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诺爱情   作者:霁成欢   文案:   猫猫被他的狼崽叼住后酱酱酿酿   余麦第一次见到多米,是在乡下充斥着蝉鸣的盛夏。   外国小孩长得真是漂亮,余麦指着“她”的金色卷发:她好像洋娃娃呀!   幼时的记忆停留在时光深处,多年后鸡飞狗跳的重逢现场,为了朋友和人干架的余麦眼看就要挨揍,穿着棒球服的少年横空出世般来到身前,帽檐下一缕金色长发在阳光下打着漂亮的卷儿。   余麦看着那人的背影愣了几秒:你哪位?   少年侧眸,一双绿色瞳孔剔透幽冷,然后头也不回,一拳揍飞了欺负他的混混。   余麦:……   之后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余麦有个比亲弟弟还亲的帅弟弟,身高190+,金发碧眼冷白皮。   直到那一年。   社团学姐告诉新来的学弟:别想啦,社长他好像有对象了,每天晚上都视频,甜得不得了!   看着温柔帅气的余麦学长,学弟眼里有势在必得的狠劲:那又如何?还是异地恋。   一周后,余麦学长那位传说中比亲弟弟还亲的弟弟突然打飞的杀到学校,学弟隐隐觉得不对劲,试探:请问余麦学长真的有对象了?   弟弟冷笑:他对象啊——   午夜山顶的帐篷,少年咬牙切齿将他的哥哥禁锢在怀,不由分说低头将人狠狠吻住。   ——   余麦X米歇尔(多米)   一句话简介:猫猫被他的狼崽叼住后酱酱酿酿   标签:现代,青春,甜宠,竹马竹马,年下,现实童话,高甜,互宠,非校园文,梦想与成长,微群向,双向奔赴 第1章 亭西村来了外国人   早上六点不到,院里的公鸡还拍着翅膀咯咯打鸣呢,钟家的人就已经忙活开了。   一口大锅架上煤炉,大师傅吆喝着把炸好的猪肘子放进晃荡的卤水汁里,木锅盖往上一摁,中午酒席上的红烧肘子这就炖上了,那香味顺着八月的风,慢慢从热气腾腾的小院里飘出去,不消片刻,全村人都得在钟家娶媳妇的欢腾劲里醒来。   刘湘起了个大早,下楼从灶间顺了副袖套,围在院子里跟着大伙凑热闹。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农村参加婚席,看什么都稀奇地想过去搭把手,小钟阿姨端着盆汆好了水的排骨从屋里出来,见她蹲在那儿摘菜哟了一声,心说哪有让儿子师娘动手的道理,忙放下东西过去拉住她,两个人站在门口热乎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看见楼梯上,余麦揉着眼睛慢吞吞地下来。   “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刘湘一双笑眼撇过去。   余麦嗯了一声,一只手在左边屁股蛋上挠着,走到刘湘跟前,把白嫩嫩的胳膊伸过去给她看。   “呀,咋给咬成这样了?”小钟阿姨吓了一跳,扭头问刘湘,“昨晚给你们的蚊香没点啊?”   昨天余麦睡的那屋纱窗坏了,死活关不严,晚上她特意拿了几片蚊香,让刘湘睡觉前帮他点上。   “点了,”大夏天,余麦穿着背心短裤,露出的胳膊大腿上全是蚊子包,刘湘心疼地在他胳膊上用力搓了几下,“点了啊,睡觉前放在窗户下面了。”   “点了几根?”小钟阿姨问。   刘湘抬头看过去,“一根。”   “乡下夜里蚊子多,一根哪够啊,你得屋子里四个角都点上!”小钟阿姨忍不住笑了,说着话去屋里拿风油精,“蚊子最爱叮小孩儿了——”   余麦都被咬懵了,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伸着胳膊让刘湘往上面抹风油精。   “还痒吗?”抹了一半,刘湘顺着胳膊上下吹了吹,问。   余麦摇摇头,“不痒了,肚子饿。”   院子里都是炖大猪肘子的香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刘湘被儿子逗笑了,手指头在他脑门上一戳,正要去厨房找吃的,身后院门口冲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陈家兄弟踩着点来给余麦送吃的来了。   “麦子!”陈俊一举着手里的牛肉饼,“今天给你拿了俩!”   余麦眼睛一亮,伸手接过他手里热气腾腾的袋子。   孩子间的友谊总是来得最简单也最是珍贵,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跑几圈,黝黑的小手往汗津津的额头上一抹,抹成几张大花脸,再捧着肚皮互相嘲笑几句,从此就是不分彼此的好兄弟了。   这才认识几天啊,兄弟俩对余麦那叫一个好,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缺不了他那份,这牛肉饼用早上现揉的面团包着昨晚腌好的牛肉碎放油锅里炸,炸得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能爆汁,放在平时一盆十几个兄弟俩自己都不够吃,今天闻着味儿刚在桌边坐下,陈俊一已经迫不及待给余麦在袋子里装好了俩,一路跑着过来就怕捂久了外面的皮就不脆了。   陈俊一的弟弟陈俊二看着余麦手里的牛肉饼,咽了口口水,“你要是吃不下,我可以帮你吃啊。”   “你都吃仨了,还吃!”陈俊一一巴掌糊他弟脑门上。   “我没吃饱——”陈俊二噘嘴。   余麦抱着香喷喷的牛肉饼看向刘湘。   刘湘摸了摸他的脑袋,对陈家兄弟说,“我去给你们拿几个粘米包。”   “嗯嗯嗯!”陈俊二满眼放光地点点头。   拿了粘米包,三个人出了热闹的小院,沿着田埂慢慢往前走,边吃边商量一会儿去哪儿玩。   乡下的早上没那么热,凉丝丝的风里裹着新鲜的泥土味,田里金灿灿的麦子倒向一边,在耳边海浪似的哗啦作响。   “去掏鸟蛋!”陈俊一说。   “掏鸟蛋?”余麦一脸新奇。   他这几天跟着兄弟俩满村子上蹿下跳,也算涨了不少见识,掏鸟蛋还是第一次听说。   陈俊一呼啦一口把半个粘米包吃进嘴里,烫得对着天空拼命哈气,“我都观擦好了,一哦六个,咱们仨一人俩,刚吼。”   余麦面露忧愁,“可是我不会孵蛋——”   陈俊二噗一声笑了,“哈哈哈哈哈——”   “谁让你孵蛋了,”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烫的,陈俊一抹了把眼泪,“烤鸟蛋吃过没?可香了!”   余麦又是眼睛一亮。   可是等到了树下,看着头顶上那个小鸟窝,他又有些不忍心了,“真的要把鸟妈妈的孩子都偷走吗?”   陈俊一和陈俊二是标准的农村娃,那时候的农村哪有送幼儿园的概念,小孩儿八岁上小学前都是在田里野着长大的,兄弟俩被他这句只有城里小孩儿才会说出来的话酸得呲了呲牙,但余麦这张小脸蛋啊生得实在是惹人疼,于是两只野猴子居然也跟着像模像样地犹豫起来。   三个人仰头在树下站成一排,陈俊一,“好像是有点儿不好——”   “可是,咱们都好久没吃烤鸟蛋了。”陈俊二咽了口口水。   余麦,“……烤鸟蛋真的很好吃吗?”   兄弟俩齐刷刷看向他。   “——麦子,再加把劲儿!”陈俊一把手伸得老长,小脸都憋红了。   “我,我爬不上去,”余麦快哭了,两只胳膊紧紧抱着树干,一只脚拼命去勾上面的树枝,“别这么拽我,我腾不出手——”   “加油啊麦子,烤鸟蛋真的很香!!”兄弟俩趴在树上异口同声。   最后余麦被他俩活生生给拽了上去。   兄弟俩这辈子没爬过这么累的树,三个人一人占了根大树枝,坐在上面气喘吁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   “好可爱啊。”余麦用手指头戳了下小小的鸟蛋。   陈俊一作为这里面年纪最大的孩子,分蛋的使命光荣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这两颗最大的给麦子,”他很豪迈地挑出最大的两颗放进余麦手心里,“这两颗给你,这两颗是我的。”   陈俊二喜滋滋地接过来,一抬头,忽然脸色一变,“糟了,鸟妈妈回来了!”   “啊?”余麦心虚地回过头,一左一右兄弟俩已经呲溜从树上爬了下去,在下面着急地冲他喊,“麦子,快下来!这鸟可凶了!”   远处一个小黑点扑腾着翅膀气势汹汹地往这里飞,余麦手里捧着两颗蛋,“我,我怎么下去啊?”   “跳啊,直接跳,咱们接着你!”陈俊一急得满头大汗。   余麦眼睛一闭,三个人随即在树下滚作一团。   “呀,麦子哥,你的衣服!”陈俊二看着他身上的卡通T恤。   余麦正要低头,陈俊一把他拉起来,“快跑!”   余麦来之前才买的新T恤破了道大口子,兄弟俩也不比他好到哪去,三个人摔得灰头土脸,一人手里捧着两颗鸟蛋在村子里狂奔。   跑到一半,余麦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看向身后,“没追来了吧?”   “没,早走了。”陈俊二喘着气说。   “那我们还跑什么呀?”余麦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不看你俩跑,我也跑吗?”兄弟俩异口同声。   余麦,“……”   危机解除,手里捧着来之不易的珍贵鸟蛋,三个人慢慢往回走。   “这些蛋都给你,咱俩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回来带你烤鸟蛋去。”站在钟家院门口,陈俊一估计他妈正在里头帮忙,于是把手里的蛋倒进余麦拢成一个小碗形状的手心里,准备带他弟先溜回家换身干净衣服。   余麦其实也有点害怕自己一会儿要这身造型出现在刘湘面前,但他还是板着小脸听话地点了点头,把六颗蛋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你们看!”陈俊二突然指着村口的方向。   余麦回头,看到一辆小轿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晃晃悠悠朝这边开了过来。   千禧年的时候私家车还很少见,尤其是在这种小村子里,兄弟俩眼睛都瞪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倒是在镇上见过几次,眼看着车子越来越近,赶紧拉着他俩退到路边。   小轿车从他们面前缓缓开过,停在了钟家隔壁。   “是李爷爷家!”陈俊一拉着余麦过去,三个人站在树后探头探脑地张望。   那位李爷爷家敞着院门,从里面闹哄哄地出来一群人,那些人走到车前,车门打开,陆陆续续下来几个人。   “真是好多年不见了——”   “三舅公,我妈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托我来看看您。”   “哎哎,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别嫌弃咱们这乡下地方破——”   “怎么会呢。”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过来,余麦有些心不在焉,低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衣服,旁边陈俊一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蛋都差点掉地上。   “快看麦子,外国人!”   “啊?”这回余麦的眼睛也瞪圆了,忙探头看过去。   几个人在车后面忙着卸行李,视线被车挡住的位置,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外国女人,女人站在那里一脸微笑地环顾四周,时不时逗逗怀里抱着的浑身雪白雪白的小孩儿。   余麦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外国人,这会儿和兄弟俩一样,稀奇地眼睛都看直了,他的视线落在对方精致的五官和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上,然后看向她怀里的小孩儿。   “皮肤真白,比麦子哥的都白。”陈俊二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晒得黑黢黢的胳膊。   “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陈俊一说。   “女孩儿吧,”余麦看着帽檐下露出的一小缕金色卷发,“卷发呢。”   “哦——”兄弟俩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呀,她看过来了!”陈俊二一惊一乍地说。   三颗脑袋齐刷刷往树后一藏。   “——咱们为什么要躲啊?”陈俊一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二货弟弟。   “……”   余麦探头看过去,看到那群人走进院子里,小孩儿白色的帽檐在女人脑袋边上转了半圈,好像真的朝这边看过来了,但是一眨眼就被挡在了关上的院门里。   作者有话说:   新书《多米诺爱情》,一个关于梦想、一群小伙伴彼此陪伴成长的青春故事。 第2章 不能破坏中外友谊   刘湘正在院子里乐呵呵地看人杀鸡,听见有人冲这边喊,抬头看见不知是钟家哪个姨奶奶还是附近过来帮忙的村民指着院门口,再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余麦。   “……”   “妈妈。”余麦手指头抠着墙,心虚地低下头。   刘湘气得都没话说了,直接带他上楼去换衣服。   “哎,现在是一天一套衣服,怎么来趟乡下比在家里花得都多——”推门进屋,看了眼还在床上睡着的余海生,刘湘回头朝儿子嘘了一声,余麦懂事地靠在门边不吱声,踮起脚尖看着床上几天没见的爸爸。   夏天单位里忙,余海生作为技术骨干,请不出那么多天的假,昨天下班后坐公交到亭西村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又跟徒弟他们闹哄哄地喝了大半夜的酒,这会儿蒙头盖着毯子睡得正香。   刘湘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出去,门还没关,听见身后的床晃了几下,余海生撩开毯子抬头往这边看,“麦子?”   “爸爸!”余麦开心地叫了一声。   “你睡吧,我去隔壁给他换身衣服,又玩的像个野猴子一样,你看看他这件新T恤!”刘湘戳戳他的小脑瓜。   余海生笑了一下,“玩呗,难得来一趟,开心就行。”   余麦咧开嘴拼命点头,“嗯嗯嗯!”   “——手抬起来,刚才干嘛去了?”   浴室里,余麦乖乖抬手,刘湘脱下他身上的T恤,心疼地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去掏鸟蛋了。”余麦掏出藏在裤兜里的几颗蛋,老实道。   “爬树啦?”刘湘惊讶地看着他,“摔了没?是不是摔了?”   “没怎么摔——”余麦心虚地挠挠屁股。   刘湘气得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没敢太用力,拉着他去浴缸那里洗澡。   “摔疼了没啊?”洗头的时候,刘湘还是没忍住,来回看他身上有没有乌青。   “没啊,陈俊一和陈俊二在下面接着我呢!”洗发水的泡泡从头上流下来,余麦眯着眼睛,偏头跟他妈笑着说。   现在乍一听到陈家兄弟的名字刘湘还是想笑,忍了忍没忍住,结果她一笑余麦也跟着笑,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里飘荡着母子俩的笑声。   “你千万别去笑话他们啊,”刘湘严肃叮嘱儿子,“以前农村条件不好,他们是觉得这样起名好养活。”   “是吗?”余麦似懂非懂。   刘湘也似懂非懂,“……我也是听人这么说的。”   洗完澡,刘湘坐在浴缸边上,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   “对了妈妈,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一辆小轿车。”余麦说。   刘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听见他说,“他们去了隔壁,有两个外国人呢!”   “外国人?真的假的?”刘湘也是一脸惊讶。   “真的呀,那个阿姨好漂亮,穿着长长的碎花裙,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孩儿!”余麦手舞足蹈地跟她说。   好像在所有长辈眼里,但凡是个外国人,那都得会两句英语,刘湘笑着问,“那你有没有跟人家聊天啊?”   “我又不会英语。”余麦不好意思地说。   刘湘,“幼儿园陈老师不是都教过的啊?你好怎么说?”   余麦,“Hello——”   “马上九月份就要上小学学英语了,老师教过的都别忘了啊。”刘湘帮他穿上衣服。   余麦听话地嗯了一声。   等余麦捧着鸟蛋蹦蹦跳跳跑下楼,兄弟俩正在院子里挨揍呢。   “一大早又换了身衣服,说!干嘛去了?”   兄弟俩绕着院子跑,“没干嘛!”   “衣服呢?!”   “在家里——”   余光看到站在那里的余麦,陈俊二眼睛一亮,“麦子哥!”   余麦不敢吱声,磕磕巴巴地欸了一声。   宋琴兰把手里的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杵,瞪了眼自家两只野猴子,回头朝余麦亲切地喊了声麦子。   兄弟俩,“……”   宋琴兰,“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余麦把鸟蛋藏到身后,侧着身慢慢挪出去,“陈阿姨好——”   “欸好好好,”宋琴兰越看余麦是越喜欢,白白净净一小孩儿,见人就叫,扭头再看看自家那两只黑黢黢的野猴子,哎哟,简直脑壳疼。   “带好弟弟,听见没有!”宋琴兰站在院门口吼。   “知道啦!”陈俊一头也不回,拉着余麦就跑。   “都怪你,叫你别探头,叫咱妈给瞅见了!”陈俊一一巴掌糊在他弟脑门上。   陈俊二委屈巴巴地捂着脑门,“我就想看看麦子哥下来了没——”   “你明明看的是猪肘子!”陈俊一拆穿他,“过来帮忙!”   三个人这会儿就在钟家斜对面的一间土屋里,这房子据陈俊一说已经空了好多年,屋顶都塌了一半,渐渐火辣的日头从上面斜照下来,把三个人的脸蛋晒得红扑扑的。   兄弟俩的作案工具都藏在这儿,陈俊一从墙角斜靠的波浪板下面翻出一个铁架子,这铁架子是他们自己搭的,粗糙简陋得很,一碰咯吱乱晃,看成色应该已经当了不止一次的共犯,陈俊二从墙角扒拉出几块焦黑的木炭,和他哥一起连着树枝堆在架子下面。   余麦好奇地看着兄弟俩忙活,忽然听见什么声,扭头看看四周,“有青蛙。”   “这儿呢!”陈俊二头也不抬,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来,“刚来的时候在田里抓的。”   这青蛙被他用一根细绳绑着脚,个头不大,但生得虎背熊腰,尤其一双大腿极其健壮,它在空中耀武扬威地蹦跶了几下,黑色的眼珠子朝余麦这边瞪过来,看着怪凶狠的。   余麦手里捧着蛋,吓得脖子往后一缩,陈俊二一提绳子,把青蛙又塞回口袋里。   “你要养它啊?”余麦震惊地看着陈俊二,觉得这个宠物很别具一格。   “养着玩儿呗,放屋里还能吃蚊子。”陈俊二说。   这会儿火已经生起来了,临近中午,日头本就毒辣,再加上火苗卷着热浪扑到脸上,为了吃一口烤鸟蛋,三个人窝在这破破烂烂的土房子里简直汗如雨下。   围着铁架子上烤着的蛋,余麦觉得蛋不熟,他快熟了,忍不住问,“还要烤多久啊?”   “好了好了。”陈俊一擦着汗,说着用手扇了扇火,陈俊二眼疾手快,趁机从架子上把几颗鸟蛋一把薅了下来。   “烫烫烫!给,麦子!”   把最大的两颗往余麦手里一塞,兄弟俩默契十足地开始流着哈喇子剥蛋壳。   这蛋烤熟后香极了,余麦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剥了一颗,觉得看起来和刘湘平时在超市里买的鸽子蛋差不多,但等放进嘴里,顿时分出了高下,“好好吃啊!”   “是吧!”陈俊一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他和陈俊二早就一口一个吃完了,两个人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蹲在那里看他慢悠悠地剥第二颗。   结果第二颗剥完了还没放进嘴里,余麦一抬头,看到那个李爷爷家的院门口站着一个小小人儿,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兄弟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俊一平时在村子里呼朋引伴惯了,立马抬手招呼,“喂,过来啊!”   “你叫她干嘛呀?”陈俊二好像有点怵她,偷偷拉了他哥一把。   小孩儿回头看了看院里,居然真的抬脚朝这边走过来,站在土屋门口看着他们身后的火堆。   别说,外国小孩儿长得真是好看,跟洋娃娃似的,一头金色的卷发不说,眼睛也是又大又亮,那个睫毛长的呀,扑闪扑闪的,扇得他们几个心都化了。   “哥,她的眼珠子是绿色的!”陈俊二在他哥耳边惊奇地说。   “她好像洋娃娃呀。”余麦眼睛亮晶晶地说。   兄弟俩嗯嗯直点头。   接下去四个人就一动不动了,气氛怪尴尬的,当然他们那个年纪还不懂什么叫尴尬,余麦只是觉得有点慌张,想起刚才刘湘的叮嘱,于是抬手冲洋娃娃磕磕巴巴地说了句hello。   “Hello!”兄弟俩立马有样学样。   三个人里,洋娃娃把目光转向了最先开口的余麦。   准确来说是他手里的鸟蛋,洋娃娃脑袋一歪,“饿敷(oeuf,蛋)?”   “……洋娃娃是不是说她饿了啊?”陈俊一疑惑道。   兄弟俩齐刷刷看向余麦,四只眼睛跟聚光灯似的。   余麦,“……”   “还好咱们的都吃完了——”陈俊二从牙缝里跟他哥说,庆幸地摸了摸肚皮。   余麦低头看看手里香喷喷的蛋,内心挣扎了几秒,小声问洋娃娃,“你要吃吗?”   洋娃娃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鸟蛋,“饿敷?”   她果然是饿了啊!!   兄弟俩在她身后朝余麦挤眉弄眼,“麦子,咱不能破坏中外友谊!”   余麦,“……”   为了中外友谊,余麦强忍着不舍,含泪把手里的蛋递了出去,“你吃吧!”   洋娃娃把手里抓着的小兔子玩偶塞进怀里,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蛋,好奇地捏在手上来来回回地看,半天也没有要张嘴的意思,看得余麦都急了,恨不得抢回来塞自己嘴里。   呱!   什么声音?   四个人齐刷刷低头,看见陈俊二的宠物蛙从他口袋里挣扎着爬出来,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大概越狱成功太激动,一下子没把握好方向,一个蹦跶直接把自己送进了火堆里。   “……”   余麦吓死了,“快把它拉出来!!!”   陈俊二还傻愣在那儿,陈俊一伸手抓住他绑在裤腰上的绳子用力一拽,火堆顿时炸开一片火星子,那青蛙被拽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很有种粉墨登场的架势,哐啷一声落在了洋娃娃面前。   呱——   脚尖绷得直直的,倒霉蛙倒吊在半空,嘴里喷出一口黑烟,当着人家的面嗝屁了。   “…………”   鸟蛋啪嗒掉在地上,洋娃娃看着眼前焦黑焦黑的倒霉蛙,大眼睛里慢慢涌上两泡泪花,然后就跟天崩地裂了似的,仰头哇的一声哭了! 第3章 彻底破裂的中外友谊   “呀。”   陈俊一用力一拉绳子,倒霉蛙飞到墙边,吧唧一声砸在墙上,顺着墙根掉进了墙角的木炭堆里,扬起一小片灰。   看着眼前哭得天崩地裂的洋娃娃,三个人都傻了。   对面李爷爷家整个小院都沸腾起来,院子里冲出来一大群人,惊慌地站在院门口四处张望,片刻后目光全都锁定在了这间小土屋上。   “别哭啊。”余麦也快哭了,都顾不上心疼自己那颗蛋了,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兔子,手忙脚乱地放到她面前晃来晃去,“你别哭了呀——”   远处吵吵闹闹的人群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国男人牵着那个外国女人的手,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男人站在门口冲洋娃娃轻轻喊了一声。   听见爸爸的声音,洋娃娃小嘴一瘪,转身扑进他怀里,男人茫然地蹲下,听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叽里呱啦地对着自己控诉了一大通。   等她说完,男人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抬头看向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余麦他们。   三个人赶紧七嘴八舌地把整个经过又跟他说了一遍,男人看着眼眶通红的余麦,朝他伸出一只手。   余麦慢慢挪过去,男人抓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别害怕,不是你们的错,只是个意外而已。”   似乎是不想和他凑那么近,洋娃娃转头又哭着扑进妈妈怀里,余麦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顿时心都碎了,不禁难过地低下头,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不说话。   女人搂着孩子安慰了几句,对余麦他们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抱着她走了。   洋娃娃趴在妈妈肩上哭得一抽一抽,三个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被一堆人簇拥着消失在院门口,余麦想起手里还抓着人家的小兔子,赶紧还给面前的男人。   男人接过来站起身,一只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和善地摸了摸他们几个的脑袋,“赶紧回去吧,还有啊,以后别玩火了,很危险的,知道吗?”   三个人赶紧点头。   男人笑着起身,转身回了对面院里。   “没什么事——没有没有,就是一个意外——几个小孩子一起玩而已——”   一群人闹哄哄地进去,这次院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都是你,”陈俊一给了他弟一记爆栗,“田里那么多青蛙,非抓这只,看着就蠢!”   陈俊二委屈得哇哇叫,“青蛙还能看出蠢不蠢的啊?!”   兄弟俩吵吵嚷嚷个没完,余麦看着紧紧关上的院门,手指头揪着裤缝,不安地来回搓着。   因为这件事,中午吃席的时候,余麦整个人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是不是太热了?”刘湘用扇子给他扇着风,掏出风油精抹在他耳朵下面。   今天钟家娶媳妇,整个亭西村的人都来了,小院里热热闹闹,小钟哥满面红光,牵着新娘子的手到处跟人敬酒,陈家兄弟俩心思没余麦那么细,一看见炖得又香又烂的大猪肘子,瞬间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陈俊二一边忙着和他哥抢肉吃,一边还有空笑话人家。   “还哭呢——”看着隔壁桌抱着胳膊不肯吃饭的洋娃娃,他笑嘻嘻地往嘴里扒了口菜。   余麦一听更难受了。   都怪他,怎么没早点把那个蛋吃了,要是早点吃了,洋娃娃就不会过来,她不过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点在大人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事儿的苦恼,在孩子的世界里,简直就跟天塌了似得要紧,余麦觉得自己不仅把洋娃娃弄哭了,还破坏了中外友谊,他越想越愧疚,想得饭都吃不下,一双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最后捏着手心里那几块刚才新娘子给的水果糖,鼓起勇气刷的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朝隔壁桌走过去。   “麦子?”刘湘奇怪地看着他,看他走到那两个外国人面前,有些得意地用胳膊肘捣捣旁边的余海生,“欸,你看,我们儿子胆子多大,敢去和外国人说话呢。”   余海生惊奇地嚯了一声,眯着眼睛乐呵呵地喝了口酒。   “这个给你吃。”余麦把攥得皱巴巴的水果糖放到桌上,声音小小的,都快被隔壁的敬酒声淹没了。   洋娃娃人小,脾气挺大,抱着胳膊偏过头,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   “米歇尔,不可以。”男人原本笑眯眯的,见状板起脸,教育说,“没有礼貌。”   什么?米欠儿?   余麦惊了一下,心想怎么给洋娃娃起这个名字啊?难道外国人也觉得这种名字好养活?   米欠儿被爸爸教育了,低下头撅起小嘴不说话,余麦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金豆豆,觉得这中外友谊是没办法修补了,他心碎地说,“我,我就是想给她这个糖吃,你吃吧,我走了。”   “谢谢你。”洋娃娃的妈妈用中文和他说。   “不不不,不客气的。”余麦摆摆手,说完立马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米欠儿的爸妈低声和她说话,语气有点严厉,吓得赶紧跑回到自己位子上。   “你找她干嘛呀?”他一坐下,陈俊一就凑了过来,嘴里的猪肘子都还没咽下去,一张小嘴吃得油光水亮的。   余麦难过地不想说话,旁边陈俊二扒拉着碗里的菜,“嘿,又哭了——”   “……啊!!”余麦崩溃地抱住脑袋。   余麦那屋的纱窗坏了,刘湘心疼儿子这一身细皮嫩肉,怕又被蚊子给咬了,晚上洗完澡就把他抱到了他们屋里。   余海生已经在房间四个角都点上了蚊香,刘湘蹲在床边,指尖搓开面霜,一点点涂在余麦脸上,涂完面霜,三个人拉上蚊帐往床上一窝。   刘湘凑热闹忙活了一天,夫妻俩坐到一边,余海生把老婆的腿放到膝盖上,用粗粝的掌心帮她揉一揉酸胀的小腿。   刘湘舒服地吁了口气,躺下去,一只胳膊搂着余麦,一家三口在乡下格外静谧的夜里小声说着话。   余海生和她说这几天单位里的事,远处田里的蛙叫声此起彼伏,从窗缝钻进来,余麦有点害怕地缩进刘湘怀里。   “对了麦子,你今天中午去和人家小朋友说什么了?”刘湘突然想起来,有些好奇地问。   余麦愣了一下,把脸埋下去,“没说什么。”   “哟,还不好意思了,说英文了?怎么跟人打招呼的啊?”刘湘笑着看了眼乐呵呵的余海生。   余麦眼眶红红的,一下子没忍住,把上午发生的事和他们说了。   “哎哟,那得吓得不轻吧?”余海生都忘了给老婆按摩了,看到刘湘猛给自己使眼色,赶紧改口,“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肯定过几天就忘了。”   “已经跟人赔礼过道歉就好了,下次注意点啊,那个妹妹还小,玩的时候要有分寸。”刘湘用手指梳着儿子的头发。   余麦吸了吸鼻子,声音都抖了,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害怕呢,那个青蛙,长得可吓人了——”   刘湘和余海生噗嗤一声笑了,刘湘赶紧抱着他拍拍后背,“哦哦哦,不怕不怕。”   “嗯。”余麦难过了一天,总算得到了点安慰,委屈巴巴地搂着刘湘的腰,在她怀里撒娇地蹭了蹭。   余海生笑得乐不可支,被老婆瞪了一眼,反而笑得更欢了,一边笑一边继续给她按摩。   余麦就这样被刘湘慢慢哄睡着了。   摸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蛋,刘湘真是宝贝得不得了,一边亲一边忍不住说,“我们麦子真是太可爱了!”   “我小时候胆子可大了,他胆子那么小,肯定是随你。”余海生笑着说。   “说什么呢,谁胆子小了!”刘湘脸一板,作势要踢他,被余海生一把抓住,趁机在脚底心上亲了一口。   “干嘛啊——”刘湘红着脸,看了眼怀里睡着的儿子。   “——你想好了没啊?”窗边,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着远处空旷的麦田,身后的大床上,余麦肚皮上搭了条薄毯,侧着身小猫似的蜷着,睡得香极了。   余海生眉心拧着,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上来——”   “也就几年,熬熬就过去了,当年跟我们同一批分到厂里的,现在能回去的都回去了,那个炼化部的江,江——”   “江朝明。”   “欸,他上个月不也辞职回市里了?”说到这里,刘湘看了眼身后,“市里学校的教学质量肯定比金石镇上的强,我去问过了,连教材都不一样,小学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是初中我是一定要让麦子回市里上的,他初中还那么小,你忍心让他一个人?等到那时候我们再辞职回去买房子啊?年纪大了,工作都不好找。”   余海生一直不说话,刘湘皱起眉,“你听见了没有啊?”   “听见了。”余海生还是有些犹豫,“这不是单位那边一直——”   “要为孩子考虑的呀!”余海生这人就是心软,刘湘责备地看着他,“再说我们两个大学生,你还是同大的,现在一个月就拿一千多块,你甘心啊?”   余海生笑了一下,捏了捏老婆的肩,“不甘心。”   “嗯,”刘湘一抬下巴,“那就这么决定了啊,过完年就辞职,你回市里找工作,我先在家带着麦子,到时候等他上初中了就一起搬回去。”   “好的老婆!”余海生说。   “你小声点!别吵醒孩子!”刘湘紧张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都老夫老妻了,刘湘有时候面对余海生还是刚结婚时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余海生就爱看她这样,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刘湘笑着靠到他身上,看着窗外感叹,“不过要说住,我发现还是乡下最舒服,等以后麦子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了,我们退休后就搬到这儿来养老也不错,是不是?”   “你怎么想那么远——”   “就问你是不是?!”   “是是是,都听你的。”余海生笑着说。   夫妻俩在窗边笑作一团,他们身后,余麦在梦中翻了个身,像是还惦记中午吃的那颗烤鸟蛋呢,轻轻砸吧了两下嘴。 第4章 这小子够狠!!   中外友谊彻底宣告破裂,之后几天,余麦他们在村里看见洋娃娃,远远地都得绕道走。   不过孩子的烦恼总是来时山崩地裂,去时过眼云烟,余麦难受了一天,有了刘湘和余海生的安慰,再加上陈家兄弟俩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快就快乐得和从前一样,继续成天跟着他们在村子里上蹿下跳。   上树掏鸟蛋,下地打麦子,余麦这只新晋野猴子在亭西村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野猴子也有闹不起来的时候,这天从一大早起,日头就毒辣得让人打不起精神,刘湘和余海生跟着小钟阿姨去了隔壁村的花市,兄弟俩照例来给余麦送吃的,带的是宋琴兰昨天晚上蒸的大肉包子,一口下去里头的五花肉肥得流油。   余麦难得没什么胃口,坐在蒸笼似的客厅里,像根麦穗耷拉着脑袋,吃得无精打采。   陈俊一和陈俊二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也都热得不行,面前一台电风扇对着他们呼啦啦地吹,三个人并排坐在屋里,眼神呆滞地看着一辆拖拉机从院门口突突突开过去,在干燥的土路上扬起一片灰。   “走!回家!”陈俊一刷的起身,脑门上的汗甩了陈俊二一脸。   陈俊二单手托腮,眼皮子都没动,抬手抹了把脸,“干啥?”   “回家打游戏去!”陈俊一拉余麦起来,“我爸前几天托人从市里买了台小霸王学习机!”   “好热啊,不想动。”余麦抱紧电风扇。   “我家有空调。”   陈俊一刚说完,余麦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   在这群乡下孩子眼里,游戏机哪有上树掏鸟蛋好玩啊,但头顶火辣辣的日头实在是叫野猴子们都认了怂,三个人耷拉着舌头贴着墙跟遛回陈家,哐啷推开院门,就连宋琴兰养的那只平时见人就啄的老母鸡都蔫儿了吧唧地缩在窝里,听见动静都懒得朝这边看一眼。   “遥控器在哪儿呢?”   家里只有爸妈那屋安了空调,一进屋,三个人立马分开行动,余麦关窗,陈俊二翻箱倒柜找遥控器,陈俊一去隔壁把小霸王学习机搬了过来。   “啊——好舒服啊——”   坐在地上吹着空调呼出的冷风,三个人幸福地瘫倒成一团。   等到皮肤上那层汗津津的黏腻感都消下去,余麦才总算彻底活了过来,这里毕竟是陈阿姨的屋,他不敢四处乱看,于是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阳台。   这一整层的阳台都是连着的,余麦趴在玻璃窗上,手指头一戳,问,“那是什么呀?”   陈俊一正努力把游戏机连上电视,偏头瞅一眼,“草莓。”   “草莓?”余麦稀奇地看着花盆里几根颤巍巍的幼苗,“要长多久啊?”   “到了冬天就能摘了吃啦!”一说起这个,陈俊一丢下手里的小霸王学习机,兴冲冲地走过来,“自家种的草莓可好吃了,比外面卖的甜多了,就是个头小点儿,大概这么大。”他捏了个指节比划给余麦看。   “咱家以前就是种草莓的,后头几个大棚都是呢,不过现在不种了,不然到了冬天给你寄点儿过去。”陈俊二接手他哥的活,把一团理好的线又给弄得乱七八糟的,“这插哪儿啊?”   “为什么不种了?”余麦问。   陈俊一走回去,把接头插上,学着他爸的口吻叹了口气,“嫌累呗。”   几个小孩对累都没什么概念,毕竟他们总有用不完的劲儿,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游戏机连上电视,三个人围着电视机玩起了超级玛丽。   “快快快,吃了那个绿蘑菇,能加一条命呢!”   余麦和陈俊一比陈俊二还着急,眼看着陈俊二手里的马里奥追着那个绿蘑菇吭哧吭哧地跑,然后扑通一声栽进了坑里。   “……”   一条命没加到还赔了一条,气得陈俊一往地上一躺,觉得自己也game over了,十颗烤鸟蛋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陈俊二本来就对游戏没什么兴趣,把手柄一丢,踢踢踏踏去隔壁拿了本杂志回来,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余麦和陈俊一玩了一上午的超级玛丽和坦克大战,最后玩得余麦都累了,留下陈俊一一个人继续在魂斗罗的世界大杀四方。   余麦跪在床边,看陈俊二一本正经地翻手里的杂志。   看他翻了半天,余麦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呀?”   陈俊二捧着一本《知音》,指了指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头的明星画报。   “……”   余麦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就幼儿园学的那三瓜两枣,杂志上写的他是一句都看不懂,觉得有点无聊,又看了会儿陈俊一打游戏,他余光忽然瞥见墙角堆着几个敞开的大箱子,顿时眼睛一亮。   小心翼翼地蹲过去,余麦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小人书,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多书啊!”   陈俊一在刀光剑影中见缝插针地往这儿看了一眼,“都是我表姐的,放这儿好几个月了,你想看的话就拿走呗。”   “她都不要啦?”余麦咋舌,捧起最上面一本漫画书,心想明明看起来很新啊,而且封面上的画都漂亮极了。   “嗯,不要了,我婶说她明年考初中,不让她看这些。”陈俊一说。   那就是以后还要的意思呗。余麦抱着书有点不舍得松手,想了想说,“那我借回去看两天,看完了再还过来行吗?”   陈俊一无所谓地摆摆手。   余麦开心地摸了摸封面,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回去啦!”   “中午在这儿吃饭呗,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陈俊一说。   余麦摇摇头,“我妈妈说他们中午回去,花市有鲜花饼卖,晚点给你们拿几个。”   一听有好吃的,兄弟俩流着哈喇子拼命点头。   一出房门,余麦被窗外卷进来的热浪砸懵了几秒,苦着一张小脸离开了陈家。   中午的太阳跟火球似的烤着大地,怀里抱着借来的书,余麦贴着墙角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觉得嗓子眼快冒烟了,于是又绕去村口的小卖部里买了瓶冰镇橙汁。   站在树荫下刺啦一声拧开瓶盖,冒着气泡的橙汁流进嗓子眼里,余麦用冰冰凉凉的瓶子贴着脸,原地复活般地吁了口气。   夏天田里活多,一路上都没什么人,经过那位李爷爷家院门口的时候,余麦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小院里安安静静,好像人都不在。   这几天想起洋娃娃,他心里还是觉得怪难受的,那天看见她和妈妈在田埂上散步,他本来鼓起勇气想打招呼来着,但是洋娃娃看到他后立马就把小脸撇过去了,为此余麦又伤心了好半天。   也不知道那几颗糖她吃了没有?心里这样想着,余麦走到小院边的巷子口,忽然听见里面吵吵闹闹,于是扭头看过去。   这一看,余麦顿时要吓死了。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正围在墙边,嬉皮笑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余麦不像陈家兄弟俩,尤其是陈俊一,性格虎得很,他从小就乖,再加上长得可爱,谁见了和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看到巷子里那几个流里流气满嘴脏话的小混混,余麦吓得小心脏砰砰直跳,攥着手里的橙汁和漫画书,第一反应就是跑。   正要跑呢,那里面其中一人挪开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叫余麦看到了他们正在干的坏事。   是洋娃娃!   他们居然在往洋娃娃身上丢石头!   这还了得!余麦看着那人笑嘻嘻地举起手里的石头,作势要朝她身上丢过去,都顾不上害怕了,拔腿就冲了过去!   “小洋鬼子,打你!”   “你们干什么!”   余麦大叫一声扑过去,张开手臂挡在洋娃娃跟前,手里的橙汁瓶不小心磕到墙,里面的橙汁连着半只瓶子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余麦这砸瓶子的气势明显把那几个小混混给唬住了,一群人动作齐刷刷一顿,站在那里和他大眼瞪小眼,余麦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举起手里的半截瓶子,手比声抖得还厉害,“不,不许欺负人!”   “……”   这小子够狠!!   这几个小混混其实也就十岁多点儿,有些忌惮地看着他手里晃个不停的橙汁瓶,几秒后呼拉一下散开了。   “算你有种!”   走之前,其中一个像是混混头子的男孩儿还回头冲他喊了一句,努力给自己扳回点面子。   等他们走远了,余麦顾不上腿软,回头看向洋娃娃,蹲在她面前给她拍拍小肚子上的灰,“打疼了没啊?”   洋娃娃身上穿着睡衣,连鞋都没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两只小手死死揪着小兔子的耳朵,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抽一抽,明显憋着哭呢,一副样子把余麦心疼坏了。   这么可爱的洋娃娃,那群人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学着平时刘湘的样子,他把洋娃娃抱进怀里,拿手轻轻拍她后背,“不哭不哭,没事了啊,他们都走了。”   洋娃娃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爸爸妈妈呢?”余麦问她。   洋娃娃好像听不懂中文,靠在他肩上憋着两泡泪花不说话,余麦低头看看她脏兮兮的小脚丫,起身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穿我的。”   