展开。   周韬问了很多杨意心在木雕上的事情,一些专业问题,杨意心回答得也很专业,涉及私事方面的都点到为止,不作过多延伸。   展馆距离餐厅一条街,午餐之后他们走着过去,展馆里有布置作品的工作人员,周韬亮了工作证带着杨意心进去。   对于不懂木雕的人来说这些只是一些木头,但对内行人来说欣赏的是作品本身。   杨意心的生活很封闭,不太爱和外界攀比什么,可圈内有过哪些人物是一清二楚,一进去就被主位上五米高的佛头吸引了,沉静的眼中亮起微光。   “你们竟然把这个弄来了。”   周韬笑道,“对啊,这是这次展览的‘镇馆之宝’了,而且之前这个一直是B市博物馆里,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把各项事宜沟通好。”   杨意心跟着周韬参观了一下,看得出来这次展览是用了心思的。   很多大家的作品被搜罗来, 场馆布置得也很有设计感,不似寻常展览把作品全部上墙挨个看过去,有一个展厅采用悬挂技术,把小件儿的展品放在玻璃箱中,落错有致地挂在半空,放眼望去很是壮观。   艺术碰撞的火花在历史的舞台上百花齐放,最后汇聚在这个房间里,是一场视觉盛宴。   走完一圈,杨意心对周韬说:“你们做得真好。”   周韬露出笑容,“我自己也挺喜欢木雕的,既然要做那就得做好,不然还不如不做。”   后半程杨意心冷淡的态度缓和了些,在众多展位中看到了贴上自己的名字的柜子,不禁停下脚步。   周韬说:“只是其中一个展位,你的展位一共有四个,主厅、副厅里都有。”   杨意心看向他:“谢谢。”   周韬往前一步,笑意温和,“你是柯老师唯一的学生,作品本来也不错,这是应该有的牌面。”   杨意心移开视线,问道:“你不是说主办方的老板今天会来?”   这位老板才是柯明蕊多年的朋友,周韬不过是个听吩咐办事儿的,来之前柯明蕊嘱咐他有机会一定见见这个老板,他的雕刻功力不浅,只是因为一些事不拿刀了,转去搞这些排场的事情。   这人在圈内人脉很广,认识许多雕刻大师,若杨意心以后想在圈内站稳脚跟,必须和这个人搞好关系。   柯明蕊心高气傲,能让她说出“不错”二字的人不多,杨意心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这也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原本约的是下午三点见面,晚上一起吃个饭,可中途周韬接到电话,这位老板家里出了点急事来不了,见面只能改天。   周韬对杨意心挺愧疚,转述老板的话,说下次的饭他请。   “没事。”杨意心对此挺满意,“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能早早回家他求之不得。   周韬显然不情愿这么早结束见面,主动提出来带杨意心在附近逛逛,一起吃了晚餐再送他回去。   杨意心拒绝了, “我男朋友在家等我,我要早点回去。”   周韬步子一顿:“男朋友?”   杨意心没再回答匆匆地离开,和几分钟前的状态明显不同,步伐轻快雀跃,带着明显的开怀。   周韬注视着杨意心的背影,回忆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发现没有见过杨意心笑过。   一次都没有。   ·   杨意心打车回家,等不及想见牧靳呈,一下车就跑着进小区,穿过茂盛的绿荫奔到单元楼下喘着气刷脸开门。   电梯间里空无一人,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镜面的电梯印出他嘴角明显的弧度。   红色数字缓缓上升,杨意心擦了擦额头的汗,整理了一下跑乱的衣服,要以最好的状态再次出现在牧靳呈眼前。   “叮——”电梯门打开,杨意心迫不及待迈出去,小跑到门前抬起手贴上指纹锁。   门锁应声而开,杨意心带着满面的笑容推门进去,一头撞见同样半抬着手臂的男人。   ———牧靳呈穿戴整理,衣服裤子都是杨意心先前买的,尺寸合身,腰身流畅,非常帅气挺括。   只是手腕处隆起,那里显然有一个圆状硬物,是未取下来的圆环。   下一瞬杨意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同时他也看到了牧靳呈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意外。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二人一内一外,相差不过几米的距离宛如沟壑。   在沉默又僵硬的对视中,杨意心的眸子一寸寸冷下来,嘴角扬得更弯一些,他抬脚进屋反手关门,盯着牧靳呈森冷地开口。   “好巧,这是要去哪儿?” 第31章 刻作品   牧靳呈在麻痹中醒来,过强的电流还在体内流窜,四肢又麻又痛,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头顶是过于明亮的灯光,让他睁不开眼,艰难地转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人。   杨意心直勾勾地瞧着他,那眼神说不上冰冷也不算怨恨,倒是有几分麻木,眸光是散的并未聚焦,直到与牧靳呈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凝聚。   “醒了?”他问,“感觉怎么样?”   这样冷漠的语气,再无半分先前的爱意关怀。   牧靳呈手脚都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的,身后的木板很窄,这并不是在床上,等他适应了强光之后才看到,这里是杨意心工作间,他和一堆木雕工具躺在工作台上,此刻宛如一件待雕刻的原材料。   “你……想干什么?”牧靳呈头晕眼花,说话都很是钝感。   杨意心笑起来,神色明显癫魔,状态非常不对,“我想干什么?牧靳呈,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他起身缓缓走过来,抚摸上牧靳呈的手臂,“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牧靳呈感知到杨意心的掌心一片冰凉,完全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温度。   “很早是不是?”杨意心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消瘦的轮廓,配上幽冷的嗓音,宛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魔,“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冰冷的手指宛如蛇信,顺着手臂的脉络往上,在柔软的胸肌上打转,上面还残留着缠绵时留下的吻痕。   那是杨意心给牧靳呈留下的痕迹,是专属他们爱的我烙印。   可惜这个烙印快消了,一如他们的关系不长久,再深刻的痕迹都会慢慢消失,就像是行为出现过。   杨意心俯身一口咬上牧靳呈的胸口,听到男人忍痛的闷哼也没有停下,他反复蹂躏着那处痕迹,势必将它彻底留在牧靳呈身上才罢休。   这一口用了全力,牙齿刺破皮肤,铁锈充盈口腔。   杨意心感受到牧靳呈紧绷的身体,慢慢停下来,那处痕迹成了一个渗血的椭圆牙印。   他发白的嘴唇沾上血迹,薄而柔软的唇好似忘川河边的彼岸花灼艳色泽。   ———渡人鬼神佛,引领生路,却唯独无法渡自己。   杨意心笑着问:“这就受不住了吗?正戏还没开始呢。”   他的笑意没有维持两秒就变成狠戾,一把掐住牧靳呈的下颌,“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牧靳呈,我们明明约好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会放你走。还有最后一天你都忍不了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就算多待一天都不行。牧靳呈,当真这么厌恶我?”   一句句质问,一句句不甘。   牧靳呈还没有从高强的电流中缓过来,舌头都是木的,在杨意心濒临崩溃的询问里才勉强恢复清明。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事实只会刺激杨意心的状态更加糟糕,他又被这样死死桎梏,若是杨意心发疯一刀捅了自己再捅他,那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冷静一点。”牧靳呈的音调比平时低沉一些,试图安抚杨意心,“今天解开这个只是碰巧,我没有想过离开。我说过我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我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没想过离开?”杨意心嗤笑一声,“牧靳呈,你又撒谎了,你分明天天都想着离开。”   “自从我允许你在客厅里活动之后,你天天都在窗户边站很久,表面上看向窗外,实则是观察地理位置。”杨意心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迸出青筋,几乎要把牧靳呈的下颌捏碎,白牙森森,“我说得对吧?”   牧靳呈无法否认,心里却惊叹杨意心的观察力。   他一向很会隐藏目的和情绪,混迹职场这些年,那些老狐狸都不见得能把他看透,杨意心却能在他刻意隐藏之下看破目的。   “你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根本不是真心想在这里陪我!”   热泪砸在牧靳呈的胸膛,在伤口处晕开一片,灼烫的刺痛顺着血流烙进心脏,牧靳呈眉心紧蹙,一时间竟有些承受不住。   “牧靳呈,我已经把自己的姿态完全放低了,”杨意心痛哭流涕,濒临崩溃,嘶哑着问,“我不奢望你我能有一辈子,我只是想要一个月而已。你人生里的一个月,短短三十天,为什么你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   他陡然止住哭泣,怔怔地问:“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记住我一辈子?”   牧靳呈的末梢神经猛跳两下,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藤蔓绕上心脏,一颗心紧缩起来,眼里透出厉光,“杨意心,你别乱来!”   杨意心盯着他,巨大的难过和痛苦如蚕茧将他裹挟,情绪铺天盖地涌来, 宛如暴涨的海水把他席卷淹没。   “牧靳呈,你紧张了。”他的眼被泪模糊视线,笑得狼狈又狰狞,“原来你真的怕我死啊。”   牧靳呈脑袋边是一堆雕刻刀,都是杨意心工作时需要用到的。   他见杨意心伸手拿过一个,用冰冷的刀片抵着他的喉结,语气幽幽,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可听着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   “我要是死在这,你就是杀人犯。”杨意心看向冷白的刀刃,手臂紧绷到发抖的地步,刀锋压向皮肤,在男人脖间印出一道深深的压痕,“这样的话,你一辈子都和我分不开了,你要一直背上我这条血债,午夜梦回,会不会想起我们之间的种种?”   牧靳呈体内残余的电流让他的感知迟钝,脖子的痛尚能忍受,只是呼吸艰难,额角绷起狰狞的血管,一字一顿道:“杨意心,你确定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杨意心怔愣好久,癫魔的神色被惊惧取代,漂亮的脸变得恐惧狰狞,“你知道什么了?!牧靳呈,你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牧靳呈正要说话便被杨意心一把捂住嘴,他像是真的害怕极了,整个身体都在抖,死死掐着牧靳呈的脸颊,不准他再说一个字。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带回来的。不……不对,是不该允许你在这里自由活动,让你有机可乘!”杨意心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更加用力地握着手中的雕刻刀,看向牧靳呈的眼神从害怕变为坚定,甚至还多了几分决绝。   牧靳呈双手用力挣脱,手腕磨破皮,一片红痕。   杨意心这次下了狠心,不让他有任何挣脱的可能,牧靳呈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刀锋贴着牧靳呈的身体已经染上了温度,他感知到雕刻刀缓缓下移,最后停在他的胸膛。   杨意心站直身体,视线扫过这具最完美的材料,指尖灵活地转动刀具,“可能会疼,你忍忍。”   牧靳呈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剧烈挣扎起来,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厉声喊道:“杨意心!你别发疯!我们谈谈!你当初失踪是因为你的病情还是你爸妈?当年你——!”   “嘘。”杨意心的手指贴上牧靳呈的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最不想提当年吗?现在我也不想跟你提当年。”   “记不记得我说过想让你变成我的作品?”杨意心勾唇,诡谲又惊心,“那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刮痧一般的的红痕顺着刀刃的走向缓缓透出,并未刺破皮肤但冰冷的触感生一种原始的危险,红痧蔓延在身体上开出花来。   牧靳呈的身体不断地冒汗,干燥的皮肤变得湿滑,如同抹了油,反而让杨意心更好下手。   杨意心的手很稳,他的功力很强,掌控着最合适的力度,过去千百次的磨炼只为这一刻打造成最完美的作品。   一个只属于他的作品。   麦色的躯体在强烈的白炽灯下泛着淋淋水光,殷红的色泽镶嵌在肌理之上,青筋涌动,脉络清晰,比纹身更深刻的烙印将皮肤充血凸起纹路。   以血肉为底,爱恨为笔,杨意心的一笔笔试图填满五年的空白。   “呃——!”   牧靳呈忍到极限的痛呼让杨意心手抖了一下,这一瞬力度失控,刀刃刺破皮肤,几颗猩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那样鲜艳的颜色立刻布满他整个眼球。   他停了数十秒,视线挪到自己手中。   刀刃森白,血珠赤红,鲜活的人躺在桌上宛如鱼肉任他宰割。   杨意心稳健的手开始抖起来,强烈的心悸让他弓着身体才能喘气,冷汗落进眼眶,在闭眼的刹那间,灰白的记忆有了颜色。   画面扭曲直转,不知何年何夕。   鼻腔是浓重的血腥,菜刀被淋漓鲜血覆盖,热腾腾的血流往下淌,一滴滴地落在大理石瓷砖上,在脚边汇聚了一小滩污血。   杨意心步步后退,腿软跌倒在地,脸上溅到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眼神惊惧恐怖,嗡嗡耳鸣宛如深处地狱,恶魔就在眼前却连逃离都做不到。   他爸爸躺在地上捂着胸膛的伤口,狼狈又虚弱地看着眼前人说着什么。   那双粉色拖鞋缓缓靠近杨意心,在身边停住,下一瞬在他呆滞的瞳孔中出现了妈妈的脸。   印象中温婉的妈妈头发凌乱,粉色的长裙溅满了血,还带着爸爸的温度。   她伸出手擦掉杨意心脸上的血迹,反倒把他白皙的小脸变得更脏。   杨意心想逃离她的触碰,可动弹不得,轻柔的触碰只觉胆寒。   他不认识这个人,这不是他妈妈。   这是个恶魔。   是个疯子。   是个杀人犯。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就到这了,这一趴的结束,是另一趴的开始 第32章 查过去   医院的空气里永远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vip病房宽敞明亮又向阳,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带进了昨晚大雨后青草潮湿的土腥。   门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声陆续进来,高跟鞋和皮鞋停在床边,安静几秒后,女人率先开口。   “牧靳呈,你是不是把自己搞得太狼狈了?”   牧靳呈一直低头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还好。”   宋好轻笑一声,弯腰靠近他,指尖拎着病号服领口,瞥到了上面还充血的蜿蜒痕迹,伤口倒是没有,只是被硬物划过,那些痧痕流畅又具有几分美感,又带着点违和的狰狞。   赵康明咳嗽一声,有提醒的意味。   卢召看了一眼他们,特别是赵康明一直没好过的脸色,不禁觉得好笑。   宋好重新站直,啧啧感慨:“你这艳福还真是不浅啊。”   “是不浅,”卢召翻了一记白眼,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你们是没看到昨天我赶到时候的‘惨烈’。”   宋好挑眉,看好戏似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出差回来,对昨天的一切都不知道,收到牧靳呈的短信时才知道“一个月”提前结束了。   只差一天而已,她没放在心上,哪知这人和他的白月光双双进了医院。   看样子玩儿得还蛮大。   卢召添油加醋把昨天的事说了个遍,本来是有工作上的急事一定要牧靳呈本人处理才行,老板消失一个月,尽管压了消息外界也是众说纷纭,中途牧靳呈和一些合作商短暂的通过话,可真人迟迟不露面,总是让人起疑的。   卢召实在应付不过去了,只能和牧靳呈商量想办法露一次面,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需要吃个下午茶,联络一下感情。   本来约好是下午,他在小区里等了好久都没见人,反而看到老板的白月光从外面匆匆回来。   他知道牧靳呈今天出不来了,但直觉不太对,明明牧靳呈说过杨意心要八九点才会回来。   现在又正好是牧靳呈准备出门的时间,若是撞上……   “所以我就没走,一直在小区里等。”卢召说,“他每天晚上八点都会给我发个消息的,可昨天我等到十点了都没音讯,估摸着会不会出事,就上楼去看了看。”   赵康明问:“你有密码?”   “有啊,牧哥告诉我的,”卢召嘴里没个遮拦,“是牧哥和他白月光的生日。”   宋好轻嗤一声,指尖把玩着头发,“消失五年,装什么情深?”   “然后呢?”她看向卢召,继续问,“进去就是你家老板满身红痕,昏迷不醒的模样?”   卢召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人,不敢继续往后说了。   “行了,”牧靳呈掀眸看向宋好,把迟到了一个月的事情摆在明面上,“我答应配合你订婚反抗家里,你帮我查的东西呢?”   订婚是假的,未婚妻也是假的,他们之间不过是朋友的互帮互助,再掺和了一点成年人的利益。   宋好和牧靳呈是大学同学,一直就知道他是gay,关系不错,以前经常一起做小组作业,后来毕业后又因为圈子工作常在一起。   她对牧靳呈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她父母喜欢,非要凑合二人。   草根出身,能力过硬,年纪轻轻成立公司,在圈内杀出一条血路,有手腕也有野心,没有人会不喜欢像牧靳呈这样的实力派当女婿。   宋好实在烦了,父母的掌控欲让她难以喘息,生出了报复心理,丢脸这事儿么,要丢就丢个大的。   所以就算杨意心没有出现拐走牧靳呈,宋好也不会准点出现在订婚仪式上。   他们不意外杨意心的出现,这场订婚礼本也是牧靳呈撒下的鱼饵。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杨意心的胆子这么大,敢堂而皇之地把人带走,这倒是让准备自己逃婚的宋好有些措手不及。   事后她主动揽下责任,说是自己找人绑了牧靳呈让他没法儿出现才不了了之,也让宋好父母对牧靳呈多了些愧疚,只恨女儿不争气,没有多为难他。   宋好并不在意自己让父母丢了脸,只要目的达到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现在父母当真不管她了,给了她向往已久的自由。   牛皮纸袋递到牧靳呈面前,在他伸手来接的时候,宋好又将东西收了回去。   “牧靳呈,这份资料可是我花了好多人情才帮你在内部查到的,你知道现在要查个人不容易,不然你也不会查了这么多年的没查到对吧?”宋好笑了笑,“要不是这场订婚礼把人引出来知道了住址,也不可能这么顺利查清楚,你说呢?”   牧靳呈瞳孔黑沉沉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宋好:“我要你公司的股份。”   此话一出,赵康明和卢召同时脸色一变。   牧靳呈没有犹豫:“好,我等会儿让卢召起草协议。”   宋好嘴角笑意扩大,“不用太多,百分之十就好。”   卢召有些看不下去,站起来有些激动,“你这是得寸进尺!牧哥作为老板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平白分出去百分之十,给出去的不仅仅钱,还有一份对公司的决定权。   宋好没理会卢召,挑眉询问牧靳呈的意思。   “明天转让协议可以出来,”牧靳呈说,“你明天来公司签字。”   宋好将纸袋放在牧靳呈手边,容貌明艳漂亮,一头红发让她看起来更为凌厉张扬,“老同学,不要怪我狮子大开口,我爸要跟我断绝关系,虽然我的事业足以养活自己,但总要多找点路子傍身,你能理解吧?”   牧靳呈拿起资料,更在意这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   “没有,”宋好说,“这点你放心,我对你的私事没兴趣。所以是否完整我不清楚,之后还想查什么再告诉我,我是辛苦一点,但得查到包你满意不是?”   “你们可以走了。”牧靳呈转头给卢召安排工作,“协议起草之后先拿给她过目。”   卢召替他愤愤不平,板着个脸嗯了一声。   走之前赵康明问出忍了好半天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这场戏,唯独不告诉我?”   “你是他‘情敌’嘛,告诉你了还怎么吵架?”宋好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悠悠道,“戏不真可是会引人怀疑的。”   赵康明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也是老同学,就把他一人蒙在鼓里,“牧靳呈,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亏我当时那么生气……”   牧靳呈:“过几天请你吃饭。”   赵康明还想说什么,被宋好扯着领口往外走,“行了,没点眼力见儿是不是?现在牧靳呈满心想的都是初恋,他要看资料了,别在这碍眼。情商这么低,难怪不讨我爸妈喜欢。”   卢召也有情绪,敢怒不敢言,提着工作包离开回公司。   三人一走,病房里立刻安静下来,牧靳呈将牛皮纸袋打开,那些被杨意心刻意隐瞒的、不愿意说出口的过去统统呈现在他眼前。   A4纸只有三张,笔墨更多的是五年前,“牢狱”、“心理疾病”、“双向情感障碍”的字眼落进牧靳呈漆黑的眼眸。   事实和他猜到的差距不大,唯一不同的是他以为杨意心父亲的死是杨意心造成的,失手伤人为此付出代价,所以让他寻找这么多年未果。   但伤人的是杨意心的母亲,从头到尾杨意心都是受害者。   当初家庭完整的时候就没有让杨意心好过,虚荣心和家庭诡异的氛围把造成杨意心的抑郁症,但凡他们做每件事之前多想想这个儿子,也不至于……   牧靳呈的目光在“误诊”二字上停住,眉心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线。   当年杨意心并不是单纯的抑郁症,那时候就已经是双相情感障碍。   他看完资料后沉默少顷,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径直走到对面病房,放轻动作把门打开。   屋内静悄悄的,窗帘拉得严密不透光,躺在床上的人单薄到盖着被子便看不到起伏,随着靠近,杨意心的脸出现在牧靳呈眼中。   点滴的速度很慢,老半天才落下一滴,医生说杨意心的身体状态太差,精神状态更不稳定,如果液体进入身体过快会引起应激反应。   牧靳呈站在床边注视着杨意心,他睡得安稳全靠药物。   刚才宋好说得不对,卢召破门赶到的时候晕倒的并不是牧靳呈,而是杨意心。   杨意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完全崩溃了,双手捂着头缩在角落,失去意识了都还在哭,脸色苍白一片,完全像个死人。   卢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震撼的场面,直到牧靳呈喊他才会回神,赶紧带着他们去医院,一进医院杨意心就被推进抢救室。   明明牧靳呈才是被关起来的那个,而狼狈的却是杨意心。   医生说杨意心的情况不好,精神方面的问题最好要住院治疗。   牧靳呈给杨意心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和医生,这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房间里一片岑寂,病床上的人像没有呼吸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青白,脸颊微微凹下去,有些撑不起他原本漂亮的骨相。   时间缓缓流逝,好半天牧靳呈还是选择靠近,坐在床边,抬手将挡住杨意心眉骨的头发拨开。   “杨意心。”牧靳呈的黑眸深不见底,锋利的面容隐于昏暗,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既然你选择出现,那这场游戏要怎么玩,是我定。”   作者有话说:   可以给我海星吗?(可怜兮兮)(小声询问) 第33章 求死欲   杨意心算不上好,液体输着,好的医生配着,可迟迟不醒。   在医院待了三天,人却肉眼可见的更加消瘦,做小号的病服穿在身上都很是宽大,再瘦下去快成了皮包骨。   牧靳呈坐在沙发上不转眼地盯着医生给杨意心检查,他一身黑西装,头发用发蜡固定,三七分的造型露出刘海,深邃的眉眼锋利深邃,悍厉的身躯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人沉沉的压迫感。   卢召站在旁边也很忐忑,他们是从会议上赶过来的,牧靳呈嘱咐他医院的电话绝不可以屏蔽,医生在电话里说得严重又吓人,好像没有明天。   牧靳呈扔下会议室的几十号人往医院赶,从接到消息到现在一句话未说,从神色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卢召知道牧靳呈心情糟透了。   医生给杨意心的检查完后,收起仪器走到牧靳呈面前,来不及先开口说明情况,率先被质问———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说:“病人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昏迷,他的各项指标维持在正常范围里,按理说是没事的,只需要等他醒来就好。今天这种情况我们也始料不及,生病体征骤降,他……没有求生欲。”   话落,卢召敏锐的感知到周围气压骤降,恒温空调房龇出寒气。   牧靳呈冷漠地重复医生的话:“没有求生欲?”   “……”医生有些受不住牧靳呈的视线,院长交代过的大客户不能得罪,往上拉了拉口罩,“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们的药物只有缓解他的精神状况,并不能完全解除情绪。您看他睡得不安稳就知道了。”   牧靳呈天天来,下班之后未完成的工作带来医院做,每晚凌晨是杨意心最不安稳的时候,明明在昏迷还能哭出来,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东西,仔细分辨后似乎有牧靳呈的名字。   杨意心在梦里的事情应该很无助绝望,神志不清地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抗拒外界,眼泪从紧闭的眼中滑出,直到牧靳呈看不下去把人抱在怀里后,杨意心才稍微安稳一些。   他醒着不让人好过,昏睡时也折腾人。   每每牧靳呈见杨意心好一些松开他继续工作,没等牧靳呈离开十分钟又开始小声呜咽着流泪,把自己搞得狼狈可怜,让人看了就来气。   最后的结局都一样,早上卢召来接牧靳呈去上班,头天晚上的文件摊开铺在桌上,而他的老板坐在床边闭目假寐,怀里搂着眼皮哭得发红的白月光。   “双相本就反复无常,需要精心照顾,您先前说他睡眠不规律,常常通宵少觉,吃了药也不见效,还给自己强压的工作,又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轻易出门。”医生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加重病情的行为,更别说病人受了大刺激。他的求死欲比求生欲更强,我们现在可以用点滴帮他补充营养,维持各项正常,但要不要醒过来,还是得看病人自己……”   医生竭尽全力救人的前提是病人自己也有求生欲,若是一心想死,没有人能争得过阎王。   牧靳呈沉默片刻,问道:“我抱着他的时候,他会睡得很安稳,这是不是代表并非全无求生意识?”   医生给不出准确答案,“也许是的,他心里很依赖你才会这样。病人现在昏迷着,无法准确了解他的想法,只能勉强从反应推断。若是想控制病情,还是得尽快让他苏醒,一边使用药物一边进行心理辅导。”   牧靳呈颔首,医生们陆续退出去,卢召也很有眼力见儿的跟着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检测心跳的仪器滴滴的声音。   牧靳呈坐在杨意心床边,沉沉的视线从他已经说不上漂亮的脸移到枯瘦的手臂上,手背青白,皮肤薄得能看清血管。   他握上杨意心的手,盖着厚厚的被子仍是一片冰凉的。   牧靳呈眉心微蹙,手掌拢着杨意心,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回温。   杨意心在床上躺了三天,滴食未进全靠液体保着,之前把牧靳呈关在家里的时候脸颊还圆圆的,看上去有些肉感,可现在下巴明显发尖,嘴唇干燥起皮,瘦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牧靳呈闭了闭眼,难掩心中的烦乱。   很早他就知道杨意心别的本事没有,把自己搞死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人都在医院了,几千上万块的营养品天天输着都没用。   受尽折磨的是牧靳呈,到最后被绑在工作间让他为所欲为的也是牧靳呈。   可如今牧靳呈的伤都快好了,杨意心却一蹶不振,陷入无尽的梦魇沼泽,让牧靳呈每天都在和阎王抢人。   牧靳呈有自己的工作,之前堆积一个月的事情等着他解决,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杨意心身边,更不可能每次杨意心出现危险的时候都能及时赶到。   他扯了扯领带,解开两颗领口扣子,再睁眼时眸子涌上几分猩红,俯身重重地啃噬着杨意心苍白干燥的嘴,舌头沾湿了唇瓣,蹂躏出几分红。   牧靳呈不管是否会让杨意心窒息,捏着他的下颌,强势地顶进舌头,在杨意心的嘴里尝到了久未进食的苦涩。   点滴里面有适量的安眠成分,杨意心睡得很死,像个植物人一样任由牧靳呈折腾给不出任何反应。   分明几天前他还能说能笑,若是清醒着被牧靳呈亲吻,只怕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缠着牧靳呈做 爱。   牧靳呈狠狠在杨意心口腔里扫荡一圈儿,再开口时带着鲜明的恨意,“杨意心,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你都是个懦夫。你除了逃避还会什么?消失五年不够,这次想彻底消失?”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他目光狠厉,额间和脖子上绷起青筋,“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哪怕你后半生是植物人也得给我吊一口气!你爸是死了,你妈妈可还没有。你妈妈明年出来,你是想让她看到一个死人还是继续在牢里待一辈子?”   “杨意心,过去是你躲得太好,现在我可把你的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你要是敢死,今天落气儿明天我就去挖你家祖坟,让你爷爷奶奶、太公太婆统统不好过!”   牧靳呈气愤至极,胸膛烧着一团烈火,如狼一般的眼愤恨地仇视杨意心,“你大可以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咱们试试看。”   若不是还需要这人清醒之后承受他的报复,只怕早就将他掐死一了百了。   他们之间,杨意心欠他太多、   欠一个解释,欠一个道歉,更欠一份对曾经那段感情的坦然。   他必须等到杨意心醒过来,五年前杨意心未经允许擅自离开,五年后牧靳呈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要拴着杨意心,让杨意心做他的狗,还他过去五年的空白。   那天牧靳呈一直待在医院,除了医生护士查看杨意心的情况之外,房门都紧闭着,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或许杨意心命不该绝,又或许真的被牧靳呈的那些话震慑到,在昏睡第四天的时候,他苏醒过来。   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睁眼后不能第一时间聚焦,眼前是模糊的白光。   头疼阵阵抽疼,杨意心抬起胳膊想按一按太阳穴,耳边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醒了!”   他的手臂被摁下,一个女音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不能动,你在输液,当心回流。喂,赵医生,五十六床的病人醒了,您赶紧过来吧,我去通知家属。”   杨意心的眸子缓缓聚焦在女生清秀的脸上,周围的环境并不陌生,曾经有段时间进出医院是常态。   他动了动嘴唇,嗓子干涩不已,“家属……是谁?”   “你男朋友呀,这几天你昏迷他担心坏了。”护士说,“幸好,你醒来就好了,醒来就没事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们。”   杨意心很累,对“男朋友”三个字没有反应,更多是生锈的大脑反应不过来。   明明睡了很久却感觉好几天没休息过一样,一句话不想说,呼吸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   很快房间里响起嘈杂的声音,杨意心嗡嗡耳鸣,听不清也不想听,侧身把自己缩成一团用被子盖着自己。   在潮水一般的杂音中,“牧总”二字像一记惊雷在耳畔炸开,让他在黑暗中缓缓睁眼。   护士和医生都在忙碌,无人注意到床上的被子在轻微抖动,好似惧怕。   牧靳呈在外面和客户谈事,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却因为晚高峰堵车把二十分钟的路程被无限延长。   卢召频频从后视镜里看他,狭窄的车厢里空气越来越稀薄,跟在牧靳呈身边好几年,对男人情绪的感知越来越敏锐。   牧靳呈的耐心耗尽,濒临负值。   “前面地铁口把我放下。”牧靳呈说。   卢召忙不迭点头,“好的。”   时隔多年,牧靳呈再次体验了一把晚高峰的人潮,挤是挤了点儿,胜在不堵车,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卢召还没到。   这个时间点住院部的人也很多,医生换班、家属下班探望都集中在此刻。   牧靳呈心里积攒着各种情绪,眼前男女老少的陌生面孔加重了无名火,颇为烦躁。   电梯停在VIP楼层,空旷安静的环境终于让他脸色稍霁,扯松领带大步朝病房走去,到达门口后没有停顿地打开房门,可屋内并没有他想见的人。   病床空空,输液的针头落在一旁,上面沾着零星半点的血。   被褥凌乱且冰凉,可见离开时的匆忙,也足以见得人走了不止一会儿了。 第34章 捉迷藏   卢召匆匆赶到监控室,里面的气氛压抑到极致,牧靳呈冷峻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旁边只负责杨意心的主治医生和护士站了一排,为首的是医院院长。   他们把vip楼层的监控放大,偌大的屏幕里出现了杨意心的身影,穿着病号服探出头,确定走廊没人后快步跑到电梯口,等了几秒见电梯迟迟不来,推开消防门走楼梯。   很明显看得出来杨意心很费劲,推了两次才推开,楼梯间没有监控,他短暂的消失在牧靳呈的视野中。   一旁的保安调出那个时间段住院大厅的画面,杨意心没有再出现过,甚至没有看到他走出医院大门,好似凭空蒸发一样,已经在医院找了好几圈儿的安保人员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这里是A市最好的医院,牧靳呈花了大价钱,捐赠了许多医疗设备,为的就是能把人看好,能得到一个最好的服务。   这下倒好,服务得好不好另说,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活人没了,这简直比医闹还糟糕。   “这件事我们全权负责,”院长郑重又略微忐忑地说,“我建议先报警,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您找人。”   空气凝滞,气氛僵硬到极点,几十平米的空间宛如深海海底,气压压在心头,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   牧靳呈不说话没有人敢开口,卢召想上前说点什么,又被男人的脸色惊到,不敢贸然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是个院长吗?”牧靳呈站起来扣上西装扣子,不屑扫他一眼,“专业上的事你确实很有话语权,但至于别的事,真的很没脑子。”   “……”院长知道他在气头上不跟他计较,要是平时肯定得骂他一句臭小子。   牧靳呈带着卢召离开,车子熄火不到二十分钟再次启动。   “我们现在去哪儿?”卢召从后视镜看向男人,提议道,“要不要先去一趟杨意心的家?他无依无靠的,如果逃走肯定会回家躲起来。”   牧靳呈看向窗外没有接话。   地下车库的灯光幽暗,玻璃窗映出牧靳呈锋利深邃的轮廓,眸色幽幽,散发着冷光。   “他的证件也在家里,如果想逃到别的地方去,肯定还是得回家。”卢召说,“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逃?”牧靳呈打断卢召喋喋不休的推断。   卢召哪知道杨意心怎么想的,看了看牧靳呈的神色,还是猜测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无法面对你?又或者觉得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太过分,不好意思接受你的帮助?再或者……”   牧靳呈对上卢召的视线,示意他继续说。   “……”卢召咽了咽嗓子,“再或者,他……他觉得你们的缘分到此为止,而且你又有未婚妻,不……不应该再有什么发展。”   “到此为止?”牧靳呈把这四个字嚼了一遍。   卢召莫名后背发凉,对他们俩的爱恨情仇一点兴趣都没有,杨意心是疯但自己这老板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然怎么被这么对待还心甘情愿关一个月。   只是这话不能说,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去杨意心家吗?”   “以后有去的时候。”牧靳呈靠在座椅上闭眼,“两个小时后叫我。”   整个医院以院长为首,今晚注定没有安眠,这么大一个医院看不住刚醒来的病人,这要是传出去光是网络舆论就足以淹死所有人。   平日里寂静的夜晚灯火通明,出动了所有保安打着手电筒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么大阵仗不禁让住院大楼的病人纷纷开窗看热闹。   VIP楼层的小护士奔波许久,晚饭没吃已经力竭,坐在椅子上猛喝一大口水,抱怨道:“你说这人去哪儿了啊?各个大门的监控都看了,没有看到他出去,那说明还在医院啊!但为什么没有?今天我外公的生日都赶不回去,为了找个人……真的是烦死了。”   “小声儿吧,我们的确有失职的责任,他从我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但凡问一句去哪儿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另一个护士叹了口气,“不过,万一人家变了个装,换了套衣服溜之大吉呃,我们在这找也是浪费时间吧。”   “笑死了,真以为是演电视剧啊?在用黑科技变个装?再去找一圈儿吧,楼下的人已经撤走了,院长说了如果最后这圈儿还是找不到,那只能就这么算了。”   小护士们休息一会儿,喝了口水继续不情不愿地去找人。   她们离开大约十分钟,某间VIP病房的门开了,一开始只是一条缝隙,乌黑的眼瞳观察外面,但由于视线有限,勉强确定附近没人之后才将缝隙扩大,探出一颗脑袋出来。   这人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病号服穿在身上又大又浪,不是消失的杨意心又是谁。   他看了一圈儿外面,确定没有人后,撑着胳膊站起来,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躺了四天滴水未进全靠点滴维持,此刻的身体的状态虚弱得很,更别说神经紧绷了两个多小时,仅有的体力耗尽,迈步都困难。   躁期已过,亢奋因子消耗殆尽,杨意心的身体成了一潭死水,骨骼关节像是被黏住似的变得僵硬,举步维艰,肩上压着沉沉的石头一般,情绪值不断下降,不过是短短病房到消防通道的距离都让他难过得想流泪。   双相情感障碍最大的“特点”便是情绪不受控制,前一秒兴奋雀跃,下一秒就能陷入低潮;前一秒还在狂躁发怒,后一瞬便痛哭流涕。   比起身体上的自我折磨,精神摧残更是无解。   前几天杨意心昏睡着,哪怕医生知道他的病情也不敢乱用药,那些帮助调节情绪的药在清醒之后对他的帮助不大,反而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反扑得厉害,步伐两踉跄,几步路鬓角居然开始冒冷汗。   消防通道的门又重又沉,杨意心差点儿推不动,拖鞋打滑,费好大力气才推开一半侧身挤进去。   他松开手靠着墙喘气,厚重的消防门缓缓合拢,在关上的一刹那,一只手握上门把然后稳稳推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单薄的人。   “游戏好玩儿吗?”   身后冷漠的嗓音让杨意心僵住,脚底窜上凉意,冷汗滚落脸庞,这一瞬心跳骤停,男人的声音与阎王无异。   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光线很暗,牧靳呈一手搭在门上,身后的光绕着他的身体透进来,光影错落,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像极了一场虚无的梦境。   牧靳呈抬脚上前一步,松了手,门板这才合上,形成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空间。   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杨意心感知男人的靠近,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牧靳呈在杨意心身后不足一米的距离停留片刻,然后走到一旁,从兜里拿出烟点上。   火机亮起蓝焰,烟卷燃烧飘出白雾,尼古丁抚平些许牧靳呈末梢神经上的突刺,胸膛积攒许久燥乱也被勉强压下。   他冷眼瞧着杨意心靠着墙恨不得缩成一团原地消失的样子,头一次吸烟无法冷静。   “干什么?这么怕我?”牧靳呈问,“先前把我绑走的气势哪儿去了?”   杨意心低着头不敢他,手掌贴着墙壁神经质地抠着,指缝里积满灰白粉末。   牧靳呈吸了口烟,烟蒂簌簌落下,白灰如雪,“真是难为你了,疯病这么厉害还有脑子玩儿灯下黑这套,差点上了你的当。”   杨意心的沉默让牧靳呈眼里掠过晦暗,一把扔掉烟头,皮鞋狠狠踩过,掐着杨意心的下巴迫他对自己对视。   “装什么?相处了一个月,现在要当陌生人?”   杨意心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滴,身体紧绷到极致,抖如糠筛,呆愣地看着男人,瞳孔时聚时散。   牧靳呈冷笑一声:“怕我?挺好,至少不是装失忆不认识。”   他抹去杨意心鬓角的汗,“杨意心,说话,别逼我把你对我那套再还给你。我没有摸过雕刻刀,下手没轻没重,可做不到像你一样留下痕迹又不见血的。”   杨意心闭了闭眼,下颌痛得要碎掉,心脏阵阵发紧,双腿快支撑不住身体,艰难地从嗓子里逼出几个字, “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牧靳呈反问。   杨意心答不出来,消瘦的脸颊开始泛红,是牧靳呈重力挤压着皮肤的缘故。   “分开五年是不是让你对我有什么误解?”牧靳呈把人抵在墙上微微松手,手指顺着杨意心的脸缓缓下移,虎口严丝合缝地贴上颈部动脉,宛如兽爪,稍稍用力就能拧断猎物的脖子,“以前我就睚眦必报,现在也是。”   他低头靠近杨意心,带着烟气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如愿看到杨意心的惊恐和害怕,还有退无可退的无助。   “你关我一个月,又欠我五年。”牧靳呈极力克制着情绪仍难掩狠戾,“这些烂账一笔笔算。”   爱恨入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两不相欠。 第35章 矛盾体   杨意心被带回病房关起来,限制自由,切断一切与外界联系,和他对牧靳呈做的事儿一模一样。   病房只有护士和医生进出,给杨意心输液、检查、监督他吃药。   狂躁期转为抑郁期,杨意心肉眼可见的颓靡下去,天天躺在床上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好几次护士进来看到他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呆滞,清泪从眼角滑下,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哭。   杨意心再瘦也是一个男人,护士们挪不动他只好叫来医生把他抱回床上。   他像一个无骨的人,身体没有力气和支点,任由别人摆弄,每次吃药需要护士叫很久才能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身上的钝感很重,每天流泪,眼皮红肿着,饭也吃不了多少,两三口就饱了,吃多了还要吐。   医院给了杨意心最好的待遇,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安排了心理医生帮他,可效果不佳,人非但没有胖起来反而更瘦一些。   牧靳呈一周没来医院,在忙一个竞标一直连轴转,直到今天才圆满搞定这件事,推了庆功宴直接往医院去。   “医生说杨意心的情况不乐观,”卢召一边开车一边战战兢兢汇报,“液输着,药吃着,但……他抗拒心理辅导。心理医生天天陪他待在病房,但他一句不说一句不回,空闲的时间除了发呆就是流泪,现在只有90斤了。”   牧靳呈一直闭眼按着胀痛的太阳穴,闻言眉心一蹙,睁开眼,“他闹绝食?”   卢召说:“也不算是,他吃不下东西,吃两口就不吃了,多吃点会吐。医生说这是进入抑郁期正常的反应……”   “正常?”牧靳呈抬眸,冷冷看向后视镜,“他的双相得了五年,不是到今天才有。我不信他过去没有抑郁过,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   “……”卢召不敢搭话,默默提速,很快到达医院。   此刻是晚上十一点,住院大楼里静悄悄的,灯关了一半,大厅宽敞,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在幽静的夜里有隐隐的回音。   牧靳呈坐着电梯上楼,靠近病房时放轻了些脚步,里面黑漆漆的,通过门上的玻璃看不出什么,无声地开门,等他适应了黑暗后发现床上又是空的。   “啪嗒”,牧靳呈重重打开墙上的开关,白炽灯瞬间点亮黑暗,透明的玻璃窗上映着屋内的虚影。   杨意心坐在窗台上看向外面,双腿曲在身前抱着,细白的腕骨露出一截儿,手指更是细得像皮包骨,双脚同样暴露在外,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一点点薄红就非常明显,脚掌外侧的淡红和染上的脏引得牧靳呈的视线停留片刻。   男人挺拔的轮廓在玻璃上尤为明显,牧靳呈走过来,虚影放大逐渐清晰,冷峻的脸出现在玻璃上,盖住外面零散的灯火。   杨意心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沉静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牧靳呈在杨意心身侧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不睡觉?”   杨意心缓缓转过头,抬眸与牧靳呈对视,双眼黯淡了无生气,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他弯起嘴角,很艰难地冲牧靳呈笑了笑,“等你。”   牧靳呈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火大,皱着眉头问:“你知道我要来?”   杨意心说:“不知道。”   “那你等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来,”杨意心望着男人,过长的刘海扫过眼皮再加上明亮的灯光,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你看,今天我就等到了。”   牧靳呈在窗台另一边坐下,看了一眼杨意心的双脚,眉头不展,“有话说?”   “放我走吧,牧靳呈。”杨意心的语气很轻,眼里带着恳求。   牧靳呈问:“你想去哪儿?”   杨意心被这个问题难住,想了一阵才回答:“回家。”   “我让你放我走的时候你没答应,”牧靳呈说,“现在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杨意心的脸上涌上明显的痛苦,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双手插 入发缝用力地扯着头发,试图缓解大脑深处的剧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真的,我……我以为和以前一样,是假的……是梦……”   他说得语无伦次,带着绝望。   杨意心的世界被散发着阴冷的黑水覆盖,眼中的色彩被黑灰取代,先前是无法自控的亢奋癫狂,现在又是无法自抑的难过。   大梦一场,醒来发现自己才是令人退避三舍的刽子手。   牧靳呈看着杨意心痛苦的模样,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   直到杨意心累了,那阵儿情绪宣泄之后可以冷静下来后,牧靳呈才问他。   “什么叫假的?”   “……”   “什么又是梦?”   杨意心抿着唇,气息不稳,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牧靳呈不耐地说:“我现在好好跟你沟通,你别装模作样,到时候又觉得满世界都对不起你,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杨意心开口有些哽咽,嗓音又小又哑,“你讨厌我……何必问那么多。”   “你莫名其妙把我掳走关了这么久,”牧靳呈问,“我不应该要一个说法和答案?”   杨意心的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流,看得牧靳呈心烦,起身拿过桌上的纸巾扔过来给他。   一包纸巾并不重,牧靳呈见他太瘦收着点儿力道怕把他砸晕,结果还是听到杨意心吃痛的抽气。   想到不久前杨意心还能拿刀的架势,牧靳呈的脸色更冷。   杨意心擦了擦泪,可是眼泪越擦越多,擦到最后又开始埋头哭,心里的难过像疏通不完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奔涌而来,混着泥沙将他淹没。   他哭了多久,牧靳呈就在旁边坐了多久,整整两个小时,杨意心哭得精疲力竭坐不稳,不停哽咽抽气,脸色发白看上去有些缺氧。   牧靳呈打算把人抱回床上,碰到杨意心身体时眉头一皱,把他抱起来后眉头皱得更深。   身体太冰也太轻了,完全只剩骨头架子。   牧靳呈把杨意心放床上给他拿过氧气罩,充盈的氧气进入肺腑缓解了杨意心胸腔中的抽搐感,脸色稍稍恢复一些。   杨意心的眼泪终于止住了,靠坐在床上,低眉顺眼的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劲儿。   耗了这么久牧靳呈也累了,已经凌晨一点,要是再哭一场两小时起步,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你到底睡不睡?”牧靳呈问。   杨意心说:“睡不着。”   失眠是常态,他早已习惯与黑夜作伴。   牧靳呈看向旁边上锁的柜子,走过去打开密码锁,拿了两颗药递给杨意心。   杨意心没问这是什么,乖乖吃下,床被牧靳呈缓缓放平,他忍不住问:“你……要走了吗?”   牧靳呈反问:“不然在这看你睡觉?”   杨意心戴着氧气罩声音更为沉闷一些,“我可不可以回家。”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是来还债的,”牧靳呈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俘虏能有什么选择权?”   杨意心的眼皮一片红,湿润的眼睫轻眨,更为难过地说:“我还不起。”   牧靳呈:“这不是你说了算。”   杨意心还想继续说,牧靳呈将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透进来几缕微弱的光线。   杨意心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黑暗,感知到床边的人离开,支起身子凭感觉一把拽住男人,“别走……”   牧靳呈顿住脚步,沉默须臾,“想逃走的是你,这会儿挽留的也是你。杨意心,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意心自己也不知道。   逃走是因为害怕,错事一件堆一件,他没办法面对牧靳呈,像见不得光的老鼠逃回窝巢,浑噩度日。   可挽留是因为不舍,一个人的长夜太冷,他独自熬了五年,终于获取了短暂一月的温暖,尝到甜头后便难忍苦涩。   杨意心答不出,咬着唇瓣,慢吞吞地松了手,指尖滑过牧靳呈的手背染上余温,他握着缩进被窝,像得到珍宝似的放在胸前。   牧靳呈开门时又听到杨意心问他,“你明天来吗?”   杨意心望着门口的身影,他没有等到答案,眼睁睁地看着牧靳呈走出去合上房门。   他不意外,可仍然失落,疼痛从心脏扩散全身,掌心用力地握拳,试图挽留指尖那片温热。   牧靳呈站在门口并未离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过了一个小时估摸着药效起效他才再次推门而进,在黑暗中无声地走近病床。   杨意心终于是睡了,但哪怕吃了药睡得还是不安稳,汗水打湿头发,握成拳头的手放在嘴边,呓语着听不清的梦话。   牧靳呈注视他一会儿,在床边坐下,想帮他把被子往下拉一拉,免得这人睡觉都能把自己憋死。   刚碰上边缘,杨意心有感知地拉住牧靳呈的手臂。   “……”牧靳呈眉心一跳,双眸晦暗沉深。   “我错了……牧靳呈,错了……”杨意心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眼皮紧闭,但眼珠转动着,极不安稳的模样,“求你……原谅我……”   牧靳呈由着杨意心将自己的手臂紧紧抱着,像救命浮木,脸颊完全埋进沾染男人气息的衣袖上,温热的体温好似炽热的阳光驱散穷追不舍的梦魇。   杨意心渐渐安稳下来,呼吸平稳,眼睫不再颤抖。   病态绵绵,于他而言,比药物更有效的,唯有牧靳呈的陪伴。 第36章 带回家   杨意心坐在病床上呆滞地看护士帮他取下手背的留置,拔出的针管软软的,针头带着一点血。   “回去后要多出去走走知道吗?不要天天都在家里,最好每天固定出去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的药都给家属了,按照写好的剂量吃,特别是安眠药不可以多吃,定期回来复查。”   护士絮絮叨叨念了一堆,杨意心就听见一个词,愣愣地问:“家属?”   病房门从外打开,牧靳呈和卢召先后走进来。   护士:“呐,这不是你的家属?”   卢召提着大包小包的药站在牧靳呈后面一点,现在才有机会认真打量老板的白月光。   太瘦了,看不出来什么,病怏怏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   从牧靳呈进来后,杨意心的视线就黏在他身上,小声问:“我可以回家了?”   牧靳呈没回答这个问题,把两个袋子扔床上,“去换衣服。”   杨意心的大脑如生锈的机器,转得又沉又慢,“什么衣服?”   “当然是穿的衣服呀!”小护士笑道,“难不成你要穿着我们的病号服出去吗?”   杨意心去拿袋子,往里面看了看。   牧靳呈:“去换。”   杨意心在牧靳呈面前只有顺从的份儿,之前做的那些让他不敢造次,更清楚五年前的不辞而别让他在男人面前低人一等。   他慢吞吞地下床,提着东西进了洗手间,十分钟走出来,换下蓝白条纹的病服,浅蓝色的素T配上休闲白裤和球鞋,看上去很是清爽。   这身淡色和杨意心的气质很搭,但还是太瘦了,最小码穿着都大了一圈儿,消瘦得风一吹就倒。   杨意心见牧靳呈一直盯着自己,局促地抠着衣角,在郁期里习惯性微微弓着背,对别人的目光敏感又抵触,只想找个洞穴封闭自己。   牧靳呈朝他走过来,一把抓住细瘦的胳膊,手腕处只剩嶙峋的骨,半点肉感没有。   杨意心被拽着走,走出病房穿过长长的走廊,登上久未搭坐的电梯。   住院部的人流相对较少,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封闭的空间像一个牢笼,凝滞着闷热的空气。   杨意心的视线一直落在牧靳呈的手上,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力度,不知牧靳呈是怕他跑了还是别的什么,握着的劲儿一点没收,攥得杨意心生疼但不敢挣脱。   电梯把他们送到地下停车场,牧靳呈大步走出去,杨意心跟不上,跌跌撞撞的,新鞋硬,好几次差点摔倒。   牧靳呈骤然停下脚步时,杨意心来不及止步一鼻子撞上男人后背,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粗鲁推上车,皮革味道充盈鼻腔。   杨意心体虚,头晕眼花,直到车子开出地下室才勉强好一些,看向窗外久未见过的人群,神思恍惚呆滞。   车子开得平稳,后视镜上的挂件还是不免微微晃动,那是一个木雕小件,吊着红色流苏,一股子土气和车内的奢华格格不入。   小佛牌颜色泛黄,可见被时间打磨了许久。   他不说话牧靳呈自然也不说,过了好一会儿,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下,杨意心才缓缓开口。   “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牧靳呈反问:“谁说要送你回家?”   杨意心终于看向男人,有些慌,“我要回家。”   牧靳呈:“你的意见对我来说不如狗叫。”   “我错了牧靳呈,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不该做那些错事。”杨意心说得急切又艰难,“你放我走吧,我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绝对不来打扰你的生活。”   牧靳呈侧眸看他,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空调吹着冷气保持二十二度恒温,卢召在驾驶室觉得更冷一些,寒气从后排倾散过来,背脊发凉。   蓦地,牧靳呈缓缓勾唇,眼里是冰雪寒气,“算盘打得真好,看来疯是疯了但脑子没坏。”   “把我绑走一个月,玩儿够了、折磨够了再一脚踢开,说再也不见。”牧靳呈反问,“我看上去很善良?”   “……”杨意心说不出话,呼吸艰难,又像被牧靳呈在楼梯间堵住那样发抖,冰冷黏稠的沼泽将他黏住一样,一点点被黑水吞噬。   “你当初怎么对我的好,我要一样样讨回来,”牧靳呈冷漠道,“你不是喜欢绑人当狗?我也让你试试被人当狗的滋味。”   杨意心咬着唇摇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狗。我只是太害怕了……牧靳呈……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牧靳呈说,“总而言之你最好听话,否则可以试试我会不会真的打断你的腿。”   车子驶入高档私密的别墅区,开了三分钟停在一栋小别墅面前,一楼车库的感应门缓缓打开,卢召把车倒进去,提着大包小包的药先下车帮杨意心开门。   杨意心坐在车里不愿出去,把头埋得低低的,抗拒一切的样子。   牧靳呈耐心很低,“怎么?要让八抬大轿请你进去?”   杨意心抠着掌心,情绪陷入死角,一根筋地说:“我要回家。”   牧靳呈:“你要是再念着那个小破房子,我今晚就找人一把火烧了。”   杨意心瞳孔缩了一下,带着强压的情绪,“你怎么能这样。”   抑郁的人情绪本就敏感,语气稍稍重点都有可能多想,更别说牧靳呈说得话这样严厉过分。   杨意心的心里立刻涌上委屈,可偏偏在牧靳呈面前他是最没资格委屈的人,被吼了也不敢哭,眼睛红红的,再次埋下头。   牧靳呈忙得很,一堆工作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把卢召叫来不仅仅是开车,一起回来后在书房开会。   电话会议的时间要到了,牧靳呈没功夫在这跟杨意心耗下去,扔下一句“随便你”便大步离开。   牧靳呈进屋后直奔书房,卢召跟着进去,他提前把重要文件拿过来了,宽大的红木桌堆得满满的,全是各种颜色的文件夹。   有事儿忙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牧靳呈是工作狂加之工作量确实多,天色变暗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卢召转动僵硬的脖子,冲老板要水喝。   牧靳呈敲着键盘,“需要我给你倒?”   卢召讪讪地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万一你初恋见我能随意走动,误会我们的关系可就不好了。”   牧靳呈翻看手边的文件,“出去的时候看看他在哪儿?”   这才是重点吧,卢召应声说好。   出去不到一分钟,卢召急急忙忙推门进来,“牧哥,你初恋他……”   牧靳呈听着“初恋”两字就太阳穴抽疼,“他没有名字的?”   “噢,杨意心他……还在车上。”   牧靳呈蹙着眉,起身朝外走去。   卢召赶紧让路,避免被误伤。   客厅里空荡荡的,半分人气儿没有,连接车库的门和几小时前一样开着,车门仍开着一半,杨意心倒在后排睡着了,脸上有明显泪痕,看样子又是哭过了。   牧靳呈沉着脸,满腔郁结,整宿睡不着的人这会儿倒是睡得踏实。   他一把将人拉起来,杨意心浑浑噩噩坐不稳,倒在牧靳呈怀里费劲睁眼,懵懂呆滞,分不清现实梦境。   “好困。”杨意心揉眼睛,清瘦的脸是显而易见的困倦。   为了控制杨意心的情绪,医生给他换了种药,但副作用明显,可能会出现嗜睡、食欲不振的反应,   牧靳呈想到医生嘱咐的话,脸色稍霁,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屋内。   卢召看着牧靳呈把杨意心抱紧卧房,他跟在后面停在门口,探头问道:“牧哥,要不要做饭?已经到饭点了。”   “做,”牧靳呈给杨意心盖好被子,“把冰箱里的鸽子拿出来解冻,炖锅里。”   卢召犹豫一下,问:“有我的份儿吗?”   牧靳呈:“你说呢?”   卢召感慨老板高风亮节,白月光在眼前也没忘了下属,高效率地按照吩咐办事。   杨意心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但质量并不好,满脑子的梦,醒来后累得很,挥之不去的沉重感让他手脚发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视线缓慢聚焦,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但被褥里有熟悉的气味,驱散了些许心悸。   杨意心慢吞吞地坐起来,睡了跟没睡一样,脑袋很晕,他盯着面前的白墙发呆放空,直到房间门被打开,牧靳呈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同时饭菜的香气飘进去。   二人对视,都没有先开口。   牧靳呈的靠近打破僵持的气氛,他把饭菜放在床头桌上,居高临下地说:“醒了就吃饭。”   杨意心久未喝水,嗓子发干:“吃不下。”   “吃不下硬塞,”牧靳呈说,“你要是饿死了我跟谁报复?”   杨意心咳了两声,柔软的被子面料很是舒服,让他有种被抱着的感觉,“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水?”   牧靳呈:“喝汤。”   杨意心转头看向饭菜,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不久,香气腾腾的,却勾不起他的食欲。   “这些是你给我做的吗?”询问间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牧靳呈沉默片刻,否认道:“不是。”   “吃剩的,喂狗的。”他坐在床边,无情地下着命令,“要么十分钟内吃完,要么我掐着你嘴灌进去,自己选。”   作者有话说:   杨意心:喂饭?还有这样的好事?   海星好少,可以投喂给我吗(哭) 第37章 不见光   杨意心倒是想让牧靳呈喂,可他不敢,男人冰冷的眼神和凶巴巴的语气让他自卑低下头,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腐烂的血肉溢出皮囊,弄脏这里的东西。   他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彻底消失才是对身边人最大的回馈。   牧靳呈把碗勺递给杨意心,杨意心小心翼翼地捧着,可碗底太烫,有些捧不住,差点儿打翻,几滴汤撒出来,在他的手背立刻烫出一片薄红。   “对……对不起。”杨意心手忙脚乱地擦被子,“我不是故意的。”   牧靳呈语气不善:“雕刻师的手不是很稳吗?端个碗都端不住?”   杨意心不敢说什么,忍着烫把碗捧得紧紧的,刚要拿起勺子吃一口,碗又被牧靳呈拿走了,他茫然抬头。   “下来。”牧靳呈命令道,“去桌上吃。”   杨意心慢吞吞地掀被子下床,四肢无力,起身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他没意识到发生什么,手臂被用力握住,一道强势的外力帮他维持平衡。   紧接着他倒在牧靳呈的怀里,干净炽热的气息包裹过来,杨意心愣愣地抬头,对上牧靳呈冷怒的黑眸。   “对不……”他下意识想道歉,被牧靳呈厉声打断。   “———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鬼样子?故意不吃饭,这又是你找死的手段?”   “……”杨意心确实计划过去死的,但不至于用饿死这种没效率的事儿。   牧靳呈往客厅走,“自己去洗手。”   杨意心言听计从,去洗手间冲走手上的油脂,麻木地盯着那片红,把水开得更大一些,冰冷的针刺感让他上瘾。   牧靳呈去而复返,一把将水龙头关掉,厉声问:“你折磨自己是不是上瘾?”   不等杨意心回答,牧靳呈把人拉出去,重重摁在椅子上,将晚饭放在杨意心面前,“吃。”   杨意心被拽得生疼,不禁摸了摸手臂,在牧靳呈的注视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鸽子汤饭。   碗比较大,小半只鸽子在碗里,用枸杞、黄芪和党参炖的,喝起来有淡淡的药味,米饭泡在里面,颗粒分明又软糯,入口是浓郁的香气。   味道是不错的,但杨意心没有胃口,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再加上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勉强吃了两口就吃不去了。   他舔了舔唇珠,抬眼看到牧靳呈冷冷瞧着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能埋头再吃两口。   “难吃就直说。”牧靳呈说,“用不着这副德行。”   杨意心摇头:“不是,真的很好吃。是我……吃不下。”   牧靳呈:“你想浪费食物?”   杨意心嚼得很慢,每一下吞咽好似无比困难,二十分钟过去一大碗饭只吃了四分之一,鸽子腿还完整在碗里。   牧靳呈觉得他吃个饭要命一样,脸色更冷几分。   杨意心强迫自己又吃几口,实在忍不了,小声开口:“吃不下了……”   “那就灌。”牧靳呈无情道,“我下手没个轻重,可考虑不了你舒不舒服。”   杨意心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还被逼着,萦绕心头的情绪开始强烈波动,“你为什么……”   他感知到牧靳呈低冷的气压,高大的身躯站在面前颇具压迫感,刚起了个头话音就软下去,眼眶润起来,“要逼我,我真的吃不下了,吃了会吐。”   牧靳呈:“那你先吐一个给我看看。”   “……”杨意心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头顶的一盏小吊灯散发柔和的暖光,中和了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虚弱。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牧靳呈在杨意心对面坐下,“折磨自己,最好能把自己折磨死,一了百了。”   杨意心垂眸不敢和牧靳呈对视,呆滞又迟钝地眨了眨眼,碗里的饭还有大半碗,有些崩溃。   “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在我手里,我的报复和折磨才刚开始,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把自己作死。”牧靳呈说,“你不是就想饿着自己吗?我不仅要养着你,还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我越要逼你做。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你也死不了。”   牧靳呈透出来的强势压迫感让杨意心喘不上气,沉默地低头,过了一阵顶着压力小声开口:“那我……”   “三楼的高度只够你骨折,尖锐物品一律杜绝。”牧靳呈像是料到他想说什么,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大可以去撞墙,也可以砸镜子拿到碎片。”   他突然倾身几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抬头。   杨意心缓缓看向牧靳呈,顺着男人的手朝天花板看去。   监控器遍布角落,将房子里每一寸无死角覆盖。   杨意心变了脸色,嘴唇微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靳呈将杨意心的反应尽收眼底,补充了一句:“洗手间也有。”   这句话让杨意心猛地站起来,双手死死握拳压抑着情绪,开口是不稳的哭腔:“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在我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过!”   折磨是不假,至少没有监视。   黑漆漆的镜头像一个个黑洞,没发现的时候还好,发现它们的存在后就难以忽视,杨意心闻到了散发出来的冰冷恶臭,他画地为牢在囚笼中从未自由过,如今还要这般将他监视起来, 甚至连上厕所都不放过。   郁期的情绪本就极度低落,狂躁是极度亢奋,唯一相同是波动起伏很大,哪怕只是一个小点都会让他钻牛角尖,更别说这种让杨意心非常抵抗的事情。   “你不能这样对我,牧靳呈。”杨意心开始哭,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你恨我,那你继续恨好了,我会带着你的恨消失在你眼前,”杨意心那副憔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说出来的话这般决绝,“你好好过日子,过你平稳顺遂的人生。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你……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对牧靳呈的亏欠太多导致任何言语和行为都无比苍白。   抑郁时的杨意心和之前亢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狂躁的他蛮横无理,可以不管不顾按照一己私欲把人绑回身边,强势占有却又卑微祈求只要一月相处,竭尽全力想在牧靳呈的人生里留下一笔浓重的色彩。   可郁期的他没有这样的行动力,被低潮的负面情绪充斥,不辞而别的五年和这一月的疯狂无法在牧靳呈面前站直身体。   他破坏了牧靳呈的订婚礼,耽误了牧靳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打乱了多少计划……   如今他只想奋力抹去一切,若是时间能倒退让一切没有发生便是再好不过。   这个世界少他一个不会怎样,只想带着仅剩的温暖彻底消失,不妨碍任何人。   牧靳呈漠然看着杨意心崩溃的样子,淡淡地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你主动靠近我,消失五年还是你再次出现。你挑的事,你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你想死,在你家的时候就知道。”   “……”杨意心狼狈又懵懂地抬头。   “你如果真的够疯,要绑我早就绑了,不用等到现在才出现。你选择这次出现,是看到了我订婚的消息,知道我要有家庭了,要彻底摆脱与你的过去。”   牧靳呈的眼瞳如墨,用平淡的语气轻而易举挑开杨意心的心门,“所以你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彻底跟我划清界限,你之前那么疯魔,是奔着最后一次去的,得不留遗憾尽兴而归,然后选个日子,不对,或许随便哪天,躺在我睡过的床上,抱着我穿过的衣服,任由生命流逝,等别人发现时你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心事完全被说中,杨意心给不出任何解释。   “可是你没想到我这么厌恶你却想着报复对不对?”牧靳呈缓缓勾唇,讥讽道,“杨意心,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可算错了一点。”   杨意心呆愣地问:“什么?”   “这次的机会同样是我等待已久的。”牧靳呈直言不讳,“你不配折磨自己,你欠我的还不完就用身体来还。”   杨意心反应不过来,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把自己呛到咳嗽了两声,咽了咽嗓子, 哑声问:“你要我……”   “床伴、宠物、jin 脔。”牧靳呈冷漠地吐出这些词语,“随你怎么想,这些都是你的身份。”   杨意心还剩几分清明,“那……你的未婚妻怎么办?”   某些记忆被触发,他眼中涌动着痛苦,“我不要当第三者……”   牧靳呈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轻蹙一下,快得无法发觉,解释的话就在嘴边,可想到杨意心当年的不信任和逃避,以及狠心不见五年,报复心犹如藤蔓疯涨,瞬间吞噬心疼。   “你曾经不要牧靳呈,”男人薄情道,“现在只配做一个第三者,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杨意心脸色煞白,身体一寸寸凉下去。   “而且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牧靳呈说,“这里是我家,被圈 禁的是你。哪里由得你要不要?” 第38章 笼中鸟   杨意心僵硬的和牧靳呈对视片刻,在男人强势的视线下,艰难低头。   寄人篱下是这种滋味,他现在是饱尝了。   牧靳呈去浴室洗澡,走之前扔下话要在出来后看到这碗饭吃完。   “不要想着去倒掉。”他好心提醒,“有监控。”   随着关门,客厅里只剩杨意心一人,他呆呆地坐着,脑袋呆滞,盯着眼前的空气放空自己。   灯只开了餐桌这一盏,四周的阴暗慢慢朝他聚拢,杨意心能感知到被注视的恶寒,四下届是蠢蠢欲动舌尖滴血的恶魔,头顶小灯散发的微微热度让它们不敢靠近,只要光源堙灭,便会前仆后继地朝他奔来,撕扯成面目全非的同类。   杨意心狠狠打了了冷颤,埋头吃饭,一口口往嘴里塞,自虐似的噎自己。   饭凉了一些,米粒儿也没有刚才软烂柔和,杨意心强迫自己的吃,最后呛到气管狼狈咳嗽。   他尝到嘴边有咸味,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   又哭,又哭,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只知道哭。   杨意心突然生气,用力地擦脸抹掉眼泪,可是眼睛不收控制,泪水越摸越多,他又急又气,猛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死死咬着唇不泄露任何声音,佝偻着身子已然崩溃。   杨意心恨自己,恨控制不住情绪,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每天想死的念头。   更恨自己是个累赘,曾经是父母的负担,现在成为牧靳呈的负担。   他总是没用,总是搞砸一切。   好像所有好事都绕着他走,美好昙花一现,想留住的不过是一捧薄沙,五指一握便从指缝溜走,再次摊开掌心只有散落沙粒,聊胜于无。   牧靳呈从浴室出来时杨意心还在哭,嗡嗡耳鸣隔绝一切声音,杨意心连自己哭声都听不到,更无法感知牧靳呈的靠近。   最后杨意心哭到快窒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鼻子堵住无法呼吸,只能张嘴喘气,脸色又青又白,看着实在吓人。   等他缓过来时,不再餐厅坐着而是在沙发上,牧靳呈坐在旁边,头发湿湿的滴着水,穿着浴袍一脸冷愤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小瓶喷雾,隐隐有通鼻的字迹。   杨意心大哭过后身体被掏空,精神萎靡不振,呆呆地坐着,像个脆弱的粗娃娃。   大概牧靳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将喷雾扔桌上,去把凉透的饭又热了一遍端过来。   鸽子汤再次冒着热气,浓郁的药膳香气散发出来,飘着一层淡淡的白雾。   牧靳呈没问他为什么哭,也没说别的,把饭凉得温热后,端在手里舀一勺送到杨意心的嘴边。   杨意心失魂落魄,眼眸无光,对于嘴边的饭无动于衷,没给反应。   牧靳呈将勺子扔碗里,捏着杨意心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不用闹绝食给我看,你真想死的话不如一头撞来的痛快。”   杨意心的眸子是散的,没有聚焦,也没有看牧靳呈,完全是活死人的样子。   牧靳呈掐着杨意心的手指收力,很快又松开,“杨意心,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死,说实话,如果我经历你那些事情,我也不会想活。”   “遗传双相,父亲出轨,亲眼目睹你妈把刀刺进你爸胸膛。”   杨意心有了反应,眸光微动,看向牧靳呈。   “逃了五年,躲了五年,本想一个人熬着,却发现初恋要订婚,还是和女人。”牧靳呈沉冷的嗓音陈述着,“你的过去本就不堪回首,如今还要把唯一的感情抹去,无人记得,像一个孤魂野鬼,对不对?”   杨意心颤抖身体,痛苦摇头,惊惧地捂着耳朵,退至角落崩溃摇头,“你闭嘴,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他早知道牧靳呈能查到过去的一切,前段时间又在医院住了那么久,反复检查身体,各种仪器扫着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部大白天下。   苦苦隐瞒了五年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牧靳呈说出来,好似曾经反复斟酌、陷入迷茫痛苦挣扎、再三权衡后的决定全是个笑话。   牧靳呈拽住杨意心的胳膊不允许他逃,带着干净的剃须水倾轧过来,宽阔的胸膛颇具压迫感的罩着细瘦的人,“那你妈妈呢?”   杨意心滞住,像是被砸了一棒,呆愣地望着男人。   牧靳呈想到调查出来的照片,眉眼相似的男女隔着玻璃窗,说话只能用电话,黄色马褂尤为刺眼,这是费劲心思找到的录像截图,做了画面修复仍不太清晰,从动作能看出来女人在抹泪。   杨母有精神疾病纵使伤人也可以免掉法律责任,但她是自首的。   她告诉警察伤人时自己是清醒的,没有发病,目的明确,就是要拿走杨父的生命。   【杨意心每回去看母亲两到三次,每次见面之后状态不定,有时候会很好,各方面进入最佳(注:柯明蕊最喜欢他的一副作品就是在此期间创造的),有时候会突然变差进入郁期,再次进入平稳期或者躁期的时间变长。】   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宋好的能力过硬,把杨意心的事调查得事无巨细。   “于你而言,你无法接受杨邵对家庭的背叛,因为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你原谅了你妈妈的对你的伤害。”牧靳呈说,“她的病情在里面得到控制,如果出来之后只能看到你的墓碑,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反应?”   杨意心生锈的大脑艰难转动,咔哧咔哧的机器滋出生锈的刺鼻味道,他想起之前见杨母,她高兴地说通过了会计师考试,还自学了英语,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很帮助她,定期有统一的体检,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错,没有和社会脱节,出来后可以立刻工作,不会拖儿子后腿。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大脑皮层阵阵发痛,杨意心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应杨母的,好像是鼓励,好像是让她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又好像第一次谈起曾经。   【“如果那天你没有提前回来闯入书房看到这一切,我是不会自首的。”】   【“意心,我可以装傻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我没有。因为我伤害了你,害你加重病情,这是我应该有的惩罚。”】   【“儿子,不要恨妈妈好吗?”】   杨意心说好。   之后谁也没提负心汉,那个人从背叛家庭开始就彻底从他们的人生里除名。   杨意心又想起来小时候的几段零散的片段,杨父严厉,对他要求非常高,必须年级前十,否则回家就要挨批,因为杨母双相的原因家庭氛围总是阴晴不定,一度让小杨意心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相处。   但不管父母如何争吵,杨母对杨意心是柔和的。   她会让杨意心尽力而为,不要逼迫自己,因为她明白逼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逼自己达到别人的要求、逼自己活在别人的期许里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这些安慰成了温暖杨意心的太阳,让他在倍感压力的家里能有勉强喘息的机会。   哪怕杨母把双相带给他,哪怕犯下原则性的错误,杨意心也能轻而易举的原谅她。   没有母亲的孩子漂泊无依,但他总能等到杨母出来的那天。   他答应了杨母要去接她,要在杨母重生之时给出第一个拥抱。   杨意心眼眶酸涩,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心如刀割,痛得无法呼吸。   牧靳呈没再说什么,重新舀了一勺饭送到杨意心嘴边。   这次杨意心没再拒绝,缓缓张口吃下,米饭太多,勺子太大,从嘴角漏了一些汤水出来。   牧靳呈把一包纸巾扔给他,“自己擦。”   杨意心哭了太久嗓子干燥刺痛,吞咽比先前更艰难,好半天才咽下一口,没缓上一口气第二勺又来了。   鸽子肉炖得软烂,牧靳呈剔掉骨头,把肉丝和米饭一起喂过去。   杨意心只能张口吃下,这次勺子里的分量适中,足够一嘴吃完,   他吃得很慢,但牧靳呈喂得很快,没几勺就撑得不行,鼻音浓重地说:“吃不下了。”   牧靳呈并不会理,继续舀饭送到嘴边,   杨意心皱着一张脸,痛苦道:“真的……想吐。”   牧靳呈:“那就吐了再说。”   “……”杨意心没办法,只能继续吃。   磕磕绊绊的一碗饭终于见底,杨意心一直说吃不下想吐,到最后吃完了都没吐,只是脸色不好,捂着胃很不舒服。   出院前医生特意告牧靳呈,杨意心的嗜睡、精神不济和没胃口是药物副作用,他会觉得胃胀气,饱腹感很强,但还是得多吃,否则身体很容易垮掉。   因此牧靳呈没有理会杨意心的难受,拿着碗勺去厨房洗碗,等他出来后见杨意心倒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光线幽暗的客厅,想了五年的人睡在眼前,一片静谧温馨,让牧靳呈不由得停下脚步,在一旁凝视许久。   久到杨意心发出不安的呓语他才缓缓靠近,将人打横抱起来。   杨意心感知到热源靠近,像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男人怀里, 攥紧衣服生怕被抛下。   一米八的大床容纳两人绰绰有余,牧靳呈把人放进去,经过这一茬,湿润的头发自己干了大半用不着再吹了,躺在另一边,把床头灯调到最低档,手臂还没收回来,旁边的人滚进他的怀里。   “……”牧靳呈借着这方寸之间的光,看向怀中人。   有些瞬间他真怀疑杨意心是装的,但医院检查做不了假。   牧靳呈的手臂僵在半空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搭在杨意心的腰上。   这个拥抱迟到五年,这份安静是无数次的梦中所想。   牧靳呈不在意杨意心疯,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五年前牧靳呈就觉得杨意心是一只鸟,经此多年更加确定他确实不需要自由。   杨意心成了笼中鸟,只做牧靳呈一人的金丝雀。 第39章 木雕钩   杨意心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人,被窝里暖烘烘的,被褥面料很是柔软,贴合着皮肤非常舒服。   他睡得不好,一晚上满脑子的梦,校园时代的记忆穿插着血淋淋的画面,温馨美好之中又有自己狰狞可怖的画面。   美梦混杂着噩梦,让他分不清现实,心里压了沉沉一块难以呼吸,把脸埋在枕头里缓了好一会儿睡眠带来的低沉感才渐渐消退。   杨意心闻到了牧靳呈的味道,属于男人干净沉稳的气息,昨晚睡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他们应该是谁在一起的,好像牧靳呈抱着他。   但下一秒便立刻否定这个想法。   杨意心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着头,蜷缩着身子把自己锁在被窝里。   没多久卧室门被打开,脚步声靠近,一股蛮力掀开被子,将缩成一团的人暴露在日光之下。   杨意心被明媚的光刺得睁不开眼,早晨的阳光明亮度很高,晒在身上也不烫。   牧靳呈的卧室落地窗在东方,每天朝阳升时第一缕光便会洒进来,充盈房间。   杨意心习惯在暗处生存,家里的窗户随时随地拉得严实,封闭昏暗的空间能带给他安全感,不仅是为了囚 禁牧靳呈才密不透风。   他用手臂挡住脸,过长的头发散在床上,状态低迷到极点。   “醒了?”牧靳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床,洗漱。”   杨意心没动弹也没回应,连牧靳呈都不想看,只想一个人待着。   牧靳呈不会由着他要不要,一把将杨意心拽起来,“下来,我要铺床。”   杨意心四肢无力,跌跌撞撞地被赶下床,与阳光打了个照面,分明室内有空调,但他却觉得皮肤又烧又痛,灼烧感加重了心里的郁结烦躁。   牧靳呈理好床铺回头就看杨意心在挠自己,很用力,当即在皮肤上留下刺眼的抓痕。   他蹙眉握住杨意心的手臂,厉声问:“你干什么?”   杨意心呼吸急促,“……我不舒服,把窗户关一下。”   牧靳呈回忆之前杨意心多次出门并没有把自己捂得严实,也没有表现出惧怕阳光。   应该是抑郁期的心理问题。   牧靳呈拉着杨意心进洗漱间,“洗脸刷牙,别让我看到你这副鬼样子。”   杨意心看向镜子,里面的人神色萎靡,眼下乌青,微微驼着背,既没力气又没精力的模样,感觉几百年没睡个好觉了。   “给你十分钟洗漱,”牧靳呈下命令,“十分钟后我不介意亲自帮你刷。”   昨晚粗鲁的喂饭历历在目,杨意心现在都觉得胃撑得慌,实在不敢让牧靳呈动手。   他被盯着被迫高效率一番,刷牙洗脸结束只用了八分钟。   牧靳呈把两三个瓶瓶罐罐放在杨意心面前,“擦。”   ———是护肤品,和杨意心在家用的一样。   牧靳呈见杨意心老半天不动,不耐烦地问:“擦不擦?”   杨意心没心思擦的,抑郁期整个人提不起劲,之前在家待着的时候若非必要出门连脸都不洗,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实在饿极了才会去拿在狂躁期储备的面包啃两口。   这五年没人照顾他,每次躁转抑或者抑转躁都是自己熬,把熬得只剩皮包骨,好几次晕倒在家里无人发觉再自己醒来去弄东西吃。   在抑郁期的杨意心活得很糙,能省略的步骤基本省略,只有在狂躁期的时候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才会想着梳洗打扮。   “不想擦。”杨意心说。   牧靳呈:“你看不到自己脸干成什么样?”   杨意心脸蛋缺水紧绷得不行,嘴里却说:“又死不了。”   “……”牧靳呈把水乳面霜挨个给杨意心摸上,动作粗鲁又蛮横,把杨意心的脸蹂躏得发红,名副其实的巴掌脸,比牧靳呈的手掌还小点。   杨意心闭眼皱眉,“你弄疼我了。”   “自己不动手就别挑刺儿。”牧靳呈冷着脸说,“当真给你惯的,既然要活就活个人样,要死不活的给谁看?”   杨意心不想争辩,耷拉着眉眼,脸颊滋润过白嫩了一些,又被粗鲁地拉着去餐厅吃早餐。   他记不起来上次吃早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混乱的作息让他每天只吃两顿,把牧靳呈关起来的时候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缠绵,饿了就吃,不拘于时间。   面前的小米粥很是清香,一片煎蛋,一份三明治还有几个煎饺。   牧靳呈在杨意心对面坐下,旁边放着电脑,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看资料。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杨意心拿起勺子小口喝粥,流食并不撑胃,反而食道和胸膛都暖和起来。   “你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牧靳呈严苛道。   杨意心问:“为什么?”   “早餐不能超过八点,否则容易引起胃部疾病。”牧靳呈言简意赅,在忙碌间看他一眼,“如果八点你吃不完,我喂你吃。”   杨意心不想再被硬塞,困得很又疲倦,半眯着眼强迫自己吃完煎蛋又去拿三明治,机械地咀嚼。   他食欲不振,但食量还是有的,硬着头皮吃真把这些吃完了。   杨意心咽下最后一个煎饺时,起身收拾碗筷,命令杨意心把桌子擦了。   寄人篱下总是低人一等,杨意心撑着桌子站起来:“抹布……在哪儿?”   牧靳呈在厨房刷碗:“自己不会找?需要我递你手上?”   杨意心撑得慌,慢吞吞地往洗手间走,看到在墙上挂着一排毛巾,他估摸着黑色是抹灰的便抬手取下,挂钩让他的手臂僵半空。   ———那是一个木雕,上面刻着大笑的表情。   记忆纷乱回笼,杨意心把所有毛巾摘下,一排挂钩暴露出来,每个都是木头的,上面雕着不同的表情,有哭有笑、有可爱也有生气。   -   “牧靳呈,这个送你。”杨意心递给牧靳呈一个小玩意儿。   牧靳呈看了一眼:“这什么?”   杨意心挺得意地说:“挂钩啊,你可以贴在桌边挂东西,也可以贴在墙上。”   牧靳呈:“不用,丑。”   杨意心习惯了牧靳呈的口是心非:“那你还我。”   牧靳呈没给,低头写卷子假装没听到。   “我爸爸不准我玩雕刻,把工具给我收走了,我偷偷在被窝里刻的!我最近在练习表情,你可以攒攒,等攒够十二个的话……”   牧靳呈问:“就怎样?”   杨意心看了一眼四周,同学们各自做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他们,于是笑嘻嘻地小声说:“就可以得到一个亲亲。”   牧靳呈笔尖一顿,在试卷留下一道墨水痕迹,抬眸看向反坐在椅子上冲笑的人。   “怎么啦?”杨意心问,“你不愿意?”   “好。”牧靳呈说,“就这么说定了。”   -   墙上的挂钩一共是六个,杨意心做这种小物件儿很快,每天晚上在被窝里做好一个第二天带去学校,当着同学的面光明正大交给牧靳呈。   大家以为只是同学之间的小礼物,没人知道小物件儿背后属于他们的暧昧约定。   只是牧靳呈没等到杨意心把后面的挂钩做好,少年约定落了尘埃,推迟五年仍遥遥无期。   杨意心不敢轻易回忆从前,那些画面像毒药一样侵蚀五脏六腑,疼得他病入膏肓,唯死才能解脱。   他没想到牧靳呈还留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更没想牧靳呈会使用它们,只要拿毛巾就会看见,睹物思人,那个食言绝情的混蛋天天出现在眼前。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迅速传遍全身,疼得杨意心直不起腰,抱着一堆毛巾蹲在地上,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牧靳呈见许久没出来过来看他情况,见杨意心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神色一凛,蹲下问:“你又怎么回事?”   杨意心一把拽住牧靳呈的手臂,汗津津的手臂迸出青色的血管,难过到极致反倒是哭不出来,嗓子卡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牧靳呈见他怀里的毛巾便明白,想扶杨意心起来但人不配合,哀切的双眼含着泪光,于是问:“你想说什么?”   杨意心一手攥着毛巾一手拽着牧靳呈的胳膊,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哑声开口:“你……先前说不要提以前。其实……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以前,对不对?”   牧靳呈凝视着他,没有接话。   “那些东西……你都留着。”杨意心紧迫追问,撑起身子朝牧靳呈倾过去,“你是不是还……”   “我是都留着,”牧靳呈接过话,漠然又冷淡,“说实话,以前你做的一些东西是挺实用的,我没扔。”   “不但没扔我还天天用,随时让它们出现在眼前。”他问,“知道为什么吗?”   杨意心的眼里窜起些微细碎的光,“为什么?”   “因为我要记住这个教训,记住被人抛下的滋味,记住这份付出真心后又被碾碎的感觉,”牧靳呈紧盯着杨意心,看到他黯淡下去的眸光和一寸寸白下去的脸,心中滋起难言的报复快 感和强烈的灼痛,“并且提醒自己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利剑刺进杨意心的身体,鲜血迸溅,血肉模糊。   他呆滞地望着牧靳呈许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秒,宛如濒死之人感知不到时间。   杨意心松开手,低头的瞬间一滴泪落在怀里的毛巾上,晕开在藏蓝色的布料上看不见痕迹。   “没错,你做得对。”他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强撑镇定却不知颤抖的尾音暴露一切,“就该这样。” 第40章 做本分   过往种种成了二人的禁区,一个不想一个不愿提。   郁期的杨意心每每回忆过去就心痛难忍,恨不得将心脏挖掉。   他没有亢奋时名不正言不顺却又理直气壮的勇气。   他做不到明知牧靳呈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不顾廉耻的贴上去。   记住教训就对了,他们都应该记住教训。   杨意心说得很艰难,被无数利剑刺痛强忍痛楚,尽可能稳住声线:“我……我还没和你说一句抱歉。”   牧靳呈瞧着杨意心颤抖的眼睫,压在心头的愤恨有一瞬间的释然,漠然道:“如果你是为当年的不辞……”   “打扰了你的订婚礼我很抱歉。”杨意心抱着一团毛巾,试图压下怀里的空虚感和不安,“我……我当时不清醒也不冷静,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   牧靳呈眸色沉冷,额间迸起青筋,眼底压抑着山雨欲来的风暴,讥讽地勾起嘴角,“很遗憾是吧?一时没忍住跑到我眼前,若不是那样现在也不会被我关起来,还可以继续躲在某个阴沟角落,默默视 奸 我、观察我的一切,在无人之地一边发疯自 残,一边祝我子孙满堂,对不对?”   杨意心受惊似的猛然抬头,急于争辩:“我没有……”   “没有?”牧靳呈反问,“保险柜里为什么放满我的杂志和照片?”   “……”杨意心哑口无言,目光难以置信。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秘密’?”牧靳呈脸上一片寒气,每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恨意,“你的密码并不高明,我和你的生日,跟当年一样一点难度都没有。”   “你的保险箱我早就看了个遍,你像个变态一样收集我的每张照片、每一次采访。你把我的照片剪下来做成一本册子,每天都翻看一遍,不对,甚至是好多遍。是不是?”   杨意心答不出,埋藏的秘密被抖出来,他有很多个阴暗面,每一个都不想让牧靳呈发现,可偏偏暴露无遗,面对牧靳呈像一个不着寸缕的人。   对方知道他的痴憨,也知道他反复无常的纠结。   当初主动逃避的是他,如今难过不舍的还是他。   杨意心知道自己矛盾,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千万般理由都枉然,所幸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有病啊。”他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一张消瘦的脸很是憔悴,“我有精神病,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厘头又反复无常的人。”   牧靳呈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知道哪些话会刺伤杨意心,可真当看到杨意心受伤的样子,却没有预期的快慰。   痛总是压过爽,胸腔的镇痛像水波一样荡漾开。   “离我远一点,牧靳呈,”杨意心哀伤的眼里蓄满破碎,“我这个人总是给人带去灾厄。”   牧靳呈:“你无非想让我放你走,我再说一遍,不可能。”   “如果你表现好一点,让我折磨舒服了,哪天高兴,说不定会放你离开。”   杨意心问:“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这话说得予与予求,好似为了顺牧靳呈的意怎么样都可以。   但牧靳呈知道这份乖顺之下是迫切的逃离。   “情人的本分你做不到至少听话,”牧靳呈冷漠道,“你先学会不反驳我的要求再说。”   他不想再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扔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杨意心蹲了许久双腿麻软,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把毛巾挨个挂回去,拿着那条黑色的去把桌子擦了。   牧靳呈在书房处理工作,门开着,以他位置的角度刚好可以将客厅尽收眼底。   杨意心干完事儿后在客厅里无所事事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看到书房里认真工作的男人,戴着眼镜增加了斯文儒雅的感觉,简单的纯色T恤也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稳重成熟。   杨意心看得有些发痴,这些年牧靳呈变得比他好得多,一手打拼出自己的公司,从无名之辈成为人也不敢小觑的商圈新贵。   房地产业一直是个香饽饽,不论是地皮竞争还是盖楼设计,起步便是上千万的资金流动,还接触的人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他这样一个只会发疯犯病的小雕刻师自然是比不上,往体面了说是雕刻师,实际上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靠着雕一些不伦不类的物件混一天算一天。   杨意心不可避免的难过,准确来说他的情绪一直陷入低潮就没有恢复的时候。   他站在客厅中央不转眼地注视牧靳呈,要把错过的时间补起来一样。   但错过就是错过,漏洞就是漏洞,补丁再完美也有填补的痕迹,创伤恢复得再好仍会留下疤痕。   牧靳呈陡然抬眼,杨意心猝不及防与之对视,反应慢半拍来不及躲开,等反应过来时,听到男人叫他进去。   杨意心听话地走到门口站着,不敢擅自踏足牧靳呈工作的地方。   他看似抑郁低落,实则心里紧绷着一根弦,不敢心意涉足其他地方,如果可以给他一个角落比卧室里的大床更心安。   牧靳呈不耐地蹙眉:“听不懂什么叫进来?”   杨意心踏进书房,局促地站在牧靳呈面前。   桌上是一杯水和一堆药,都是杨意心每天需要吃的,还有辅助睡眠的安定。   即便那些精神药物会让杨意心疲倦嗜睡,可嗜睡和睡得好不好是两回事,杨意心一闭眼满脑子的梦,看着在休息实际上醒来比没睡还累。   安定可以他睡得更好,但用量必须严格控制。   “把这些吃了。”牧靳呈言简意赅地说,“然后出去。”   杨意心吃了这么多年的药,扫一眼便知混在里面的哪些是安眠药,挑出其中两颗,问道:“可不可以再给我一颗?我要吃三颗才能睡得好。”   “不可以。”牧靳呈说,“这是医生要求的用量。”   杨意心没说什么,将一大把药全部含嘴里,猛灌一大口水吞下。   他放下杯子要离开,又被牧靳呈叫住,“就在这坐着。”   杨意心愣愣的,“什么?”   牧靳呈在签字的空档抬眸看他一眼:“我倒要看看你只吃两颗能不能睡好。”   “……”杨意心去沙发上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又乖巧的样子,盯着牧靳呈的脸发呆。   牧靳呈有一堆事要忙,没工夫搭理他,敲着键盘看文件,等空下来沙发那边看一眼,杨意心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清癯的人偏着头,刘海扫着眼睑挡住一大半眉眼还是能看出不安和难过。   牧靳呈收回视线,顺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喝完才想起来是杨意心刚才喝过的,不禁顿了顿。   杨意心睡沉了,身子失去支撑倒在沙发上,手臂挡住大半张脸,这次倒没有说梦话。   等他醒来时,先听到的是牧靳呈的声音,说着一些听不懂的专业词汇,好像是在讨论一份策划案。   杨意心悠悠睁眼,睡觉带来的沉重和心悸短时间内无法化解,胸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牧靳呈打完电话。   他醒了没动,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刚好挡住一部分脸可以暗中窥视又不被发现。   以前牧靳呈就很帅,高冷酷哥一枚,生人勿近,谁也不爱搭理除了杨意心是个例外。   几次偶遇、几次机缘再加上一两次巧合,让他们顺理成章靠近。   时间和经历把牧靳呈打磨淬炼成一个成熟男人,身体不像少年时单薄,宽健有力,五官深邃英俊,和以前比起来更为锋利。   眼镜柔和了牧靳呈眉眼的凌厉,看上去容易亲近一些。   电话打完后又不停歇地进行视频会议,桌上摞着高高的文件,牧靳呈忙得一口水合不上,嗓子已经有些干哑。   杨意心发了好一会儿呆,想到之前和他的对话。   牧靳呈要求他听话,要完成一个情人的本分,还要让对方开心。   只要牧靳呈开心了就会早点放他走,他就能早点远离不打扰牧靳呈的生活。   可情人的本分是什么?   杨意心转动着生锈的脑袋,想了很久,撑着胳膊坐起来,身上的毛毯滑落,皮肤接触空气里的冷气不禁打了个冷颤。   牧靳呈注意到那边动静,只是瞥了一眼,员工正汇报工作,他认真听着思索这个项目后续进展。   余光看到杨意心走过来在桌边停了一瞬,似乎在斟酌犹豫,然后继续上前,蹲在男人的脚边伸手去解裤子。   牧靳呈在家穿的是运动裤,裤腰是松紧的很容易脱下,没等他反应过来杨意心已经目标明确的触碰到他。   饶是牧靳呈这样波澜不惊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几分,立刻关了麦克风和镜头,按住那只作乱的手,狠狠拧着眉质问:“你干什么?!”   杨意心抬头望着牧靳呈,有些茫然无知,不懂为什么要反问自己,公事公办的语气小声道:“你说的,要做本分。”   “……”牧靳呈太阳穴胀痛,一时哑然,耳机里传来员工询问的声音。   视频会议好几十人,就算他是老板也不能这么耽误。   牧靳呈带着火气一把将人推开。   杨意心跌倒在地,没有换来牧靳呈的开心,而是得到一个滚字。   作者有话说:   可以投点海星给我让我开心吗(对手指) 第41章 咫尺间   杨意心不懂牧靳呈为什么生气,明明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反而更不满意。   牧靳呈让他滚便不敢过多逗留,扶着桌子站起来,磕到桌角的手肘有些疼,捂着那处转身离开。   “把午餐做了。”牧靳呈的视线在杨意心的手肘停留几秒,冷怒地命令道。   杨意心转头:“……我?”   在他家的时候每次做饭都嫌弃得不行,那样子宛如野草一般难以下咽,后来他们达成一月约定后,牧靳呈不再想着逃跑,他就没做过了,顿顿点外卖。   不过可能他家附近的外卖不合牧靳呈口味,脸色比先前吃“野草”还差。   有了昨晚的鸽子汤饭和今天的早餐之后,杨意心明白自己确实委屈了牧靳呈。   如今牧靳呈不再是旧小区的穷小子,普通的东西怎么能入他的口。   “不是你是谁?”牧靳呈情绪不散,紧蹙的眉头带着几分戾气,“两点了,去煮。”   杨意心无措地扣着掌心:“我做不好。”   “做不好再说。”牧靳呈更为不耐,“出去。”   杨意心没辙,只能去厨房做饭。   牧靳呈家里的厨房很大,甚至能骑着自行车在里面绕圈儿,东西一应俱全,但有两个橱柜上了锁,摆在外面的工具都是尺寸较小,受伤不是什么大伤口,处理不及时也不会危及性命。   杨意心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墙上的大窗户上,眸光微动,被蛊惑一样抬脚走过去。   他打开窗户,盛夏的热浪带着窒息感扑面而来,冷气迅速流失,无形之间像看不见的流沙,漫天飞絮顷刻间湮灭于空气。   外面阳光很好,午后到了灼热炽烈的地步,外面花园墙上的藤蔓像瀑布一样盖满围墙,在阳光下枝条绿得发亮,桃红点缀其中,在酷暑中是赏心悦目的美。   杨意心无意欣赏这些,他探出头朝外面看了看,窗台不高,越过这扇窗就能去外面。   牧靳呈在处理工作短时间内不会出来,再没有比更好的时机。   杨意心忍着身体乏力、头晕目眩的感觉,抬脚跨坐在窗沿上,一个简单的翻越便来到屋外。   短短几秒的时间,杨意心的视角互换,从局中人变成局外人。   笼中鸟束缚,逃出牢笼。   杨意心呼吸发紧,心跳加快,刺激和恐慌纷纷涌入大脑,强行唤醒如死水的身体。   胸口传来的异样让他分不清是心悸还是心痛,总之倍感不适,身处三十六度的高温,背脊却升起阵阵寒意。   杨意心不敢耽误时间,开始寻找大门出口。   他穿着拖鞋跑得跌跌撞撞,又慌又乱还有恐惧,周围太静了,好像与世隔绝,全世界只剩他和这座别墅。   杨意心粗重地喘息着,跑了大半圈儿后看到大门,更加用力地跑过去,从阴影跑向阳光,暴晒的地面蒸腾出的热气以及头顶炙热的太阳都加重不适,眼前是模糊的重影,久不见光的皮肤白得吓人。   大门离他越来越近,胜利在望,杨意心眼里亮起微弱的光,刚要触碰到铁门,门口突然出现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文件提着东西,对于看到杨意心狐疑又意外。   杨意心顿时脚步,嘴角微末的弧度消散,手臂僵在半空,距离大门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隔着一座烈狱。   卢召打量着杨意心,见他穿着拖鞋脸色发白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心里多了些警惕,“你好。”   杨意心觉得这人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记忆力一向不好,对外界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只有遇上牧靳呈的事儿才会上心。   他把手臂垂下,紧紧握拳克制着情绪,在太阳的暴晒下身体很快发热,迅速蒸发水分,加重眩晕感。   “你……”杨意心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卢召莫名,解释道:“我是牧总的助理,你出院的时候是我的车。”   杨意心没印象,精力本就有限,谁会在意一个开车的司机。   卢召跟在牧靳呈身边好几年,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见杨意心紧张的样子,递过去一个台阶,“是牧总让你来帮我开门吗?”   “……嗯,对。”杨意心顺着话柄点头,看了一眼门,实际上怎么开都不知道。   卢召笑了笑,轻而易举从外面开门走进来,“不用麻烦,我们进去吧。”   杨意心眼看着门关上,一把握上门把,与此同时一股重力桎梏上他的胳膊。   卢召的笑意淡了几分,“你比我大,我应该叫你一声哥。意心哥,不要让我难做。”   “……”杨意心发白干燥的唇咬出一抹血痕,自由近在咫尺,分明已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不甘心地哀求,“能不能……能不能……”   “这里距小区大门开车就得五分钟。”卢召说,“你觉得是你走出去的可能性大还是在半路被牧总找到的可能性大?”   杨意心闭了闭眼,身体颤抖,掌心被铁门烫得发痛,只能顺着卢召的力度松开,但那道烫红很是明显,藏是藏不住的。   “咔哒”一声,大门关上,隔断金丝雀渴求的自由。   杨意心的眸子再次黯淡下去,哪怕是强烈的日光也不能探进半分。   卢召一手抱文件一手提东西,还得把杨意心拉进去,别墅进门密码是牧靳呈提前告知过的,他输入密码后将门打开,充盈的冷气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只是没等这口气松完,就见牧靳呈站在客厅中央,冷眼看着玄关处的他们。   他手里端着杯子,应该是出来倒水。   杨意心仍是失魂落魄的低沉样子,卢召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自家老板对这位初恋的魔怔程度他是一清二楚,不出意外以后还得叫身边这位老板娘。   ———一边得罪不起一边不敢得罪,在职场淬炼敲打得卢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两难的滋味了。   牧靳呈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们,没有开口,气场低沉冷冽。   卢召知道他在等一个解释,咽了咽嗓子,主动说:“那什么,牧总,我把今天要签署的文件带来了。在花园里遇到意心哥,担心他中暑,就把他带回来。”   牧靳呈问杨意心:“不是让你做饭,出去干什么?”   杨意心答不出来,垂眸盯着脚尖,沉默又沉闷。   “大概是觉得外面的花长得不错想看看,”卢召缓和气氛,“牧总,您外面的花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您真会养。”   牧靳呈无视卢召的奉承,走到杨意心面前,一把将他刻意藏在身后的手攥起来,语气更冷,“怎么弄的?”   掌心不仅有条灼红,还黑漆漆的染上了灰尘,那逃避不敢说话的样子哪里像仅仅赏了花。   杨意心小幅度挣脱却被攥得更紧,钝痛让他想哭,积攒委屈的水缸不消半刻就满满当当。   卢召见势不妙,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往里面挪动,不想被牵连。   但他没挪出几米,牧靳呈突然愠怒说:“先去做饭。”   卢召停下来看向老板,见牧靳呈依旧盯着杨意心,不确定地问:“……我吗?”   牧靳呈拉着杨意心往里走,与卢召侧身而过时给了一记冷厉的视线,“难不成是我?”   “……”卢召放下东西去厨房。   洗手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牧靳呈将杨意心的手放在龙头下冲洗,灰尘很快干净,但冰凉与灼伤相撞生出更为刺激的痛感。   杨意心受不住,抽不回手,“……痛。”   “这会儿知道痛?”牧靳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手里握不准轻重,“杨意心,我真没见你比你更会让自己受伤的人。”   有时候想想真不如让他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杨意心被扔到沙发上,饶是再柔软也被砸了个头晕目眩,久未进食胃没有东西,有些反胃恶心。   牧靳呈提着药箱走过来,里面备着各种药,显然是为一些突然情况做足准备,甚至还有催吐的药片。   药膏抹在掌心,冰凉的感觉抑制了痛感,但没有抑制杨意心的眼泪。   牧靳呈并不看他,专心上药,沉沉的嗓音充斥着无尽寒气,“就这么想逃?杨意心,比起你对我做的,我对你还不够仁慈?”   “我给了你平等和尊严,是不是要我学学你对我那样上各种工具,整日拴在房间里活得像一条狗才满意?”   杨意心低着头一言不发,无声且沉默。   牧靳呈掐着杨意心的脖子让他抬头,极力克制还是难掩戾气,脖子上迸出的青筋是爆发前兆,“说话!”   厨房里响起“哐当”一声,在里面做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杨意心悲伤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不要做第三者。”   “……”牧靳呈松了几分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可笑道,“你当初把我拐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还是你觉得先前那一个月的相处不算破坏感情当第三者?”   “你别忘了,这个头是你先开的。”   “杨意心,你可不要现在才给自己立牌坊。”   作者有话说:   牧靳呈不解释订婚的原因有两:一个是报复杨意心当年不辞而别,一个是杨意心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过五年前的事情,都是牧靳呈自己查到的。查到归查到,和杨意心自己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你都不给我解释凭什么要我事事给你解释”的心理。 第42章 罪恶感   卢召端着两碗鸡丝面出来时,客厅里的气氛很沉冷,二人的相处宛如隔着一层冰墙,把别人隔绝在外,他们在里面互相撕咬伤害。   卢召的出现打破了这份低沉的气压,鸡丝面散发着香气,他招呼着牧靳呈和杨意心来餐桌吃饭。   两人都没动,卢召又说:“面坨了不好吃。”   牧靳呈:“你先进去处理上午说的那个案子,把策划案整理出雏形给我。”   卢召求之不得,忙不迭地逃离,把书房门一关,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匆忙。   牧靳呈看向哭累的人,“怎么?还要我请你去吃?”   杨意心低着头看自己掌心,哭过鼻音很重,小声地说:“我不饿。”   “我管你饿不饿?”牧靳呈冷着脸站起来,“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走?”   杨意心抑郁归抑郁,权衡利弊的能力是有的,才被发现逃走,要是再不听话一点指不定逼得牧靳呈上手段。   他怕疼,郁期不比躁期,在精神亢奋下刀割破皮肤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牧靳呈把当初对他的那些手段再来一遍,杨意心是害怕的。   他在牧靳呈愠怒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牧靳呈身后往餐桌走。   早餐之后杨意心就没吃东西了,胃里早已空空却感觉不到饿,闻着面条很香,没有食欲吃东西。   他小口嘬面,才吃了三四口,对面牧靳呈已经吃了一大半。   牧靳呈吃得很赶,一碗面五分钟吃完,拿着碗筷进厨房洗干净再出来站在杨意心面前。   “把面吃完,要是拿去倒掉可以试试后果。”   他冷漠地扔下这话后进了书房,杨意心自始至终没抬头,沉闷地吃饭,到后面甚至嚼都懒得嚼,囫囵几下就咽。   这碗面做得不错,只是杨意心没胃口,吃什么都尝不出好坏。   杨意心正面墙角里就有一个监控,黑漆漆的镜头像一个眼睛,被盯着的感觉让他把头垂得更低,脸快要埋进碗里。   书房里,卢召在忙碌中瞥了一眼专门用来看监控的电脑,屏幕很大画质清晰,连杨意心手掌间的红痕都能得一清二楚。   “牧哥,他是不是想用碗里的汤把自己溺死?”   牧靳呈掀眸看向卢召,卢召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专心工作。   牧靳呈扫了一眼屏幕,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处理手里的事情。   一碗面杨意心吃了四十分钟才吃完,吃到最后汤都干了,他把碗筷拿进厨房,理智告诉他应该洗一洗,身体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径直走向沙发,躺在上面感觉世界安静下来。   郁期对杨意心来说是一场漫天大雪,寒气肆意,而他像只冬眠的动物,身子惫懒越来越懒得动弹,只有蜷缩在角落里才有安全感。   杨意心顺手拿过靠枕抱在怀里,没吃饱的时候还好,吃饱后困劲儿直奔大脑,眼皮沉得宛如挂着千斤重物。   他闭眼很快就睡了,这些年早已习惯浑浑噩噩的梦境,这次梦到一片冰海,眼前是一片茫茫白雪,天色雾蒙,鹅毛大雪砸在脸刮得生疼刺骨。   杨意心独自站在雪里,穿着单薄又破烂的衣服,光着的双脚冻得通红发硬已经没有知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晓得要走,一直往前走,像鬼魂一样游荡,漫无目的。   猛烈的风雪声宛如鬼魅嘶吼,以至于他没有听到脚下冰块破裂的声音,失重感陡然传来,只是须臾瞬间的事情,来不及惊呼就被冰冷的海水吞噬。   杨意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四肢被完全冻住,在无边际的黑蓝海水中缓缓下沉,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也并不可怕,在漫长的昼夜间一度渴望解脱。   双耳嗡鸣,杨意心依稀听到有人叫他,费劲睁眼,一张血脸近在咫尺,那双狭长又冷冽的黑眸无比熟悉,哪怕血肉模糊也能分辨轮廓。   那分明是牧靳呈!   杨意心僵冷的心跳迅速跳动,疯狂挣扎起来,张嘴想吼却灌进海水加重窒息感,他想尖叫,想大吼,从未有过的求生欲在此刻窜出来。   ———至少不是现在。   ———至少牧靳呈不应该和他一起。   自己早已腐烂入骨,不配任何人殉葬。   无法承受的恐惧把杨意心硬生生从梦中拉出来,他猛地坐起来,强烈的心悸令他忍不住地趴在沙发边吐,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后背全是汗,一只大手帮他拍背,让他能吐舒服点。   杨意心剧烈喘息着,稍稍缓过劲儿后,费劲抬头,视线缓缓聚焦,牧靳呈面无表情的冷毅面容出现在眼前。   帅气俊朗,干净锋利,与梦境中全然不一样。   牧靳呈见他睡傻似的,蹙眉刚要开口,突然被扑了个满怀。   杨意心瘦得只剩骨架,力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大,慌张又惊恐地紧紧圈着牧靳呈脖子,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和心跳,确保这是个活人。   卢召听从牧靳呈的吩咐把鸡汤热好端出来,刚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这幕,非常果断退回去再顺带关上厨房门。   牧靳呈微怔,自杨意心从医院醒来后就一直躲他,这份主动来得猝不及防,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牧靳呈,牧靳呈……”杨意心嗓音哑得不行,像被风雨蹂躏的小猫,呜咽是痛苦也是求救。   “……”牧靳呈见怀里人抖得不行,把滑在一旁的毛毯披在杨意心身上,语气不似平常冰冷,“怎么?”   杨意心说不出话,只抱着牧靳呈不放手。   他太贪恋男人的气息和温度,怀抱炽热,足以驱散一切阴霾和噩梦。   牧靳呈见他不说,问:“做噩梦?”   杨意心嗯了一声,发抖和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搂着牧靳呈的手臂松了松,艰难地从他怀里退了退,低着头说:“对不起……影响你工作了。”   他的脸颊和嘴唇都没有血色,买的最小号衣服在他身上都很松垮,刚才略微激烈的动作将领口扯偏了些,素白的皮肤暴露在牧靳呈的视野中,因为太瘦的关系锁骨很是突出明显。   杨意心长得漂亮,身形也高挑舒展,可过分纤瘦让病态感很重,加之没好好吃饭脸色青白,简直像个绝症病人。   牧靳呈的语气冷然听不出情绪,“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你道歉倒是快。”   这话带着音儿,杨意心没抬头,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   杨意心揉了揉眼睛,发现眼皮冰冰凉的,注意到一旁的冰袋,“这是什么?”   牧靳呈把冰袋拿走,转头对着厨房问:“你还要在里面磨蹭多久?”   厨房门开,卢召端着碗走出来,鸡汤温热是刚好入口的温度。   他干笑两声解释:“刚才太烫了,我就想着凉一凉再……”   牧靳呈不等卢召说完,再次回书房。   这回卢召没走,把鸡汤推到杨意心面前,“意心哥,把这个喝了吧。”   杨意心没睡一会儿,那碗面没消化这会儿又喝汤,拒绝道:“我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医生说过你要好好吃饭,先前你精神受损严重,对你消耗极大,如果再不好好吃饭身子会垮掉的。”卢召看了一眼书房,压低几分声音,“这汤是牧总让我熬的,您别让我难做。”   杨意心有些怔愣,看向那碗汤,不敢往关心方面想。   牧靳呈说过,他越想做什么就越不让他做。   吃不下饭,牧靳呈变着花样让他吃,逼他吃,为的就是让他不好过。   “意心哥,喝了吧,”卢召说,“这还只是鸡汤呢,过两天中药配好了,有你更难以下咽的时候。”   西药不够,后面还要喝中药。   杨意心知道牧靳呈对他怨气大,毕竟是他先对不起牧靳呈的,亏欠太多只能尽可能顺从。   卢召盯着杨意心把鸡汤喝完,又去厨房端了果盘放茶几上,橙子、西瓜、哈密瓜、火龙果,切成一小块,摆得也很好看。   杨意心胃里胀胀的,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习惯性地蜷缩起来曲着双腿抱在胸前,盯着窗外的三角梅发呆。   傍晚太阳西垂,云层如油画晕染,橙红艳丽色彩富丽堂皇,杨意心从方形的窗户中窥探一角,眸光黯淡飘散,萎靡茫然。   又过了一阵,天色更暗一些残留余晖,书房门开了,牧靳呈和卢召一起走出来。   杨意心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本想转头看看,但脑子混沌如浆糊,做不出相应的反应。   脚步在杨意心前方停下,牧靳呈问:“看够了吗?”   杨意心终于有了反应,仰头看他。   牧靳呈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去浇花。”   杨意心反应不过来,“……我?”   “不是你还是谁?你吃我的住我的,难不成什么事都不做当米虫?我不养闲人,”牧靳呈眼角微微往下,看上去是不近人情的疏离冷漠,“不是喜欢看?给你机会看个够。”   “……”杨意心接过水壶,喏喏地问:“你……不怕我逃走?”   牧靳呈讥讽道:“我给你机会,你可以试试看。” 第43章 不可忘   傍晚的云霞旖旎,夕阳将天际染红了一条线,余晖拥抱大地,像一只即将沉睡的眼。   杨意心单薄的站在小院里浇花,水壶喷出花洒,密集的水珠尽数落在花瓣和叶子上,在橘黄的天色下更加娇艳。   他浇花并不专心,盯着大门发呆,浇在地上也不知道,水聚了一地。   “以你这种浇法,我的花活不过三天。”   身后传来牧靳呈的声音,杨意心回神,转身却没看见人,迟钝两秒才发现男人在二楼的阳台站着。   “抱歉。”杨意心先道歉,“我不会浇花。”   “浇个花有什么会不会的?”牧靳呈居高临下瞧着他,“你只是没认真。”   杨意心重新把头低下,盯着这群茂盛的花不觉美丽,之后繁华过后落为泥土的凄凉。   郁期情绪低落,看什么都是伤春悲秋的劲儿。   身后没了动静,那道审视的视线跟着消失,让杨意心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花上。   四周寂静,只有偶尔几声鸟叫,没浇几分钟杨意心又走神了,这次没看大门而是盯着面前雪白的墙面,突然觉得他在这里和妈妈在监狱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高墙,一样的铁门,一样的失去自由。   不对,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爸死有余辜,妈妈受到法律惩戒,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而他被困在这里,欠牧靳呈的只怕一生都无法偿还,情债难了,何况伤牧靳呈那么深……   杨意心在这多愁善感,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才惊醒过来,同时也被吓一跳,手劲儿一松,水壶掉在地上,砸得“哐当”一声,溅出来的水洒了小部分在牧靳呈的拖鞋上。   “……对不起。”杨意心的道歉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顺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   他要蹲下被牧靳呈一把拉住胳膊,冷着脸说:“擦什么擦?又走神,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杨意心搅着手指,“没有。”   “不是盯着大门就是望着墙。”牧靳呈说,“给你机会都不敢?杨意心,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玩儿欲擒故纵。”   一口一句不要当小三,见到他也像老鼠见了猫,可真说放他走连尝试都不敢。   若是杨意心在躁期里牧靳呈还能多少摸清楚他想什么,甚至不需要摸索,杨意心自己就噼里啪啦说了个彻底。   但现在杨意心什么都不说,除了发呆就是睡觉,再突发奇想的完成一下情人义务,一副要死不活的萎靡样看着就让人火大。   “我没有欲擒故纵。”杨意心对上牧靳呈的眼,难过的为自己辩解,“我只是……”   只是舍不得又不敢靠近,想走又怕真的再也见不到。   他无时无刻不在矛盾中,理智和情感撕扯着,每天都在矛盾中苦熬着,罪恶感侵蚀五脏六腑,自知罪孽深重连神佛都无法渡。   杨意心被冰敷过的眼睛消了肿,但眼皮还有点红,眼球也是布满血丝,磕磕巴巴的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牧靳呈也不指望杨意心能说出让自己高兴的,弯腰把水壶捡起来,“去接水。”   在抑郁的人最大特征就是懒,懒得动弹、懒得吃饭,如果可以只想待在封闭狭窄的空间里自生自灭。   之前每次郁期杨意心都是这样的,在床上躺到嘴皮干裂,嗓子破哑才不得不起来喝口水。   现在在牧靳呈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他越不想干什么越让他干,总之不可能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小花园里水池是特意设计过的,沟渠顺着别墅环绕,活水汇聚到不规则的鱼池里,红、金色的锦鲤养得又大又肥,里面种着大片荷花,叶子漂浮水面,紫蓝色的莲花花苞立出水面,一个个含苞待放,在光下泛着斑斓。   不仅如此,还有一片篱笆围起来的土地,周围用瓷砖摞着,泥土翻新,种得小白菜发出芽,嫩绿色镶嵌在土壤里,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杨意心绕到另一侧接水才看到这片地,绿色清爽,透着稚嫩又顽强的生命力,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残留着炽热余温的晚风吹起宽大的衣摆和他过长的发烧,还吹动了时光书页,在杨意心的脑中哗哗响着,拨弄布满铁锈的神经。   -   “牧靳呈,你又被打了?”穿着校服的杨意心看到牧靳呈后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一脸心疼急切,看着他嘴角瘀青,眼眶蔓上微红。   牧靳呈想说没事,看到杨意心急得快哭的样子,只觉解释无用。   早读课双双请假,杨意心拉着牧靳呈去医务室消毒,他们对医务室都很熟了,医务老师在整理到的药品,让牧靳呈自己上药。   杨意心拉着牧靳呈坐下,拿出常用的碘伏和药膏给他擦,小心地吹了吃,“痛不痛?”   牧靳呈:“不痛。”   “不许骗我。”杨意心执拗地瞪着他,“我不想你习惯这样的事。”   牧靳呈:“没有骗你,打的时候痛,你给我上药就不痛了。”   “你爸真过分,虽然我爸经常这样,但下手是有轻重的,而且他只是在我掉出前三才打我。”杨意心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给牧靳呈上药,见他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反正以后我肯定要搬出去的,我不和父母住一起。”   牧靳呈:“那我们一起搭个伙?”   “好啊,”杨意心说,“你喜欢公寓还是别墅?”   牧靳呈:“公寓。”   杨意心说:“公寓的话倒是可以租房,但我更喜欢别墅一点,主要是有独立的小院儿,可以养养鱼、小花小草什么的,一到夏天多漂亮。”   牧靳呈勾唇:“别墅,要不少钱。”   “那就赚钱啊。”杨意心说得理所应当,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天真无畏,“有压力才有动力啊。”   牧靳呈颔首:“你说得对。”   “别动,”杨意心一手固定牧靳呈脖子,一手继续给他涂药,“我奶奶家种了好多绿色蔬菜,以后我的别墅外面也要有一片菜地才行,想吃什么自己种,是不是很好?”   牧靳呈不太认同:“那也太累了点。”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啊,”杨意心笑道,“你住公寓那么压抑,外面全是高楼大厦有什么可看的?瘫在家里点外卖的日子,我才不想过呢。”   “我买不起别墅,”牧靳呈注视着杨意心的眼睫,浓密纤长根根分明,“以后只能你收留我。”   杨意心拿乔,“免费住可不行,得帮我打理屋子干活儿抵债。”   牧靳呈答应,顿了几秒,声音更低一些,“那时候你的抑郁症肯定已经好了。”   杨意心对上牧靳呈漆黑的瞳孔,须臾后点了点头,“当然,我肯定能好。”   -   “你好了没有?”   牧靳呈的催促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杨意心纷乱的回忆。   他缓缓转头,目光与牧靳呈交汇,海啸一般的难过酸涩砸过来,让杨意心站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状,牧靳呈以为他不想让自己靠近,停住脚步,眉心微蹙,“你怎么又在走神?”   杨意心抱着水壶,堪堪稳住平衡,脑子乱成一片,死死捂着胸口,心脏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只能在牧靳呈的注视下狼狈地蹲下去。   牧靳呈快步上前,神色冷凝,“哪儿不舒服?”   杨意心用力摇头,用手捂着脸,每个字都无比艰难:“对……对不起,我……我帮不了你浇花了,我想静静,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身体抖个不停,背对着牧靳呈,嘴唇咬出血痕强忍着莫大痛苦。   牧靳呈拎着水壶离开,直到脚步远去听不见,杨意心才从嗓子里迸发出一声压抑又撕裂的哀鸣。   他脑袋像是要爆炸一样,皮肤好似被无数根针在刺,悲伤到极致流不出泪,眼眶干涩到发痛,他狠狠闭眼,额间和脖子上的青筋很是狰狞地绷起。   杨意心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十指没入头发用力扯着头皮,眼前全是刚才看到的花草、鱼池和菜地,耳边是当年信誓旦旦说给牧靳呈的那些话。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杨意心的胸口快被他捶青,低头抵着地面,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大喘气。   他不敢承认自己错了,更不敢承认自己后悔。   只有杨意心自己知道曾经做出不辞而别这个选择时的崩溃痛苦不亚于现在,他不想让牧靳呈掺和进家里的一堆烂事儿,更不想让牧靳呈面对一个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有杀人犯家人的精神病。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像老鼠一样暗中窥探,只要牧靳呈过得好就行了。   他想努力放下,努力忽略自己的感受,可压抑许久的感情在得知牧靳呈订婚时轰然爆发。   但他的本意并不是去捣乱,是去送祝福,是想彻底了却自己的执念。   可直到现在杨意心才明白,这些年来他们都在守着曾经,陷入方寸沼泽苦苦挣扎。   喜欢别墅的人住进公寓,足不出户,逃避一切过得浑浑噩噩,昼夜颠倒。   想住公寓的人买了别墅,养鱼、种花,还有一片菜地。   不想未来,不忆曾经。   二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圈在对方想要的“以后”里,画地为牢,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整个一爆哭,都太苦了 第44章 要不要   杨意心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稍稍缓过劲儿,他盯着太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头发乱七八糟沾上一些泥土灰尘,脸也脏脏的。   天光渐暗,夜幕降临,偶尔一两片被染橘的云层被青蓝吞噬,瑰丽的云霞消失的彻底,慢慢转为藏蓝,绒布似的质感厚重且暗沉。   牧靳呈没有再来催促,杨意心眼前的灯亮起来,点亮夜色和他黯淡的瞳孔。   光晕吸引飞蛾,很快一些小虫子围着灯光打转。   杨意心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拿起倒在一旁的水壶站起来。   他蹲坐太久,双腿早已发麻,起身时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幸亏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长期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带来的伤害在这次猛烈反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   杨意心把水壶接满水,绕回花圃的位置,发现牧靳呈站在灯下,端着一个小茶杯喝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一根香,显然在这很久了。   牧靳呈听到动静回头,看着杨意心难过的样子什么都没说,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花草,“等你投喂它们只怕活不过一周。”   “抱歉。”杨意心只能道歉,拎着水壶走过去,路灯明亮,哪怕在夜晚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次有认真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以十二分的专注度对待这些开得繁盛的花草。   牡丹,玫瑰、茉莉还有一片斑斓的太阳花。   这会儿天黑下来不太能看出它们的靓丽,刚才夕阳还在的时候,漂亮的颜色和生机的状态看着就会生出好心情。   杨意心刚才没看仔细,光顾着大脑放空去了,这会儿认真看过每一朵,沾上水的花瓣娇艳水润,冲掉了灰尘还原本色。   他心情变好了一点,玫瑰花赤红的色泽无比艳丽,大红色一眼便可暖到心头,不禁摸上花瓣,指尖感受这份细腻。   “你究竟是浇花还是洗花?”牧靳呈问。   杨意心收回手,不敢乱摸,拿着水壶四处撒。   牧靳呈又说:“按照你这样的浇法,没几天就全干死。”   杨意心立刻停住,无措又茫然地回头,局促不安,“我……我不太会。”   “不能对着花瓣浇,吸收水分的是根,泥土都没湿怎么吸收水分?”牧靳呈走过来,覆盖上杨意心的手握住水壶,牵着他的手臂往下压,用喷头对着泥土,干燥的土壤湿了一片,颜色比旁边的更深一些。   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杨意心被牧靳呈抱在怀里,男人大半身子拢过来,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在燥热的盛夏如一捧薄荷将杨意心笼罩,波动不安的情绪得到短暂平静。   “要确保泥土变湿,白天太阳大,水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牧靳呈停下,掀眸看向杨意心怔松的脸,“让你看花,不是看我。”   “……”杨意心赶紧收回视线,握着水壶的手收紧几分。   他的手背贴着牧靳呈的掌心,只觉得发烫,好似热流涌进脉络,连带着整条手臂都热起来。   他们挨得近,杨意心的任何反应自然逃不过牧靳呈的眼。   “这个不难,只是看你认不认真做,”牧靳呈收回手,顺手折了一枝玫瑰,“以后这事都是你做,早晚各一次,太阳出来前落山后。我刚刚说得都记住了?”   杨意心点头,“嗯。”   折掉那枝花的地方有些空,但这片花群茂盛,多一支少一支并没什么不同。   但杨意心盯着光秃秃的枝干,又看向牧靳呈手中的玫瑰,抿了抿唇。   牧靳呈:“有话就说。”   “你摘掉它……”杨意心说,“这里就缺了一朵。”   牧靳呈转身回屋,冷漠道:“我养的它们还不能摘了?”   杨意心以为惹他不快,不敢再多说什么,手背留有余温,他摸了摸手背,按照牧靳呈说的把剩下的花草浇了,又见桌上的茶具和香炉放着,想着端进去。   香炉里留有残香气味,杨意心凑近不免闻到,淡雅的檀香钻入鼻腔,佛性的禅意跟着涌进体内。   杨母学过佛,双相的病人情绪起伏较大,念经吃素为的是一个心静,杨意心从小跟着接触佛教的东西,连带着也较为信奉。   杨意心以前的家里专门有一个佛堂供奉观音,杨母早晚上香,银碗供水,花大价定做的唐卡轴画挂在墙上,尊重又虔诚。   佛堂里长期燃香,檀香的味道长年累月的堆着,进出佛堂便沾上香气久久不散。   杨意心对这个气味太了解,是贯穿整个童年和少年的记忆点。   难怪刚才他崩溃的时候隐隐闻到香气,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   以前他在家里偷偷做木雕的时候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会拿一根檀香点上,这个味道从小闻着习惯了,能让他静下来。   只是牧靳呈为什么会点檀香?   若不是信佛,一般人不会刻意买檀香来用。   杨意心想不出答案,端着东西进屋,客厅里亮着柔和的暖光,牧靳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摆在桌上。   ———两菜一汤,桌子两侧的位置上放着碗筷。   牧靳呈依旧是白天那身休闲服,只是多了一条黑色围裙,居家的样子与他的强冷的气质格格不入,特别是这副家庭主夫的样子很是违和。   杨意心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胸口酸胀,四肢百骸灌入铅水又痛又沉。   “站在那里当门神?”牧靳呈自顾坐下,把围裙脱掉端碗吃饭。   “我……我把这个给你拿进来了。”杨意心往前走了两步,“放在哪儿?”   牧靳呈:“放我头上。”   “……”杨意心把东西放在茶几,回到餐桌坐下,还没坐稳又被数落。   “你不洗手?”牧靳呈拧着眉头一脸不满。   杨意心忘了这茬,一低头发现不仅手掌脏兮兮的,手臂外内都沾上灰尘,赶忙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才出来。   他洗手的时候应该没看镜子,脸上的灰依旧在,东一块西一块,鼻尖也蹭上好大一块,乱糟糟的头发和略微脏乱的衣服,看上去像个无人收留的流浪汉,还是十天半月没吃饭那种。   牧靳呈见杨意心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吃好喝伺候,衣食供应不缺,偏偏这人跟他作对一样,总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明明什么都没做,搞得像备受虐待似的。   饭桌上很沉默,杨意心仍是慢吞吞地吃饭,时不时看牧靳呈一眼,摆明了一副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   他不出声牧靳呈也不会搭腔,两三下吃完盛了碗汤喝。   喝汤意味着用餐即将结束,杨意心握紧筷子,匆匆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问:“那个……你,你怎么在用檀香?”   牧靳呈喝汤的速度微微慢下来,“我不能用?”   “不是……”杨意心说,“你以前不是说这个味道不好闻。”   “以前是以前,”牧靳呈说,“人是会变的,难不成你还跟以前一个样?”   饶是杨意心再吃顿也能听出这话的音儿,他接不了话,继续埋头吃饭。   牧靳呈吃完后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回卧室洗澡。   餐桌只剩杨意心一人,他知道若是吃不完牧靳呈会生气,逼自己慢吞吞把饭吃完,将剩下的菜端进厨房,收拾好一切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去沙发坐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发呆。   牧靳呈从浴室出来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药拿出来给杨意心吃,看着他吃完后让他去洗澡。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洗澡是太暧昧的话。   杨意心轻眨着眼,垂眸道:“我……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都在柜子里,自己拿。”   杨意心第一次主动踏进牧靳呈的卧室,他一直不敢进来,只是牧靳呈私密的地方,现在床上躺的是他,日后躺的是牧靳呈老婆。   情人和爱人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的关系。   被牧靳呈折下的那枝玫瑰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孤零零的一朵,花瓣残留着水,颜色那样艳丽漂亮。   先前在夜色下看不觉得,此刻杨意心才发现这花有点太红了,代表爱情赤红刺得他眼眶生疼,只能匆匆转头。   衣柜打开,牧靳呈的衣服占据一半,大多数是衬衫西装;另一半是明显小很多的T恤休闲服,抽屉里连内裤和袜子都准备好了。   杨意心去拿短袖,手指碰到衣服时顿了顿,停留在棉质白T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衬衫。   这个澡杨意心洗的时间有些长,就在牧靳呈怀疑他是不是晕倒在里面准备推门的时候,浴室门打开,让坐在床上准备掀被子的男人止住冲动,继续看手机。   杨意心把头吹得半干,脸颊被热气蒸得发红,眸子也是湿的,但精神依旧不济。   他不敢走到牧靳呈面前,绕到床的另一边钻进被窝,像个谨慎的小动物似的小心挪动,一点点靠过去,最后脑袋小心翼翼地贴着牧靳呈的手臂。   牧靳呈指尖微顿,侧眸看向身边的人。   杨意心正仰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纤瘦的身体洗去灰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二人一样的沐浴露味道缠在一起,在床上这种极尽暧昧的地方无比旖旎。   牧靳呈问:“干什么?”   杨意心有些怯懦开口:“可不可以不看手机?”   牧靳呈:“那看什么?”   “……”   杨意心窸窸窣窣爬起来,白玉一样的脖颈暴露在牧靳呈眼前,半干的发梢微微卷曲扫着颈后,让杨意心在沉郁中带了点久违的俏皮。   牧靳呈看着杨意心跨坐过来,同时认出他穿的是自己的衬衫。   杨意心的脸很红,可能有羞又或许全是被热气熏的,眼睛仍是黯淡,像小小的黑洞任何光彩投进去都被吞噬,掀不起波澜。   他牵着牧靳呈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眼睫一个劲儿不安颤着,欲言又止。   牧靳呈听杨意心问:“今晚……你要不要亲亲我?”   作者有话说:   陪伴2023最后一天,让我们一起愉快迈进2024!   祝宝宝们元旦快乐,一年会比一年更好的!   可以把海星当做礼物投喂给我吗?爱你们! 第45章 不尽兴   杨意心表面淡定,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娴熟,但牧靳呈摸上腰的刹那间感知他在抖。   很轻微的一瞬,若不是留心都察觉不到。   牧靳呈的掌心贴合地握住杨意心一把细瘦的腰,身子过于单薄,胯骨明显嶙峋。   手机落在一侧无人问津,随着男人的抚摸,杨意心抖得更厉害,垂着眸不敢看人,眼睫一个劲儿抖。   牧靳呈迟迟不说话,腰上缓慢移动的手是唯一回应。   杨意心拿捏不准牧靳呈是个什么意思,有些受不住他颇为强压的视线,抿着唇珠,下决心一般把自己奉上,凑过去想要吻男人的嘴唇。   郁期影响了他的雷厉风行,连讨要吻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靠近,看了一眼牧靳呈没有反应的脸,低头越过男人挺立的鼻梁,呼吸相撞,距离不断拉近,已经到能感知对方嘴唇的地方,下一秒吻就会落在牧靳呈的唇上。   然而牧靳呈偏开头,一切发生在瞬间,杨意心的鼻息扫过男人的嘴角,亲在脸颊上。   “……”杨意心轻眨了一下眼,空洞的眸子里透着不解。   牧靳呈问:“不是说不做第三者?现在又上赶着做?”   “……”杨意心脸上的红淡了几分,刘海扫着眼皮刚好可以挡住难堪,“……你说得对,我早就成为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了。多一天少一点也没差……但至少……”   他说不下去,牧靳呈却等着他开口。   杨意心的尾音带着些颤抖,听上去很可怜,“至少你可以开心。”   牧靳呈倒是笑了,“要不要拿镜子给你看看自己什么样?你觉得我看你这‘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会开心?”   旖旎的暧昧散得无影无踪,杨意心坐在牧靳呈怀里的,但只觉无比遥远,分明他被男人搂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去过夜店吗?”牧靳呈捏着杨意心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像打量玩物一样,不等杨意心回答便说,“应该是没去过的,只要是见过鸭子怎么谄媚勾引人的,就不会像你这样搞得我欠你几百万一样。”   杨意心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下巴很疼,搭在牧靳呈肩上的手紧紧攥着,缓慢滑落下来。   若是在躁期杨意心听见这话肯定会无所顾忌地问“你去过多少次”、“你是不是被那些鸭子勾引过”这样的话。   亢奋因子无时无刻跳动,将大脑的兴奋程度强行拉至最高,让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有没有立场问这个话,以什么身份去问。   想问便问了,因为牧靳呈是他的。   之前不清醒做了这么多错事,这会儿杨意心清醒着,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牧靳呈是多恨他,不管是过分的话还是恶毒的语言都该受着。   杨意心想起来在自己家与牧靳呈谈起过“守身如玉”的话题,结合牧靳呈对夜店鸭子这么了解,他的胸口就痛得喘不上气。   跳动的心脏被生生挖走一块,滴着血水的黑肉碎成一块块被剁成烂泥。   他早已体无完肤。   床头那朵玫瑰立在花瓶中,花枝微弯,花瓣卷曲,屋内暖光给了它一层柔和朦胧,就连淡淡的清甜也是爱情的味道。   可惜它带不起床上交叠的二人,反倒是被时间淬炼过的恨意随着过分的言语倾泻而出,将玫瑰的艳丽衬得失色。   牧靳呈讥讽道:“难过了?伤心了?”   “杨意心,你来这里之后我可从来没有逼你做过过分事情,和你对我做的比起来简直是相形见绌。几句话就受不住?”   杨意心咽了咽嗓子,音色喑哑,“我没有。”   本来就是还债的,自然是牧靳呈怎么舒服怎么来,千刀万剐都该受着。   他忍下情绪再次亲吻牧靳呈,吻得克制轻柔,小心万分,一边亲着男人的山根和脸颊,一边观察神色,生怕自己惹得对方不开心。   牧靳呈皱眉,把人推开,“睡觉。”   杨意心身子一偏,差一点从牧靳呈身上滑走,稳住平衡后不死心地又凑过去,亲吻有些急切。   牧靳呈被拱得起火,“你干什么?!”   杨意心缩了缩肩膀,像是被吓到,恐慌地看着牧靳呈,“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开心?   牧靳呈被这个词逗笑,只觉得杨意心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他定定地看着杨意心,突然摁着杨意心的脖子大力将人压向自己,粗鲁地接吻,啃噬蹂躏对方的唇瓣,不给杨意心任何退缩的机会,把苍白的嘴唇磨得通红。   杨意心被吓到,嘴巴和舌头都是疼的,下意识地想反抗可双手抵上牧靳呈的胸膛时又忍下力气,眼睫轻颤,刘海散开露出额头,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明明被吻得窒息想吐也不吭声,像一只乖顺的宠物。   他真的在认真完成情人的本分,万分顺从只为让牧靳呈尽兴。   大手抚摸着他纤瘦的身体,只有臀有点肉,其他地方瘦得可怜。   杨意心的脑袋又沉又晕,什么时候停下亲吻都不知道,眼前是一圈圈光晕,整个人被男人严严实实的笼罩着,对方散发出灼热的体温将他密不透风裹挟。   ———正如先前所说,像一个玩物。   他做梦都想和牧靳呈肌肤相贴,但如今多了一份永远也抬不起头的身份。   他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牧靳呈啃噬他的脖子和锁骨,留下鲜红的吻痕,艳丽的色泽堪比床头玫瑰。   略沉的喘息尽数喷在杨意心耳根,牧靳呈地低沉的声音带着质问:“这就是你说要我开心?”   杨意心陡然睁眼,一滴泪滑落脸庞,雾霾消散,混沌渐平,一个难以忽视的事实摆在眼前。   ———他没有反应。   抑郁的人对亲密这事并不热衷,可以称得上冷淡,更何况杨意心还在吃药。   药物可以抑制起伏的情绪,同样抑制身体的激情,对“性”有影响也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   所以哪怕杨意心这般主动,牧靳呈如他所愿反复撩拨,身体宛如一潭死水,怎样都掀不起波澜。   牧靳呈从杨意心身上起开,却被用来拦住。   “我……我可以的。”杨意心显然着急,浴袍松垮,半个身子露出来,消瘦更加一览无余,“你……你不用管我,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牧靳呈肌理紧绷着,脸色沉郁,“你说可以就可以?像个死人一样没有反应让我怎么尽兴?你情我愿的事搞得像用强,你觉得我能尽兴?”   “……”杨意心怔怔松手,脸色青白,难堪地低头,神色被刘海挡住。   牧靳呈再次扫向杨意心的身体,“瘦成骨头架子,抱起来膈手,也尽不了兴。”   杨意心很轻地嗯一声,把自己衣服拉好,“我知道了……后面我会认真吃饭。”   牧靳呈胸口堵得慌,不知道究竟折磨杨意心还是自己。   房间里的灯关了,黑暗是最佳的保护色,能平复所有难堪。   杨意心躺进被窝,习惯性侧躺把自己蜷缩起来只占了大床小小一块,拉上被子盖住头,窒息又不见光的环境缓解了不安。   蓦地,身后一阵蛮力将他拉过,紧接着后背贴上温热宽硕的胸膛。   被子下拉,鼻子露出来,新鲜的空气进入肺腑,让杨意心昏沉的脑袋清醒一些。   “想把自己捂死?”牧靳呈问,“又是一种新鲜的死法。”   杨意心的身体略显僵硬不敢动,心里贪婪男人的怀抱,“没有。”   准确来说牧靳呈并未抱着他,手臂都没搭上腰,只是身体贴在一起,这对杨意心来说已经很满足。   夜色藏住不堪也放大欲望,道德的绳索松弛,背德与纲纪可以短暂抛之脑后。   杨意心缓慢而小心地转身,不敢抬头看人,将脸往牧靳呈那边靠了靠,埋得更深一些,隔着一点点距离,看上去就像被男人很依赖地拢着。   安眠药的效果起了作用,杨意心很快睡熟,鼻息均匀绵长。   牧靳呈垂在一旁的手臂揽着杨意心后背,把人往怀中带,这下半点距离没有,亲密得好似热恋。   不知是不是被杨意心的影响,牧靳呈也开始睡得不踏实,一闭眼全是过去,一会儿是梧桐树下杨意心的笑,一会儿又是杨意心崩溃的哭泣。   黑水的海浪将他们吞噬,少年青葱在礁石上撞碎,徒留一摊冰冷砂石。   生物钟让牧靳呈苏醒,梦中的沉重延续,他情绪不佳,抬手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手臂揽到虚无的空气。   床上空空,牧靳呈瞬间清醒,掀开被子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走,路过阳台时被花园里纤瘦的身影吸引视线,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推开玻璃门,早晨清凉的风吹来,驱散噩梦带来的疲惫。   天色大亮,蓝天被洗涤过似的纯净,云雾卷卷,明媚但不炙热的阳光铺进花园。   杨意心正拿着水壶浇花,他是一个好学生,昨天认真学过现在做得细致专注。   花群灿烂,被水分滋养后越发绚丽,在阳光下绽放着动人色泽。   牧靳呈站在阳台看了杨意心好一会儿,这一幕曾在梦中不止一次出现过,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然。   手机铃声提醒着不是梦境,牧靳呈回房拿手机,听着电话再次站回阳台,看到杨意心站在栅栏边继续给菜地浇水。   来电人是卢召:“牧哥,木雕展览马上要开始了,意心哥的老师也一直在给他的手机发消息打电话催促着见面,让他回学校的事。”   牧靳呈的视线黏在杨意心身上,阳光温柔微风拂面,早晨的一切让他心情还不错,“你想说什么?”   卢召斟酌道:“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杨意心再不露面的话,我担心会出问题的。” 第46章 赔偿法   杨意心的“失踪”和牧靳呈不一样,即便被绑走是突发性计划,但牧靳呈有准备也有人接应,订婚本就是一个诱饵,后面只需要顺水推舟,这也是为什么牧靳呈消失这么久没有人找他。   在他的圈子里他并未失踪,只是出了个远门散心。   可杨意心再不社交,他也有自己的圈子,柯明蕊是他老师,还有同门同学以及关系不冷不热的朋友,木雕展即将开始,他身为借作品之一的“艺术家”完全不露面不合适。   牧靳呈可以隔绝杨意心联系外界,却阻止不了外界来联系杨意心。   挂掉电话后,牧靳呈保持着注视姿态,看着花园里的人浇完水,许是又有些走神,杨意心撞到篱笆,竹篱一下弄破了衣尾,也将他戳得生疼,水壶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牧靳呈眉心微蹙,刚想出声又见杨意心弯腰把水壶拿起来,低头看了看弄坏的布料,掀开衣尾时,腹部划出的一道红痕很是显眼。   杨意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牧靳呈每次见他受伤就满是怒气的样子,又害怕又无助。   他的确是没用的人,连浇水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笨手笨脚又把自己搞受伤……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二楼愠怒的质问打断杨意心的自责,他茫然抬头,看见男人一脸不悦冷淡,不像是匆匆起床的样子,显然瞧了许久。   牧靳呈:“浇个花都能浇成这样,你倒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意心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还是故意的可是见血的程度,”牧靳呈犀利道,“我早就见识过。”   “……”杨意心的手指搅着破掉的布料,清瘦的身子微微弓着,只能抱着水壶听候发落。   牧靳呈语气不善:“还愣着干什么?滚进来换衣服。   杨意心放下水壶进屋,犯了错心里虚,楼梯走得很慢,刚到拐角处就看到二楼楼梯口站着牧靳呈。   男人穿着浴袍也减缓不了凌厉的气势,眉头紧紧拧着,棱角分明的脸盖着一层寒霜,垂眼看人时有几分不耐的睥睨,“你属蜗牛的?要不要给你装个电梯?”   “……”杨意心不敢耽搁,脚步上去,沉默地站在牧靳呈面前,头更低了一些。   牧靳呈转身往卧室走,随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扔给杨意心,“这一件三千。”   杨意心正在脱衣服,闻言动作僵住,愣了半天脸上出现惊慌。   “你最好仔细一些,”牧靳呈并未理会他的错愕,抬脚去了浴室,“要是一天一件的坏,可没有那么多衣服拿给你穿。”   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牧靳呈快速冲了个澡,套上衣服裤子,站在洗手池前刮胡子,顺带扫了一眼杨意心的,看到水乳的位置和昨晚放的不一样,沉冷的脸色稍霁。   浴室门被推开一点点,一颗脑袋探进来,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他不开口牧靳呈也不说话,只当是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杨意心有些窘迫开口:“衣服……我赔你。”   虽然他赚得不像牧靳呈这般能置办别墅、一件T恤都三千的程度,但这些年也攒下点积蓄,不至于赔不起。   剃须沫如白雪似的落下,牧靳呈专注地盯着镜子,没有理会杨意心的话。   杨意心站在门口不敢离开,安静地站着看牧靳呈,男人长得又俊又帅,眉眼间深邃凝着常年不化的寒霜,看起来很是漠然冰冷。   牧靳呈把胡子刮干净,用清水洗脸后才不紧不慢开口:“你要怎么赔?”   杨意心:“我可以转账。”   牧靳呈问:“你有手机?”   “……”杨意心那点儿掺和着讨好的积极散得迅速,“等我拿到手机可以……”   “你是不是现在还没搞清楚你的身份?”牧靳呈将毛巾扔一边,带着清爽的剃须水味靠近杨意心,棱廓分明的脸立体又干净,“你以为自己是租客?弄坏了东西赔点钱了事?”   杨意心轻眨了一下眼,显然不明这话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我的情人,养着你没什么大不了,”牧靳呈说,“一件衣服而已,坏了就再买。但你如果实在觉得内疚想做点什么,不如做好情人的本分,用身体来还。”   “情人”二字对杨意心来说没有半分暧昧或是旖旎,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不堪的,时刻提醒他在做一个破坏感情的第三者。   他曾经是那么痛恨小三,若没有那个女人,他妈妈不会受刺激加重病情,这个家更不会支离破碎,他也不会变成没有人要的孤儿。   牧靳呈从人人不屑爬到如今人人赞叹,一手人心玩儿得出神入化,专挑最脆弱的下手,让杨意心本就不稳定的精神摇摇欲坠,在道德谴责里备受煎熬。   杨意心明白这是牧靳呈的刻意折磨,唯有顺从才能减缓对男人这些年的愧疚。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牧靳呈的未婚妻,那个明媚如花的漂亮女孩。   但他更不愿意再对不起牧靳呈。   杨意心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搭上牧靳呈的裤腰,低声说:“我……随时可以的。”   牧靳呈握住杨意心的手腕,“怎么?在你心里当情人只有上床方式?瘦得一身骨头架,我昨晚的话你听不懂?”   杨意心吃痛,鼻腔发酸涌上点委屈,湿漉漉地看向牧靳呈,鼻子和眼睑泛起微红。   “你还委屈上了?”牧靳呈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将人推开。   杨意心的后腰撞到冷硬的洗手池上,他身上没什么肉,磕到腰椎骨头,疼得险些走不了路。   牧靳呈下楼了,脚步渐远,二楼只剩杨意心一个。   他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在安静里认清自己什么也做不好的事实,强忍难过,在牧靳呈发火催促前下楼。   厨房里传来动静,杨意心放轻脚步走过去,牧靳呈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切菜,锅炉咕噜噜冒着热气,一旁的盘子里堆着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抄手。   菜刀在菜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光影交错,声音把杨意心拉回五年前。   好像是一个周末,他不想回家跟着牧靳呈回去,赌鬼不在家,他们窝在牧靳呈的单人床里接吻。   后续是怎么个发展杨意心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吃了抑郁药的缘故杨意心没有反应,又好像是那天牧靳呈心情不好没有继续。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晚二人相拥而眠,紧紧抱在一起躺在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床上,丝毫不觉得拥挤,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才是内心渴望的。   第二天早上杨意心醒来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他随手拿起枕头边牧靳呈的外套穿着,推开门闻到浓郁的饭香,在厨房看到认真做饭的少年。   穿着宽大的围裙站在灶台前切菜,锅里煨着的小米粥散发出清甜的香。   那时牧靳呈感知到身后的视线,转头看过来。   杨意心对上牧靳呈漆黑的眸子,少年和青年面容重叠,他们的长相并未改变,只是那抹柔和在时间中消散,只剩无尽的悲凉。   “还站着?”牧靳呈见杨意心又在走神,不满道,“拿碗。”   杨意心走过去,“在哪里?”   牧靳呈:“在我手上。”   “……”杨意心看了一下储物柜,在消毒柜里拿出两只碗放在灶台上,这么一来他就并肩站在牧靳呈身侧。   小馄饨在锅里翻滚着的,搭配杨意心最喜欢吃的白菜,看上去很有食欲。   “出去坐着,我……”   后半截话随着落在脸颊上的轻吻戛然而止,牧靳呈顿住,片刻后才侧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干什么?”   杨意心不垫脚比男人矮半个头,垂眸道:“不干什么。”   “亲我是什么意思?”牧靳呈问。   杨意心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声音更小了点,“……情人的本分。”   不上床又不让他口,躺在一起纯得像拉手的小学生,杨意心思来想去很久才想到这个。   牧靳呈嫌他太瘦不肯睡他,亲吻就不存在膈不膈手的问题。   杨意心见牧靳呈好半天没反应,鼓起勇气看他一眼,神色依旧冷淡,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杨意心心里空落落的,顺从道:“那我先出去。”   他刚转身就听到“滴”一声,是关火的声音,下一秒胳膊被狠狠攥着,一股蛮力将他拽进男人坚硬的胸膛。   等杨意心天旋地转结束,发现自己被抵在灶台边,身后是冰冷的瓷砖,身前是男人挺括的肩臂。   牧靳呈眸光冷冽,显然是非常不满,“情人本分?杨意心,就你这样出去卖,倒贴别人都不要。”   杨意心纤瘦,困在男人怀里就像一个捏住后颈的猎物,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杨意心以第三者的身份送出去的第一个吻,耗尽了勇气和精力换来的是讽刺冷嘲,这些话像一记记耳光,让他脸颊火辣生疼,嘴唇微抖动,说不出半句。   “你现在的吻技可比绑我的时候差远了,就这么健忘?之前接吻当咬人的架势哪儿去了?”牧靳呈捏着杨意心的下巴逼近他,毫无温情可言下着命令,   “———张嘴,舌头伸出来。” 第47章 戴手镯   杨意心现在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不管牧靳呈说什么都会照做,哪怕自己不情愿。   他看着男人,怯怯地张嘴露出舌尖被牧靳呈低头又凶又狠地吻住。   杨意心吃痛呜咽,没有换来男人的怜悯反而吻得更重。   一方节节退败,一方势如破竹,蛮横而激烈,汹涌的架势好似要将杨意心拆骨入腹吞下,啃咬着唇瓣,不放过任何角落。   杨意心上呼吸紊乱,氧气稀薄,眼前一片朦胧,整个人被牧靳呈笼罩,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吻得又深又重,带着惩罚和发泄的意味,把杨意心的眼角逼出泪花。   直到他快点晕倒牧靳呈才停下来,厨房里寂静无声,局促的喘息尤为明显清晰。   杨意心心跳快得要爆炸,脸颊燥热不堪,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缺氧的眩晕感。   不等他继续平息,牧靳呈抬起他的脸再度吻上来。   ———依旧粗鲁凶悍,不给杨意心任何反抗机会,把人禁锢在双臂之间,自上而下地掠夺杨意心的呼吸,手掌贴合他扬起的颈间,虎口覆在跳动的颈部动脉,感受着杨意心因为心跳过载而快速的跳动的脉搏。   杨意心的脖子纤细,牧靳呈一只手就能揽完,只要男人想,五指便会寸寸手紧,彻底剥夺杨意心呼吸的权利,潮红的脸色转为青白,情动的神情变成痛苦。   牧靳呈越吻越不满足,似乎不满意杨意心若有若无的退缩,擒住他的后颈将人带向自己,手臂抱着杨意心把他放在灶台上。   这样一来二人在相差无几的高度,杨意心退无可退,唇舌的烫麻盖过啃噬的痛,脖子和腰都被禁锢着,彻底任人为所欲为。   杨意心的眼睫被泪水浸润变成一簇簇的,他跟不上男人的节奏,只能发出黏糊的鼻音。   牧靳呈的一切于杨意心而言都是毒药,他要溺死在牧靳呈的怀抱之中。   但牧靳呈不会给他任何去死的机会,在杨意心即将缺氧晕倒时收回唇舌。   杨意心完全坐不稳了,双眸迷乱,靠在牧靳呈怀里一个劲儿喘,嘴唇又烫又麻,舌头都不像自己了一样。   一个吻勾起他平静已久的身体,一波波燥热涌上,鬓角和鼻尖出了细密的汗。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厨房里唯有喘息,不知吻了多久,至少好几分钟,锅里的馄饨仍散发着热香。   牧靳呈恢复得比杨意心快,气息平稳下来,刚才沉浸在接吻中的几分情动也消散,除了嘴唇微红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杨意心就不行了,身体素质垮了,好半天都调整不过来呼吸,越喘越难受,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用力攥着衣服布料,指尖青白。   牧靳呈捂住杨意心的嘴,音色沉哑,“喘息过度了,先闭一会儿。”   窒息感传来,杨意心的嗓间发出痛苦的呜咽,眼里憋了许久的泪花滑落,润湿牧靳呈的手指。   他的脸太小,男人一只手就能严严实实盖住,十多秒过后,果然不再喘,痉挛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牧靳呈松手,接个吻把杨意心搞得特别狼狈,双眼发红含着潋滟,虽然不喘但鼻息依旧急促,脸颊和脖子都有淡淡的指痕,嘴唇更是又红又重,像被夏日风雨吹打后的花瓣。   杨意心呼吸是平息了但心跳没有,胸膛发痛,低头不敢看人。   牧靳呈的指腹扫过杨意心湿红的眼角,语气是截然相反的冷淡:“这才是接吻,记性这么差?教过你的也能忘。”   “……”杨意心抿着唇不说话,指尖搓着冰冷的灶台,眼睫更湿润一些,纤长挡住眼中情绪,低头时后颈流畅脆弱的线条没入领口。   牧靳呈眼中漾起些微温和尽散,“怎么?不是你主动凑上来的?现在这副委屈样又做给谁看?”   杨意心抠着灶台沿,哑着嗓子问:“我们这样……算不算偷情?”   牧靳呈没想到他问这个。   倒也难为他还在意。   牧靳呈回答:“你要是早有这样的觉悟,也不至于关我一个月了。”   杨意心脸上的红转为白,身体再度紧绷起来,理智与道德对抗,而郁期的阴冷低潮将他拽入更深的低谷。   牧靳呈松开人,把馄饨盛起来让杨意心端出去。   杨意心双脚落地时有些发软,接吻历历在目,嘴唇的红肿和燥热还未消散,尽可能挺直背脊做好牧靳呈吩咐的事情。   这几天雷打不动的七点半早餐推迟了半小时,八点二人才坐上桌,亲密接触之后本应该拉近距离,可杨意心把头埋得很低,沉默吃饭,拒绝与外界沟通的样子。   牧靳呈吃饭一向很快,今天慢下来,扫了一眼恨不得把头伸进碗里的人,“你老师这两天在找你。”   杨意心有了反应,嘴里含着来不及咽下的馄饨,怔怔地看着男人等他下文。   “你失联太久联系不上,她已经去你家敲门好几次。”牧靳呈说,“你这个老师倒是对你上心。”   杨意心不知道牧靳呈什么意思,脑子里乱乱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她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你……别针对她。”   牧靳呈定定瞧着杨意心,“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不分青红皂白,随意针对人?”   “……不是。”杨意心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和你老师非亲非故一面都没见过,”牧靳呈问,“我针对她什么?”   杨意心急得快哭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牧靳呈……你别生气了。”   牧靳呈冷漠吃饭,气压冷沉,冰冷的气氛让杨意心惴惴不安,好半天都没吃一口。   又过好一阵牧靳呈才再次开口:“木雕展览也要开始了,那边邀请你出席,那个姓周的人在说约饭的事情,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杨意心捉摸不透这些话的意思,他是个被限制自由的人,外界的事情理应与他无关。   “你……愿意放我出去吗?”他斟酌再三还是问出来,小心翼翼。   牧靳呈反问:“你很想出去?”   杨意心微微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牧靳呈不耐蹙眉:“说人话。”   杨意心是不想出门的,郁期不愿意见人只想一个人待着,但完全封闭自己并不现实,他有老师同学,还得提交作业。   每次进入郁期他会尽量减少与外界交流,但不会完全不交流,关心他的人太少,失去父母,柯明蕊的关怀让他感受久违温暖,尽管这份温暖他无力回馈。   杨意心隐隐觉得柯明蕊也许知道他的病,每次郁期都会定期发消息来要求见面,也许是一顿饭也许是一杯咖啡,不会催他交作业,只是闲聊几句近况。   所以杨意心不想让柯明蕊担心他,“牧靳呈,我想见老师。”   牧靳呈问:“是真的想见还是逼自己见?”   想见也有,但更多是逼自己。   杨意心嘴角挤出一抹弧度,“真的想见。”   牧靳呈又问:“没有想着逃跑?”   “……”杨意心顿了顿,“那你会放我走吗?”   “债没还完往哪儿走?”   杨意心轻轻嗯道,“我知道。”   牧靳呈没再说话,杨意心也沉默下来。   早餐结束后,杨意心被盯着吃药,之后牧靳呈便忙自己的事情没有管他。   杨意心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发呆,依旧是蜷缩的姿势,双臂抱着自己,盯着被窗户框住方方正正的天。   大脑放空是最舒服的时候,好像躺在一望无际的海上,任由冰冷的海浪将他吞噬,备受风雨摧打,起起沉沉直至溺闭海底,直至彻底不见一丝光亮。   -   杨意心没想到牧靳呈真的愿意放他出去见老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懵的,站在书桌前好半天没有反应。   牧靳呈从文件抬起头,“不愿意?”   杨意心回神,摇头道:“不是。”   “卢召会接送你,你的手机他也会给你,”牧靳呈说,“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杨意心说好。   牧靳呈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将钢笔随意扔一边,命令杨意心过来,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杨意心走近,见盒子里装着一个半开的圆环,和之前绑在牧靳呈手脚上的一模一样。   “认识这个吗?”   金属的冷光像了一柄利刃,淬上的寒气提醒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杨意心脸色立刻白了几分,恶寒窜上背脊。   牧靳呈瞧着杨意心的反应,“看来是没忘。”   他不容置疑拉起杨意心的手,冰冷的金属套进手腕,“咔哒”一声,开口处严丝合缝闭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缺口,贴着皮肤半点空隙都没有,只要合上就没有办法取下,从外观上看只是一个尺寸较小的手镯。   这个大小是完全按照杨意心的手腕定制的,上面刻着精美的纹路带着几分神秘,像生涩难懂的字纹。   “情人总不能白当,送你的礼物,”牧靳呈摩挲着杨意心的手腕,细瘦白皙的胳膊很衬镯子,让他很满意,语气都轻快几分,“还得谢谢你的法子,你说对吗?”   杨意心答不出一句话,掌心一片湿汗,恐惧流窜,心生胆寒。 第48章 再次退   惊雷闪过,轰隆雷声过后下起了雨,由小转大,没一会儿就暴雨如注,像猛烈的瀑布笼罩别墅,闪电撕开黑夜,霎那间白光乍现。   空旷的客厅只有杨意心一人,他刚吃了药,杯子里的水剩了半杯还冒着几分热气。   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和微弱的光,在这样不甚明亮的环境里听着窗外的风雨,杨意心缩在沙发角落里,像一只没有栖息处的孤魂野鬼,倾盆大雨隔绝世界,在这样的深夜里孤独感更重,像毒药萦绕心间。   他盯着手腕的铁环发呆,与其说这是手铐不如说是手镯更合适,没有哪个手铐会做出这份精美感,上面刻着的文字是佛教的六字箴言还有莲花图案。   莲花一向和佛法紧密相连,它是具有禅性花,温和纯净,与佛教“远离污染、心向光明”的宗仰不谋而合。   手镯是银白的金属色,文字和图案刻得很浅,若是隔远一点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杨意心抚摸着冰凉的金属,已经被体温熨热有了温度,可他的手脚明明一片冰凉。   为什么会热?   