洋娃娃穿上他的鞋,看着明显大了好几圈的鞋码,忍不住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挂着金豆豆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   这也太可爱了叭!!   余麦心都化了,用手掌心小心翼翼抹掉她脸上的泪珠,晕乎乎地牵起她的小手,“走吧,我带你回去找你爸爸妈妈!”   “嗯。”洋娃娃点点头。   直到走到巷口,余麦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低头看到碎了的瓶子,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滴橙汁,一颗化了的心顿时被冻成了冰渣子,跟着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余麦真想放声大哭,“这瓶子我还要还回去的啊,五毛钱呢!”   洋娃娃,“?”   作者有话说:   余麦:我从小就审美在线 第5章 余麦。Mua?   李爷爷家的院子里果然没人,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余麦牵着洋娃娃的手走进屋里,看到左手边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的空调发出滴一声响,床上一条薄毯缠卷着有一半掉在地上。   “你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吗?”余麦低头看看洋娃娃,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啊?   可这里是那个李爷爷的家,余麦觉得没有经过同意留在别人家里不太好,想了想,他问洋娃娃,“你饿吗?”   洋娃娃看着他点点头。   “你听得懂中文啊!”余麦笑眯眯地摇了摇他们牵着的手,“那我带你去隔壁吧,刚好我也饿了,我给你找点吃的。”   洋娃娃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   余麦真是太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妹妹了,去房间里拿上她的鞋给她换上,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手拉手回了隔壁的钟家。   回到熟悉的地方,余麦可算松了口气,看看手里破掉的橙汁瓶,他一边心疼着自己那五毛钱,一边把瓶子放到了角落里,然后拉着洋娃娃去灶间找吃的。   灶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高一矮两个小小人儿踮着脚趴在灶台边,一眼就相中了摆在上面的一盘米糕。   “有米糕!”余麦看向洋娃娃,两个人对着开心地笑了笑,余麦兴冲冲地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踩在上面,伸着胳膊把盘子一点点扒拉到灶台边。   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米糕,两个人去院子里的树荫下面对面坐下。   揭开盖在米糕上的白布,余麦掰了一块递给洋娃娃,“快尝尝,这个米糕特别好吃。”   洋娃娃张嘴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嘴里蹦跶出两个中文字,“好吃!”   “你会说中文啊!”余麦激动坏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洋娃娃瞪大眼睛看着他,小脑瓜里好像在翻译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说,“米歇尔。”   余麦一听沉默了。   果然叫米欠儿啊。   为什么要给这么漂亮的洋娃娃起这个名字啊?   余麦含泪摸了摸米欠儿懵懂的小脸,跟她自我介绍,“我叫余麦。”   米欠儿的余麦说起来像Mua,余麦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纠正了几次,红着小脸摆摆手,“好啦好啦,就这样吧。”   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冠,在他们身上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斑,终于成功建立起中外友谊的两个小伙伴面对面,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米糕。   “Mua!”   “嗯?”余麦抬头看过去,“你都吃完啦?!”   余麦震惊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又看看她圆滚滚的小肚皮,心想妈呀,这也太能吃了。   米欠儿手里举着最后一块米糕,往他张大的小嘴边上塞过来。   “你吃吧!”余麦回过神,飞快咽下嘴里的米糕,“我已经吃饱了。”   他确实吃饱了,吃了两块儿就饱了,看着小嘴鼓鼓囊囊的米欠儿,余麦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回来。   “给,喝点水。”   米欠儿接过去一口气喝下大半杯,余麦捧着小脸,坐在对面一脸惊叹地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米欠儿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适合你,你应该叫多米才对。”   “多米?”米欠儿一歪脑袋。   “多米多好听呀,”余麦笑眯眯的,觉得多米和他的名字听起来一样,有种丰收的感觉,想了想,余麦忍不住偷偷问他,“我能不能叫你多米呀?”   多米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嗯啊。”   余麦开心地咧开嘴。   咕咕。   钟家养的大公鸡趾高气昂地踱着步过来了。   两个人齐刷刷看过去,大公鸡的步伐很有格调,讲究一个进退快慢有度,它围着多米漫不经心地打转,一双眼睛的余光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米糕。   多米人小,但很会看鸡的眼色,揪了一块小指节那么丁点大的米糕,试探地丢在脚边。   咕!   大公鸡瞬间格调全无,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个霹雳转身,脖子一伸,抢走了地上的米糕。   “……”   多米惊奇地回头,和余麦互相看看。   咕咕!   咕咕!   “快把你的米糕吃了啊!!”余麦拉着多米绕到桌子后面,大公鸡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为了一口吃的还被激发出了原始潜能,呼拉一下飞到了桌上。   多米咯咯笑着转身就跑,余麦吓得要死,拉着她往屋里跑,片刻后两个人又被大公鸡追着跑出来。   午间金灿灿的阳光铺满麦田,静谧的小村子里,整个钟家小院鸡飞狗跳,多米捧着米糕开心地在前面跑,余麦在后面飙着泪保护她,大公鸡拍着翅膀气吞山河地穷追猛打。   咕。   “——不许过来!”余麦举着扫帚,和公鸡大眼瞪小眼。   一只小手从他身后伸出来,大公鸡浑身一凛,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那只手做了一个丢东西的动作,猛地看向地面,发现什么都没有,当场气得上蹿下跳。   余麦,“……”   别再逗它了,我跑不动了啊!   多米在余麦身后攥着他的衣服,乐得咯咯直笑。   两个小小人儿和一只鸡僵持了几分钟,大公鸡好像突然想起了它的格调,在被太阳晒成烤鸡前,踱着优雅的步伐回了它的鸡窝。   多米总算拿起那块米糕安静地吃起来,余麦蹲在她跟前,警惕地回头看向鸡窝,大公鸡脑袋一转,低头优雅地梳理羽毛。   “……”   吃完米糕,两个小伙伴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肩挨着肩,捧着小脸等各自的爸爸妈妈回家。   “你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呀?”他问多米。   多米摇摇头,余麦安慰她说,“我爸爸妈妈去附近的花市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吃好吃的鲜花饼!”   多米开心地点点头。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远处的麦田跟要融化了一样在眼前扭来扭去,村口始终不见大人们的身影,余麦看着多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汗,牵起她的手进屋。   回到二楼,余麦还在想应该干点什么,多米拉了拉他的手,抬手一指旁边的小床。   “你想睡觉啦?”余麦问。   多米点点头。   余麦这屋的纱窗坏了,他带多米去了刘湘余海生的房间,撩开蚊帐,他让多米上去,然后自己也爬进去,跪在床边,学着刘湘的样子,一点一点把缝隙都掖上。   “睡吧。”整理好蚊帐,余麦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多米的小肚子上。   多米闭上眼睛,估计是因为刚刚午睡到一半溜出了家门,再加上和大公鸡战斗了快半个小时,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多米看起来可乖了,胳膊搂着小兔子,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小兔子的耳朵,余麦趴在旁边欣赏她洋娃娃一样的漂亮脸蛋,真想伸手摸一摸她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真的好像洋娃娃呀——”   嗡——   余麦一个激灵,爬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   嗡——   有蚊子,而且不止一只!   糟了!余麦一拍脑门,想起他刚才忘了先检查一遍蚊帐里有没有蚊子了。   看着多米露在毯子外面的小手小脚,余麦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盘起腿正襟危坐,两只眼睛雷达一样在多米周围扫来扫去,一有蚊子靠近,立马挥着小手赶跑。   多米呼呼大睡了多久,余麦就和那几只缠人的蚊子奋战了多久,一直奋战到满身大汗,突然听见隔壁小院传来了动静。   两只小手在多米脑袋边上挥来挥去,余麦竖起耳朵听了听,听见隔壁小院突然跟炸开的油锅似的沸腾起来。   多米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多米,多米!”   余麦赶紧趴下叫她,多米大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余麦,翻了个身,搂着她的小兔子继续呼呼大睡。   “……”   余麦没办法,只好自己跑下楼,去找多米的爸爸妈妈。   李爷爷家的院门口停着几天前他们看到的那辆黑色小轿车,他一出现,正往外涌的一群人齐刷刷打了个顿,然后轰隆隆地围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多米的爸爸妈妈。   余麦被这阵仗吓坏了,抬手一指隔壁,“她在钟阿姨家里——”   一群人狂奔过去,多米妈妈脸上挂着眼泪,爸爸牵着余麦的手焦急地冲上二楼,打开门,看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多米,她的妈妈扑过去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Maman?(妈妈)”多米终于醒了,软乎乎地靠在妈妈怀里,轻轻叫了声Mua,迷瞪着眼睛看向四周,到处找余麦的身影。   这会儿余麦正被一群大人围在中间问这问那,余麦紧张得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话好,多米爸爸走过来蹲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听余麦磕磕巴巴地解释完,男人感激地抱住他,“谢谢,真的谢谢,今天多亏了你。”   余麦害羞地摆摆手,“不,不客气的——”   多米妈妈听丈夫三两句说完发生的一切,抱着多米走过来,弯腰将他一起抱进怀里,“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   余麦小脸通红,抬头看向靠在妈妈怀里的多米。   “Mua——”多米伸出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他,两个人牵着手,看着对方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米歇尔:我从小就腹黑 第6章 喜欢,妹妹长得像洋娃娃   多米居然还要回去睡觉,而且谁都不要,就要他的余麦哥哥。   揉着眼睛靠到余麦哥哥怀里,多米轻轻叫了声Mua。   多米妈妈,“Mua?”   多米爸爸,“Mua?”   一群大人,“Mua?”   余麦怪不好意思的,红着小脸举起手,“我,我叫余麦。”   “余——麦——”多米爸爸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余麦小朋友,你今天真的很勇敢。”   余麦害羞又开心地笑了。   多米妈妈想要带她回隔壁去睡。   “No~”多米奶声奶气地拒绝,小手紧紧搂着他的余麦哥哥不肯放,刚好这时楼下传来动静,是刘湘余海生和小钟阿姨他们回来了,于是余麦牵着妹妹的手,回去房间爬回到小床上,一群大人迎着声赶紧下楼。   多米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床上两个小小人儿,一弯眼睛,轻轻关上了房门。   楼下传来说话声,这次余麦把蚊帐里的蚊子都赶了出去,重新掖好蚊帐,然后把自己的小毯子盖在多米身上,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开心地说,“睡吧,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一会儿睡醒了就有鲜花饼吃啦!”   他听到楼下余海生的声音,好像是在和多米的爸爸说话,一群大人笑呵呵的。   多米眼睛都睁不开了,拍了拍另外半边枕头,余麦爬两步躺到她身边,多米拽着小毯子,分了一半给他。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也不知道乐什么,看着对方咯咯直笑。   “——今天真的要感谢余麦,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多米的爸爸一脸后怕,感激地看着刘湘和余海生。   余麦的胆子夫妻俩最清楚,听了这事儿也挺害怕,余海生唏嘘地摆摆手,“都没事儿就行,就是孩子们估计都吓得不轻。”   “肯定是附近村上那几个小混混又跑咱这儿来了,”李爷爷说,“好像是叫,叫——”   “带头是不是那个有点儿龅牙的男孩儿?”小钟阿姨有点印象。   一群大人跟着附和,痛惜地直摇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在几个村子里晃来晃去——”   “这次是我大意了,只是没想到米歇尔会从家里跑出去。”多米爸爸搂着妻子满脸自责。   亭西村位置偏僻,最近的加油站要开半个多小时的车,米歇尔贪睡,平时午睡都是一个半小时起步,他们这才想着趁他睡觉去给车加个油,顺便带着李爷爷他们坐趟小轿车。   “都怪我,应该留在家看着孩子。”李爷爷叹口气。   看他们自责来自责去,刘湘有些站不住了,安慰了几句想上楼看看儿子。   “我上去看看孩子啊。”她放下手里的袋子,猛地想起来,打开袋子转过身,“看我这脑子,隔壁村花市买的鲜花饼,都尝尝!”   “哎哟,那多不好意思——”   “尝尝,特别好吃,真的——”余海生接过袋子,笑呵呵地分给大家,“没事儿,这不这么多呢!”   多米妈妈拉住急匆匆往楼上走的刘湘,笑着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睡觉呐?”刘湘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多米妈妈点点头,两个人轻手轻脚上楼。   多米妈妈一身漂亮的碎花长裙,脚上踩的凉鞋闪亮亮的,身上还有股香香的味道,刘湘仔细闻了闻,有点羡慕地看着她,多米妈妈不知怎么的,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回头冲她笑着伸出手,刘湘欸一声,紧两步上去,挽住了她的胳膊。   两个人笑眯眯地凑到门上听了听,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道缝。   只见两个小小人四仰八叉地睡在大床的正中间,余麦一只胳膊搂着多米,多米一条肉嘟嘟的腿挂在他肚皮上,两个人盖着一条毯子,在这盛夏的午后呼呼大睡。   “真是太可爱了。”刘湘心都化了。   多米妈妈能听懂一点中文,朝她点点头,两个人弯着的眼睛里盛着明媚的柔光。   余麦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刘湘和小钟阿姨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余海生被徒弟拉去别家喝酒了,余麦揉着眼睛慢吞吞下楼,站在门口,人还没醒呢,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的多米妹妹去哪儿了。   灶间里热气腾腾,刘湘揉着面,和正在炒菜的小钟阿姨听了直笑,“回去啦,下午四点多就回去了,人家小妹妹哪儿有你那么能睡啊!”   余麦睡得脸上都是席子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去小桌上趴着了。   “——今天吓到了没有啊?”吃饭的时候,刘湘心疼地看着儿子。   “害怕的,”余麦捧着碗,老实道,“但是不能让他们欺负妹妹呀。”   刘湘用力摸了把他的脑袋,“真是好样的,妈妈为你骄傲。”   “咱们麦子今天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小钟阿姨也说,“你真厉害,那几个小混混,有时候我老远见了都绕道走呢。”   余麦缩了下脖子,简直不能更赞同地用力点了点头。   今晚家里就他们三个,三个人边吃边聊,吃完饭,刘湘拿来今天在花市上买的鲜花饼,一人一个坐在院子里慢慢吃着。   这鲜花饼真是香,咬开后里面都是流心的糖花瓣,又好看又好吃,余麦吃得小脸都花了,刘湘笑着给他用手帕擦去嘴角的糖渍。   夏天的傍晚,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太阳下了山,热腾腾的风抚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吹到院里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凉意,余麦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突然想起来,问刘湘,“妈妈,妹妹也要吃鲜花饼!”   “给了给了,”刘湘笑眯了眼,“下午走的时候妈妈给过妹妹了。”   “这么喜欢那个小妹妹啊?”小钟阿姨看看刘湘,故意逗他。   余麦很实诚地一点头,“喜欢啊,妹妹长得像洋娃娃。”   两个大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吃完自己的,余麦拿了个袋子,从大兜里挑了两块最完整的鲜花饼,小心翼翼地装进去。   “够吗?”刘湘问他。   余麦想了想,又装了四块进去,然后想了想,又装了一块进去。   “这是给谁的啊?”刘湘明知故问。   余麦有点不好意思,“给妹妹呀,万一明天遇到了呢——”   两个人大人捂着嘴直笑,“想妹妹就去找她呀,就在隔壁呢。”   余麦还真有点心动,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小声说,“很晚啦,明天吧。”   刘湘忍不住搂住他亲了亲。   咕!   余麦刷的扭头,看着围在桌边虎视眈眈的大公鸡,赶紧用胳膊牢牢护住袋子,“这是给我朋友的!”   大公鸡屁股一扭,很有格调地走了。   电视上放着动画片,为了防止那只鸡杀进门偷袭,余麦把一兜子鲜花饼抱在怀里,坐在小板凳上看《名侦探柯南》,看到一半,里面的黑衣人跑出来,吓得他立马躲到刘湘身后,就从她肩膀上露出一双眼睛。   “怕还看啊。”小钟阿姨笑着问。   岂止是看,余麦简直是看得目不转睛,害怕了就闭上眼睛听,缩在刘湘身后点了点头。   刘湘侧身搂着余麦,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就到了多米的爸妈身上。   “——真敞亮,”小钟阿姨最后感慨了一句,“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刘湘想起多米妈妈的碎花裙,笑着欸了一声,用手轻轻拍去裤腿上的灰,“是啊——”   余麦他们家在距离亭西村坐公交车两个多小时的金石镇,虽然在行政级别上来说,金石镇那个地方属于乡镇地区,但是住在那里的人大多是旁边国营大厂的职工,他们和余海生、刘湘一样,早年大学毕业后从市区分派过来,为了留住这些人,在政策扶持下,整个镇子的规模如今比得上一座小县城,商场大酒楼一应俱全,甚至看着比有些县城都还要更繁华些,不过这些也就是千禧年左右才慢慢发展起来的,余海生八几年刚去的时候,那可真是跟知|青下乡了似的,据他说那时候的厂区宿舍就建在田边上,夜里田里的青蛙吵得人根本睡不着觉。   但发展得再好,到底还是和市里差了一大截,晚上余海生喝完酒回来,明显就觉得刘湘有情绪了。   余海生洗完澡爬上床,喝了点儿酒,笑眯眯地凑过去想亲一口媳妇,冰冰凉凉的胳膊碰到刘湘,随即被轻轻挡开。   余海生笑了一下,没多想,把手搓搓热,捂在刘湘胳膊上。   余麦坐在床上,一只小手把额头上的头发撸上去,乖乖仰着脸让刘湘擦面霜,看到刘湘的眼眶有点红了。   “怎么洗冷水澡?”擦完余麦的小脸,刘湘把剩下的往余海生大腿上随手一抹,放下面霜躺好。   “太热了,”余海生拿起毯子盖在老婆儿子身上,伸手捏着老婆的脚,“怎么了?累了啊?”   “没,”刘湘侧身搂着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会儿叹了口气,“过完年就赶紧辞职吧。”   余海生吓得看了眼余麦,“怎么突然又说这事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刘湘憋了一晚上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你上个月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你看看那些当年分在市里的人,还有几个留在厂里的?我们厂,这两年又走了多少人?什么厂里不想放人,我看你就是懒,图安逸,好端端一个大学文凭,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余麦吓傻了,“怎么了啊——”   刘湘给他扯了扯毯子,声音发颤,“没事,麦子乖,睡觉了。”   余海生低着头沉默,过了一会儿躺下去,从后面搂住老婆的腰,被抓住手丢到了一边。   余麦害怕极了,看着刘湘红红的眼眶,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妈妈的腰。   半夜,余麦被压低的说话声吵醒了。   余海生搂着刘湘坐在窗边,刘湘还是觉得委屈,低头默默擦眼泪。   看到丈夫难过,她心里也不好受,觉得自己刚才没有控住好情绪,“——我不是嫌弃你,就是觉得我们明明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太不思进取,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老婆。”余海生心疼地帮她擦眼泪。   余海生文凭高技术好,厂里的领导也都看中他,刘湘跟他一个单位,平时总听人夸他,其实很有面子,结婚这些年,除了赚得少点,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这会儿刘湘的难受劲已经过去了,靠在他肩上,有些愧疚地说,“也没什么委屈的,是我不好,之前都说好了的,刚才不该吓到麦子。”   毕竟要分开好几年,夫妻俩一直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孩子开这个口,余海生也愁呢,安慰她,“没事,麦子懂事,等回去后,找个机会慢慢和他说就行。”   刘湘点点头。   “下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就又想起过年辞职的事了?”余海生问。   刘湘脾气虽然急,但很讲道理,结婚这么多年夫妻俩遇到什么事都是摊开了聊,闻言她撒娇似的,忍不住跟丈夫抱怨,“看见人家的漂亮裙子了呗!”   余海生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哎哟一声,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铆足了劲考上大学的,没点心气根本不行,余海生用力搂紧老婆,“回去就给你买!再说了,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   这句话余海生没控制好音量,叫余麦听得清清楚楚,刘湘正害羞呢,就听见身后传来儿子小小的声音,“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夫妻俩齐刷刷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余麦,噗嗤一声笑了。   刘湘,“吵醒你啦?”   余麦跳下床,跑到刘湘身边,父子俩一人一边搂住她,余麦,“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他的眼里盛满了星星,刘湘鼻头一酸,抬手把他搂进怀里,“谢谢宝贝。” 第7章 她怎么不穿裙子啊?   “赖狗!肯定是赖狗!”清晨,钟家小院里,陈俊一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是不是那个丑龅牙!”   余麦小小声地嗯了一声,心想怎么混混的名字起得都像是混混一样,“就是他。”   “别怕,麦子,下次我帮你揍回去!”这俩人明显有什么新仇旧怨,陈俊一气得牙痒痒,都已经开始卷衣袖了。   “他没打我,他打洋娃娃了。”余麦纠正他。   “没事儿,都一样,”陈俊二吃着手里甜滋滋的鲜花饼,“你怎么把他赶跑的呀?”   这个话题陈俊一也很感兴趣,衣袖也不卷了,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鲜花饼咬了一口,“说说!”   余麦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已经和这院里的大公鸡斗出了经验,这只鸡一靠近,立马机警地直起腰,用胳膊拦住桌上的鲜花饼,一人一鸡互相瞪视,眼神里同样夹杂着新仇旧怨,他慢慢回忆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冲过去拦在洋娃娃面前,举着瓶子让他们不许欺负人,他们就走了。”   “瓶子?”陈俊一一歪脑袋。   “昨天太热了,我回来的时候去村口买了瓶橙汁,”余麦哭唧唧,“结果冲过去的时候瓶子不小心碰碎了,五毛钱拿不回来啦!”   “……”   兄弟俩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陈俊一醍醐灌顶,目光有神,“原来如此——”   陈俊二难得不二了,提醒他哥,“脑袋不要啦?”   他要是敢举瓶子和赖狗那群人动手,宋琴兰非得徒手削掉他半边脑袋不可。   陈俊一推开他弟的脸,以前去田里帮忙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麦子,你待会儿给我演示一遍呗!”   余麦,“……”   陈俊一潜心向学的机会是没有了,因为下一秒院门口跨进来一个小小人,咯咯笑着朝这边跑过来。   “多米!”余麦开心坏了,刷的起身。   “Mua!”多米手里抓着她的小兔子,一口气冲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就跑。   看着两个人欢腾的背影,陈俊二问他哥,“他刚刚叫洋娃娃什么?”   看来昨天一个下午发生了很多事啊!兄弟俩惊奇地互相看看,拔腿就追。   “来找她的余麦哥哥了——”屋子里,小钟阿姨拉着刘湘说,余海生在旁边吸溜吸溜地喝粥,徒弟小钟哥和新娘子难得在家,一群人笑呵呵地看着几个孩子从院子里跑出去,冲站在院门口的多米妈妈招了招手。   “陈家那俩兄弟和你小时候一样,都淘得很。”小钟阿姨看着儿子说。   “嘿!以后还有人淘呢!”余海生笑着说完,一屋子人都乐开了花,徒弟和弟媳的脸都红透了。   “人呢?”兄弟俩跑到一半回头,多米妈妈在后面笑着给他俩指了个方向,两个人冲到巷口,看见余麦和洋娃娃蹲在巷子里,抬头的动作如出一辙。   余麦惊叹,“哇,它在拉屎欸!”   多米,“哇,拉屎!”   “为什么它的屎是这样的啊?”   “布吉岛啊~”   “……”   羊屎蛋一颗接着一颗又黑又圆,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城里小孩蹲在羊屁股后头目不转睛地看人拉屎,羊挪一步,他们跟着挪一步,简直寸步不离。   多米妈妈走过去,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看羊拉屎。   估计看到后面,羊都不好意思了,咩了一声,撒腿往巷尾跑去,屎蛋子在身后掉了一路。   余麦和多米意犹未尽地起身,余麦害羞地和她妈妈打了个招呼,然后牵起妹妹的手,朝兄弟俩走过去。   兄弟俩三两口把剩下的鲜花饼塞进嘴里,陈俊二好像还是有点儿怵她,偷偷往他哥身后躲,陈俊一热情地咧开嘴,“Hello!”   余麦说,“她叫多米,多米,这是陈俊一和陈俊二。”   多米抓着余麦的手,小脸看起来有点严肃,朝他们一抬下巴。   “她能听懂中文啊?”陈俊一一脸惊奇。   余麦点点头,语气怪骄傲的,“还会说呢!”   接下去四个人就又跟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互相看着不说话了,陈俊一挠挠头,还在想接下去该怎么办,陈俊二好像突然接上了线路的游戏机,说,“咱们去掏鸟蛋吧!”   “……”   陈俊一一把抓住自己这个二货弟弟,陈俊二被他拧着脑袋,“干嘛啊?!”   “掏鸟蛋干嘛,孵蛋啊!”陈俊一一巴掌糊他脑门上。   “谁孵蛋啊,当然是烤——哦。”陈俊二想起了他那二货倒霉蛙。   兄弟俩齐刷刷回身,陈俊二,“那咱们去河边抓蝌蚪吧!”   “……”   “蝌蚪可以养,长大了就是——”   余麦和陈俊一,“闭嘴啊!!!”   “——哦。”   乡下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陈俊一一拍脑门,跑回了趟家,回来时手里抓着两根长长的木棍,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玻璃罐子。   “走,抓知了去!”把罐子交给弟弟,陈俊一孙悟空似的挥舞着手里的木棍。   余麦看着他手里的木棍,“怎么抓啊?”   兄弟俩嘿嘿一笑,余麦牵着多米跟上,四个人往草丛里摸过去。   看余麦带着多米到处钻来钻去,多米的妈妈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摸出一本书看起来。   “——找到了!”陈俊一盯着面前一张脸盆大的蜘蛛网。   余麦和多米蹲在旁边新奇地看着,看他把棍子伸过去,从中间一挑再一卷,蜘蛛网就缠在了棍子上。   “咱们就用这个粘树上的知了。”陈俊一说。   “能粘住吗?”余麦问。   “那要看是谁了!”陈俊一把棍子往肩上一架。   那边陈俊二也找到了一片蜘蛛网,清晨的蜘蛛网最好使了,四个人兴冲冲地跑到一棵树下,循着声找到树干上趴着的一只大知了。   知了的位置有点高,陈俊一虽然比同龄人长得高些,但到底也就八岁不到,他一个人抓不稳那棍子,踮着脚够了半天也没黏住,余麦急得跑过去帮忙,陈俊二和多米在旁边负责加油打气,两个人合力撑着木棍,试了好几次,一鼓作气往树上一摁。   “抓住啦!”余麦跳起来,陈俊一激动得脸都红了,把棍子一收递到多米面前,多米看着上面的大知了,稀奇地哇了一声。   陈俊一得意洋洋地说,“送你了!”   余麦看见又黑又亮的大知了还有些害怕,多米直接上手就抓,把知了抓了放进罐子里,捧在手里开心地拿给他看。   四个人蹲在田埂边上看着罐子里叫个不停的知了。   陈俊一用刀在盖子上戳出几个洞洞眼,“行了,”他把罐子还给多米。   “它吃什么?”余麦问。   “知了是害虫,死了就丢了呗!”陈俊一说。   “Libellule!”多米抱着罐子,突然指着天上。   三个人齐刷刷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上飞满了蜻蜓,“好多蜻蜓啊!”余麦眼睛一亮。   “飞得这么低,快下雨了!”陈俊一仰头看向天空,果然,一大片乌云正从远处飘过来。   村里人都把这玩意当成天气预报来使,兄弟俩早都见怪不怪,陈俊二扭头问他哥,“咱们接下去干嘛?”   多米拉着余麦,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指着天空,“Mua,蜻蜓!”   余麦转身拉着陈俊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指着天空,“蜻蜓!”   陈俊一,“……”   “——Mua!”   十分钟后,余麦抓着陈俊一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捕捉网,追着满天的蜻蜓在土路上来回地跑。   这游戏兄弟俩从四岁起就不怎么玩了,两个人有些无聊地蹲在路边,陈俊一抬手,“麦子,那儿!”   余麦听从指挥转身,多米咯咯咯笑着跟在他身后,乌云越飘越近,那些蜻蜓也越飞越低,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抓到啦!”余麦用力一挥捕捉网,刚说完,蜻蜓就从网里飞了出去。   “……”   “看我的!”陈俊一觉得是时候展示自己的身手了,一把抓起手边的捕捉网,加入到了抓蜻蜓的行列,陈俊二一个人蹲着也无聊,索性也举着捕捉网冲了过去,“我也来!”   多米妈妈抬起头。   不远处是随风浮动的金色麦浪,三根捕捉网在空中来回穿梭,四个小小人奔跑在飞舞的蜻蜓中,欢快的笑声响彻寂静的村庄。   “快快快!”   余麦猛扑上去,陈俊一打配合,用手里的捕捉网朝那边一赶,几只蜻蜓拐了个弯,其中一只直接撞进了余麦的网里。   “快压地上!”他喊了一声,余麦把网往地上一压,四个人叠罗汉似地扑到一处,几秒后抬起汗津津的小脸定睛一看,不约而同欢呼起来。   “抓住啦!!”   多米把罐子里的知了放出来,换成了新抓的蜻蜓。   四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多米开心地捧着罐子,“蜻蜓!”   “快看,它有两对翅膀,还是金色的,好漂亮啊!”余麦说。   多米看着余麦,“漂酿~”   余麦笑眯眯的,“你才漂亮,你是洋娃娃呢!”   多米眨巴着大眼睛,好像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很认真地说,“Mua,漂酿~”   陈俊二纠正她,“女孩儿才说漂亮,男孩儿是帅,帅,懂吗?”   多米的表情好像更迷糊了,余麦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可爱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陈俊一看着多米身上的白色短裤和天蓝色小T恤,“她怎么不穿裙子啊?”   他一说余麦才发现,好像真没见多米穿过小裙子,明明幼儿园里那些女孩都是一天一条碎花裙,转起圈来可好看了。   路边,多米妈妈合上书看了眼天空,蜻蜓不知不觉都散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果然飘了下来。   “呀,下雨了!”余麦抱过罐子,抓起多米的手起身往回跑,兄弟俩跟在他们身后,四个人跑到一半,雨势突然间大起来,钟家小院就在前面了,余麦却突然停下,和多米指着路边,兴奋了叫了一声。   “快看,有小鸭子!”   鸭妈妈身后跟着一串毛茸茸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地从田里出来,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   “好可爱啊!”余麦在雨里喊。   四个人淋着雨,拿手挡住头,急得不停踱小碎步,嘻嘻哈哈地看着鸭子们从面前经过。   多米妈妈快跑几步追上来,看到这幅画面顿时忍不住笑了。   等最后一只小鸭子扑通一声栽进路边,陈俊一喊,“快跑,雨太大啦!”   四个人的衣服都快湿透了,稀里哗啦地踩着水塘,边跑边笑着冲进了钟家小院。   作者有话说:   四岁的米歇尔眼里的余麦:这个小姐姐好漂酿~ 第8章 你是男孩啊?!   屋里一群大人看着四只嘻嘻哈哈冲进门来的泥猴子,压根顾不上生气,都先被逗笑了。   刘湘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快步走过去。   “妈妈,有小鸭子!”余麦浑身上下滴滴答答淌着水,指着外面开心地跟她说。   “嗯嗯,小鸭子,”刘湘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还是只泥猴子呢!”   “呀,怎么都湿透了,”小钟阿姨和儿媳妇从灶间出来,见状赶紧上楼去拿毛巾,被正和徒弟聊天的余海生抬手叫住,“别拿了,直接带他们去洗个澡吧。”   “对对对,别一会儿着凉了,夏天感冒可要命——”   刘湘说着转身,看见四个小小人挤在电风扇前张大嘴,“啊啊啊啊啊——”   “……”   刘湘把电风扇转了个方向,着急地摸了把多米一头冰冰凉凉的金色卷发,抬头看向正进门来的多米妈妈,“那个——”   她虽然是大学生,但都多少年没说英语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英语的洗澡该怎么说,还好多米妈妈会一些中文,朝她笑着说,“麻烦了,我,回去拿衣服。”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都要洗的。”刘湘松了口气,叫余麦牵着妹妹的手,赶紧带他们上楼去洗澡。   钟家三楼还有间浴室,兄弟俩被小钟阿姨带去了三楼,刘湘走到二楼浴室门口,打开门让多米进去,“麦子,先让妹妹洗啊。”   余麦听话地松开多米的手,多米回头看着他,又把他的手牵回来,“一起洗香香~”   刘湘被她的话逗笑了,顺着说,“你先洗香香,余麦哥哥等你洗完了再洗,小姑娘不能和男孩子一起洗澡的。”   多米又露出了刚才的迷糊表情,“小姑酿?”   “是啊,”刘湘也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政策原因,真想再生个这么白白嫩嫩的女儿,“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余麦说。   可是多米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刘湘劝了半天,看她眼眶红红的,好像都要哭了,无奈只好让余麦一起进来,让他站在旁边背过身去。   见余麦哥哥进来了,多米可算是满意了,开始自己慢慢脱身上湿漉漉的小衣服。   “洗澡都要一起,等到假期过去了,你们一个回国外,一个去上学,到时候可怎么办啊?”刘湘帮她脱下身上黏糊糊的小T恤。   这么小的孩子哪儿记得住这些,在一起的时候好是好,分开之后肯定没几天就把对方给忘了,刘湘心里清楚得很,就是想故意逗逗他们,然后就听余麦背着身,很认真地说,“可以打电话呀!”   “你想我们家破产啊!”刘湘笑着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余麦没明白破产是什么意思,拧身回头看过去,余光瞥见多米,赶紧又转回来。   多米正努力和自己的白色小短裤奋斗呢,湿掉的衣服黏在身上可难脱了,刘湘去浴缸那里放热水,她抬头看看,转身朝余麦走过去,小小声跟他求救,“Mua~”   余麦一动不动,“怎么啦?”   多米绕到他面前,“裤子!”   哎呀!余麦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赶紧捂住眼睛,小脸都红了。   其实上幼儿园的孩子哪懂什么男孩女孩,学校里面厕所都不分,这些都是平时刘湘教的,余麦别过身,“我,我是男孩子,不行的呀!”   多米好像有点生气了,低头着急地拽了拽裤子,“PIPI!”   “什么?”余麦转头看过去,他没听懂,但是他看懂了,问,“你要上厕所?”   多米点点头。   余麦牵着她去马桶边上,看着她的小裤子挠挠头,绕到后面蹲下,帮她脱下了外面的白色短裤。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余麦转过身,“好了,你上吧!”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余麦乖乖地站着不动,但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想这个动静,怎么这么熟悉呢?   犹豫着回头,他看到多米站在马桶前,马桶的盖子也掀开了,余麦咦了一声,走过去低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跟看见陈俊一穿上了碎花裙似的,“你是男孩啊?!”   “啊?”刘湘转过来,手里的花洒往外滋着水,母子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多米妈妈拿着多米的衣服回来,自己身上也换了套新衣服,长长的碎花裙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像是蝴蝶一样在身后飞舞。   刘湘笑眯眯地带她上楼,还没走到二楼,楼梯上就听见了浴室里传出的笑声。   “两个人玩着呢。”刘湘悄悄推开浴室门,想起之前的乌龙,又忍不住笑起来。   多米妈妈也不知道他们一直把自己儿子当成了女孩,笑着朝门缝里看过去,看到两个小小人坐在浴缸里,正往对方脸上泼水。   战况很是激烈,别看多米人小,打起水仗来可厉害了,余麦哎呀哎呀地叫着躲来躲去,水糊在脸上睁不开眼,多米伸手过去,咯咯笑着用掌心抹掉他脸上的水珠。   余麦一扬胳膊,多米叫了一声,哗啦啦的泼水声顿时更激烈了。   多米妈妈笑弯了眼,和刘湘互相看看,两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阳光洒了满屋,水花溅在地上,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是欢快的笑声,那笑真是能感染人,从门缝里飘出去,叫所有人脸上都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灶间里,小钟阿姨和媳妇互相看看,小钟阿姨扬了扬眉,新娘子摘着菜,害羞地低下了头,外面余海生乐呵呵地看了眼楼上的方向,觉得这次带余麦来乡下算是来对了。   余麦和多米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牵着手一起下楼,陈俊一和陈俊二已经坐在了小板凳上,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多米,脸上的表情跟在做梦一样。   “洋娃娃居然是男孩儿啊——”陈俊二摸着自己黑黢黢的胳膊。   “男孩儿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啊?”陈俊一一脸迷茫。   妹妹变成了弟弟,可是余麦还是很喜欢多米啊,摸着多米金色的卷发,他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多好看啊!”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大人们爱叹息过去,但在孩子的眼里,似乎看不到时光的流逝,因为他们的时间永远是向前走的。   三只野猴子的身后从此多了一只又白又可爱的小天鹅,陈家兄弟俩带着余麦和多米成天在小小的亭西村里上蹿下跳,四个人走过充斥着蝉鸣的田埂,穿过盛夏一望无际的麦田,四双小手抚过金灿灿的麦穗,一路往前跑啊跑,在无忧无虑的欢笑声中,眨眼就到了假期的末尾。   余海生单位里忙,只待了一周就早早地回了金石镇,刘湘中间回了趟家,其余时间都留在亭西村陪着余麦,眼看就要九月份开学了,刘湘开始收拾起了行李,怕再不回去,儿子的心都玩野了,到时候开学跟不上可就麻烦了。   晚上洗完澡,刘湘坐在床边给他抹面霜,余麦这段时间黑了不少,刘湘笑他成了黑猴子,两条胳膊都晒得发亮了。   “黑猴子也好看呀。”余麦说。   “男孩子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啊?”刘湘点点他的鼻头。   “可是多米就很好看,很可爱啊,我好喜欢他。”余麦说。   刘湘噗嗤一声笑了,“我觉得多米也很喜欢你啊。”   余麦开心地点点头。   “可是多米还小,都还没上幼儿园呢,你现在已经大了,等到过几天开学,都是上小学一年级的大哥哥了,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能成天只想着玩了,知道吗?”刘湘细心叮嘱他。   余麦听话地嗯了一声。   躺在床上,刘湘心血来潮,让他背英文字母表给自己听。   这些幼儿园里都学过,余麦背得可认真了,“a,b,c,d——”   “会写吗?”背完了,刘湘问他。   “会,一点点。”余麦老实道。   “没事,开学老师都会教的,要认真学,知道吗?”刘湘摸摸他的头,“好了,睡吧——”   楼下传来说话声,小钟阿姨他们还没睡,等着一会儿刘湘哄睡余麦后下去打两圈麻将,余麦竖着耳朵听了听,从床上激动地坐起来,“是多米!”   这都几点了?刘湘疑惑地掀开毯子,“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余麦跳下床,被刘湘着急拉住,“拖鞋穿上!”   “多米!”余麦冲下楼。   多米穿着睡衣,背上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看到他后松开爸爸的手,抓着小兔子开心地朝他跑过来。   一群大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抱在一起,余麦问多米,“你怎么来啦?”   “他今晚想和余麦一起睡呢。”小钟阿姨笑着解释。   余麦满脸惊喜,多米看着他点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刘湘一听就乐了,“行啊,就让他们一起睡呗!”   “小孩子一定要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多米爸爸一脸无奈。   “这有什么,”刘湘他们异口同声,“去吧,麦子,带弟弟上楼去玩。”   “走,我们去楼上。”余麦牵起弟弟的手,乖巧地和大家道了声晚安,牵着他上楼。   “照顾好弟弟,别玩太晚了啊!”刘湘笑着叮嘱。   “知道啦!”余麦说。   “那今晚就打扰了——”   “不打扰,孩子们开心就行了,麦子也是,现在天天晚上都想着他的多米弟弟——”   “Mua~”   余麦回头晃了晃胳膊,多米抓紧他的手,两个人开心地跑回了房间。 第9章 他家,很远吗?   回房间打开灯,余麦检查了一下蚊帐里有没有跑进蚊子,然后关了灯爬上床,仔细掖好蚊帐,扯过旁边的小毯子,开心地盖在两个人身上。   楼下的说话声渐渐停了,多米爸爸回了隔壁,刘湘他们留在一楼打起了麻将。   多米把肩上的背包脱下来,拉链拉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到床上,余麦看着一堆包装花花绿绿的小零食,眼睛都瞪圆了,“这么多啊!”   多米用小手把这些零食都推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给你吃。”   “不不不,”余麦可不敢拿人家那么多吃的,被刘湘知道了要生气的,“我,我都刷过牙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着包装盒上的饼干图案,他还是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因为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多米抓起一盒饼干,研究了半天没能拆开,着急地拿到余麦面前晃了晃,“开开~”   盒子里的饼干哗啦作响,余麦帮他拆开,多米拿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吃,好吃哒!”   这饼干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闻起来诱人极了,余麦真的好想吃啊,可是刘湘从小就教育他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盯着面前香喷喷的饼干,他又没忍住咽了口口水,突然想起来,说,“我给你念小人书吧!”   多米眼睛一亮。   余麦掀开蚊帐跑下床,从桌上拿来前几天从陈家借来的画册。   这些书上大多数只有画没有文字,但是他可以自己编故事给多米听啊,而且小孩子的想象总是那么的浪漫,充满着质朴又动人的温柔,接过多米手里的小饼干,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趴到了床上。   就着窗外的月光,余麦看着书上那些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绘画,觉得自己也到了里面那个梦一样的世界,多米用小手托着脸,认真听他说那些梦里的故事,出神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像真的看见画上的小人都动了起来。   一本书念完,饼干也吃完了,余麦又去换了一本,多米把小零食推到一边,和他的余麦哥哥挤在一起,两个人将小手缩在胸前,在毯子下面小心翼翼地翻开书。   这是本故事书,余麦自己都还没看过,翻了几页,多米突然指着上面的大飞机,“飞机!”   余麦还没见过书上画的这种大飞机呢,他扭头问多米,“你见过吗?”   多米点点头,掀开毯子跳下床,张开手臂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余麦也跳下去,两个人欢腾地在屋子里飞了几圈,然后站在窗前,对着窗户上的倒影扮鬼脸。   “啊!”余麦扮大老虎。   “啊!”多米学他,龇牙咧嘴地举起胳膊。   “咕咕咕——”余麦学着院子里的大公鸡走路。   多米边跑边拍打翅膀,跳起来去啄余麦的脑袋。   “……”   玩累了,两个人爬回到床上,余麦细心地拍去多米小脚上的灰,帮他重新盖好毯子。   “呼——”还在喘着粗气,他有些憧憬地说,“我还没见过大飞机呢,一定漂亮吧。”   “很大,很漂酿!”多米抬手比了个好大好大的动作。   两个人笑着躺回到床上,余麦举起故事书,看着上面的画,觉得那些都遥远得像是自己梦里的世界,“飞机飞在天上,是什么样的呢?”   他真好奇,会像小人书上画的这样,周围都是五彩缤纷的小鸟吗?   多米看着他,捂着耳朵皱眉,“吵!”   “怎么会呢?”余麦觉得一定很美,自己到时候肯定看都看不过来,“好想有一天也能坐一次大飞机呀。”   多米眼睛一亮,热情地发出邀请,“和我,一起哦!”   那样的话余麦想想就觉得好开心,充满期待地朝他点点头,“好啊!”   “——还睡着。”凌晨六点不到,院里的大公鸡都还在窝里呼呼大睡呢,刘湘悄悄推开房门,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床上两个一动不动的小小人。   多米的爸爸妈妈已经穿戴整齐,两个人探头一看,和刘湘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到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两个孩子,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床上到处都是零食袋子,毯子早都掉到了蚊帐和床的夹缝里,余麦侧身抱着弟弟,多米一条腿搭在他腰上,两张小脸上沾满了饼干屑,多米的小手上甚至还抓着一块啃了几口的饼干,上面的牙印一大一小。   多米的小手紧紧抓着余麦胸口的衣服,三个大人费了好大劲才给弄开。   多米爸爸抱着呼呼大睡的多米,“昨晚真的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刘湘摆摆手,看了眼床上的儿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快走吧,一会儿该醒了。”   醒了可就麻烦了。多米在睡梦中被爸爸抱出了余麦的房间,多米妈妈拿着他的小书包和小兔子一起下楼,几个人穿过小院,那辆小轿车就停在钟家门口,一群人等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将孩子放进后座。   “一路平安。”   刘湘站在院门口,心里也挺不舍得的,忍不住透过车窗缝隙又多看了几眼多米。   轿车缓缓开动,和来时那天一样,在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中,朝着村口的方向晃晃悠悠地开出去,多米趴在妈妈腿上,隐约觉得像是在梦里坐上了大飞机,和他最喜欢的余麦哥哥一起,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等余麦醒过来,大公鸡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院子里巡视三圈了。   床上的零食袋都被刘湘清理干净,余麦抹了把油乎乎的小脸,抬头没找到多米,掀开毯子迷迷糊糊地去浴室洗漱。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大公鸡巡逻似地四处转悠,刘湘一大早跟着小钟阿姨去了附近的集市,乡下的蔬果新鲜又便宜,她准备多买点明天带回去。   余麦站在一楼,懵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小院,觉得有些不习惯,听见灶间那里传来动静,走过去看见新娘子在里面准备早饭。   “姐姐好。”余麦乖巧地叫了一声。   “起啦,”李露昨晚刚从娘家回来,这也才刚起,老公还在楼上睡着呢,“你妈妈去集市买东西了,饿不饿啊,我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余麦点点头,问,“多米呢?”   李露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啊,应该在隔壁吧。”   陈俊一和余麦一样,九月份也要开学了,今天一大早就被宋琴兰拉去了金石镇买学习用具,陈俊二凑热闹死活要跟着,到了镇上中午还能再蹭一顿肯德基。   吃了早饭,余麦一个人无聊地托着小脸,老想着自己昨晚吃了多米那么多小饼干的事。   那饼干真好吃,尝一口根本停不下来,余麦还忍不住回味呢,回味完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送他什么好,正苦恼着,突然看见李露从面前经过,裙子上挂着的手工小荷包像朵娇嫩的花,看着特别漂亮。   余麦眼睛一亮,“姐姐!”   这声姐姐真是叫得比刚出炉的鲜花饼还热乎还甜,李露心都化了,欸了一声,笑眯眯地看过去,“怎么啦?”   “——好难啊。”余麦疼得丝丝抽气,哭唧唧地伸着胳膊让李露给自己手指头上绑创口贴。   这都贴第四片了,李露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小手,心疼地吹了吹,“是吧,都和你说了很复杂的,接下去还是我给你做吧,我们心意到就好了。”   余麦哭唧唧的表情一收,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行,这是送给多米的,我要自己做!”   李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多米弟弟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手编蜻蜓真是太难了,余麦十个手指头全被钢丝戳出了洞洞眼,流的血都能汇成河了。   等他编完,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余麦朝院子外面看出去,看到漫山遍野的蜻蜓,顿时咧开嘴笑了,和姐姐道了声谢,抓着自己做的蜻蜓小荷包,兴冲冲地朝隔壁李爷爷家跑去。   麦田在风中浮动,他举起手,手里的蜻蜓被他牵着飞起来,像飞机,一路飞进了李爷爷家的院子。   李爷爷嘴里叼着烟斗,正在院里的摇椅上躺着休息,摇椅咯吱咯吱地晃,老人家听见脚步声,眯着眼睛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他认出余麦,眼角笑出几道亲切的褶子花,“咋了麦子?”   “爷爷好!”小院里安安静静,余麦打完招呼,忍不住往屋里看,没看见多米的身影,于是问,“多米呢?”   李爷爷的烟斗在手心磕了磕,“回去啦!”   余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哪儿了呀?”   “回哪儿啊?”李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他,“回他自己家了呀,今天一大早开车回市里了,晚上就坐飞机走啦!”   余麦抓着手里的蜻蜓,傻傻地愣在原地,“他家,很远吗?”   “当然啦!”李爷爷说,“坐飞机得十几个小时呢!”   余麦那个时候的世界只有一个小小的金石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坐火车需要两个半小时的市里,他不懂得坐飞机十几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但是看着李爷爷惋惜的面容,年幼的他心里隐约地感觉到,那可能代表了一个很远很远的距离,就像他梦里的那个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哦。”余麦恍惚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爷爷看着他的背影,心疼地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没事儿,肯定过几天都忘了,于是又乐呵呵地靠回去,拿起烟斗优哉游哉地一嘬,嘴里吐出一口烟来。   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余麦一个人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钟家走。   站在院门口,望着村口的方向,他拎起手里的蜻蜓看了看,然后难过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不难过,下一章我们就嗖地长大了,很快就再见了 第10章   “麦子!”   刘湘敲了敲门,隔了几秒没听见屋里有动静,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赖床,冷笑一声,索性直接推开了门。   屋里暗着,床上那个小山包纹丝不动,刘湘卷着一身烟火气进门,刷拉一声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倾泻而入,那小山包往后一缩,悄悄想要翻身。   “别睡了!看看都几点了!”刘湘抓住被子,和儿子争了几个来回,被子下总算露出余麦那张迷迷瞪瞪的小脸。   “妈妈——”余麦满脸写着困,把自己蜷成一团,扯过枕头还想继续睡。   “撒娇也没用!”刘湘在他屁股上啪啪打了几下,“都几点了还不起!补习班要迟到了!人家雅雯都在客厅里等你了!”   “她来了啊,她怎么——”余麦脑袋还不清醒,看着刘湘拎起被子轻轻抖了抖,“补习班,什么补——”   “阿姨,我可以倒杯水吗?”门口传来女孩儿的声音,跟清晨的鸟雀声,明亮又好听。   刘湘把被子丢回到床上,笑着看着站在那里的金雅雯,“冷水热水啊?你别动了,阿姨去给你倒——你快起来!”又在儿子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刘湘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谢谢阿姨,”金雅雯拎着小手袋站在房间门口,瞪了眼躺床上吓蒙了的余麦,跟着刘湘去了厨房。   余麦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椅子上的T恤裤子套上,一阵旋风似地冲进了浴室。   砰!   “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刘湘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把一杯温水递给金雅雯,“雅雯你在外面帮阿姨看着点他啊!”   “知道啦阿姨。”金雅雯甜甜道。   “出去坐着吧,包子马上就蒸好了,一会儿带几个走。”刘湘笑着说。   “谢谢阿姨。”金雅雯端着杯子出了厨房。   浴室里,余麦一边飞快地刷牙,一边用左手沾了点水,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有些长了的刘海,又把后面几根睡到翘起的发丝用力往下摁了摁。   十二岁的少年正是抽枝拔节的时候,样子可以说是一天一变,眨眼一个学期过去,过年时才刚买的牛仔裤这就又短了一截,余麦刷完牙,在手心捧了把水往脸上随意抹了抹,低头看看短了一截的裤管,一只脚踩在马桶上,把九分裤直接卷成了小脚七分裤。   他一出去,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出来的刘湘看见他这幅扮相,顿时直皱眉,“你一会儿要下地插秧啊?”   余麦头也不回地闪进了房间,刘湘真是看不懂现在这些孩子的时髦玩意,放下包子,边摇头边回了厨房。   余麦被刘湘那句话吓得小心脏怦怦跳,金雅雯在他房间里认真看习题册,小裙子鲜花一样铺开在椅子上,坐得端正极了,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息!”   “我还以为被发现了!”余麦抬手一擦下巴上的水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捡起地上的书包,随手往里塞了几本书。   金雅雯皱起鼻子,一脸嫌弃道,“怕被发现就别去啊!”   余麦抬头朝她咧嘴一笑,少年心里对朋友的义气都在这句话里了,“那怎么行,我得去帮陈俊一他们啊!”   金雅雯撇撇嘴,低下头嘟囔,“就你那点胆子,他们哪儿要你帮啊——”   “走吧,公交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金雅雯看了眼手表,收起习题册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裙子,又对着窗户照了照,这才满意地拎起了自己的珍珠小手袋。   余麦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金雅雯无语,抬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再定睛一看,“……你笑的时候嘴角别抽啊!”   “——走啦?”见他们出来,刘湘端着杯牛奶起身,没好气道,“赶紧把这个喝了,睡那么晚,早饭都没时间吃!”   余麦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低头接过刘湘递来的包子塞进嘴里,借着包子的掩护转身就走,“妈妈再见!”   “……阿姨再见。”金雅雯额头上挂满黑线,拿了包子跟着他往外走。   刘湘丝毫没起疑心,坐下端起豆浆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来不及了——”   余家大门后面挂着一只手工编织的蜻蜓小荷包,看起来丑丑的其貌不扬,但余麦每次出门前都习惯摸几下,这么多年摸得上面的红线都褪了色,金雅雯穿上鞋,抬头看见他摸了摸那只蜻蜓后才打开门,忍不住问,“这蜻蜓到底哪儿来的?”   其实余麦自己也不记得了,至于非要摸一摸才出门的习惯,他也早都忘了是怎么养成的了,漫长的岁月里只记得一开始他得费劲地踮着脚尖才能摸到蜻蜓,如今他已经长到了快要和它平视的高度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他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   “是不是什么开过光的护身符啊?”金雅雯问。   “我妈妈不信那个,前年我奶奶他们去山上烧香,她都没去,”出了楼道,余麦摇摇头,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其实也不尽然,关于幼时的记忆深处总会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除此之外,还有大片在风中浮动的麦田,以及某个洒满阳光的小院,这些都隐约让他觉得和那只蜻蜓有关,可不等他再细想,耳边金雅雯问了什么,那个模糊的身影以及那些仿佛梦一般的画面,便又和之前无数次那样,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余麦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问你和他们约了几点啊?”金雅雯撑着伞说。   “十点在三十六铺后面的小巷。”余麦一脸认真地说。   “你直接说文化宫后门得了呗,”金雅雯抬手一指,“欸,车来了!”   盛夏清晨,逐渐变得热烈的阳光下,两个少年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撒腿狂奔。   上了公交车,两个人走到最后排的位置坐下,金雅雯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音乐播放器,捏着一只耳机问余麦,“听吗?”   余麦有些眼馋地看着她手里的最新款ipod,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从图书馆借的漫画书看起来。   从十二村到少年宫,公交车大概要开半个小时,金雅雯塞着耳机开始做暑假作业,余麦小心翼翼将漫画书翻过一页,沉浸在画中那些绚烂多彩的世界里,很快就看入了迷。   公交车的车窗外是流动的街市,衬得少年专注的眉眼格外温柔。   时间慢慢往前走,身后跟着一群在无忧无虑中渐渐长大的少年,金石镇却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整个小镇背靠国营大厂,里面的职工和家属过着朝九晚五的安定生活,住的房子也都是单位早年分配的,这些小楼被分割得方方正正,从一村到十四村,名字起得就跟陈家兄弟俩报数似的名儿一样,这些一格一格方块似的新村,组成了余麦的整个世界。   这里没有大城市那么时尚繁华,也没有江南水乡那样婉约秀美,烟熏缭绕的烟火气里,一栋栋灰色小楼有点土气,却很板正,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当然了,也有些不一样的,在余麦一年级那年的寒假,余海生带着徒弟小钟哥辞职回了市里,五年过去,余海生现在已经是一家空调销售公司的部门主管,小钟哥在他手下工作,师徒俩年初的时候都在市里买了房,等到明年暑假,余麦小学六年级毕业,就要回市里上初中了,余家也终于能结束长期分隔两地的生活。   还有两站就到少年宫了,金雅雯摘下耳机,提醒身边的余麦,“麦子,快到了。”   余麦小心翼翼收起手里的漫画书,抱着书包,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真去啊?”金雅雯有些担忧,“你跟着他们瞎凑什么热闹啊?”   那个陈俊一,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成天到处厮混,学校里的晚自习从来不上,就知道溜去网吧打游戏,反正金雅雯一直都挺看不上他的。   “放心吧,我们帮陈俊二把钱要回来就好啦!”余麦说。   金雅雯要去老师家补习,比余麦提前一站下车,下了车,她拎着自己的珍珠小手袋,站在路边仰头看着他,“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啦!”余麦朝她笑着挥挥手。   “注意安全!”金雅雯再三叮嘱。   余麦用力点头,“嗯!”   下一站就是少年宫,余麦下车后穿过马路,慢慢走进三十六铺。   所谓的三十六铺就是两条用波浪铁皮盖顶的长廊,两边都是些几平米大的小店,卖的都是眼下学生群里最时髦的玩意,今年过年的时候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爆火,那些卖明星贴画的店门口挂着的海报,除了港台明星,十张里有九张是李逍遥和赵灵儿。   余麦站在一家卖卡贴的小店门口看了半天,老板走出来看到他,笑着说,“都是新到的,随便挑,里面还有。”   余麦红着脸把手里的卡贴放回去,又忍不住指着上面的风景画问老板,“叔叔,这是哪里啊?”   别的学生来都是找明星的卡贴和海报,就这位,每次都是看那些八百年无人问津的风景画,老板都记住他了,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欧洲吧。”   余麦摸着那些卡贴,“我以为是在国内呢,这些照片拍得真好看。”   “国内也有好看的风景啊。”老板说。   余麦点点头,金石镇靠海,他笑了笑说,“金石镇的海边就很漂亮。”   老板见他好像很喜欢,再加上这些货压在这里都好久了,于是拿起几张递过去,“拿着吧,这些送你了。”   余麦吓了一跳,忙摆手,“不不不,我就看看!”   家里年初才在市里买了房,余麦年纪小,但这些年刘湘在耳边絮絮叨叨也知道余海生赚钱不容易,所以在外面从不乱花钱,更不敢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老板一脸认真,“放这儿也是积灰,真的,送你了。”   余麦犹豫了一下,“那便宜点可以吗?”   老板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有意逗逗他,抱起手臂问,“那你打算给多少啊?”   余麦咬着嘴唇想了想,想起余海生在饭桌上偶尔和刘湘聊到的那些词,似懂非懂地说,“进货价,行吗?”   老板哈哈大笑。   最后余麦用五毛钱的进货价买到了自己眼馋了很久的风景画卡贴。   “谢谢叔叔!”余麦开心地捧着一叠卡贴从店里走出来,猛然间想起来,回头问,“叔叔现在几点啦?!”   老板探出颗脑袋,“十点零五!!”   糟了!   余麦把卡贴塞进书包,冲出三十六铺,朝少年宫后门的方向跑去。 第11章   等余麦赶到约好的巷子,双方人马只有陈俊一那一拨到了。   陈俊一脸上带着副墨镜,双手揣兜站在路边的石牙子上,周围围着他们班那群平时跟着他吃喝玩乐的小弟,陈俊二看起来蔫儿了吧唧的,他那个刘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得都能遮住眼睛了,这会儿低着头蹲在草丛里,像只头上挂了门帘的蘑菇。   陈俊一一巴掌精准地糊在他弟脑门上。   “哥!”陈俊二抬头拨开门帘,气呼呼地瞪着他哥。   “都一个学期了才告诉我,叫人抢了那么多钱,你可真给我们老陈家长脸!”陈俊一每说一个字就往他弟脑门上招呼一下,陈俊二的脑门顿时肉眼可见地红了。   陈俊一那些小弟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看到余麦来了,抬手和他打招呼,“麦子!”   陈俊二嘴一撇,眼泪汪汪地喊他,“麦子哥!”   陈俊一叉着腰瞪了他弟一眼,回头冲余麦抬了下下巴。   余麦走到陈俊一面前,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墨镜。   他俩自从上了小学,身高就像坐了火箭一路往上窜,这才小学五年级,站在那里就跟隔壁初中那些初二、初三的学生似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宋琴兰顿顿给兄弟俩弄大鱼大肉,活生生把陈俊一养得比余麦宽出整整一倍来。   余麦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像骇客帝国里的尼奥,陈俊一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三十八度的天还穿了件他爸的皮衣。   “你今天穿的好帅啊!”余麦说完,陈俊一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脯。   陈俊二在他们脚边小小声,“那是我的墨——”   陈俊一,“闭嘴!”   陈俊二委屈巴巴地低下头。   余麦看他蹲在那里怪可怜的,于心不忍地蹲到旁边,搂着弟弟说,“今天我们帮你把钱要回来,以后再有这种事可不能再瞒着你哥哥了,知道吗?”   感受到头顶陈俊一投下的视线,陈俊二吓得缩了缩脖子,耷拉下脑袋,“知道了。”   陈俊一和那群人下的战书就在今天上午十点,眼看都过了十分钟了,人还没来,余麦热得躲在树荫下拿手扇风,陈俊一给他拿了瓶水,陈俊二眼巴巴看着,“我也想——”   “一边儿去!“陈俊一把水递给余麦,余麦看了眼丧眉搭眼的陈俊二,打开喝了几口,把剩下了的大半瓶都给了他。   陈俊一冷哼一声。   余麦把他拉到一边,一脸认真地说,“我在网上都查过了,他们要是敢不还钱,我们就报警,多次抢劫是要被拘留的。”   陈俊一,“……”   陈俊一脸上大哥般冷酷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左看右看,含糊地嗯了一声。   “陈俊一,一会儿不许打架。”余麦看着他。   “……”   “否则下学期的作业就不给你抄了!”   “…………”   陈俊一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好窝囊,但他要敢不做作业,老师一个电话打回家,宋琴兰能徒手削掉他半边脑袋。   “……知道了!”陈俊一鼻孔里出气。   余麦满意地点点头。   “大哥!”   陈俊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弟指着巷口。   陈俊二抬起头,站起来躲到他哥身后,悄悄用门帘挡住脸。   烈日炎炎,滞闷的空气中蒸出摇曳的热浪,小巷尽头大摇大摆走来一群人。   那些都是隔壁职校里的学生,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个打扮得流里流气,带头那个就是赖狗,陈俊一的老仇家了,这人暑假把一脑袋头发染成了黄色,配上瘦猴似的身板,整个人看起来像颗豆芽菜。   那群人走到他们面前,两拨人面对面,气氛剑拔弩张,余麦背着书包,一不小心站到了中间,回头看看陈俊一和他的小弟,觉得自己好像两拨都不沾,像个打酱油路过的。   余麦往后退了一步,融入到陈俊一的队伍里。   “找我们老大干什么?”赖狗耳朵上夹了支烟,看起来挺不耐烦,说话的是一个跟在他身后染了一头红毛的小弟。   陈俊一单刀直入,“你们拿我弟钱了,把钱还给他,总共一千六。”   赖狗发出一声嗤笑,身后一群小弟跟着嘻嘻哈哈笑起来,“你弟?哪个啊?躲哪儿去啦?没看见啊!”   陈俊二躲在余麦身后瑟瑟发抖,余麦把手背到身后,用力抓住他的手,声音有点发紧,“不怕啊——”   陈俊一八风不动地看着赖狗,双手揣兜往前走了一步,“不还钱我们就报警了啊,那钱是你们抢的,抢劫可是犯法的!”   那群人哄堂大笑。   “报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抢钱了?啊?”   “就是,还一千六,你他妈讹我呢吧?”   “活腻了是不是?敢找我们老大要钱,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老大是谁?”   见他们居然不要脸地倒打一耙,陈俊二站在余麦身后,突然抬手一指对面,“就是你抢的我的钱!”   那人染了一头爆炸式的姹紫嫣红,一群人里就数他笑得最大声,见状那人眼珠子一瞪,满脸凶相地走过来,“你他妈指谁呢指?!”   余麦仿佛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尾巴野鸡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啄过来。   谁都知道这种时候在气势上绝不能落了下风,余麦怕归怕,但为了陈俊二痛失的那一千六百块钱,两只手打着颤也要挺身迎上去,“你凶什么!说你了吗?说是指你了吗?自己心虚了上赶着要认是不是!我看就是你抢了他的钱!”   他比那人高出差不多半个脑袋,那人看他一眼,有些忌惮地停下脚步。   余麦松了口气,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给接下去的这场群殴开了个头。   话音落下,赖狗他们先不干了,陈俊一的人不甘示弱,两拨人顿时一个个都铆了起来,激烈的争吵声在小巷里炸开了锅,然后渐渐从最开始的推搡演变成了踢打,最后不知道是谁抄起草丛里一块板砖砸到墙上,石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整个小巷刹那间鸦雀无声。   余麦护着陈俊二,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两拨好像突然间石化了的人。   一滴汗顺着陈俊一紧绷的脸颊滑下,凝在下巴上晃了几晃,啪嗒一声滴在了水泥地上。   “我艹你妈活腻了是不是!!”   赖狗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丢,一脚踹在了陈俊一一个小弟的肚子上!   两边彻底打起来了!   “哥!”   陈俊二直接被吓哭了,余麦目瞪口呆,匆忙间护着他退到一边,心想这群人也太暴躁了吧,怎么就打起来了?!   这时那个大尾巴野鸡朝这边冲了过来,准备从后面进行偷袭,余麦察觉到,一脸惊恐地拉着陈俊二闪到一边,侧身将对方用力撞倒在路边。   “我艹!”那人骂了一句,爬起来朝他抡圆了胳膊扇过来!   “小心!”余麦推开陈俊二,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他虽然比这人高,但到底不是混社会的,真动起手来哪里会是对手?   胸口和肚子上接连挨了好几拳,余麦忍着痛,憋着劲找到空隙,一拳揍在了那人鼻梁上!   那人鼻孔里顿时滋出两道血线,捂着鼻子倒退几步,看了眼手上的血,嘴里骂骂咧咧地又冲了过来!   “妈的!”   一旁陈俊一和赖狗两个老仇家打得你死我活,陈俊一人高马大,下起手来又狠,简直把赖狗一路摁在地上揍,余麦又挨了一拳,脑袋别过去避开下一拳,突然余光里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看见赖狗居然从裤子口袋里偷偷摸出一把小刀!   “陈俊一!”   余麦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上的小弟,那人坐倒在地,朝着他的后背抬起就是一脚,余麦扑倒在地上,下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根本来不及觉得痛,他又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直接把赖狗从陈俊一的身上撞飞了出去!   两个人抱着滚出去好远,余麦被赖狗反过来压在了身下!   整条小巷乱作一团,陈俊一要冲过去帮忙,却被另一个人缠住脱不开身。   陈俊一,“麦子!”   余麦躺在地上,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里全是刚才那道刺眼的白光在乱晃。   刚刚赖狗在小弟面前被陈俊一摁在地上暴揍,这会儿有点急红了眼,竟将刀口朝余麦白净的脸上压过去。   余麦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手里的刀靠过来。   白色的刀面上印出一双通红的眼睛,赖狗渐渐地没了理智,“艹——”   周围闹哄哄地吵翻了天,时不时有人倒下又爬起来,嗓子眼里像是卡着什么发不出声,余麦开始使不上劲了,再加上天热手心里全是汗,他手心一滑,看到刀尖朝着自己的脖子刺了过来!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余麦骤然缩小的瞳孔里印出一条长腿,那条腿从他的左后方斜劈过来,雷霆万钧般狠狠揣在了赖狗的胳膊上!   他好像听见了硬物断掉的声音,紧跟着赖狗大叫一声,手里的刀飞出去,当啷一声滑出老远!   赖狗抱着胳膊倒在地上吱哇乱叫,余麦恍惚中被人用力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嫌他碍事,不太客气地把他甩到路边,余麦一屁股坐到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逆光的背影。   这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身上穿着件宽松的外套,款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显得肩膀很宽,头上戴着顶耀眼的红色棒球帽,帽檐下露出一小缕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打着漂亮的卷。 第12章   赖狗缓过劲,捂着胳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刀,瞪着猩红的眼咬牙切齿地上前一步,“妈的,老子今天非得要废了你一条胳膊——”   结果狠话没说完迎面就是一拳,鼻孔里piu地飙出两道鼻血,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艹。”   陈俊一揍翻挡在面前的小弟冲过来帮忙,眼看着赖狗鼻青脸肿地倒在自己脚下,惊讶地抬头,一阵拳风袭面而来。   “……”   “喂!”余麦叫了一声。   少年挥拳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回头。   帽檐遮挡下看不清这人的脸,就看到一截又白又精致的下巴,余麦提醒他,“那是自己人!”   想到他可能分不清他们谁是自己人,于是学霸麦精准概括道,“打那些杂毛鸡!!”   “……”整个战况明显顿了一顿。   “你他妈说谁是杂毛鸡!!!”   少年一愣,随即帽檐下目光一凌,飞快扫视全场,冲进战场开始大杀四方!   战况瞬间扭转,陈俊一他们简直如虎添翼,一阵激烈的打斗过后,一群杂毛鸡抱着头,被他们碾在地上揍得嗷嗷叫,赖狗气焰全消,拖着两条鼻血满地爬。   “他好厉害啊!”陈俊二蹲在那里,两只手撩起门帘叹为观止。   余麦盯着那人的背影出神,余光突然看见巷尾呼喝着冲过来一群人!   “陈俊一!!”   陈俊一新仇叠旧恨,朝着赖狗的脑袋一通招呼,正爽着呢,听见余麦的声音抬头一看,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靠,居然跟我玩阴的!”   乌泱泱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冲,大概是发现赖狗他们情形不妙,手里还都拿着工具。   这还不跑就只有挨揍的份了,陈俊二傻乎乎地愣在原地,陈俊一和余麦已经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冲了出去!   陈俊一抓起他弟的手,回头吼道,“都别打了!快跑!”   余麦一把抓住少年正要挥出的拳头,“快跑!他们来帮手了!”   这人对他说的话明显反应了两秒,扭头看见巷尾冲过来的人,反手抓紧余麦,两个人火箭似的冲向巷子另一头!   余麦他们在前面撒腿狂奔,赖狗带着一群杂毛鸡和新来的帮手在后面穷追不舍,嘴上骂骂咧咧地要多脏有多脏。   这群人平时在金石镇横行霸道,专门欺负放学后落单的小学生,时间久了,一群小混混真把自己当成了港片里可以为所欲为的黑|社|会,今天被几个平时根本看不上眼的小屁孩揍得满地找牙,一个个都急着找回场子,恨不得逮住后把人往死里弄。   赖狗的气焰又回来了,一抹脸上的鼻血,笑得得意忘形,“别跑啊!”   余麦他们冲进隔壁十三村,陈俊一环顾四周,“分开跑!”   他那些小弟呼拉一下分散进了小巷,赖狗盯准了余麦他们,一群人居然一个都没跑散。   楼上时不时有人开窗探头出来张望,陈俊二被他哥拉着,身后追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吓得小脸刷白,颤声问,“我们去哪儿啊?”   余麦手里拉着的少年就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   接近正午,火辣辣的阳光从顶上照下来,叫人看不清帽檐下那张脸,只有那双眼睛,目光又冷又傲,凌厉得让人难以忽视,擦过兄弟俩的面颊落向他们身后。   兄弟俩莫名一哆嗦,陈俊一舔了下还在隐隐作痛的牙根,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幸好这人是来帮他们的。   余麦大脑转得飞快,抓着少年的手一紧,咬牙道,“跟我来!”   十分钟后,余麦遛着赖狗他们狂奔出新村大门。   十三村大门对面就是菜市场,午饭前这段时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狭窄的小马路上挤满了人和车,都是从厂区回来准备买了菜回家做饭的职工。   这时四个人已经累得都没力气说话了,余麦刹在路边,一只手撑着膝盖看了眼身后火速逼近的赖狗他们,深吸两口气,一边哭唧唧地心想自己肯定完蛋了,一边憋足了劲,扯着脖子惊天动地地嚎起来。   “抢劫啦!!!”   “——mb你小子给我等着!”   “都给我蹲好!!”   警察局里,年轻的片警一拍面前的桌案,指着说话那人吼道,石破天惊的声音震得左右两边的人都抖了一抖,抱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红毛看他一眼,眼神有点发怵,低头看看自己老大,老老实实蹲了回去。   房间里开着冷气,冰冷的白炽光从屋顶投下来,几位警察穿着板正的警服,一脸严肃地或站或坐,严厉的目光落在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身上。   余麦他们坐在旁边,同样看着蹲在墙角的赖狗他们。   进了警局,这群嚣张的小混混才总算是消停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想想又不甘心,时不时恶狠狠地朝这边偷偷瞪一眼。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老警察拉过手边的笔记本,镜片后面的目光十分锐利。   余麦他们异口同声,“他们抢钱!”   “……”   当街公然抢劫,这可是要入刑的,老警察皱起眉,扫了眼墙角,低头在笔记本上刷刷做着记录,“抢了多少?”   三个人又是异口同声,“一千六!”   赖狗,“妈的张口就来?哪儿呢?老子抢的钱在哪儿呢?”   “蹲好!”   负责维持秩序的片警一拍桌子,桌上几支笔跳了跳,啪嗒滚到了地上。   “不是啊,我们真没抢,警察叔叔,不信你们可以搜啊,我们身上没钱,真的!”   这群人进局子就跟回老家似的,大概是认定了余麦他们身上不可能带那么多钱,赖狗乖乖蹲回去,觍着脸开始耍起了无赖。   他也清楚,每次抢个几十、一百的,和一次抢一千六,性质差了根本不是一星半点,余麦他们报一千六,摆明是想让他进去,他死都不会认的。   老大一带头,一群识眼色的小弟立马争先恐后地帮吵起来,有些甚至还嬉皮笑脸的。   “就是啊,大不了让你们搜呗!”   “港剧里都演了,警察办案要讲究证据的嘛!”   “警察叔叔,我们是冤枉的啊!”   “就是啊,我们好端端地在路上走,是他们先来挑衅的,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赖狗斜眼看着余麦他们,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胡说!”陈俊二急了,“怎么就我们先挑衅了?就是你们抢钱,你们不抢我的钱,我哥也不会——”   “——我们是准备去补习班报名呢,他们听到了,就想抢。”   余麦说完,在桌子下面偷偷踢了陈俊二一脚,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   赖狗得意洋洋地朝他们冷笑。   陈俊一恨不得脱下袜子塞他弟嘴里,“警察叔叔,他们抢我弟的钱,真的,总共抢了一千六,我弟下学期都不敢去上学了,求求你们管管吧!”   老警察已经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低头在笔记本上慢慢写着什么。   几位年轻片警的视线在余麦他们脸上转了转,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危急关头能想到找警察还算有点脑子,咳嗽一声正要问什么,就看到那个一直坐在最边上,没开口说过话的少年举起手。   “我,可以,作证——”   这口音真是说不上来的古怪,中不中洋不洋的,一群人循声看过去,少年的棒球帽没摘,从侧面看,露出的嘴角绷着,正严肃地看着那位老警察。   余麦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呢,赶紧松开,不好意思地在裤腿上蹭了蹭掌心的汗。   老警察一听这人说话,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用笔尖指着他,“把帽子脱了。”   少年乖乖脱下自己的帽子,还顺手扒拉了一下被压扁的头发。   几位警察看到他的脸,齐刷刷吸了口凉气,有些紧张地互相看看。   他刚才一直带着帽子,又跟在余麦身后不说话,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现在帽子一脱,露出的那张小脸白皙精致,浓眉下拥有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当然更耀眼的还是那头漂亮的金色卷发。   这居然是个外国人!   陈俊一和陈俊二嘴巴都张圆了,余麦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他有些被阳光模糊了的侧脸,神情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哥,外国人!” 陈俊二惊讶地和他哥说,忍不住凑近了去看。   “你坐回去。”老警察用笔点点桌子,提醒陈俊二,扭头看着这位外国少年,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耐着性子问他,“你要作证?”   金石镇上八百年都见不到一个外国人,更别提小孩儿了,被一屋子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他一脸平静地看着老警察,点点头,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又说了一遍,“我可以,作证。”   他指指那群杂毛鸡,“他们,抢钱。”   红毛顿时急红了眼,一脸狰狞地起身,“我艹,我他妈弄——”   片警吼道,“弄什么?!蹲下!”   赖狗隐隐觉得不妙,紧张地瞪着那人,悄悄往人群后面缩去。   余麦出神地看着少年冷峻的眉眼,看他将伸出的手指,坚定地移到了赖狗的脸上。   “他,身上有刀。” 第13章   赖狗脸色一变,起身一脚踹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哐啷一声差点翻倒,“妈的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两位片警扑过去将他用力摁住,严厉地喝道,“老实点,不许乱动!”   一群小弟都急不可耐地躁动起来,整间屋子乱作一团。   “老实点!”   “蹲下!全给我蹲下!”   “说你呢,蹲下,听见没有!”   红毛对着余麦他们破口大骂,警察们一拥而上,呼喝着维持秩序,陈俊二害怕地缩到了他哥身后,陈俊一不甘示弱地站起来,瞪着被警察压在桌上动弹不得的赖狗。   余麦被赖狗那一声吼得心有余悸,下意识又握住了身边少年的手,嘴里结结巴巴地念叨,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别,别怕啊——”   少年冷眼看着赖狗他们垂死挣扎,手背上忽地一热,低头看了眼,余麦察觉到他的动作,扭头看过去,努力在有些僵硬发白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又黑又亮,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形状,两个人对视几秒,少年反手牵住他,“不怕。”   “你好勇敢啊,他刚刚的样子那么吓人。”余麦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承认,“我其实有点害怕——”   “……看出来了,”少年扭头看向那群人,冷笑一声,“怕什么?虚张声势。”   “你还会成语啊!”余麦的表情顿时更崇拜了。   “……”   面对眼前的混乱局面,拥有三十年工作经验的老警察八风不动,眼底却隐隐有一丝忧愁。   闹市持刀抢劫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给徒弟递过去一个眼神,年轻的警察走过去,站在赖狗边上,低头仔细看了看,将手伸向他的裤子口袋。   赖狗额角青筋暴起,见状死命地挣扎起来,急得眼球都突了出来。   片警用力摁着他,警察在他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折叠水果刀。   老警察抬手扶了下眼镜,看着赖狗那张不过十六、七岁的面庞,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痛惜地摆摆手,“都带下去吧。”   “干什么?没抢劫,说了没抢劫!”   “就是啊,证据呢,凭什么?”   “人证物证都有了,废什么话,赶紧走!”   “再动手动脚告你袭警听见没有!”   “走了!”片警把人提起来,赖狗眼眶通红,像只死狗一样被警察拖出了房间。   红毛他们不甘的叫嚣声在外面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看这情形,赖狗他们这回绝对跑不了了,余麦他们总算松了口气,只要那群人别再到处欺负人,那笔钱要不要得回来都不要紧了。   “谢谢啊。”余麦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少年。   少年的视线从门口落回到他脸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眼神中隐约透出几分探究,余麦被他看得脸都红了,正想问他叫什么名字缓解一下尴尬,对面的老警察先开了口。   “你和他们认识?”   陈俊一和陈俊二看着老警察摇摇头,又齐刷刷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又盯着余麦的脸看了好几秒,才慢慢摇了摇头,对老警察说,“不认识。”   “路过,刚好看到。”   “哦,”老警察看着他,语气缓了缓,有些谨慎地问,“你是外国人啊?”   少年点点头。   外国人在这小地方还真是少见,老警察又问,“你是哪儿的人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少年说,“法国。”顿了顿,又解释说,“我爸爸,中国人,妈妈是,法国人。”   “哦,”老警察明白了,夸奖道,“那你中文说得很不错啊!”   “法国欸——”陈俊二趴在他哥身上,捂着嘴在他耳边稀奇地说,眼睛里发着光,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酷。   余麦回忆着课堂上看过的世界地图,忍不住感慨,“好远啊——”   少年看着他,嘴唇似乎弯了一下,“还好,坐飞机,十二个小时。”   余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没那么远了。”   “现在坐飞机多方便,电视上都说是地球村了,”老警察笑着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爸爸妈妈呢?”   少年说,“他们在澳门。”   “在澳门干什么呀?”陈俊二好奇地问。   “他们在澳门赌——”   三个人大惊失色。   少年奇怪地看看他们,“——假。”   “哦,度假,是度假。”   余麦他们如释重负地互相看看。   老警察都被他们逗笑了,两只手放在桌上,轻轻握在一起,和善地问少年,“那你现在和谁住在一起?平时都是谁照顾你?”   “Mami,”少年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又改口,“暑假,我住在奶奶家。”   这是放假回国探亲来了。老警察点点头,又问了他们一些关于那群小混混的问题,调查完具体情况,悬着的一颗心才踏实地落回到原位。   没什么大事,就是年轻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过这人刚好是外籍罢了。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立刻找家长,找老师,找警察,你们学生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其他的通通交给大人,记住了吗?”老警察严肃地教育他们。   三个人低着头,“记住了。”   又严厉地批评了几句,老警察问他们要身份信息,准备叫家长过来领人。   陈俊一和陈俊二一听立马抱头哀嚎,“爷爷,我们自己回去不行吗?!”   老警察透过反光的眼镜片看着他们,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明显是在等着看好戏,“不行。”   “啊!!”兄弟俩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   “快写!”老警察憋着笑,从笔记本上撕下几张纸逐一拍在他们面前,“姓名,年龄,居住地,还有家里联系电话!”   三个人哭唧唧地凑到一起,老老实实拿起笔开始写。   余麦边写边哭,他都能想象一会儿刘湘进门的样子,左手菜刀右手平底锅,他要被大义灭亲了啊!!   房间里飘荡着写字的刷刷声,老警察端着茶缸吸溜吸溜地喝水,溜达到窗边,眯着眼睛靠在墙上晒起了太阳。   陈家兄弟俩,那是一拿起笔就唉声叹气,写两个字就东倒西歪,不等写满三行直接能流着哈喇子睡过去,两个人趴在那儿一笔一划慢吞吞地写着,余麦察觉到身旁少年的目光,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忽然想起来,眼睛瞪得圆圆地问,“你会写中文吗?”   余麦写字的时候腰板挺得笔直,脖子也直,纤薄的后背和脖颈连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只有头微微低下,露出清晰秀气的下颌线。   这都是当年刚上学的时候被刘湘亲手打出来的,为了养成这个坐姿他可没少挨揍。   少年从他身上挪开视线,“不会。”   “那我帮你写吧!”余麦笑着说。   少年又看过去,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余麦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在中外友谊这件事上做出贡献了,写完自己的信息,他手里捏着笔,好像在开什么重要的国际会议一样,用特别标准的普通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米歇尔。”   “米——什么?”   米歇尔说的是法语,别说法语了,就是英语,这个名字余麦也写不出来。   他瞬间泄了气,红着脸小声问,“怎么拼啊?”   隔壁陈俊一和陈俊二总算磨磨唧唧地写完了,挤过来看着余麦手里的白纸,“你咋还没写呢?”   “他不会写中文,我帮他写呢。”余麦说。   “他叫什么呀?”陈俊二问。   “米什么,的。”余麦看着陈俊一,越说越小声。   陈俊一心想你看我干啥,我又不会写,我作业都是抄你的。   “随便写个Tom算了。”陈俊一给他支招。   “……”这怎么能随便?!余麦扭头看向少年,“名字你自己写行吗?”   少年好像在笑,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漂亮的手写字,“Michael。”   “哟,还是个左撇子。”老警察坐在窗边,看到后笑了一声。   “Mi——”   余麦拿过纸认真念了一遍,他在班里是英语课代表,想想觉得不对啊,这么写怎么会念米歇尔呢?米歇尔看着他,抬手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嘴型,“米歇尔。”   米歇尔的嘴唇很好看,颜色是那种草莓雪糕一样的粉色,嘴角往上扬,如果不是眼睛里总是透出一股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傲气,会让人以为他一直在笑着。   “米——”余麦盯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很努力地去学,“米欠儿”。   陈俊一他们在旁边扑哧笑出声。   余麦咬了下嘴唇,手指头忍不住在椅子下面扣起来。   米歇尔很有耐心,“米歇尔。”   “米,米欠儿——”   “米歇尔。”   “米欠儿——”   米歇尔放下笔,侧过身凑到他眼前,几乎和他脸贴着脸,让他看自己的嘴型,“米——歇——尔。”   余麦咽了口口水,脑门都急出汗了,“米谢尔——”   米歇尔挑了下眉,“%#@#%¥@”   余麦,“……”   怎么还扯法国话了呢?   围观全程的老警察笑着摇了摇头,兄弟俩在旁边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余麦小脸通红,米歇尔看了他们一眼,“你说的,很好。”   “……是吗?”余麦有些挫败地拿起笔,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几岁了?”   米歇尔,“九岁。”   余麦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了个九。   他和陈俊一在他们年级里算高的了,才五年级身高都窜过了一米七,一听米歇尔今年才九岁,他俩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陈俊二先不淡定了。   他还以为米歇尔和他哥差不多大,搞半天原来和他一样大,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你的九岁和我的九岁看起来不太一样呢?   “你生日几月份啊?”陈俊二不甘心地问。   米歇尔看他一眼,“十二月。”   “……”陈俊二缩回去,趴在桌上泪流满面。   居然比他还小两个月!   “嚯哟,九岁?”老警察也惊到了,端着茶缸上下打量米歇尔,“九岁长这么高了?”   陈俊一想起刚才九岁的米歇尔把赖狗摁在地上暴揍,忍不住又得意洋洋地嗤笑两声。   “你奶奶家的电话记得吗?”余麦问。   老警察合上杯盖,“不记得的话,把你奶奶的名字给我,我叫人查一下。”   “我有。”米歇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翻电话簿。   三个人的目光顿时跟聚光灯似的,齐刷刷落在他手上。   他居然有手机!!   要知道这可是零几年的小镇,手机在一群小学生眼里绝对是稀罕物,之前陈俊一偷摸买过一个,拿到学校里到处炫耀,被他妈发现后没收不说,还联手他爸杀猪似的在院子里把他狠狠削了一顿。   米歇尔在纸上抄完奶奶的电话,扭头看见余麦他们的表情,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第14章   陈俊二,“给它喂点牛奶呢?”   手机屏幕上,黄色小猫咪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陈俊一摁了下右侧食盆的图标,房间里出现一碗喵喵奶,小猫咪眼睛一亮,蹦蹦跳跳跑过去,把脸埋进碗里咕嘟咕嘟喝起来。   “它果然是饿了!”陈俊二笑着搡搡他哥的肩。   余麦忍不住凑过去,喝完喵喵奶,小猫咪原地复活,开心地倒在地上,露出小肚皮喵喵叫了几声,打了个响亮亮的奶嗝后突然跳起来,背后展开一对华丽的小翅膀,撒欢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它还会飞啊!!”三个人惊喜道。   在房间里飞了几圈,陈俊一又丢给它一只彩色球,小猫咪肚子朝天,把球放在爪心上踢来踢去,露出的粉色肉垫还是爱心形状的,背后的小翅膀贴在地上来回晃动。   余麦抬头看向米歇尔,“你养的小猫咪好可爱啊!”   没想到这个米歇尔看起来酷酷的,养的宠物居然这么萌!   米歇尔两根手指捏着笔转来转去,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家里的电话都已经打过了,那头的反应就跟世界末日了似的,家长们都还没来,老警察看他们几个现在玩得这么开心,呵呵笑着端着茶缸去了隔壁,走之前还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   米歇尔的手机是诺基亚今年出的最新款,红白色外壳超级漂亮,重点是用起来一点也不卡,房间里都是小猫喵喵叫的可爱音效,余麦捧着水杯,歪着脑袋问他,“你养了多久啊?”   米歇尔想了想,“一个月。”   “它叫什么名字啊?”余麦问。   米歇尔皱眉,“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余麦瞪大眼睛,“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没有名字呢?”   “为什么,要给它名字?”米歇尔问。   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余麦了,“那你平时都叫它什么呀?”   米歇尔,“猫。”   余麦,“……”   “我爸的手机里就一个抓娃娃的游戏,可无聊了,”陈俊二一边用逗猫棒逗猫,一边羡慕地说,“我也想有自己的手机。”   陈俊一想起自己那只被没收的山寨机,放起歌来整条街都能听见,可拉风了,不禁心疼地直叹气。   手机屏幕上,小猫咪把翅膀拢到身前,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见它好像玩累了,兄弟俩点了下床的图标,然后看着它钻进粉色的小窝里一蜷,闭上了眼睛。   “你的猫咪睡着啦!”像是怕吵醒睡着的小猫,两个人把手机还给米歇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   小猫正呼呼大睡,米歇尔盯着它看了几眼,兄弟俩的眼珠子就跟黏在了屏幕上似的,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把手机收进口袋,眼里的光啪嗒一下暗了。   余麦捧着杯子乖乖喝水,还在想刚才小猫咪撒娇卖萌的样子,突然听见米歇尔在旁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余麦愣愣地转过脸,这才想起来还没和他做自我介绍呢,他笑着说,“我叫余麦!”   “鱼?”米歇尔疑惑皱眉。   “……不是那个鱼!是这个余,”余麦拿过他手里的笔,在纸上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余麦,麦子的麦!”   米歇尔的视线落在纸上,盯着上面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重复,“余麦。”   没想到发音还挺标准的,总之比自己说得好,余麦开心地点点头,小脸被热水冒出的蒸气熏得有点红。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刘湘被片警带着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没有菜刀也没有平底锅,但是眼睛里发射出的目光已经足够把他大卸八块了。   “余麦!”   余麦一个激灵回头,整个人瑟缩地贴着桌沿,看刘湘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妈妈——”   陈家兄弟俩跟着齐刷刷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同情他几秒,门哐啷一声又开了,那动静简直跟陨石撞了地球似的,宋琴兰出现在门口,兄弟俩自顾不暇,赶紧抱着脑袋往桌子底下钻,“妈呀!”   “余麦!你——”刘湘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在家接到警察电话,她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你可真是——”   看着刘湘气得眼眶通红,余麦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宋琴兰可没刘湘那么好的脾气,看着她居然慢慢从外套里抽出一根华丽的鸡毛掸子,年轻的片警惊得瞪圆了眼睛,“这位女士——”   “陈俊一,陈俊二!”   平地一声惊雷,那气势简直叫在场所有人张口就想喊一声到,兄弟俩藏匿的桌子哐啷抖了一下,宋琴兰看着那里冷笑一声,举着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   “——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整个房间鸡飞狗跳,兄弟俩被揍得鬼哭狼嚎,捂着屁股四处逃窜,宋琴兰咆哮着追在后面,手里的鸡毛掸子舞得只剩下影子。   “打架进警局,长本事了是不是!还骗我去上补习班!!”   片警拉不住,根本拉不住,嘴里嘶嘶地抽着气,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屁股。   “……”   刘湘回过神,在儿子脑门上用力戳了一下,没好气道,“回家就给你爸打电话!”   余麦哭唧唧地低下头。   老警察端着茶缸回来,老远就听见这里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警局装修呢,紧了两步走进门,看到屋里的情形,额角顿时挂下一片黑线。   “师傅——”片警捂着自己的屁股回头叫他。   “……”   “——这次看在是为了弟弟的份上,对你们既往不咎,紧要关头还记得找警察,说明你们已经知道错了,但是下次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了,知道吗?”当着家长的面,老警察又把他们几个教育了一顿。   三个人低着头站成一排,“知道了。”   “以后遇到事情找谁?”他问。   三个人异口同声,“找老师,找家长,找警察。”   “嗯。”老警察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刘湘和宋琴兰,脸上的表情缓了缓,温声说,“事情我们已经都了解过了,那群人现在都关起来了,他们几个没什么事儿,其实主要也不是他们的错——但是打架绝对是不允许的!”   陈俊二刚要抬头,脑袋又低了下去。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孩子我们带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刘湘搂着余麦的肩,不停跟警察道歉。   宋琴兰把鸡毛掸子收回去,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再有下次,以后学校也别去了,就在家给我待着!”   兄弟俩脑门上全是包,点头如捣蒜。   这时门又开了,屋里一群人回头,米歇尔起身走过去,“奶奶。”   “怎么回事啊?”米歇尔的奶奶一脸紧张,上下来回打量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么跟人打架了?受伤了没有啊,快让奶奶看看!”   早上米歇尔说出去逛逛,结果大半天过去人没等回来,却等来了警察的电话,吓得老太在来的路上给他爸打电话的时候都哭了。   “怎么可能?”面对亲人,米歇尔身上那股傲气明显收敛了些,他握住老人家发颤的手,言简意赅地向她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老太听完松了口气,牵着孙子的手朝大家走过去。   “您好您好。”刘湘看到人家这把年纪,想想自己儿子惹出的事,愧疚得脸都红了,“真是对不起啊。”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宋琴兰也是拉着两个儿子不停跟人道歉。   陈俊一看着老太的脸,突然咦了一声,小声说,“这不李奶奶吗?”   “你认识她?”余麦诧异地问。   “啊,”陈俊一点点头,“就住在雅雯隔壁那栋楼,我还帮她扛过大米呢!”   余麦,“……”   余麦一头雾水,他和金雅雯从幼儿园就认识了,心想我都不认识这位李奶奶,你居然都认识住在她隔壁楼的人啦?   李奶奶也认出了陈俊一,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呀,是你啊!”   “奶奶好!”陈俊一笑着憨憨地叫了一声。   李奶奶看看这屋里的阵仗,尤其是看到宋琴兰插在裤腰里的鸡毛掸子,赶紧开口帮他们说好话,“警察同志,千万别冤枉了他们,这些都是好孩子,上次我在家楼下遇到这个小伙子,他还帮我把买的大米扛上了楼!”   “没没没,就举手之劳——”陈俊一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   宋琴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绷着的嘴角抿了一下,抬手在他脑袋上用力糊了一把,“臭小子——”   “行了,你们都带孩子回去吧,回去再教育教育,”老警察看着他们几个的眼里含着笑意,“回去听话啊。”   三个人裂开嘴,“知道啦!”   “还好意思笑!”刘湘揪住余麦的耳朵,脸色倒是没刚才进门时那么难看了,“不管什么原因,打架就是不对!”   米歇尔作为证人,再加上外籍的身份,需要办理的手续比余麦他们多一些,老警察转身和李奶奶聊了几句,两个人配合地跟他去隔壁办公室。   “我得先给你爸打个电话,”李奶奶掏出手机,眯着眼睛艰难地戳了几下,叹了口气又放下了,“老花镜忘家里了,还是你自己打吧,跟他仔细说说,你爸刚才急得都差点要订机票了。”   “又不是,大事。”米歇尔掏出手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余麦正看着这边,见他回头,顿时眼睛一亮。   宋琴兰拽着兄弟俩边骂边往外走,几位警察在旁边忙碌地处理文件,周遭闹哄哄的,米歇尔开口说了什么,但是余麦听不清,他想过去,却被刘湘直接给拽走了。 第15章   宋琴兰带兄弟俩回亭西村,和余麦家不是一个方向,几个人在警察局门口分别。   “回去再收拾你们!”宋琴兰站在路边,皱眉找经过的出租车。   宋琴兰个子小小的,脾气却很火爆,陈俊一都快比他妈高出一个头了,站在她面前还像只鹌鹑一样缩手缩脚,旁边还跟着只小鹌鹑,陈俊二耷拉着脑袋捂着肚子,苦着脸小小声,“好饿——”   他不提还好,一提三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余麦早上就急急忙忙吃了一个包子,打完架又遛着赖狗他们在新村里绕了大半个小时,这会儿都下午一点多了,饿得看见树皮都想上去啃一口,觉得自己这一个上午过得真是好辛苦啊。   看着蔫头耷脑的三个人,宋琴兰冷笑,“活该!”   刘湘抱着手臂瞪着他们,“罚你们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宋琴兰,“没错!”   “……嘤!”三张小脸顿时泪流满面。   兄弟俩被宋琴兰抓上出租车,余麦坐公交回到家,刘湘果然说到做到,把已经做好的午饭端回厨房,一口都不给他吃。   这还不是最惨的,余麦爬回房间在床上趴了没几分钟,又听见外面刘湘喊他出去,兴冲冲地跑出去一看,看到刘湘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电话对着他冷笑。   刘湘,“过来!”   余麦真想当场哇哇大哭,从她手里接过听筒,乖乖在沙发上坐下,“爸爸——”   余海生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这几年余海生在市里工作,每个月只能抽空回家一次,回了家也是电话不断,经常被老板临时又叫回公司,余麦知道他其实很想他们,但是为了这个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忍受孤独在外面拼命赚钱,余麦手指抠着电话线,一听到余海生的声音,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声在电话里说了来龙去脉,余麦愧疚地抬不起头,“爸爸对不起。”   “你妈妈一个人在家带你,你要听话一点,你知道你妈妈刚才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有多害怕吗?”余海生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严肃,“帮朋友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打架肯定是不对的,你们只是学生,那些人在社会上混,万一他们身上有刀呢?你出事,你要爸爸妈妈以后怎么办?”   余麦低着头,“我错了。”   “去陪陪你妈妈,爸爸这个周末回来。”余海生说。   挂了电话,余麦走进厨房,刘湘正在里面洗碗,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地说,“开学前都不许再出门!”   余麦慢吞吞地走进去,“妈妈——”   水声哗哗作响,刘湘低头洗着碗,“肚子饿了?”刚说完,就被余麦从后面抱住了。   余麦把脸贴在她背上,“妈妈对不起。”   余海生不在家,遇到这种事,她是真被吓坏了,刘湘半天没动,声音有些哽咽地问,“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余麦赶紧摇头。   刘湘把洗好的锅放到一边,转身打量儿子的脸和胳膊,“受伤了没有?”   “没有,”其实余麦下巴那儿有点疼,但他不想让刘湘再担心了,“没受伤。”   刘湘瞪着他,眼眶红红的,半晌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又冷又硬,覆在余麦脸上的掌心却是热的,“桌上有吃的,要吃自己放微波炉里热一热。”   “嗯!”余麦裂开嘴。   “看你再有下次!”刘湘绷着脸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好像想笑又憋住了,“赶紧出去,别烦我!”   余麦出了厨房,跑去桌边掀开菜罩,看见一盘子香喷喷的米糕,顿时眼睛一亮,“妈妈你吃吗?”   厨房里传出刘湘的声音,“气都被你气饱了!”   余麦吐了下舌头,拿起一块就急吼吼地往嘴里塞。   刘湘,“热一下再吃!冰箱里有牛奶!”   余麦笑起来,“知道啦!”   暑假才过了三分之一,余麦就被禁足了。   他倒是没陈俊一他们那么贪玩,看书做作业也都能静得下心,再说明年暑假过后就要上初中了,刘湘准备让他考市里的私立初中,那种学校入学都有门槛,怕他考不上,除了老师安排的暑假作业,刘湘额外还给他布置了不少习题。   所以余麦还真是一点也不闲,每天也就晚上洗完澡才有空拿出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漫画书看几眼,但他到底只有十二岁,再静得下心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没有玩伴的日子时间一长,终于也觉得无聊起来。   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后,那天余麦写着作业,对着窗外一只在树梢上蹦跶的小鸟叹了口气。   这一幕正好被推门进来的刘湘看见,手里的果盘往他桌上一放,刘湘问,“无聊了是不是?”   余麦眨眨眼睛。   刘湘反手把几本初一的教材放他面前,“找你顾阿姨借的,上面笔记都有,自己学!”   余麦,“……”   “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房间里传出余麦铿锵有力的加油打气声,刘湘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杂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活该。”金雅雯在电话里冷哼。   “……”余麦捧着电话哇哇大哭,“我好无聊,雅雯你来救救我!”   金雅雯早就对他这套免疫了,“撒娇也没用,当时就叫你别去,你非要去。”   “……”余麦耷拉下脑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金雅雯呵呵两声,“你怎么不找陈俊一啊,让他去救你啊!”   “……”一套三连击下来余麦彻底绝望了,实事求是道,“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他们比我还惨,连电话都不能打。”   估计现在正在家里边挨揍边写作业呢,金雅雯美滋滋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陈俊一越惨,她越喜闻乐见,“呵呵,活该。”   “……”   被场外援助被无情抛弃后的第三天,余麦觉得自己快被憋疯了。   他坐在桌边,面前摊开一本初中一年级英语书,看着窗外的天空,幻想自己是只小鸟,在上面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   额头咚一声砸在书上,余麦歪着脑袋,肉嘟嘟的小脸上挤出金鱼嘴,一张一合,“好想出去玩啊——”   周六下午,刘湘在客厅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余麦的房门突然开了,他走出来,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往阳台那里走。   刘湘余光瞥着他的背影,眼睛继续盯着电视上正在放的肥皂剧。   把小板凳往阳台中间一放,余麦站上去,双手叉腰,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晾衣架上,几只鸽子咕咕叫着来回横跳,抬头看见窗户里一张严肃的小脸直勾勾地看着外面,怨气冲天的吓死人了,啊地叫了一声,赶紧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电视剧放到一半,中途开始插播广播,刘湘终于能全神贯注地看看自己儿子到底想要整什么幺蛾子,就见烈日照耀下,余麦小手一伸,身板挺得笔直,“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   这年头谁不认识周杰伦,这首《听妈妈的话》大街小巷都在放,菜场里都能听见,就连刘湘这种平时只听邓丽君的人都能随口哼几句。   又甜又糯的嗓音,像鸟儿一样飞出了窗户。   “为什么要听妈妈的话,长大后就会开始懂了这段话——”   “哼!”   “长大后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跑得比别人快,飞得比别人高——”   “……”刘湘放下瓜子,面无表情地拍干净手。   “妈妈的辛苦不让你看见,温暖的食谱在她心里面,用空就多握握她的手——”   到了副歌部分,余麦扯着嗓子,唱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楼下传来邻居大叔的笑声,“麦子,大中午的干嘛呢?神神叨叨唱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什么狗屁不通,这是rap,rap懂吗?”楼上邻居笑着说,“麦子接着唱,唱得挺好!我给你录下来!”   余麦把头昂得更高了,小脸坚定地朝着向往的窗外。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等唱到不知是第九遍还是第十遍,余麦嗓子眼都冒烟了,刘湘终于走了过来,靠在阳台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儿子,“电话。”   “听妈妈的——”   歌声戛然而止,余麦欸了一声,跳下板凳,在左邻右里的笑声中冲回了客厅。   刘湘再不来,他都要在阳台上热死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余麦激动地抓起听筒,心想八成是陈俊一被放出来了,来找他出去玩呢。   “喂!”余麦开心地喊。   听到他的声音,对面很轻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是我。”   余麦愣了一下,眼睛顿时就亮了,激动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米欠儿!”   “……”   米歇尔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要稍微沉一些,“再说一遍。”   余麦的脸有点热,坐回到沙发上,乖乖地重新说了一遍,“米谢尔。”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好像又笑了一下,问他,“出来吗?”   余麦回头看向阳台,看到刘湘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于是拼命点头,“嗯嗯嗯,好啊!” 第16章   余麦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出了楼道。   “欸,麦子!”   余麦回头,楼下张爷爷手里端着茶缸,胳膊肘支在窗沿上,探着身问他,“你那个什么rap唱得不错,怎么不唱啦?”   余麦扬起一张笑脸,“唱啊,以后天天给我妈妈唱一遍!”   他一说完楼上楼下全笑了,刘湘站在窗边,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叮嘱他,“晚上早点回来!”   余麦跳上石牙子转了个圈,“早不了,还要去米谢尔家玩呢!”   “路上小心啊!”刘湘对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喊。   余麦转过身,大太阳底下朝他妈敬了个礼,“遵命!”   “米啥?”张爷爷抬头问刘湘。   “他新交的好朋友,可喜欢人家了。”刘湘说完都忍不住想笑,那可不,刚才挂完电话差点穿着睡衣就跑了。   余海生不在这几年,大家伙都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平时能搭把手的时候从不含糊,有时候刘湘下班晚或者值夜班,都抢着把余麦接到自己家去吃饭,马上就有人问,“太晚了要不要帮你去接一下?”   刘湘摆摆手,“不用不用,跟我们一个新村的,就几步路,很近的——欸对了,你们谁要吃米糕?”   楼上楼下探出窗口的脑袋一下子都没了,“等等啊,我洗个手就来!”   刘湘目送余麦拐过巷口,笑着去给大家准备米糕去了。   两个人就约在新村门口。   门口那棵大树下,米歇尔穿着T恤牛仔裤,头上戴着那天那顶红色鸭舌帽,帽檐下一缕金色头发丝打着卷,在阳光下泛着蜜一样的光泽。   余麦老远看见,激动地跑到他身后,知道自己发音不准,于是小声叫他,“米谢尔!”   新村外面有个老头坐在路边卖爆米花,米歇尔正好奇地盯着看,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他跑得满头大汗,皱起眉,“不是说,不着急。”   余麦想问他等了很久吗,两只耳朵突然就被捂住了,紧跟着听见外面打雷似的轰一声响,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米歇尔身后,爆好的米花雪花般从机器里喷进网兜,老头抓着网兜的手一抖,风再一吹,霎时整条街都是一股热乎乎的米香。   米歇尔收回手,一张脸看起来酷酷的,眼睛却好像在笑,“害怕?”   余麦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要爆了啊?”   “每次时间都差不多。”米歇尔说。   余麦慢慢地哦了一声,几秒后反应过来,“那你等了很久了是不是?!”   “没有。”米歇尔一脸无所谓,转身往外走,“去哪里?”   两个人从转门出了新村,看着老头把爆米花都倒进一个方盒里,正往上面淋糖浆。   淋完糖浆,再用抹子把爆米花压成平整的方块,最后撒上一层芝麻,等凉透了切成一块一块的装起来,新鲜做好的米饼咬一口外酥里糯,那叫一个香甜。   这种用老式爆米花机做出来的爆米花,余麦小的时候金石镇里到处都是,想吃了就从家里的米箱里装把大米揣在兜里,去路边找找总能找到,把米交给师傅,十分钟后就能收获满满一兜子好吃又便宜的芝麻米饼,不过千禧年后做这个的人渐渐就少了,得运气很好才能遇见一次。   余麦都好久没吃这玩意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吃?”米歇尔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问。   余麦摇摇头,朝他咧嘴一笑,“走吧,我请你吃蛋糕!”   蛋糕店就开在学校附近,走路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   盛夏,头顶的梧桐叶挡住了火辣辣的日头,两个人沿着小马路慢慢往前走,米歇尔突然问他,“你那天,为什么不等我?”   余麦脸上的表情顿时跟被雷劈了似的,“原来你那天出门前是要和我说这个啊?”   “……不然呢?”米歇尔挑眉。   “对不起对不起,”余麦抬手扯住他的衣角,“我没有听见。”   米歇尔哼了一声。   余麦,“……”   觉得米歇尔好像有点不高兴,余麦挠挠脸,偷偷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那时候金石镇里家家户户都有本黄页,厚厚的像板砖一样,上面登记了所有人的电话号码,余麦还以为他是靠这个查到了他家的电话,谁知米歇尔看着前面的路,语气平平地和他说,“你那天,在纸上写了电话。”   “……”   余麦哭唧唧地抱住他的胳膊,“我错了!!”   米歇尔这才偏头看过去,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动,眼睛好像又笑了,面无表情地问,“蛋糕店,在哪里?”   尽管米歇尔把帽檐压得很低,但路上依然有许多人盯着他看,他应该早就习惯了,一脸平静地和余麦边说话边往前走,两个人从另一扇门回到新村,余麦学校对面的一栋居民楼里,一楼一户住户在院子侧面开了扇门,进去就是他说的甜品店。   “到啦!”余麦笑眯眯地站在店门口的木牌下,抬起手臂哒啦做了个展示的动作。   米歇尔抬头看过去,余麦记得他看不懂中文,“店名叫棉花糖。”   刚说完,店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位顾客,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们脚边闪过,被米歇尔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喵!”小猫不甘心地对着他喵喵叫。   老板从里面追出来,看到他们后松了口气。   “谢谢!”从米歇尔手里接过小猫,老板把它拎到眼前,对表情无辜的小家伙进行严肃教育,“不可以乱跑!再这样一会儿不给你吃果冻了!”   “喵!”小猫大声抗议。   “请进!”没好气地把猫往怀里一塞,老板扭头咧开嘴,侧身让他们进去。   三个人朝里走。   余麦看着老板怀里怨气冲天的小猫,都有点和它惺惺相惜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慕斯,皮得要命,成天就想出去玩。”老板无奈地说。   这家甜品店今年春节刚开业,平时上课的时候生意可火爆了,金雅雯和他们班同学上学期来过一次,据她说里面的蛋糕特别好吃,除了有点贵没任何毛病。   于是今天为了感谢米歇尔上次的拔刀相助,余麦可是把自己攒了好久的压岁钱全拿了出来。   摸一摸口袋里一堆沉甸甸的钢镚和纸币,余麦觉得心安了些,和米歇尔跟着老板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店里除了慕斯,还有两只猫,咖啡色的那只叫巧克力,黑白条纹的那只叫奶冻,开着空调的客厅里,两只猫蜷缩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慕斯从老板手里跳下去,三两下窜上猫爬架,支棱着脑袋朝外张望。   “看吧,它平时就是这样。”老板哭笑不得,折身去柜台拿单子。   下午五点多,又是暑假,店里没什么人,米歇尔把帽子摘下来,把头顶有些压扁的头发用手指拨弄开。   “你的头发可真卷。”余麦忍不住说,“但是卷得好漂亮啊,像烫出来的一样。”   “长了好多,回去剪。”米歇尔说。   “为什么不在这里剪啊?”余麦问。   米歇尔的脸突然有点黑,好像不太想说,看见余麦眼睛里大大的问号,只好无奈用手随意比划了个夹子的动作,“他们,总是要我拉直。”   余麦,“……”   想一想那个画面确实是——   米歇尔看着他,“你敢。”   余麦咬住嘴唇,赶紧拿起单子把脸埋了进去。   单子上都有图片,他边看边惊叹,“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米歇尔坐在对面看着他,扑通一声,慕斯跳到他们桌上,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伸手挠了挠慕斯的下巴,眼里浮现几分笑意。   选完想吃的蛋糕,正在看饮料的余麦一不小心扫到旁边的价格,顿时吓得半死。   什么?!一杯可乐三块钱?!什么可乐啊要卖三块钱?!   再倒回去看蛋糕的价格,余麦在桌子下面偷偷摁住自己的口袋,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米歇尔撸着猫,注意到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余麦心痛地把单子递给他,“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米歇尔接过去看了一眼,又看看他,没说什么,低头认真看起来。   余麦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不一会儿,老板拿着纸和笔回来,看到米歇尔的脸,惊艳地呀了一声,“小弟弟你长得真好看啊!”   米歇尔朝她笑笑,看了眼魂不守舍的余麦,说,“我不饿,就点一杯可乐,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老板笑了笑,在纸上记下,“一杯可乐——你是混血吗?”   米歇尔嗯了一声,把单子推给余麦,“你要什么?”   余麦用脚尖轻轻碰碰他,小声说,“你点蛋糕啊,这里的蛋糕很好吃的。”   “我不饿,你点,”顿了顿,米歇尔又说,“我们,一起吃。”   这样好像也可以。余麦算了下口袋里的钱,拿起单子,过会儿指着其中一款蛋糕,问米歇尔,“这个可以吗?”   这个蛋糕是他能承受的价格里面看起来最好吃也是最贵的,见他看着单子上蛋糕的照片,嘴角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米歇尔点点头,“好。”   余麦立马开心地抬起头,“我们要这个!”   “一个芝士蛋糕是吧,”老板凑过去看了一眼,“可乐要加冰块吗?”   米歇尔点点头,老板拿着单子转身走了。   老板一走,余麦简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慕斯倒在桌上蹭来蹭去,米歇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挠肚皮的手就没停过,余麦看了一会儿,问他,“你家里是养猫了吗?”   米歇尔摇摇头,“我妈妈,过敏。”   “过敏?”余麦没怎么听过这个词。   米歇尔解释道,“浑身,红,还会痒。”   余麦啊了一声,“那我吃芒果也会这样,也是过敏吗?”   “是。”米歇尔点点头。   余麦面露疑惑,“可是我妈妈说多吃几次就不会痒了。”   “……”   “不行。”米歇尔很严肃地看着他。   余麦缩了下脖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虽然家里没有猫,但米歇尔一看就没少在外面偷偷地撸,慕斯在他手里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享受了一会儿,长长的尾巴优雅地在空中画了个圈,在他们两个里面挑来选去,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脚尖踩着余麦的大腿轻轻一跳,窝进了他怀里。   “呀!”余麦惊喜地叫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它,“怎么抱啊?”   米歇尔做了个环抱的姿势。   余麦依样画葫芦环抱住慕斯,慕斯把下巴放到他的胳膊上,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你好可爱啊!”余麦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它的头顶。   米歇尔托着下巴看他,嘴角微微弯起来,“*&#%¥#”   “什么?”余麦抬起头。   米歇尔敛起笑,接过老板递来的可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祝你们用餐愉快,还有,吃的不要喂给猫猫哦,尤其是慕斯,它太馋啦!”像是怕被慕斯听见,老板小声叮嘱他们,尤其是余麦,特意和他强调了一遍,“再卖萌也不行!”   被拆穿诡计的慕斯耳朵啪嗒甩了一下,打在余麦手背上。   “……好的。”余麦乖乖点头。   老板走后,余麦追问米歇尔,“你刚刚是不是说法国话了?”   他两只手都被慕斯这只大胖猫给霸占了,米歇尔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然后在余麦疑惑的目光中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芝士蛋糕递到他嘴边。   “吃吧,哥哥。” 第17章   余麦被他这一声哥哥叫得后背麻麻的,脸都红了。   “你怎么叫我哥哥啊?”他小声问。   米歇尔皱眉,“因为,你比我大?”   “哦——”余麦低头揉了揉在怀里呼呼大睡的慕斯。   余海生和刘湘都是独生子女,他从小到大身边连个堂表兄弟姐妹都没有,说实话余麦一直有点羡慕陈家兄弟俩,他俩虽然总是吵吵闹闹,陈俊一嫌他弟傻,陈俊二嫌他哥土,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其实很好的,米歇尔突然叫他一声哥哥,余麦心里特别高兴,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米歇尔不解地看着他,“或者,你想我,叫你什么?”   “就叫哥哥好了!”余麦飞快地抬起头,每说一个字声音都越来越小,最后头又低了下去。   “哥哥?”   余麦后背又麻了一下,愣愣地抬起头,米歇尔举着那口芝士蛋糕看着他,提醒道,“吃蛋糕。”   余麦,“……”   他咬了下嘴唇,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抿进嘴里。   “好好吃啊!”余麦眼睛一亮!   金雅雯果然没骗他,这家甜品店做的蛋糕比他以前吃过的都好吃,又奶又醇,还有一股柠檬的香味,一点都不腻。   “你也尝尝!”余麦跺着脚叠声催促。   老板在柜台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猛地想起来,迅速从下面抽屉里摸出一把勺子,正准备送过去,米歇尔已经就着余麦吃过的勺子,挖了一口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   两个人好像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陈俊一就经常吃他弟吃不完的东西,余麦着急问他,“怎么样?”   米歇尔咽下去,平静地给出两个字的评价,“好吃。”   但就是这两个字的评价,让余麦美得不行,觉得自己今天选这家店真是太明智了。   余麦开心地咧开嘴,米歇尔拿勺子继续喂他,余麦摇摇头,“你吃你吃,都是你的。”   “一起,还有,这么多。”米歇尔说。   于是余麦又吃了一口,甜甜的奶味在嘴里化开,好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边聊边吃,把那杯三块钱的可乐杯丢在一边,里面冰块快化完了都没喝一口,余麦腿上趴着呼呼大睡的慕斯,这大胖猫估计有十几斤,没一会儿压得他腿都麻了。   “我腿好像麻了。”余麦咽下蛋糕,苦着脸说。   “你下去走走呗,我腿麻啦!”他挠着慕斯的下巴,低头在它耳边说。   慕斯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余麦,“……”   米歇尔偏头往桌子下面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余光瞥见隔壁桌上的逗猫棒,走过去攥在手里,回来坐下后拿起那杯可乐慢悠悠地喝起来。   外面店门被人敲响,老板放下账单跑出去迎客,余麦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就在这时,慕斯在他腿上一个原地起跳,张开大嘴嗷呜一口朝着桌上的芝士蛋糕咬了过去!   当啷!逗猫棒的小铃铛落在它耳边,丁零当啷地晃了几下。   大胖猫难逃猫的天性,刷的扭头,两只眼睛跟聚光灯似地追着逗猫棒跑,紧跟着,蛋糕就被米歇尔一把从它嘴边给抽走了。   慕斯,“……”   还在扑腾着两只爪子的慕斯反应过来,扭头看过去,一人一猫对视几秒,米歇尔冲它挑了下眉。   “……”蓄谋已久却行动失败的大胖猫扑通一身跳下桌,三两下窜上猫爬架,看向窗外的背影岂止是怨气冲天,简直是生无可恋了。   “……”余麦叹为观止。   “预判。”米歇尔仰头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可乐,挖了块蛋糕塞进他张大的嘴里。   在去米歇尔家的路上,余麦忍不住问他,“你是学过打架吗?”   “……你是说,格斗?”见他眯着眼睛,小脸晒得红扑扑的,米歇尔伸手把他拉到树荫下面。   “嗯,”余麦不太关注这些,大概觉得就是了,主要是他觉得米歇尔又能打又懂得预判,肯定是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没有,“米歇尔似乎对格斗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顿了顿说,“我想学的不是格斗。”   “那你想学什么?”余麦问。   米歇尔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问,“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余麦咬了下嘴唇,他很想说有空,但是刘湘肯定不会允许他连续两天出门玩的。   “星期四可以吗?”他算了算,今天是周一,周四应该就能出门了。   米歇尔点点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原来你不是第一次来金石镇啊?”余麦一脸惊喜。   米歇尔无奈地看着他,“怎么会,我奶奶家,我每年夏天都来。”   “可是你奶奶家和我家在一个小区,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余麦有些遗憾地说。   “我很少出门,这里夏天太热,可能一个月,一次两次,”米歇尔说到这里,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们其实很有缘。”   余麦眼睛一弯,用力点了下头。   说起来,有时候缘分这种事还真是难以言喻,没有的时候放在眼皮子底下都瞧不见,等来了的时候又恨不得无处不在。   李奶奶家居然就在金雅雯家隔壁,而余麦平时上学几乎每天都来这儿等她一起走,看着右手边那个熟悉的楼道,余麦咋舌地呆了几秒,才抬脚跟着米歇尔上楼。   李奶奶正在家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门口。   “来啦,快进来!”看着进门来的孙子和余麦,李奶奶热情地给他们拿拖鞋,“去哪儿玩啦?”   米歇尔每年夏天都来这里待上两个月,什么也不做就陪着她,做奶奶的自然是感动的,但又觉得他这个年纪,放个假连个玩伴都没有很过意不去,所以看到他在这儿交到朋友,老太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去吃蛋糕。”米歇尔边脱鞋边说,接过余麦的鞋放进鞋柜里。   “去吃了蛋糕啊?”李奶奶乐呵呵地说。   “奶奶好。”余麦有些腼腆地和她打招呼。   “欸好好好,”李奶奶两只手托住他的小脸笑眯眯地看了看,上次第一眼看到余麦,她就觉得这个孩子长得特别讨人喜欢,“冰箱里有水果,我去给你们拿啊。”   “别拿太多!”米歇尔拉着余麦进屋。   李奶奶在厨房忙着准备吃的,余麦进了米歇尔的房间,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以前,是我爸爸的房间。”米歇尔四肢趴开倒在床上,抓起枕头边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   这房间现在只有米歇尔放假时会回来住住,收拾得很干净,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东西很少的缘故,余麦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扭头到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着一盆植物,花朵是白色的,闻着很香。   “这是什么花啊?”他好奇地问。   “茉莉,我奶奶养的。”米歇尔从床上起来,一只手抓住椅背,探身摸了摸那些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玩吗?”   余麦其实不太好意思拿别人的东西,上次陈俊一他们玩,他都是在旁边看着,“你的猫怎么样啦?”   “就那样。”米歇尔点开游戏给他看,小猫咪看到主人回来,蹦跶着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身边嗡嗡嗡围着几只苍蝇。   “都臭了。”米歇尔一脸嫌弃地摁了下浴缸的图标。   余麦,“……”   李奶奶端着水果进屋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看猫洗澡,脑袋凑在一起一动不动,看得聚精会神。   小猫咪头上顶着一只小黄鸭,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浴缸里飘出来的泡泡都是爱心形状的。   没听到开门声,余麦看着手机上可爱的小猫咪,有点同情地问,“你真的不打算给它起个名字吗?”   这次米歇尔没再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而是把脸转过来看着他。   “?”余麦也看着他,没等到答案,李奶奶把满满一大碗水果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上。   “……”   看着快要溢出来的脸盆一样的大碗,才吃了一肚子蛋糕的余麦说了声谢谢,矜持地拿起叉子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   “吃吧,不够厨房里还有呢!”李奶奶笑眯眯地说。   余麦,“……”   奶奶出去后,米歇尔看他一块苹果嚼了半天没咽下去,用手背把碗推到一边,“不饿就别吃。”   “不行啊,奶奶准备了很久的。”余麦又把碗拉回来,“我可以吃的。”   “胃难受。”米歇尔拿走他手里的叉子,举得高高的不给他。   余麦本来坐着就比他矮好多,两只手抬起来,眼睛跟着他的手着急地转了几个来回,恍惚中两个人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点似曾相识。   “……”   米歇尔举着叉子垂眸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烟消云散,把叉子一丢,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又抬高了些。   “怎么回事?”看着他下巴下面一道黑色的疤,米歇尔皱着眉问。   他这样一捏,余麦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儿,嘴巴撅起来,像金鱼一张一合的,“什莫?”   米歇尔抓起桌上的镜子给他看。   “什么时候弄的?!”余麦看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结的痂都快掉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是打架那天不小心在水泥地上磕的。”他说。   “——那天吓死我了,我都忘了受过伤了。”这伤口一直没处理过,余麦乖乖仰着头,米歇尔弯腰凑近了,仔细检查那道疤。   米歇尔看他一眼,“害怕,为什么要去?”   余麦笑眯眯的,有人问起来还是那句话,“因为我得去帮陈俊一他们啊!”   “……只不过我胆子太小了,好像也没帮到什么忙。”他又有些郁闷地说。   听他这么说,米歇尔两只手撑着椅背和桌沿,直起身看着他,“没有。”   “嗯?”余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呆萌,米歇尔心神一动,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张照片,手机落下后,露出他严肃认真的双眼,“你为了朋友,能够克服恐惧,为什么说自己胆小?”   余麦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米歇尔专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对他说,“你不胆小,你真的很勇敢。” 第18章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早上七点不到,刘湘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把手机贴在音响上,里面传出余麦又甜又糯的歌声。   余海生工作时间不固定,晚上经常要加班,时常等着等着刘湘就困了,聊不了几句就得挂电话,所以夫妻俩这几年多数时候都是早上通电话。   余海生在电话那头喝粥,和他妈一起,两个人耳朵贴着电话,听得乐不可支。   余海生在市里住他妈家,位置倒是很靠中心,就是市里早上交通堵,去公司坐公交转地铁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刘湘早上八点半出门去单位,新村门口一趟公交二十分钟就到,为了配合余海生的时间,也为了能多聊几句,她几乎每天都是早上七点不到就起。   “麦子这是干什么呢?”远远地传来余苗笑呵呵的声音,表姑子一大早也在她姑家,给他们带了自己家做的包子馒头。   “歌唱母爱呢!”江翠笑着说,走远了去厨房拿东西。   “什么呀,臭小子就为了出去玩!”刘湘把手机贴回到耳边,笑着和余海生说,“上次你回去后,我不是罚他不许出门玩么,他就给我来这出,还被楼上老陈给录下来了。”   话是这么说,刘湘语气里的高兴劲谁都听得出来,余海生赞美道,“唱得很不错,这就叫声情并茂,主要还是母爱给的力量!”   “去你的——”刘湘捂着肚子笑半天。   “我们儿子以后能去参加歌唱大赛。”余海生想了想说。   “什么歌唱大赛,调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国去了!”音响还在旁边小声放着,唱到副歌部分,刘湘躺到床上,一只手摸着席子,让余海生也听听。   余海生挺感兴趣地问,“对了,他和那个,那个——”   “法国。”刘湘提醒他。   “欸对,那个法国小男孩玩得怎么样啊?”余海生问。   “可好了,回来后跟我说了三天了,耳边就听他在那儿叨叨弟弟弟弟弟弟——”刘湘笑眯眯的。   余海生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了,笑了一下说,“他从小就想要个弟弟来着,挺好,我们儿子也算在国际友谊上做出贡献了,你让他好好带着人家在金石镇玩。”   “肯定啊,”刘湘赞同道,“今天又要和人家出去,为了这个昨天晚上给我弄了老大碗水果,吃得我撑死了。”   刘湘拍着肚子思忖道,“那孩子我上次都没注意看,在警局里光顾着和人家警察道歉了,下次有机会好好看,麦子说长得可漂亮了。”   余海生捡起桌上的手机,和他妈打了声招呼,拿起公文包就往外走。   “跟刘湘说,中秋节你去接他们过来!”江翠在厨房里扬声叮嘱儿子。   刘湘听见了,远远地喊了一声,“欸好的妈!”   一出门,余海生的声音立马跟裹了蜜似的,笑着跟老婆说,“跟苏菲玛索一样漂亮?”   别看刘湘现在天天穿工作服,年轻的时候可时髦了,两人谈恋爱那会儿,刘湘最爱看的电影就是《初吻》,余海生就老说她比苏菲玛索好看,刘湘听着电话那头老公被车水马流包裹的声音,一下子也想起来了,红着脸嗔道,“瞎说什么,人家是男孩子——”   “嘿嘿,逗逗你。”余海生想老婆了,忍不住摸了摸手机,像在摸刘湘的脸,“麦子呢,还没起?”   刚说完,余麦房间门就开了,刘湘冲那边喊了一声,随即听见客厅里儿子着急的脚步声。   “爸爸!”余麦跳上床,接过刘湘的手机,打着滚开心地叫他爸。   余海生走在热热闹闹的大马路上,横道线上行人如梭,来来去去一张张脸上都是烦躁匆忙,他的眼里却全是幸福,“麦子,今天给你妈唱歌了没?”   “还没啊,一会儿洗完脸刷完牙,换身衣服唱!”余麦甜甜地说。   刘湘忍不住摸了把他的脑袋,“你可拉倒吧——”   “爸爸,你回来我也给你唱!”余麦趴在床上,两只脚踢来踢去。   夫妻俩在电话两头都笑了,“唱《听妈妈的话》啊?”余海生笑着问。   余麦裂开嘴,“唱《吉祥三宝》!”   公交站台上,余海生没忍住,笑得太大声,把左右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今天是周四,刘湘在电话里把余海生送到公司门口,八点半准时出发去了单位。   “注意安全啊!”出门前,刘湘叮嘱儿子。   “知道啦!”余麦边吃早饭边说。   和米歇尔约在了下午一点,早上一个人在家,乖乖写完了刘湘昨晚布置的数学作业,中午吃完饭,余麦又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出了楼道。   米歇尔还站在上次那棵大树下等他,头上戴着那顶红色棒球帽,这次不看人家爆米花了,面对他来的那条小巷,看见余麦欢天喜地的身影,抬手冲他挥了几下。   “你怎么,怎么每次都来这么早啊?”停在他跟前,余麦气喘吁吁地问。   “刚到,”米歇尔今天背着书包,一抬下巴,示意另一个方向。   余麦看了眼门外卖爆米花的老头,转身跟他走,“我们去哪里啊?”   米歇尔有些神秘地看他一眼,“先去坐公交。”   “你还坐公交?!”余麦瞪大眼睛。   “……不然你,觉得我上次,怎么去那里?”米歇尔很无奈,“用脚吗?”   少年宫距离十二村开车都要半个小时,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余麦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就是想象不出你坐公交的样子。”   米歇尔看过来,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突然停下脚步,闪身到他面前。   “嗯?”余麦茫然抬起头,下巴跟着一凉,米歇尔抬起他的脸,偏头去看下面的疤。   余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乖乖仰着脸,问,“怎么样了?”   米歇尔直起身,手指捏着他的下巴,食指在他结痂的位置轻轻挠了几下,“有感觉吗?”   余麦摇摇头。   “快好了。”米歇尔说。   他的手有点凉,碰在皮肤上刺刺的,也有点麻,余麦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好像又在笑了,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哦。”他低下头。   米歇尔收回手,这回嘴唇也弯了起来,“走吧。”   米歇尔比余麦想象中要更了解金石镇,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去新村门口坐公交。   上了熟悉的公交车,等余麦被他带到自己平时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也经常坐这趟车,也喜欢坐这个位置!”   他的眼里有一种很纯真的雀跃,靠在椅背上感慨,“好神奇啊,我们居然现在才遇到!”   米歇尔看着他被阳光包裹的侧脸,“不晚。”   “嗯!”余麦笑着朝他点点头。   这趟公交开往少年宫的方向,余麦还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少年宫,没想到米歇尔在半路就拉着他下了车。   这一片余麦很少来,走在陌生的街巷,他又忍不住问,“我们到底去哪里啊?”   这次米歇尔没再卖关子,抬手一指马路对面。   余麦看过去,看着那栋蓝白色建筑愣了好几秒,直到看见几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从旁边有说有笑地走进建筑物旁边的小巷,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轮滑馆啊?”   米歇尔嗯了一声,抬脚走过去,“上一年,它在建,现在已经开了。”   “你虽然不出门,但是好像比我还了解这里啊——”余麦晕晕乎乎地跟上去。   金石镇临海,为了带动这里的经济和旅游业,当地政府从千禧年开始陆陆续续承办了不少大小型比赛,这座轮滑馆是为了07年的南城业余轮滑大赛建造的,余麦还以为比赛前场馆不会开放呢,没想到居然在对外营业。   不过他平时都是跟着陈家兄弟玩,他们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要是两人现在没被关在亭西村,估计余麦早晚也会被他们拉来这里,毕竟这么拉风又时髦的事情,兄弟俩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轮滑馆旁边的小巷里排了不少人,好在上午那一波刚离开,余麦和米歇尔等了没多久就进去了,把包寄存好,两个人去借轮滑鞋。   轮滑鞋是双排四轮,拿上借的鞋,两个人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余麦弯下腰趴在自己大腿上,歪着脑袋认真看米歇尔穿鞋。   他那副样子像只好奇的小猫,似乎怕打扰到他,连呼出的气都放得轻轻柔柔的,米歇尔鞋带系到一半,突然偏头看过来。   两个人差不多同一个姿势面对面,余麦两只手缩在胸前,小声和他解释,“我学一下。”   米歇尔低下头继续绑鞋带,这次把动作放慢了些。   等他穿好,余麦也差不多学会了,可是刚绑好一只,头顶就传来米歇尔的声音,“绑紧。”   “啊,”余麦只好把绑好的鞋带再松开,用力往两边扯,“是这样吗?”   米歇尔起身,往前滑了一小步,又一个帅气的转身单膝跪到他面前,“我来。”   他的动作很熟练,细长的手指在飞舞的鞋带中穿梭,余麦趴在那里认真看着,忽然听见对面传来笑声,好像是朝着这边的,一抬头,他发现对面长椅上几个女孩正捂着嘴偷笑地看着他们,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小声说。   米歇尔没有搭理那些人,绑完后抬头看着他,“你试一下。”   两个人的交流很小声,在嘈杂的换鞋区里却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余麦用气音问,“怎么试啊?”   米歇尔示范给他看,“这样,动一下。”   余麦动了动脚踝,米歇尔问他松吗,他摇摇头,“不松。”   米歇尔点点头起身,踩着轮滑鞋的少年看起来更高了,身长玉立站在他面前,微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   “走吧,哥哥。” 第19章   余麦牵着米歇尔的手起身。   双排四轮比直排轮要容易得多,余麦起身后晃了几下,米歇尔用力抓紧他的手,很快就帮他稳住了平衡。   但余麦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米歇尔看看他紧张的脸,“慢点,不急。”   余麦嗯了一声,米歇尔看看他不停扒拉墙的那只手,索性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抓住。”   抓住米歇尔的两只手,余麦顿时觉得放松了不少,抬手朝他笑笑,开始慢慢跟着他往外走。   米歇尔倒着往换鞋区外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几个人抱着鞋经过,他丝滑地一个拐弯,牵着余麦让到了一边。   等进了轮滑区,看着眼前壮观的万人场馆,余麦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大啊!!”   米歇尔赞同道,“这个场馆,比我家那边的好。”   身为土生土长的金石人,余麦顿时觉得有点骄傲。   “好高啊——”站在场边,余麦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装满大型LED灯的屋顶,米歇尔用手指戳了下他下巴下面,余麦啊一声,笑着看向他,“痒啊!”   米歇尔牵起他的手,“走。”   轮滑区内全是人,所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绕圈,铺得平整的木地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那些人一阵风似地从眼前飞过,余麦有点紧张地站在那里,下意识抓紧了米歇尔的手。   米歇尔注视着相反的方向,找准空隙,右脚一蹬,牵着余麦加入到了人群中。   “啊?!”余麦吓了一跳,米歇尔一个优雅的转身,及时抓住了他到处乱抓的另一只手。   “不,不先在旁边练一下吗?”余麦紧张得都结巴了,被他牵着慢慢往前滑,觉得自己手脚僵硬得像一只在冰上呲溜的企鹅,下一秒就要四脚朝天摔个屁股墩了。   “别害怕。”米歇尔看着他,“有我在。”   余麦抬起头,看着他沉着冷静的双眼,咽了口口水,轻轻嗯了一下。   米歇尔带着他滑滑停停,在他的指导下没一会儿余麦就抓住了动作的精髓,开始能用两只脚轮流替换着向前蹬了。   他不太熟练地往前滑着,时不时抬头朝米歇尔笑一下,米歇尔松开一只手,换到了和他并排的位置。   等又熟练了些,余麦的胆子渐渐大起来,牵着米歇尔的手,凑到他耳边说,“我想自己试试!”   场馆里音乐声震天,米歇尔没听清,偏头看过来,“什么?”   余麦的嘴几乎都要挨着他的脸了,看着他笑着说,“我说我想自己试试!”   米歇尔似乎愣了一下,倏地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点点头,把他带到一段直行道上,松开了他的手。   “我在前面等你。”他说完,朝着另一头滑过去。   余麦等他到了,远远地看见米歇尔靠在那里朝自己挥了挥手,抓住栏杆的手一使劲儿,嘿哟一声自信满满地冲了出去!   “——啊!”   谁知道没了米歇尔牵着,余麦竟然有点找不准平衡了,才滑到一半就差点摔倒了三次。   “米谢尔!”余麦求救地看向对面,谁知米歇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面前。   “哥哥!”少年直直地朝他冲过来,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余麦喜极而泣,几乎是扑腾着摔进了他怀里!   米歇尔被他撞得闷哼一声,抱着他转了几圈,稳稳地停在了轮滑区中间。   “嘤!”余麦抬起头,脸上挂着两道宽面泪。   米歇尔看着他,“还滑吗?”   “滑,”余麦哭唧唧地点点头,“你带我。”   米歇尔笑了一下,重新牵起他的手。   这回余麦很快又找回了刚才的感觉,跟着他在场馆里小鸟似的到处飞。   余.小鸟.麦抬起另一只手,额前的头发飞起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米谢尔,我们好像在飞啊!”   米歇尔回头看向前方,在余麦开心的笑声中不断加速,少年奔跑的身影一往无前,牵着他的手超过了周围所有人。   “——我们下次还来玩好不好啊?”轮滑馆隔壁新村的草坪上,余麦倒在树荫下,一只手摸索着,找到米歇尔的手,开心地攥在了掌心摇了摇。   米歇尔反手撑着上半身,正松弛地转动脖子,见状坐直了,牵着他的手靠在了树干上,“好。”   余麦把脑袋支棱起来,倒着看他,两只眼睛弯成两个可爱的小u,“下次叫上陈俊一和陈俊二,还有金雅雯一起吧!”   米歇尔皱眉,“谁?”   余麦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雅雯是我发小,我妈妈说我和她托儿所就在一个班上了,陈俊一和陈俊二——”   他突然皱着脸露出一副思考状,最后像是放弃了,笑了一下继续说,“反正他们都是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一起玩的好朋友!”   米歇尔一脸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余麦刚才玩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躺在树荫下,热乎乎的小风吹啊吹,吹得他眼睛都快闭上了。   玩着米歇尔的手指,他有些奇怪地说,“今天怎么老是闻到米饼的香味呢?”   米歇尔似乎笑了一下,余麦听见拉拉链的声音和稀里哗啦的塑料袋声,于是又倒着看过去,看到眼前缓缓落下一袋子香喷喷的米饼。   “米饼!”他从草地上坐起来,“是米饼!”   米歇尔用指尖挑开袋子,一时间草坪上米香四溢,余麦惊喜地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他,感动得都快哭了,“你给我买的啊?”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递到他嘴边,“吃吧。”   余麦啊呜一口叼住,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然后幸福地躺倒在他怀里,浑身都软乎乎的了,“好好吃啊——”   米饼又香又甜又糯,余麦捧在手里,一口一口特别珍惜地吃着。   咔嚓。   “嗯?”余麦枕着米歇尔的大腿,抬头看过去,看到他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脸又是咔嚓一声。   余麦害羞地咬了下嘴唇,“你怎么又拍我啊——”   米歇尔把手机一翻。   照片上余麦嘴里叼着米饼,两只眼睛笑眯眯的,一块斑驳的阳光刚好落在胸口,照亮少年白皙的肌肤。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嘴角沾着一粒米。   “……”余麦不动声色地摘掉了那粒米。   余麦从脸到耳根都红了,手指头扣着米饼上的芝麻不说话,米歇尔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余麦闷闷不乐的,“看起来好傻啊——”   米歇尔皱起眉,“没有,很可爱。”   “……”余麦坐起来,探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像是为了证明真的很可爱,米歇尔按动按键,给他看上次拍的那张照片,结果看到后余麦更沉默了。   “是不是?”米歇尔问。   余麦,“……”   哪里可爱了,真的看起来很傻啊!   余麦好像终于找到一样米歇尔不擅长的东西了,默默吃了几口米饼,他咽下去,想了半天扭头小声问他,“可以让我玩一下吗?”   米歇尔把手机递过去。   诺基亚的手机落在掌心沉甸甸的,上面还有米歇尔留下的温度,余麦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捧起来,低头看着上面一堆按键,“哪个是拍照功能啊?”   “你要拍照?”米歇尔把手机拿回来,咔哒咔哒几下调到拍照功能,见他又是一副小心得要命的样子,于是把手机从他手里一抽,举得高高的突然松开手。   手机啪嗒掉在草地上,余麦吓死了,心疼地捡起来左看右看,“你干嘛呀?这样会摔坏的!”   “摔不坏,”米歇尔一脸淡定,“我奶奶,偶尔用它,砸核桃。”   余麦,“……”   “所以,你随便用。”米歇尔认真地说。   “……好。”余麦拿起手机,看到照相机里的画面,顿时眼睛一亮。   这款诺基亚N93,在那个年代可是拥有320万像素摄像头的超级爆款手机,不仅像素高还能自动对焦,在这之前余麦只见过陈俊一用他那台已经被宋琴兰没收的山寨机拍出的照片,30万像素,拍的是他在阳台上精心料理了一个夏天的草莓苗,绿呼呼的一片,连叶子都看不清。   余麦都不知道手机相机还能有这么清晰的画面,惊叹地举着手机把镜头转来转去,一会儿对准头顶的树,对准天空里的云,一会儿又对准草地上颤悠悠的小花,最后落在米歇尔脸上。   “别动!”余麦举着手机,米歇尔看过来,对着镜头没什么表情地挑起半边眉。   咔嚓一声。   余麦拍下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   “快看!”他把手机翻过来,有些得意地跟他展示,“是不是比你拍得好看多了!”   照片上的少年直视镜头,恰到好处的光影显得他精致的五官清晰又深邃,半张脸上明亮的光晕却又柔和了他眼角眉梢上那股凌厉的傲气,相机将焦距刚好对焦在他碧绿的瞳孔上,和他身后掩映着的大片模糊如碎钻般耀眼剔透的绿色相得益彰。   明朗生动的气息扑面而来,照片中的少年仿佛来自普罗旺斯小镇充满阳光的夏天,面对他专注的凝视,一切都是那么纯粹而又美好。   尽管主角是自己,但是这一刻,米歇尔内心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悸动。   他看向照片的拍摄者,认真地说,“你拍得,很好。”   余麦看着照片,手指摸了摸屏幕,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两个人倒在草坪上。   米饼的袋子在风中哗啦作响,空气中都是甜甜的米香。余麦举着手机,对准眼前的树荫拍了张照片,反手递给米歇尔。   “你拍照,真的很好。”米歇尔说。   余麦和他头挨着头,两只脚在草地上悠闲地晃来晃去,老实跟他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拍照——”   米歇尔有些惊讶,“那你,很有天赋。”   天赋这个词,对当时的余麦来说很陌生,陌生且遥远,那是载着梦想的小船,需要等到属于他的灯塔来为他指引方向。   而余麦和很多生活在金石镇上的孩子们一样,他们的世界很小也很简单,生活的轨迹只有学校、家以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他们被父母殷切的期盼推着,无忧无虑地往前走,彼时少年们的心中,并不知道什么是梦想。   “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欢看画册的缘故吧!”余麦笑眯眯地说,“对了,忘了问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学的到底是什么啊?”   “是轮滑吗?”他想了想问。   米歇尔摇摇头,“不是,但是差不多,是在冰上。”   “冰上?”余麦抬头看过去。   米歇尔也抬头,两个人注视着对方,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们彼此的脸上。   “在冰上,穿的鞋,下面不是轮子,是冰刀。”米歇尔解释说。   余麦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米歇尔看着他依然懵懂的双眼却并不在意,他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和哥哥的缘分不仅于此,既然时光很长,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于是就在这个初遇的夏天,他用一种很严肃很正式的口吻,告诉了余麦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想学的,是冰球,一种冰上竞技运动。”   余麦瞪大眼睛,看着少年明亮的眸子。   “Hockey,”米歇尔用法语说完,对他笑了一下,目光虔诚又无所畏惧,“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冰球运动员。” 第20章   少年梦想的小船还停泊在港湾,但是在接下去的这段时间,他鸟儿般欢快的身影几乎跑遍了整个金石镇。   后来余麦拉着米歇尔又去了一次轮滑馆,这次他终于学会能一个人滑了,慢悠悠的,牵着米歇尔的手,两个人聊着聊着,米歇尔会突然定定地看住他,眼里有狡黠的笑意,然后不等余麦准备好,猛地拉着他冲出去。   米歇尔滑冰很厉害,一个漂亮的转身,用两只手牵着他,倒着也能滑得很快,余麦已经不害怕了,他会笑着大声喊,催促米歇尔快一点,再快一点。   两个少年的眼里是明媚的光,余麦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觉得自己又飞起来了,开心地放声大笑。   他真想天天都去,但刘湘给的零花钱可承受不住他每天这样地花,不过没关系啊,出门后找块草坪,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也能躺一下午。   四村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花坛,这天余麦带着米歇尔去了那里。   树荫下,米歇尔靠着树干,余麦枕着他的大腿,两只脚在草地上悠闲地晃来晃去,手里抓着他的手机在玩。   “——喵!”小猫咪头顶上出现一只奶瓶,无精打采地用爪子扒拉地上的彩色小球。   “它饿了。”余麦按了下食盆的图标,小猫咪的面前出现一碗喵喵奶,脖子上也多了一块粉色的爱心围兜兜,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喝起来。   