杨意心想到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卑劣手段,毫不怀疑这里面藏着电。   牧靳呈要驯服他,要让他归顺,要得不是五年间的求而不得而是一只听话的玩偶。   这是杨意心第一次觉得荷花毫无佛性,每一片花瓣都是一个攻击武器,经文亦没有给他带来平和,而是无尽的忐忑和后怕。   雨水敲击着窗户,在透明玻璃上留下模糊的痕迹,屋内的冷气让杨意心发抖,脑子里不可控的发散到绳索链条,以及锋利削薄的刀片。   亢奋的状态消退之后,杨意心会比平时更怕疼,若是那些毫无爱意只有仇恨的武器落在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撑过离开别墅那天。   他神经兮兮地咬指甲,大拇指指腹留下一个个牙印,疼度在他能承受之间。   颇有压迫感的阴影笼罩过来,杨意心没有抬头但不敢再咬,悄悄擦掉手指的水渍祈求没有被看到,过长的头发贴着后颈,刘海挡住眼睛显得很没精神。   牧靳呈拉起他,杨意心一惊,重心不稳,眼看着快倒在沙发上又被稳稳搂住。   “你知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出门?”牧靳呈握着杨意心的手臂,问得又是别的。   和柯明蕊见面的时间定在明天,几天后又要和木雕展的举办方吃饭,是先前欠下的饭局。   这些都是卢召安排的,拿着杨意心的手机,扮演杨意心的角色,在属于杨意心的生活里周旋。   生活朋友与他无关,像个提线木偶由人操控。   “我知道。”杨意心重复不久前牧靳呈的话,“明天晚上七点,卢召会送我过去。”   牧靳呈挑起杨意心的头发,“你这个鬼样子也能见人?”   这段时间各种滋补品吃下去是见了点效果,瘦还是瘦,脸色好一点不像先前那般暗沉。   可消瘦的脸颊和黯淡的眸子,在配上和女鬼差不多的造型,哪儿像是吃饭,更像去索命的。   杨意心倒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一个月不洗澡洗头的日子都有过,郁期最严重的时候差点儿挺不过来,恰好因为房子漏水的问题物业上楼敲门撞破吞下安眠药的他,吓坏在场所有人紧赶慢赶送去医院洗胃。   没死是杨意心命大又许是命不该绝。   以前没人管着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现在在牧靳呈眼皮子底下,若是有半点自轻自贱男人第一个不答应。   杨意心被拖进浴室洗澡,被命令头发要洗干净,在浴室里磨蹭四十多分钟,出来时发现换洗衣服、内裤都没拿,只好穿着挂在一旁的浴袍穿上。   牧靳呈的体格宽大,浴袍也是宽松版,穿在杨意心的身体上大得像戏服,腰带系了三圈,领口再怎么严实也会露一片胸膛出来。   杨意心在浴室里犹豫很久,害怕擅自穿牧靳呈衣服惹得男人不快,心里又舍不得脱下。   他把衣领放在鼻下,埋进柔软的布料里深深地吸气,像个贪恋罂粟花的瘾君子,浴袍包裹身体,湿润的空气氤氲着水汽宛如一个温柔怀抱。   杨意心呼吸微重,脑子里闪过这几日和牧靳呈同床共枕的画面,还有不久前那个吻。   这是被困在这个牢笼中唯一一次激烈的亲密,吻到窒息气喘呼吸失控,牧靳呈的唇舌亦是他渴求的温度。   杨意心把脸埋得更深,妄想从一件衣服里探寻到牧靳呈更深层的气息。   “叩叩叩”,敲门声吓了杨意心一跳,猛地抬头,湿润的发丝垂下几缕,瞳孔闪过抓包的惊慌。   牧靳呈不耐地问:“还要多久?”   “……就来。”   杨意心整理好衣服,有些忐忑地开门,热气跟着他散出来,脸颊红扑扑的,有了水色之后看起来精神也不错。   牧靳呈淡淡扫一眼衣服,“过来坐着。”   杨意心不明所以的坐在镜子前,长布搭在身上绕着领口围一圈儿,然后看着镜子里的牧靳呈拿出剪刀。   “你要给我剪头发?”杨意心问,“你会?”   牧靳呈神色冷淡,弄乱濡湿的发丝,让它们自然垂下,打量着参差不齐的发尾,“不会。”   “……”杨意心对头发造型不在乎,若是能减轻一点牧靳呈对他的恨,按照男人喜欢剃了都行,只是明天要和柯明蕊见面,以她那个火爆性格又得费好一番功夫解释,他实在没有那个精力。   “要不算了。”杨意心看着剪刀靠近自己,微微躲了躲,“这样也行……”   冰凉的剪刀贴上他的脸颊,牧靳呈说:“你再躲一个试试。”   杨意心心里一颤,从浴室里带出的热气散了大半,喉结滚了滚,金属的冷硬感让他不由得摸了摸手腕上的东西,许是幻觉使然,不知怎么有种漏电般的刺痛感。   牧靳呈的手法说不上娴熟但也不生硬,两把剪刀换着用,把上层的头发夹起来从最下面开始剪,杨意心耳边响起“嚓嚓”的声音,头发在牧靳呈的手中慢慢变短,显然不是他口中的不会。   后面剪好后需要处理刘海,牧靳呈站在杨意心面前,将干掉的头发喷湿,让他闭眼。   杨意心很听话,只是剪掉的发丝落在脸上激起细微的痒,眼睫一个劲儿颤。   牧靳呈没说睁眼他就一直闭着,直到响起吹风机的声音,热风吹在脸上,大手拨弄着发丝,湿气转为干燥,身上的布也撤走了。   牧靳呈:“看看。”   杨意心睁眼看向镜子,差点认不出自己。   头发剪得精神利落,他没有刘海儿了,沿着发际线的发梢留了一截,精心处理过的造型修饰脸型,耳边和颈后修整出贴合干净的线条。   杨意心清瘦,脸不大,这样的发型将他整张瓜子脸暴露出来,看上去更像个青春高中生,虽然还是较为萎靡和青春不太搭边,但比之前的模样好了不知多少倍。   牧靳呈还在拨弄给他发顶的短发,剪出了层次感,但需要搞造型才能支棱起来,“ 明天让卢召给你喷点定型喷雾。”   杨意心看着镜子里的牧靳呈,“你什么时候学的剪头发?我都不知道……”   牧靳呈:“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就像我之前也不知道你的事情。”   杨意心抿唇:“但是你现在知道了。”   现在牧靳呈把他调查的一清二楚,而他还对男人一无所知。   杨意心那点儿不公平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听到牧靳呈说:“我不介意你去查。”   “……”   他被困在这里吃喝拉撒都在眼皮底下,哪儿能有渠道查。   “而且请你搞清楚一件事,”牧靳呈继续说,“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即便我查也要付钱才会有人替我办事,你想知道我的过去能付出什么?”   杨意心被这些话术绕晕,在迷雾中勉强摸到线头,“你想要什么?”   除了这具身体以及情人的身份,他还能有什么可以给的?   牧靳呈的视线描摹着杨意心消瘦的轮廓,淡淡道:“五年换五年,很公平。”   杨意心心里发紧,吐字也慢下来:“可是你已经查到了。”   牧靳呈反问:“看到就能知晓的事,你又何必问?”   “……”   查到归查到,看到归看到,那都是从外界角度探知的东西。   看到只是知晓,倾听才是了解。   道理很简单,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牧靳呈只要杨意心一个态度,一个愿意与他分担五年来痛苦的态度。   只要杨意心愿意敞开心扉,重蹈覆辙又怎样?   牧靳呈把台阶放在杨意心面前只等迈步,但杨意心没有。   他避开牧靳呈的视线,习惯性的把头垂下,局促不安地揪着浴袍上的纤维,没有迈上台阶反而节节后退,再次退回令他安心的角落。   “那我不问了。”杨意心声音紧绷着,竭力放轻语气,“对不起。”   母亲杀了出轨的父亲,他是神经病,有一个杀人犯的家人。   杨意心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牧靳呈的眉心蹙起一瞬而后舒展,只是眼中的冷更重。   二人一坐一站僵持片刻,牧靳呈将剪刀放桌上,“滚去睡觉。”   好不容易因为接吻而缓和些许的关系又被搞砸,杨意心忍着自己活该承受的难过上床。   牧靳呈关了灯,房间里黑下来,杨意心照常只占据大床一角,侧躺蜷缩在黑暗中睁眼等了很久,久到安眠药的药效让大脑昏沉困倦,不得不闭眼。   杨意心埋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抱得更近,似乎是冷。   但直到陷入睡梦前他都没有等到男人蕴热的体温,和以往一样靠近的怀抱。 第49章 再失控   七点的饭局,卢召五点过来的,看到杨意心的新发型愣了一下,随后夸赞精神好看。   杨意心恹恹的坐在花园里,对卢召的恭维没有反应,盯着花圃里的花看,热汗打湿头发和衣服也没有知觉似的。   在盛暑天要能精神奕奕的恐怕只有依靠阳光生长的植物了,昨夜暴雨让它们吃透水,不惧烈阳,每一片花瓣都充满生机。   卢召让杨意心去洗澡换衣服,晚高峰堵车,再磨蹭下去会迟到。   杨意心在小院阴影里坐了一下午,一直出汗有些脱水,起来时头晕目眩,被卢召扶着才没摔倒。   他抗拒别人的触碰慌忙后退,后背抵在门上,苍白的脸上充满警惕不安。   “抱歉。”卢召说,“你先去换衣服?”   话音刚落,杨意心身后的门开了,他往后倒去,落进宽挺的怀抱,有力的胳膊将他稳稳搂住,愠怒的眸子出现在眼前。   “几点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牧靳呈问,“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   “……去。”杨意心匆匆起身,不想让自己的臭汗沾到牧靳呈,可落在别人眼里是不想被触碰的样子。   牧靳呈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眉骨高挺衬得眉眼很是深邃,挺拔的山根和利落的下颌线加重了面容的锋利感,不苟言笑时令人不敢靠近。   杨意心回房洗澡,卢召进客厅后看了一眼牧靳呈,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你去吗?”   牧靳呈冷冷反问:“你说呢?”   不涉及工作卢召不怕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觉得你挺想去的。”   牧靳呈:“我觉得你这个月的奖金也不想要了。”   卢召果断闭嘴,笑容消失。   杨意心洗澡一向很慢,过了二十分钟都没下来,卢召频频看表,职业习惯令他重视时间,不会轻易迟到。   “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卢召问,“再不出门真的赶不上了。”   牧靳呈看着杂志冷淡道:“他自己的老师都不着急,你操什么心?”   卢召又说:“我来的时候见他在花园里坐着,这么热的天又浑身是汗,他脸色那么难看,万一中暑晕倒……”   牧靳呈依旧没动,卢召也不好再说什么,端着纸杯去厨房自己倒水喝,出来就没见牧靳呈了。   二楼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流出,牧靳呈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水流声并无起伏,不像洗澡更像是放着水做别的事。   牧靳呈敲门没有回应,门没有锁,他直接推门而入,眼前没有杨意心的光 裸的身影,视线下移,浴缸里的景象让他瞳孔猛缩。   ———杨意心一丝不挂躺在浴缸里,过满的水流从缸里溢出,而他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倒,脸颊是不正常的两抹红霞,身体缓缓朝下滑去,水已经漫过嘴唇,距离鼻子就差一点点。   杨意心平时是不泡澡的,来这里这么久牧靳呈就没见他泡过,这会儿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竟然接了满满一缸的水泡澡。   究竟是去见老师还是见佛祖?   牧靳呈大脑嗡了一声,快步上前一把将杨意心拽起来,沉稳冷静顷刻间化为乌有,目眦尽裂,瞳孔被失去理智的猩红,惊惧害怕地吼着:“杨意心!杨意心!”   他胡乱摸着杨意心的身体,被水泡得很热,有心跳也有呼吸才让牧靳呈勉强冷静一点,但无法确定杨意心此时的状态,也许是缺氧昏迷,更有可能是溺水。   牧靳呈匆忙拿起浴巾打算把人抱出去送医院,这时候绵软无力的人悠悠转醒,迷茫睁眼,眸子雾蒙蒙的氤氲着一片水雾。   “牧靳呈?”杨意心怔松不解,茫然看着男人。   牧靳呈身体僵住,眼神由慌转静,片刻安静,水流砸在耳膜如雷贯耳,他的眼里迸出浓烈恨意,英俊的面孔都有些狰狞。   杨意心的脖子被狠狠掐住,一股大力将他抵在冰冷的瓷砖上,窒息瞬间涌上,后背生疼冰凉脖子也要断似的剧痛,但他无暇顾及,眼里只有被气到失智的男人。   “杨意心,你就这么想死?!这么想逃离我?!”牧靳呈额角青筋凸起,狰狞的血管从额头一直延到太阳穴,“你妈呢?不管了是吗?!帮你护你的老师也不在乎是不是!”   “你永远狠心,总能抛下一切说走就走,躲了五年还不够,现在还想着永远消失!”   “杨意心,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遇到你?”   “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不能忍受?老师顾不上见都想着去死!”   杨意心濒临窒息,眼睛狰狞地凸出来,眼泪滑落眼角,嘴唇合动试图说什么。   牧靳呈失去理智,五指还在收紧,恨意铺天盖地,像一场积压多年的大雪厚重纷扬,就算杨意心要死也必须在他手上。   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杨意心把杨父挫骨扬灰,他同样要拿杨意心的骨灰泡水,要让杨意心生生世世离不开这座小院。   这是牧靳呈为他打造的牢笼。   这里自始至终没有救赎,只有从头到尾的共赴沉沦。   杨意心视线模糊,双耳涌进嘈杂的嗡鸣,意识也渐渐原远离,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跳变慢,提供血液的器皿缓缓停下,血液不再流动,阴冷的寒气逐渐袭来。   突然脖子上的桎梏消失,空气汹涌钻进鼻腔,刺激气管和肺腑,让杨意心剧烈咳嗽起来,胸膛一阵疼痛,因为缺氧而青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   等杨意心勉强缓过来时,牧靳呈不见了,他跌坐在浴缸边身上披着浴巾笼得严实,卢召蹲在身侧,神色尴尬又很是担心。   “你没事吧?”   杨意心摇头,身上所有不适都比不上脖子的疼痛,肯定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你还行吗?”卢召问,“要不我联系你老师改时间吧?”   杨意心再次摇头,在卢召的搀扶下费劲站起来,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老师……很……不喜欢出尔反尔。”   卢召说:“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行吗?”   杨意心的状态很糟糕,看上去下一秒就要长睡不起似的。   又长又厚实的浴巾裹着他,除了脖间的痕迹看不到其他,卢召也一直低头不敢乱看。   刚才老板失控的状态历历在目,杨意心拿着雕刻刀发疯的样子也记忆犹新,这两人都不是他能惹的。   卢召把杨意心扶回房间就要离开,听到杨意心抻着破哑的样子问牧靳呈。   “牧哥去书房了,”卢召说,“他应该想冷静一下。”   杨意心看起来很难过,让卢召出去等他。   这次杨意心动作麻利很多,十五分钟穿戴整齐出来,是简约的T恤长裤,但脖子上围着一条方巾,和整体风格有些违和,好在把痕迹挡严实了。   卢召去车库开车,杨意心没有跟过去,慢吞吞地走到书房门口,盯着紧闭的房门,抬起手掌贴在门上,咽了咽涩疼的喉咙,艰难开口。   “牧靳呈,对不起……”   说到这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从这几天来看,牧靳呈很讨厌道歉。   “我……我刚才没有想死,是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杨意心嗓子很疼,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尽可能声音大一些,能让里面的人听到,“我吓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   “牧靳呈,我欠你的债还没有还完,即便我想死也死不安心。”   “我不会死……我要见妈妈,还要还债,任你折磨。”   “对不起牧靳呈……”杨意心哽咽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叫人听不清。   直到卢召来催,杨意心擦掉眼泪跟他走出去,终于能有片刻自由,却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让杨意心一步三回头,升起不舍。   他不怪牧靳呈这么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责怪牧靳呈的人。   是他亲手促成今日局面,也是他亲手将牧靳呈让被恨冲昏头脑,面目全非。   卢召把车子停在小院门口,杨意心坐进后排,盯着书房窗户,期待那里能出现男人身影。   但他的期望落空,直到卢召启动车子开出小路,牧靳呈都没有出现,别墅看上去空寂无人,华丽的外表之下是无尽空虚。   卢召从后视镜里看到杨意心趴在椅背上看别墅,笑道:“意心哥,别看了,牧哥很好,你不用担心。你赶紧坐好戴安全带,这样很危险。”   杨意心在位子上坐好,看到窗外茂盛如林荫的绿植,花群茂盛,一路出去都没见到人,好似与世隔绝之地。   车子行驶五分钟才出小区安保大门,杨意心终于看到宽敞的大马路,车辆奔驰,沿路的梧桐树粗壮茂密,绿浪一般的叶子堆叠着,挡住大片日光,过滤掉刺眼的光芒,在玻璃窗上留下炽热的温度。   杨意心怔怔看着外面,全是陌生的街道,没有半分熟悉的影子。   车里很安静,只有悠扬英文歌缓解僵冷气氛。   卢召递给杨意心一瓶水让他润桑,免得嗓子加重,见到老师一句话都说不出。   杨意心不想喝,可喉咙疼得咽唾沫都如针扎一般,只能伸手接过,正要说谢谢,目光被后视镜下面的一个坠子吸引视线,手里没接稳的水瓶掉下来砸在脚边。   卢召:“哎,怎么掉了,我再给你……”   “那是什么!”杨意心突然质问,沙哑的嗓子有些破音,紧紧盯着那个木坠子,手指陷进皮革椅背。   卢召看了一眼观音坠,“哦这个啊,是牧哥的护身符,挂了好几年,他说保平安的,一佛难求。” 第50章 唐卡相   “意心?意心?”   柯明蕊的呼喊把杨意心拉回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老师,嗯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注意力这么不集中?”柯明蕊很是不满,“脖子上的围巾怎么还围着?你不嫌热吗?”   杨意心喉咙不舒服,一个劲儿喝水,“不热,我……有点感冒,颈椎病也犯了,医生说肩膀不能着凉。   柯明蕊点了一桌子菜,他没有胃口,唯有蟹黄虾仁粥觉得还不错,小口喝着,喉结滚动时又是一阵细微刺痛,观音坠总是跳到眼前,整顿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你,才多久没见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柯明蕊瞧着他这样子就一言难尽,叹了口气,给杨意心夹的菜堆满盘子,“你怎么总是生病?到底有没有好好去检查?都瘦脱相了,你是得厌食症吗?”   杨意心扯了扯嘴角,努力提起精神回答:“不是老师,我就是……有点感冒,最近状态不好也不想吃东西。您……知道我的,我这人懒,人不舒服更不想动弹。”   “你就是常年不运动才这样的,让你早晚跑步不听,去健身房锻炼也不去,”柯明蕊低声责怪,“你简直比我孩子还不省心,你看你瘦得衣服都撑不起来,薄得一片纸似的。饭局那边我帮你推迟几天吧,你养养嗓子,这样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礼貌。”   杨意心缓慢嚼着嘴里的蟹肉,“好。”   小包厢的光线柔和,用屏风隔开人群,这方小天地静谧,桌上的小灯散发着淡淡的暖黄,窗外能看到华灯流彩的街道,如银河璀璨,霓虹点点。   杨意心看向窗外,突然无比想念在别墅里的夜晚。   牧靳呈不会强迫他说话,他可以待在沙发或者窗台尽情发呆放空,只要按时吃饭吃药,男人就不会多管他。   有时候牧靳呈会一直工作到很晚,有时候又会坐在客厅喝酒看电影,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交谈却安然舒适。   偶尔杨意心会被电视上的声音吸引转头看两眼,精神集中不了,几分钟而已眸光又散了,主角的对话没有入耳,大脑空空,迟缓的时间不断延长。   他不用像现在这样强迫自己专注,他知道牧靳呈不会理睬他,而这份忽视中的陪伴给了他安全感。   “———记住了吗?”柯明蕊问。   杨意心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后天和展览方的老板见面。”   “我不是说这个。”柯明蕊脾气不好耐心也差,杨意心反复走神让她很烦躁,但看到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忍了忍,“我这朋友挺欣赏你的作品,虽然中间有我牵线搭桥,但人情世故还是得做,后天我也会在,你回家选一个作品到时候送他,他手里掌握很多雕刻界资源,和他搞好关系对你以后百利无一害,明白吗?”   杨意心点头:“记住了老师。”   柯明蕊总算满意,交代完这些注意力又回到杨意心身上,皱着眉头帮他夹菜,“太瘦了,多吃点。”   杨意心不好拒绝只能全部吃下,吃到最后肚子很胀还想吐才终于结束饭局。   二人一起走到门口,柯明蕊开车来的,想送杨意心回家被他拒绝了。   柯明蕊:“上来吧,反正你也要打车,我顺路。”   杨意心摆手,目光瞥向街对面的黑车,“我朋友来接我,您先走吧。”   他执意如此柯明蕊也不好强求,叮嘱他注意安全开车离去。   她离开后紧跟着黑车开到餐厅门口,卢召下来为他开车门。   杨意心站在台阶上没动,在车流不息的街上声音有些小,“我想坐前面。”   卢召自然满足,去为他开副驾驶车门。   杨意心走到车门旁突然停下来问:“我是不是不能坐?”   卢召莫名:“没有,你都可以坐。”   杨意心盯着椅子,讷讷地问:“副驾驶不是留给女朋友的吗?”   “……”卢召哑然,心想牧靳呈怎么没有解释这事儿,但是又不好随便掺言,只好说,“牧哥他……没有这种说法。”   杨意心目光上移,观音坠再次入眼,像钩子拨弄心弦。   他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坐副驾驶,弯腰坐进车厢,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取下坠子拿在手里看。   木坠很轻,木头有些褪色应该是长期拿在手里摩擦的缘故,吊坠下面打了个小孔挂上璎珞流苏,但坠子太小,当装饰挂在车里有些违和。   杨意心借着窗外的光线看清坠子,钩子成了尖锐的刺扎进心脏,疼得他佝背弯腰,握着观音坠死死抵着胸口,难过得想哭。   这是第二件五年前的东西,杨意心不敢想象牧靳呈还留着,更不敢想象他留了多少。   他不敢奢望这是牧靳呈睹物思人,可能正如男人所说要时刻记住这个教训,恨他入骨,要时时刻刻记住被抛下的滋味。   牧靳呈完全不用过得这么痛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杨意心痛苦的喘息吓到了刚坐上车的卢召,他紧张地问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用不用去医院。   “我没事。”杨意心将观音坠牢牢握在手心,靠着椅背疲惫道,“我想回去,你开快一点。”   车子在长长的马路上宛如千万繁星中的一颗,霓虹灯映红杨意心的眼尾,让他不堪重负地闭了闭。   四十分钟的车程,杨意心回到别墅小院儿,他很少天色黑透后出来,白天茂盛油绿的林荫像地狱枯瘦的鬼手,花群绽放的小院儿阴恻恻的。   卢召将车停进车库就离开了,杨意心独自开门走进去,客厅里一片幽静,留了一盏灯不至于完全黑暗。   书房门开着,杨意心没看到人开始心慌。   他平时活动的区域只有客厅、卧室和书房,偶尔进厨房帮牧靳呈打下手还被嫌弃帮倒忙赶出去,三层别墅连三分之一都没去到,这会儿不见牧靳呈,杨意心只能挨个房间找。   浓重的夜色透进窗户在屋内蔓延,墙角一路都是感应灯所过之处皆有光线,可杨意心还是害怕,房间内是没有灯的,他像个幽灵在一间间地府里寻找,怕牧靳呈突然出现又怕再也不出现。   杨意心找遍一楼没人只好去二楼,每天睡觉的地方冲缓了几分害怕,仍不见男人只能硬着头皮迈向三楼。   红木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防滑,杨意心瘦,踌躇的脚步更是无声。   沿着墙缝的感应灯一路往上,引着杨意心步步靠近,像极了忘川的渡灵人。   杨意心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日子,这是第一次踏上三楼,布局和二楼相差无几,但踏上二楼是宽敞的前厅,靠窗边是乌木茶桌搭配镶嵌进墙的书柜,香炉里常年点着幽淡檀香,掺杂着桌椅的木香。   三楼的檀香气更重,踏上平台迎面是一尊弥勒佛冲杨意心笑。   虽然杨意心不常和玉石接触,但柯明蕊喜欢,经常拿一些玉雕作品给他看,让他有一些了解,至少可以看出好坏。   眼前一尊弥勒佛是上好水种的翡翠,在夜色中散发幽幽绿光,笑意盈盈和蔼可亲,熟悉的佛相让杨意心混乱忐忑的心镇定几分。   他长呼一口气,松开攥紧的拳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抬脚继续往里走,供奉弥勒佛的墙后是长长走廊,镶嵌在墙上的灯条长亮,两侧墙上每隔几米挂着一幅类似画一样的佛相。   不懂的会以为是普通的画像,但杨意心懂,这是唐卡。   金边框宝石镶嵌,色彩丰富饱满,每一幅都精美绝伦富丽堂皇,尊贵又慈悲,精致而肃,是不菲的艺术品。   唐卡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以画卷形式传承佛教哲理,像这等精妙的手艺、绚丽的色彩必然是出自大师之手,一两幅也就罢了花高价可以淘,但这放眼望去两侧墙加在一起至少有二十幅,可不是随便托朋友可以办到的。   杨意心了解归了解,只见过杨母佛堂里的唐卡,当初那小小一幅都蜿蜒曲折许久才到手,小时候杨母不允许杨意心碰,免得小孩儿下手没轻重弄坏。   此时眼前佛像华丽璀璨,散发着贵气的佛性,墙面素白,反而被衬得高雅,空气里淡淡的檀香变得清晰起来。   杨意心被震撼到,站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呼吸微紧,喉结滑动,嗓子的刺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弥勒佛面前的香炉燃着檀香,袅袅白烟升起,微弱的星火燃烧香火,在幽暗的环境中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   很早以前杨母给杨意心讲过为什么寺庙里要以香火供奉佛祖,烟雾缥缈,是连接神佛的纽带,它带走烦恼随风而逝,是佛祖渡众生的方式。   【“可是妈妈,这是世界真的有神佛吗?我同学都说我太傻了,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佛教文化千年传承,信它是学习其中道理,并不是索取。信与不信是个人选择,没有必要纠正别人,求同存异。”】   【“那你为什么信佛?你真的相信他们存在吗?”】   【“佛教中的学问可以让我静下来,对我是有帮助的,那它就存在,也是存在的意义。”】   杨意心闻着檀香,心里安静下来,一步步靠近房门搭上门把手,缓慢而无声地推开房门,视线顺着门缝往里窥探,宛如幕布撕开一角,更为浓郁的檀香飘出,里面笼罩着似浓似淡的烟雾,模糊朦胧。   牧靳呈坐在地上,指尖星火明明,没抖落的烟蒂簌簌落下,在地上堆起一片灰白。   而他的面前是一尊金佛,身坐须弥,佛发肉髻,是佛教世尊释迦牟尼。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觉悟成佛,创立佛教普度众生。 第51章 虔诚心   这是一个佛堂,释迦牟尼有半个人那么高,木桌将佛像高高拱起,桌上铺了一章黄布意味尊敬,桌面整洁,贡品一字排开,香炉在中央升起袅袅白烟。   释迦牟尼身后的墙上也挂着唐卡,一旁的书架也是嵌在墙里,放着经书和香蜡,佛画挂在两侧,还有个以莲花灯堆砌起来的莲花塔,汇聚成明亮的光线,落在佛像之上更是绚丽多彩。   整个屋内肃穆庄严又静谧华丽,光是金光灿灿的佛就足以让人止步。   杨意心有所预料仍被震撼,站在门口怔松了好久才抬脚迈进去。   他停在牧靳呈身后,看到已经燃完的烟头,慢慢蹲下来,拿走牧靳呈手里的烟,哑着嗓子开口:“在……佛祖面前抽烟,不尊敬。”   牧靳呈冷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眉眼下是一双冷到极致的眼,无波无浪,不带一丝温情。   他注视着眼前的佛像又好似在看眼前的虚空,对杨意心的靠近触碰也没有反应。   杨意心见牧靳呈不说话,心里惴惴不安,男人在浴室里暴怒狰狞的样子还在眼前,他不想让牧靳呈不高兴,又喊他:“牧靳呈。”   “你还回来干什么?”牧靳呈开口,声音也是又低又沉,抽烟抽得很是嘶哑。   杨意心眨眼,这一刻情绪感知很敏锐,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我……”   “你不是很想逃?”牧靳呈眸子有了聚焦,盯着慈悲肃穆的佛像,“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你如果离开,卢召不会阻拦。”   被抛弃放弃的感觉如疯长的水草瞬间捆紧杨意心全身,惊慌的心悸让他手指止不住颤抖,嘴唇也失去颜色,“你……你希望我走吗?”   牧靳呈终于看向杨意心,黑眸深黑如枯井,视线在杨意心憔悴的脸上停留须臾才缓缓道:“我宁愿你从没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   纵使杨意心一清二楚牧靳呈对自己的恨,但每次听到这些话心口仍像剜去一坨血肉一样,痛苦已然麻木,“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牧靳呈,之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死,我……”   “你走吧。”牧靳呈打断他的话,直接下了死状。   杨意心陡然收声,怔怔看着他,大脑嗡鸣,两行热泪毫无预兆落下来,沙哑的嗓音几近失声,“你说……什么……”   “你可以走了。”牧靳呈不带感情的重复,“你自由了,我让卢召送你回去。”   杨意心迟迟无法消化牧靳呈的意思,见男人去拿手机点开通讯录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陡然抓紧牧靳呈的胳膊,像抓住浮沉一样苦苦挣扎,“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你不是要报复我吗?你不是要我还债吗?这才多久……你难道不想继续折磨我了吗?”   杨意心有阵子没哭过了,他在平静无波的日子里浑浑度日,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不用接触令他反感的外界,表面是接受牧靳呈的圈 禁,实际上正是圈 禁给了他向往已久的安静,缩在壳里做自己。   牧靳呈垂在一旁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痕迹,“你不是早就想离开我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不是不想当小三?不想破坏我的感情?”他渐渐讥讽,平静湖面之下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稳定,“舍不得了?杨意心,你就这么贱?”   杨意心脸色惨白一片,跪坐在地上,攀扶颤抖的手冰冷,虔诚信徒在神明之下卑微祈求,他仰赖的信仰成了眼前男人。   “不是……不是。”杨意心又慌又乱,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矫情是他、做作是他。   不做第三者是他、想逃离是他。   可主动成为第三者破坏别人感情的是他,被遗弃之后心生不舍还是他。   杨意心知道自己的人生腐烂如泥,就连凋零落花也不屑一顾,当初打着对牧靳呈好的旗号主动放弃这段感情,直到现在轮到他被驱赶才知晓原来被抛弃是这么绝望无助的事情。   情绪失控,大片泪水潸然而下,杨意心死死拉着牧靳呈的手臂,无从开口,无力挽留,到最后只能哽咽抽噎道:“你……你说让我当你情人,是你说的。”   只当能还一点是一点,那一月之期里他早已被钉在道德柱上备受凌迟,情人之名已然坐实,至少能让牧靳呈痛快,良心能有片刻安宁。   “是我说的,”牧靳呈看着杨意心的泪,之前力大如牛的人此刻半分力气都没有,攀着他的手臂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挣脱,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我现在让你走,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男人起身,杨意心的手臂滑落,二人指尖短暂相触后彻底分离,像抓不住的流沙,轻薄缥缈,注定随风而散。   杨意心怔怔地看着牧靳呈离开,衣兜里的观音坠掉出来,小小的木雕掉在地上,细微的动静如同号令一般,陈年旧事堆在一起,突然给了杨意心一股决绝的力量,甚至让他从抑郁的状态中挣脱几分。   佛相庄严慈悲,垂眼看着沉浸在是非之中的悲苦信徒。   无神论者向神明低头,亦给了世人挣脱红尘的勇气。   “———牧靳呈!”他撕扯着嗓子,竭尽全力地大喊着,喉咙里溢上铁锈,撕心裂肺,“你还爱着我是不是?”   牧靳呈顿足,距门只有几米,颀挺的身影没入莲花灯台的光影中。   杨意心的喉咙痛得不行,快要说不出话,死死握着观音坠,身体剧烈颤抖着,“你留着我给你做的东西,观音坠、木雕钩,还有那些——”   他指着架子上的木雕摆件和小玩意儿,用透明防尘罩装起来,完好无损放置高阁,连同尘封的还有二人共同回忆。   是青葱蓬勃的校园时光,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如果这些你要说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那么这个房子呢?养花种菜,还有这间佛堂!”杨意心太阳穴刺痛,许久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冲击神经,眼前发黑,心里却撑着一口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冲动,“你不信佛为什么要供奉佛祖?为什么要把这里打造成我喜欢的样子?还有墙上的唐卡,花重金买来只是为了好看?”   “牧靳呈,”他哭着询问,字字泣血,“你爱我是吗?”   牧靳呈没有回馈,杨意心在沉默中等到绝望。   “我知道你恨我,有爱才有恨对吧?”杨意心笑了一下,悲切痛苦到达某个临界点,混乱不堪的思绪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想解释给你听,我也想告诉你这五年的事情。可你让我怎么说?我妈刺伤我爸,他在医院咽气,我妈以故意伤人的罪名判了刑。而我的病误诊了,不是抑郁症,是双相情感障碍,跟我妈妈一样………我是抛弃你的人,更是杀人犯的孩子,还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神经病!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怎么告诉你我是这么不堪的人,有一个这么不堪的家庭!”   所以他逃了。   不敢面对牧靳呈也不敢面对未来。   “我没办法控制情绪,亢奋的时候我会像之前那样伤害你,抑郁的时候我会像现在这样被崩溃大哭,”杨意心说着说着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厌恶自己到极点,“我给不了你健康正常的爱,更无法跟你回到从前。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自己变成和妈妈一样拿刀伤害曾经最爱的人,而你在我无法控制的状态里连最后的怜悯都没有……你觉得我要怎么说!”   “牧靳呈我太害怕了,与其让你厌恶我,不如把对我的记忆留在最美好的时候,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嫌弃憎恶的眼神……更不想让我的病耗尽掉你对我的感情。”   憋在心里的气球注满水,积攒已久轰然爆发,爆破的口子血肉模糊,流着源源不断的血水,冷风灌进缺掉一块的心脏,杨意心如回光返照的人,在无尽的痛苦中迸发哀鸣。   “……更何况,你……还有未婚妻。”   说完这最后一句,杨意心骤然脱力倒在地上,头晕目眩,虚脱至极,眼前是朦胧白光,他躺在地上涣散的眸子与佛祖悲悯的视线相聚。   短短几小时内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这对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是大忌。   杨意心一口气宣泄完心里的所有,累极了,同时也得到久违的解脱,感受到五年未有过得轻松。   他倒地之后意识就涣散了,好似摆脱世俗禁锢一样,在檀香袅袅白烟之中被佛祖点化。   迷糊间隐隐听到脚步靠近,好像有人抱他又好像没有,听到自己难听的声音还在念念不休,难听得像只垂死挣扎的公鸭。   杨意心昏睡过去还不忘将那枚观音坠拼死攥在掌心。   这些话耗尽了他尚在抑郁之中的全部精力,他没有办法去听牧靳呈的回应,只能在沉重的梦境里握着唯一浮萍,试图追溯被他亲手湮灭的曾经。   -   杨意心睡了很久,久到睁眼后足足十多分钟才摆脱混乱噩梦带来的心悸感,天花板的吊灯无比熟悉,他缓缓坐起来,大脑昏涨,看清自己身在住了五年的卧室,亦是囚 禁牧靳呈的地方。   他回来了。   从牧靳呈的别墅回到公寓,他被牧靳呈赶出来了。   划清界限,不再小三,终归是桥归桥、路归路。   就因为在浴缸里睡着让牧靳呈误以为他要自杀,盛怒之后连折磨他的兴趣都不再有,要和未婚妻双宿双飞,他彻底变成过往。   没了情人这层身份,他什么都不是,仅仅是牧靳呈人生中的过客。   杨意心盯着空荡荡的手腕咽了咽嗓子,之前一度令他害怕的镯子也没了,了无痕迹,和这些日子一样好似一场幻觉。   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喉咙不疼了,也忽略掉嘴里一股薄荷味的清爽。   他抱住自己缩进被窝,眼泪从眼角流下,在枕头上洇开小小的泪痕。   房间内昏沉一片,像一个无形牢笼,里面关着的囚犯是无期徒刑。   杨意心这边门窗紧闭,自然不知道外面搬家的动静,搬走的租客指挥师傅挪动家具,尽管一切匆忙,但高额的补偿金让对方满意。   卢召的箱子摆在客厅,他站在窗前打电话,“是,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   对方沉沉嗯了一声,再无别话。   “牧哥,”卢召斟酌道,“你别觉得我话多,毕竟你们俩的事情我一直在参与。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他,为什么还要将人送回来,又大费周折让我住过来看着,在眼皮子底下不好吗?”   电话那头安静着,连呼声都没有,过了好一阵卢召才听到回应。   “是医生建议。”   “为什么?”   牧靳呈坐在佛堂,面对释迦牟尼,闻着馥郁檀香,观音追坠在他指尖摩挲,凌乱的头发挡住眉眼,“我的情绪被他影响,对他的恢复无益。”   卢召想到杨意心脖子的伤就明白了,“那你们……冷静一下也好,这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的。”   挂电话后,牧靳呈仍盯着观音坠看,把玩一阵后握在掌心,抬头与神佛对视,双眸晦暗沉深。   曾经他从未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天意虚妄,人力亦可改。   但他找了杨意心多年,在供奉释迦牟尼的第三个年头得以重逢。   牧靳呈调整姿势跪在蒲团上,闭眼,双手掌心相贴合掌置于头顶,再缓缓移到额前,俯身,额头抵着蒲团,双手掌心向上放置耳边。   动作虔诚,给予佛祖最大的尊敬。   为昨天失态在佛祖面前抽烟道歉,亦是了却心愿。   等到了杨意心也等到了迟到多年的解释。   让他失而复得,如愿以偿。 第52章 做邻居   杨意心在房间里天昏地暗睡着,不分昼夜,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可敲门声太执着,响了很久,久到让他不得不起来开门。   “您好,我是前天刚搬来……”门外的男人明显一愣,看到杨意心后很诧异,“意心哥,你住这里啊。”   杨意心脑子是懵的,看着卢召回不过神。   “这么巧啊!你住这里?”卢召演技夸张,“我刚搬来隔壁,还想着和邻居们打个招呼多多关照呢。牧总让你回来了吗?你们没有和好?”   卢召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拙劣的谎,满是漏洞,关键这还是牧靳呈教他说的。   敲门前卢召心虚得不行,又特意给牧靳呈打了个电话,“牧哥,我真的要这么说?当初是我破门而入把你解救的,他也看到了的。这……这……”   “订婚宴上他和你打过照面也没把你记住,你觉得他那时候状态那么差,能记住是谁闯进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不能把人家当傻子吧。”   牧靳呈语气冷淡:“他当了五年傻子,不差这一两天。”   “可……”   “就这么说。”牧靳呈说,“他分辨不出来。”   电话利落挂断,不给卢召说话机会。   老板命令不敢违抗,不过他倒是从牧靳呈强硬的态度里琢磨出一点别的意思。   说不定牧总是故意想让杨意心察觉呢?   他们俩纠缠这么久,谈恋爱不都这样,不把话说透,全靠对方悟。   于是卢召看似神色自若实则心虚不已地站在杨意心门口,冲憔悴到不行的人展露笑脸,等对方反应。   好一会儿,杨意心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呼出一片狼狈的气音。   嗓子是不疼了,但好像更严重了。   “你别说话了,先好好养嗓子。”卢召说,“这段时间我休年假不上班,你有事的话找我就行。”   杨意心拉住他,嗓子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用口型问:是他让你来的吗?   就说不能把人当傻子吧。   卢召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你住这里,房子是老早就租好了,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昨天牧总才允许我的年假申请,我才有空搬过来。”   前段时间……   是他住在牧靳呈家里的时候,牧靳呈为了看着他在家办公,卢召每天都抱着大堆小堆的文件过来,有时候要待到很晚才走,工作要忙还要做饭。   这会儿他才离开,牧靳呈就跟着放卢召假期,说明他真的被牧靳呈放弃了。   杨意心垂下眼眸,看上去更难过了些,真如牧靳呈说得那样没有分辨真假话的能力,完全陷入自我情绪之中。   卢召见杨意心没有追问其他,稍稍放心了一些,“意心哥,我先回去了,你注意身体,记得好好吃药。”   关上门,杨意心浑浑噩噩回到客厅,看到桌上堆满药盒,都是抑郁期需要吃的药。   他躺在沙发上盯着那堆药,手腕搭在眼前,这时候才发现镯子还为取下,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自由。   蓦地,眼泪流下来,低落的情绪如铺天盖地的海水将他吞没。   之前明明那么想走,抗拒做小三,不想破坏别人感情。   可牧靳呈真的放任他离开后,又是这样难过。   牧靳呈在这里待过整整一个月,这里到处都是男人的影子,记忆蜂拥而至,杨意心把头埋进靠枕里,怕自己一抬眼就看到牧靳呈面前冲他笑又对他冷脸。   曾经他一度依赖幻觉才得以苟活,如今他惧怕幻觉,更怕见到牧靳呈。   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说话都在提醒他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小三之名刻入骨髓,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将跟随其后,永堕地狱。   杨意心蜷缩在沙发好一阵,又要睡着时是手机铃声强行将他唤醒。   失踪已久的手机在桌上震动着,杨意心摸索过来,发现是监狱打来的。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怔愣几秒,费劲坐起来,接通电话艰难发出声音:“喂。”   嘶哑到无法辨别男女的音色让对方迟疑一秒才开口:“请问是许蓉家属,杨意心吗?”   杨意心嗯了一声,喉咙跟漏风似的,“我……我是她儿子。”   “是这样,探视期过了很久,许蓉见你迟迟没来,让我们给你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你的情况。”对方说,“你还好吗?你母亲很担心你。”   许蓉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儿子也被遗传,资料里写得清楚明白,这些年国家给了杨意心许多照顾,才让他安然度过病情最严重的阶段。   每次探监杨意心从不缺席,这次却时隔许久没有出现,可见是许蓉着急了才会拜托狱警打电话询问。   杨意心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我……我最近感冒了,麻烦您转告她……我下午就去看她。”   “行,没事就好。”   许蓉在里面表现很好,又减刑又考证的没多久就要出来了,杨意心苦等这么久,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担心。   挂掉电话后,杨意心去拿桌上的药吃,选了几样稳定情绪的,懒得去倒水,直接把药片放嘴里嚼碎。   苦涩的味道充斥口腔,粉末黏在舌头上很不好受,他却迷恋自虐的感觉。   ———越是痛苦不适就越要加倍,唯有这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药片吃完后,杨意心又缓了好一会儿才上楼洗澡,花洒从头顶淋下,冰冷的水瞬间打湿全身,他狠狠哆嗦一下,水流糊了眼睛让他睁不开,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没脱。   杨意心整个人是乱的,有时候很像阿尔海默兹的病人,记忆力不好忘性大,做事理不清头绪,总是越做越糟糕。   有人看着的时候好一点,一个人的时候像无头苍蝇一般窜乱,事情越做越多,累得不行又不知道累什么。   洗澡洗了半小时,杨意心又忘记拿衣服了,用毛巾随意擦了擦,直接光着身子走出去,在衣柜前没有挑选直接拿出纯T恤和长裤套上,把头发吹干,准备出门时路过镜子前看到自己脖子的瘀血触目惊心,才想起来套一个围巾。   他开门,同一时间隔壁也打开门,卢召穿着休闲服冲杨意心打招呼,“好巧,你也出门啊。”   杨意心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挡得严实,这么夏天的也不觉得热,抗拒接触外界,也不想理无关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理会卢召的问候,静静地站在电梯间等电梯。   卢召没被搭理也不尴尬,关心了一下杨意心嗓子,把一盒润喉片塞给他。   杨意心想到一会儿要见许蓉,嗓子这么难听不合适,便没有拒绝,含了一颗在嘴里,淡淡的薄荷在舌尖散开,清凉的味道很快缓解喉咙里的干涩。   效果意外得好,不禁让杨意心重新掏出盒子看了看名字。   很普通的咽喉片,但产地是国外。   二人在单元楼外分道,杨意心走得很慢,等走到小区门口准备打车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面前。   窗户缓缓放下,卢召对杨意心说:“上来吧,我送你,大热天的站在这里等车太晒了。”   后背上的汗已经打湿衣服,杨意心身体虚,在太阳底下久了眼前一阵阵白光,随时要晕倒一样。   种种反应让他无法拒绝卢召的好意,只能坐上车,里面的充盈的冷气舒缓几分紧绷神经,摘下口罩呼出一口气。   卢召问:“去哪儿?”   杨意心现在是能不说话就不说,把手机递过去让卢召看上面的定位。   第三监狱四个字在屏幕上很明显,卢召对杨意心的事情并不知情,看到后怔愣几秒,在车载导航里输入地址,启动车子。   从市区开到郊外需要将近一个小时,杨意心把头瞥向窗外,卢召沉默开车,安静中掺杂一些微妙。   走之前吃了药,杨意心的情绪平静很多,乌黑的眼望着窗外倒退的金黄麦田,刺眼的阳光照进车厢让他闭了闭眼。   车子停在监狱门口,高墙围绕,铁门堆积尘埃,铁锈红久经风霜充满生锈的痕迹,周围寂静一片无人经过,太阳将地面烤得焦烫,炙热的光也无法消散充斥在上空的压抑。   卢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探寻的视线里藏着几分好奇。   杨意心将口罩戴好,下车前终于开口:“这次……谢谢你,以后不用了。”   卢召收回视线,看向杨意心,“不用客气,大家认识一场,现在我和你又是邻居,照应是应该的。”   杨意心摇头,“我不能……接受你的照应。”   “这有什么不能的,”卢召笑道,“虽然你和牧总有点误会,但我和你没有,我现在在休假,你也从他住的地方搬出来了,就当是朋友。”   “我没办法……把你当朋友。”杨意心说得很慢,咽喉片缓解了说话时的干涩感,“你是他的人。”   卢召不太理解杨意心的想法,“可我现在不在工作,公私得分开。”   “你……会让我觉得,我没有离开他。”杨意心咽了咽嗓子,衣兜里的手紧握成拳,镯子紧贴手腕,存在感很强,“我还是……需要他照顾的情人。”   “……”卢召哑然,见杨意心离开,想解释的话随着关门给堵回来。   他注视杨意心走向大门,身子单薄,这段时间养回来了些许肉感,不至于瘦如竹竿。   牧靳呈在书房里趁着休息时间查看卢召发来的信息,他面前其中一台电脑放着实时监控画面,复式楼层的采光很好,不拉窗帘时暖意充盈满屋,只是屋内乱糟糟的,原本茶几摆放整齐的药盒一半掉在地上,一半堆在沙发上。   卢召发了一个视频,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十秒,杨意心进门后画面就结束了,他把进度条重新拉回起点反复观看。   青年纤瘦的背影印在牧靳呈的瞳孔和脑海,看起来有些无助,更多是坚韧。   他一直知道杨意心不是瓷娃娃,否则挺不过反复无常的病情,也走不过这些年的荒芜。 第53章 看母亲   杨意心有阵子没见到许蓉了,每个月会有一次探视机会,这还是他第一次两个多月没来,难怪许蓉惦记。   室内空调开得很冷,杨意心有充足理由戴着围巾,淡淡的薄荷味残留舌尖,温热的水流过食道,驱走了些许体内寒气。   没等几分钟,里面的门打开,穿着黄马褂的女人都出来,面容清丽,头发扎了个低马尾,一缕碎发垂在脸庞,几根白发明显。   许蓉先冲杨意心笑了笑,他跟着站起来,也对母亲露出笑脸。   隔着厚厚的玻璃,交流只能用面前的电话,他们同时拿起来,许蓉率先开口:“儿子,最近好吗?怎么瘦了?”   这段时间好也不好,杨意心无从开口,更不可能告诉他妈那些事情,只能说:“还好……感冒了。”   他在许蓉诧异的目光里指了指自己脖子,“嗓子哑的。”   “怎么这样严重?”许蓉担忧道,“吃药了吗?有没有去医院?”   杨意心乖乖点头。   许蓉叹了口气,看着杨意心这副样子很是心疼,声音也轻下来,“你在郁期是吗?”   杨意心再次点头。   “其实不用过来的,等你好一点再来也不迟。”许蓉说,“意心,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杨意心:“我会的。”   “多吃点饭,药有没有好好吃?有没有定期去医院复查?”   “有的。”   “多吃一点肉,你如果不想做饭就点外卖。我知道你很懒,每次郁期过后你来看我都要瘦一大圈儿。你这样不行,饭是不能停的,人如果不吃饭怎么能行?”许蓉有些啰唆,絮絮叨叨的,每次的嘱咐大同小异。   杨意心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特别是注意到许蓉眼角的皱纹。   “儿子,”许蓉注意到杨意心的情绪波动,立刻停止念叨,“还是说太多了吗?”   杨意心摇头:“没……只是……妈,我想你了。”   许蓉眼眶也湿润,“我也想你了,很快我就出去了,你有没有准备好我的房间?”   说起这个杨意心才想起来,之前买公寓的时候给许蓉留了一个房间,但时间久了加上他犯病的时候不清醒,渐渐那个房间堆满东西,成了杂物间。   许蓉看杨意心迟疑,打趣道:“没有?那我出来住哪儿?”   “房间是有的,”杨意心说,“要等我回去打扫一下。”   “那你可得快一点,”许蓉笑道,“我马上快要出去了,别到时候没地方住。”   杨意心:“不会的。”   有了这个话题打岔之后,他情绪稍稍稳定一些,主动问:“妈,你还好吗?”   “好啊,”许蓉温柔地说,“其实我在里面平静很多,每天规律生活,定期有医生体检,我的病情有控制,也趁着这个时间学习了很多新的知识。考了好几个证,等我出来,妈妈养你。”   好与不好,看状态就能知晓。   许蓉看出杨意心的强颜欢笑没有戳破,杨意心自然也能看出来许蓉的状态不是伪装的。   双相并非狂躁和抑郁两种选择,还会有间歇期,在这段时间里情绪会很稳定,和正常人无异,病情较轻的间歇期大概会半年或者一年,病情较重的可能只有两三个月,因人而异。   杨意心进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间歇期,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体会到正常的人的快乐,不用吃药,不会被情绪控制,不会整宿失眠,房子里再没有充斥着崩溃哭泣和暴躁尖叫。   但间歇期越长,发病时的痛苦会成倍反扑,那是没有预兆的转折,也许是一觉醒来,也许是正和人交谈的某个瞬间。   如果是狂躁还好,进入极度亢奋的状态比骤然坠入深渊被无休止的抑郁情绪包围好一些。   有几次杨意心从间歇进入郁期差点儿没挺过来,井井有条的生活立刻变得毫无章法,他像个失去魂魄的人,消融在没有边际的低潮中,好多次醒来躺在地板上,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干尸。   他太了解这种感受了,所以提醒许蓉:“妈,你的……间歇期多久了?要……注意。”   “放心吧,我知道。”许蓉说,“我和这病相处的时间比你多。”   说到这,她注视杨意心清瘦的脸,自责道:“意心,是妈妈对不起你,把这个病带给你,还让你……经历这些事。”   “别说这些。”杨意心说太多话,喉咙有些干痛,“不怪你,都是那个人的错。”   怪就怪负心汉变心出轨,还堂而皇之让小三上门。   他们都是受害者,杨意心从未怪过许蓉的选择。   母子俩一直聊到探视时间结束,杨意心走之前,许蓉嘱咐他多喝水少说话,争取早点养好嗓子。   杨意心露出浅笑,用口型说:我知道。   走出监狱大门,他站在门口叫车,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圈儿附近,油柏路蒸腾起来的热气模糊视线,马路幽静,放眼望去一辆车都没有,稀稀疏疏的梧桐树更无法藏人。   在林荫下等了三分钟车子才来,杨意心回公寓后第一件事躺在沙发上,疲惫闭眼,犹如倦鸟归巢。   郁期里每一次接触外人对杨意心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但医生反复强调需要社交、需要出门走走,生活圈让他们沉浸自己的世界中,只能被动往前走。   杨意心身体放松,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闭眼是下午,睁眼天色已经黑透了。   屋内没有开灯,阴冷的黑暗充斥房间,好似穷追不舍的恶鬼将他紧紧缠绕。   杨意心有些饿了,但是不想动弹,坐都懒得坐起来,就这么躺着发呆,窗外墨蓝的天,思绪放空。   “叮咚”,门铃响了。   杨意心微微蹙眉,只觉烦躁,侧身用靠枕捂着耳朵。   门铃坚持不懈,吵得杨意心头疼,头一次在郁期有了气愤情绪,光着脚走过去开门。   如他所料是卢召,只是映入眼里的是一只小奶狗。   杨意心愣住,小狗毛发蓬松,泛着香喷喷的味道,乌黑的眼睛又圆又亮,冲他吐着舌头,样子乖得不行。   卢召趁他怔愣,把小狗塞他怀里,“意心哥,可爱吗?”   “……”杨意心点头,柔软的小身体依偎在杨意心臂弯中,小舌头舔着面前的手指,温热湿软的触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他烦躁阴郁的眉眼温柔几分,不自觉揉上小狗的后颈。   卢召回自己房子,再过来时手里端着一锅番茄牛腩拉面,刚煮好的,里面还冒着咕噜噜热泡泡,香气腾腾。   “我煮面煮多了,一起吃点儿吧?正好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杨意心怀里抱着人家的小狗,自然没办法拒绝,只好侧身让卢召进来。   卢召轻车熟路把锅放餐桌上,又去厨房拿餐具,等他把碗筷摆好才想到自己做太多,所幸杨意心低头玩儿狗,没注意他的动静。   “意心哥,过来吃。”卢召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杨意心把小狗放下去洗手,在餐桌前刚坐下感觉到裤腿被拉扯,低头看,是小狗闹腾,毛茸茸的一小坨刷着存在感。   基本没人会拒绝可爱小动物,杨意心心里软成一片,把狗抱起来放在旁边椅子上,但小家伙仍不满足,直往杨意心怀里钻。   小短腿灵活,一下子跳在杨意心腿上,原地转了圈儿,找了个舒服姿势趴着不动了。   杨意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没注意卢召又给他碗里夹了好几片肥牛,等他抬头吃饭,发现面条、牛肉粒、肥牛和番茄堆了满满一碗,像喂猪。   “……我吃不了这么多。”杨意心哑声说。   “吃多少算多少吧,”卢召也蛮无奈的,“还剩那么多,你要是不分担的话,我也吃不了,多浪费。”   那一锅面煮出来四个人的分量,色香味俱全,倒掉太可惜了。   杨意心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分担。   “这是我今天办事的时候捡到的,”卢召一边嘬面一边说,“在空调下面喝冷水,毛发脏兮兮的,全是泥巴。我看它又小又可怜,就把它带去宠物医院洗了个澡、做检查。小家伙才一个多月,牙都没长齐,倒是挺健康的,没有毛病。”   杨意心低头吃面,只是听着。   “医生说应该是比熊串儿,”卢召说,“挺好养活的,我买了些羊奶和狗粮回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见杨意心一点反应都没有,铺垫和暗示无果,只能把话敞开了说:“意心哥,我的工作没办法养这小家伙,现在休假倒是没问题,要是上班了,从早忙到晚,遛狗的时间都没有。”   杨意心咬断面条,终于抬起头看向卢召。   他吃得慢条斯理,面前的一大碗一点儿进度没有,面条和肥牛泡在里面,吸满汤汁。   “你要不要养它?”卢召问,“你的工作自由,可以给他很好的照顾。而且……”   他斟酌一下,还是说出来:“我多少了解了一些你这个病的情况,有个小动物在身边分散注意力会好很多,你又是独居,就当它陪你了。”   杨意心咽下嘴里的牛肉粒才开口问:“是……他教你做这些的吗?”   另一边书房里,专注敲键盘的牧靳呈手指一顿,转头看向屏幕,高清影像能看清杨意的脸。   不知是分开的缘故还是药物作用,杨意心看起来平静许多,不再一直陷入自我厌弃和逃避。   ———出去一趟,怀里抱着小狗,倒是生出多余精力质问。 第54章 被需要   餐桌上静了片刻,二人在沉默中对视,卢召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意心哥,虽然我是有这个嫌疑,但我也有自己的私生活的,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待命。我把小狗拜托给你是因为我身边就你一个熟人,再来之前我已经发朋友圈问过了,没有人回应我才带着它来找你。”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把朋友圈给杨意心看,的确是一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点赞评论好多条,基本是口嗨或者夸夸小狗可爱,说到收养都不吭声。   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没有饲养能力不会轻易选择接手,而且狗和猫不同,需要早晚遛,带它出去大小便,夏天还好,冬天出门简直是一种折磨。   杨意心看到卢召朋友圈,目光落在“牧总”二字上,点了个赞,算是他冷漠性格下仅有的支持。   杨意心有些走神,不禁想起曾经和牧靳呈讨论过猫狗的问题,那会儿他在做一对小猫狗木雕,小小的两个,袖珍可爱,摆在牧靳呈面前求表扬。   牧靳呈从做卷子的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拿走了小猫的。   “你不喜欢小狗啊?”杨意心把剩下的小猫拿过来。   “说不上喜欢。”牧靳呈说,“只是觉得小猫更安静。”   杨意心撇嘴,把小狗握手心,冲它小声嘟囔:“行呗,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低头和小狗木雕说话,自然错过了牧靳呈嘴角滑过的一丝笑意。   “意心哥?”   杨意心抬眸,目光还有些空洞。   卢召收回手机,继续说:“如果只是休假期间,我照顾它自然没问题。但我上班后的确没有时间,朋友都不养才想着麻烦你。你放心,这是我捡到的狗狗,我也有一部分责任,狗粮方面我会负责。”   话到这个份儿上,杨意心没有拒绝的理由。   医生一直提议让他养个宠物,对病情是会有帮助的,特别是郁期,小动物比人类纯粹,比和人相处起来轻松很多,在心理上是一个安慰。   杨意心一方面是懒,一方面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接触新鲜东西。   如今小狗抱到他面前,毛茸又可爱的小东西温顺又可爱,让他荒芜的心境出现些许松动。   “我尽力。”杨意心揉着小狗脖子,软软的舌头舔着他的手,“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将它养好。”   毕竟他把自己都养得一团糟。   “没事儿,先养着吧。”卢召愉快嘬了一口面,“如果后面还是养不好它,只能送宠物收养所了,一些专门针对流浪狗的地方。”   杨意心皱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埋头吃面。   吃到最后,那一大盆面条也没吃完,卢召说面条不可惜,重要是肉不能浪费,非得让杨意心和他分了,最后把杨意心吃撑,站起来的时候都晃了晃,差点儿没抱稳狗。   他不擅长拒绝别人,特别在郁期里,否则也不会默认以小三的身份待在牧靳呈身边,哪怕他们在那期间有名无实,有了先前一个月的相处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卢召借用厨房洗碗,杨意心在客厅里走动消食,小狗来新的环境对一切都蛮稀奇,东看看西闻闻,又跳两下往杨意心这边跑。   一个月的小奶狗正是可爱的时候,小小一团,毛发蓬松像个糯米团子,跳起来的时候又像只小兔子。   杨意心靠着窗,视线一直跟着满屋玩耍的小狗,灵动的小家伙带动起整个空间的气氛,沉寂僵硬的空气流通起来,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轻松。   小狗闻闻嗅嗅,尾巴还是个小线头一样的翘在屁股上,慢吞吞地走到客厅中央,原地转两圈儿,蹲下,拉粑粑。   杨意心:“……”   卢召洗完碗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有些微妙和尴尬,去拿纸巾处理,“它还太小,没有学会定点大小便,需要后面你教一下。”   他教?   他对自己持怀疑态度,正在想能否把小狗教好,就见拉完粑粑的小东西解决完一件大事一样,又蹦又跳跑到杨意心腿边咬裤子。   “……”这裤子不便宜,杨意心抬脚把小东西轻轻弄开一些,避开它的牙齿,可小狗又缠上来咬着裤腿不放。   卢召处理完粑粑,见状笑道:“它挺喜欢你的,就像知道你是它主人一样。”   杨意心把小狗“踹开”多次,它以为这是在和自己玩儿,反复扑腾,又去咬杨意心的拖鞋,乐此不疲。   杨意心没辙,见它对拖鞋情有独钟,只好把鞋给它。   可狗狗太小,拖鞋对他来说太大,折腾半天咬不动了,索性钻进鞋里趴着,当成小窝。   卢召将杨意心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尽收眼底,提议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杨意心脑袋空空,一时想不起好听名字,思考时目光飘动,落在果盘里的橙子上。   “要不就……”他缓缓说,“橙橙。”   卢召微愣,另一边牧靳呈听到这个名字也顿了顿。   “呈呈……?”卢召眨眼,不确定地问。   “嗯,橙橙,”杨意心说,“橙子的橙。”   卢召松了口气,但仍觉得怪怪的,恭维道:“橙橙挺好,圆滚滚的很符合它的样子。”   狗安顿好了,饭也吃了,卢召没借口继续留下来,主动告辞。   屋子里少一个人,气氛很明显冷却下来,杨意心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多了只小狗在面前,显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发呆。   养狗不是一件容易事,刚开始什么都要置办,狗窝、狗粮、玩具、尿垫。   杨意心盘腿坐在地上,在外卖超市里挑挑选选,二十分钟选了十多样,加起来好几百块,下单时又加了个加急,让外卖员优先送他的。   半小时后,门铃再次摁响,一大包东西送上门,杨意心一一布置。   有事儿做着,时间过得特别快,他一心想着小狗,没多余的工夫去想乱七八糟的琐事,认真给橙子弄狗窝,买了辅助定点大小便的喷雾喷在洗手间,又将尿尿的小厕所弄好。   这些事儿做下来,让杨意心累得慌,靠着沙发休息,见橙橙扑腾着想上来只好抱起它。   小狗没长开的时候是最乖的,小小一个一只手就能捧着,萌得心化。   杨意心第一次养宠物,在网上看了些注意事项,没一会儿就困了,懒得回房间就这么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盯着玩儿球的狗狗,眼皮渐渐沉重,强打起最后精神把药吃了才陷入沉睡。   不知是见了许蓉还是药物副作用,让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稀奇的是没有做梦,不过也有可能是做了梦但没记住,睁眼时心里很平静,除了有一些睡梦带来的沉重感,没有别的不适。   无人强制规律作息七点半就拉他起来吃早餐,想睡多久睡多久,日子回到从前。   两个多月的时间短得像一场梦,五年的执念了却,青葱蓬勃的少年期连同那个人……   终成陌路。   杨意心听到橙橙嘤嘤哼唧声,起身坐起来,毛毯跟着滑落,让他怔愣一下。   昨晚睡得匆忙,他好像没有盖东西,而且这毯子应该在楼上房间里,怎么会在这?   小狗的催促的声音让他没时间多想,奶狗要吃饭,身为主人自然要满足。   它牙齿没长齐,狗粮需要在羊奶里泡软吃,杨意心按照晚上说的分量准备着橙橙的口粮。   狗鼻子灵得很,闻到味道一个劲儿在杨意心脚边跳,哼哼唧唧仿佛受了好大委屈似的,吃到饭就不闹了,一张脸埋在食盆里,狼吞虎咽像饿死鬼投胎。   杨意心蹲在它旁边盯着,脑袋耷在腿上,黯淡的眸子闪过些许柔和,从它的急切吞食中感受到几分满足感和被需要感。   今天是和木雕展主办方吃饭的日子,杨意心收到周韬的信息,问他需不需要接,餐厅距离市区有点远,打车会比较贵。   杨意心木然看着对话框里略带讨好的语气和表情包,打字回复不用。   周韬又问他怎么过来,是不是和柯老师一起。   杨意心正要回复,这时候橙橙吃完了,小碗里舔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渣都没留,肚子圆滚滚的,心满意足往边上走。   他把手机放下给橙橙洗碗,接了一碗水放在角落避免它口渴,然后才拿起地上的手机,看到周韬发来一长串消息,大概意思是过来接他一起,反正都顺路。   而他已经回了,比“不用”更直接的三个字:【不需要】   杨意心记性不好,经常忘掉很多事,那些不重要的事他不上心,自然不会在大脑里停留。   这条消息的回复时间在五分钟前,他隐约记得没有回,但消息时间做不了假,大概又是自己记错了。   周韬没有再发消息来,杨意心把手机扔在一旁,专心引橙橙拉粑粑,网上说刚开始要给小狗立规矩养习惯,最好饭后大小便,有了规律后会很轻松。   在家的大半时间给了狗,临近饭点,杨意心才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出门,狗狗通人性,能听懂人话,他把橙子抱起来,哑着嗓子小声说:“我先走了,你乖乖的。”   昨晚买了狗笼,杨意心把狗窝放进去,铺了一张尿垫在底下,再三确认橙子出不来才离开。   走之前杨意心留了一盏灯,不让屋子完全黑暗。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杨意心一边等车一边翻看今天刚拍的小狗视频和照片。   不知道橙子独自在家怎么样,他后悔没有在家安装监控。   这么多年里,父母不在身边,爱人也不可近攀,杨意心孑然一身,头一次生出久违的牵挂。 第55章 意料外   杨意心出门晚了点,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柯明蕊催他好几次,但堵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柯明蕊在微信里怪他不懂事,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什么不提前出门。   杨意心无可辩驳,路上遇到车祸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甚至下来走了半公里换另外的车,又遇上晚高峰,一路红灯,三十分钟的路程走了整整一小时。   车子停在餐厅门口,是一家环境私密幽静的私房菜,杨意心小跑进去,迎宾问他那个包厢,他说房间号后跟在服务生后面,给柯明蕊发消息到了,以至于忽略了服务生在对讲耳机里提到的“牧先生”。   电梯在三楼开门,走廊小径曲折幽静,石子路顺着两侧竹排延伸,脚下亮着暖调柔光。   服务生为杨意心开门,巨大的刺绣屏风上是墨色山水,里面交谈的欢笑声传来,是他老师柯明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音。   杨意心不由止步,垂在两侧的掌心紧了紧,出门前他特意吃了控制情绪的药,能勉强应对这样的饭局。   这些情况这几年遇到的不少,柯明蕊有心为他铺路,带他认识圈内各种大佬或是对前途有益的人。   有病归有病,不可能完全不社交,不接触社会。   人脉是成功的重要条件之一,有多少实力优秀却迟迟无人发现的明珠,柯明蕊看重他才会这样尽心为他铺路,自然不能让老师难做。   杨意心和以往一样,深吸一大口气,勉强把状态调到正常,挤出笑容走进去,“老师,抱歉,我来……”   走进包厢视线还没来得及找到柯明蕊,只是匆匆扫一眼便钉在原地,笑意僵硬。   牧靳呈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皮鞋黑亮不染尘埃,三七分的头发露出额头,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乌黑的眸子不含情绪地扫过来,审视和打量的视线让杨意心战栗地往后退了一步。   灯光极速扭曲,周围如碎片分割,声音消弭,画面由彩色变为黑白。   在杨意心眼中只剩一个鲜活的牧靳呈。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剥夺了杨意心的呼吸和注意力。   可牧靳呈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   “怎么还站在那里?”柯明蕊起身走过来,拉着杨意心走过去。   她身着真丝衬衫和七分裤,素雅的颜色侵入杨意心的眼,黑白褪去,鲜明色彩重回瞳孔。   杨意心步伐虚浮,踉跄了两步,被柯明蕊引到牧靳呈和另一个长发戴鸭舌帽的男人面前。   “这是我给你提过的朋友,”柯明蕊给杨意心介绍这位中年男人,“他姓罗,你应该听过。”   圈里姓罗又叫得出名号的大师没几位,杨意心用了两秒反应过来这位是柯明蕊师出同门的师哥,难怪先前他签合同迟迟定不下来时间也不计较。   只是这份包容里,牧靳呈的作用占几分?   杨意心收敛杂乱的心绪,冲罗黎鞠躬俯身,“罗老师好。”   罗黎笑了笑,“嗓子怎么哑的?年轻人喜欢吹空调,可别贪凉。”   杨意心垂眼,轻轻点头。   “这位是牧靳呈,牧总。”柯明蕊继续介绍,“他纯粹是木雕爱好者,和老罗一见如故,也很懂雕刻方面的事情,近几年的木雕展览都有他的资助。”   杨意心嘴里残留咽喉片的清爽,咽了咽嗓子,没有抬眸,眼睫轻颤,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牧总好。”   牧靳呈盯着杨意心,开口问:“你的作品很成熟也很有想法,为什么这次才愿意参加展览?”   木雕展览办了一次又一次,红红的钞票砸下去,吸引圈内不少大师和新秀,资料一本本递在眼前,把木雕圈里所有人看了个遍,迟迟看不到想看的名字。   鱼饵一个又一个,订婚礼、木雕展,总有一个是早晚的事情。   佛教里管这个叫执念。   柯明蕊想到杨意心嗓子不好回答,帮他说:“一件成熟的作品是要无数件不成熟的作品堆出来的,意心是很有天赋,但前几年他的手法和技巧都不成熟,达不到我的标准,所以没有让他参加这些活动。”   “我知道有些人为了让别人看到,会花钱买展位。但我的徒弟不用,不鸣则已,一鸣就要惊人。”   罗黎道:“师妹还是这么自信。”   柯明蕊:“你看过他的作品,我难道没有自信的资本?”   “自然是有的,所以今天有一件事我还想征求一下你徒弟的意见。”罗黎嗓音不疾不徐,给人安心平和的感觉,“最近俄罗斯那边有一位国际大师开班,收十位各国雕刻人才进行培训为期半年的培训,然后以他徒弟的名义去参加国际性的比赛。”   罗黎叹了口气:“他大器晚成,作品在踩在国际上站稳脚跟没多久,不久前出了意外伤了脊柱,坐上轮椅,一只手不行了。”   柯明蕊诧异:“安普森?这事儿没消息啊,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没有外传,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罗黎慢条斯理地说,“我只告诉你,我手里有一个进修名额。”   话带这个范儿上意思很明显,罗黎抬头瞧着杨意心,了当地问:“你去吗?”   消息来得太陡,让杨意心有些措手不及,“有……什么条件?”   “进修回来后的三年里,你的所有作品都授权给我。”罗黎说,“我直接处理你作品的权利。”   处理二字让杨意心不舒服地蹙眉。   在这一刻他异常清晰感觉到罗黎和自己的不同。   换句话说,是他与资本的差距。   半年进修换三年卖身,对方还是安普森这样国际大师,这么说起来是杨意心赚到了,他天资卓越,有柯明蕊帮他打下的基础,又有资本辅助,谁都知道他的终点不会是安普森。   罗黎是在帮他,也是在光明正大欺负他。   杨意心迟迟未回答,柯明蕊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沉默,周韬作为小罗罗更不敢搭话,最后还是牧靳呈出声。   “进修半年不是小事,授权三年作品更要慎重。”牧靳呈深深看罗黎一眼,“先吃饭。”   这眼的警告太重,罗黎有恃无恐笑了笑,“是先吃饭,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为期一周,去不去都给个回复,我这边要根据你的答复做进一步安排。”   杨意心:“我明白。”   凉菜早就上桌,他们入座后服务生陆陆续续上热菜,罗黎和牧靳呈坐上位,柯明蕊坐在罗黎旁边,下位是周韬坐着,杨意心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就是这样的局面,只能在牧靳呈和周韬中间的空位坐下。   桌上的圆盘是自动转的,每道菜一一从杨意心面前滑过,他只挑稍稍感兴趣的吃一点,胃口一如既往很差,没人盯着他吃饭食量还不如橙子。   牛肉粒水晶包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盘子里只有五个,里面还剩一个迟迟没人动。   除了杨意心都吃了,在第六次转到杨意心面前时,牧靳呈伸手制止圆盘转动,对身边杨意心说;“把这个夹走,服务生撤盘子。”   当着众人的面杨意心不好拒绝,只是有一双筷子比他速度更快,先一步把水晶包夹给他。   牧靳呈薄唇微抿,漠然看向殷勤劲儿很足的周韬。   “这个味道不错,尝尝吧。”周韬又给杨意心倒水,“一会儿结束后我要去你家那边见朋友,正好顺路送你回去吧?”   杨意心:“不用了,我打车就好。”   罗黎却说:“让小周送你吧,晚上这附近打车贵,上次我从这里打车到小牧家里将近一百块呢。”   “……”杨意心看向牧靳呈又迅速移开视线,眼睫挡住情绪,夹着水晶包往嘴里塞。   看来他不是第一个去牧靳呈别墅的人。   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柯明蕊接话:“你自己不是有车吗?怎么还打车?”   “上次喝醉了,稀里糊涂报了小牧的地址,”罗黎笑起来,英俊又儒雅,鸭舌帽挡住部分光线,光影打在鼻梁中端,增加了深邃感,“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我,我进去一个人在客厅躺了大半夜,差点儿感冒。”   这话说得极尽暧昧,传递出来的好几个信息都显示亲近关系。   柯明蕊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儿,笑了笑没说话。   牧靳呈脸色已经很冷:“租——”   “咳咳咳——”杨意心吃得太猛被噎到一个劲儿咳嗽,打断牧靳呈的话。   他捂着嘴低头,沙哑的音色咳起来更难听,脖子上的丝巾松垮了些,隐隐露出点点痧红。   牧靳呈刚抬手,周韬已经站起来走近杨意心帮他拍背,“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柯明蕊也关切问:“意心?还好吧?”   杨意心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口气顺过之后好多了,喝了一口周韬贴心递过来的茶,用纸巾擦了擦嘴:“抱歉,失态了。”   只有罗黎看到牧靳呈微微抬起又放下的手,眼里的戏谑更重,“没事,慢慢吃。”   饭局没过半,牧靳呈已经快吃不下去,扯了扯略有些紧的领结,今晚种种与商议的不一样,倒是后悔叫罗黎来作掩护。   他冷冷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黎一把年纪没个正行,无辜耸肩:“我关心意心,你生什么气?” 第56章 不放手   若是刚才罗黎的话让人产生误会,那么他又轻飘飘把这颗误会球抛回来。   杨意心呛得有些厉害顾不上他们的对话,周韬忙着献殷勤也没太注意,只有柯明蕊的视线在他们四人身上来回打转。   她闲谈似的问:“牧总和意心认识?”   认不认识一句话的事儿,这个问题却没人回答。   牧靳呈不出声,杨意心更不会主动去说,柯明蕊的话接不上,气氛有些微妙。   周韬让服务生加一壶水来,勉强掀过这个话题。   杨意心缓过气儿后,找借口去了趟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围巾。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清瘦黯淡,眼睛里没有光彩,比不上漂亮貌美的未婚妻,也比不上稳重风趣的罗黎。   甚至连卢召的细致入微都没有。   往后牧靳呈身边会出现更多人,爱人、朋友和同事,不论什么身份都没有他杨意心的位置。   这点杨意心心知肚明。   他冲掉手里的泡沫,又在洗手间里待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才回去。   饭桌上罗黎再次说起去俄罗斯进修的话题,让杨意心好好考虑。   柯明蕊直言不讳:“这笔生意你是稳赚不赔。”   “我可不是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能做生意。”罗黎不否认自己利益至上的观念,“搞点手艺活儿的都想成为艺术家,说着清高,端着一股子自以为是的傲劲儿,可没有名利傍身,谁会知道你是谁?谁又会来欣赏你的作品?”   “咱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算起来天南地北的,不往高了说,几万十几万人是有的,别人凭什么多看几眼无名小卒?”   罗黎的语气不重,低沉平静,说的是一针见血的现实。   杨意心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我知道,罗老师,我会认真考虑。”   罗黎看向他:“柯明蕊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你天赋,你的作品确实不俗,但她之前只顾着‘打磨’你,没有让你看看外面的天地,不过现在也不晚。”   柯明蕊问:“你这是觉得我没有教好徒弟?”   罗黎端茶,“你总曲解别人意思的问题究竟什么时候改改?”   “少管。”   饭局结束后,他们一起从包厢离开,牧靳呈买单,经理跟在他身边询问今晚用餐意见。   “没有。”他惜字如金,视线落在杨意心身上,周韬黏在杨意心身边跟着入眼。   不知周韬在给杨意心说什么,凑到耳边很是亲密的样子,脸上有恳求也有邀请。   牧靳呈眉心重重拧起,买好单过去还是晚一步,柯明蕊和他们先进电梯离开。   罗黎在电梯间等他,笑着问:“着急了?这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牧总吗?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很质疑你是不是二十三岁。”   牧靳呈重重摁下电梯,冷然质问:“我们说好杨意心的作品授权给你一年,你看一下翻了倍。罗总,这就是你做生意的信誉?”   罗黎悠悠道:“别着急嘛,你应该谢谢的。”   牧靳呈一记锋冷视线。   “我不说困难一点,你怎么好去他面前显摆,说你为这件事尽心尽力帮他争取?”   牧靳呈冷冷道:“我不需要。”   罗黎耸肩:“行,那就当我自作多情。”   电梯来回不过五分钟,等牧靳呈下来时,杨意心已经不踪影,柯明蕊老公来接她,刚坐进去还没关车门。   “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罗黎和她老公打了个招呼,问道:“周韬呢?这小子,跑这么快,我这个老板还在呢。”   柯明蕊:“他送意心回去了,不是你的安排吗?”   罗黎笑了笑,冲她挥手:“回见。”   他目送柯明蕊离开,回头看牧靳呈拿出耳机戴上,又低头捣鼓手机,神色冷峻严肃。   “顺路送我吗?我看你挺忙,帮你开车?”   牧靳呈没答应也没拒绝,调整耳机位置,往停车场走。   罗黎当他答应,笑吟吟跟在后面。   耳机里的声音有些模糊,牧靳呈将音量调到最大,里面安静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他以为设备失灵时,听见周韬说“我喜欢你”。   这是饭桌上就显现的端倪,真当戳破这层纸时,牧靳呈的神经还是紧绷起来,薄唇抿成一条线,在一秒秒流逝的时间里等待杨意心的答案。   “谢谢。”杨意心嘴里含着东西,吐词不太清晰,听起来敷衍多一点。   周韬对这个答案无措,继续争取:“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让我们更加了解的机会?先从朋友开始,我不会要求你立刻给我答案。”   杨意心这次回答更快一些,依旧恹恹的,但干脆利落:“不可以。”   接连不留情面的拒绝让周韬有些气馁,声音里多了点情绪,“为什么?”   “我不想交朋友也不想谈恋爱。”杨意心语调一如既往,透着漠然。   牧靳呈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些许,罗黎找他聊天通通忽略,全神贯注听着另一个车厢里的事情。   杨意心的手机安静待在裤兜里,屏幕不知何时亮起,无人知晓所有声音通过听筒去了三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性格冷淡孤僻,但我想了解你,”周韬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出门,是一个比较宅的人,所以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创造出那些有想象力的作品。”   耳机里传来打开盒子的动静,杨意心又含了一片咽喉片,听起来更不想搭话:“有想象力就行。”   “……”   又是一阵无言,周韬再开口音色更沉一些,“我喜欢你这件事,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不求你能立马接受,不想交朋友谈恋爱都可以,但……不要忘记我对你有好感这件事。”   杨意心轻轻嗯了一声,轻到牧靳呈不仔细听都察觉不了。   他跟着说:“我困了,到了叫我。”   车厢安过分安静,没有人声后,只剩一些杂乱的噪音。   罗黎问:“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没有。”牧靳呈说,“我以你赞助人的身份命令你,开除周韬。”   “……”罗黎挑眉,“理由?”   “工作态度不认真,在工作期间掺和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   罗黎好笑道:“什么叫个人感情色彩?你指他喜欢杨意心这件事?”   牧靳呈抬眼看他,“你上次因为私事和杨意心吃饭失约导致出现变故、很多计划提前,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罗黎:“OK,我不说话。”   -   周韬把人送到小区门口,杨意心迷迷糊糊的,说了句谢谢就开门下车。   “意心。”周韬喊他,“刚才那件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杨意心装傻反问:“哪件事?”   “……”   杨意心下车关门,一边揉眼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小区里走。   药物在控制情绪的同时也给他带来迟钝和疲惫,脑容量有限,装满了雕刻和牧靳呈,现在又要分出一点给小狗,实在没有多余的容量给别人。   夜色沉沉,白天清爽茂盛的林荫在黑夜中成了枯枝鬼影,曲折小道透着阴森冷气。   单元楼下灯的光线微弱,蚊虫飞蛾围绕,宛如扑火。   现在时间不晚,杨意心却很累,见到牧靳呈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男人的出现代表什么,还有饭局上的眼神和态度……   画面充斥脑海,像沾满水的沉甸甸海绵,强制塞进大脑,太阳穴胀痛又崩裂。   杨意心疲惫闭眼,捶了捶眉心,站在单元楼门口拿门禁卡,身后突然响起牧靳呈的声音。   “……”杨意心愣住,以为自己是幻听,但下一秒他又听到自己名字。   脚步声靠近,一道影子率先出现地面。   杨意心缓缓转身,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牧靳呈站在仅几米之外的地方,与他相视。   热气未散的晚风吹过来,杨意心清醒几分,好似时间摁了暂停键,虚空中流淌的目光泛起轻微涟漪波澜。   黑夜之下,单元楼里明亮的光透出门框,虚化了杨意心的轮廓,也将牧靳呈深邃的面容照得分明。   沉默蔓延,连风也停下,树叶层层叠嶂,是极致幽静。   “脖子怎么样?”牧靳呈问。   “……还好。”   “抱歉。”牧靳呈说,“那天是我失控。”   杨意心摇头,这件事本来也不能怪他。   情绪是会传递的,和双相情感障碍的人相处久了多多少少会受到负面影响。   人不能一直处于低潮中,会很崩溃,常人会选择远离,病人只能在一次次极端的抑郁中中等待下一个极端的亢奋来临。   气氛有些压抑,牧靳呈顿了顿再开口:“罗毅说的事情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三年是他胡说的,一年的授权就好。”   杨意心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杨意心握紧掌心,男人幽深如潭的眼让他心生退却,指甲掐着自己强迫冷静,已成灰烬的勇气因牧靳呈出现在这里而重燃。   但几天前那场单方面的对峙消耗他所有,冷静之后,道德的枷锁更加强烈灼伤皮肤。   “你……在帮我?”   牧靳呈思考后回答:“不算。”   杨意心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你不用帮我,我们就这样……很好。你有你的未婚妻,我有我的生活,各不干涉。”   “之前……是我状态不对,你知道的……我生病了,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郑重的一句道歉。   正式的一场告别。   他垂眸掩下心痛,颤抖的眼睫和苍白的唇色泄漏心绪。   牧靳呈等他说完,“我没有帮你,只是做了我该做和想做的。”   杨意心胸口一紧,愣愣看着他。   几乎是同时,牧靳呈抬脚靠近,带着惯有的强势朝杨意心倾轧过去,就着他仰头的姿势重重吻下来,含着杨意心柔软干燥的唇厮磨蹂躏,润湿之后手掌固定住杨意心后脑,不给他丝毫退缩机会长驱直入,疾风骤雨一般侵入领地掠夺呼吸。   从这个吻开始,杨意心就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日思夜想的脸近在眼前,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   热气随着深吻蔓上脸颊,他被搂在怀里,眷恋许久的怀抱沉醉痴迷,可腰上和嘴唇的痛感刺激眼眶溢出泪珠。   杨意心理智回笼,在过载的心跳中仓皇偏头,抬手推拒牧靳呈的胸膛,嗓子更出不了声:“……不要。”   牧靳呈擒着杨意心的下颌再次把脸转过来继续深吻,舌间纠缠,攻城略地,不放过任何角落,是吻是啃,是背德亦是沉沦。   在大庭广众下,明亮的白炽灯光里,两个男人纠缠不清。   爱恨在岁月中拧成麻绳不分你我,连接两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和两颗千疮百孔的心。   杨意心被吻到缺氧才被放开,脸颊通红一片,眼皮覆上水色,睫毛湿润,眼泪挂在上面,眨眼便落。   “……你这是干什么?”杨意心继续推拒着男人,吐出的全是气音,“是你……不要我的,我不会再继续做你的情人,我不做第三……”   “订婚是假的,婚妻也是假的。”牧靳呈了当说,音色微哑,沉沉眸光中蕴藏着火山岩般炙热的温度,“杨意心,你从来不是第三者。”   杨意心眼角滑落一滴泪,茫然无措地看着牧靳呈。   男人把他揽进怀里,清瘦的身体轻而易举陷入挺健的胸膛。   “医生说是我影响了你的病情,让我放手给你空间。”   杨意心依旧怔怔盯着前方虚空,他听到牧靳呈的轻叹,像是尖利外壳下露出柔软一角。   “但我做不到,一个周韬就让我方寸大乱。”   “杨意心,我给不了你空间也不会放手,五年都没让我放弃,现在更不会。” 第57章 求答案   窗帘没拉严实,早晨的阳光从缝隙里投进来,在地板上撒开一片不规则的光影。   杨意心在床上睡着,直到电话进来,本来就睡得不安稳,轻微振动就吵醒他。   他伸手摸索,是一个陌生号码,本来应该挂断,但心里有种预感,使他滑动接起来。   “起来吃早饭。”   果然是牧靳呈。   杨意心平躺着,盯着天花板,睡梦带来的疲惫不减,脑子里乱糟糟的,昨晚的画面混杂着刚才的梦,一时间分不清现实。   牧靳呈问:“在听?”   杨意心轻轻嗯了一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不知道吃什么。”   “面条、抄手、豆浆油条、牛奶燕麦。”牧靳呈给出好几个选择。   杨意心都不感兴趣,听着男人沉稳的声音,心悸消了不少,手指捻着床单,有些犹豫和迟疑,“我……想吃你做的。”   牧靳呈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安静,让杨意心不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是否会影响男人的安排,可突然就想任性一次。   哪怕他们现在的关系仍是不清不楚,他也没有立场。   牧靳呈问他:“想吃我做的什么?”   杨意心一听好像有希望,“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牧靳呈那边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杨意心摸不准这是个什么意思,把手机放一边儿,说了这么久的话困倦感依旧很重,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继续睡。   郁期情绪很低落,严重影响他的生活,若非有不得不解决的事情逼他起来,不然可以在床上躺一天。   杨意心昏昏欲睡却也没有睡沉,满脑子的碎片,反而越睡越累,太阳穴也越来越痛,把脸更深埋进枕头里,疲惫中伴随渐渐加重的心悸,难受地捂着胸口,躯体化反应来得突然,一下子就喘不上气,耳朵里充斥嗡鸣。   蓦地,被子掀开,刺眼的光线令杨意心闭了闭眼,在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看到一个高大人影。   牧靳呈神色冷峻,蹙眉摸了摸杨意心的额头,有些烫,应该是昨晚上洗澡没吹头发直接睡导致了感冒。   嗓子本来好一点,电话里听着又严重了,牧靳呈就觉得不对,来看果然发烧。   “你生病了知不知道?”他去拿床头柜里的温度计。   杨意心躺在床上任由牧靳呈给他解衣服扣子,把水银温度计放在腋下,被触碰才有一种真实感。   牧靳呈见人不说话,眉头蹙得更紧一些,“傻了?”   杨意心问:“你怎么会来?”   牧靳呈:“我不来,任由你把自己烧死饿死?”   “……”   “你对自己不看重,所以对生命也没有敬畏心?”牧靳呈问,“狗是你要养的,就由着它在下面饿着?”   杨意心这才想起来这个屋里不止自己一个,现在有条狗等着他养。   “我……忘了。”杨意心看了一眼牧靳呈冷怒的样子,眼睫耷下来,闷闷又可怜。   “……”牧靳呈也懒得计较他记性这回事,把温度计拿出来看,三十七度九。   这温度只能算低烧,还不到吃药的程度。   他把杨意心拉起来,“去洗漱。”   有人盯着自然没法像独处那般随性,况且杨意心不敢惹牧靳呈生气,昨晚的话是说开了一部分,但不代表牧靳呈不恨他,不代表原谅。   杨意心顺着牧靳呈的力道坐起来,反应迟钝,坐起来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头发乱糟糟,睡衣扣子也没扣上,衣领敞开一片露出碎骨胸膛。   他有日子没见光了,囚 禁牧靳呈的时候就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抗拒接触外人,就算出门买个东西都要把自己捂严实。   就来被牧靳呈关起来的时候转为郁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躺在床上,要不是被牧靳呈逼着洗碗、浇花做事,恨不得床都不下。   瘦是瘦但白也白,不是在医院里昏睡那种病态青白,蛋白质滋补品不间断,在别墅里那会儿鸡鸭鱼汤换着逼他喝,总算是有点成效,仍谈不上多健康,但气色看着好些了。   牧靳呈扫了一眼杨意心松垮的衣服,转身去拉窗帘。   朝阳明媚不刺眼,瞬间驱散房间里的沉郁憋闷。   牧靳呈在这待了一个月也算是熟悉,不用杨意心招呼,轻车熟路进出厕所浴室。   “你只有十分钟洗漱时间,”他对杨意心命令道,“超过十分钟我会直接推门。”   杨意心被这五年来有一顿没一顿,不规律的作息搞得体虚,睡觉会出盗汗,每天醒来身上都汗津津的,“可是我想洗澡。”   牧靳呈问:“十分钟不能洗?”   “……”   牧靳呈下楼做早餐,又提醒:“不准锁门。”   不久前在浴室里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杨意心想到男人失控到青筋迸裂的样子,难过的同时又升起难言的满足感。   这些年缺失的关怀和照顾,一个人熬过的无数痛苦,深渊的黑暗扭曲了他,迫切需要强制蛮横的占有来确认对方的存在。   杨意心去浴室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刚好九分半。   厨房飘出饭香,杨意心下楼看到牧靳呈脱掉西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手臂,白衬衫黑西裤,熨帖的面料和精准的裁剪将男人长腿包裹其中,宽肩窄腰,这身稳重帅气的精英范儿应该坐在办公室,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药在桌上。”牧靳呈说。   杨意心见桌上药片、胶囊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这么多?”   牧靳呈:“不想吃药就别生病。”   这方面杨意心向来没有话语权,听话把这些治疗双相和感冒的一起吃下。   橙子在笼子里哼哼唧唧叫唤,杨意心想起来要喂饭,去把羊奶热一热,狗粮泡软,打开笼子橙子就扑腾出来,早就闻到香味,一个劲儿围着主人跳。   杨意心把碗放在地上,顺势蹲下去看着橙子疯狂进食。   客厅里的空调被牧靳呈关了,两扇窗户大敞,清新流通空气吹走了封闭一晚的沉闷压抑。   锅里的小馄饨翻滚着白花儿,牧靳呈把切好的菜扔进去,回头时刚好风吹起窗帘一角,飘扬的帘幔灵动画面,晨光落了一片在杨意心的发丝上,他蹲在小狗旁边,依旧沉郁,但状态平和,手指捻着橙子的毛发拧成一小一条的绳状。   牧靳呈不转眼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锅里的水沸腾溢出来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音,杨意心都抬眼看过来,他才去处理。   馄饨摆上桌,牧靳呈让杨意心过来吃饭。   橙子吃饱了,小肚子圆滚滚,舔了舔嘴巴,又闻到饭香跟在杨意心脚边,看着他吃饭。   “……”杨意心看了它一眼,对上圆溜溜的眼睛,倒是想起来把狗关进厕所拉粑粑。   牧靳呈就看着他忙进忙出的,又折腾一阵才在饭桌坐下来。   杨意心舀了一勺小馄饨,吹了吹热气,先喝一口汤,慢吞吞吃东西,像只小猫。   牧靳呈一直盯着他,视线难以忽视,让他不得不抬眸对视。   二人对视片刻,橙子在厕所里哼哼唧唧用爪子挠门。   杨意心咽下嘴里东西,想到一个忽略的重要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牧靳呈递纸巾给他,“你的密码并不难猜。”   生日,分别,重逢,一个个试下去总有对的。   杨意心没接纸巾,怔怔看着他,“牧靳呈,你昨天说,你没有未婚妻。”   “嗯,大学同学,她有男友,订婚不过是互惠互利。”   杨意心不明白。   “就算你不出现,仪式也不会顺利举行。”牧靳呈一直明白杨意心想的什么,轻而易举破了他心中阴霾,“你不是风浪中心,最多算顺水推舟。”   杨意心的鼻腔涌上酸楚,情绪说来就来,很快眼眶湿润泛红,低头喂给自己一口馄饨,“……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牧靳呈也有了些情绪,“到底是谁不辞而别?是谁当缩头乌龟?”   杨意心咽了咽,嗯了一声,掌心蜷缩又松开,反复好几次,话到嘴边说不出,直到牧靳呈的纸巾碰上嘴角。   他抬眼,湿润的眼撞进男人深邃如海的瞳孔。   “牧靳呈。”杨意心一把握住近在咫尺的手臂,鼻息急促,“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牧靳呈没有回答,只是深深注视他。   杨意心的蛮劲儿又回来了似的,紧紧抓着牧靳呈的手腕,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迫切回视,“算……算情侣吗?”   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你照顾我,还帮我这些,又……又随意进出我的房子。”杨意心杂乱的心绪渐渐清明,风吹雾散,一切尘埃落定,羁绊纠缠急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牧靳呈,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不知何时厕所里挠门的声音也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洒在地板上的阳光渐渐有了炽热的温度,轻扬的白纱让光影忽强忽弱。   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牧靳呈将杨意心瞧得很清楚,乌黑的眼睛亮起微光,像被乌云掩盖的太阳努力冲破阴霾。   他轻柔擦去杨意心嘴角的水渍,平静道:“不是。”   杨意心眼中的光像破掉的泡泡,倏尔灭了。   是不应该算的。   是他着急了。   杨意心匆匆低头,刚垂眼下颌就被强势托住,被迫与男人继续对视。   但情绪不稳,眼中的泪快兜不住。   “照顾归照顾,我还没有原谅你,”牧靳呈说,“我恨你和爱你不冲突,你要等我什么时候不恨你了,才能和你谈恋爱。”   沉冷的音质敲在杨意心的耳膜,让做不出反应,更难以消化掺杂在其中的“爱”字。   他怎么配被人爱呢?   做了这么多错事,对牧靳呈那么差,怎么还配得到牧靳呈的爱?   杨意心还是落了泪,心脏又痛又酸,潜意识里抵触着牧靳呈的话,可胸膛空落依旧的地方重新灌溉滚烫爱意,冷却多年的那颗心再次跳动。   “我那么坏……牧靳呈,”杨意心难过地说,“我根本不配让你这么对我。”   “你是很坏,但我也不算好人。”牧靳呈说,“你的错事更不差一两件。”   指腹擦去热泪,他沉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命令和警告,“我可以容忍你的所有,但前提是你只能待在我眼前。”   “不辞而别的戏码,再来你试试。”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的一些情况,这周没办法按照承诺的频率更新,对追更的宝宝们说一句抱歉,真的很对不起。这周是一共三更:周五、周日、周二更,周三周四休,之后是周五更。   年底事情多,希望能理解,我会尽快处理好三次元的事情!如果后面有加更的话会提前在作话说明的! 第58章 一辈子   对于杨意心,牧靳呈是矛盾的。   一方面恨极了他甜言蜜语后的抛弃,一方面执念太深无法放手。   在以木雕展投资人的身份和杨意心吃饭前,为他佛堂请来佛像的高僧来了一趟,身体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来检查,走之前想着来见见他。   牧靳呈对这位师父很尊敬,是去西藏旅行的时候进寺参观,僧人找上来,说他执念太重,问愿不愿意跟他念经学佛。   牧靳呈拒绝了,说自己并不信佛。   僧人却说:“如果真的不信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牧靳呈盯着佛龛升起的白烟,不置可否。   僧人继续道:“佛教讲究缘分因果,万事有因有果方为轮回,不论你信不信,又或者出于什么原因来这里,重要的是你现在站在佛祖面前。”   牧靳呈只当这人是江湖骗子并未理会,给佛祖上了一炷香,参观了一下寺庙,踏出门槛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但他一只脚刚跨出去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风感,凉意让他驻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转头回望。   释迦牟尼映进瞳孔,佛眼与他对视,耳边凉风侵袭,鼻尖充斥着袅袅烟火。   牧靳呈在门口足足站了好几分钟,直到其他旅客出门请他让路才换唤回他的神智。   经此之后牧靳呈没有再去过任何寺庙,但半年后他再次去了一趟西藏,在那里找到僧人,表示自己愿意跟他学习佛法。   他的状态比上次来更糟糕,和尚身穿朱红藏袍,手里拨弄着盘爆浆的四眼菩提,一语中地:“佛学不是药,它没办法让你痊愈。如果你想通过这个来治病,我劝你不要。”   汉语说得很生涩,有些词不达意,但牧靳呈听懂了。   “我没有想用这个来治病,我有心理医生。”   僧人没说什么,给了牧靳呈一串佛珠和一本经书。   他不是江湖骗子,从没有收过牧靳呈的任何费用,哪怕就来寄过去的僧袍和僧鞋都被退回来。   他只教牧靳呈念经文,也只和牧靳呈讨论佛教的东西。日子久了,倒是牧靳呈经常麻烦别人帮忙介绍置办佛像和唐卡的渠道。   钱不是问题,牧靳呈要最好的,所以有了那个金碧辉煌的佛堂。   僧人第一次踏进佛堂的时候,提醒牧靳呈如果做不到放下,那就虔心等待,万物有序,若是缘分未尽自然可以重逢。   在此之前牧靳呈从未提过任何有关感情和杨意心的事情,更没有透露过要学佛的原因。   或许通悟后都有一双慧眼,能看破红尘执念。   不久前僧人再次踏足佛堂,突然笑了笑,“最近心情是不是不错?”   牧靳呈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但僧人只是指了指佛龛和摆放贡品的桌子,“上次来有一层灰,这次打理得干净。”   牧靳呈没说是还是不是,留师父在家吃饭,顺便帮他把一个观音玉坠子开个光。   开光很有讲究,在佛像里注入灵性,凝聚信徒的虔诚心,僧人要来清水,拿着玉坠嘴里念念有词说着经文。   走之前,他问了一嘴:“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学佛吗?”   牧靳呈说:“它可以让我感觉距离那个人近一点。”   僧人笑了笑,“那现在呢?”   “更近了,但好像又更远。”牧靳呈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僧人手里的佛珠光滑圆润,在光下泛着光泽,“‘放下’是佛教里最重要的课题,只要身在世间,没有谁能完全做到孑然一身,包括我们,亲朋好友,无一不是牵挂。”   “既然放不下顺其自然就好,若是因为对方种下的因才有如今的果,那是注定的羁绊。”   即便牧靳呈跟着僧人学佛,但还是不信“注定”。   那是人为无力时的借口,天意事与愿违只能求己,如果他痴傻等一个“注定”,那么现在杨意心还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被病痛折磨过着人不认鬼不鬼的样子。   眼前的人还是清瘦,但脸部线条流畅了一些,极致亢奋已经过去,抑郁也趋近平和,杨意心在慢慢变好,而牧靳呈会陪他度过往后的每一次复发。   杨意心吃完馄饨有些撑,精神好了一点,趁牧靳呈洗碗的时候把橙子放出来。   小狗还算听话,拉了粑粑和尿尿,只是没落在尿垫上,杨意心还是奖励了它小零食。   橙子在客厅里又蹦又跳,杨意心倚着墙,反复回忆刚才那些话。   情绪起伏对病情无益,本来牧靳呈说完后他还想说点儿什么,但牧靳呈让他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聊。   十分钟的时间足以让杨意心冷静,盯着男人宽挺的背影发怔。   直到牧靳呈回头,将他平静哀伤的神色尽收眼底,“怎么?”   杨意心顿了顿才小声说:“有点难过。”   “嗯。”牧靳呈示意他继续。   “你怎么这么好?我配不上你。”   牧靳呈说:“把我绑来的时候,怎么没说配不上我?还说要做我的未婚妻。”   “……我那时候不正常。”   牧靳呈:“你现在也不正常。”   “……”   “你现在处于抑郁期,看待问题消极悲观,”牧靳呈走近,自上而下注视杨意心,“所以在你度过抑郁期之前,我不会和你谈感情。”   杨意心无措的时候会暗自抠手指,指甲掐肉在指腹留下月牙印,“那……我需要怎么做?”   牧靳呈余光扫到他的小动作,“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记住我对你好是还对你有感情,但我没有原谅你,也在恨你。”   杨意心抿了抿唇,认真思考这番话,又抬眸看向男人,眼巴巴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橙子等投喂的样子。   牧靳呈握着杨意心的手,翻看掌心,一个个月牙印很深,“再掐拿去剁掉。”   手对杨意心来说很重要,他缩了缩,没挣脱牧靳呈的桎梏,“你今天不上班?”   “周末。”牧靳呈看向窗外,目光落在安静趴在地上的狗狗上,“上午还不算热,要不要带你的狗出去?”   杨意心问:“去哪儿?”   “附近公园,随便哪里。”   杨意心不想出门,刺眼的光会让他心里烦躁,“一定要出去吗?”   “医生说出门走走对你有好处。”牧靳呈倒了满满一杯水给他,“可以晚上再出去。”   杨意心恹恹的,能拖则拖,象征性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到旁边,“那就晚上。”   他又想去沙发躺着,牧靳呈不允许,把他拉到茶几旁边的地毯上坐着,玩具扔给杨意心,橙子看到玩具扑过去,咬着小绳嘴里发出呜呜的哼唧。   杨意心无精打采,本来郁期没精神,又有感冒更提不起劲儿,又看了一眼牧靳呈,在他的注视下俯身靠上对方的腿。   一开始有些忐忑,见牧靳呈默许后渐渐放松身体,舒服枕在男人腿上。   橙子叼着玩具跑过来,在杨意心跟前闻闻嗅嗅的,伸出粉红小舌头舔着他的脸颊。   杨意心不想被舔,翻了个身面对牧靳,视线刚好在腰胯间,不禁愣了愣,转眸对上男人平淡视线。   “在想什么?”牧靳呈问。   “……”不知怎么的,杨意心有些心虚,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   不说牧靳呈自然不会勉强,当主人的不负责不想和狗玩儿,只能由他代劳。   小玩具扔出去被橙子跑过去叼回来,摇头晃脑甩着玩具,差点儿把自己弄个四脚朝天。   玩具扔出去第四次的时候,杨意心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在你家的时候,你……为什么……”   牧靳呈垂眸。   “……”杨意心避开牧靳呈的视线,盯着眼前的皮带logo,可反而更奇怪,索性坐起来,“你让我做你情人,但……一次都没,碰过我?”   牧靳呈扔玩具的动作一顿,垂下手臂,橙子壮着胆子在他手里抢东西。   “你想被我碰?”牧靳呈反问。   “……我没有。”   牧靳呈再把玩具扔出去,橙子紧跟着跑过去,“你不是主动过来解我腰带?”   “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杨意心争辩道,“你不是想报复我吗?还想折磨我,但你……”   牧靳呈没怎么折磨他,除了冷言冷语之外,便是好吃好喝端在手边,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监督吃药作息。   杨意心是以情人名义住进去的,但并未进行任何情人义务。   别说上床,当时那样的关系连亲吻都没有,生疏得宛如陌生人。   杨意心现在很容易钻牛角尖,想到在别墅里主动那次牧靳呈难看的神色,落寞问:“是你觉得我现在太难看,提不起兴趣吗?”   这个房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有他们缠绵碎片,现在坐着的这张地毯就滚了不下三次,还有沙发,茶几。   好几次牧靳呈为了折磨他,故意让他跪在冷硬的茶几上,动作一次比一次过分,求饶充耳不闻,结束后杨意心脱力倒下去,膝盖磕出一片红。   在别墅里的记忆干净得过分,除了牧靳呈对他失去兴趣,杨意心找不到别的理由。   牧靳呈快被他的脑回路搞得没脾气,“不碰就是没兴趣,谁教你的歪理?”   “你状态那么差我还睡你,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可以强 暴抑郁病人的禽兽?”   杨意心摇头:“没有。如果你要做的话,那也不是强 暴,我……会配合。”   牧靳呈漠然道:“是吗?想着离开逃走就是你的‘配合’?”   那时候误会叠着误会,牧靳呈蓄意报复故意不解释,杨意心总不能顶着小三的名号眼巴巴贴上去。   当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虽然如今也没有,但没了“情人”这个头衔,杨意心轻松不少,也没有了心理负担。   他见牧靳呈冷漠的样子,福至心灵,主动凑过去亲了一下男人的嘴角。   “牧靳呈,”杨意心眼睛圆圆的,小声说,“你要继续恨我,最好一直都不原谅。”   温软的鼻息落在牧靳呈下巴,他薄唇微抿,眸色沉沉:“‘一直’是多久?”   杨意心回答:“我希望是一辈子。” 第59章 真实感   周末不上班,牧靳呈也不处理其他工作,一直陪杨意心待着,午餐也是他做的,两菜一汤,逼着杨意心吃了一大碗饭又喝了碗汤。   饭后又拉着杨意心洗碗,不给他半点休息发呆的时间。   二人并肩站在水池边,杨意心动作很慢,牧靳呈洗完厨具和锅盆,他两个碗盘还没洗完。   牧靳呈睨他一眼,低着头闷闷的样子,洗碗布裹着泡沫反复擦拭,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随时有没电关机的可能。   “你这样出去打工是会扣钱的。”   杨意心打开水龙头冲水,“我讨厌洗碗。”   这个以前牧靳呈没有听他说过,“为什么?”   水流哗哗冲着,冲去油腻和泡沫,杨意心的声音有点小,“以前都是我洗碗。”   以牧靳呈自上而下的角度,杨意心低头,露出脆弱流畅的脖颈线条,头发又长了一点有些扫着耳廓,清瘦的脸蛋写满不悦。   牧靳呈问:“你自己住就不洗碗了?”   “嗯,点外卖”   牧靳呈用干净毛巾擦手,把东西有条有理放回原位,“你还有理了?”   杨意心没说话,拿过牧靳呈放在一旁的干净毛巾擦掉碗上的水珠。   上午被紧盯着喝完一大杯水,这会儿又来一杯,水温温热可以立即入口,各种药片送到手边。   治疗双相的药物每天都要吃三次,但这些年都是杨意心一个人,抑郁的时候本就发懒,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更别说药了。   吃药和作息一样,最忌讳混乱没规矩,要么不吃要么好好吃,今天吃两次、明天不吃,后天吃三次是杨意心常态,也是病情总反复稳定不下来的主要原因。   医生拿他没办法,只能根据他情况开一些不用天天吃的药,效果自然没有多好。   如今有人盯着,杨意心发不了懒,结果药片大 把吞下,准备放下杯子又被要求把水喝完。   “不想喝。”杨意心皱着眉头说。   牧靳呈没有勉强,去冰箱里拿了半个柠檬出来切了两片泡水瓶里,又放两块冰糖综合味道。   杨意心吃了东西只想躺着,发呆睡觉是最舒服的状态,窗外的天澄澈透亮,炽热的阳光晒进屋内,让他在二十六度的屋内烦闷燥热。   “哗啦”一声,牧靳呈刚把柠檬放回冰箱,思索要采购哪些东西把里面填满,屋内顿时暗下来,冰箱里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   窗帘隔绝阳光,敞亮的客厅变得昏暗沉郁,橙子本来还在光影下玩儿玩具,暗沉沉之后失去兴趣,跑到杨意心脚边站起来扑腾。   杨意心把狗抱在怀里,棉花糖似的小狗又小又软,一只手就能托住。   他躺在沙发,橙子躺在怀里,脚步声靠近,头顶那侧重重陷下去,杨意心的头是往下沉的,不得不把头挪到男人的腿上枕着。   牧靳呈拿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在电影栏挑挑选选,“想看什么?”   杨意心撸着橙子看向花花绿绿的屏幕,“这些都要vip,我没冲过看不了。”   话音刚落,牧靳呈已经完成svip的开通,“可以看了。”   “……”杨意心说,“我不想看。”   “那你想干什么?”   “想睡觉。”   “那你睡,”牧靳呈挑了一个感兴趣的科幻片,“睡饱了晚上出门遛狗。”   杨意心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电视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冷毅面孔盖上一层,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显深邃。   “我也不想出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待着。”   电影开始就是一阵激烈打斗,武器炮火轰炸,在黑夜炸开一片白光。   牧靳呈把音量调到最小,“你见过养狗不遛的?”   “既然养了就要负责,不给它喂饭也不带出去散步,这就是你当主人的态度?”   这方面杨意心的确做得不够好,没有反驳之力,可想到橙子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他问:“你的助理住到我隔壁,是不是你安排的?”   牧靳呈认真看电影,没有回答。   杨意心继续说:“这段时间他时常敲门送东西,我出门太还会顺路送我。”   牧靳呈:“他只是我的员工,私生活与我无关。”   杨意心半信半疑:“真的吗?”   他直勾勾盯着男人,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   牧靳呈的手掌盖住杨意心的眼,“不睡就起来我给你找事儿做。”   杨意心立刻闭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睁眼,“你别走。”   “嗯。”   “我醒来要看到你。”   牧靳呈:“看我心情。”   杨意心又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睫毛一直扫着牧靳呈的掌心,细微的痒一路延到心里,喉结微滚,“我没有原谅你也不是你男朋友,这些都是出于人道主义,难道不是看我心情?”   “……”这话弯弯绕绕的,杨意心理解了好半天,拉住牧靳呈的手亲了一下手背,“心情有好点吗?”   杨意心躺着,屏幕的光从旁边投过来眼睛乌黑发亮,望着他的神色安静纯粹。   牧靳呈收回视线继续看电影,搭在杨意心胸口的手臂没收回来,由着他拉,“睡觉。”   药劲儿上来确实让杨意心困了,稍稍调整一个舒服角度,一手抱着牧靳呈的胳膊一手抱着小狗,怀抱和陪伴给了他渴求已久的安全感。   窗外是烈烈暑热,一帘之隔,屋内幽静舒爽,两人一狗,时间在悠扬聒噪的蝉鸣里流逝,昭昭盛夏破除黑暗照清来路。   杨意心睡了四个小时,在牧靳呈怀里睡得很沉,只是到后面开始出汗是被热醒的,醒来后枕着的腿换成枕头,橙子也不在沙发上。   客厅只剩他一人,和五年间无数次醒来一样,孤寂铺天盖地倾轧过来。   他顾不得心悸,翻身坐起来,尾音颤抖崩裂,“牧靳呈——!”   楼上响起脚步,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上方,“醒了?”   杨意心抬头,牧靳呈站在二楼平台,旁边还有个毛茸茸的脑袋跟着从围栏缝隙探出脑袋,圆圆的眼睛盯着楼下人。   牧靳呈走下来,被杨意心冲过来抱了个满怀。   