看着它脖子上的粉色围兜兜,余麦这才注意到,“小猫咪好像是女孩啊——”   米歇尔把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手有点凉,余麦顿时舒服地眯起眼睛。   “男孩。”米歇尔看着他,一口咬定地说。   “……男孩怎么用粉色围兜兜呢?”余麦不赞同道。   米歇尔理所当然,“为什么不行?”   “……好吧。”男孩就男孩,反正也不影响它超可爱。   余麦和小猫咪玩了一会儿,又给它洗了个澡,看了眼满满的电量,于是点开相机,把镜头对准米歇尔,找了一下位置和角度,咔嚓拍了张照片。   米歇尔长得浓眉大眼,真是怎么拍都好看,余麦把手机一翻,美滋滋地看着照片上低头看着镜头的少年。   这几天他就好像上瘾了一样,没事就喜欢拿着手机对着米歇尔拍来拍去,米歇尔从来不躲,该干什么干什么,余麦拍的照片他也都留着没删过,那天还和他说已经换了张1G的储存卡,让他随便拍。   那时候余麦哪儿懂什么1G,2G啊,拍着拍着,很快他就躺不住了,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对着花坛里的花花草草拍起来。   这个画面其实很有趣,余麦就像个可爱的小老头,举着手机撅着腚,对着一花坛的花花草草拍个不停。   拍完这些,他又把镜头对准天空,今天万里无云,是个阳光金灿灿的大晴天,他看了几眼不太满意,于是跑回到树荫下,对着晃动的树叶取景。   光滑的叶面折射出金色的光,叶尖散开一点光晕,仿佛朝露随时要从镜头前低落到你的鼻尖。   少年眼里的世界是生动鲜活的,所以他的照片也是生动鲜活的,一景一物都有自己的世界,他在它们的世界外面记录着那个世界的美好。   上蹿下跳地拍完一圈,余麦扑通一声倒回到米歇尔腿上,翻了个身趴好,给他展示自己的作品。   米歇尔把凉凉的掌心伸进他T恤领口,放在他晒了好半天的后脖子上。   余麦咔哒咔哒一张一张往前翻,一堆花花草草里时不时出现米歇尔的身影,坐姿没怎么变过,但是眼睛永远是看着镜头的。   余麦忍不住笑着说,“你好像我的模特啊!”   米歇尔捏了捏他脖子后面,“满意吗?”   余麦裂开嘴,抬头对他竖起大拇指,“一百分!”   一直赖到下午五点,余麦都快躺睡着了,半梦半醒地被米歇尔拉起来,牵着慢慢往十二村的方向走。   这还是因为有一次他没注意时间回去晚了,被刘湘训了一顿,第二天差点儿出不来,余麦唔了一声,等红灯的时候把下巴尖往米歇尔肩上一戳,靠着他的脑袋继续打盹。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一次红灯要好几分钟,等到一半,余麦张嘴打了个哈欠,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那条道上停着几辆大货车,一群工人正在忙碌地搭脚手架。   “是集市!”余麦两眼放光地抓住米歇尔的胳膊。   金石镇的集市一年只有一次,但是规模很大,卖的东西也和乡下的集市不太一样,除了各种时下最时髦新奇的小玩意,还有很多小吃摊,每年暑假,金石镇的集市可是他和陈俊一他们必来撒欢的地方,错过一次简直可以哭一年。   米歇尔看过去,“还没开。”   集市一般就一个周,余麦掐指一算,大惊失色,“就是下周一!”   他顿时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陈俊一他们被放出来没有——”   “放出来?”米歇尔对这个词表示出不解。   “嗯,”余麦老实地点点头,“我之前也被关了,只不过被放出来了。”   米歇尔,“……”   余麦眼巴巴地看着集市的方向,为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忧心忡忡,米歇尔看看他,突然问,“那你,怎么说服,你妈妈的?”   “啊?”余麦看着他,愣了几秒,眼睛啪嗒一下亮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刘湘也刚买完菜回来,听见开门声,从厨房探头出来,看见儿子着急忙慌地坐到沙发上抓起电话,忍不住笑话他,“这才刚分开,就要打电话啦?”   余麦拨着号,“集市要开了!我打给陈俊一!”   刘湘算了下日子,还真是,她疑惑道,“他俩不是还被关着呢么?”   余麦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回头冲他妈裂开嘴笑了。   刘湘,“……”   “——能管用吗?”陈俊二甩了下门帘,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哥撅着腚忙上忙下,“刘阿姨跟咱妈,那是一个战斗等级的吗?”   二楼阳台上,陈俊一把草莓苗都小心翼翼挪开,把搬来的椅子往正中央一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成了你到时候别求我带你——歌词!”   陈俊二低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抄本,“你会唱吗?”   陈俊一一看啧了一声,“你这狗爬字谁看得懂啊?!磁带呢?”   陈俊二心想你还嘲笑我的字?他翻了个白眼跑去房间拿磁带,再一路甩着门帘回来,表情酷酷地递过去,“你小心点啊!”   “屁!”陈俊一哗啦一声抖开歌词,朝阳台外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宋琴兰,清了清嗓子。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   宋琴兰跟见了鬼似的,叉着腰抬头看向二楼,身前的老母鸡由于受到了惊吓,啊地大叫一声,扑腾着翅膀冲回了鸡窝,把脑袋往咯吱窝底下一塞。   被关了快一个月,陈俊一也算是拼了,找不着调也要尽情呐喊。   “为什么 别人在那看漫画”   “我却在学画画 对着钢琴说话”   “别人在玩游戏”   “我却靠在墙壁背我的ABC”   “为什么要听妈妈的话,长大后你就会明白这段话——哼!”   “……妈呀。”陈俊二扒拉着门帘挡住脸,不忍直视地蹲了下去。   “听妈妈的话 别让她受伤——”   “想快快长大 才能保护她——”   隔壁张家正在院子里吃饭呢,这会儿都有点食难下咽了。   两家是大熟人,张大爷捧着碗直接嚎一嗓子,“宋琴兰,管管你家那小小子,呜哩嘛哩搁这儿念经呢?唱得啥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宋琴兰冷哼一声,拍干净手上的鸡食,从裤腰里缓缓抽出一根鸡毛掸子,踩着节奏噔噔噔往楼上走。   “陈俊一!”   “美丽的白发——”   兄弟俩齐刷刷抬头,陈俊一跳下椅子,和他弟一起又开始抱头鼠窜。   “——老实了几天,又在这儿开始跟我动什么歪心思?学画画,背abc,你俩什么时候背过了,啊!英语作业做完了没?!”   兄弟俩被宋琴兰一路追着打出一楼客厅,整个院子鸡飞狗跳,隔壁张大爷乐呵呵地捧着碗,一边听一边吃,吃得可香了。   晚上七点,宋琴兰做完饭,上楼叫俩兄弟吃饭。   桌上摊着做了一半的暑假作业,一眼看过去,那个字哟,狗爬出来的都比那好认,宋琴兰今天实在是已经打累了,捂了下眼睛没吱声,走到阳台那里一看,看见两个儿子鼻青脸肿地蹲在那里,一人手里捧着盆草莓苗,眼泪都快把可怜的小苗苗给淹没了。   “……干嘛呢?!”宋琴兰没好气地问。   陈俊一用手把地上的土往跟前扒拉,“碎了两盆,今年冬天,没草莓吃了——”   “……”宋琴兰的声音没那么凶了,“那不还有吗?”   陈俊二抽抽搭搭,“那些,都是爸爸妈妈的啊!”   “……”   宋琴兰心想放屁,这么多年她可一口没吃着!!   但下楼的时候,宋琴兰的脸色没刚才那么难看了,简直可以说有点如沐春风。   夏天鞋厂订单多,陈永涛忙得不着家,今天晚上就他们娘仨,饭桌上,兄弟俩低头扒拉饭,时不时还抽搭一下。   宋琴兰看看他们,一人往他们碗里夹了块大肉,板着脸问,“下午麦子给你们打电话了?”   想起集市的事,陈俊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抬起头,“嗯嗯嗯!”   “……”陈俊一抹了把脸,吞声饮泪地说,“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们,过得怎么样——”   宋琴兰发出一声冷笑。   “想去集市?”她似笑非笑地问。   “嗯!嗯——”嗯到一半,陈俊二小脸扭曲地低下头。   陈俊一收回脚,学着余麦的样子,挺直腰背,一脸乖巧地看着他妈。   “你们三个,啊,”宋琴兰简直哭笑不得,憋着笑,用筷子点点他们,“余麦那是成绩好,平时好好学习了,才能那么玩儿知道吗?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下周要想去集市,从今天起每天把英语作业做十页,超过十个错不许去!”   “……回来吃饭!!”   兄弟俩齐刷刷从楼梯上折身,快步回到桌边,手里的筷子舞得飞起。   宋琴兰放下筷子给这两个讨债鬼盛汤,“慢点吃!” 第21章   余海生周五从市里回来,刘湘那几天陆陆续续备了好多火锅食材,光牛肉就腌了一大盆,还有炸鸡块和菜场里手打的鱼丸,于是余麦就和陈俊一他们约在周五,逛完集市,晚上跟他一起回家吃火锅。   还没走到集市附近路就开始堵了,公交车被塞在一堆小轿车和自行车里简直寸步难行,余麦和米歇尔走在路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一扭头,看见兄弟俩坐在公交车上,扒着窗户和他打招呼。   “麦子!”兄弟俩飙着泪,拼命冲他招手。   刚才一路上过来,看着大街上热热闹闹的车流和行人,他俩真是泪流满面,野猴子们被关了一个月,再不出门都快忘了小汽车有几个轮了。   “陈俊一,陈俊二!”余麦开心地踮起脚冲他们挥了挥手,拉着米歇尔往回走,去对面的公交车站等他们。   陈俊一下了车,先给余麦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麦子!想死我了!”   “我也好想你们啊!”余麦笑眯眯地说,让开了些,“米歇尔!”   米歇尔冲他们淡淡地点了下头,陈俊一大大咧咧地裂开嘴笑了下,旁边陈俊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墨镜给戴上了,一甩门帘,学着人家酷酷地一抬下巴。   “雅雯呢?”陈俊一问。   “她今天要补习,晚点到,让我们先逛,她在结束的地方等我们,到时候我们再和她倒着逛一遍吧!”余麦说。   金石镇的集市可有意思了,别说逛两遍,就是天天来兄弟俩都没意见。   “行!”   四个人朝集市走去。   不光是金石镇本地人,周边的村镇也来了不少人,再加上学生放暑假,这一个周算是金石镇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了。   路上大车小车挤在一处,连自行车都挪不动道,火辣辣的气流卷着车尾气,一阵一阵往脸上扫过来。   余麦和米歇尔走在前面,来到集市口的十字路,余麦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踮着脚不停张望,米歇尔看看他,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一激动直接窜出去。   等过了马路,两人的手就没再松开过,米歇尔的手总是凉凉的,余麦抓起来,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舒服地蹭了蹭,“今天好热啊——”   “回去?”米歇尔挑眉。   “那怎么行啊,说了要带你去吃好吃的!”余麦笑着说。   米歇尔没拆穿他,哼笑一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   兄弟俩在后面跟着,陈俊一双手插兜,脑袋一歪,纳闷地嘀咕了一句,“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集市里人山人海,又长又宽的大街上,两边全都是一个一个支棱着白色帐篷的摊位,每个摊位前围满了人,人群仰头看着老板踩在凳子上举着喇叭声嘶力竭地推销。   一进集市,怕走散了,余麦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一只手紧紧牵着米歇尔,一只手熟练地朝后面摸过去。   陈俊一莫名额角一跳,看见他和以前一样揪住了自己的衣角,这才松了口气。   可余麦就两只手,于是回头叮嘱他,“你看着陈俊二啊!”   陈俊一有些嫌弃地把手一伸,“……”   陈俊二早跑没了影,两个人吓了一跳,一阵慌乱地四处张望,陈俊一一个箭步蹿到卖玩具的摊位前,一巴掌糊在了他弟的门帘上,“瞎跑什么!”   陈俊二捂着脑门,两眼放光,“哥,变形金刚啊!”   陈俊一刷地扭头,“变形金刚?!”   兄弟俩顿时在摊位前挑花了眼。   余麦,“……”   余麦不太喜欢这些,他从小就很乖很好带,喜欢的东西也挺安静的,和那些恨不得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的男孩都不太一样。   据刘湘说,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是江翠托人给他从国外买回来的一本小人书,里面的人和动物都是会动的,按一下还会闪着光给你唱英文歌,两岁的余麦可以坐在小板凳上,一看就是一天。   “你想看吗?”他问米歇尔。   米歇尔摇摇头,留意到旁边有个买书的摊位,朝那里一指,“那里。”   余麦看过去,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就走,“走啊走啊!”走几步又回头,“陈俊一,我们在隔壁!”   陈俊一手里拿着擎天柱,眼睛盯着桌上的威震天,忙得头也来不及抬一个,“知道啦!”   余麦简直像进了快乐窝,一头钻进漫画和画册里头出不来了。   这老板从市里过来,拉来的都是现在在学生群里最时髦的书,余麦平时看的都是从镇上图书馆里借来的,好是好,就是有些过时了,肯定比不上这些最近出版的新书。   “几米漫画!”余麦捧着一本崭新的漫画书,都不好意思打开,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漂亮的封面。   米歇尔在旁边看着,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眉,拿起另一本随手翻了翻。   “《森林里的秘密》!”余麦抱着几米漫画,余光看见发出一声惊叹,一扭头,“哇!连《微笑的鱼》都有啊!”   米歇尔,“……”   看着他在摊位前忙得不可开交,米歇尔忍不住问,“很有名?”   “当然了!”余麦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这些漫画都很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但余麦带的钱不多,他皱着小脸在几本书里选来选去,最后忍痛放下了《微笑的鱼》,选了最新出版的一本几米漫画精选。   等他们付完钱从书摊出来,兄弟俩正往里走,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装着新买的玩具。   “怎么样?”陈俊一得意洋洋地给他展示。   “好看!”余麦十分捧场地点点头。   “这是我的!”陈俊二举起自己买的黄色变形金刚,“酷不酷?”   余麦一脸真诚,“哇!好酷的擎天柱!”   “……这是大黄蜂。”兄弟俩异口同声。   余麦,“……”   “你买了什么?”陈俊一看见他袋子里的漫画书,“这不图书馆里都有吗?”   “这本是最新的,图书馆里怎么会有?”余麦笑眯眯地抱着袋子。   “你就爱看这些——”陈俊一念叨着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三个人又买了一堆小玩意,余麦家里条件一般,东西都是挑最想要的买,但也买了不少,陈俊一他们就不同了,看见想要的就往口袋里装,逛到一半袋子都快塞不下了,两个变形金刚被可怜巴巴地挤在最下面。   吭哧吭哧拎着满满一兜子东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陈俊一突然盯着对面一个卖手工艺品的摊位走不动道了。   “哥?”陈俊二叫了他一声,余麦和米歇尔听见回头看过来,跟着他一起过去。   摊子后面坐着一个老头,戴着副老花镜,手里捏着几根红绳,正慢慢编着一个中国结,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类似的手工艺品。   陈俊二撇撇嘴,有些瞧不上这些土里吧唧的东西。   摊位前就属他们几个最年轻,其余都是些老头老太,陈俊二一甩门帘,后退一步,把酷酷的自己和那群人拉开距离。   余麦看着面前一个小拇指大的中国结,“好可爱啊,你想买这个吗?”   陈俊一嗯了一声,专注地挑来看去,“雅雯她书包上那个掉了。”   余麦,“……哪个?”   “就春节的时候挂上的,她都挂一学期了。”陈俊一看看他,说着拿起桌上最大的那条龙,红绳编的龙看着真是又大又喜庆,远远地乍一看就跟串大红辣椒似的。   余麦满脸愧疚,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真是不合格,一抬头看到他手里的龙,顿时瞪圆了眼睛,“你给她买这个啊?!”   陈俊一付钱的动作一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好看吗?”   余麦和那条威武的龙对视,“……好看。”   米歇尔拿起桌上一只小猫。   这小猫咪只有一截小手指那么大,趴在那里歪着脑袋,脸上呆萌的表情惟妙惟肖,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余麦转过身,看见后眼睛瞬间亮了,喜欢得不得了,“这个好可爱啊!”   米歇尔笑了一下,扭头问老板,“还有吗?”   老板抬头看到他的脸,惊讶地哟了一声,笑眯眯地问,“小朋友你是外国人吗?”   米歇尔点点头。   老板看了眼他手里的小猫咪,弯腰在下面的筐子里翻了翻,从一个黑色的袋子里翻出另一个递过来,“有。”   “你买两个干什么?”余麦好奇地问。   米歇尔接过来,正要付钱,陈俊一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龙,忽然想起来,说,“欸,麦子你家门上那个,不会也是在这儿买的吧?”   “不是吧,”余麦根本不记得了,但他真心觉得那个丑得不像是这位老板能做出来的东西,“那个都好多年了啊——”   “什么?”米歇尔问。   余麦解释道,“就是我家门上有一只蜻蜓,也是红绳编的,挂了好多年了,我都忘了是哪儿来的了。”   怕工艺品被压坏了,陈俊一把袋子里的东西理了理,把龙小心翼翼地放到最上面,“麦子每次出门都得摸一下才行,搞得跟啥仪式似的。”   余麦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习惯了呀——”   米歇尔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把其中一只小猫还给老板,“买一只。”   “?”余麦张了张嘴,米歇尔付完钱,转身就把那只小猫挂到了他的裤腰上,“送你。”   余麦满脸惊喜,“真的吗?”   米歇尔看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无聊,抬手在他下巴下面轻轻戳了一下。   “哎呀!”余麦笑着一缩脖子,腰上小猫脖子上的铃铛丁零当啷地响。   “谢谢!”他开心地说,声音又甜又糯。   米歇尔后退一步,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全身照,余麦配合地用手托起腰上挂着的小猫,对着镜头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   拍完照,米歇尔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   兄弟俩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回过神,齐刷刷噫了一声,“腻歪!” 第22章   等余麦他们把前面的都逛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四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拎着大包小包急急忙忙穿过后面长长的小吃街,去结束的地方找金雅雯。   走到半道,陈俊二看见卖奶茶和手抓饼的摊位眼睛都直了,说了句我去给你们排队,呲溜一下就钻进了队伍里。   “……”   “雅雯!!”余麦招招手,兴奋地跑过去。   少女身上的裙摆像鲜花一样绽放开来,水灵灵的一朵漂亮地立在十字路口,金雅雯背着书包,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见余麦抬脚朝这边走过来。   “麦子!”   她从补习班一路走过来,这会儿热得鼻头上都冒出了汗珠,陈俊一见了把手里的袋子合到一边,朝她伸手,“我帮你拎书包。”   “不用,”金雅雯看到他袋子里压在最下面的变形金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东西。”   陈俊一,“……”   金雅雯扭开脸,看向余麦身边的米歇尔。   “这就是米歇尔!”余麦笑眯眯地介绍,“米谢尔,这是雅雯。”   金雅雯怀里抱着习题册,朝他微微一抬下巴,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米歇尔淡淡一颔首。   “走吧,陈俊二在卖奶茶的地方排队,我们去找他。”余麦说。   金雅雯走在他身边,余麦牵着米歇尔,陈俊一跟在后面,四个人去找陈俊二。   逛到下午四点大家都饿坏了,卖小吃的地方简直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在队伍里找到陈俊二,他头上的门帘都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了,像是在脑门上顶了一排条形码。   金雅雯长得漂亮又洋气,陈俊二还是很乐意和她玩的,“雅雯姐!”   其实和他哥三大五粗的糙模样不同,陈俊二除了皮肤有点黑,撩起他那门帘,一张小脸长得很秀气,就是身板有点瘦小,不然也不会被那些小混混给盯上。   两个颜控撞到一块,那叫一个惺惺相惜,金雅雯的语气瞬间就变温柔了,从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擦脑门上的汗,“都买什么了呀?”   陈俊二低头在兜里掏半天,掏出大黄蜂得意洋洋地给她展示,“买了变形金刚!”   金雅雯很捧场地发出一声惊叹,“哇,好酷的擎——”   “那是大黄蜂。”余麦小声提醒她。   “——擎天大黄蜂啊!”金雅雯面不改色地拐了个弯。   陈俊二笑嘻嘻地裂开嘴。   陈俊一在旁边不服气地哇哇叫,“他能玩为什么我不能玩?!”   金雅雯都懒得搭理他,拧身去找余麦聊补习班上老师布置的习题了。   排到后他们一人买了杯奶茶,陈俊一买了三个手抓饼,和他弟一人一个,又拎着袋子问金雅雯,“吃吗?”   金雅雯看着里面塞了火腿肠、鸡蛋、里脊肉、油条和芝士,像只吃撑了的蚌壳合不拢嘴的手抓饼,“……不吃。”   余麦在旁边喝了口自己的香芋奶茶,开心地眯起眼睛,“好好喝!你尝一下!”   米歇尔低头喝了一口,举起杯子给他尝自己的。   余麦,“巧克力味的也好好喝!”   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了关东煮,余麦想吃,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着奶茶慢悠悠地往那里走,等到了关东煮的摊位,余麦一回头,看见金雅雯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手抓饼,慢条斯理地吃着。   “你也买啦?”等她走到跟前,余麦刚问完就看见了陈俊一手里的手抓饼,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两根火腿肠颤悠悠地支棱着,被他的大油嘴一口啃掉半截。   余麦,“……”   金雅雯吃完手里的鸡蛋芝士手抓饼就饱了,主动去给余麦他们占座,余麦和米歇尔买了关东煮,两个人走到桌边坐下,抬头看见陈俊一蹲在金雅雯身后,正偷偷往她书包上挂那串大红辣椒似的龙,嘴角咧着,看起来还怪得意的。   金雅雯正低头研究习题呢,加上周围吵吵嚷嚷,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什么异样。   余麦,“……”   “他,想挨揍?”坐下后,全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米歇尔皱起了眉。   陈俊二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像宫里恶毒的老嬷嬷,微笑着把起身打算提醒陈俊一的余麦缓缓摁回到了座位上。   “……”余麦叹了口气,“没事,他习惯了。”   米歇尔,“……”   挂完辣椒串,陈俊一一脸得逞地坐到桌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金雅雯,好像很期待她发现后的反应。   余麦都有点不忍直视了,拉着米歇尔背过身,两个人低头认真吃关东煮。   米歇尔第一次吃这玩意,叉起一块白萝卜,看了几眼,试探地咬了一口。   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又软又糯,余麦小嘴鼓鼓囊囊,笑眯眯地问,“好吃吧,关东煮里的白萝卜最好吃了!”   米歇尔点点头,见他已经把自己那份萝卜吃了,把叉子一反喂给他。   “你吃你吃,我吃过了!”余麦摇摇头。   “我不饿。”米歇尔说。   “……你的胃口怎么那么小啊?”余麦就着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吃掉了他的白萝卜。   “——这俩可真腻歪。”陈俊一忍不住说。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满脸迷惑地看着余麦吃完了自己碗里的关东煮,现在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乖巧地接受米歇尔的投喂。   金雅雯抬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说,“麦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陈俊一扭头看着她,“一直怎么样?”   “爱撒娇啊。”她说。   陈俊一震惊脸,“有吗?!”   金雅雯看他们快吃完了,翻了个白眼没回答陈俊一的问题,合上习题册抱在了怀里,“走了,我六点前得回家。”   碗里还剩最后一个福袋,余麦吃了一口,豆腐泡里面甜甜咸咸的年糕煮得都能拉丝了,可他已经很饱了,咽下去后朝米歇尔艰难地摇摇头,“不行了,我好撑啊。”   于是米歇尔三两口把这个福袋给解决了。   回去的路上,金雅雯去余麦推荐的书摊上买了几本英语课外书。   买完书,几个人出了集市朝十二村走,金雅雯和余麦、米歇尔走在前面,书包上挂着的红色巨龙威武地甩着尾巴。   周围路过的不少人都在看,陈俊一昂首挺胸地走在后面,陈俊二透过门帘看着他哥,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   “——真的不去我家吃火锅吗?”站在家楼下,余麦问金雅雯。   “不去了,”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明天一早我要去市里上古筝课,晚上还有功课没做呢。”   金雅雯每周六都要去市里的老师家上一节古筝课,现在假期从每周一节变成了两节,三年前,从金石镇去市里的火车停了,最快的公交都要两个小时,这还不算在市里面的交通时间。   余麦惋惜地点点头,“好吧。”   “那我走啦!”金雅雯笑容灿烂地朝他们摆摆手告别,优雅地一转身,书包上的龙翱翔着从他们眼前飞过。   “……”   “雅雯——”余麦怕她到时候连自己一起砍。   “我送你回去!”陈俊一把自己的袋子丢给他弟追上去,回头冲他们扬了扬眉,露出一个回来再跟你们说道说道她发现后有多感动的窃喜表情。   “……”   “真的不要拦住他吗?”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余麦一脸忧愁。   陈俊二满意地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叫阿姨少准备一副碗筷吧。”   “……”   “他怎么了?”米歇尔嫌弃地走开几步,觉得这人好像脑子不太行。   “最近电视台在放《金枝欲孽》,看着魔了。”余麦小声说。   米歇尔,“……”   门开的时候,刘湘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余海生在旁边负责调酱料,夫妻俩快一个月没见,黏黏糊糊地互相说着体己话,听见开门声,刘湘赶紧催余海生去门口迎迎。   “拖鞋我都放在柜子上面了!”刘湘熬着锅底,回头喊。   进门看到余海生,余麦冲过去直接扑进他爸怀里,“爸爸!”   “欸,麦子!”余海生这几年老了不少,笑起来眼尾都有褶子了,费劲地抱起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又高了是不是?爸爸都快抱不动你了!”   余麦八爪鱼似地缠在他爸身上不肯下来,“抱得动!”   “好好好,”余海生疼爱地搂紧他,不见的日子里他可真是想啊,又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么亲来亲去了,只好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看个不停,“我们麦子真是越长越好看,越来越像你妈了!”   刘湘在厨房里待不住了,这都说的什么呀,还有别的孩子在呢,她红着脸急急忙忙出来,看到余麦挂在他爸身上吓了一跳,“都多大了!赶紧下来!”   余麦吐吐舌头,呲溜一下从他爸身上下来了。   “叔叔阿姨好!”余麦家都不知道来多少回了,陈俊二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   “小小子!你也长高了!”余海生乐呵呵地摸了把他的脑袋,转而嘶了一声,指尖扒拉着找他的眼睛,“你这头发——你妈多久没带你去剪了?”   陈俊二一甩门帘,“叔叔这时髦着呢!”   “……”余海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叔叔好,阿姨好。”米歇尔说。   刘湘和余海生齐刷刷看过去,惊喜地回道,“欸好!”   余麦莫名其妙脸有点烫,跟他们小声介绍,“米谢尔。”   “知道知道,米谢尔,麦子这段时间天天在家都是弟弟弟弟的。”刘湘走过来,把还烫着的锅铲收到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哎呀,混血就是好看。”   余海生不能再赞同地点点头,“是。”   米歇尔朝他们笑了一下。   小小的两室一厅里都是烟火气,桌上碗筷和要涮的食材都摆好了,就差自家熬的锅底上桌了。   三个人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刘湘站在厨房门口问,“米谢尔,你吃不吃辣啊?”   “我都可以。”米歇尔说。   “微辣行吗?”刘湘问。   米歇尔点点头。   刘湘欸一声笑呵呵地进去厨房,余海生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包糖,都是从市里的进口商店买的,乐呵呵地分给他们几个,弯下腰小声叮嘱,“别吃太多啊,你妈妈准备了一个下午的火锅,一会儿桌上那些统统都要吃完,知道吗?”   “遵命!”余麦开心地说。   余海生摸摸他的头,起身后想起来,问他们,“欸,陈俊一呢?”   刚说完门就开了,四个人齐刷刷扭头,看见陈俊一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那条龙肚皮朝上躺在他肩上,惨兮兮的跟阵亡了似的。   “……” 第23章   “——不好看吗?”   饭桌上,陈俊一第一百八十次问大家。   “好看好看,阿姨喜欢,”刘湘给他夹菜,安慰了几句后,在他受伤的心灵面前斟字酌句,“就是吧,嗯,可能不太适合小姑娘。”   “你怎么不买只小狗啊,今年不是狗年吗?”余海生问。   “那小狗太小了,还没我指甲盖大,这龙这么大个,多洋气,多喜庆啊!”陈俊一一把抓起放在膝盖上的辣椒串。   “……”大家都看不见他的脸了,刘湘把龙摁下去,“嗯嗯嗯。”   “小姑娘呢,喜欢小巧点的东西,米歇尔给麦子买的那个小猫不就挺好?你下次可以听听大家的意见再做决定。”余海生温声建议。   余麦赶紧点点头。   “你要他买小的,他下次给你买只蛐蛐。”陈俊二吃着饭,幸灾乐祸地给他哥补刀。   陈俊一,“……”   陈俊一没当场把锅扣他弟门帘上,完全是因为在余麦家,而且他还没吃饱。   最后备受打击的陈俊一终于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疏解开了,记住以后给女孩子买东西,要买小小的,不带壳的。   “那这个怎么办啊?”陈俊一苦恼地看着手里的龙。   “你可以挂自己书包上啊,”余麦真心建议,“你那么喜欢。”   “我一男的挂这——”陈俊一确实挺喜欢,但他觉得这不符合自己六班大哥的形象,“阿姨,这个送你了行吗?”   刘湘看了眼那条龙,真是好大一只,趴在那里瞪着自己,“……你不带回家啊?”   “挂咱爸鞋厂大门口呗。”陈俊二说。   “对对对——”一屋子人忙点头附和。   “开门红!”余海生说。   辣椒串终于找到了归宿,恢复了食欲的陈俊一和他弟两个人终于能甩开膀子,开始在饭桌上龙卷风过境似地狂扫起来。   余麦吃饭比较斯文,再加上刚才吃多了关东煮,现在是煮一颗丸子捞一颗,时不时还被兄弟俩给截胡了,几次过后他突然瞄准了旁边米歇尔的碗,偷偷从里面夹了颗丸子。   吃完见他好像没发现,余麦又趁机偷了一颗塞进嘴里,一口气偷了四五颗,米歇尔碗里的东西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而且都还堆在靠近他的这边。   余麦没了涮菜的压力,乐呵呵等吃就行,米歇尔慢条斯理地涮了几根青菜,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余麦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呢,回头看到他夹着的青菜,想也没想,直接把脑袋凑过去,就着他的筷子一点一点叼进了嘴里。   “……”余麦叼着半截青菜抬头,眨巴眨巴眼睛。   米歇尔朝他挑了下眉,说,“荤素搭配。”   “……”   刘湘和余海生在对面看了直笑。   “你是小老鼠啊!”刘湘笑话他。   “没关系。”米歇尔说。   “你别惯他,真好意思,让弟弟来照顾你!”刘湘嗔了眼自己儿子。   余麦拿起筷子,老老实实自己吃起来。   “你们家,平时都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啊?”余海生好奇地问。   “都吃,”米歇尔坐直了看着他,口音都好像没了,字正腔圆地认真回答,“但是我家,爸爸做菜多,所以中餐吃得多。”   余海生开玩笑道,“那你是不是遗传你爸爸啊,从小就这么会照顾人?”   余麦咬着筷子看过来,米歇尔看着他,眼神仿佛醍醐灌顶般惊醒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对余海生说,“还可以,更好。”   余海生,“……”   有陈家兄弟在,刘湘准备的这一大桌食材就不愁吃不完,余麦吃饱后拉着米歇尔去沙发上看电视,刘湘和余海生两个人喝点小酒聊着天,时不时帮兄弟俩加点汤水调一调火。   晚上九点,陈俊一总算放下了筷子,觉得自己的肚子快被撑爆了。   陈俊二被金雅雯梳得好好的门帘都劈叉了,一只手扶着腰,轻声细气地要求余麦过来搀他一把。   “……”陈俊一直接把他弟抡下椅子,往他屁股上一踢,让他一路滚到了沙发边上。   电视上正在放老版的《神雕侠侣》,余麦看得目不转睛,从紧凑的剧情里见缝插针地把陈俊二从地上捞起来,继续跟米歇尔解释发生了什么。   陈俊一盯着白衣飘飘的小龙女笑裂了嘴,他弟撑得半死不活,搂着肚子歪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等到杨过出来,突然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电视机前面,脸都快贴到屏幕上去了。   等到被刘湘赶去洗澡,陈俊二已经从《金枝欲孽》出戏了,在那儿舞刀弄剑哼哼哈希地走进了余麦的房间。   平时兄弟俩在金石镇玩得晚了,都是住余麦家,脏的衣服懒得带走,时间一久已经攒了一堆,余麦从衣柜抽屉里扒拉出两件旧T恤给他们当睡衣,然后拿了一件自己的,带米歇尔去浴室洗澡。   “——你就穿这件吧。”余麦把自己的T恤递给他。   米歇尔和他差不多高,两个人撑死就差两、三公分,余麦的T恤给他穿刚好。   接过T恤,米歇尔走到浴缸那里撩开浴帘往里看,这房子他们住了好多年,水龙头上冷热水的标志都掉漆了,米歇尔正想问余麦怎么用,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一扭头发现他衣服都脱一半了。   “…………”   余麦把脏衣服丢进篓里,转身看米歇尔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奇怪地走过去,探头去看他的脸,“怎么了?”   米歇尔绷着脸,说了句没什么,飞快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洗完澡出来,余麦一身轻松,跑进开了空调的房间,浑身毛孔都惬意地舒展开来,开心地张开手臂扑进床里。   兄弟俩拿上衣服去洗澡,米歇尔盘腿坐在床上,拿毛巾慢慢擦着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沉默。   余麦翻了个身,把一只脚搭在他大腿上,四肢趴开悠闲地晃来晃去,瞥见他肩上的衣服都湿了,想起吃饭时刘湘的话,要照顾弟弟,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跪着膝行到他面前,“我来帮你吧!”   米歇尔有些魂不守舍地把毛巾递过去,余麦笑眯眯地跪坐在他面前帮他擦头发。   “你的头发好细好软啊。”擦到一半,余麦说。   “你的也是。”米歇尔说。   “有吗?”余麦摸了摸自己头顶,“还是你的比较软。”   米歇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看过来,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似的,语气别别扭扭,“你以前,也和他们这样?”   “什么?”余麦脑袋一歪,没明白他的意思。   米歇尔咬着牙,一双浓眉拧得很紧,“一起洗澡?”   “哦,你说这个啊——”余麦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就在米歇尔隐隐有种要生气的目光中,朝他摇了摇头,“没有吧,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一起洗的,再小我也不记得了。”   米歇尔被那个“吧”搞得有点心烦意乱,嗯了一声,扯下他手里的毛巾,在自己头上用力抓了几下。   陈俊一先洗完澡回来,扑通一声栽进刘湘给他和陈俊二打好的地铺。   怕他们不舒服,刘湘在下面垫了三床被褥,房间里开着二十六度的空调,余麦拉着米歇尔钻进被窝,窝在柔软喷香的被窝里,和地上的陈俊一同时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想起自己被关的那一个月,宋琴兰气得连空调都不给他俩开,这一刻陈俊一都要老泪纵横了。   陈俊二哼哼哈兮地进了房间。   房间里都是小猫的喵喵声,余麦正在给它洗澡,陈俊一靠在墙上翻他的漫画书,嗤笑一声,“又做大侠梦呢。”   看了一集《神雕侠侣》,陈俊二好像陷在大侠梦里不能自拔了,“以后我也要当大侠!”   “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陈俊一呵呵冷笑。   陈俊二一下就蔫儿了,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坐在床上又高又帅的米歇尔,泄气地低下了头。   余麦放下手机,翻身趴在床边,“不会啊,谁说大侠一定要高高大大,可以帮助别人就行了。”   可是陈俊二就想当高高大大的大侠,余麦的安慰没起到任何作用,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钻进被窝。   陈俊一翻了页漫画,余光看见他弟被窝上露出的小脑壳闷闷不乐的,拖着调子哼了一声,“现在哪儿有大侠啊,你敢拔个刀试试,警察没来咱妈先削了你。”   余麦不赞同道,“扶老奶奶过马路也是帮助人啊!好事又不分大小!”   “……”   陈俊二觉得自己的大侠梦彻底碎了。   陈俊一合起漫画,“不过说起来,当大侠什么的——我其实早都不想读书了。”   余麦吓得一口气给小猫咪喂了两碗喵喵奶,“……什么?!”   “我又不是那块料,”陈俊一无所谓地耸耸肩。   小猫咪果然吃撑了,喝完两碗喵喵奶脸都绿了,晃晃悠悠地走不动道,余麦着急用小球逗它多跑跑,怕一会儿不消化影响睡眠。   “那你想干什么?”他问。   “种草莓啊!”一提这个,陈俊一眼睛都是亮的,眉飞色舞道,“我想把我们家后面那三个大棚都重新支棱起来,到时候到了冬天,咱们就有吃不完的草莓了!”   余麦觉得听起来居然还不错,“但是宋琴兰阿姨能同意吗?”   陈俊一泄气地靠回去,“他们就看不上种地呗。”   余麦趴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小猫咪玩,小猫吃撑了,翅膀都扑腾不起来了,吊着四只脚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过了会儿陈俊一问,“麦子你呢,你以后想干啥?”   “我?”余麦脑袋里空空的,手指头扣着枕头上的花纹,“我,我就读书啊——”   陈俊一点点头,“也对,你成绩好,以后肯定能上个好大学。”   陈俊二已经睡着了,陈俊一把他弟的脸从被子里解救出来,顺手关掉了头顶的台灯。   “——都睡了?”刘湘小声问进门来的余海生。   “睡了。”余海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把杯子放到床头,看见她腿上的东西顿时笑了,“这么晚了看这个干什么?”   “我算算,”刘湘轻轻摁着计算器,“我的公积金还能再贷些钱出来——”   “够了,慢慢还就行了。”余海生搂住老婆。   “这不觉得你累么——”刘湘靠在他身上,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胸口,“我看你这次回来咳嗽好点了,胸口还疼不疼?”   “还行吧,那个中药喝着还行,”余海生说着又咳了几声,“这段时间忙,等过了暑假就好了。”   “太急的单就让小钟去跑跑。”刘湘叮嘱他。   “能者多劳嘛!”余海生乐呵呵地笑笑。   刘湘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套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总算是熬出来,等麦子上了大学找到好工作,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到时候那套房子留给他以后结婚住,我们就去乡下租个小院,养养鸡种种菜。“   刘湘说着说着都笑了,满脸憧憬地看着余海生。   夫妻俩这几年都老了不少,余海生捧着老婆的脸亲了一口,觉得她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好,都听你的。”   “——怎么了?”   余麦在被子里抓住米歇尔的手,小小声说,“睡不着。”   