他来不及穿鞋直接猛扑过去,切切实实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心跳,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稳住,鼻息紊乱,身上的热汗变冷。   “你去哪儿了?你干什么去?不是说好了别走,我睁眼要看到你,你为什么不在?!”   杨意心怕极了,声音带着强烈的抖动,“吓死我了……牧靳呈……”   牧靳呈顺毛似的拍他后背,摸到一片湿汗,发梢也是润的,“做噩梦了?”   杨意心摇头,心绪稳定一些,“没有,只是没见到你,以为……又是梦。”   这种梦做了无数次,梦里有男人陪伴,他们相拥亲吻,在无人的午后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干,身体相贴,呼吸交缠,沉沉心跳同频共振,好像世界只剩他们二人。   梦里多幸福,醒来后就有多痛苦,拥有过后再如泡沫消散,落差足以将他溺毙。   “不是梦。”牧靳呈温热的手掌捏了捏他后颈,“你的梦里会有狗?”   杨意心看向脚边的橙子,紧绷的神经放松几分,把脸埋在牧靳呈怀里深深吸气,哑声问,“你上楼做什么?”   牧靳呈不欲多说,“晚上想吃什么?”   睡了一下午没消化根本不饿,杨意心说不知道。   “去换身衣服,”牧靳呈说,“烧刚退,别又感冒。”   杨意心上楼洗澡,身上的T恤需要重新换一件,他打开衣柜拿换洗衣物,离开前突然心里涌上一丝无厘头的异样。   柜子里依旧杂乱,早上什么样现在还是,衣服裤子混在一起,两件不常穿的正装套在袋子里挂在杆上,算是唯一的整洁。   空间就这么点大,一眼便能尽收眼底,杨意心在郁期里不是敏感的人,但那抹异样有些强烈,让他不得不把头探进去看。   具体看什么也不知道,扫了一圈儿没发现异常,拿着衣服关上门。   杨意心的脸占满牧靳呈的屏幕,随着他微微附身查看的角度,松垮的领口下垂,露出一片白皙胸膛。   镜头是特制的64k,超清到连杨意心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到,关上柜门后屏幕黑下来,牧靳呈切换另一个画面,浴室中杨意心一丝不挂站在花洒下,皮肤白到发光,一把细腰柔韧漂亮,线条丰盈,这些都是他握在手里把玩过的,上面布满缠绵烙印。   牧靳呈不转眼注视屏幕,眸子漆黑,特别是看到杨意心抹沐浴露时手掌在皮肤上摩挲,喉咙干涩,手中力道有些失控,把橙子弄得哼唧叫唤。   他看了一眼狗,继续轻轻揉它粉嫩的小肚皮。   橙子四脚朝天躺在牧靳呈腿上,熟稔亲密的状态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   洗澡有时间规定,杨意心很快洗完,在浴室穿好衣服,头发随便吹了两下就匆匆下楼。   “牧靳呈,我们现在干什么?”   “遛狗。”牧靳呈退出软件,把小家伙扔进杨意心怀里。   杨意心还在抗拒,“一定要出去?”   “那我去遛,你在家。”   “不行……我跟你一起。”   他们在玄关换鞋,给橙子穿上牵引绳,一前一后出去,门缓缓关上。   屋内无人,散布在各个角落的微型机器探测不到人体热量停止运作。   其实衣柜里可以不用的,因此安装的人忽略了这个地方。   但牧靳呈不这么认为,衣柜是少有可以清楚看到正脸的地方,而且是这样近的距离。   杨意心是他的,他不允许这个屋子里有任何地方存在死角。   拥有、占有满足不了如藤蔓肆意疯涨的阴暗,他更要杨意心一直在眼前。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鸟儿不用自由,他做杨意心的牢笼。 第60章 朋友名   牧靳呈和杨意心把话说开之后达成一种微妙平衡,抑郁期间的杨意心需要陪伴照顾,牧靳呈基本天天过来一趟,有时候上班路上给他送早餐,有时候是下班买一些东西过来补充冰箱,顺便做顿晚餐。   从别墅出来各自冷静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尽管有卢召在隔壁照顾着,可杨意心本身的状态不好,饭和药都有上顿没下顿的,若不是有只狗狗分散注意力,指不过成什么样。   牧靳呈不和杨意心谈感情,每天过来仅仅只是照顾,做顿饭再帮杨意心喂个狗,时间充裕的话带着一大一小出门散步。   杨意心渐渐稳定下来,抑郁的状态在减淡,天天出门遛狗、天天能见到牧靳呈,这些都让他心情变好。   他们偶尔会拥抱和亲吻,都是浅尝辄止,杨意心偷袭可以亲到嘴唇,否则的话连额头牧靳呈都不愿意。   杨意心问为什么,心里想牧靳呈是不是嫌弃自己。   但牧靳呈反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杨意心想起在他抑郁期间不谈感情的话,试探着问:“朋友?”   那时牧靳呈正在做饭,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切着排骨,对“朋友”二字不置可否,“所以你见哪个朋友会亲吻的?”   杨意心还真见过,“我们以前不是就这样?”   在学校的时候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都躺在一起互相帮忙疏解了,少年情热,在黏稠的空气和急促的喘息中情不自禁吻在一起。   事后冷静,家庭和世俗钻进脑海,顾虑重重只能说一句玩笑话,定义成朋友。   但他们都知道在这份友谊里藏着一份情窦初开的爱情。   如今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以前,彼此浓烈的感情按捺于心照不宣之下,阻隔和误会都说开,唯一的问题是杨意心的病。   他瞧着牧靳呈淡然的神色,有些难过地问:“牧靳呈,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麻烦?”   菜刀一顿,牧靳呈抬眸冷冷瞧着他。   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掐死这个人再拿刀自杀。   杨意心还沉浸在自己的内耗中,看起来更悲伤了一点,“是不是?”   “我说爱你,你觉得配不上我,那我不和你谈感情你说自己是累赘麻烦。”牧靳呈斩钉截铁的打断杨意心的哀伤,“我看你在郁期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想乱七八糟的,那你还是继续一个人过。”   杨意心立刻道:“我不多想了,你不能不来。”   牧靳呈压在心底的某些情绪被这个话题再次勾出来,垂眸继续切菜,但动作慢下来,密长的眼睫挡住深幽的眼睛,“杨意心,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为什么事事要我主动?”   那天有些不欢而散,之后牧靳呈公司事情忙起来,连续三天没来,但一日三餐定了外卖,每天门铃声准时响起,菜品精致新鲜,按照荤素搭配,一看就不是速食快餐产品。   牧靳呈告诉了杨意心工作忙碌的事情,所以杨意心没有对此多想,可见不到人心里始终闷闷的。   饭和药都有牧靳呈在微信上盯着他吃,还被要求发遛狗视频,不能偷懒取巧,每天在视频里要有特定的东西。   前天是小区大门,昨天是小区里的快递驿站,今天要拍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又被要求买点水果回去。   有了橙子,杨意心确实没办法待在屋子里混混度日,狗狗遛惯了,早晚各一次下楼拉粑粑,虽说实在憋不住了在厕所尿垫上也能尿,但它始终更乐意下楼玩儿。   既然决定养它就要对生命负责,杨意心自己过得不好,总不能再亏待狗狗变得和他一样。   有了橙子和牧靳呈介入,杨意心的生活明显规律很多,他提着买的西瓜进屋,抱橙子去厕所洗脚,再把西瓜放进冰箱。   做完这些后,杨意心结束所有任务躺在沙发上休息。   下午躺了大半天,吃了晚餐出门遛狗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他又累又倦,但精神是好的,身体的疲惫是久不运动造成的,只提个半斤西瓜就直喘气。   杨意心揉着手腕,觉得自己没用,思索要不要办个健身卡锻炼身体,可想到自己抑郁期的状态又觉得算了。   今晚牧靳呈还是不来,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橙子散步走累了趴在杨意心腿上休息。   一人一狗瘫着,杨意心躺着躺着睡着了,闭眼眯了一会儿醒来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   他去洗澡,出来时橙子寸步不离跟着,一直跟着回卧室。   杨意心掀被子上床,转头看到床边小狗眼巴巴望着,他和橙子对视片刻,橙子觉得有戏,晃动尾巴站起来扒床边,哼哼唧唧一股可怜劲儿。   原则敌不过心软,杨意心把狗抱上来,橙子在柔软被褥上扑腾打滚,闻着味道走到另一个枕头上,找到心仪的地方,趴下不动了。   杨意心躺下来揉了揉橙子的小肉垫,又挠它肚皮,本想和小狗玩一会儿困了就睡觉的。但大概是白天睡太多,这会儿蛮精神的,心里很平静,脑子里也没有充斥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   这是郁期即将结束的预兆,他已经很熟悉流程。   最后橙子睡了杨意心还没睡着,床头灯开至最弱,他盯着那圈柔和光晕发呆,直到眼睛发涩干痛才收回视线,摸索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抑郁将过,脑子清明起来,后知后觉察觉到几天前牧靳呈那话情绪太重,还掺着些抱怨。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做错事的事是他,如今牧靳呈给重归于好的机会,总不能事事等着对方行动。   电话拨通,等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那头先传来敲键盘的声音,然后才是牧靳呈低沉嗓音。   “喂?”   杨意心一开始以为他闹情绪才不过来,现在看来是真的在忙,准备好的话一时开不了口。   牧靳呈问:“有事?”   “没有。”杨意心说,“你……还在忙?”   “嗯,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杨意心揪着被单,斟酌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牧靳呈那边敲字不停:“忙完。”   杨意心哦了一声,找不到话题继续,知道不应该影响牧靳呈工作,可舍不得挂电话,目光瞥向睡在旁边的狗,“橙子……有些脏了,我想带它洗澡,想和你一起去。”   牧靳呈说:“它太小还不能洗澡。”   杨意心问:“你怎么知道它多大?”   牧靳呈:“看着就不大,疫苗打完才能洗澡。”   杨意心又问:“那它打几针了?”   牧靳呈手边真有工作,一心两用不设防:“两针。”   “……”   “……”   电话两端都短暂沉默下来,谁都没说话,牧靳呈那边敲字的动静也停住。   牧靳呈捏了捏眉心,在办公室待了一天看了几十份文件头昏脑涨,思绪也有些混乱。   他正要开口,杨意心那边率先说:“明天早餐我想吃豆腐脑,你可以帮我买吗?”   狗狗话题结束得突兀,牧靳呈自然不会继续提:“可以。”   “去俄罗斯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杨意心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耳边,整个耳道被低沉的音色占满,“我当然想去,但我不确定那时候的状态。如果是躁期还好……遇上郁期的话,异国他乡,我害怕。”   “这个你不用担心。”牧靳呈说,“我会陪你。”   杨意心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觉得我会放任你一个人去国外?”牧靳呈嗓子干涩,喝了口咖啡,在休息的空档打开监控,将画面放大,杨意心懵懂的脸占据屏幕,僵硬的语气柔软几分 耐心解释道:“正好有一家俄罗斯的公司要和我们合作,之前忙不过来迟迟未答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实地考察。”   杨意心好半天才消化这段话,脑子又乱糟糟的,“牧靳呈……”   “嗯。”   “陪我去国外和实地考察……哪个是顺便的事?”   牧靳呈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你觉得呢?”   杨意心在床上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然后又小声嘟囔:“……哪有人对朋友这么好的。”   牧靳呈指尖轻抚着杨意心的轮廓,但只能摸到冷硬的屏幕,“我们的关系取决于你,不是我。”   杨意心以前语文成绩还不错,但理解牧靳呈的比阅读理解还难,“这又是什么意思?”   牧靳呈没解释,看了一眼时间,让杨意心早点睡,便挂了电话继续工作。   这个电话打得半上不下的,杨意心满脑子想牧靳呈的话,琢磨好半天没懂,在床上翻滚半个多小时终于把自己想困了,脸颊贴着橙子松软的毛,迷迷糊糊睡去。   凌晨一点,橙子突然抬头,圆圆的眼睛盯着门,从床头走到床尾坐着,哼唧唧叫唤。   药物让杨意心睡得很沉,橙子那点小动静不足闹醒他。   卧室门无声打开,高大的黑影缓缓靠近,橙子晃动尾巴想扑过去,碍于床垫太高又不敢直接跳下去,叫唤声更大了一点。   杨意心动了动,似乎被吵到开始有些不安稳。   牧靳呈把狗放在地上,不顾小家伙的热情走到床边蹲下,宽健的身体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将杨意心笼罩。   他轻轻拉开一点被子,黑眸在夜色中很亮,狼一般锐利又沉深。   猎物安静的睡着,借着昏暗的光线能隐隐看到他清瘦的轮廓。   已经好很多了,最近养了些肉回来,轮廓圆润饱满起来,渐渐回到了原本清丽隽秀的容貌。   半晌,牧靳呈低头,在杨意心额头落下一个吻,轻缓克制的鼻息停在杨意心嘴角。   唇瓣相贴,呼吸交融。   牧靳呈与以往的夜一样,凌晨而至,守着失而复得珍宝,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了个香。 第61章 占有欲   杨意心是在遛狗的时候结束郁期转为躁期的,他一瞬间漂浮在脑海中杂乱萎靡的浮萍随风而起,藤蔓疯涨,潮水顿时掩盖荒芜土地,眼中灰白的世界有了颜色。   亢奋替换抑郁那一刻,杨意心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不正常的光,偏激、兴奋、躁动代替先前那只恶鬼,牢牢将他攀附。   这段时间的种种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走过一遍,杨意心看着身前的小狗,勾唇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打电话,等待几秒的时间里都焦急万分,默念着快点接。   好在牧靳呈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声之后电话接通,没来得及出声杨意心兴奋急切的声音率先响起来。   “——牧靳呈!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牧靳呈停顿片刻,说,“我看到你了。”   杨意心回头在路边寻找,视线落在熟悉的黑车上,车门打开,男人从驾驶室迈下来。   二人目光相撞,杨意心嘴角笑容更扩散几分,拉着狗绳直接跑过去,也不顾橙子跟不跟得上。   单薄清瘦的人如一只白鸟扑进男人怀里,晨光透过茂盛的绿荫分割成点点碎片落在相拥的肩头。   胸膛相贴,彼此的气息和温度深刻印入脑海,光阴穿过流淌绵延的岁月,失散的恋人得以再次重逢,干涸多年的湖泊流进涓涓流水,斑驳破碎的心脏再一次为对方跳动。   杨意心拼死圈着牧靳呈的腰,把脸埋得很深,如果可以他想直接融进对方骨血再不分离。   牧靳呈轻拍着杨意心的后背,又捏了捏他的后颈,“还要抱多久?”   “我不想放手。”杨意心抬起头,眼眶微红,乌黑的瞳孔偏执神经地死盯牧靳呈,“我怕你又消失。”   牧靳呈:“是你一直躲我,我从没有消失过。”   “我知道我知道!”杨意心着急,语无伦次,“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   “不用再说过去,我不想提。”牧靳呈有些用力地捏着杨意心的下颌,有威胁也有警告,“现在不玩儿消失就好。”   杨意心抬起脸任由牧靳呈弄自己,“现在不会了,再也不会,除非你不要我。”   牧靳呈手指微微用力,像是要给他惩罚,一字一顿道:“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脸颊有些痛,杨意心却在笑,嘴巴被迫嘟着很艰难地说:“要不要……亲一下?”   牧靳呈松开他,“给你买了豆腐脑,上楼吃。”   杨意心看向车里,副驾驶位子上放着包装精致的口袋,上面的名字是以前上学时常去的那家店,“居然还没有倒闭!”   “当然没有。”牧靳呈说,“还开了几家分店。”   牧靳呈要把车开进小区,杨意心抱着狗坐上去,稀奇道:“真难得,以前明明只是个小摊,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没有。”牧靳呈说。   杨意心正拆开袋子往里看,闻言问:“你怎么知道?”   车里安静下来,杨意心没听到回答抬眸看过去,只见男人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杨意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知道了,因为你随时去吃是不是?或者想我的时候去回忆青春,对不对?”   牧靳呈稳稳把车停在车位,冷漠睨他一眼,“你很得意?”   杨意心立刻摇头,“没有,我很心疼,很内疚。”   话是这么说,可笑容不减。   牧靳呈不想搭理他,拎着狗开门下车,杨意心提着早餐紧随其后,雷厉风行的样子半点没有前段时间萎靡不振。   “你今天怎么不上班?来这里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他们一起上电梯,牧靳呈反问:“你希望我走?”   杨意心一把揽住牧靳呈胳膊,“当然不希望,我真想把你捆起来关起来,像之前一样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摸得着,你是我一个人的。”   牧靳呈瞧着他有些癫狂的神色,“又犯病了?上次关得还不够?”   “不够。”杨意心想到什么,咧嘴笑着,仰头靠近男人,放轻声音道:“其实你心里也愿意的吧?”   牧靳呈眸色深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垂眸看狗,揉着橙子柔软可爱的肉垫。   杨意心跟着看过去,眉心蹙起,“你不许摸它!”   牧靳呈问:“为什么不许?”   电梯门打开,他抱着狗径直走出,杨意心更在后面偏执大声嚷嚷———   “因为你只能看我摸我!”   牧靳呈输入密码进屋,一只脚刚踏进去,身后一股蛮力将他重重往里推,紧接着怀里一空, 橙子被放在地上,比小狗大几十倍的人挤进来,蛮横强势地亲着他的脸。   杨意心紧紧勾着牧靳呈的脖子,用力把自己往上送,嘴唇蹭着脸颊嘴角,舌尖润湿唇瓣,执拗地想往里探。   牧靳呈蹙眉,狂躁状态下的杨意心力气太大,让他都有些推拒不得。   “唔……嗯……”杨意心鼻息急促,见牧靳呈迟迟不打开嘴,着急又慌乱,只能继续轻咬磨蹭,一手继续勾着男人脖子,一手去扯规整的领带。   “亲我……牧靳呈,”他含糊不清的字句倾吐出来,“吻我……”   牧靳呈喉结重重滚动一下,抬手掐着杨意心的脖子将让摁在墙上,粗鲁的亲吻如疾风骤雨一般碾压过去。   舌尖交缠的那一刻空气变得黏稠又炽热,热气从他们相贴的身体散发出来,因子沸腾烧红杨意心的脸颊。   牧靳呈又深又重地啃噬杨意心的唇舌,用力咬着小巧唇珠,怀里的人抖得厉害,发出承受不住的呜咽。   他充耳不闻,铁钳似的手臂禁锢着杨意心的腰,猛地拉开攀在肩头的手臂,紧紧握住手腕片刻,掌心向上十指插 入指缝,牢牢握住不容挣脱。   杨意心呼吸不上开始头晕目眩,应付不了男人的凶狠吻,只能陷在他怀里任由折腾。   潮红蔓上耳根和脖子,杨意心觉得自己在高温里烹煮又好似飘在云端,窒息侵入感官,他舍不得结束,甚至溺死在牧靳呈的啃吻里也甘之如饴。   不知吻了多久,牧靳呈终于退开,在杨意心发肿的唇珠上咬一口。   空气争先恐后涌进鼻腔,杨意心呛得咳嗽,眼里含着水光,脸上晕着大片酡红,这样看上去没有憔悴的病态,脸色很好。   牧靳呈音色微哑,锐利的眼深不见底,“满意了?”   杨意心点头,一边喘气又一边摇头,“至少每天三次我才满意,不对,四五次。”   想得倒好。   牧靳呈松开他,转身平复呼吸,瞥见一直坐在旁边看他们的橙子,抱起小狗走进客厅。   杨意心提着早餐在餐桌坐下,嘴巴又麻又痛,心里甜滋滋的,豆腐脑和豆浆油条拿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豆腐脑有些凉了,没有影响味道,和记忆中的一样。   自从离开后,杨意心就没回去过,不敢走熟悉的街道甚至不敢去吃类似的东西,怕失控失态,触及陈伤又是一阵痛苦难捱。   但现在不一样了,时隔五年他再次尝到这个味道,味道没变,牧靳呈也在身边。   杨意心吃得鼻子发酸,没有哭一直在笑,但看到牧靳呈抱着橙子洗脚又给它喂小零食,还温柔撸毛,说面对他都少有的温和,顿时笑不出来了。   “牧靳呈。”他喊道,“你看我。”   男人抬眼看过去等他下文。   杨意心说:“你冲我笑一笑。”   “……”牧靳呈收回视线,继续撸狗。   橙子躺在他腿上很舒服,四脚朝天,微微眯起眼,讨好地舔了舔 脸边的手指。   杨意心两三下喝完豆腐脑,胡乱用纸巾擦了擦嘴,将纸团随意一扔,连同一起扔在一边的还有橙子。   他一屁股坐在牧靳呈腿上,捧着男人的脸紧盯着,“你为什么对它这么好?难道我还不如一只狗吗?”   橙子无辜,莫名其妙被嫌弃,在二人脚边直转悠,哼哼唧唧刷存在感。   杨意心不满瞪它一眼,抬脚把小狗轻轻推开一点,又转头凶神恶煞看牧靳呈:“说话,回答我。”   牧靳呈:“它多大你多大?”   “那又怎样?”杨意心问,“小就有理了?小就可以分走你的注意力了?”   “那你想如何?”   “我说了啊,你只能盯着我看,只能冲我笑,只能摸我。”杨意心拉着牧靳呈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好不好摸?”   牧靳呈嫌弃:“太瘦,”   橙子小小一个胖乎乎软嘟嘟的,难怪很好摸。   杨意心把牧靳呈的手拉到自己臀上,“这样呢?这里有肉。”   丰盈的手感充盈掌心,没有人比牧靳呈更了解这里,杨意心其他地方是单薄的,唯独这儿,背脊曲线流畅,两侧腰窝的地方往里收,到越往下弧度越明显,一抹浑圆长在牧靳呈心里。   “喜欢吗?”杨意心执拗问,“是不是比橙子好摸?你之前还喜欢咬,口感是不是也不错?”   牧靳呈不动声色抿了抿唇,“杨意心,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意心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神经兮兮的诡谲,“想亲你,想睡你。”   “———牧靳呈,我要重新追你。” 第62章 让让我   “重新?”牧靳呈把这几个字在嘴里过一遍,“追我?”   杨意心重重点头,眷恋抚摸着牧靳呈的脸,“你不做我男朋友也不跟我谈感情,那我重新追你,把你追到了总可以谈感情了吧?”   牧靳呈问:“你什么时候追过我?”   杨意心:“以前不是我追你的吗?”   牧靳呈捏着杨意心的下巴,“追人是打着恋爱旗号,‘互帮互助’好多次,最后只沦为你嘴里的‘朋友’。这就是你所谓的追?”   “……”   好像是这样,以前他们没有名正言顺的关系,亲密事做了一样又一样,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有心照不宣更有茫然逃避。   以至于五年后杨意心把人绑走都没有合理的借口和身份。   杨意心在牧靳呈的注视下认真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和以前不一样,这次好好追,追到了就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牧靳呈神色冷淡,擒着他下颌的手微微松开,指腹不轻不重蹭过杨意心翘起的唇珠,矜傲道:“看你表现。”   杨意心当即张嘴 含 住指尖,含糊不清地讨好道:“我肯定表现好,我最会表现了。”   “……”牧靳呈眸色渐深,指尖叼着舌尖把玩,能看到赤红的肉色,“杨意心,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之前还一副躲我不及的样子,要是每次郁期都这么来一次,你是想逼疯谁?”   杨意心笑了笑,亲了亲牧靳呈濡湿的指尖,唇瓣殷红,“我是疯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都这么疯了,我们俩生生世世锁死就好了,也别去祸害别人。”   牧靳呈漠然瞧着他,对此不置可否。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佛的?”杨意心把头靠在男人肩上,懒散地问。   他挂在脚上的拖鞋被橙子咬走,它又扑上面前白皙的脚掌,以为杨意心和自己玩儿。   牧靳呈说:“还吃不吃早餐?”   “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去吃。”   “三年前。”   杨意心仰起头,笑得更开心一点,“是因为我吗?”   牧靳呈面无表情:“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   杨意心在郁期有多低落自卑,在躁期就多亢奋大胆,他才不怕牧靳呈,之前不确定牧靳呈对他是否还有感情的时候就敢直接把人绑走,现在确定了男人心意,更无所顾忌恃宠而骄。   反正牧靳呈不会拿他怎样。   杨意心一边伸脚和橙子玩儿,一边说:“那你有没有听过阿难与摩登伽女的故事?”   他得不到牧靳呈的回应,蹂躏男人的脸,“问你话呢?哑巴了?我喜欢的男人是个聋哑人?”   牧靳呈有些不耐地避开,“听过。”   这是《楞严经》里的故事,城内托钵乞食的阿难比丘被摩登伽的女儿一见钟情,非他不嫁,甚至以死相逼,一定要与之结婚。   摩登伽被女儿闹得没办法,只好同意女儿的要求,给阿难下“娑毗迦罗先梵天咒”,让阿难落入yin道,破戒毁修为。   但好在释迦牟尼算到阿难有此劫,用“楞严咒”破掉了摩登伽的咒语,并派弟子文殊救回阿难,将摩登伽女儿一并带回佛所,释迦牟尼亲自给她讲佛,化去偏执,开示后她化小爱为大爱,舍弃私欲发剃发出家做了比丘尼。   “但实际上阿难尊者和摩登伽女儿有此是因为有前五百世纠葛,”杨意心伸出手指,扬扬掌心,“整整百世纠葛终于在这一世得到善终齐心向佛,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他笑嘻嘻地问:“这个故事和我们像不像?”   牧靳呈冷然瞧着他。   杨意心又问:“那你觉得我们有多少世纠葛?是比五百世多还是少?”   “怎么?你也要去听佛开悟出家?”   杨意心愣了愣,见他脸色不善反应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想什么呢?就我这悟性哪里能出家?我可割舍不下红尘,我剃发出家留你一个和别人双宿双飞,那比杀了我还难受。如果我一定要出家,也要拉着你一起。”   牧靳呈眉梢轻挑眉:“拉着我干什么?”   杨意心揉着牧靳呈的耳垂,笑吟吟的,“一起六根清净,诚信礼佛,不好吗?”   “你六根清净?”牧靳呈吃冷嗤一声,“佛祖可不会收你这样的弟子。”   他更不行,满脑子世俗之欲,只想怎么把这个人牢牢握在手心片刻不离。   杨意心晃着脚踝,橙子趴在他腿上,毛发蹭着痒痒的,“行叭,不收就不收,我看着你就能硬,入了佛门也是亵渎。”   牧靳呈蹙眉,“你脑子里没点正事?”   杨意心问:“什么正事?你不就是我的正事?”   牧靳呈被取悦到,冲淡了杨意心在郁期里时刻逃避的烦闷,脸上依旧冷淡,推开杨意心抱起橙子,去给他热放凉的豆腐脑。   “牧靳呈你不准抱它!”杨意心怒道,“它凭什么被你抱!”   牧靳呈无奈:“杨意心,你究竟几岁?”   杨意心偏执道:“就是一百岁你也不准抱除了我以外的一切,哪怕我死了也只能抱我的骨灰盒。”   “……”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滚去吃药。”   杨意心在狂躁期精力满满,之前是难过得睡不着,现在是亢奋得不想睡,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当成四十八小时用。   他回归班里上课,郁期枯竭的灵感源源不断涌上来,除了做柯明蕊布置的作业就是窝在工作间里雕刻。   抑郁时工作间的门都不想开,现在又有了创作欲,要一鼓作气把耗费的时间补回来,除了上课出门,其他时候基本在工作间一待就是一天。   好几次牧靳呈冷着脸粗鲁破门,吓得杨意心一哆嗦,差点儿伤着自己。   “几点了?”牧靳呈又一次怒气腾腾出现在门口,“饭不吃药也不吃,还不知道休息。杨意心,你是不是嫌命长?”   杨意心放下工具,理亏地哦一声,“那我这就去吃药睡觉。”   他瞧着男人冷漠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先前说好追人的,结果这几天忙活弄木头,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难怪气性这么大呢。   杨意心脱下工作服抖了抖身上的灰,去洗了个手,踩着拖鞋嘚啵嘚冲进男人怀里,“牧靳呈!对不起,我把追你的事情忘记了!”   还有脸说?   牧靳呈漠怒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干什么。”   “那你干我吧。”杨意心扯开领口,“随你怎么干。”   牧靳呈盯了他片刻,当真低头重重一口咬在锁骨。   杨意心吃痛闷哼,又情不自禁没入牧靳呈的发缝,摩挲头皮和后颈,仰着头把自己往上送,予取予求。   牧靳呈心里有气,留下一个椭圆牙印不再碰他,把水杯和药放在他面前,转身去抱狗,却发现橙子关在狗笼里,上面挂着一只密码锁。   “……”牧靳呈简直没话说,“杨意心,你幼不幼稚?”   “反正有我在你不准抱它。”杨意心理直气壮,朝他伸手,“汪汪。”   牧靳呈盯着他把饭和药吃了就要走,被杨意心拦着不准离开。   他开始无理取闹,“住一晚,陪我睡,我晚上睡不着。”   他是睡不好,但不至于睡不着,有药物辅助每晚在监控里睡得比橙子还沉。   牧靳呈一语道破:“我看你睡得挺香。”   杨意心歪头问:“在哪儿看的?”   牧靳呈冷漠:“让开。”   “是不是在梦里看的?”杨意心垫脚要吻他,“牧靳呈,你也想我吧?我知道的,你肯定想我,之前把我关起来谁都不见,说是惩罚报复,实际上爱我爱得不行,对不对?”   他轻轻啄着牧靳呈的下巴,像小狗一样讨好,“牧靳呈,你为什么天天都过来啊?”   牧靳呈:“我来看狗是不是还活着。”   “撒谎。”杨意心圈着牧靳呈脖子,嘴唇碰到他的嘴角,“你分明就是担心我!”   牧靳呈偏头躲开,将杨意心推到一旁,没有任何留恋,头也不回开门离开。   杨意心知道他有气,说好追人什么行动也没有,反而让牧靳呈天天上门盯着他好好吃饭。   先前用的那些锁圈儿不敢再用,他限制不了牧靳呈的自由,怕更惹人生气,况且没有把人绑着追的做法。   第二天刚好没课,杨意心一觉睡到九点过,梳洗打扮一番收拾得妥帖帅气,给橙子喂水喂食后出门。   他很久没去市中心了,写字楼高耸入云,CBD人流量密集,病情让他抵触嘈杂喧闹的环境,能避则避。   晟德合心集团大楼走进一个帅气高挑的青年,清隽昳丽,眉眼精致透着英气,乌黑的眼让人一眼难忘。   他往电梯间走被保安拦住,问有没有预约,要去几楼。   杨意心说:“我找牧靳呈。”   保安公事公办:“见牧总需要预约,您可以去前台咨询时间。”   杨意心认真说:“我是他男朋友。”   “……”保安不再看他。   杨意心又去问前台:“牧靳呈现在有没有时间见我?”   前台工作人员抱歉笑了笑,“先生,牧总的时间这一周都排满了,今天不太行,如果您有急事的话可以咨询一下他秘书,这是秘书室电话。”   杨意心又问:“男朋友不能插队吗?”   “……”前台扯了扯嘴角,“先生,如果您是来造谣的话我们只能将您请出去了。”   本想给牧靳呈一个惊喜,现在计划泡汤,躁期易怒,幸亏出门前吃了药才能勉强控制情绪。   他忍着生气拿出手机打电话,当着前台的开了免提。   前台工作人员听到男人的声音传出来,杨意心憋闷的情绪全冲他撒———   “牧靳呈,我在你公司楼下,他们不让我上去,你下来接我。”   对方音色低沉:“我在开会,我让卢召下去。”   “不行!必须是你!你快点下来接我!”杨意心声音略高,在空旷的大厅里很响亮。   周围的目光让他更加烦躁,鼻尖出了点薄汗,脸颊微红。   牧靳呈说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几分后,晟德合心总裁坐着专属电梯下来,西装革履,挺拔帅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靠着前台桌子的青年身边。   刚要开口,杨意心一把握住男人手掌并且十指紧扣,展示给前台看,“再说一遍,我是他男朋友,信了吗?”   “……”前台看了一眼牧靳呈,生硬点头。   牧靳呈:“……”   “噢不对,现在还不是,”杨意心想起来自己还在追人,又改口道,“目前只是准男友,不过很快就是了。”   牧靳呈把人带走,离开前告诉前台以后杨意心来不需要预约直接放行。   专属电梯层层往上,牧靳呈沉默无言,光洁的镜面映出他漠然面孔。   杨意心戳了戳他脸颊,“干什么?不开心啊?我也不想让你接我啊,可他们不放行,还不相信我的话。”   牧靳呈看向他:“中断的会议是在商讨一个上千万的项目,来接你浪费了五分钟,直接影响我后面的工作计划。这些你来补?”   “我补不了啊,咱们的关系干嘛算这么清楚?”杨意心挽上牧靳呈的胳膊,坦然道,“而且我都精神病了,你就让让我呗。” 第63章 送礼物   牧靳呈把人带到办公室安置,宽敞明亮的空间让杨意心略显惊讶,跟在后面问:“你一个人用这么大面积的地方,会不会孤单寂寞冷?”   “……”牧靳呈等他下文。   果然杨意心紧跟着就说:“是不是需要一个人在这陪陪你,让这个屋子活热起来。”   牧靳呈睨他一眼,杨意心对上冷淡的神色,露出一个天真好看的笑,毛遂自荐:“我可以帮你暖屋暖床,可以给你最好的陪伴。”   牧靳呈可要不起杨意心的“最好”,“老实在这待着。”   杨意心嗯嗯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我什么也不干,就在这等你回来。”   一大堆人还等着牧靳呈开会,他不能耽误太长时间,把杨意心安顿好转身离开。   会议耽搁十分钟,比预计时间超出半个多小时才结束,牧靳呈推开办公室的门没看人微怔了一下,目光停在休息室虚掩的门缝上。   卢召放下手中文件就退出去,顺带帮牧靳呈合上办公室门。   厚厚的地毯隔绝脚步,再加上牧靳呈有意放轻动静,无声走过去往里看去。   杨意心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睡着了,陷入柔软的被褥,睡得安稳沉静,难得不见他被噩梦缠身的样子。   牧靳呈走过去,站在床边凝视杨意心片刻,嗓子干痒喉结滚动,到底没忍住,在他身边坐下,抚摸那张清瘦白皙的脸。   杨意心的面部线条稍稍圆润了一些,不像之前住院时瘦得颧骨凸出眼窝凹陷一副鬼样,脸色红润,嘴唇也不再青白,虽然手腕依旧纤细骨感重,但明显好很多,至少不再有萎靡不振的死相。   牧靳呈感受指腹的细腻,眸光沉沉,视线凝固在杨意心的脸上,紧紧盯着猎物一般,好似下一秒会消失不见。   “唔……嗯……”杨意心发出不舒服轻哼,意识蒙眬,把脸往里埋了埋。   牧靳呈意识到手中力度有些失控,不动声色收回手,却被一把抓住。   杨意心偏头看向男人,双目清明不见困倦,藏着兴奋和狡黠,手里拽住的就像是牧靳呈的小辫子,止不住嘴角弧度。   “这是在干什么呢?牧总。”杨意心把牧靳呈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偷偷摸我啊?”   牧靳呈指尖微微蜷缩,“这里是我办公室,用得着‘偷偷’?”   “也对,是你的地盘嘛。”杨意心坐起来靠在牧靳呈怀里,在胸前拱了拱,闻着干净熟悉的气息,呼出一口气,“牧靳呈,我真想你,我等了你好久啊,终于回来了,不然我要无聊死了。”   牧靳呈垂眸盯着他的发旋儿,“你来做什么?”   “我来追你啊。”杨意心仰脸,紧紧贴着牧靳呈,乖顺道:“说好追你的,总不能每天等着你来找我啊,我也要主动出击嘛。你说对不对?”   牧靳呈未置一词,把黏在身上的人扯开,“我很忙,没时间跟你浪费。”   杨意心麻利蹿起来跟他走到外面,“我很乖,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牧靳呈在桌前坐下,翻开面前一份文件,余光瞥到杨意心光着的双脚,严厉道:“穿鞋。”   “知道,一会儿穿。”杨意心一屁股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煞有介事凑近问:“看什么呢?”   牧靳呈蹙眉:“你干什么?”   “陪你啊。”杨意心捧着牧靳呈的脸,笑容甜腻,有些神经兮兮的,“我就坐在这,你要是累了我可以帮你捏捏肩,再倒杯水,总之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   牧靳呈说:“我不需要,你要是不想被我赶出去,就老实在一边儿待着。”   他看一眼时间,语气更重,“你又浪费了我五分钟时间。”   杨意心揪着牧靳呈领带,不管不顾道:“那你亲我一下,亲了我就不影响你了。”   牧靳呈额角猛跳,眉眼凌厉,咬牙切齿道:“杨意——”   “啵”,杨意心对着牧靳呈的嘴唇快准狠亲了一下。   “……”牧靳呈微滞。   杨意心继续捧着牧靳呈的脸亲好几口,眼睛、鼻子、脸蛋还有嘴唇,每个地方都没放过。   “…………”牧靳呈的情绪被亲散了,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人。   杨意心笑嘻嘻的,“你不亲我,那我亲你好了。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好好赚钱。”   这次是真的干脆离开,光着脚坐在沙发边,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洒一地,认真忙自己的事情。   牧靳呈抿了抿唇,上面还残留余温,某人听话走远后,又觉得怀里空落落的。   杨意心认真倒腾手里的东西,拿了一块木头出来低头雕着,没一会儿把地毯弄满木屑。   卢召进来送咖啡时看到这一幕,几万块的地毯就这么报废,眼角微抽,替老板肉疼。   但牧靳呈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而是问:“意心哥,你喝点什么?”   杨意心头也不抬地说:“来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双倍浓缩。”   牧靳呈:“给他白水。”   杨意心不满道:“凭什么你可以喝咖啡我只能白水?”   “你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有什么资格喝咖啡?”   本就精神亢奋,还双倍浓缩,喝了不更掀房揭瓦?   杨意心乌黑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小东西,沾满木屑的手指灵活转动,雕刻刀在木头上刻出纹路,“不喝了,渴死我得了!”   “……”卢召为难地看向牧靳呈。   牧靳呈:“去倒一杯温水。”   杨意心怎么雕都没达到预期,负气把工具扔一边,转头大声说:“我要喝咖啡!喝咖啡我才会有灵感!”   牧靳呈抬眸,冷冽的眼神看过去,无情说:“想都别想。”   “牧靳呈你混蛋!”杨意心躺地摊上撒泼打滚的,“我这是在给你做东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牧靳呈顿了顿,杨意心手边的物件小小的,相隔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是什么。   杨意心语气里带了点儿哭腔,眼巴巴望着男人,听起来真的很难过,“我想喝咖啡。”   二人对视片刻,牧靳呈率先移开视线,看回手中资料,“不行。”   杨意心来了脾气,抬手狠狠把靠枕甩出去,冲着牧靳呈的方向砸。   卢召推门进来,刚好看到方形靠枕落在办公室中央,两人无声对峙,一个沉稳冷淡,一个生气恼怒。   卢召把水放在杨意心面前,又问他午餐想吃什么。   “不吃!”杨意心强忍着才没有把水杯砸出去,这要是在他自己家里早落了满地碎片,“气都气饱了吃什么。”   牧靳呈对杨意心的在乎别人不知道,卢召是一清二楚,即便此刻牧靳呈一句话都没说,他还是继续问:“咖喱饭怎么样?或者牛肉炭烧炒饭?楼下有一家新开的日料不错,可以打包送上来。”   杨意心阴恻恻道:“你要是再废话我就开除你。”   卢召:“……?”   牧靳呈恼道:“杨意心,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杨意心眼底闪过一丝委屈,攥起手边的小东西冲到牧靳呈怀里,幸亏椅子轮子是锁住的,不然得滑出去老远。   “牧靳呈,”他又变得轻声细语,“让你的秘书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牧靳呈被撞得胸疼,被他阴晴不定的情绪搞得没辙,满腔子火气只能硬生生压下,示意卢召出去,然后问:“说什么?”   杨意心摊开掌心,把小东西捧到牧靳呈眼前,屏住呼吸期待望着他。   是一个木雕勾,和别墅洗手间里挂毛巾的一模一样,更加精巧,纹理细致,中间刻着一个羞涩的小表情。   牧靳呈怔了一瞬,没想到杨意心在做这个。   “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做得更好看?”杨意心兴致勃勃地说,“已经做了三个了,还差三个。我都想好了,等做好剩下的就挂在二楼洗手间的厕所里,或者把这十二个都挂在房间里也行,你觉得怎么样?”   “……”牧靳呈喉结滚动,音色略沉,“为什么做这个?”   “这不是我欠你的吗?”杨意心说,“牧靳呈,我知道自己欠你很多事,很多承诺我都没有做到。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一一补给你,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表现。我们重新开始,这次一定不一样。”   牧靳呈注视杨意心,心脏漫过热流,某些事情肖想已久,事实按照幻想里的发展摆在眼前,面具层层脱落,裂纹横生,爆发出近乎扭曲的快意和满足。   “本来之前说攒齐十二个可以得到一个吻,我现在可不可以预支一个?”杨意心也不等牧靳呈回答,直接亲他,“东西是我在做,我把规定改一下好不好?”   他一边舔 咬男人的薄唇,一边黏黏糊糊轻笑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些兴奋暧昧,“凑满十二个我们就上床怎么样?”   牧靳呈眼里晕开一片带着火星的晦暗,脖间凸起青,忍无可忍反咬上嘴边引诱的小舌,“你倒是会安排。”   杨意心吃痛吸气,坐在男人腿上认真接吻,鼻息间是幽淡好闻的木质香水的味道,他脸颊越吻越烫,脑子里乱糟糟完全停不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一把将牧靳呈推开。   “我还有东西给你!”   牧靳呈怀里一空,没有吻尽兴,嘴唇留下的濡湿痕迹让他无奈又烦躁。   杨意心拿着东西去而复返,这回捧着一个长条小盒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木盒里面躺着一支钢笔,笔身是木头的,拿在手里很轻盈,泛着沉郁的光泽,独有一股淡香。   “你做的?”牧靳呈问。   “可不是,前几天一直在忙着这个,还请教了做钢笔的师傅。”杨意心把手指的小伤口给他看,“做笔的时候戳到的,你看。”   伤口都愈合了,只有一条浅浅的血痕。   牧靳呈握上杨意心受伤那处轻柔一下,“我不用钢笔,签字笔更实用,不过———”   没等这话说完,杨意心伸手将笔盒里的签字笔统统拿出来,当着牧靳呈的面一根根掰断。   蛮力四溢,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杨意心冲他咧嘴一笑,“现在你可以只用钢笔了。”   “……”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有更新!可以多投点海星给我吗(可怜) 第64章 磨人精   热夏即将过去,令人窒息的闷热被秋风吹散不少,清晨的空气里带着几丝凉气。   杨意心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在小区里遛狗,牧靳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弯腰捡粑粑,橙子先看到来人,原本乖巧安静立刻兴奋起来,不停晃动小尾巴,一个劲儿往男人那边扑腾。   杨意心抬头看到提着早餐的牧靳呈,扬起露出笑容,可想到什么又垮下嘴角,愤愤把粑粑扔进垃圾桶,把狗绳一扔,由着他们卿卿我我的,转身往回走。   早高峰结束后小区里人不多,偶尔一两对结伴的老头老太太,绿浪似的林荫已经开始飘落叶,种在小道两旁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渐渐凋零。   牧靳呈牵着狗绳跟上杨意心,“早晚天气凉,出来多穿件衣服。”   杨意心冷笑,“你这是关心我啊?”   牧靳呈知道他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把手里递过去,“给你买的生煎。”   杨意心甩开他的手,反问:“我稀罕?”   牧靳呈观察杨意心的神色,音色微沉,“你没吃药?”   疑问带着肯定,即便不看监控他也知道杨意心肯定没吃,否则不会这么暴躁。   “你管我吃不吃?”杨意心憋了一晚上的烦躁,横眉瞪眼咬牙切齿,乌黑的眼睛迸出偏执的恨,“你都能把我扔在床上自生自灭,你还管我肚子饿不饿?”   声音尖锐又铿锵有力,牧靳呈庆幸此刻周围没人,否则真丢不起这个人。   杨意心快步上前,一把拎着男人领子,逼近恶狠狠问,“多少次了?牧靳呈,你自己数数多少次了?!郁期你说我情绪低落不适合,现在躁期又说我不宜太亢奋,怎么着你都有理,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做!牧靳呈,你要是我就早说,我用不着犯贱上赶着找你!”   今天是木雕展开展的日子,昨晚杨意心高兴喝了点酒,醉醺醺地抱着橙子一阵蹂躏,然后给牧靳呈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一会儿亢奋激昂,一会儿又委屈可怜,说自己没人疼没人爱的,想见男朋友。   牧靳呈要下班的时候合作方少总掐着点儿到,不得不留下来谈工作再一起吃个便饭,等他忙完过去时,杨意心躺在客厅地板上睡觉,穿着单薄T恤,衣服掀了大半起来露出单薄白皙的肚皮。   秋夏季交替,屋内还开着空调,杨意心没着凉的主要原因是橙子趴在他肚子上,隔绝了大部分冷气。   牧靳呈很厌恶杨意心这副不好好爱护自己的样子,当即脸色沉下来,脱掉西装外套,把人抱上楼,帮杨意心洗漱换衣服。   温热的毛巾擦脸的时候杨意心醒过来,双目朦胧,浓密纤长的眼睫氤氲着水汽,看清是谁后扬起嘴角露出漂亮的笑容,把脸凑过去挨着男人掌心蹭了蹭,随后吻上手指,像小动物一样依赖眷恋。   牧靳呈问他为什么躺地板,杨意心像听不到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脑袋昏昏沉沉,撑起来去吻男人的唇,又 舔 又咬,软绵绵的双手扯开领带,勾着对方脖子往床上带。   门是虚掩的,橙子慢吞吞爬上楼梯时听到屋内动静赶紧跑过去,越靠近声音越明显,床边露出一条腿,白皙皮肤泛起热红。   每晚它都挨着主人一起睡,今晚以为主人忘了自己,站起来扒着床嘤嘤叫着,可它太小,哪怕站起来也不到床沿的三分之一高度,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在床上闹腾了半小时,杨意心头晕目眩,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天花板,牧靳呈也呼吸不稳,身上覆着一层薄汗,舌尖有些刺痛,是刚才杨意心失控咬破的。   又过一阵,他要下床洗澡,被旁边的人拉住,又像妖精似的缠上来,胡搅蛮缠要继续。   牧靳呈坐在床边看了一眼狗,止住腰间作乱的手下了床。   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会有恋人之间的亲吻、拥抱和抚摸,可就是没有更进一步。   一开始杨意心还安慰自己他们没有正式在一起,他现在在追人阶段有这些亲密已经是他赚到了,不应该奢求其他。   可忍着的不止他一个,他们都是正常且对彼此有感情的成年男人,上一次还是几个月前杨意心把人绑在屋里的时候。   那会儿抱着“最后的时间”肆意妄为,没有任何顾忌只为酣畅,但现在心意相通后反而要忍着,这算个什么道理?   杨意心不死心跟过去各种勾引撩拨,可牧靳呈就是岿然不动,明明自己状态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不让杨意心继续,冲了个冷水澡守着人把药吃了就离开。   一脸铁面无私,浩然正气,光看牧靳呈那张脸还以为一点想法都没有。   气得杨意心吃了安眠药都没睡踏实,满腔子怒火烧得他早上七点就下楼遛狗,好不容易火气下去点儿,这人又往眼前凑。   还吃早餐,气都气饱了吃什么早餐。   他这满脸怒气腾腾的样子,牧靳呈也面无表情,神色好不到哪儿去,漠然瞧着他。   杨意心被盯得莫名,眼睛瞪得更圆:“你干什么?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牧靳呈:“凑齐十二个木钩就上床是你说的。”   他冷冷反问:“东西呢?”   杨意心眨眼,怔怔注视男人,动了动嘴唇,盛怒化成一声心虚干笑,“我以为你没答应呢。”   先前说的时候没反应,杨意心以为他不同意,加上柯明蕊见他状态转好布置了好多高强度的作业,就暂时把那些小物件搁置,去忙作业。   哪知道牧靳呈惦记着这个找他要东西,一脸不虞,那眼神像看负心汉。   牧靳呈扯开领口的手,整理领带冷冷地说:“自以为一直是你的戏码,承诺永远做不到。”   杨意心的情绪说变就变,顿时笑容灿烂,铁钳手化为阴柔指,软软勾着男人脖子,“是我错了,对不起嘛。我以为你不想的,又不敢违背你的意思。等我忙完这阵我就做,就差最后两个了。”   牧靳呈脸色和声音更冷,“上次就说差三个,现在还差两个。”   杨意心亲昵挽着牧靳呈臂弯,没心没肺地笑,“我说你怎么总不弄到最后呢,原来还在等这个。牧靳呈有话能不能直说啊?干嘛端着劲儿让我猜呢?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嗯?可爱死我了。”   他说着说着就凑过去亲,不顾牧靳呈躲避反抗,愣是垫脚上去捧着男人的脸又咬又亲。   他们站在石子小路上,地面凹凸不平,牧靳呈硬着脖子往后躲避,又担心杨意心摔着,搂上他的腰,烦躁道:“你老实点。”   杨意心:“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老实。”   牧靳呈提醒:“这是在外面。”   “外面又怎样?要是你说一句愿意我可以直接脱了衣服跟你幕天席地!”   牧靳呈只觉心梗,扔下一句疯子甩开杨意心大步离去。   “牧靳呈!”杨意心想起一茬是一茬,“我都送你钢笔了,你什么时候把手镯还给我!”   闻言,牧靳呈脚步慢下来,当初杨意心害怕的样子历历在目,“你不是不喜欢?”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杨意心生气道,“明明喜欢,快点还我!你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凭什么你说拿走就拿走?”   “你说要就要?”牧靳呈说,“看你表现。”   今天木雕展开展,杨意心的作品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正规的项目,即便之前提前参观过,今天仍是一定要去看看的,拉着牧靳呈一起,不管牧靳呈得推多少工作,总之一定要陪他。   在家里磨磨蹭蹭大半天,杨意心吃了早餐跑到工作间做东西,牧靳呈准备午餐,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正好工作间的门打开,杨意心拿着雕好的玫瑰花形状的木雕冲出来,一脸兴奋正要开口,免提里传出懒散的男音。   “———几点过来?”   是罗黎。   杨意心的笑瞬间消失无踪,热络的目光转为冰冷,阴恻恻盯着牧靳呈,扬起的手臂垂落身侧,指尖寸寸握紧。   “吃了午饭。”牧靳呈在弄凉拌鸡丝的调料,小米辣和柠檬片倒进盆里,转身去拿切好的芹菜和葱花。   罗黎:“给我带一份呗?我被人赶出来了,没东西可吃,昨晚都睡得车里。”   每个音调都透着熟络,杨意心精致的脸更扭曲了一些,手指掐着掌心,大喊道:“牧靳呈!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一声高过一声,压不住怒火。   牧靳呈看他一眼,夹了一块鸡丝,“尝尝味道。”   杨意心快步过去,吃什么鸡丝,直接抱着男人吻,故意吻得凶猛激烈,发出暧昧水声,就怕别人听不去。   牧靳呈无奈,反咬杨意心一口,眼神示意警告他别乱来。   杨意心目光冷寒,大声嚷嚷:“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啊!”   罗黎那边笑了笑,“不耽误你们小情侣如胶似漆了,早点来,我刚得了一盒茶,来尝尝。”   电话挂断,牧靳呈无奈问:“你闹什么?”   “我闹什么?”杨意心活像逮着对象出轨小辫子一样,一句比一句尖锐,横眉瞪眼:“你说我闹什么?你是有家室的人,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牧靳呈反而笑了笑:“家室?你是我的谁?怎么就是家室了?”   躁期情绪无常,像个炸药一点就着,把郁期压在心里不敢问出的话通通倒出来,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罗黎跟你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他可以去你家里住?他那么老,四十多了吧!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那天他在饭桌上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有过一段?牧靳呈,我理解你身为成年人需要发泄,但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吧!”   “……”牧靳呈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无奈到极点,甚至都懒得解释,“罗黎太老,我喜欢嫩的。” 第65章 花心思   杨意心和四十多岁的罗黎相比是挺嫩的,要腰有腰要臀有臀,那张脸蛋养胖一些后不再有病态的憔悴感,线条流畅精致,清秀好看。   杨意心对自己的脸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这些年有不少人跟他表白,不了解他的真实生活和病情,都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但他二十三岁这个年纪属于是比下不足比上有余,比他老的牧靳呈看不上,那比他年轻的呢?   他们学校多的是十八九岁的小男生,一个个时尚又水嫩,每天打扮得漂亮出现,化着淡妆,眼睛一个比一个亮,屁股一个比一个翘。   杨意心在亢奋状态里脑子转得过于快了,牧靳呈说一句就发散一大堆有的没的想法,太阳穴胀痛,并未因为“喜欢的嫩的”就偃旗息鼓,反而更来劲。   “喜欢嫩的是什么意思?牧靳呈,我们同岁,觉得我不够嫩了?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腰?臀?还是脸?你说清楚!”   “那你腻了我之后是不是还要去找比我小的?什么年纪的你看的上?!”   “牧靳呈,你说清楚,你是嫌弃我上年纪了吗?你喜欢多嫩的?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你以前是不是找过嫩的!”   杨意心一句句质问炸在耳畔,牧靳呈忍无可忍,把筷子重重放下,一把拽过杨意心用力抵在自己与灶台之间,对着喋喋不休的嘴狠狠咬上。   “唔……嗯……”杨意心疼地吸气,又舍不得把男人推开,只能忍着痛由着对方擒着自己的鼻子不容反抗深吻。   牧靳呈的吻和他人一样,汹涌激烈,每次都啃噬着杨意心的唇瓣恨不得直接拆骨入腹,将空气一扫而光,攻城略地,吻得凶狠热情。   杨意心很快被吻到窒息,空气溅起火星,热浪席卷身体,他又热又燥,下意识想推拒,身体像个泄气的气球,一点力气都没有,几秒之前还气势如虹。现在只能软在牧靳呈的怀里予取予求。   他的脸颊的红由浅转深,攀着牧靳呈肩膀的手掌攥紧布料,鼻间尽是男人炽热的气息,浓烈滚烫,像夏日的烈阳将他强势包裹,染上灼灼日光。   牧靳呈身高肩宽,杨意心清瘦单薄,二人体型差明显,牧靳呈把杨意心严严实实笼罩着,隔绝身后明亮的日光,强欲占有,让这方寸间昏暗暧昧,纠缠的欲望随着相贴的嘴唇蔓开,紊乱的呼吸和心跳无声诉说着爱恋。   这一吻彻底打乱杨意心偏激无厘头的思绪,被松开时还回不回神,身体彻底软了,只能靠在男人身上喘息,脑子里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了,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吻和眼前的人。   牧靳呈的怀抱和亲密是他的良药,可以赶走所有的不安和焦虑。   杨意心嘴角水渍被擦去,牧靳呈揉着杨意心殷红唇,像夏日里被露水滋润过的花瓣,带着滚烫的温度,让牧靳呈忍不住再次低头轻含着。   杨意心发出黏稠的鼻音,眼尾湿润,眼睫一个劲儿颤。   比起刚才疾风骤雨般的深吻,此刻温情厮磨更使他容易动情,被粗暴又珍视地吻着,宽厚的大手捧着他脸颊,轻啄咬过的地方,指腹又揉着耳垂。   杨意心的耳廓漂亮又柔软,小巧的耳垂被反复捻着,很快泛上粉粉的水色,他眼尾跟着红了,呼吸更乱一些,眉头蹙起,脸上的酡红变成更深的绯红。   “呼……牧靳呈……”杨意心仰脸索吻,呼出的热气喷在男人挺拔的山根,“牧靳呈,再咬咬我,痛一点都没关系。”   疼痛代表占有,他希望自己从头到尾都染上牧靳呈的痕迹,越痛越好,最好刻入骨髓在灵魂打下烙印一辈子去不掉。   牧靳呈也微微喘着,“现在不怕痛了?”   “怕,”杨意心的脸挨着牧靳呈蹭了蹭,纯情又乖巧,再无半点偏激 ,“但更怕你不要我。”   牧靳呈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眸子黑沉沉,晦暗深邃,“如果我真的不要你早就不要了,不会折腾五年。”   杨意心眨眼,偏执和冷寒散了,还是心有不安地问:“那你和罗黎是什么关系?”   “合作、朋友。”牧靳呈说,“他原来是我的租客,我们有一段时间同住过,他饭桌上说的就是那段时间。别墅是后来买的,他没去过。”   杨意心紧盯着追问:“那有谁去过?”   牧靳呈深深看他一眼,如实道:“没有谁,你是第一个。其次是卢召,他给我送文件。”   杨意心不确定地问:“真的?”   牧靳呈笃定答:“真的。”   杨意心垂眸又抬头,指尖摩挲着牧靳呈的衬衫领口,继续问:“那你喜欢多嫩的?我这样的你喜欢吗?“   即便牧靳呈知道双相的人敏感多虑情绪喜怒无常,还是被杨意心搞得有些无奈,“太嫩和太老都不行,你这样的就刚好。”   杨意心被亲得眯起眼,回吻牧靳呈的嘴唇,仍是不安心地问:“真的吗?”   “……”牧靳呈停下亲吻,反问:“那我要说假的怎么办?”   “你敢!”杨意心眼中温情不在,立刻抱着男人直眉瞪眼,“管你喜欢老的嫩的,反正你只能有我!