房间里都是兄弟俩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听见米歇尔笑了一下,余麦也跟着笑了,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窸窸窣窣的,米歇尔侧过身,和他面对面,“那怎么办?”   黑暗中余麦看不清他的脸,但就是知道米歇尔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因为他眼里的光特别的亮。   “我想看看手机里的照片。”他说。   被窝里亮起来,小小的光晕圈住两张脸,米歇尔拿着手机,咔哒咔哒给他翻相册的照片。   “你的照片,”米歇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说,“是活的。”   余麦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听懂了,朝他开心地笑了。 第24章   “你怎么把这个送给他了?”   轮滑馆门口,陈俊一看着米歇尔挂在腰带上的蜻蜓,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痛心疾首。   余麦咬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地说,“那天他走的时候看到了——”   “这玩意都这么旧了,你想要我把我那条龙送给你啊!!”陈俊一不解地看着米歇尔咆哮。   余麦,“……”   余麦伤心地把那句“我再买别的送给你”给咽了回去,也有点不解地看向米歇尔。   这只蜻蜓确实很旧了,而且不仅旧,还丑丑的,余麦那天给的时候就很不好意思,还想帮他洗一洗来着,但是米歇尔拒绝了,接过去就挂在了自己的裤腰上,搞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嫌那条龙还是嫌陈俊一嗓门太大,米歇尔皱起眉,然后护犊子似的用手掌牢牢捂住自己的蜻蜓,一脸严肃地说,“蜻蜓,很好看。”   余麦笑起来。   陈俊一那条龙后来还真在他爸鞋厂大门上挂了几天,不过是他自己趁人不注意偷偷挂上去的,准备给陈永涛一个惊喜,他爸发现后那天回家手里拎着那条龙,骂骂咧咧地进门,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给他鞋厂大门上挂了个这,财神爷都要被吓跑了。   于是辣椒串最终的归宿差点成了垃圾桶,又被陈俊一连夜掏垃圾桶抢救回来,现在被藏在了他的衣柜里。   陈俊一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老外的审美,看着米歇尔挂在裤腰上的蜻蜓,又看看余麦裤腰上的小猫咪,半晌嘴里蹦出来一句话,“我们村的猫特爱吃蜻蜓。”   面对余麦和米歇尔疑惑的表情,陈俊二点点头,“下雨前几只野猫老在田头扑腾,一抓一个准,能吃好多。”   “……不用示范了啦!”余麦说。   “哦。”陈俊二把扎好的马步收回来。   进了轮滑馆,兄弟俩跟着熟门熟路的余麦去借轮滑鞋。   “——这鞋怎么穿啊?”陈俊一研究得满头大汗,抬头问坐在对面的余麦。   余麦要过去帮他,米歇尔说,“两边拉紧。”   陈俊一低下头,“这样?”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   穿上鞋,兄弟俩像在自助店里吃撑了,扶着墙起身慢慢往外走。   “啊!”陈俊一一不小心劈了个叉,一只脚收不回来了,都顾不上自己精心维护的大哥形象,龇牙咧嘴地到处找余麦,然后就看见他弟扎着马步,稳稳地从自己身边滑了过去,“……”   余麦不可思议地看着扎着马步从眼前飘过去的陈俊二一头撞在了墙上,“……”   把陈俊二从墙上撕下来,余麦牵着他过去解救陈俊一,“我来啦!”   陈俊一飙着泪,“麦子,快,我觉得我的裆快裂了——”   余麦一手牵着一个,三只菜鸟啾啾啾看向米歇尔。   “……”米歇尔额角飘着黑线,滑过去对余麦说,“转过去。”   余麦现在转身还有点困难,转到一半,米歇尔两只手搭在他腰上,帮他转了过去。   感觉到掌心纤薄的肌肉动了一下,他扶着余麦的腰滑上前,贴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余麦偏头看过去,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小声说,“有点痒。”   米歇尔把手往下放了放,“这里?”   余麦轻轻嗯了一声。   “你抓住他的手。”米歇尔指挥陈俊一,又看向他身边的陈俊二,“你,扶他的腰……不要这个,姿势。”   陈俊二遗憾地把马步收回来,一脸嫌弃地把两只手搭在了他哥腰上。   “出发了。”米歇尔在余麦耳边说。   余麦和兄弟俩面对面,米歇尔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倒着朝后面飞了出去,惊喜地叫了一声。   四个人开成一溜小火车,说说笑笑地进了轮滑区。   余麦第一次倒着滑,整个人又紧张又激动,米歇尔稳稳扶着他的腰,时不时在他耳边叮嘱一句动作要领。   小火车一路开到轮滑区外后停了下来,米歇尔找准空隙,突然加速冲了进去!   “啊——!!!”   米歇尔的技术带着他们三个一点都不费劲,场馆里放着劲爆的音乐,兄弟俩简直乐疯了,一路激动地大喊大叫。   “这场馆也太大了!”陈俊一抬头震惊地看着天花板。   陈俊二一路甩着门帘,觉得自己像个大侠一样真的飞了起来。   “是不是超好玩!”余麦大声问。   “是!!!”兄弟俩开心地呐喊。   “——原来他会笑啊?”陈俊一靠在场边的栏杆上,看着米歇尔带着余麦在轮滑区中央学倒滑,小声嘀咕了一句。   两个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余麦低头看着脚下,突然朝后一个踉跄,米歇尔眼疾手快一抓,两个人撞到一块儿,从这个距离都能看见米歇尔扬起来的嘴角。   陈俊二有点羡慕地看着人家,“吃什么才能快点儿长高啊?”   “你先把你那门帘剪了再说,说不定就是它压得。”陈俊一说。   “……”   余麦滑累了,找到陈俊一他们,牵着米歇尔慢慢滑过去。   陈俊一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等他们近了,问米歇尔,“你怎么那么厉害?”   米歇尔一个转身靠在栏杆上,余麦累趴在他旁边,有些骄傲地说,“他从四岁起就开始学滑冰了!”   陈俊一想想自己四岁大概还在亭西村里捡羊屎蛋,“……难怪。”   “不是这种四个轮子的,是这样的哦,”余麦用两只手比划给他们看,“是在真的冰上,踩着刀子滑的!”   他形容得跟杂技表演赤身躺钉床一样,陈俊一张大了嘴,简直难以想象那个画面,陈俊二眼睛一亮,恨不得当场跪下拜师,“大侠?!”   米歇尔,“……”   “是冰鞋,有鞋子。”米歇尔无奈地看看余麦,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给兄弟俩看照片。   陈俊二佩服地点点头,“看起来好难啊!”   “不难。”米歇尔收起手机。   音响里传出《半兽人》的前奏,整个轮滑场顿时都沸腾了。   所有人跟着节奏越滑越快,余麦把两只手搭在米歇尔腰上,“走啦!”   四个人说说笑笑排成一列小火车,呼啦一声再次冲了出去。   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弥足珍贵,因为这些记忆统统都会刻在我们这漫长的一生当中,以至于在长大后,当我们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烦恼,偶尔将它们从时光铁盒中拿出来回味一遍,眼前的疲惫都将被那些年某一刻的阳光所覆盖。   在回到市里上初中前,金石镇的夏天对余麦来说一直都是极为漫长的,唯有一个夏天,对他来说短暂得让他恨不得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年。   兄弟俩跟着余麦出门撒欢了几次后又被宋琴兰关了起来,不过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集市逛过了,新开的轮滑馆也去过了,陈俊一大哥无处不在的光辉形象保住了,陈俊二永远追赶在潮流第一线的时髦酷哥形象也稳住了,之后的日子,兄弟俩窝在亭西村,天天不是蹲在田头啃西瓜,就是在院子里逗逗他们家的老母鸡,除了偶尔被宋琴兰用鸡毛掸子追着打几下,还算悠闲地等待起了开学的日子。   叫不到兄弟俩,余麦倒是成功把金雅雯从一堆功课和补习班里薅了出来,两个人又一起去了趟学校附近那家甜品店。   一进门,余麦就满屋子找慕斯。   “他今天早上刚做了绝育,现在正在卧室里睡觉呢。”老板笑着把单子递过来。   话刚说完,就看到邻桌两位客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身后,余麦回头,看见慕斯拖着两条还在麻醉中的腿正艰难地往这边爬,爬到一半认出他来,又含着泪转身爬了回去,没了蛋蛋的背影看起来更生无可恋了。   “…………”   为了一口吃的这也太拼了啊!!!余麦简直想给它单点一份芝士蛋糕了!   老板冲过去把这货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捞起来,慕斯两只爪爪摁在她胳膊上,对着她颤颤悠悠地喵了一声。   “行行行,一会儿给你吃块果冻,今天已经第三块了,不能再吃了——”老板絮絮叨叨地把它送回了卧室。   咖啡和奶冻趴在沙发上目睹了全程,两个老太监淡定地倒回去继续睡觉,余麦和金雅雯一人点了杯饮料和蛋糕,过去时两只猫连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金雅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坐在沙发上,用逗猫棒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奶冻。   奶冻两只耳朵啪嗒啪嗒地甩了几下,翻了个身继续晒肚皮。   “你怎么没找米歇尔?”金雅雯问他,这两个月大家都习惯这俩人形影不离的了。   “他陪她奶奶去医院体检了。”余麦说。   “他奶奶真的就住我家隔壁啊?”金雅雯还是觉得好神奇。   “……这还是陈俊一告诉我的。”余麦吃了口芝士蛋糕。   金雅雯,“……”   顿了顿,她漫不经心地问,“他俩怎么也不出来?”   “陈俊一在家种草莓呢,说是公交车上没空调,热死了不想动。”余麦老实说。   不过话说陈俊一种了这么多年草莓,老说等寒假长好了给他们带,可甜了,可他怎么至今一颗都没见着呢?   金雅雯在对面撇撇嘴,倒是没再问什么。   她昨天刚去了趟市里,一大早出门,上完古筝课坐长途公交回到家都下午六点了,烈日下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忍不住累得打了个哈欠。   “——太折腾了。”余麦看着她低头揉眼睛。   金雅雯点点头,奶冻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爪子朝前伸了个大懒腰,被她顺手抱到了腿上,“开学后还要考级,下周起我得每周去上三次课,一直到九月初开学前。”   余麦咬着吸管,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小时候刘湘也让他学过不少东西,但是学一门兴趣哪有那么容易啊,家长要付出,孩子也要付出,刘湘看他那么小一个人,想想以后学习已经够辛苦的了,就没再舍得逼他,好在余麦学习还不错,每次期末都能考到年级前几,否则说实话,现在看看其他那些孩子,刘湘肯定也是要后悔的,毕竟有好多东西,就像金雅雯学的古筝,已经被列入到非文化课加分项目里,以后高考是能加分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学那个古筝。”金雅雯挠着奶冻的下巴,听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淡淡地笑了一下。   余麦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毕竟古筝她已经学了快六年了。   “他们老说学古筝能增加女孩子的气质,其他人也都这么说,我奶奶他们都让我不要放弃,”金雅雯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和无奈,“我知道我成绩一般,其实他们就是为了高考那点加分而已。”   “你不喜欢古筝吗?”余麦忍不住问。   金雅雯想了想,渐渐在回忆里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其实小时候我也不太懂,我妈带我去少年宫报名我就学了,不过一开始是挺喜欢的。”   “但是现在古筝已经成了我的负担了,”她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奶冻凑过去闻,被她轻轻把头摁下去,“我现在一想到每周三次的古筝课,还有之后的考级,就觉得好累啊。”   最初的梦想被无数双手推着往前走,原本漂亮的雪球滚啊滚,越滚越快,越滚越大,大得少女瘦弱的身躯已经快要扛不住肩上的压力了。   “但是我肯定不会放弃的,毕竟这么多年都学下来了,暑假里一节课要好几百呢。”   少女的裙摆花一样在身上绽开着,金雅雯抬头看向呆愣的余麦,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麦子,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哪有什么兴趣可言啊。” 第25章   “米谢尔!!”   树荫下的少年转过身,随即被人扑了个满怀,余麦抬起头,一路上跑过来小脸晒得红扑扑的,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快比我高了呢?”   “是么?”米歇尔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直,看着他月牙似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说,“好像是。”   “你长得也太快了!”余麦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开心地拉着他去坐公交车。   陈永涛每周都要跟着厂里的货车来镇上店里巡视,上周兄弟俩有点坐不住了,跟着程永涛来了趟金石镇,陈永涛去店里巡视的工夫,兄弟俩在商业广场上转了一圈,被他们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炸鸡店,里面的鸡柳用陈俊一的话来说就是宇宙超级无敌好吃,形容词过于贫瘠但是语气极其振奋,隔着电话余麦都好像闻到了一股炸串的香味。   那余麦肯定要去尝一尝啊,为此今天早上特意少吃了一个包子,就等着中午和米歇尔去尝尝鲜。   上了公交,余麦和小猫玩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举着手机给米歇尔拍起了照片。   米歇尔配合地看过来,少年沉静的眉眼在他的镜头里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有这一年盛夏的阳光与蝉鸣,还有那个镜头另一端同样微笑着的少年。   下了车,两个人直奔陈俊一强烈推荐的那家炸鸡店。   炸鸡店卖的东西品类繁多,排在长长的队伍最后,余麦踮着脚不停往挂在店门口的单子上张望,每报一个都要问一句米歇尔吃不吃。   等单子上的东西全都报完一遍,两个人也排到了,付钱的时候,米歇尔把余麦的手摁下去,“我来吧。”   余麦怎么好意思让他请客,左右看了看,跑到旁边去买了两大杯奶茶回来。   “……这是粥?”米歇尔问。   两杯奶茶余麦抱得吭哧吭哧的,里面塞满了珍珠、布丁、椰果还有红豆,简直比他奶奶熬的糯米红豆薏仁粥还稠。   余麦渴得不行,插上吸管猛地嘬了一口,“……吸不上来!”   “……”   米歇尔反手又在炸鸡店里买了两瓶水。   拎着一堆吃的喝的,两个人在广场边上找了片阴凉地,野餐一样地席地而坐。   余麦迫不及待地翻出炸鸡柳的袋子尝了一口。   “真的宇宙超级无敌的好吃!”   都等不及再戳一个了,他直接把自己咬了一小口的递到米歇尔嘴边,“快尝尝,真的好好吃!”   米歇尔吃完后点点头,“好吃。”   “是吧!”余麦笑眯眯地捧着杯子用力嘬了口奶茶,“唔,酷藏藏那个鸡次,也吼吼次的!”   米歇尔,“……”   咕噜噜——   余麦叼着吸管扭头看过去,被广场上一群玩滑板的年轻人吸引了目光。   这群人好像一直都在这里,这个暑假他来商业广场的书店买过几次辅导书,每次都能看到他们。   余麦看得目不转睛,米歇尔撕下鸡翅里的一片肉,塞进他嘴里。   一个男生踩着滑板朝他们滑过来。   那人停在他们面前,看着余麦,像是在和他打招呼,冲他抬了下下巴。   他看起来有点拽拽的,穿得也很时尚,余麦愣愣地看着他,听见米歇尔问,“有事吗?”   那人看过去,惊奇地咦了一声,“小老外?”   米歇尔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不禁皱起了眉。   那人好像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朝他说了句抱歉,抬手一指余麦,“我找他。”   “你找我干什么?”余麦一脸茫然,心想我也不认识你啊。   “我看到你好几次了,每次都坐在那儿看半天,是你吧?”那人指指广场另一边的长椅。   余麦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红着脸点点头,“是我。”   “来吧,”那人脚一踩,抓住自己竖起来的滑板,示意他跟自己走,“哦,你们在吃饭呢?”看到他们面前的食物,那人笑笑后说,“那你们吃完了过来找我呗。”   “找你干嘛?”余麦小声问。   “白籁!”   不远处那人的同伴扬声叫他,白籁欸了一声,边往回跑边回头冲他眨了下眼睛,“带你一起玩啊!”   说着把滑板往地上一放,跳上去滑远了。   “想去吗?”米歇尔问。   余麦有点期待地点点头。   米歇尔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鸡肉塞进他嘴里。   吃完饭,余麦和米歇尔过去找那个叫白籁的男生。   那群人这会儿正在休息,一人手里抱着杯奶茶坐在阴凉地上聊天,白籁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他同伴朝他身后一抬下巴,他扭头看过来,把自己脚下踩着的滑板往他们这儿轻轻一踢。   “你玩我的吧!”   余麦低头看看精准停在自己脚边的滑板,“……怎么滑?”   白籁笑着把奶茶往地上一放,抬脚走过来。   “看了那么多次,还没学会啊?”这人模样吊儿郎当,虽然痞痞的但是并不讨人嫌,走到近处,抱着胳膊看着他小声说,“看好了啊,就示范一次。”   说着他把一只脚啪的踩在滑板上,一脸坏笑地做了个Ollie(豚跳)。   “就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余麦,“……哪里简单了?!”   一群人都笑起来,“白籁,你别吓人家小弟弟行不行?”   白籁放下滑板,这次认认真真给他示范了一个最简单的正滑。   他比余麦高了不少,不过看脸应该还是个学生,余麦一只脚小心翼翼踩到滑板上,白籁正要抬手扶一把,他那个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的朋友已经把手伸了过去。   余麦一把抓住米歇尔的手,朝他有些紧张地笑了笑。   看看这两人,白籁突然笑了一下,潇洒地后退一步,转身回去找自己的同伴,“你们随便玩,有事就叫我!”   余麦两只脚踩在滑板上,米歇尔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快一点。”滑了一会儿,余麦笑着说。   米歇尔猛地加速,余麦叫了一声,一把抱住他,“慢点慢点!”   米歇尔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个毛栗子。   余麦第一次接触滑板,米歇尔不敢带他走太快,溜着他在广场上转来转去,溜到后面不光是看着这里的白籁和他同伴,余麦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就像他学轮滑一样,一开始总是怕得要命,但是没一会儿胆子就大起来,他戳戳米歇尔的肩,小声说,“快一点。”   米歇尔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确定?”   余麦靠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但也别太快了——”   米歇尔绷着脸,牵着他慢慢跑起来。   余麦张开手臂,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少年的世界正在眼前一点一点变得开阔,遇到的人都在张开双臂拥抱他的到来,从巨大的室内轮滑馆到无边无际的蓝天下,身前的那个人始终没变,带着他一往无前,给予他仿佛永远都不会摔倒的安全感。   夏天火辣的风刮过,仿佛少年热烈的情感,米歇尔飞扬的外套罩住他奔跑的背影,余麦身上的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牵着他的手开心地放声大笑。   “松手!”白籁把手拢成喇叭,大声朝这边喊。   米歇尔松开手,余麦的身影刷的越过他往前冲去。   滑板咕噜噜带着他往前跑,余麦张开手臂弯下膝盖,全神贯注保持平衡,等快到了广场边上,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米歇尔加快脚步,闪身来到他的面前。   余麦笑着扑进他怀里,脚下的滑板被米歇尔一脚踩停。   白籁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那个小弟弟很帅啊。”他的同伴笑着说。   余麦抱着滑板回去的时候,一群人噼里啪啦对着他和米歇尔热情鼓掌。   “感觉怎么样?”白籁抱着手臂,一只脚踩在石阶上,笑着朝他一抬下巴。   余麦走过去,把滑板还给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好好玩。”   “看你长得挺乖的,往前冲的时候很猛啊!”白籁的同伴笑着说。   “第一次能滑成这样很厉害了!”   “喜欢以后就常来,我们每个周末都在这儿。”白籁说。   余麦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才慢慢地点了下头,“嗯,好。”   白籁歪着脑袋打量他们,“你们哪个中学的?”   余麦啊了一声,“……我还没上中学呢。”   白籁瞪圆了眼睛。   “我二小的,开学读六年级。”余麦老实道。   “……”白籁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同伴,一副样子显然被震惊到了,“现在小孩儿都吃的什么,一个个长那么高?!”   “……”   不过无所谓了,白纨绔还挺喜欢他和米歇尔,站在那里双手叉腰,笑着跟他们说,“我叫白籁,你们以后想玩滑板的话就来这儿找我吧!” 第26章   一碗糯米红豆薏仁粥放上桌,一只手利索地往里加了勺白糖,李奶奶盯着粥上小山似亮晶晶的糖粒慢慢化开,想了想,又抖开袋子,再往里加了一勺。   拿着一袋子白糖,李奶奶絮絮叨叨地往厨房走,“还是应该加冰糖,家里冰糖吃完了,先用白糖凑活凑活算了——”   “冰糖不甜。”米歇尔在桌边坐下,拿起勺子把糖拌拌匀,低头喝了一口。   “够甜么?”李奶奶在厨房里问。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么些个糖,我吃不到嘴里,看看都觉得自己要得糖尿病了,你爸从小就爱吃糖,你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感觉你们那儿的人糖都能当饭吃,上次一块糖齁了我三天——欸,你说你爸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当初才决定留在法国的?”李奶奶笑着问。   人年纪一大就啰嗦,自说自话都能聊上三天三夜,更别提米歇尔偶尔还吱个声回应一下了,李奶奶这个小孙孙人是冷淡了点,但懂事也是真懂事,和他爸七八岁的时候还在草丛里挖蚯蚓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亲生的。   “不是因为,爱上我妈?”米歇尔反问。   李奶奶笑眯眯地端着一锅蒸好的包子从厨房出来,“就那么说么——”   她在桌边坐下,“对了,你爸昨天晚上来电话了,太晚了你都睡了,我就没叫你。”   “赢了多少?”米歇尔从她手里接过包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问。   “你爸输了点,你妈手气好像不错,小赚二十!”李奶奶朝他比了个耶,乐呵呵地低头喝了口粥。   米歇尔哼笑一声。   “你爸说是下周二到市里,你们是周五的飞机么?”   看见孙子点头,李奶奶说,“那我没记错,你爸叫你周二一早就回去,他们再带你在市里面玩几天。”   米歇尔的父母前几年在市里买了套房,平时都空关着,就假期回国的时候才会过去住几天,顺便从市里采购些要带回去的东西。   “不去,”米歇尔低头咔哒咔哒摁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逛了多少次,他们自己逛,”顿了顿跟他奶奶建议,“你去。”   “我去干嘛,跑一趟费劲得要命。”想起那两个多小时的公交,李奶奶皱着眉直摇头。   “去看你儿子。”米歇尔幸灾乐祸地轻笑一声,“让他请你,吃大餐。”   李奶奶捂着嘴直笑,“谁要看他,从小看到大了都,再说我又不缺好吃的,你要不去我就在这儿和你一起。”   比起儿子,李奶奶当然更稀罕这个又漂亮又懂事的小孙孙,笑着笑着想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又觉得不合适,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   米歇尔低头忙着看手机,老太想起这就要回去了,舍不得的同时忍不住又怀念了会儿往昔,那个时候,她这小孙孙长得真跟洋娃娃一样,抱出去谁见了都以为是小姑娘,见到她就伸手,简直不要太可爱。   看着米歇尔在手机上咔哒咔哒摁个不停,眉心皱着,好像在处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李奶奶回过神,有些纳闷地说,“这几天怎么了?以前也不见你老玩手机。”   米歇尔把手机放下反扣在桌上,“我周五早上回去。”   李奶奶有些意外,觉得不太合适,“晚上的飞机,会不会有点太赶了?”   米歇尔重新拿起筷子,“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包裹,给他前,我不走。”   “嗯?”李奶奶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老太看破不说破,这回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孙子的脑袋,眼角笑出两朵漂亮的褶子花。   “——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别来回跑了,中秋节你也别来接我们,我带麦子自己坐公交,又不是不认路。”刘湘靠在床头,跟电话那头的余海生说。   电话那头有点吵,余海生在公交上,正好报站,等了等才说,“还是回来一趟,余苗给麦子买了好多学习用具,我给带回来。”   刘湘心疼他跑来跑去,“中秋节拿不也一样,差不了几天的。”   余海生明白老婆的心意,想了想说,“那中秋节我还是去接你们,我请半天假,周五就回去,我们先自己过一次。”   刘湘笑着嗯了一声,“行。”   “麦子呢?”余海生问。   “做功课呢,我给他买了本新的习题册,和市里教材配套的。”刘湘说。   余麦明年小学毕业就要回市里上初中了,刘湘准备让他考外国语私立中学,入学考试可不简单,再加上学费也不便宜,夫妻俩这段时间压力都不小。   “等熬过这几年就好了。”刘湘叹了口气。   余海生故意逗她,“上了初中还有高中,高考完还有大学,大学毕业找工作,之后又是结婚,帮忙带孩子——”   “去去去!被你说得日子还过不过了?!”刘湘笑骂道。   余海生乐呵呵地笑完,纠正她的错误思想,“日子当然要过,不过不是熬着过,我们开开心心地过。”   “那就跟你说个开心的,”刘湘坐直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跟老公宣布,“余海生同志,我的工作问题应该是落实了。”   余海生一大早被这个惊喜冲晕了头,都走过了地铁站十来米远才反应过来,站在那里问,“刘湘同志,落实到哪里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前段时间联系上我以前高中那个同桌了么?他们公司的会计,明年六月份回老家结婚。”刘湘说。   “她让你去?”   “啊!”   “这不巧了么,日子都刚好!”余海生刷卡进地铁站,下楼梯的时候都蹦跶着。   “就是啊,”刘湘开心得满面红光,“不过还不确实,到时候得先过了那个什么试用期才行。”   “我老婆肯定没问题。”余海生笑着说。   “妈妈——”余麦拿着做完的习题册走进卧室,看见她在打电话眼睛一亮,“爸爸!”   “麦子!”余海生心情好得不得了,隔着电话就喊,把刘湘的耳朵都快喊聋了。   “爸爸!”余麦扑上床,从刘湘手里拿过听筒,“你回家了吗?”   “快到了,还有——八站地铁!”余海生对着头顶的地图数了数。   “怎么了?”刘湘问。   “我做完了,”余麦把习题册交给他妈,抓着话筒和他爸聊起了天,刘湘检查完,满意地笑了,凑过去对着话筒说,“今天做的初一数学,全对!”   余海生一听乐坏了,“我们麦子可真棒!”   余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头在电话线上缠啊缠,“妈妈——”   刘湘一听这声就知道有事,下巴一抬,绷着嘴角笑问,“怎么了?”   余麦抬起头,冲他妈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小脸往她大腿上一贴,“弟弟请我周四去他家玩,我能不能在他家住一晚啊?”   刘湘本来想说一套习题全对也不能松懈啊,都快开学了,该收收心了,但是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沉凝一会儿问他,“弟弟说的啊?”   “嗯。”余麦点点头,但是明显自己想去得不得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记不了太多忧愁的事,顶天的烦恼就是一张试卷了,像那些离别的事啊,没有经历过,自然也就不会想到那里。   刘湘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声说,“去吧,到时候妈妈蒸点米糕,你带去给弟弟和奶奶尝尝。”   周四吃过中饭,看着坐在房间地板上认真收拾行李的余麦,刘湘简直哭笑不得,问他,“你还回来吗?”   余麦把已经塞得满满的书包吃力地拎起来抖了几下,努力挖出一个空隙,把自己珍藏的几张明信片小心翼翼塞进去。   他美滋滋地说,“给他看看啊,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呢。”   锅上还蒸着米糕,刘湘边朝厨房走边说,“到时候两个人别激动得都不睡觉了啊!”   这点余麦还真不敢保证,假装没听清,在房间里含含糊糊地啊了一声。   见他不吱声,刘湘在厨房里心知肚明地笑起来,掀开蒸锅的盖子,热气腾腾的米香溢出来,顿时满屋子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下午四点,余麦怀里抱着刘湘蒸的一大盒沉甸甸的米糕,背着书包出现在李奶奶家楼下。   刚爬到一楼拐角,楼上传来脚步声,余麦还没看见人,嘴角先扬了起来,压低嗓子叫了声米歇尔。   脚步声一下子就快了,米歇尔出现在楼梯上,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什么?”   米糕还热着,隔着盒子都能闻到阵阵米香,余麦开心地跟着他上楼,“米糕,我妈妈蒸的,特别好吃!”   “——奶奶好!”余麦进门后一声甜甜的奶奶,叫老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甜呢,李奶奶稀罕地摸了摸他的脸,“你说你爸妈当年生完你怎么都不肯再生了,要是再生个甜甜的女孩,就跟麦子这样的,凑一个好字,那该多好?”   米歇尔皱眉,接过余麦的书包拎在手上,“他是男的。”   “就说这个性格么,”李奶奶身上穿着围裙,正在张罗晚饭,挥挥手差使孙子,“麦子的书包,米宝你给他放你房间去。”   余麦,“……”   看得出来奶奶您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小孙女了。   米歇尔黑着脸进了房间。   李奶奶回头,朝余麦挤眉弄眼地嫌弃道,“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了。”   “……”   余麦不知道回什么,他也没见过米歇尔小时候,而且他觉得米歇尔明明就特别特别好,于是拿起手里的盒子换了个话题,“奶奶,这是我妈妈蒸的米糕。”   “怎么还带东西来,那么客气干什么?”李奶奶一脸惊喜地接过去。   “带给你们尝尝。”余麦笑着说。   米歇尔放好书包回来,胳膊圈住余麦的脖子,凑过去看桌上的米糕。   李奶奶走到桌边打开盖子,三个人被甜甜的米香扑了一脸。   “你妈妈这米糕做得可真好!”李奶奶一眼就看出了门道,对着余麦竖起大拇指。   余麦抓着米歇尔的手开心地晃了晃,“大家都这么说。”   李奶奶笑呵呵地盖上盒子,“我放厨房,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吃。”   “奶奶,”米歇尔突然开口,“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李奶奶回头对上小孙孙的视线,“……六点准时吃饭哦,米宝。”说着一把抱起盒子,转身回了厨房。   米歇尔,“……”   十分钟前叮嘱的事记不住,两、三岁时的小名倒是记得这么清楚!   “……去哪儿啊?”余麦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扭头问米歇尔。   米歇尔凶巴巴地命令,“忘掉。”   “……”余麦一脸实诚,“忘不了。”   “但是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他紧跟着惊恐地大声发誓。   这人怎么在家还随身带刀啊?!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把刀晃了晃后收回去,臭着脸看了眼身后的沙发。   余麦探头看过去,看到沙发上并排摆着两份长长的包裹,包裹很新也很严实。   “什么东西?”他问。   米歇尔拉着他过去,把刀递给他,“自己看。”   余麦一头雾水,小心翼翼打开外面的包裹,看到里面盒子上印着的滑板,惊喜得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顿猛摇,“是滑板啊!”   厨房里,李奶奶摘着菜,噗嗤笑出了声。   米歇尔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眼里隐隐有几分笑意,看着他,拍了拍另一份包裹,“我的是黑色,我和你,一人一个。” 第27章   “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哪里买的,是去市里买的吗?”   “这叫什么牌子啊?ELE——”   一路上抱着滑板的余麦就没消停过,绕着米歇尔不停问东问西,像只跟脚的小猫喵喵喵喵喵喵。   等红灯的间隙,脸臭臭的米歇尔肩膀上探出颗脑袋,余麦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会不会很贵啊?”   “……”   米歇尔忍无可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人薅到面前,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咬牙问,“喜不喜欢?”   余麦看着他喷火的眼睛,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那就够了。”米歇尔放开他,抓起他的手过马路。   “……”   一直到了商业广场附近,余麦的脸还红着,抱着滑板被米歇尔牵着往白籁那群人经常休息的地方走。   “——你把这个给他?”说话那人蹲在路边抽烟,门帘比陈俊二的还长,抬头时脸上惊讶的表情只露出来一半。   除了手里这块,今天白籁脚边还放着另一块滑板,看起来挺新的。   他一只脚踩在上面滑来滑去,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是在家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他用。”   “都上过石蜡了。”那人伸手摸了摸。   “啊,昨天我拿出来试,发现声有点不对——”白籁话没说完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看见另外两位同伴朝广场那头一抬下巴,顺着方向看过去,两个人都笑了。   “行了,别什么声不声的了,人家自己买了。”那人笑着说。   米歇尔牵着余麦的手走在前面,广场上的风鼓起少年火红色的外套,比头顶余晖更热烈,他直视前方,迎着白籁的目光不咸不淡地扬了下眉。   平时闷声不响,这其实才是头真狼啊。   白籁自叹不如地哼笑一声,朝着那边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两块崭新的滑板落地,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一群人兴冲冲地跑过来围观。   刚才和白籁聊天那人拨开门帘,露出一双羡慕的眼睛,“ELEMENT,行啊小弟弟,眼光不错,老厂牌了。”   “你俩跑那么远?去申海了?”白籁问。   见余麦一头雾水,他又看向米歇尔,眼神有些微妙地露出一个微笑。   “寄的。”米歇尔说。   “什么意思啊?”看到那群人的反应,余麦心里惴惴的,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这个牌子,只有申海有,我打电话,给店家,汇款之后,他们寄到这里。”米歇尔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还可以这样买东西啊?”余麦震惊脸,果然被带跑了。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等那群人看够了,拿着滑板带他去广场上玩。   玩了一个多星期,余麦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正滑和倒滑,在白籁的鼓励下偶尔还能做个最简单的豚跳。   上了滑板,余麦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小表情怪得意的,一副看哦今天终于轮到我带你了的样子。   米歇尔一只脚踩在滑板上,一双碧绿的眼睛在余晖下笑意明亮,抓住他的手,将另一只脚也踩上了滑板。   余麦牵着他的手,两个少年一往无前地向前滑去。   结果米歇尔不仅运动天赋惊人,才半个小时就能来去自如地在广场上滑行了,而且精力极其旺盛,余麦都已经累得坐在场边抱着奶茶当起了观众,他还意犹未尽地停不下来,脸上看不出任何疲惫的影子。   看余麦举起手机给开始自学豚跳的米歇尔拍照,坐在旁边的白籁语气不知为何酸酸的,“你俩还真是腻歪。”   “我今天晚上还要住在他家呢。”余麦甜甜地说。   白籁,“……”   白籁在市里上高中,开学读高二,这群人里有两个还是他同学。   “白籁,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卷子借我抄抄!”   白籁玩着卫衣上的拉绳,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已经和我同桌说好了,返校那天早上去抄她的。”   “你一个字都不准备写啊?”那人问。   “写个屁。”白籁懒洋洋地说。   “能抄得完么?”同学皱眉。   “抄不完就撕几页呗。”   “……”   躺够了的白纨绔起身准备再去玩一会儿,余麦突然一把拉住他,“那个——”   白籁转身蹲到他面前,“怎么了?”   余麦咬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块滑板,要多少钱啊?”   白籁的表情顿时变得特别意味深长,“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牌子呢,价位一般都是——”说着侧身挡住来自广场那边的视线,用手朝他比划了一串数字。   “……”   余麦手里的奶茶啪嗒掉在了地上。   这可是06年的时候,一千多块对余麦这个小学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余麦被这个数字吓傻了,回去的路上一路被米歇尔牵着走,好几次差点撞到路灯上。   吃饭的时候也是,低头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菜不吱声。   “他刚刚摔了?”李奶奶一脸忧愁地问孙子。   米歇尔不动声色地给他夹了块红烧肉里面的姜,余麦叼进嘴里,半边脸一鼓一鼓,面无表情地把那块姜咽了下去。   一老一少大惊失色。   “中暑了?”米歇尔皱着眉把手搭在余麦额头上。   李奶奶起身去翻儿子上次留在这里的急救包,“要不赶紧送去医院吧?”   余麦被米歇尔凉丝丝的掌心激得浑身一哆嗦,头顶的小灯泡突然通电一亮,“我带你去个地方!”   米歇尔,“……”   “奶奶,吃完饭我们能不能再出去一次,很快就回来!”余麦咻的扭头一看,“……奶奶呢?”   李奶奶抱着急救包急急忙忙从卧室里出来,“哎,这都法语的,米宝快给奶奶看看,哪个是管中暑的?”   余麦,“……”   “——一会儿还要出去啊?”李奶奶坐在桌边,一边问一边把手不安地往余麦脑门上放。   “……奶奶我真的没事。”余麦双手合十,靠在桌沿上恳切道,“可以吗?”   米歇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李奶奶有些犹豫,一句这么晚了去哪儿啊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孙子往余麦嘴里塞了块红烧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   于是吃完饭,两个人又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出了新村,他们沿着河滨公园往前走,树浪在头顶翻涌,余晖化成金色的斑点铺满脚下的路。   米歇尔沉凝片刻,“你不用,为了滑板,不安,这不是我的初衷。”   余麦看着他甜甜一笑,“我知道啊,所以谢谢你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感谢。”   米歇尔的眉心松开了,问他,“去哪里?”   余麦一蹦一跳地牵住他的手,冲他神秘兮兮地一笑,“很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准备好了吗?”   余麦兴奋地抓着米歇尔的手问。   一个大浪拍在防波堤上,扬起的海水足足三、四米高,哗啦一声淹没了眼前长长的海岸。   “你是认真的,么?”米歇尔额角一抽,余麦已经大叫着冲了出去,“浪来了,快点啊!!!”   “……”   金石镇地处海湾,涨潮时的海浪很猛,米歇尔眼看着一个大浪打过来,冲过去抱住余麦,海水拍在身上,两个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   “是不是很好玩!”余麦浑身滴滴答答,缩在他怀里开心地大喊。   “你——”他想说你这张脸其实是骗人的吧?但最后只是无奈地帮他把湿透的刘海揉到了后面。   