你要是敢有别人——”   他瞥到灶台上的菜刀,直接拿起来对着牧靳呈的脖子比划,“我会把你们统统杀了!然后再自杀!”   牧靳呈往后仰了仰,避开冷白锋利的刀刃,握住杨意心的手腕,警告道 :“别乱碰。”   杨意心又笑嘻嘻把手松开,亲着牧靳呈的嘴唇,甜腻腻地说:“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明明我爱你都来不及,这个你是知道的。”   前一秒凶神恶煞威胁,就一秒就说着甜言蜜语。   躁期情绪无常,比郁期低落沉闷更难以捉摸,不过牧靳呈深知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比起忍受杨意心的情绪,更无法接受杨意心不在眼前。   牧靳呈给杨意心喂鸡丝,“味道如何?”   杨意心眼睛亮亮的,满眼惊喜:“好吃。”   他张嘴:“还要。”   牧靳呈继续投喂几筷子,把菜摆上桌。   杨意心去给橙子喂饭,然后坐下来等开饭,单手托腮瞧着牧靳呈进进出出的身影,嘴角勾起浅浅弧度,把玫瑰形的木构扬了扬,“你看,我今天新做的,好看吗?”   牧靳呈抽空瞥了一眼,“过来盛饭。”   杨意心不高兴,“我问你好不好看?”   “还行。”   杨意心去拿碗筷,打开电饭煲热气扑面而来,他把那点儿不爽全发泄在米饭上,舀了一勺又一勺,使劲儿往下摁,“牧靳呈,你这人真的很不好追!”   闻言,男人侧眸看过来,冷漠道:“你追我到现在也就送了支笔,我催着补全五年前的东西,到头来还要我解释和别人的关系。杨意心,难道这就是你追人的诚意?”   “……”杨意心泄气,嘟囔道,“我又没追过人, 而且你总凶巴巴对我,又不给我点鼓励,我哪知道你喜欢我怎么做?”   没有鼓励倒真是睁眼说瞎话,牧靳呈冷笑:“刚刚我吻的是猪?”   杨意心:“真是猪你吻得下去?”   牧靳呈:“要真是猪早把你宰了吃猪肉。”   杨意心大笑起来,“你好幼稚,蠢死了。”   他们吃完饭在家磨蹭一会儿才出门,杨意心挺亢奋的,走路带风洗澡哼曲儿,牧靳呈守着他吃了药,早上那次就没吃,对此牧靳呈没有好脸色,严厉教训杨意心要活够了没人陪他去死。   杨意心嬉皮笑脸的,半点不畏惧, “知道啦,我一定好好吃药。”   他一点儿不省心,在牧靳呈眼皮子底下都这样,要不是他们现在还不属于正儿八经的情侣关系,牧靳呈早把人绑回别墅盯着一日三次的药。   不知是不是把话说开的缘故,又或者是狂躁期杨意心无法集中精力,情绪也阴晴不定,追人追得很不上心。   就拿木雕钩来说,只承诺不行动还是当年的老毛病,明明牧靳呈是被追的那个,什么进度都需要他盯着。   牧靳呈不止一次想过杨意心究竟想不想和他谈恋爱。   五年前就没名没分,难不成杨意心想继续延续,方便以后随时脱身?   出门因为吃药的事情,牧靳呈没给杨意心好脸色,一路上也没说话,气压很冷,不理睬杨意心的问题和搭话。   “怎么了嘛?”杨意心戳了戳他的脸,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没按时吃药的事情不高兴,“我后面一定好好吃药,你不要生气了。明明亲都亲了,还把我摁着亲,怎么生气起来又是这副不理人的样子?”   牧靳呈漠然道:“你的‘一定’有几分可信度?”   杨意心自己也说不准,他在牧靳呈心里负债累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等红绿灯的时候杨意心瞧见路边的花店,心里一动,解开安全带着急忙慌下车,“你把车开到边儿上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牧靳呈来不及喊他车门已经关上了,杨意心匆匆离去,步伐局促又轻快。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牧靳呈没辙,只能绿灯之后把车往前开几米停在路边等着。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牧靳呈频频看后视镜,过了三四分钟都没见人,心浮气躁完全静不下来,拧着眉头拿手机看公司群消息。   公事永远是他转移注意力的法宝,心思很快被牵走,又过了一小会儿副驾驶的门打开。   牧靳呈的字还没打完,余光里涌进鲜红。   一大束玫瑰花塞进来,宽敞的车厢顿时拥挤起来,副驾驶被沉甸甸的花束占满,香气浓郁,艳丽的颜色映入瞳孔,让牧靳呈乌黑的眼跟着亮了几分。   “牧靳呈!”杨意心弯腰站在车门口,兴致勃勃的,“送你的!”   牧靳呈看着近在咫尺的花,怔愣片刻,喉结滚了滚,“你这是干什么?”   杨意心笑得比花更灿烂,“追你啊,别人追人都送花的。虽然有点俗气,但别人有的你也得有嘛。”   这么大一束玫瑰真的很俗,还贵,可俗人就吃这套。   牧靳呈嘴角浅浅的弧度,堆积在心里的烦躁被这束花冲散。   算了,随便什么俗不俗的。   正要杨意心肯为他用心就行。 第66章 谈过往   到达展览馆后,在杨意心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让牧靳呈抱着那束大玫瑰走进展览馆。   “……”牧靳呈觉得杨意心的要求无理取闹,“谁看艺术品抱着花去?”   杨意心:“别人是别人!我给你买的花这么见不得人吗?一定得藏在车里?”   牧靳呈对“藏”字不苟同:“你讲点道理。”   “我讲什么道理?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送了你玫瑰花,”杨意心句句有力,“我要告诉全世界我在追你!”   铿锵有力的语调和认真严肃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拯救世界的中二病患者。   牧靳呈好笑又无奈,被杨意心磨得没辙,只能依言抱着花去看展览。   木雕算较为冷门的行业,人群不多,分散后更显零散,安静得只有脚步声。   杨意心在主展览厅门口看到柯明蕊和罗黎,他们并肩站在半层楼高的木雕前说话。   罗黎侧着站的,今天没有戴帽子,没有了遮挡,也将胡茬刮干净,是一张很帅气的脸,山根高挺,眼睛狭长尾部上调,一双狐狸眼透着几分锐利,几缕发丝垂下柔和了面部轮廓,到肩的头发扎了一个小丸子,略微零散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懒散随性。   他先看到二人走进来,瞧着牧靳呈的花挑眉,“这是给我的?”   “罗老师好,”杨意心客客气气给他打了招呼,“这是我送给他的。”   罗黎好笑道:“怎么?你是来宣示主权?”   杨意心自然不可能承认,又给柯明蕊问好。   他们在一起着实惊了柯明蕊,视线在二人间来回转,又落在玫瑰上,说不出话。   “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杨意心挽着牧靳呈的胳膊,带着他规规矩矩站在柯明蕊面前,“牧靳呈是我高中同学,现在是我准男友,我在追他,他是我爱人。”   爱人二字不仅让柯明蕊愣住,也让牧靳呈微怔。   罗黎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戏,眼中有淡淡的笑。   “柯老师,”牧靳呈说,“这些年对意心的照顾让你费心。”   柯明蕊见杨意心紧紧挽着牧靳呈,问道:“所以你们很早就认识?还有这层关系,那之前在饭桌上……”   “那时候我状态不好,和他有一些误会没有接触。”杨意心笑盈盈的,“现在什么误会都没有了,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   牧靳呈眼底漾起一片柔和,“得看你表现。”   杨意心动作迅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对着牧靳呈的脸飞快亲了一下。   然后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表现的怎么样?”   “……”牧靳呈喉结微滚,看了一眼柯明蕊和看戏的罗黎,低声说:“不知羞。”   “这有什么好羞的,”杨意心眼睛很亮,吃了药也难压兴奋,“老师,你会祝福我的吧!”   柯明蕊笑了笑,“当然,你能有幸福我再欣慰不过。之前我一直纳闷儿你单身这么久,原来是在等他?”   杨意心说:“也不全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我以后都会非常幸福!”   “幸福就好。”罗黎的视线扫过杨意心嘴角,暧昧道,“现在谁幸福得过你?”   杨意心抿了抿唇,唇角是在家厮混时牧靳呈咬破的一点,他不知羞臊反而挺得意。   四人一起走,一边欣赏作品一边闲聊,本来是杨意心黏着牧靳呈的,可走着走着,他被罗黎拉着站在从博物馆里借出来的某位大家的作品前,罗黎就着眼前的作品告诉杨意心细节之处,浅浅说了几句他作品里不足的地方。   杨意心一边听着一边回头,牧靳呈抱着花站在柯明蕊旁边,二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低声交谈什么。   “放心,人就在这儿跑不了,”罗黎失笑,“你在这里,牧靳呈还能走到哪儿去?认真听讲。”   杨意心说了句抱歉,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作品上。   “杨意心,我很看重他。”柯明蕊双眸沉静,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轻叹了口气,“我手中的学生很多,但徒弟只有一个,他天赋不错,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实力和灵气,放眼国内也没几个。我从不担心他以后的路,缺的只是机会和曝光。”   “这些年我是有意不让他崭露头角,一些好的机会也不如他的人去,把他‘困’着,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重视他又不让他走得更高。”   牧靳呈说:“您是在保护他。”   柯明蕊笑了笑,声音更轻几分,看着面前慈悲庄严的木雕佛头,回忆起多年前,“你知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在哪儿吗?”   调查杨意心的资料没写,牧靳呈看着柯明蕊。   柯明蕊说:“是在一个夜市摊上,冬天,他穿得单薄,鼻尖耳朵和手掌都冻红了,在一个小角落里摆摊,小桌上雕着很多栩栩如生的动物或者物件,他戴着口罩心无旁骛地雕着手里的木头。”   “他雕工很好,我买了一个小兔子,接着一连三天都去,然后发现自己是这四天以来唯一一个顾客。”   说到这,她声音里带了点苦涩,“不是因为东西不好没生意,而是位置太偏,附近的人欺负他年纪小,把他挤到小角落里。”   牧靳呈侧眸看向不远处的人,心脏紧缩,不算陌生的疼痛从胸膛扩散,抱着花束的手指蜷缩起来,手背凸起青色的血管。   “我看得出来这孩子不正常,也看到过好几次他在吃精神类的药物。”柯明蕊说,“记得有一年,他连续半个月没来上课,我也联系不上他,去他家撬锁进屋发现他晕倒在地上,杯子碎片落了一地,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他年纪小,精神状态那么差,晚一点接触名利、资本和人性,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这次展览,如果罗黎不是我的朋友,投资方也不是你,以他随心所欲不受控的状态,足以把资方得罪个遍。”   柯明蕊也在看杨意心,沉默和压抑笼罩在二人之间。   过了好一阵,不知杨意心听罗黎说了什么,扬起嘴角笑起来,黑白分明的眼亮着的时候特别好看,透着纯粹干净的光泽。   他这一笑抚平了牧靳呈酝酿起的戾气,麻木的心脏也缓缓回暖。   “牧总,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杨意心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这些年迟迟不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不见杨意心的父母,但既然他叫我一声老师,我是真的把他当亲徒弟。”柯明蕊很严肃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如果以后因为他的病受不了不爱他了,也别伤害他。”   牧靳呈调整呼吸,克制着情绪,声音低低的透着沉稳,“柯老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我和意心之间,从来不是玩玩。五年时间都没让我放弃他,以后更不会。”   柯明蕊说:“希望说到做到,你不可以欺负他,他还有个老师可以为他撑腰。”   牧靳呈:“我不会欺负他。”   杨意心和罗黎聊完迫不及待跑过来,径直撞进牧靳呈怀里,把玫瑰花挤出去大半,牧靳呈差点儿没拿稳掉地上。   “老师,你们聊什么呢?”杨意心问。   柯明蕊:“聊你。”   杨意心紧张起来,“老师,你不会掀我底吧?我还没正式谈恋爱,可别让牧靳呈嫌弃我了!”   罗黎揶揄:“这么怕牧靳呈不要你?”   杨意心看向牧靳呈,用力攥着他的胳膊,指甲掐着肉也没察觉。   “没有掀你底,”牧靳呈当着他们的面亲了一下杨意心的额头,“柯老师说你很有天赋,学习认真努力,让我以后好好守着你别偷懒顾着玩儿。”   杨意心很好安抚,一个吻就驱散所有不安,阴沉紧张尽数消散,又神采奕奕的样子,“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只顾着谈恋爱的,我知道轻重!”   牧靳呈提醒:“没追到,还不算谈。”   杨意心笃定:“很快会追到的,我好好追!”   四人把展览逛了个遍,杨意心发现自己的作品和原来的位置不一样,变成一个更好的位置。   他偷偷扯了扯牧靳呈衣服,小声问:“为什么挪到这里了?”   “投资方未来男朋友的作品,”牧靳呈说,“怎么能放在角落里?”   杨意心明白是牧靳呈安排的,心里美滋滋的,走过去拍了张照片,突然想起一件事,“周韬呢?之前他不是说今天要来的?”   罗黎似笑非笑看了牧靳呈一眼,“这个就要问他了。”   杨意心不明所以看向牧靳呈。   牧靳呈面无表情:“你很关心他?”   倒是说不上关心,杨意心说:“之前的工作不都是他来跟我对接的吗?”   牧靳呈:“所以?”   杨意心见他情绪不对,声音小了一点,“所以问问。”   “你不会见到他了。”牧靳呈抱着花转身去看别的作品。   “为什么?”杨意心对于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搞清楚,“为什么见不到他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被病情放大的偏激执拗落在牧靳呈眼里变了意味。   “你舍不得他?”牧靳呈质问。   “没有啊,”杨意心眨眼,“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见不到了。”   牧靳呈脸色冷冷的,抬脚继续往前。   罗黎忍笑老半天,实在忍不住出声:“他把人家开除了,你让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说是嫉妒周韬喜欢你?”   杨意心愣在原地,像傻了一样怔怔望着男人的背影。   柯明蕊觉得小情侣谈恋爱的样子简直没眼看,挎着小包包去二楼参观。   她刚走到电梯口,听到自己的小徒弟叫了一声牧靳呈,声音洪亮得在展厅里萦绕。   牧靳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很快他被紧紧抱住,贴上来的人兴奋得发抖,乌黑的眼透出灼热的光彩,声线不稳,呼吸急促———   “你吃醋了是不是?牧靳呈,你吃醋了。” 第67章 酒意浓   关于“吃醋”话题杨意心念叨一路,缠着牧靳呈非得要一个答案,大师的最近都无心欣赏,满脑子谈恋爱。   最后牧靳呈被缠烦了,板着脸回答是,但微红的耳根暴露了泛起涟漪的小心思。   杨意心把这些看在眼里,可激动坏了,眼里窜起狂热的火苗,拉着牧靳呈推开就近安全通道的门,进去就把人抵墙上,玫瑰花被挤在地上无人问津,他们痴缠在一块儿,啧啧水声在幽静的楼梯间带着回音。   杨意心感觉心脏快要爆炸,末梢神经又麻又烫,捧着男人的手掌也抖得厉害,用力攀扶悍厉宽厚的胸膛,燥热从体内升起,火遇油似的瞬间腾起熊熊烈焰,噼里啪啦蔓延到四肢百骸。   野火漫天,氤氲着火星的烟雾之下是无比浓烈炽热的爱意。   包得精美别致的玫瑰花落在二人脚边,花瓣簌簌,重重摔落时花瓣几片花瓣掉出来,水珠零落,在温度持续的上升的空间里,花瓣的色泽都更为艳丽几分。   一开始是杨意心抵着牧靳呈亲,后来就被牧靳呈反客为主,把人摁在墙上深吻,四片唇瓣片刻不离,短暂分开换气又迫不及待黏在一处,情浓到深处越发脸红心跳。   吻了许久,牧靳呈留恋的在杨意心下唇厮磨一阵,又轻蹭着在家被他咬出痕迹的印子,埋头在杨意心领口下的锁骨留下一个咬痕心中才稍缓情绪。   杨意心舌头发麻,后脑勺挨着墙仰头喘息,嘴唇艳得堪比一旁的玫瑰,眸光散了又聚,突然笑起来,低头一口咬住牧靳呈的耳廓。   “牧靳呈,你吃醋了。”他含糊不清地说,“醋了就醋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略沉的呼吸喷在杨意心的脖间,烫得像火。   杨意心继续咬耳朵,声音黏糊甜腻,“要不是地点和时机都不对,我真想就这么把你给上了!”   话音刚落,他腰间一痛,牧靳呈抬起头,身体完全笼罩着他,隐于昏暗中的脸很是立体,锋利且攻击性十足,眼睛像锁定猎物的狼,透出尖锐的凌厉感。   “就你这样瘦得一只手就能掐死的,”牧靳呈嗓音沉沉,“还想上谁?”   “我已经长胖很多了!”杨意心说,“我昨天上秤,九十斤了。”   他再怎么说也有一米七五上下的身高,这还是被养胖一些后的体重。   牧靳呈擦去杨意心嘴角水渍,“你好意思说?”   “而且谁说瘦就不能上人了?”杨意心刮着牧靳呈的纠结,眉眼弯弯的像只狐狸,“只要我在上面就好了。”   钻心的痒从脖子传来,牧靳呈的喉结狠狠攒动一下,虎口贴上杨意心的动脉,额间的青筋若隐若现,“大话谁不会?”   杨意心笑容不减,乖巧又无畏,“我回去就继续,今晚就把你拿下。”   用不着等到晚上,他动作很快,两个小玩意儿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好。   杨意心急色地继续吻着牧靳呈,“在哪儿做?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回你那里。”   不等牧靳呈开口,兜里的电话响起来,打断这份情热。   杨意心不满道:“谁啊!”   牧靳呈贴着杨意心的,能清楚感受到他裤兜里的震动,“是你的手机。”   “……”杨意心讪讪拿出手机,是柯明蕊的电话,让杨意心跟她出去一趟,有个相识多年、雕刻造诣很高的朋友在A市要停留几个小时,罗黎也认识,他们要同去,机会难得,想把杨意心介绍给对方认识。   柯明蕊骨子里的强势又显露出来,也不问杨意心后面的安排,直接让他到停车场集合。   杨意心剩下时间除了谈恋爱之外,确实没什么安排,虽然事出突然,但孰轻孰重拎得清,他答应之后亲了一下牧靳呈嘴角。   “今天大概率是不行了,我明天把你拿下。”   牧靳呈帮他整理略乱的领口,衣服盖住锁骨下方的痕迹,“对于不确定的事,不要开口承诺,直接做更有可信度。”   杨意心点头,“好,回来就做。”   “……”牧靳呈懒得解释,弯腰拿起花,拉着杨意心的手腕走出去。   杨意心垂眼看着男人的手,微微往外抽了抽。   牧靳呈以为他不想被牵着,顺势松开,下一秒掌心贴上细腻的触感,小一寸的手掌紧握过来, 五指分开,理所当然地插 入指缝,十指紧扣。   牧靳呈微顿,侧眸看向身边的人,杨意心回以明媚的笑。   他们就这么牵手走到停车场,牧靳呈把三人送走后打算去杨意心房子里等人回来,但半路接到卢召电话,策划案有些问题,合作方已经带着人去了公司,等着牧靳呈回来控制局面。   方向盘一转,车子往公司方向行驶,牧靳呈让卢召稳住对面,自己二十分钟后到。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双方忙活一阵,商量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已经晚上八点过,牧靳呈这边出的纰漏,陪饭陪酒是难免的,折腾下来凌晨才结束。   他们把合作方的人送走后,卢召给牧靳呈叫代驾。   牧靳呈没回答,只拿手机卡打开app看监控,画面还是黑的,杨意心也还没回去。   卢召输入别墅区的名字,车来后他跟着上车,牧靳呈酒后状态较差,好几次去医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一定要把人送回家才能放心。   “牧哥,这次是我不对,”终于有说话的时间,卢召自动认错,“策划案是我检查的时候没看出问题。”   牧靳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太阳穴胀痛,脑袋昏沉,没在监控里看到人耐心值降低不少,把手机扔一边,扯开微松的领带,“不关你的事。”   那段时间杨意心住院,他心思也没放在工作上,责任轮不到卢召揽。   代价把车子开到车库才离开,卢召扶着牧靳呈上电梯,把人送到屋门口再将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递过去。   牧靳呈的手指贴上指纹锁,短暂亮起绿光之后,门应声而开。   “你什么时候搬走?”   卢召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牧靳呈的话,扭头对上男人沉深又领略的眸子。   这些年卢召就没见过牧靳呈喝醉后状态好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怵,“就这几天了。”   牧靳呈颔首,“租金报销一年。”   卢召大喜,就差鞠躬,“谢谢牧——”   “砰”,房门关上,把卢召的感谢堵了回去。   “咔哒”,公寓门从外面打开,杨意心身体靠在门上,以自身重量将门合上,站在黑暗中长长呼了口气,难得在躁期感觉到累。   原本只是和柯明蕊的朋友见面吃顿晚饭,谁料因为机场天气问题航班改到明天下午,对方是个健谈的,本来就没和柯明蕊、罗黎聊尽兴,这下更是借此机会想去木雕展览看看。   木雕在艺术圈儿里也算是偏冷门的,大热门的画展、博物展都不见得海量的人去,更别说这个。   此次木雕展览是近十年来A市里的第一次,租借场地、古物,又不以盈利为目的,若非背后有强大的资金支持根本办不下来。   他们卡着闭馆的时间出来的,杨意心念着牧靳呈想回家,分别时又被戚魁一个电话叫走,他生日聚会想叫杨意心去聚聚,每年聚餐杨意心都缺席,今天要给女朋友求婚,希望相熟的朋友都在,甚至还给柯明蕊打了个电话,压低声说想让老师当见证人。   柯明蕊都要去,杨意心不可能拒绝,他们俩又转场去饭店,目睹别人的幸福时刻,又唱歌喝酒的,折腾到凌晨一点他才借口先溜。   躁期不会觉得累,但杨意心不喜欢人多的场面,一直坐在角落给牧靳呈发信息,一条没回估计是睡下了。   杨意心没开灯,一边走一边把包扔沙发,去笼子边摸了摸狗,橙子在窝里睡着,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冲主人撒娇。   他没放狗出来,摸黑倒了杯温水把药吃了,被黑暗笼罩的房子孤独又寂静,和不久前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有些怔忡。   繁华喧嚣落后的戒断反应让他情绪有些波动,一杯喝水喝完都不太能缓解颤抖的手指和冷汗情况。   杨意心摸了把脸,呼出长长一口气。   窗外零散的霓虹光透进来微弱的亮度,不足照亮屋内,如虚影一般的身影上了楼。   反正家里没人,他一直习惯光着身子出来,瓷白的皮肤挂着水珠,随着走动从匀称的腰背滑下,弧线蜿蜒起起沉沉,最后又从隐秘的腿内侧流向小腿肚。   卧室门虚掩着,杨意心没在意离开前是大敞还是关着,随手推开,摁下墙壁的开关。   暖黄的灯铺满房间,透明的玻璃像是一面镜子,映出立在门口纤瘦的身影,也将床上隆起的大包照得分明。   杨意心显然没料到,愣在门口回不过神。   牧靳呈头发凌乱,只穿着一件衬衫和黑裤,像是匆匆出门来不及整理仪容,躺在杨意心的床上脑袋枕着好多件衣服。   他的大半张脸埋在衣服里,只露出些许眉眼,不知梦到了什么,睡着了都紧蹙着眉,看起来很无助而难过。 第68章 爱恨难   秋夜已经开始有凉气,不知哪儿的风吹来让杨意心打了个哆嗦,才从目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   他去衣柜里拿了一件睡袍穿上,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上半身趴在柔软的床垫上看着沉睡的人,过了一会儿不禁笑起来。   杨意心抬手抚摸男人的面部轮廓,手指轻轻扫他山根鼻梁,拨开挡住的衣服,将英俊的脸露出来。   牧靳呈在睡梦中都面色凝重,紧蹙的眉心在额间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杨意心抚不平牧靳呈的眉头,便凑过去亲他,轻柔的呼吸喷在额头,嘴唇挨上眉毛,温柔缱绻,生怕惊醒他。   他们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平时都是剑拔弩张的,牧靳呈怀着五年的恨意,表面锋芒外泄,只怕不能让杨意心体验自己的煎熬。   但杨意心知道,牧靳呈只是收敛了脆弱而已,他越是凶,就心里就越是渴望亲密。   他们缺失了太久的时间,牧靳呈越是担心杨意心,就越是害怕失去。   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牧靳呈就算喝醉了还是要来他这里,抱着他的衣服像只被抛弃的狗,看起来比橙子还可怜一些。   杨意心笑着笑着眼里氤起了泪,胸口痛极了。   大概是牧靳呈本来就没睡沉,他还是在杨意心小心翼翼的亲吻中醒过来,细密的眼睫扫着杨意心的下巴,因为太近的缘故眸子一时没办法聚焦,盯着眼前的阴影。   杨意心稍稍退开,对上男人漆黑的眼,“你醒了?”   他心情不错,语调也轻快,一手撑着头,一手拨弄牧靳呈解开两颗的扣子,“你怎么过来了?给你发消息不回,还以为你生气我下午没及时回你消息呢。”   牧靳呈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喝酒了?一身酒气就睡我的床,臭死了。”杨意心嘴上嫌弃,身体却凑过去亲了一下牧靳呈平直的嘴角,“怎么不洗澡?还是说你等着我来给你洗?”   牧靳呈还是反应,不转眼瞧着杨意心的脸,眸子如枯井一般深幽,边缘泛起难以察觉的微红。   杨意心觉得奇怪,知道牧靳呈肯定是喝多了,揉着他耳朵,笑了笑,“不是吧牧靳呈,喝醉就变哑巴了?话都不会说了?”   “我考考你,”杨意心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这是几?”   “……”   杨意心又凑近一点,圆圆的眼睛在牧靳呈面前放大,“认识我吗?我是谁?”   牧靳呈的沉默让杨意心有些泄气,他今晚状态也不好,忙活一天这会儿药效上来眼皮开始沉重。   “算了,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你去洗个澡,我可不想和臭烘烘的醉……哎——!”   杨意心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没等他下床手腕被狠狠攥住,一股难以抵挡的大力将他摁在床上,身体覆盖上来,阴影笼罩,他被牧靳呈禁锢着动弹不得。   “———你要去哪儿?”牧靳呈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嗓音粗粝,像砂纸划过,快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杨意心的衣服本就没有系紧,经过这么一扯领口松松散开,白皙光洁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头发又长了,刘海搭在额间,衬出漂亮杏眼。   手腕被攥得生疼,他毫不怀疑牧靳呈再用力点能直接把骨头掰断,“我……我没去哪儿,我给你倒水……?”   “杨意心,你这次又想消失多久?五年还是十年?”牧靳呈眼里涌上猩红,狠戾质问,“又想让我等你多久?是不是觉得我牧靳呈活该,就该跟在你后面跑,就为了一个你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杨意心被吼懵了,怔怔看着如濒死困兽的男人,心脏传来不可名状的酸痛还有一种流沙从手中散落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悲哀。   “不是的,牧靳呈。”他说,“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   “真的?你的承诺有多少可信度?”牧靳呈咬牙切齿地说,“杨意心,我不信你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他陡然俯身狠狠咬上眼前张合颤抖的唇,没有任何留情,牙齿刺破柔软,淡淡的血味在勾缠的舌间蔓延。   牧靳呈吻得又凶又狠又重,简直要将杨意心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一般,呼吸粗重紊乱,钳着杨意心的手松开转移到纤细的腰间,手臂再次紧紧揽住不堪重负的腰,将人带起来贴向自己,严丝合缝挨在一块儿。   杨意心鼻息间是浓重酒气,嘴里的舌是不正常的炽热滚烫,推拒时摸到牧靳呈紧实的胸肌,掌心感受到迅速飙升的温度,烫得心惊。   “牧……唔……牧靳呈,”杨意心艰难吐字,尾音颤抖“你……发烧了,嗯……”   他的拒绝加重了牧靳呈积攒过剩的暴戾,把人压在床垫与自己身体间,更加粗鲁地含着杨意心的唇。   杨意心的浴袍散开,露出莹白的大腿,脚趾因为挣扎而蜷缩着,皮肤在灯下泛粉,像晕开的一片水墨。   牧靳呈的唇牵起濡湿水痕渐渐往下,脑袋埋在杨意心脖间嘬出一个个深深的红痕。   他醉酒没有轻重,杨意心的喉结被叼在齿间,最为脆弱的部位刺出尖锐的痛感,杨意心抖得厉害,脖子被大手强硬托起露出流畅优美的线条,悉数印下的吻痕犹如白雪落红梅,旖旎靡乱。   “牧靳呈……”杨意心喊他,因为疼痛刺激出的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仰头的姿势犹如献祭一般,双手无力攀着男人的肩颈,“你别这样……你在发烧……”   不知是杨意心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发烧头晕目眩,牧靳呈当真停下来,松开嘴里的喉结,有些脱力地倒下去沉沉压着杨意心,气息一下比一下重,体温也越来越烫。   杨意心被吻得缺氧,现在一百多斤的男人倒在身上更是呼吸不畅,但他没有再推开牧靳呈,而是抬起胳膊拍着男人的后背。   “杨意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牧靳呈像是失去意识,喃喃低语。   “我知道。”杨意心鼻子发酸,吐息湿润,“你继续恨我就好了,不用原谅我。”   爱对于他们是一种奢侈,杨意心不敢妄想牧靳呈爱他。   只需要恨他就好,没有爱又哪儿来的恨。   所以他从不怕牧靳呈的恨,他最怕的是牧靳呈释怀,爱恨消散,无欲无求。   恨比爱更难,在望不到尽头的日子里等待更是绝望。   在深渊里待久了,已经不抱希望守着回忆荒度余生,骤然失而复得,欣喜之后恐惧成倍反扑,牧靳呈竭力压抑的害怕在醉酒后暴露无遗。   五年里做了无数个类似的梦,梦里欢笑缠绵,“再也不走”这句话从杨意心嘴里说了无数遍,他也高兴了无数遍。   可梦醒满室寂静,怀中空落,日光也驱散不了梦境带来的冰寒。   蓦地,脖子传来滚烫濡湿的触感,杨意心手臂僵住,眼里涌起不可思议。   一滴一滴如同硫酸浸入皮肤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传遍全身,让他承受不住喉咙里发出痛苦压抑的喘息,胸腔好似空了一块,漏风似的冷痛,身体也跟着发冷,牧靳呈高烧的温度和热泪都无法捂热。   杨意心慌了,去摸牧靳呈的脸,眼泪烫手,“你……别哭,牧靳呈……你别哭。”   牧靳呈听不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像是要融进骨血一般,双目紧闭,泪水源源不断流下打湿了杨意心的衣襟。   他们侧躺着抱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只想确认彼此的存在,想在相拥里找补回几分曾经。   -   牧靳呈在头疼欲裂中醒来,窗帘没拉紧,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的眉眼,睁眼便能看到空气中的漂浮的尘埃。   宿醉后胸口沉闷,太阳穴胀痛,嘴里也是苦的,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手指传来膈应的异物感,摊开手掌看到无名指上多了一个圈儿。   木头打磨得光滑,黑色沉稳而光泽细腻,在阳光下能看清上面的暗纹,戒指较宽,边缘圆滑,贴合他的手指,素雅简约。   牧靳呈有些怔忡,这时候卧室门打开,脚步靠近。   “你醒了?”杨意心端着水杯走过来,握上牧靳呈举在半空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你喝了酒我不敢给你乱吃药,幸好你抵抗力强,出一身汗就退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牧靳呈问:“我为什么在这?”   “你问我啊?”杨意心笑起来,难得有几分温柔,很多是没休息好的憔悴,“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你就躺在我床上了,还抱着我的衣服睡觉,昨晚你还哭了呢,记得多少?”   牧靳呈显然不相信,抽回手矜傲道:“我不可能哭。”   杨意心说:“你眼皮还肿着,要不要去照镜子看看?”   牧靳呈:“喝醉水肿很正常。”   杨意心颔首,上半身趴在他胸膛,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行吧,我说的不信,你后面自己看回放。”   牧靳呈看向他。   “很意外?”杨意心问,“我精神有问题又不是傻子,就允许你装监控就不准我发现是吧?”   他的左手一个劲儿在面前晃,无名指上的同款木戒让牧靳呈看不到都难。   牧靳呈握住杨意心的手,指腹摩挲,“这是什么?”   “戒指啊。”杨意心反握,在准男友的手臂亲了亲,“喜欢吗?我在你的内侧刻了一个心。”   牧靳呈:“什么心?”   “杨意心的心。”   牧靳呈顿了顿,看到杨意心眼下乌青,明白他肯定一夜未睡,“那你的戒指里有什么?”   杨意心:“刻了一个'呈'字。”   牧靳呈:“橙子的橙?”   杨意心失笑,吻上牧靳呈的脸颊,“怎么可能?当然是牧靳呈的呈。”   作者有话说:   救命!之前存稿放错了!68章重新看一下! 第69章 鸟归巢   牧靳呈难得生病,这一次来势汹汹,昨晚被子盖着出来是一身汗温度是下去了,但冲了个澡出来又开始烧。   “我就说不能洗澡!你非得给我犟!”杨意心因为紧张,慌忙找药,药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拿出来看,觉得都不行,又爬起来要出门,“我去楼下买药,你好好待……”   牧靳呈拉住他,掌心很烫,嗓音干哑,“吃布洛芬就好了。”   “药怎么能瞎吃?何况你喝了酒!”杨意心看到牧靳呈脸色苍白憔悴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难受,翻腾的情绪停不下来,慌慌张张的,“你去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话间牧靳呈已经拿起布洛芬吃了一颗,杨意心阻止都来不及。   “我以前经常这么吃。”牧靳呈说,“死不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别瞎说!”杨意心气得不行,当即拿起手机搜酒后能不能吃布洛芬,给的答案都是不建议,就算要吃也得等酒后二十四小时,否则就容易引起胃出血或者胃穿孔。   “你去催吐。”杨意心凶狠盯着他,一边拉人一边执拗地说,“趁着药还没起作用,赶紧吐出来!我们去医院!”   牧靳呈躺在沙发上,顺手抱起一直在脚边扑腾的小狗,“不吐,不去。”   “牧靳呈!”杨意心生气,眼眶发红,尖锐吼着,没休息好的脸色更加苍白,强烈的心悸让他指尖发颤,“你能不能别把自己身体开玩笑?你之前还说自己胃出血!”   次次酒后吃布洛芬,胃怎么能好?   他扯牧靳呈的手臂和衣服,大有把人抗走的架势,“跟我去医院!”   牧靳呈反握住杨意心将他拉过来,差点把橙子压着,小家伙惊恐跳到牧靳呈脑袋边。   “你别闹了行不行?”杨意心急得快哭了,“去医院检查一点,再挂个水,很快就好了。”   看牧靳呈虚弱的样子,他的语气也轻下来,“牧靳呈,你乖一点,别让我担心。”   牧靳呈轻蹭着杨意心泛红的眼角,咽了咽干疼的嗓子:“你也明白喜欢的人在眼前生病不爱惜自己,会让人担心?”   杨意心湿润的眼睫眨了眨,哽咽着说:“我错了,以后我不会不爱惜自己,你别拿自己来惩罚我。我们去医院,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沙发够宽,又或许是杨意心纤瘦的缘故,躺在牧靳呈怀里也不拥挤,被手臂稳稳抱着,男人略烫的温度灼烧着皮肤,胸口升起细密的疼痛。   难怪先前牧靳呈总是凶他,各中滋味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爱的人有任何不适就像剜心一样难受,杨意心想到之前当着牧靳呈的面折腾自己,手臂的疤丑陋狰狞,他就悔得不行。   “不想去。”牧靳呈困倦懒散,闭眼说,“陪我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你昨晚已经睡一觉了!”杨意心不想听他的应付,急得快哭了,“你别任性!求求你了,我们去医院吧?去医院好不好?我陪你去。”   牧靳呈不理杨意心了,不论说什么都不应,杨意心被禁锢着动弹不得,最后没辙只能躺男人怀里,过一阵开始沉默流泪。   “……”牧靳呈问,“你又开始了?”   “让你去医院你不去,”杨意心愤愤道,“你故意报复我是不是?就算你想报复也用不找拿身体来。”   牧靳呈帮杨意心擦眼泪,他生气地把头埋着不让碰。   这闹小脾气的样子让牧靳呈的嘴角微微扬起浅浅的弧度,很快又恢复平直。   “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杨意心闷声闷气的,像念经一样,抬起头眼巴巴望着男人,眼角滑过眼泪,“牧靳呈,求求你了,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牧靳呈:“一会儿就退烧了。”   “可是你喝酒了,”杨意心很固执,“这根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牧靳呈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抱着人懒懒地说,“早就习惯了。”   这话一出杨意心更难过了,眼皮发红,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晕湿牧靳呈的衣服,“我不想你习惯这种事。”   泪水越擦越多,牧靳呈不耐地啧了一声,捏着杨意心的鼻子:“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你有什么好心烦的,”杨意心张嘴咬他,“你这个不听话的人有什么资格心烦!快点跟我去医院。”   三句不离医院,牧靳呈被被逗笑,困劲儿上来,捂着杨意心的脸闭眼睡觉。   橙子挪了个地方,在二人头顶趴着,既挨着主人又睡在软和靠枕上,比他们更舒服惬意。   杨意心负气把牧靳呈的手推开,看到男人眉眼间的疲倦,嘴边的话咽下去。   这样近距离打量,牧靳呈看起来真的很累,眉心不自觉蹙着,下巴上冒出浅浅的青碴,凌厉流畅的面容有着疲态。   他不忍再叨扰牧靳呈睡觉,安静躺在男人怀里,只是感受对方逐渐升高的体温,心里忍不住担心。   昨晚杨意心完全没睡,戒指是现做的,做得精细自然需要投入大量的专注,一边抵抗药物副作用带来的困顿,一边又要照顾牧靳呈。   算起来他得有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没一会儿眼皮沉得厉害,念着牧靳呈的体温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长,等杨意心醒过来沙发上只有他自己,牧靳呈不在,橙子也没见影。   他心中一紧,来不及缓过睡梦的沉重感,翻身坐起来,张嘴刚冒出一个音节,洗手间里传出冲水的声音,紧接着男人开门走出来,脚边跟着又蹦又跳的小狗。   牧靳呈看过去,“醒了?”   杨意心见他给橙子喂小零食,又听他说:“本来想去上洗手间,结果它也跟进来在垫子上尿尿。”   橙子小尾巴晃得欢快,吃完零食往杨意心这边跑。   但杨意心可没心思管狗,走过去摸牧靳呈的额头,不烫,紧绷的神经放松几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胃疼不疼?”   牧靳呈如实说:“有点。”   “我就说不能吃布洛芬的!”杨意心的情绪稳不住,又有些失控吼起来,“胃疼……去医院,快点去医院!”   他神经质地拉牧靳呈,听到牧靳呈无奈开口:“杨意心,你冷静一点。”   杨意心呼吸急促,心跳过载,显然冷静不下来。   见状,牧靳呈将人拢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无言安抚。   杨意心埋在牧靳呈胸膛,紧紧闭眼平复呼吸,粗重急促的喘像是缺氧似的,让他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堪堪靠着男人,随后抬手环住牧靳呈的腰。   “昨晚到现在没吃东西,饿了。”牧靳呈问,“你想吃什么?”   沉默好一会儿,杨意心闷生说:“不知道。”   “面条?”   “随便。”   牧靳呈:“那你去煮。”   杨意心抬头:“我?”   牧靳呈反问:“你让病人下厨?”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意心安静下来,眼里癫狂的偏执散了些,“你不是嫌弃我做的饭难吃?要不然点外卖?”   牧靳呈说:“外卖更难吃。”   杨意心落到负值的心情转好,微红的眼角漫起笑意,“那我给你做。”   他去煮面,牧靳呈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处理工作,消失大半天,工作积了一大堆,微信app上的数字都爆掉,只显示三个小点。   杨意心厨艺一般,做出来的东西只勉强凑合,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牧靳呈投喂更不用下厨,就不做饭,面条都能煮煳。   橙子打了个喷嚏,牧靳呈发完一条消息看向厨房,“你最好别把房子点着。”   “我不会!”杨意心负气把煮煳的东西倒掉,重新烧水,“我刚刚水倒少了,这次不会了。”   牧靳呈沉浸在工作里没接茬,过了一阵,面前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滴了点香油,闻起来是不错。   杨意心把他手机抽走,“吃饭。”   牧靳呈瞧了一眼,清汤面的卖相是不错的,配上点白菜又撒上葱花,看着很有食欲。   “尝尝。”杨意心说,“我查了资料,按照网上教程来的,应该比之前做得好。”   牧靳呈尝了尝,面条倒是煮熟了,“你没放盐?”   杨意心懊恼:“我忘了!”   补上盐,这次味道还可以,锅里有多的,杨意心给自己盛了一碗,二人坐在一起吃面,橙子在旁边望着,等着会不会有意外掉下来的惊喜。   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雨,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窗户被雨珠分割成斑驳的虚影,落地灯给玻璃镀一层柔光。   饭后洗了碗,杨意心又躺在牧靳呈的怀里,而他的怀里抱着狗,后背和胸膛都被温热充实着。   牧靳呈手机一直有消息弹出来,他没有管,而是摸上杨意心的手腕,指腹摩挲手背,最后停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杨意心觉得痒,缩了缩手指,往牧靳呈怀里靠紧了一点,笑着说:“你的手真好看,好适合戴戒指。”   牧靳呈问:“为什么想到做这个?”   “因为你不给我镯子,”杨意心的手与牧靳呈十指相扣,木戒挨在一起,一个宽一个窄,都很衬他们的手,“我担心你不要我,你也害怕我再消失,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把对方套牢的东西。”   他越发满意自己做的东西,望向男人,“喜不喜欢?”   牧靳呈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喜欢。”   “这个追你的方式满意吗?”杨意心微微扬起下巴求表扬。   牧靳呈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沉默片刻,转而说:“意心,跟我说说这五年里的事情。”   “……”杨意心微微抿唇,声音变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牧靳呈说:“想听。”   他的瞳孔太黑,像沉谧的宇宙,杨意心避开他的视线,指甲轻轻挠着戒指。   这是杨意心抗拒时习惯做的小动作,牧靳呈佯装不知。   “其实……也没什么。”杨意心说得很轻,像无声翻过的书页,不想惊扰那段无助黑暗的日子,“我爸去世,我妈入狱,那段时间病情加重,在医院住了好久,幸亏我妈卡上有钱,我家情况特殊,相关部门也给了一些帮助。”   牧靳呈低低嗯了一声,“后面好起来了?”   “不能完全好,”杨意心闭眼,抱着橙子侧身把脸埋在男人怀里,“出院后他们让我继续念书,我念了一段时间,家里的事让我状态不好,忙着学习没时间去医院拿药。没吃药情绪就稳定不下来,好多时候又哭又笑,他们把我当疯子,排挤我……不待见我,然后我就不想念了,专心在家弄木雕。”   轻描淡写带过无人可依靠的回忆,牧靳呈能想象杨意心当时有多难熬。   他们明明在同一个城市里,同一片天空下,却没有办法相见,在人群里一次次擦肩溜走的是五年光阴。   牧靳呈忍下心痛,看着杨意心脖子上的吻痕,不由得揉了揉,怀里的人敏感瑟缩了一下。   “又来就遇到了柯老师?”   杨意心轻轻嗯了一声,“她带我入行,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她。”   雨变大了,水帘一样笼罩着城市,云层灰密,天色渐渐暗下来,隐隐还有雷声。   杨意心没休息好,在牧靳呈怀里说着说着困意便上来,呼吸均匀平缓,如羽的眼睫搭在眼睑。   牧靳呈抚摸着杨意心的无名指,在戒指上落下一个吻。   杨意心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鼻息也滞了一瞬。   “去俄罗斯回来之后,”牧靳呈的唇贴在杨意心耳廓,似吻非吻,“要不要继续念书?”   “我陪你。”   杨意心没答,转了个身埋进牧靳呈的怀里安静睡着,呼吸绵长。   他没有回答,像橙子乖巧睡在他怀里一样睡在牧靳呈的臂弯。   雷雨弥漫,倦鸟归巢。   作者有话说:   追连载的宝宝们:67、68、69这三章的内容麻烦重新看一下!因为我的疏忽这三章存稿放错了,影响大家阅读体验,真的很抱歉(哭) 第70章 再约定   杨意心醒来的时候牧靳呈又不在,房间门没关,他闻到楼下飘上来的香气和动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分明之前分开五年,他们重逢不过几个月,可现在只要看到牧靳呈不在自己身边就会慌乱,戒断反应强得可怕。   杨意心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举起手欣赏自己做的木戒,露出满意的笑,兴奋又甜蜜地滚了两圈,生龙活虎掀开被子冲下楼。   牧靳呈站在灶台前做饭,听到哒哒哒的脚步没回头,声音由远及近,一双手臂缠住他的腰,温热贴着后背。   “在做什么!”杨意心踮脚先亲一口牧靳呈的脖子,目光跃过他肩头落在锅里。   牧靳呈病好了又恢复冷冷淡淡的样子:“自己看。”   在煮馄饨,杨意心亲着牧靳呈的后颈和耳根,手不老实地钻进男人的衣服里面,贪恋抚摸着块垒分明的腹肌,“我摸摸,烧退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指带着撩拨,摸完一遍不够,指尖顺着腹肌来回移动,最后停在肚脐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没事了。”牧靳呈把馄饨盛出来,“手拿出去。”   “摸摸又怎么了!”杨意心才不拿出去,变本加厉,把手伸进裤腰。   牧靳呈制止他:“还吃不吃饭了?”   杨意心眼睛亮亮的,透着不正常的亢奋,显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吃啊,先吃你不行吗?”   牧靳呈攥着他的手用了些力,“吃饭。”   杨意心叫着痛把手收回来,不满道:“你怎么一点不温柔?看来还是生着病好!抱着我哭还温柔。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把那个男朋友还给我!”   想到先前种种牧靳呈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还有些僵硬别扭,仔细看耳垂透着点粉。   但杨意心没留意这些,沉浸在摸不了腹肌和吃不到的惋惜之中。   “现在还不是。”牧靳呈说。   “嗯?”杨意心抬眼,“不是什么?”   “男朋友。”   杨意心愣住,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着急说:“你……你都戴上我的戒指了!想不认账啊!”   牧靳呈调整好情绪,把那点羞恼掩藏,“戴上又如何?我等你五年,你用一个戒指就把我追到?”   到现在为止另一个木雕勾杨意心都没拿过来,他记性不好总是忘记,一会儿东一榔锤西一榜头的,牧靳呈反复暗示,偏偏杨意心真把木雕勾这事儿忘得干净。   让人不想计较都没办法。   “……”杨意心不甘心地咬唇,但又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什么。   碗筷摆上桌,撒上葱花的馄饨香气更甚,牧靳呈让杨意心去倒热好的牛奶。   杨意心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那你……是不是要让我追你五年才答应和我在一起啊?”   大家一人付出五年,公平公正,可那也太难熬了……   “没有。”牧靳呈坐下吃早餐,淡淡道,“看你表现。”   又是表现,杨意心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花儿送了,礼物也送了,牧靳呈办公的时候用钢笔签名就能想到他。   这戒指是他忙活一晚上弄的,都戴在手上了,还有要什么表现?   杨意心泄了气,耷拉着眼睛小口吃东西,像一朵蔫儿了叭唧的花儿。   牧靳呈瞧着他的发旋儿,到底还是松了口:“一个月。”   杨意心抬头:“什么?”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追我,”牧靳呈说,“表现好的话,我就做你男朋友。”   杨意心立刻阴转晴,看到了希望,“真的?”   牧靳呈睨他一眼,“守诺是一个人基本的品德。”   杨意心顾不得那些意有所指,立刻拿出手机数日子,“下个月15号!”   牧靳呈提醒又暗示:“前提是你得表现好。”   “表现就表现,我最会表现了!”杨意心整个人都被亢奋因子充满了,心跳很快,血液加速皮肤跟着红起来。   “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我天天去你公司找你怎么样?陪你上下班,你就住在我这里好不好?再把衣服搬一些过来,上班前我帮你穿衣服系领带!再给你做爱心早餐、午餐和午餐!哦对了!我可以把一些雕刻设备搬去你办公室,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上班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脸颊也越来越红,自己完全没意识到呼吸和心率都异常起来。   “我还想到一个———!”   牧靳呈直接捂住他的嘴,严肃道:“别说话。”   杨意心唔唔了两声,停下来后立刻感觉头晕目眩,喘不上气,身体软得不行还冒冷汗,四肢有些麻痹。   他腿软倒在牧靳呈怀里,难受得吭哧吭哧的,心悸强烈的胸腔都在痛,神色痛苦又虚弱。   牧靳呈抱着他去沙发,厉声问:“你是不是又没吃药?”   精神过于亢奋就会是这个德行,牧靳呈简直恨死他不爱惜身体这点,把药一颗颗喂下去,水也一口口喝。   药物没那么快见效,杨意心靠在男人怀里,安慰道:“你不要生气。”   牧靳呈冷笑一声:“我生什么气?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坟头长草也没人管你。”   杨意心还在没心没肺笑着,“你管我,你舍不得。你昨晚不是还说从俄罗斯回来要陪我念书的?”   牧靳呈:“没有。”   “当然有了,我听到了。”杨意心的“你说你要陪我继续念书是不是?”   牧靳呈:“你幻听。”   “屁,我就没睡着。”杨意心恢复一会儿又来了精神,“牧靳呈,你能不能别这么口是心非,坦诚一下要你命一样。”   牧靳呈垂眼:“你有意见?”   杨意心摇头,去亲他:“没有,你怎么样都行。”   牧靳呈冷着脸起身去把桌上的馄饨端过来,在杨意心身边重新坐下来。   杨意心双手去接碗勺:“来,我喂你。”   不是要他表现吗,他会好好表现的。   牧靳呈都气笑了,“你手抖成这个样子能喂谁?”   杨意心瘪嘴,轻哼道:“我可以用嘴喂。”   “你不嫌恶心我嫌。”   “那你有本事别吻我!之前还抱着我哭,那样子……”杨意心瞅见牧靳呈极冷的脸色,噤了声,乖乖张嘴吃了一口馄饨。   入口还没嚼碎,先来一个夸奖:“好吃!”   牧靳呈:“你至少咽了再说还有点可信度。”   杨意心冲男人讨好地笑了笑,“本来就很好吃,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了。有空教教我,我也给你做,我的手上功夫不错的,认真学肯定能……”   牧靳呈不耐道:“闭嘴,吃饭。”   杨意心张口继续吃送到嘴边的东西,感觉到牧靳呈温柔的动作,笑意止都止不住,一点不怕他,“我想喝口汤。”   牧靳呈又舀一勺汤给他,吃没吃相,嘴角沾上汁水还一个劲儿乐。   “笑什么?”牧靳呈蹙眉问。   杨意心说:“开心啊。”   牧靳呈神色稍霁,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   “所以我每次都很开心。”杨意心不吝啬地说。   牧靳呈冷漠的神色彻底柔软下来,把饭给杨意心喂完,这时候药劲儿也上来了,杨意心开始犯困,眼睛眯着睁不开,又想强打精神和牧靳呈说话。   “你别走,”他拉着男人的手臂不放,萎靡困倦说着,“我跟你一起去公司。”   “你睡会儿,”牧靳呈把他摁在沙发上躺着,又给他盖好小毯子,“我要先去开会,等你睡醒再说。”   杨意心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实在熬不过困劲儿闭眼睡过去,这一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客厅里静悄悄的,怀里的橙子见他有了动静走过来晃尾巴,舔着脸颊。   杨意心摸着小狗蓬松的毛发,察觉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味,视线落在一旁的小香炉上。   余烟从镂空中飘散出来,杨意心去碰香炉感受到些许余温,里面装着灰白的灰絮。   他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去拿手机给牧靳呈打电话,第一个没人接,第二个响了两声就挂了,紧接着牧靳呈给他回了条微信过来。   【未来的男朋友:在开会。】   见状,杨意心不好继续打扰,体内残留着药物后劲儿,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躺着。   他独自发了会儿呆,橙子饿了,在一旁哼哼唧唧的,让他不得不起来投喂。   一大把狗粮哗啦啦落在不锈钢的狗碗中,杨意心不知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盯着埋头干饭的小狗,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些许光亮。   -   牧靳呈的会议十二点过才结束,散会后卢召跟在后面,小声说:“杨意心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牧靳呈的步子快了一些,“为什么现在才说?”   “刚来没多久,他不让我给你说,”卢召冤枉,“说怕影响你工作。”   牧靳呈大步走向办公室,一开门就看到坐在办公椅上歪头睡着的人,准确来说是双腿屈在胸前,以一个蜷缩的姿势缩在椅子上,脑袋搭着手臂,睡得沉静又没有防备。   卢召跟在牧靳呈身后没有进去,有眼力劲儿的把门关上,再把后面准备汇报工作的人给推掉。   牧靳呈的办公室宽敞,平时一个人坐在里面显得空落落的,但此时仅仅多了一个杨意心就觉得空旷被填满了,心脏跟着饱胀起来。   他放轻脚步靠近,把文件放桌上,视线扫过旁边的餐盒袋子,盯着杨意心白皙温顺的脸看好一会儿。   心里发痒,某种念头驱使着他抬起手臂,掌心贴着杨意心的脸颊轻蹭,这份细腻让他嗓子发干,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杨意心熟得不深,被他摸醒,睁眼时深知还不清明,眼里带着迷茫和迟钝,看清眼前的人后依赖又眷恋的把脸贴过去,让男人捧着他。   “你来干什么?”牧靳呈明知故问。   杨意心闭着眼,亲着男人的掌心,“来给你送饭,牧总,我亲手做的,下了砒霜又下了鹤顶红。你吃不吃啊?”   牧靳呈捏着杨意心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吃,但你得和我一起吃。” 第71章 办公室   杨意心一手饭袋一手拉着牧靳呈往不远处的休息区去,他现在困劲儿过了,精神好了点,脸色看上去也好了点。   两荤一素再配上一个汤,餐盒打开香气飘出来,木耳炒肉片,红烧排骨和白菜汤,不是什么复杂的菜,对牧靳呈来说都是最简单的,但经杨意心的手毫无卖相可言。   牧靳呈瞧着这些黄不拉几、黑不溜秋的菜沉默着。   “你知道我厨艺不好的,”杨意心把筷子递到牧靳呈手上,“虽然这些看上去不太像,味道是好的,我都尝过了,是熟的。”   “……”牧靳呈拿着筷子选了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肉尝了一口。   熟是熟了,是有点熟过头了。   杨意心观察牧靳呈的反应,期待地问:“怎么样?”   牧靳呈喜怒不形于色惯了,没多大反应,“可以吃。”   杨意心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就三个字?”   牧靳呈吃了口米饭,补充道:“好吃。”   “五个字?”   做成这样还想讨赏,牧靳呈问:“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杨意心不追问了,把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吃,我不打扰你。”   牧靳呈吃着饭,他就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双手托腮,眉眼含笑,那模样让人有些瘆得慌。   牧靳呈咽下嚼不动的牛肉,“……你怎么不吃?”   杨意心把排骨往牧靳呈面前推推,乖乖说:“我吃过了,特意给你做的,你多吃点。”   牧靳呈咽下排骨,“你真下毒了?”   杨意心:“没有啊,怎么可能?我自己吃毒药也不会给你喂啊。”   牧靳呈敏锐捕捉到话中漏洞:“你吃过?”   “……”杨意心目光微闪,“你吃饭,一会儿不是还要忙……”   见杨意心这反应,牧靳呈脸色顿时冷下来,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沉声问:“你真吃过?!什么时候事?”   杨意心被怵到,磕磕巴巴的,闪烁其词,“你……你先放手,弄疼我了。”   他对疼痛很敏感,当即眼眶红起来,不像装的。   牧靳呈松手,饭也不吃了,等着杨意心要答案。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杨意心揉着胳膊,声音小小的,见牧靳呈脸上盖着厚厚的寒霜,更不敢说。   牧靳呈眸色沉沉,命令道:“说清楚。”   “我也记不清了,你知道我记性很差的,”杨意心低着头,后颈线条细腻脆弱,“我记得只吃了点安眠药,幸亏是在医院发现及时,洗了胃。”   牧靳呈额间的青筋若隐若现,嗓音又低又缓,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所以你吃了多少安眠药?”   “好像是吃了一整瓶,”杨意心飞快抬眸看了一眼牧靳呈,“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不清醒,我记得自己只吃了两颗,我本意是不想死的,但我真的……”   话没说完牧靳呈就倾身过来抱住他,杨意心被男人干净的气息包裹着,怀抱温热,腰间的手臂锢得他喘不上气。   牧靳呈的脸契合地埋在杨意心的颈间,呼吸沉重,带着几分幽微的颤意。   杨意心想开口安抚他,谁料脖子上重重一痛———牧靳呈发了狠地咬他。   “疼!”杨意心鼻子发酸,心口也跟着痛,身体却亢奋得不行,用力回抱对方,“牧靳呈……”   滚烫的舌尖扫过深深的牙印,牧靳呈的唇舌贴着杨意心的动脉,能感受到皮肉之下的轻微颤动。   杨意心又痛又酥麻,不由得瑟缩一下,像小猫似的小声喊着牧靳呈的名字。   牧靳呈呼吸略重,转而咬上杨意心精巧的喉结,像野兽似的将猎物含在锋利的齿间,是否放过全在他一念之间。   杨意心被迫仰头,背脊窜上阴冷的危险感,但他不敢乱动,陷在男人怀里的身体渐渐发热,呼吸也紊乱起来,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处传来料之内的痛感。   牧靳呈问:“你吞安眠药的时候想过我吗?”   杨意心答不出来,眼眶的湿润渐重,方方正正的天花板有些扭曲。   牙齿刺破皮肤,冒出殷红的小血珠,牧靳呈尝到淡淡的铁锈味,“没有,是不是?”   杨意心艰难道歉,“对……对不起,牧靳呈,对不起,你别难过。”   “谁要你的道歉?”牧靳呈抬起头来,眼中的狠戾衬得他眉眼有些狰狞。   杨意心忍着疼,双手捧起牧靳呈的脸,一下下吻着他嘴角,流窜的兴奋因子敲打着末梢神经,眼眸闪着诡谲的鬼火,“你这么爱我啊?牧靳呈,你这么害怕吗?”   牧靳呈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其撕碎。   “哦对,是我忘了。”杨意心神经兮兮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你现在不爱我,还恨着我呢。可恨就是爱吧?牧靳呈,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杀了?”   张口闭口不是死就是杀的,牧靳呈愤恨地问:“你很希望我把你杀了?”   杨意心认真想了想,摇头:“我害怕。”   牧靳呈:“怕什么?”   杨意心说:“怕你把我杀了之后自己活着,让我一个人在地下躺着,被虫子咬,被风吹雨淋,又冷又饿。”   不等牧靳呈说话,他圈着男人脖子继续说:“所以如果要死还是我们一起死吧,做一对亡命鬼,死了也有人陪着。”   分明是在说安眠药的事情,这会儿扯得死不死又鬼不鬼的,杨意心是疯子但牧靳呈不是,把话题硬生生拽回来,冷怒着说:“你的药以后还是我守着你吃。”   杨意心点头,“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这个话题太不吉利,他也不想继续了,哄着牧靳呈吃饭。   牧靳呈没动,就这么定定凝视杨意心的双眼,“如果当初你真的死了。”   “嗯?”杨意心眨眼,忍俊不禁,“你会怎么样?要给我殉葬吗?”   “我把你从坟里挖出来,”牧靳呈一脸君子,说的却是缺德又阴狠的事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意心笑出声,都顾不上脖子上的痛了,“不是吧牧靳呈,我都死了你还不让我安息吗?”   “你欠了我这么多,你配安息?”牧靳呈冷静之下酝酿着比杨意心有过之无不及的疯狂,“找你五年,一块墓碑就想打发我?”   杨意心问:“那开棺之后呢?你要我的尸骨干什么?”   牧靳呈冷淡道:“挫骨扬灰。”   杨意心接上他的话:“然后把骨灰放在床头,你守着我,我也守着你,是不是?”   牧靳呈没接话,杨意心撑起身子扑过去,蛮劲儿把男人压在沙发上胡乱亲他,又想笑又想哭的。   他迫不及待想和牧靳呈纠缠在一起,想通过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证明他们都是活着的,证明这是切切实实的现实,并非苦尽甘来的幻想。   办公室的沙发宽敞柔软,容纳两个人还是略显拥挤,杨意心跪在牧靳呈身上和他接吻,吻技还是带着不顾一切的蛮力,不知谁把谁的嘴唇咬破,顾不上舌尖的疼痛,放肆沉沦在欢愉之中。   牧靳呈对杨意心的占有向来很强,衣服对他来说是枷锁和面具,人前妥帖稳重,是精英人才,人后露出锋锐的獠牙,面对杨意心肆意挥洒着热汗和堆积在心头的扭曲疯狂。   屋内开着冷气,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可空气是热的,心中装不下的爱恨随着汗水挥洒出来,极致的眩晕让杨意心脱力,倒在牧靳呈怀中任由欺负。   他的汗水浸湿单薄的T恤,而牧靳呈还是衣冠楚楚帅气不减。   杨意心不甘心,去解牧靳呈规整的领带,真丝面料解得很流畅,松垮地挂在男人脖子上,解开扣子,依葫芦画瓢,在牧靳呈颈间咬了一口。   他大概舍不得咬疼,转为亲吻,咬痕叠着吻痕,很是刺眼。   “下午还有个会。”牧靳呈出声提醒。   “有会正好。”杨意心与牧靳呈额头相抵,鼻息湿润,“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人,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牧靳呈把人抱得更紧,手掌贴上杨意心汗津津的后背,把人压向自己,胸膛紧贴,密不可分。   杨意心和他断断续续地接吻,继续提着要求:“一会儿开会我也要去。”   牧靳呈问:“你去听得懂什么?”   “我就要去,让你公司里每个人清楚我是什么身份。”   牧靳呈刻意厮磨,“你一个追人的人,能有什么身份?”   “那可不一样,”杨意心很自傲,“我能把人追到床上去,必然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是他们未来的老板娘,我不能去?”   “顺便敲打一下对你有心思的人,”他抱紧牧靳呈,是护短也是威胁,“这次是警告,下次可就直接开除。”   这份肆意妄为的张狂让牧靳呈嘴角扬了扬,笑容藏在杨意心的颈间,嘴里依旧淡淡的,“你连我都没追到,就想处置我的员工?”   杨意心轻哼,“早晚的事。”   他高估自己的体力,还没结束就陷入昏睡,被牧靳呈抱进休息室洗澡都不知道,被塞进被窝里睡得正沉,被褥里有熟悉的气息,大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发顶。   牧靳呈把办公室收拾干净,打内线叫卢召进来,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吩咐他去把桌上的饭菜热一热。   卢召愣了愣,没想到牧靳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屋内没有杨意心的身影,又瞥到他脖子上的红色,立刻反应过来,不敢细问,端着食盒出去。   这饭菜色香味一个都不沾,猪食都不是这个样子。   卢召三步一摇头,有唏嘘也有钦佩。   ———不愧是老板,能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必然能谈常人不能谈的恋爱。 第72章 不受控   这几天卢昭发现牧靳呈的心情挺不错的,下属出现的一些小纰漏都比较纵容,开会的时候也很平和,不像以前稍稍有点失误就发好大脾气,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卢昭泡咖啡的时候,听他们讨论老板应该享受爱情的滋润,男朋友天天都来守着,如胶似漆的,能不心情好吗。   卢秘书咳嗽一声,提醒他们不许讨论老板的事情,端着冲好的咖啡离开。   办公室内,牧靳呈和杨意心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卢昭放轻脚步进去,把咖啡放他手边,有留意到桌上出现了一个木雕小摆件,小巧精致,就是有些抽象,线条蜿蜒,有点像……   一道凌厉的目光看过来,卢昭立刻收回视线,也没抬眼去看牧靳呈的神色,直接转身把另一杯牛奶送给坐在茶几边戴着耳机认真听课的杨意心。   老师正在教俄语单词和发音以及一些句子的语法,杨意心认真听着,没留意卢昭过来,等他发现旁边多了一杯牛奶时已经有些凉了。   杨意心喝了一口,有点甜,他不喜欢,摘下耳机问牧靳呈:“你们公司连咖啡都没有吗?”   牧靳呈:“你现在还不够亢奋?”   杨意心看着白色的液体,正好刚才老师有讲牛奶的单词,他试着回忆却大脑空空,怎么也想不起来读音和单词。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和一上午的时间成了笑话,杨意心平稳的心情立刻如骇浪一般波动,负面情绪蜂拥而至,脑子里响起阵阵耳鸣,太阳穴尖锐的疼痛让他立刻红了眼眶。   “砰———”杯子被狠狠扔出去,牛奶和碎片洒了一地。   牧靳呈惊了一下,神色一凛,立刻快步过去,制止了杨意心准备撕本子的动作,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避开旁边的碎片,“怎么了?”   “你放开我。”杨意心眼眶红得厉害,身体奋力挣扎着,情绪有崩溃的迹象,“放手,你他妈给我放开!”   牧靳呈把他摁到沙发坐着,没有顺着他反而更为强势地把人禁锢在怀中,一只手擒着腰,另一只手帮他摩挲着背心,又捏捏后颈,像哄橙子一样哄着,试图稳住他。   但狂躁期的杨意心不好控制,每根汗毛都在用劲儿要从牧靳呈的怀中挣脱出去,边打边骂,一巴掌落在牧靳呈的脸上,英俊帅气的脸颊出现鲜红的巴掌印。   即便杨意心一身蛮力,但牧靳呈勤于锻炼,之前都是让着他的,这会儿自然没放水,铁钳似的手牢牢锁住他,没有半分松懈。   杨意心打不过就咬,张口对着牧靳呈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铆足了劲儿只想发泄,没有丝毫顾忌。   牧靳呈由着他咬,面不改色,尖锐的疼痛还是让他紧绷起来。   杨意心闹累了又开始哭,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被牧靳呈察觉到擦掉眼角眼泪时,顿时绷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在宽阔的胸膛上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牧靳呈抱着杨意心坐起来,耐着性子等他哭,本想等冷静之后好好沟通一下,谁料杨意心直接哭睡过去,眼睛闭着,吐息也均匀,但泪水还顺着眼角往下淌,眼皮红肿脆弱。   但他睡得并不踏实,牧靳呈稍稍一动,眼珠就一个劲儿转,好似下一秒就要醒来。   因此牧靳呈没辙,只好就这么抱着他,中途卢召进来送文件,牧靳呈让他把笔记本电脑和文件挪到这边,再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卢召本以为牧靳呈是单纯宠杨意心,连睡觉都得抱着,靠近之后才看到杨意心的状态不对,脸上挂着明显的泪痕,睡着了都在哭。   因为杨意心这一出,原本五分钟后的会议取消了,明明都在公司,却改为线上汇报,牧靳呈戴着耳机听他们说话,他则打字回复。   杨意心没睡多久,不到一小时就醒了,睁眼头痛欲裂,身体又累又倦,好似跑了几公里一样。   他抬眼看到牧靳呈专心工作的模样,冷峻正经,沉稳内敛,只是挺括肃正的黑西装胸前有一团不明物体,有些影响整体的美感。   每次睡醒杨意心大脑会迟钝一些,怔怔看着男人许久不眨眼,眸光似聚似散,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别的。   牧靳呈开完会退出会议室,摘耳机的时候对上杨意心涣散的眸子,“醒了?”   杨意心的目光聚焦在牧靳呈脸上,刚哭过一场很累,又没睡好觉,什么表情都没有。   “渴不渴?”牧靳呈问,“流那么多眼泪,补充点水分?”   杨意心瞧着他胸前沾上的鼻涕和眼泪,呆了一会儿,哑声说:“你打我吧。”   牧靳呈:“我打你做什么?”   “我这么坏,就知道伤害你。”杨意心的声音又轻又哑,刚才的宣泄把他的亢奋因子耗尽了,大起大落之后是类似郁期的低落消沉,“之前是砸你,现在又是咬你。我就是这样一个很过分的人,我是个疯子,发起疯来谁都不认。明明我暗自发过誓要控制自己再也不伤害你,结果还是这样……”   杨意心捂着脸,痛苦地喘气,揪自己的头发,想给自己同等的处罚。   牧靳呈握着杨意心纤瘦的手腕,拉到嘴边亲了亲上面的疤痕,“杨意心,你是知道的,我宁愿你伤害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可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受伤!”杨意心大吼一声,双眼愤愤地瞪着牧靳呈。   他翻身起来,把自己的双手递在牧靳呈面前,“要不然你把我绑起来吧,捆起来关在家里,这样我就不会伤害你了,更不会疯狗一样乱叫。”   “我当然会把你捆起来关起来,”牧靳呈云淡风轻地说,“但不是现在。你如果我想玩倒是可以成全,只是你这么怕痛,只怕没捆一会儿就哭成泪人。”   杨意心反应好一会儿才听懂牧靳呈说的是什么,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音量又高了八度,“我在给你说认真的!”   牧靳呈反问:“我哪里不认真了?”   杨意心气得没辙,难过劲儿都快搞没了,“我在说正经的!”   “我说的不正经?”牧靳呈倒打一耙,轻佻眉梢,难得带着几分揶揄,“杨意心,你真脏。”   杨意心呼吸急促,又想咬他,可想到刚才又泄了气,好不容易生动起来的神色再次黯淡下去,心烦意乱。   “给我说说,”牧靳呈把人搂怀里,终于有机会问清原委,“不是在学俄语?”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杨意心说,“之前老师夸过我学习能力强,一点就通,可这份能力好像只在雕刻上。除了雕刻之外,我学什么都不行,饭做不好,俄语学不好,发不出来弹舌音单词也不记住。我这样能去俄罗斯?恐怕只会给老师丢脸。”   躁期兴奋,在郁期压抑的灵感轰然爆发,源源不断的念头涌入脑海,杨意心满意的几部作品都是在躁期创造出来的,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了的。   但这仅仅局限于雕刻上,走出舒适圈他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一无所知,什么都做不好, 失败的菜式和背不下来的单词成了击垮信心的利剑。   牧靳呈耐心听他说完长篇大论的检讨,“谁说你做饭不好?你做的饭我哪次没吃完过?之前还想问为什么今天没有午餐?”   “你不用安慰我!”杨意心忿忿道,“我是疯子又不是傻子,做的饭菜到底好不好吃自己会不知道吗?”   牧靳呈失笑,难得见他笑得轻松愉悦。   杨意心更生气:“你笑什么!”   “那我是傻子了?”牧靳呈说,“不好吃非要吃。”   杨意心咬牙切齿:“你看,你终于承认我做的饭不好吃了。”   “是不好吃,”牧靳呈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但我愿意吃,这不就好了?”   “谁要你愿意吃!”杨意心更不高兴,“我明明严格按照网上教程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好。”   牧靳呈靠着沙发透着轻松,把玩着杨意心柔软的耳垂,觉得这里戴个耳钉应该会把他衬得更好看,“那就点外卖,做不做的都可以,给我花钱也是一样的。”   “你怎么这样啊!做饭是我的心意啊!”   “给我花钱就不是心意了?你的手是用来拿雕刻刀的,不是拿菜刀的。”   “放屁,菜刀也是刀!怎么就不能被我征服了?!”   杨意心成功被牧靳呈带偏,没功夫为学不好俄语和厨艺沮丧,满腔烦躁都用来辩论“心意”和“刀”这两个话题。   下午牧靳呈把杨意心的ipad收了,不许他再学习,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他,让他要么看剧要么睡觉休息。   杨意心自然不干,他争强好胜,学不好的东西非得学好为止,雕刻也这样,病情迟迟没有好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逼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出不来,最后闹得加重病情。   如今有牧靳呈守着,自然不可能任由他折磨自己,杨意心怎么闹都没用,最后真被牧靳呈用领带捆着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综艺。   全网收视率第一的搞笑综艺,杨意心全程看下来愣是一个笑容都没有,气得像只河豚,把手腕磨出红痕还是无法挣脱死结。   最后杨意心又睡着了,药物让他总是很困,睡眠压抑着亢奋神经,怎么睡都有磨人的困劲儿,可不吃药的话太过兴奋会伤到自己。   牧靳呈结束工作把杨意心叫醒回家,一整天杨意心都不高兴,负气说不要回家。   “不回家要去哪儿?”牧靳呈给杨意心解着手腕的领带,“橙子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喂。”   “那就回去接它,”杨意心突发奇想,“今天我要去你家睡!”   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牧靳呈都顺着他,他们回家接橙子,借着夕阳的余韵抵达别墅。   上一次杨意心来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小三,充满绝望和悲痛,如今再次踏进牧靳呈按照他当年所想打造的地方,晚风吹在脸上都是甜的。   这儿的每一寸土地,一砖一瓦全是牧靳呈入骨的爱意。   杨意心带着橙子在花园里撒欢儿跑着,他兴奋小狗也兴奋,浇了花又去菜田里玩泥巴,一人一狗没多久就沾满灰尘。   牧靳呈换了身居家服准备下楼,听到杨意心慌张惊恐地叫喊快步去阳台看,正好赶上橙子刹不住脚,跌入水池这一幕。   而杨意心不管不顾冲进水里救狗,他搭在阳台杆的手臂凸起狰狞的青筋。   “———杨意心!”   橙子成了落水狗,圆溜溜的眼里充满惊恐,杨意心站在水池中央抱着湿答答的狗,浑身也湿透了,衣服贴着躯体,露出微白的肉色。   “……”牧靳呈太阳穴猛跳,一时间不知道骂人还是骂狗。   “牧靳呈!”杨意心冲着牧靳呈仰头大喊,“这傻狗差点就死了!”   牧靳呈觉得自己也快被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10点还有一更 第73章 新发现   牧靳呈拿着浴袍疾步下楼,在门口碰上从水里爬出来的人。   入秋了天气凉,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杨意心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了,脸色更苍白,身上的水淌了一路,橙子老实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发抖。   “你多大了?”牧靳呈把浴袍批杨意心身上,铺天盖地一顿数落,“它跳你也跟着跳?它没脑子你也没脑子?”   宽大的衣服将他罩了个严实,杨意心回怼嚷嚷着,“这是你送我的狗,它要死了难道我不管吗!”   “旁边放着捞鱼用的漏网,你是眼瞎吗?”牧靳呈压抑不住火气,拽着他往浴室走,打开暖气和花洒,“自己好好洗洗。”   这段时间忙于工作和感情的事,牧靳呈有段时间没换水池的水了,本来是可以请人做的,但这里的东西他不想假手于人,菜田、花田都是他一手打理,鱼池里的鲤鱼越来越大,他知道杨意心会喜欢。   久不换水的水池里会滋生细菌,杨意心身体体质本来就弱,如果感冒了更麻烦。   牧靳呈只要一想到先前杨意心躺在病床上好像离开氧气罩就要咽气的模样,火气就怎么都控制不住。   胸腔像热油滚过一般心脏灼烧着烈火,密集的针刺着末梢神经,大脑皮层传来猛烈的疼痛。   杨意心脱掉上衣,打算脱裤子的时候看到牧靳呈紧握成拳的手,双臂紧紧绷着,肌理盘虬着青筋,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愣了愣,视线往上,这才注意到牧靳呈黑沉的目光,眼眶漫上些许猩红,紧盯着他不放,后槽牙用力磨着,下颌线绷出锋利的轮廓。   杨意心很少见牧靳呈这样,上次出现这种状态是他在浴缸里昏睡过去,牧靳呈以为他自杀的时候。   那会儿杨意心是真觉得牧靳呈要掐死他,想起来就后怕,现在看到他这样,当时的惊惧又涌起来一些,攥着湿衣服不知所措。   “牧靳呈……”他想去握男人的手,“你怎么了?”   手臂上微凉的触碰让牧靳呈清醒过来,凝视杨意心巴掌大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洗好了就出来。”   浴室氤氲着热气,杨意心不冷了,再把湿裤子脱下,将橙子抱过来给它也冲了冲热水。   先前杨意心查过,动物不能用人类的沐浴露,会对皮肤造成伤害,但现在受情况局限,只能给橙子抹一点点沐浴露把细菌清洗一下,后面再带它去宠物店好好洗澡。   热水冲在身上暖暖的,杨意心心不在焉地的给橙子洗澡,脑子里挥之不去牧靳呈刚才的样子。   那种状态太奇怪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陌生感让杨意心感到后怕。   洗澡手法不对,橙子不舒服地抖毛,泡沫飞溅的到处都是,差点弄到杨意心眼睛里。   “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杨意心拿起淋浴对着橙子冲,一手摁着它的后颈不许瞎动弹。   橙子蔫儿蔫儿趴在地上不敢造次,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杨意心,时不时讨好地舔舔他的手指。   杨意心心里念着牧靳呈,很快把自己冲干净抱着小狗走出去,他仗着屋内没人,就这么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轻车熟路走向卧室,看到衣柜里挂着前段时间自己穿过的衣服,认真思索一阵还是选择穿牧靳呈的。   橙子洗得干净,毛发也吹干了,又变成一颗蓬松的棉花糖跟在杨意心脚边转悠。   它跟着主人下楼,一路跟进厨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由得打两个喷嚏。   “在煮什么?”杨意心从后面抱住牧靳呈的腰,学着小狗的样子舔了一下男人的耳垂。   牧靳呈不为所动,又是冷淡的样子:“自己不会看?”   锅里熬着姜汤,牧靳呈正往里面倒可乐,甜味冲淡了生姜的刺鼻。   “你还在生气?”杨意心问,“我又不是故意的,橙子落水了总不能不救,它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知道它是你让卢召拿来给我的,想让我分散注意力,是不是?”   牧靳呈放下可乐,冷嘲道,“你永远都是活菩萨。”   杨意心在躁期禁不起激,一点就着,火花呲呲直窜,“你什么意思啊?那是你送我的狗啊,而且就算不是你送我的,那是一条生命,我养了这么久有感情了,难道看它活生生淹死吗!”   “是!你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牧靳呈扯开杨意心的胳膊,呼吸粗重,“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总是选择最差办法,你永远不顾自己,永远自以为是总是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去成全别人!”   “我落个水怎么就狼狈了?这是家里又不是外面,”杨意心不怕吵架,他满腔子狂躁无处发泄巴不得随时随地和世界决裂,“我怎么就自以为是?当时那个情况,我看橙子落水吓都吓死了,哪里有心思冷静下来筛选一个好办法?我又不是机器人!”   牧靳呈闭了闭眼,竭力控制快暴走的情绪,直接把人推出去,关门落锁,各自冷静。   杨意心疯狂拍门,“你干什么?!把门打开,有本事打一架啊!牧靳呈你给我开门!”   他怎么闹里面都没动静,最后只能气恼踹门,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恶狠狠道:“你不出来是吧,我拆了你的书房!谁都别想好过!”   牧靳呈书房没什么重要东西,他本不为所动,可猛然想起刚才的东西好像没收回去,脸色一变,当即夺门而出。   他快步冲向书房还是晚了一步,杨意心站在桌子旁边,看到没关紧的抽屉和没有盖上的药瓶。   牧靳呈站在门口,嘴唇抿成一条线,紧迫地盯着杨意心,极力克制的情绪反而快到临界点,宛如乌云过境,火山岩底翻滚着热烈浓浆,铺天盖地的灰烬带着火星,随时都有崩盘爆发的可能。   杨意心拿着药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以前医生也给他开过,是稳定情绪,辅助睡眠的药物。   他缓慢转头看向牧靳呈,举着小瓶子,问得有些艰难:“这是什么?”   牧靳呈的手掌握紧又放开,反复了好几次,开口如常,“如你所见,这是一些帮助睡眠的药物。”   “是吗?真的只是帮助睡眠吗?”杨意心颤声问,“那这里面的镇定的作用又是什么?”   “杨意心,我———”   “你为什么需要吃药?!”杨意心的尾音带着强烈的颤抖,恐惧像冰冷的蛇一样爬上背脊,遍体生寒,“你是出什么问题了吗?牧靳呈,你是不是也出问题了,你是不是也生病了?”   “可是不对,你以前明明没有病的,明明不需要吃药。”杨意心仔细回忆,攥着药瓶的手用力到发白的地步,神色几近囚禁牧靳呈那时候的癫狂魔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我们重逢前还是之后?你这个药吃了多久了?因为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   牧靳呈大步靠近,杨意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你别过来!”   “……”牧靳呈脚步一顿,但仅仅停顿一秒,更快速地逼近杨意心,握着他双臂不留任何距离,“我就是过来又怎样?!”   杨意心哭了,手抖得拿不住药瓶,掉落地上洒出一片白色颗粒。   “是因为我对不对?”刹那间他的嗓子也哑了,说话像吞刀片似的字字泣血,“是我造成的是不是?牧靳呈,都是因为我对吗?”   牧靳呈想说不是,可解释的言语太过苍白,他清楚杨意心不会信。   “没错,是你。”牧靳呈的虎口贴上杨意心的下颌,是一个掐脖的姿势,掌心下是剧烈跳动的颈脉,一字一顿,含着经年所痛,“我为什么吃药,因为我睡不着,我整宿失眠,就算是现在也需要看心理医院。之前我失控差点把你掐死,也是因为我的情绪不稳定,你影响了我,我又影响你,我们互相加重彼此的情况,只能靠药物苟活。”   杨意心头疼欲裂,眼泪流得无声汹涌,身体抖得厉害,因牧靳呈掐着他的下颌无法说话,把牧靳呈的手掐出血痕都不松开,只能无助张合着嘴唇。   “但那又如何?”牧靳呈咬牙切齿,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野兽露出狠厉和獠牙,绝不给猎物任何逃跑之机,“杨意心,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打算怎样?是用后半辈子照顾我,还是又像五年前那样做出自以为对我好的选择再跑一次?”   杨意心拼命摇头,险些喘不上气,“我……我会影响你的,我会害了你。”   牧靳呈的理智顷刻间化为粉末,呲目欲裂,血色占满眼眶,“所以你还是选择离开?”   杨意心还想说话,他却不想再给他机会,捂着杨意心的嘴根本不想听,充满戾气的双目浮出一层淡淡的水光,每个字都充满痛恨。   “———杨意心,我永远都是被你抛下的那个,我从来不是你不顾一切的选择。”   他从柜子里拿出绳子准备捆人,强势又凶狠,丝毫不给杨意心任何反抗之力。   只是刚捆了一半,突如其来的呕吐声音打断他们的纷争。   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橙子站在药瓶边吐着,吃下的狗粮还没消化,黏稠的褐色液体里掺杂着醒目的白色块状物,紧接着它开始抽搐发抖好似惊厥。   牧靳呈和杨意心双双愣住,顿时从极端情绪里醒过来。   “牧靳呈……”杨意心咳嗽着,拽着男人的手指,艰难急促道,“救救它,快……它不能死,绝对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了,只是解决最后一点问题 第74章 再拥有   天色暗下来,偌大的别墅空寂无声,在夜幕的笼罩下屋内被黑暗笼罩,半分光影不见,外面的风声宛如野鬼哭嚎。   密码锁突然响起来,输入密码的动静敲击着杨意心的耳膜,把他从长时间的怔松中唤醒,耗尽的力气恢复了一点,再次挣扎起来想看向门口。   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进来了,杨意心从脚步声分辨出不是牧靳呈,身子立刻紧绷,没等他出声叫喊,玄关的灯亮起来,驱散部分昏暗,人影也清晰。   是卢召。   看到熟人杨意心放松下来,但更多是失落。   卢召穿上鞋套后把客厅的灯也打开,他以为杨意心在房间里,所以当杨意心出现在眼前时他吓了一跳,更多是震惊和诧异,“意心哥?!你……你怎么在这?还……还……这个样子。”   杨意心的模样不算太糟糕,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和裤子,手脚都被反绑着,不知是绑得太紧还是挣扎得太厉害,手腕和脚踝已经磨出红痕,眼皮红肿着,脸上还有湿润的泪痕,狼狈又可怜。   “怎么是你?”杨意心早就哭累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牧靳呈呢?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还在医院,小狗需要洗胃,有点严重,他让我过来看看你。”卢召靠近,眼神有些慌乱,不知道该看哪儿,也不敢擅自解开绳子,“那个……意心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让牧靳呈回来!”杨意心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痛色,又难过地垂下头,额头抵着厚厚的地毯,“算了,他不回来才是对的,我只会伤害他。”   见状,卢召都替他们心累,“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杨意心不说话,眼泪流干,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冷静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想哭了,只想质问牧靳呈为什么不早点给他说吃药的事情,为什么要瞒这么久。   他待在牧靳呈身边这么长时间,天天都见面,天天忍受他阴晴不定的情绪,不知道病情加重到什么程度……   杨意心蜷缩躺在地板上一个多小时,身体早就僵麻了,他像感觉不到一样满心都是从抽屉里发现的药瓶,不久前的争吵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循环,男人狰狞凶狠的模样也让他切身感受到对方的痛苦和崩溃。   心脏持续性刀割一般的疼痛令杨意心麻木,本来就纷乱无序的脑子更加乱成一团理不清头绪。   没多久卢召端着面出来,解开手腕的绳子把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好好吃了顿饭,也算完成牧总交代的任务。   酸疼的双臂得到自由,杨意心安静两秒,猛地把卢召推开,急匆匆去解脚上的束缚,妄想逃离。   幸亏卢召来之前牧靳呈嘱咐过他,说杨意心不会乖乖听话,让他时刻留意戒备,否则以杨意心这么大的力气,说不定要摔得他一身伤。   “没用的,意心哥。”卢召好心提醒,“你就算能从这里出去又如何?牧哥总有办法找到你的。”   杨意心动作不停,脚上的绳子是死结,指甲都快翻了还不放弃。   卢召看不下去,擒住杨意心的双臂制止他,意心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和牧哥在一起这些日子,也应该有察觉到他有些时候的不对劲吧?”   杨意心僵住,停下动作看向卢召,暗淡的眼中闪烁着细碎水光。   卢召叹了口气,“意心哥,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苦,牧哥我也是亲眼看到的,他过得也不容易。所以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苦尽甘来了,就别互相生气折磨了,好好过日子可以吗?你们这样闹能有什么效果?到头来还不是伤害彼此的心。”   这些话他是从不敢给牧靳呈说的,但作为所有事情的见证者,他是有身份语重心长的劝解一次。   这番话下来杨意心安静下来,不再魔怔似的解绳子,怔怔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卢召把面递给他也没反应。   “他……”杨意心艰难地问,“到底是什么病?”   卢召犹豫要不要说,转念一想都到这个程度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牧哥是有心理问题,长期在看心理医生,他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长期处于高压之下,失眠很严重。一开始酗酒,喝出胃病进医院后,医生说如果还想要胃就不能再喝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看心理医生,一直吃着心理医生开的药物。”   杨意心的胸口像是空了一块,这下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酸涩涌上鼻腔,像是泡在发了霉的柠檬里又酸又苦。   卢召继续说:“意心哥,我跟了牧总很久了,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久,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看上去是冷冷的,嘴巴刻薄一点,但他的心是热的,他是真的爱你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别再吵架了。”   “我没有和他吵,”杨意心双臂支在膝盖上,佝着身子痛苦地揪着头发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好好爱他,想对他好。可我害怕……我害怕像我妈一样……变成一个疯子,还连带着毁掉牧靳呈。”   卢召无奈:“意心哥,你的这些担心无可厚非,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牧哥最怕什么吗?他不怕你的病,更不怕你伤害他。从头到尾,他只害怕你再一次从他身边离开!”   杨意心怔住,想起刚才牧靳呈悲痛愤恨的那句话。   【“我永远是被你抛下的那个,我从不是你不顾一切的选择。”】   这一刻杨意心醍醐灌顶,原本流不出来的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难怪牧靳呈那么恨他,这些年的恨从来不是因为当年的不告而别,而是恨他的退缩,恨他没有一起面对的勇气,恨他是个胆小鬼,宁愿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也不愿意依赖牧靳呈能够照顾他、接受他、爱护他。   杨意心的喉咙发出绝望的啜泣,灵魂像是碎掉一般痛苦难言。   卢召被他这个样子吓到,慌了神,“意心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哪里不舒服?”   蓦地,杨意心一把攥住卢召的手臂,满脸泪水,哀求道:“帮我一个忙。”   -   晚上十点,牧靳呈抱着输完液的橙子走出宠物医院,小家伙洗了胃又打了针,一阵“蹂躏”,精神不太好,好在生命稳定,医生叮嘱这两天喂狗粮的时候要泡软,不然会不好消化。   上车后橙子不愿意独自待在副驾驶,扑腾着小腿非得爬过扶手盒挨着牧靳呈。   在抱给杨意心之前,它一直是牧靳呈养着的,所以更亲近牧靳呈。   车子在夜间平稳行驶着,牧靳呈由着橙子睡在腿上,黑沉的眸子盯着前方路况,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手机很安静,电话、微信一个都没进来,也不知道卢召在忙什么。   没有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有卢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从争吵到现在牧靳呈的头疼就没停止过,折磨着他的生理和心理,试图摧垮紧绷的防线。   牧靳呈久违生出一丝倦意,这些年他习惯把悲痛隐藏,投身于高强度的工作让自己忙上加忙,这样才分不出时间去想别的事。   如今杨意心回来了,本以为事情再往好的方面转圜,他不会放手,更不允许杨意心离开自己,可兜兜转转半天好似一切仍在原地打转。   红绿灯的间隙,牧靳呈按了按太阳穴,车里随着备着止痛药,他拿出来干咽下去,再次启动车子时已然恢复沉稳,宛如一口不见底的深井容纳所有好坏,不论时间如何推移都屹立不倒。   回到别墅时,橙子恢复了点精神,跟在牧靳呈脚边进屋。   客厅里堆着好几个大箱子让牧靳呈怔了怔,楼上传来动静,是卢召的声音。   “你放心,都搬来了,按照你说的内容,今天太匆忙,明天还会有一车。你的设备在楼下,你看放哪儿?”   牧靳呈神色微妙,踩着楼梯上去,看到杨意心和卢召站在三四个大箱子面前说话,卢召气喘吁吁擦汗,杨意心还穿着他的衣服裤子,清点着东西。   二人背对着楼梯都没察觉到他,直到橙子走到杨意心腿边站起来要抱,他们才惊觉牧靳呈回来了。   杨意心顾不得狗,立刻转身,看到平静冷淡的男人立刻跑过去紧紧抱着他。   力气太大,牧靳呈退了一步才站稳,视线扫过箱子,问卢召:“谁允许你解开他的?”   “……”卢召惹不起这尊大佛,把所有事情抛给杨意心,让他给牧靳呈解释,脚下抹油,溜得很快。   “你别怪卢召,是我求他的。”杨意心抱着牧靳呈不放手,抬起头说,“我让他把我的东西搬过来了,今晚有些仓促,只拿了衣服和我的雕刻设备,其他的明天搬。”   牧靳呈注视着杨意心哭肿的眼,喉结滚动,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难得见牧靳呈露出不确定的样子,让杨意心又想哭,但他忍住了,堪堪稳住情绪还是带着一些哽咽,“牧靳呈,你之前说恨我,你现在还恨吗?”   牧靳呈低声答:“恨。”   “那你继续恨我吧,”杨意心笑了笑,泪光闪烁,“你永远恨下去,恨一辈子,反正我一直在你身边,总有把恨磨掉只剩爱的那天。”   牧靳呈的手指蜷了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不躲了?”   “不躲了。”杨意心说,“牧靳呈,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总是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把事情做得一团糟,从来不管这份“好”是不是你想要的。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我选择告诉你一切,让你陪着我面对故意伤人的妈妈和那个人的葬礼,结局会不会全然不同。”   “当然。”牧靳呈出现了鲜少有过的受伤神色,“你从来不相信我,哪怕是现在。”   “所以我来了啊,”杨意心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搬过来了,你不用每天下班都去我那个小公寓,就算医生说我们会互相影响我也顾不得了,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起死的,我不怕你影响我,我相信你也不……”   话音未落,牧靳呈终于抬起手回抱杨意心,要把对方透进骨血的力道,二人胸膛严丝合缝贴在一起,通过这个拥抱把自己的温度和体温渡给对方。   身体的疼痛让杨意心甘之如饴,他也拼尽全力抱着牧靳呈,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让一个拥抱充满哀伤。   “牧靳呈,我记性不好,忘记有没有给你说过了。如果说过的话,你就当第一次听,”杨意心说鼻音很重,“我爱你,以前是喜欢,现在是爱。虽然我们分别这么多年,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表白后杨意心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回应,而脖子上传来的一抹湿润让他难以置信瞪大眼,想抬头却被男人用力摁着后脑勺。   良久,久到橙子趴在地上睡着了,牧靳呈才贴着杨意心的耳廓低声说:“杨意心,我从来不怕什么,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唯一怕的只有你不要我。”   疮痍满目的贫瘠开出玫瑰,杨意心握着名为爱情的花,这一次哪怕被刺扎伤也不放手。   他垫脚吻着牧靳呈,看到对方眼里的泪,眼角同样溢出水光,“我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啦!晚上10点还有一更 第75章 爱已明|完结   房间里充斥着热浪,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分光线,两道黑影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在汗水中紧密相贴。   杨意心仰起头,脖子迁出一道漂亮的线条,上面遍布吻痕牙印,流动着汗珠,小巧的喉结在牧靳呈的眼下滚动,随后被一口咬住,让他发出呜咽。   戴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他们疯狂接吻,让彼此融进血肉,让入骨的爱恨在这一刻肆意燃烧。   杨意心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枚圆圆的木头,雕刻出来的牡丹花瓣在掌心印下深痕,指节用力到泛白,小钩差一点刺破皮肤。   牧靳呈眼疾手快将东西扔在一旁,拉着他泛红的手掌吻了吻,呼吸粗重滚烫,猩红的眼里是化不开的占有。   杨意心的眼睫被生理泪水沾湿,朝牧靳呈伸手,“抱我……牧靳呈。”   牧靳呈的手臂揽住青年的精瘦的腰,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湿润的吻落到杨意心的额头和鼻梁,胸膛相贴,心跳震动。   杨意心难受蹙眉,又被这份温柔安抚,倒在牧靳呈肩上快哭出来,忍不住咬他的肩,又不舍得太用力,去寻男人的唇:“亲亲我……亲我牧靳呈。”   “又要亲又要抱,”牧靳呈的嗓音喑哑低磁,强压下心中快失控的凌 虐,“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杨意心如愿被吻住,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手指没入牧靳呈湿汗的发缝,吻得投入沉醉。   房间外橙子挠了无数次门,准备每每放弃趴在地上睡觉时,又会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个主人叫彼此的名字,还有一些它听不懂的东西。   橙子等得无聊下楼把玩具叼上来玩,小球正玩得起劲,卧室门开了,它迫不及待冲进去,前爪刚迈进一步被无情拎着后颈提起来。   “你不能进去。”牧靳呈稳稳抱着它往楼下走,“小狗不宜。”   橙子不老实扑腾两下,小鼻子在牧靳呈手臂上的抓挠出来的红痕处嗅着。   牧靳呈把橙子关进笼子里,去餐桌倒水,他身上还是汗,感冒刚好未见疲态,酣畅淋漓一个多小时反而让他神清气爽。   他喝了两大杯补充水分,端着满满一杯上楼喂杨意心,顺带把药拿着督促杨意心吃。   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觉得,这会儿牧靳呈呼吸了新鲜空气再回来才闻到味道有多大,浓烈的男性气息混着些胡来的臊。   他不觉难闻,反而有种安心。   床头小灯打开,微微暖光倾泻驱散昏暗,不算明亮的光线落在杨意心的潮红的脸上,薄毯一角堪堪盖住腰。   他累极了,闭着眼喘息,听见动静也没反应,很快感知到男人的靠近,嘴唇又被噙住,来不及睁眼嘴唇又贴上来,温水缓解喉咙的干涩。   杨意心哼笑一声,来不及吞下去的水溢出嘴角,他勾着牧靳呈的脖子,吻不够似的往男人身上凑,像吸人魂魄的狐狸。   “不是说累了?”牧靳呈的舌尖沿着水痕在杨意心下巴游走,喃喃低语。   “是好累,”杨意心扯起嘴角,笑得幸福,“可是好开心。”   牧靳呈坐在上床把人扶起来,“吃药。”   “我挺好的,不想吃。”杨意心靠着牧靳呈胸膛,仰头亲他下巴,黏黏糊糊的。   牧靳呈眸色微暗,移开视线,“等你需要吃的时候都晚了。”   药片递在杨意心嘴边,他低头含药片,嘴唇扫过牧靳呈的掌心,又就着牧靳呈的手喝水。   若不是刚才太过,牧靳呈真想就这么再按着人欺负。   他指腹擦过杨意心的嘴唇,低声道:“洗澡?”   “不想洗,”杨意心羞涩笑了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赖在牧靳呈怀里,小声说,“我想再留一会儿,不对……越久越好。”   “……”牧靳呈喉结攒动。   没等他再次吻过去,杨意心想起什么,侧身去拿枕头旁的东西。   牧靳呈的亲吻落了个空,顺势含着眼前的耳垂啃咬。   “你看看,我做得好不好!”杨意心推了推牧靳呈的肩,“别闹了,看看。”   他拿着早就做好却总是忘记送出去的木雕钩兴致勃勃给牧靳呈看,没看个仔细就吻在一起,从家庭到卧室,他被抱着上楼,衣服散落一地,谁也没功夫细细欣赏。   这会儿牧靳呈才分心仔细瞧了一眼,圆柱体的木头被雕成牡丹和莲花,中间的花蕊做了延伸形成钩状,保留了木头天然的纹路,美观又实用。   杨意心的雕工越发好了,和之前六个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刻出来的线条清晰可见,花瓣优美舒展,各有特色,牡丹和莲花一眼分明。   牧靳呈挺满意的,“这次用了心思了?”   “我哪次没用心思?”杨意心说,“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很重视!”   牧靳呈把玩着小莲花,背后已经粘上胶,撕掉塑胶就能直接贴上墙,“这次的做工比先前都不错。”   “以前我小嘛,又没系统学过,刻得当然不如现在嘛。”杨意心舒服躺在牧靳呈怀里,眼睛亮亮的,“喜不喜欢啊?”   牧靳呈:“喜欢。”   杨意心问:“喜欢戒指还是喜欢这个?”   “戒指。”   杨意心并不意外,“那喜欢戒指还是喜欢我?”   牧靳呈轻嗤一声,“拿自己跟一个物件比,你真会给自己掉价。”   “那你到底更喜欢哪个?”杨意心休息好了有了劲儿,坐直质问,乌黑的眼直勾勾盯着男人,“快点回答我!”   牧靳呈回答:“我会喜欢戒指是因为这是你做的。”   “所以更喜欢我对不对?”杨意心笑眯眯的,一脸乖顺,“牧靳呈,那我们床都上了,我是不是追到你了啊?我们是不是开始谈恋爱了?”   “不是说一个月?还差几天。”   “差几天就差几天啊!”杨意心说,“我都住进来了,不给我一个名分吗!”   牧靳呈没回答而是去拿外套,将银圈拿出来套在杨意心的的手腕上,贴合皮肤又不至于太紧,和之前一样。   杨意心再一次被套牢,怔怔看着手镯,上面的莲花和六字箴言精巧细致相辅相成。   没等来得及说话,牧靳呈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杨意心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盒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个水润通透的观音,净瓶部位是一抹翠绿,由深至浅晕开,丝丝絮絮,浅绿的尾巴落在净瓶里的柳枝上。   观音坠挂在杨意心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   “开过光的。”牧靳呈说,“本想等你去俄罗斯之前给你,但现在给你也没差。”   杨意心明明很亢奋,可不知怎的鼻子发酸,摸了摸手镯又去摸吊坠,开口带上点不确定的情绪,“是新礼物吗?”   牧靳呈:“是。”   杨意心呼吸急促,乌黑的眼里窜起火光,“那我有新身份吗?”   手机里的消息比牧靳呈的回答快一步响起来,来信人吸引了他的视线,侧头拿手机看消息。   “牧靳呈!”杨意心没有半点耐心等待,对于外界的打扰恨不得直接把手机砸碎,但也只能将手机扔在一旁,任它在床垫上弹了弹。   “———之前你让我追你,我都把你追到床上来了,现在又送我新东西。回答我,我是不是有新身份了?我们是不是开始交往了!”   牧靳呈被抢手机也不恼,拍了拍他,“去洗澡,带你去个地方。”   杨意心横眉瞪眼,没好气问:“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牧靳呈率先往浴室走。   杨意心不着寸缕坐在床上,身上还酸疼着,见他真离开,不甘心地嚷嚷,嗓子还有些哑,“我不去!”   牧靳呈:“和新身份有关系。”   杨意心紧跟着下地:“一起洗!”   -   凌晨马路岑寂幽静,路灯一路延伸至没有尽头的夜,车载放着悠扬的轻音乐,催眠一样让杨意心昏昏欲睡。   等车停稳,杨意心被牧靳呈叫醒揉着眼下车,打了个哈欠,一阵冷风吹过,他清醒几分,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透着一股阴气。   有牧靳呈陪着他自然是不怕,但还是忍不住问:“这是哪儿?”   牧靳呈握着杨意心的手往前走,言简意赅:“墓园。”   杨意心脚步一顿,瞌睡彻底没了,僵停在原地。   牧靳呈转身,对上杨意心诧异惊愕的目光,“害怕?”   “……不是。”杨意心看向阴森森的山,牧靳呈掌心的温暖去散些冷,“为什么来这里?”   牧靳呈:“带你看个东西。”   大晚上来墓园看东西,杨意心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手掌相握的力道不容挣脱,他只能跟着牧靳呈一步步走上阶梯。   墓园的石碑一排排立着,放眼看过去很壮观,在月圆的夜下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祭拜一般选在白天,没有谁晚上来这里,杨意心的神经紧绷起来,感知变得敏锐,枯萎的叶子随风而落都能引起他回头。   牧靳呈停下来,杨意心也止住脚步,他们停在一座无字墓碑前。   杨意心焦躁不安,打量着牧靳呈锋锐凌厉的侧颜,另一只手习惯性抓挠掌心,小心开口:“这里……是什么重要的人吗?”   “是空的。”牧靳呈说。   杨意心不明白,发现旁边的墓碑也是空的,没有刻字,两座墓碑挨得很近,并排在一起像夫妻同葬的距离。   “之前不是故意吊着你,是计划的事情没有办好。”牧靳呈凝视杨意心干净的容颜,低声说着,“这两座墓,是我买的,买给你和我。”   杨意心瞪大眼,呼吸都忘了,冷风吹起他额角碎发,背脊窜上一阵麻。   牧靳呈抚上杨意心的眼角,这样近的距离里,让他瞳孔里涌动的疯狂不加掩饰的扩散,“杨意心,你消失的五年里每一天我都在幻想你我重逢时的场景,每次我都想杀死你,只有你死了才能让我泄愤。”   “也无数次想过,如果等你是我命定的结局,那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更不应该让我喜欢上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里的期待碾成灰烬,恨在消磨的爱中升起,支撑着绝望中的等着耗着。   牧靳呈怕杨意心看不到他,尽可能上杂志、访谈、采访,有时候甚至让宣传部自己买热搜博流量。   但他更怕杨意心看得见,让心机手腕在杳无音讯中成为笑话。   杨意心握上牧靳呈的手,脸颊贴上去,“对不起……对不……”   “我不想再听一句对不起,”牧靳呈打断他的话,“道歉只会让我更恨你的当年的退缩和不辞而别,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原谅,说你爱我。”   杨意心动了动嘴唇,随后又抿上,末梢神经刺痛难忍,心跳快得心慌意乱,强烈的心悸让出了一身冷汗,神色哀伤可眼里跳跃着不正常的兴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爱你,牧靳呈,我爱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买这个吗?”牧靳呈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一双眼深邃锐利,好似透过杨意心漂亮的皮囊看穿他疮痍的灵魂,“因为真的有过杀了你的念头。”   杨意心不意外,他的退缩、不信任和自卑伤人太深,当年连给牧靳呈选择的权利勇气都没有,就擅自替牧靳呈做了决定。   一别数年,他们困意于时间,成为感情的囚徒。   “你要恨我,”杨意心点头,既亢奋又无措,“你要继续恨我才行……”   “我当然会继续恨你,恨你一辈子,恨到你我化成一堆白骨再转世投胎,继续延续这一世的恨。”牧靳呈颀长悍厉身体罩着单薄的杨意心,濒临失控的情绪让他英隽的眉眼带上些阴郁狰狞,“阿难尊者和摩登伽女儿有五百世因果,我们之间五百世不够,杨意心,我要你的生生世世。”   杨意心眼红想哭,蓄在眼眶里的泪模糊了视线,在一圈圈光影中好似看到了十七岁的牧靳呈。   他心如刀绞,还是忍不住落泪,脸颊的湿痕被牧靳呈擦去,沉沉的话砸在耳畔。   “———杨意心,和我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起风了,叶片簌簌,沉睡于此的灵魂见证着这场以墓碑为聘的可笑求婚。   杨意心投进牧靳呈的怀抱,他的答案只有一个且毋庸置疑。   手镯和戒指像手铐,套牢他们,也套牢余生。   相拥在一起的身体炽热亲密,自少年起的恩怨纠葛并未停止,而是以相爱的方式变成另一种更深的羁绊,奔向生命尽头乃至时间之上的岁月轮回。   命定之缘让走散的相爱人重聚,一千多个日夜刻画爱恨,洗涤泥泞污秽,奋不顾身与彼此沉沦深海,不死不休。   他们当过朋友,做过仇人,往后以爱人身份走过无数个五年再不放手。   不知何时黑夜退散,昼夜交替,天色转青,如水墨晕开的鸭蛋青被一缕渐深的朝阳覆盖。   五年陌路相逢,天破晓,爱已明。   【正文完】 第76章 后记   首先感谢各位辛苦追更,真的辛苦了!   完结我真的是松好大一口气,这本不是我写的最好的,也不是我写得最差的,但一定是我写得最难的。   看过我文的读者应该比较了解我,我是一个没有固定xp的人,也许这次写了娇气受,下一本又跑去写女王受,想写什么完全靠灵感,这个本也是一样。   写文也有些日子了,我不断在摸索,在寻找适合自己且写得顺手的题材,当初想开这本是抱着“试试”心理,也可能那时候正好在看一些“发疯”文学,就有了尝试的想法。   在没写之前我觉得疯子很好写,无非就是一些发疯、偏执,甚至他们不需要逻辑,所有bug和不合理放在他们身上才是正常的,对作者来说这点反而很好运用,不必时时刻刻把自己困在逻辑的条条框框里。   可是我错了,动笔之后我才知道有多艰难,其实不算动笔之后,在写之前我就觉得很卡,找了好多朋友商量剧情,要开始写了可大脑空空,连第一章 的情节都没有———对我来说这种情况非常不正常,因为一旦我决定写一本文,第一章的剧情画面是一定有的,不需要思考从哪里切入,自然而然就会蹦在我眼前,而我要做的就是讲述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情况,朋友都劝我说要不你别写这本了,还没开始写都不顺,以后指不定怎么样呢。万一你坚持不下去解v,看文的人被吊的感觉多难受啊。   但我还是想写,试着写了第一章 ,试着写了第二章,再试着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一直到现在。   期间我确实很痛苦,这种文很难写,情绪大起大落,写完一章就像和自己吵了一架,杨意心的疯是外放的,而牧靳呈是压抑克制的,所以每次写到激烈剧情我的灵魂分成两半,一半要捉摸杨意心外泄偏激的心思和想法,一半要揣摩牧靳呈爱而不得后的压抑和疯狂。   这样一来人物是立住了,我感觉自己要碎了,如果本身是情绪不稳定的人写这种会感觉在释放,会很爽。但我相对来说并不是,所以写的时候就得把情绪调整起来,而我还不能像他们那样争吵打骂,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敲键盘。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复杂,杨意心因为家庭和自身病情原因自卑不愿成为别人的拖累,牧靳呈守在原地等着少年时期的暖阳再次降临,一个逃避一个苦等,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还是属于彼此的小兽,一起抱团取暖,缓和伤口。   我没有花很多笔墨去写学生时代,一个是我自己看文不想看太长的回忆,一个是觉得慢热的校园篇幅会降低这篇文的一些的张力。   创作最神奇的一点是明明是你掌控人物,可他们并不是一定跟着你走,这是我第一次写狗血文,我不知道大家的感觉怎么样,反正我自己不太满意,说狗血好像又不尽然,不狗血吧好想又有点……   可能我是真的不适合这样的题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碰,在这里也给辛苦追文的读者们说句抱歉,让你们失望了,也非常感谢你们的陪伴,虽然每章评论只有几个,但肯为这篇小破文留下文字我是特别开心的。   牧靳呈和杨意心的故事是落幕了,但他们会一直走下去,不管是病也好,心理问题也好,这些不会再是分开的理由和借口,他们确实很疯,就算知道彼此都不是适合自己的人、也清楚分开会更有益,可就是不分开,牧靳呈不会容忍杨意心再逃,杨意心更不会让牧靳呈苦等下一个五年。   两条陌路终得相聚,从此以后,哪怕前方满是荆棘也会牵着彼此的手坚定走下去,生同衾死同穴是他们的座右铭。   番外的话,我也不敢承诺什么,现在我的状态不太好,可能等我调整一段时间,想写了就会有。   下一本还是决定回到我阳光向上的舒适区,《续梦》已经在专栏里开了预收,这次是跳舞的故事,是一些遗憾和延续,梦想和成就的故事。感兴趣的读者麻烦点个收藏,你们的支持对我很重要!   山高水远,感谢遇见,有缘下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