余光里又一个大浪过来,余麦兴奋地拉着他就跑。   “……”   这个浪比刚才那个还大,海水退下去时两个人被浪头扯得几乎站不住脚,米歇尔不得不摁着他蹲到地上。   “太危险了!!”米歇尔喊。   余麦浑身都湿透了,告诉他,“没事的!我和陈俊一他们以前每年都来玩,我们叫这条海岸线勇敢者之路!”   长长的海岸线上,余麦拉着米歇尔迎着海浪往前跑,途中遇到几个和他们一样来踏浪的年轻人,一群人在海浪拍在身上时放声大笑,紧紧拉着彼此防止被浪头扯倒。   米歇尔第一次体验这么野生的玩法,几个浪头接连拍过来人都有点懵了,还没站稳,余麦一指他身后,“那个浪好大啊!”   “快快快!”一群人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   大浪打在防波堤上,余麦大笑着迎接海水的冲击,等浪头退去,他湿漉漉的脸在余晖下闪闪发光,头发在海风中飞起来,朝米歇尔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   “——那个是两只乌龟。”   坐在高处的岸堤上,余麦指着海面上被海雾遮挡的两座一大一小的岛屿,“大乌龟和小乌龟。”   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湿透了,一起吹着海风遥望海的远方。   呜——   一艘轮船驶入远处的港口。   米歇尔凝视着他的侧脸,余麦余光里看见,低下头,金色的阳光下,一张脸变得有点红,手指头在石缝里扣啊扣,看到他将手伸过来,从自己半干的头发里扒拉出一堆沙子。   “……”   “有时候还有小贝壳呢。”余麦不好意思地说,抬手自己扒拉了几下。   “是不是还有小螃蟹?”米歇尔哼笑。   余麦,“你怎么知道?!”   米歇尔,“……”   他回头看向已经被海水填满的海湾,惋惜道,“这里真的有小螃蟹,好多好多,可惜现在涨潮抓不到了。”   然而就在这之后第二年的夏天,金石镇政府为了进一步促进旅游业发展,拦海填沙,从此以后金石镇的海湾拥有了湛蓝平静的海水和细白光滑的软沙,但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最怀念的,依然是最初海湾里那些长满小螃蟹的淤泥,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以及夏天涨潮时拍在防波提上高高的海浪。   两个人坐在海边互相扒拉头上的细沙。   “算了,回去洗澡。”米歇尔心累地宣布放弃。   “有个小贝壳!”余麦一脸惊喜。   米歇尔,“……”   小贝壳是白色的螺旋状,才一粒米那么点大,米歇尔额角突突地接过来,想了想没有一指头把它弹飞出去,反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看到米歇尔突然脸色一变,余麦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米歇尔表情古怪,半晌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一按键盘,屏幕亮了,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他打开相机,把坚固又防水的诺基亚翻过来,对准自己。   余麦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米歇尔突然抬手,把他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肩上,“……”   “笑。”米歇尔的语气不知为何有点僵硬。   余麦眨眨眼睛,裂开嘴冲着镜头笑起来。   咔嚓。   余晖下,镜头前的两个少年头挨着头,一个神情严肃,一个笑得有点傻。   这张照片,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始终是米歇尔的手机屏保。   那时光久到后来的他们回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期间他换了四只手机,科技更新迭代,手机上也再没了摁起来咔哒咔哒响的键盘,然而直到他二十岁那一年,这张用了十多年的屏保才换成了另一张照片。   当然故事的主角,依然是他和照片上的这位少年。 第28章   咔嚓。   余麦举着手机,看着照片上,一望无际的灰色大海前,少年被风吹起额前的发丝,碧绿色的瞳孔印着海天一色,里面仿佛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余麦放下手机,用眼睛看着米歇尔的侧脸。   “怎么了?”他摇摇米歇尔的手。   米歇尔不说话,拿过手机,咔哒咔哒摁着键盘,一张一张翻看他之前拍的那些照片。   天色灰蒙蒙的,太阳落了山,湿润的海风中不知何时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了好久,余麦突然听见他说,“我以后,不能经常来中国了。”   米歇尔收起手机,暗下去的屏幕上,系统自带的背景图案变成了他和余麦的合影。   从有了长时记忆起,余麦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离别,如果硬要算上每年春节后从奶奶家离开,依依不舍地抱着老人家哭一会儿鼻子的话,他现在的反应可以说平静得都有些不像是他了。   “为什么啊?”他问。   米歇尔看着他,眼里是和那天一样的虔诚和坚定,“因为我要开始,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   “成为冰球运动员?”余麦瞪大眼睛问。   米歇尔点点头,低声和他解释,“以后,都要在球队训练。”   不仅如此,他父母还为他找来了一位专业冰球教练,每周进行一对一的额外辅导,从此以后,米歇尔会变得很忙很忙。   余麦愣愣地哦了一声,手指头扣着地上的石缝,低下头不说话了。   米歇尔用指尖抬起他的脸,“你呢,想好了吗?”   余麦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你喜欢什么?”米歇尔问。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余麦咬住嘴唇,和上次陈俊一问时给出的答案一样,“我,我就读书啊——”   米歇尔皱眉,“然后呢?”   “考大学。”   “然后?”   这些都是一直以来刘湘在他耳边叨念叮嘱的人生路,余麦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找工作。”   米歇尔挑起眉,余麦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小声承认,“我不知道。”   少年眼前的世界还那么小,他们在父母和老师精心搭建的象牙塔里长大,踮起脚尖,看到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平坦大道,米歇尔的出现,在这个夏天短暂地为他拨开了大道两边一小片浓稠的迷雾,他好像隐约看到了其他的路,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已经要走了。   余麦的脑子很乱,心思细腻简单的少年好像短了路,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裹着雨水的海风有点冷,他缩了下脖子,突然有些逃避地想要离开这里。   轰隆!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雨水倾盆而下,海浪翻涌,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余麦害怕地看着巨浪滔天的漆黑海面,米歇尔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跑。   雨太大了,几乎要淹没脚下的路,狂风暴雨冲刷着空无一人的海岸,海面不知不觉竟然涨到了几乎与防波堤持平的高度。   余麦惊恐地指着那条回去的路,在一道闪雷撕裂夜幕的瞬间,米歇尔看见了半隐在芦苇地旁的一座小屋,他拉着他冲过去一推,门居然没关严实,于是两个人挤进门缝里,成功躲了进去。   这里是海边工作人员堆放杂物的地方,角落里放着很多椅子,米歇尔拿了两把放到窗边,和余麦面对面坐下。   芦苇哗啦涌动,一道雷劈向海面。   轰隆!   余麦紧紧抓着米歇尔的手,嘴里碎碎念,“不怕啊,很快就停了——”   又是一道雷在天空炸亮,吓得他赶紧闭起眼睛。   米歇尔捂住他的耳朵。   轰隆!   海风呜呜吹过,从门缝钻进来,卷起地上湿漉漉的潮气。余麦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见他冻得瑟瑟发抖,米歇尔脱下身上半干的外套,反手罩在了他身上。   “你会冷的。”余麦摇摇头,想把外套还给他。   “穿着。”米歇尔皱眉。   余麦想了想,拖着椅子过去,和他并排坐下,将宽大的外套罩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外面电闪雷鸣,他们躲在海边的小屋里,窗外的芦苇被风吹得压向地面,露出漆黑浪涌的海面。   余麦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艘在风雨里飘摇的小船上,害怕地不敢抬头看窗外,米歇尔侧过身抱住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余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啪嗒一声,手背落下一滴眼泪。   米歇尔收紧手臂,皱眉凝视窗外的风雨,“不害怕。”   余麦抬起头,好像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走了啊?”   “……”   “你以后都不来了是吗?!”   “……”   “怎么可以这样,你以前虽然每年都来,可是我们今年才刚遇到啊!!”   “……”   余麦哭得天崩地裂,外面的雷声都盖不住他哇哇大哭的动静。   这反射弧长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米歇尔无奈地不断用掌心擦去从他眼角掉落的泪水,余麦哭得眼泪鼻涕横飞,米歇尔一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湿透的纸巾。   “……”   挤掉里面的水,他小心翼翼擦干净余麦的脸,叹了口气,说,“我奶奶还在这里,没有不来了。”   余麦哭得眼睛都肿了,米歇尔把冰凉的纸巾摁在上面帮他消肿,强硬地换了个话题,“我的问题呢?”   余麦抱着他,整个人好像被刚才那几道雷给轰醒了,轻轻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是什么?”米歇尔的声音变温柔了一点。   余麦把头低下去,很慢地摇了摇头。   米歇尔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过了很久,有些突然地说,“害怕或者迷茫的时候,就去玩滑板,然后别忘记,我和你永远一起。”   余麦眼眶通红,抱着他难过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轰隆!   米歇尔等雷声过去,放下手,低头看向靠在肩上睡着的余麦。   第一次尝到离别滋味的少年,睡着了仍在梦中哭个不停,米歇尔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在席卷天地的风雨声中近乎呢喃地叫了声哥哥。   一道闪电照亮浪潮翻卷的海面,也照亮少年乖恬的面庞。   米歇尔把罩在余麦身上的外套紧了紧。   一直以来,少年心中对某种类型朦胧的喜欢,在这一刻终于被具象化,它彻底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就在他眼前的人,就像那只手机游戏里没有名字的小猫,在警局那天,当他主动开口向少年询问姓名的时候,那只小猫身上所有模糊不清的定义,便都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明确。   彼时的少年还不知道在最年少时便坚定下来的喜欢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这份感情,不仅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历久弥新,更在他们一起成长的道路上,成为了支撑起彼此梦想的翅膀。   接近午夜的时候,余麦发起了高烧。   那时肆虐的风雨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米歇尔的手机有了信号,一个电话打回家,刘湘和大晚上打车从市里赶回来的余海生,被警察用呼啸的警车送到了海边,从芦苇地旁的小屋里救出了两个被困的少年。   “——妈妈?”   余麦早上醒来,窗户照进来的光明晃晃的,一团光晕在眼前散开,他看见米歇尔的外套搭在自己的椅背上。   刘湘听见声音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从客厅进来,气得恨不得在他病恹恹的小脸上打几下,“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晚上带弟弟去海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想起昨晚那个天气,她心有余悸的声音里透出哭腔,“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余海生急急忙忙从厨房过来,把气哭了的刘湘拉到怀里,拍着老婆的背,回头严厉地对儿子说,“你这次真的太不像话了!”   余麦红着眼睛,“对不起——”   骂归骂,但夫妻俩肯定还是心疼儿子的,余海生从厨房端来熬了一上午的粥,伴着点肉松慢慢喂给他。   刘湘把温度计从他咯吱窝底下抽出来,对着窗外眯着眼睛转几下,松了口气,“退下来了点,38.1。”   余海生点点头,板着脸有些严肃地说,“你奶奶这次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等会儿爸爸再给她打个电话,你自己和她说。”   “——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看你奶奶不骂你!”刘湘没好气道。   “……”   “还有,人家奶奶也是,昨晚警局里面死活要跟我们一起去,被我给拦着了,老太太吓得啊——”刘湘揪着心口,想起来真是愧疚得要命。   余海生扭头安慰了她几句,一低头,“呀,怎么哭了啊?”   余麦看着椅背上米歇尔的外套,拉过被子盖在脸上,背过身,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卧室里飘荡着余麦伤心的哭声,夫妻俩互相看看,刘湘走过去,和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她轻声细语地说,“弟弟都跟你说了?弟弟昨晚也有点不舒服,他爸爸妈妈半夜在警局就把他接走了,他们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法国,现在应该已经在机场了。”   余海生跟着温声劝了几句,说得嘴都干了,但都没什么用。   刘湘把他拉出去。   “——这可怎么办?”余海生看得怪难受的。   刘湘比他更难受,“你都没看到,麦子和那孩子在一起是真开心,两个人天天黏一块,玩了一个暑假——”   要是余麦的性格跟陈俊一那孩子似的大大咧咧的就算了,偏偏自己的儿子心细又懂事,夫妻俩看着彼此,过了会儿齐刷刷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啊,”刘湘心疼地看了眼房间里面,压低声音,“周一就开学了,小孩子忘性大,过段时间就好了。” 第29章   陈俊一一下公交车,就把抱着书包贴着墙跟慢慢往前走的余麦逮了个正着。   “车上叫你多少声了,聋了这是?”陈俊一勾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大哥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巡山来了的意气风发。   别说陈俊一虽然成绩不行,但人缘是真的行,一路上不少学生过来和他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哥全都鼻孔朝天一副不爱搭理的死德行,打发走最后一个,拐了个弯,他咧开嘴朝余麦嘿嘿一笑。   “江湖救急,快麦子,数学卷子借我抄抄!”   “……”   一班和六班是一个数学老师,余麦低头打开书包,闷声不吭地从里面掏出一沓卷子递过去。   陈俊一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老师的踪迹,刷的从他手里接过来往怀里一揣,胳膊再一伸,跟前的人已经没了。   “……”   “麦子?”   陈俊一追上去,这才发现余麦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啊,以往开学都开心地跟只小鸟儿似的一路飞进校门里,今天怎么蔫不拉几的?   “咋了?”低头一看,这可不得了,陈俊一手里的卷子差点撒了一地。   “你哭啥?”陈俊一慌张地四处张望,想找金雅雯,结果就看见了后面跟着的陈俊二,嫌弃地撇撇嘴,但还是招了招手,“过来!”   陈俊二周六被宋琴兰拉去剪了个头,那现场可真是山崩地裂啊,哭得快把人家理发店的屋顶都给掀了,最后直到宋琴兰缓缓从裤腰里抽出老陈家祖传的鸡毛掸子,才总算老实下来。   捂了一个暑假的眼睛终于重见世界,不过就是以鼻子为分水岭,下半张脸明显黑了一圈,远看跟长了络腮胡似的。   陈俊二也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哥,背着小书包一脸酷酷地准备绕过去,余光瞥见余麦的脸,呀了一声,刷的一下闪到了他跟前。   “麦子哥,你咋啦?”   余麦觉得在校门口这样怪丢人的,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没事。”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回去!”陈俊一急得直接开始卷袖子。   “——陈俊一,你准备打谁!!!”   六班班主任推着自行车站在二小对面的早餐店门口,怒发冲冠地看着这边。   “你给我过来!!!”   “……”   陈俊一到手的数学卷子没了,一大早就站在校门口挨训,被骂得像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抬不起头。   “赵老师,不是的——”余麦试图帮他解释。   “余麦你进去,不管什么理由,张口闭口打人就是不对!”班主任一卷袖子,“反了天了!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   上学期宋琴兰咆哮着舞着鸡毛掸子追着陈俊一在操场上连跑十圈的壮举还历历在目,余麦果断转身,拉着陈俊二走了。   陈俊二幸灾乐祸地回头看看他哥,问余麦,“麦子哥,你咋啦,为啥不开心啊?”   身后传来六班班主任的咆哮,余麦叹了口气,伤心地说,“米歇尔回去了。”   陈俊二张着嘴呆了半天,“回哪儿?”   “……”   “回他家,特别特别远,要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余麦无精打采地说。   “飞机啊——”陈俊二露出羡慕的表情。   “……”   心累地和陈俊二在楼梯口告别,余麦抱着书包慢慢爬到顶楼,进了教室直接往桌上一趴。   金雅雯在预习的空档看过来,愣了愣放下书,叫了他一声,“麦子?”   余麦偷偷用衣袖擦眼泪,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他接过去,闷声说了句谢谢。   “怎么了?”金雅雯和他一个姿势,两个人趴在桌上面对面,“一大早哭什么呀?”   余麦鼻子都堵了,瓮声瓮气特别小声地跟她说,“米歇尔走了。”说完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金雅雯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哦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于是余麦把周五那天的事和她说了,金雅雯听了震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们的感情还真是……挺好的。”   “别伤心了,他以后也不是不来了,对不对?”   但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而且余麦明年就要回市里了。金雅雯这么安慰他,看着余麦难过的样子,拿起书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整天余麦都过得魂不守舍的,开学第一天老师都没教课,他就在坐在最后排发呆,中午陈俊一来找他去食堂吃饭都不肯动。   “这可咋整?”陈俊一站在教室门口愁眉苦脸。   “应该过段时间就好了,吧?”金雅雯和他互相看看,突然反应过来,脸一板,绕过他走了。   “……”   陈俊一追上去和她并排走,边走边流口水,“他们说今天有鸡腿。”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金雅雯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和他拉开距离。   陈俊一简直莫名其妙,“我肚子饿啊,我不惦记吃我惦记什么?”   “……”   晚上放学,陈俊一因为没做数学卷子被他们班主任扣下来补暑假作业,余麦和金雅雯走到校门口,忽然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李奶奶。   “奶奶!”余麦惊喜地冲过去,“你怎么来啦?”   李奶奶看着他还有些病殃殃的小脸,心疼地摸了摸,“好点了没啊?”   余麦眼眶红红的,“奶奶,对不起,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奶奶知道,你也是好心,两个人没事就好了,”李奶奶笑呵呵的,轻轻抱了他一下,“我今天来,当然是来找你啊。”   捏了捏余麦茫然的脸蛋,李奶奶冲他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说,“这是有人担心你放学后到处乱跑,接不到电话,叫我来给你提个醒呢!”   余麦愣了一会儿,半死不活了几天,这下好像终于活了过来,“真的吗?!”   “还不快回家?”李奶奶笑呵呵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余麦撒腿就跑,跑到巷口又冲回来,“奶奶——”   李奶奶哈哈大笑,“你快去,别管我,我慢点走回去,我这把身子骨一跑就散咯!”   “欸!”余麦回旋镖似的,眨眼就没了影。   金雅雯笑得直不起腰,走过去扶住李奶奶的胳膊,“奶奶我扶您。”   “你是?”李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是麦子的朋友,就住您隔壁那栋楼。”金雅雯笑着说。   “哟,这还真是,这世界可真小!”李奶奶惊喜地感慨道。   “——妈妈!!”   余麦冲进家门的动静把刘湘吓了一跳,她赶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抓着把菜,“这是怎么了?”   “有电话来过吗?”余麦喘着粗气问。   “没啊。”刘湘奇怪地走过去,用手背抹掉他脸上的汗,“什么电话啊?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还跑得满身大汗的,你先把书包放下去换身衣服!发烧才刚好——”   叮铃铃!   余麦扑到沙发上,一把抓起听筒,喘着粗气“喂!”了一声。   电话里都是刺拉拉的电流声,信号好像不太好,余麦的心脏咚咚直跳,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哥。”   余麦用力抓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湘站在原地都看愣了,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悄悄递过去给儿子。   “哭了?”米歇尔的声音听起来很沉。   余麦拼命抹眼泪,哽咽地问他,“你还好吗?”   米歇尔笑了一下,“下飞机病了几天,今天好了。”   余麦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是。”   顿了顿,米歇尔无奈地说,“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不许乱说话!!!”余麦哭着喊。   米歇尔,“……”   “你有邮箱吗?”米歇尔问。   “邮箱?”余麦一头雾水。   米歇尔嗯了一声,“我注册了邮箱,去拿笔,记下来。”   余麦赶紧从书包里掏出本子和笔,米歇尔把自己的邮箱报给他后说,“你也去注册,发到这个邮箱上。”   “发什么?”余麦问。   “……随便。”米歇尔说。   余麦听话地哦了一声,还是没懂,“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用邮箱交流。”米歇尔说,“现在就去,我等你邮件。”   余麦咬着嘴唇,支支吾吾不舍得挂电话,刘湘在旁边拼命朝他比划墙上的钟,急得汗都下来了,“这是国际电话——”   余麦脱口而出,“国际电话?”   刘湘,“……”   “很贵。”米歇尔在电话里言简意赅。   在那个微·信还没出现的年代,国际电话不仅是双向付费,而且按分钟计费,更鸡贼的是超过一秒都算一分钟,所以大家都得对着秒表讲话。   余麦一听见很贵,啪嗒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   “妈妈,我想用电脑。”挂掉电话后余麦急得不行,拉着刘湘的袖子拼命地晃。   刘湘失笑地摸摸他的脑袋,“去吧!”   余麦家里的电脑只有余海生在用,专门处理工作上的事,平时刘湘是碰都不会让余麦碰一下的。   小学还没有电脑课,开了机,余麦对着陌生的屏幕傻了眼,刘湘饭都不做了,被叫过去帮忙,两个人捣鼓了半天,中途还打了个电话给正在外地出差的余海生,这才总算找到了注册邮箱的网站。   注册完,余麦拿出米歇尔的邮箱地址填在收件人那一行,然后在邮件框里花了将近十分钟认认真真打出“你好,我是余麦”这句话,最后点击发送。   等待的时候,余麦坐立难安,不停问刘湘,“能管用吗?”   “管用啊,你爸工作一直用邮箱,很方便的。”刘湘其实也不太懂,只好这么安慰着,“妈妈先去做饭,你别着急啊。”   十分钟后,电脑右下角跳出一个方框,显示收到一封邮件。   余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激动得手都在抖,小心翼翼点开邮件。   他和米歇尔一起度过的这个夏天扑面而来。   米歇尔居然把他拍在手机里的照片全都发了过来。   少年撑起梦想的翅膀在这一刻突然拥有了形状,它是这一年夏天阳光灿烂的草坪上倚着树干闭眼休憩的沉静少年,是蛋糕店里抓着逗猫棒和慕斯斗智斗勇的机智少年,是广场上牵着自己的手一往无前的热烈少年。   就在2006年的这个盛夏,沉静、热烈又机智的米歇尔,终于彻底走进了余麦的生命,余麦一张一张翻看这些照片,看到他把那只蜻蜓挂在了自己房间的房门上,顿时破涕为笑。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们在海边的合影。   余麦看着这张合影,邮件最后,米歇尔用拼音写下一句话。   “等我回来,还有,别放弃。”   十二岁的少年抹掉下巴上的泪珠,犹如慎重的承诺,对着电脑屏幕笑着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们嗖的一下,又要长大啦 第30章   和隔壁叫学生上晚自习上到累死累活的四中不同,六中校长秉承玩学的教学理念,每天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是选修课时间,选修课采取学分制,三年修满20个学分即可,六中的学生每天放学后听听音乐看看电影玩玩模型,轻轻松松拿学分,偏就这样,上一年09年的大学升学率还比隔壁高出了整整百分之八点几,简直要气死四中的校长。   两位市重点高中的校长天天就升学率问题跟尖叫鸡似的掐来掐去,南城汇普区高中论坛上四中和六中的学生更是互看不爽,常年贡献大型撕|逼现场供其他学校的学生围观。   “——那群人就是羡慕嫉妒恨。”   许佳姿态优雅地在论坛一篇名为【是自主发展?闹太套!!就是玩物丧志!!天道酬勤,苍天有眼,大家看着吧,我在这里预言,六中早晚会被踢出重点高中的行列的!!!】的帖子下面回复道。   下午三点半打过铃,整个六中在欢腾的气氛中开始了全校大挪移,有选修课的换教室,没选修课的背着书包朝校门口涌去。   许佳回复完把手机往桌兜里一塞,扭头看见余麦把书包都收拾完了,才想起来,“啊对,他今天是不是要训练?”   余麦起身把书包甩到肩上,笑着点点头,“嗯,晚上回去我用我妈的手机跟他聊。”   许佳从后门探出脑袋,“欸,那今天的数学作业——”   余麦头也不回,手指并拢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在走廊里跑起来,“明白!”   “Yes!”没了那糟心的作业,许佳迅速收拾完书包,抱着中午从小卖部买来的零食,哼着歌去选修课上看电影去了。   临近期末,许多学生即便放学后没有选修课,也会选择留在学校里复习功课,少年风一般穿过长长的走廊,教室里的人不禁都抬头朝窗外看去。   出了校门,余麦踩着点赶上了到站的公交车。   “麦子!”   陈俊一单手揣兜靠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视线穿过围在面前的一帮十二班的学生,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这家伙小学长得高,初中那几年反倒没怎么长,为此宋琴兰还担忧了一阵,带去医院也没查出来什么问题,结果初三毕业那年个头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八五,而且看势头还得长,现在宋琴兰和刘湘一样,两个人天天在家烧香拜佛,就求俩孩子都别长了,到时候长到一米九几,在南方那也太吓人了。   “挪个几厘米给你弟该多好?”这一年宋琴兰总这么说,说完陈俊二就抱着垃圾桶哇哇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余麦走到公交车后门的位置,弯腰隔着车窗对陈俊一笑了下,然后走到最后排,找了个位置坐好。   旁边坐着两个高二的女生,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他的照片。   一分钟后,论坛里多了一条名为【给你们四中这群晚自习狗看看我们六中的校草哈哈哈哈哈PS.摄于下午15:41放学后(红色加粗)】的新帖子,成功开启新一轮撕|逼大战。   校门口的公交车开往市中心,余麦塞着耳机用mp3听歌,眼里印着南城繁华精致的街道。   下车后,他穿过两栋高级写字楼,在后面的小巷里绕来绕去,一路走一路脱下校服外套绑在腰上,然后一只手伸进后脑勺的头发里,从里面拆出来几个小巧的黑色夹子。   一头藏在里面的长发倾泻而下,今天有点热,余麦咬住手腕上的黑色发绳,熟练地将头发绑成一个马尾。   推门进了一个有点偏僻的小院,院子装修成日式风格,墙角的添水有节奏地敲打石头,流水滴滴答答,动态又静。   白籁坐在院子里翘着脚装大爷,看见余麦冲他一抬下巴,“来了。”   后来余麦才知道白纨绔之所以被他们叫做纨绔,是因为他家是真有钱,金石镇上最大的那家四层楼高天天爆满的火锅店居然就是他家开的。   当年白籁高考都没参加,拿到高中毕业证后直接被父母送出了国,出去吸了一圈洋墨水回来也没见他变身成功人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拽不拉几的样子,回国后成天闲着没事,又不想回家接手火锅店,于是就在南城市中心开了这家名叫「朝」的日式料理店,说是用来打发时间,但人家会做生意的基因摆在那儿,餐厅开了两年,在这附近上班的白领就没有没听说过这家藏在深巷里的「朝」的。   余麦从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起就在这儿帮忙了,进了店熟练地洗手洗脸,又去后厨绕了一圈,确认师傅没有要帮忙的,才出去和白籁一起躺倒在了老头椅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白籁问他。   “米歇尔今天加训,晚上回去再和他聊。”余麦笑着说。   白籁手指来回敲着扶手,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你俩可真是啊,人家异地恋小情侣都没你俩能坚持。”   类似的话都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了,飘过耳朵就算,余麦盯着墙角的滑板,有些蠢蠢欲动地看向白籁。   “走!”白籁二话不说起身。   两个人捡起滑板,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这片附近都是高档写字楼,两个人朝广场绿地的方向走,过马路时余麦一脸忧愁地问,“新的师傅还没找到吗?”   现在店里这位下个月退休,白籁叹了口气,“找呗——”顿了顿,他突然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行我就自己上,捏个饭团谁还不行了?”   余麦,“……”   广场绿地上都是推着娃散步的老头老太,两个人找了块平坦的空地滑起来。   这几年余麦的滑板技术进步了很多,但也就那样,做起豚跳来游刃有余,不过为了保护手,太高难度的他不会去冒险,顶多状态好的时候来个HippyJump过把瘾。   白籁玩了一会儿,退到一边,举起手机给他拍照。   余麦一个人在那里滑来滑去,他今天状态不错,一个豚跳后紧接着来了个Hippyjump。   白籁拍着照吹了声口哨。   他那声口哨吸引了附近几个女生的注意,一群人回过头,看到了在空地上玩滑板的长发少年。   “好帅啊——”那些女生纷纷举起手里的相机。   拍了几张,白籁低头按屏幕,“我给他发过去了啊!”   余麦从他面前一阵风似的滑过去,朝他竖了下大拇指。   “——那个,打扰一下?”   余麦一脚落地,踩着滑板回头。   搭话的女生被晃了下眼,红着脸说,“你好,我是南城大学的,我叫张舒欣,可以认识一下吗?”   白籁笑得蔫儿坏,踩上滑板呲溜一下跑了。   余麦,“……”   “有事吗?”余麦被他搞得有些尴尬。   “就是,”张舒欣回头看看同伴,抓着手里的相机满脸紧张,“你也是附近的学生吗?还是你也是南大的?我看到你玩滑板,觉得你——”   她说话的时候,余麦的注意力被她手里那台索尼A900给吸引走了,眼馋地看了好几眼,抬头对上她紧张期盼的双眼,“——可以吗?”张舒欣深吸一口气,问。   余麦,“……”   他终于明白过来,看了眼不远处已经笑到趴在地上直不起腰的白籁,无奈地说,“姐姐,我今年高一。”   张舒欣被他这声少年音的姐姐砸得晕头转向,“啊?哦——”   “——怎么样啊?”见张舒欣晕乎乎地飘回来,同伴立马抓着她问。   “人家今年才高一。”张舒欣泄气地说。   “弟弟啊,那不是更好?!!”一群女大学生发出猥琐的尖叫。   “……”张舒欣心动一秒,最后被道德感悬崖勒马,“不行不行,人家未成年啊,我可下不去手!哎,走吧,我们去那里拍,”沮丧地走了几步,她又被同伴一把给拉住了。   “舒欣,等等!”   余麦跟着白籁勉勉强强做完一个kf,喘着气转过身,看到张舒欣又站在了自己身后。   “……”   “弟弟!”张舒欣双手捧心,“我们是南城摄影系的学生,最近在找参加比赛要用的模特,你可以帮忙吗?付费的!”   “摄影比赛?”余麦眼睛一亮。   “嗯,亚洲青年摄影大赛,专业级的,有奖金的哦,获奖作品到时候还会在日本进行展览。”张舒欣说。   “谁都可以参加吗?”余麦有些激动地问。   “当然了,”张舒欣误会了他的意思,“模特只要我们觉得合适都可以的,我这次选用的主题是「初生」,你的气质就很合适啊!”   余麦咬了下嘴唇,“……我是说,摄影师。”   “摄影师啊?”张舒欣愣了一下,回头扬声问同伴,“摄影师有什么要求吗?”   几个女生互相看看,“没有吧,成年了就行!”   余麦失望地哦了一声。   “可以吗?”见余麦有些犹豫,张舒欣解释道,“不会花你很长时间的,你不是也要放假了吗?你暑假给我们腾出几天时间就行,我们给你按小时计费,怎么样?”   高一的课业还没那么紧张,暑假作业也少,算了算在白籁那里打工的时间,余麦这才点点头,“好的。”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和QQ!”张舒欣把纸条递给他。   10年的时候,高中生基本都人手一只手机了,见他只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QQ,张舒欣有些惊讶,“你没有手机吗?”   “没有,”余麦摇摇头,把笔还给她,“我暑假只有晚上七点到八点才能上网,你七点五十九找我吧。”   “……一定要这么精确吗?”张舒欣纳闷地问。   少年眼里的光明亮又纯粹,对着她很认真地嗯了一声,解释说,“对啊,因为其他时间我都要和弟弟聊天,很忙的。”   “……” 第31章   在白籁那儿打完工,余麦回到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月底是会计工作最忙的时候,刘湘也刚从公司加完班回来,听见开门声从沙发上起来,去厨房给儿子弄点水果当宵夜。   余麦站在门口脱鞋,经过时她抓了把儿子的肩膀,“累不累啊?店里今天人多吗?”   刘湘是很赞同余麦出去打工的,只要不影响学习,小孩早点体会到赚钱的不容易是件好事,反正高一课业还不忙,余麦上个周的周测又拿了全班第一,她也放心。   “挺多的。”余麦跟进厨房,站在水池边挤着他妈洗手。   刘湘手里拿着颗苹果,笑着和他在水龙头下面挤来挤去,“一边去!”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吃寿司,我们公司最近楼下也开了好几家。”刘湘慢慢给苹果削着皮说。   余麦靠在冰箱上喝水,“吃了不胖。”   “再不胖我也吃不了那个,上次你拿回来那盒,我和你爸第二天中午吃完胃难受了半天,后来我们俩下楼去对面那个陈记点了两碗黄鱼面,吃完才感觉好点——主要还是太凉了。”刘湘说着摇摇头,然后又想起来什么,噗嗤一声笑起来。   听见身后儿子也噗噗噗地笑,她回过头,母子俩视线一对,顿时笑得直不起腰,余麦含在嘴里的那口水都差点喷出来。   上个月余麦带陈俊一去白籁店里吃了顿寿司,走的时候白籁叫师傅给他额外装了一盒,陈俊一知道宋琴兰和陈永涛不爱吃这玩意,准备留给自己当宵夜,拿回家给了他妈就去洗澡了,结果洗完澡出来,看见宋琴兰把一盒寿司都放进了蒸锅,上面铺着的生鱼片全熟了。   周一陈俊一跟余麦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神简直生无可恋,“她还在上面淋了生抽,撒了点小葱。”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余麦转过身,一口水全喷在了水池里。   “你宋琴兰阿姨真的是——”刘湘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端起一盘削好的水果和余麦回去客厅。   “这周的周测成绩出来了吗?”坐下后刘湘问他。   余麦把试卷从书包里摸出来,刘湘一张一张仔细翻看。   现在高中课业她是没办法辅导了,那些知识点早不知道忘到哪去了,看着满分的英语卷子,刘湘满意地点点头,最后算了一下总分,说,“比上次低了几分,是不是?”   “这次数学忘写了一个解。”余麦嘴里鼓鼓囊囊,笑着说。   “粗心大意,”刘湘戳了下他的脑门,“下次千万要注意啊,高考可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余麦嗯了一声。   刘湘现在是真庆幸当年自己做出的决定。   她当年在厂里那些同事,孩子现在大多都在金石镇的高中念书,有一个户口也在市里的,小孩去年倒是考到了市里的哪个区重点,可是进去后成绩一塌糊涂,根本跟不上,那不废话么,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再加上住校,好像还交了些不太好的朋友,反正现在据说那个同事每天焦头烂额,已经在打算把孩子转回金石镇的高中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在六中附近,公交车一部就到,她当年也是想要余麦考汇普区六中才买的这里,大小和他们在金石镇住的那套差不多,五十几平老破小,规整的两室一厅,不过这几年南城市区房价涨得厉害,现在和05年的时候比,都已经不知道翻了几倍了。   刘湘单手托腮,有些唏嘘地打量了一下客厅,又看向低头吃水果的儿子,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夫妻俩努力到今天,现在看看麦子的成绩,总之什么都值了。   吃完水果,余麦缠着刘湘要手机。   刘湘满脸揶揄地掏出手机递过去,余麦欢呼一声,接过来跳到沙发上盘腿一坐。   “就五分钟啊!”刘湘进厨房洗碗。   “知道啦!”余麦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用电脑QQ和米歇尔视频,最近快期末考了,刘湘把他们俩聊天的时间压缩到了每天只有五分钟,不过余麦已经很满足了,毕竟科技发达起来,他现在用手机就能跟米歇尔聊,几年前上初中那会儿,都只能等周末,两个人一来一回地用电脑发邮件。   余麦和米歇尔约在每天晚上十点聊天,法国四月份刚调了夏令时,六个小时的时差算下来,他那边现在刚好下午四点结束训练。   熟练地登上手机QQ,看着那个已经在一闪一闪的头像,余麦甜甜地笑起来。   他的QQ好友不多,但是米歇尔还是被单独分出来了一列,点进聊天框,米歇尔问他,【听说你被搭讪?】还配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余麦,“……”   白籁那张嘴还真是大,余麦赶紧回说,【没有,都是误会,她们是找我当模特。】   这几年米歇尔的中文进步很了很多,他打字问,【什么模特?】   余麦老实回答,【参加摄影比赛的照片模特。】   【什么照片?】   不知为何余麦嗅到了一丝警惕的味道,于是噼里啪啦迅速打了一长串解释道,【——她们都是大学摄影专业的学生,那是专业级的摄影大赛,获奖作品明年会在日本进行展出——不过要十八岁才能参加】他在最后加了一个哭脸。   米歇尔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你以后肯定更厉害,这次刚好可以吸取一些经验】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余麦咧开嘴。   【什么时候拍?】米歇尔突然问。   余麦,【暑假】   过了几秒,米歇尔回了一个笑脸。   余麦,【?】   米歇尔却换了个话题。   余麦竖起耳朵听刘湘在厨房里的动静,捧着手机敲得飞快,问他训练的情况。   米歇尔现在每周周一周三周四周六都有固定的球队训练时间,还不包括自主安排的体能训练,下周六有一场比赛,所以今天周五教练安排了加训,一整天的时间泡在冰场上,他说光洗冰车就开了七次。   【好辛苦】余麦感慨。   米歇尔说,【下周比赛,我会赢】   余麦,【加油!!】   五分钟时间很快就到了,刘湘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擦擦手从厨房出来,“麦子——”   【我妈来了!!!!】余麦哇哇大哭。   【你下周二,能视频吗?】米歇尔好像也才反应过来,迅速打出一行字。   【马上期末,不行】余麦大哭大哭大哭。   米歇尔,【就五分钟,很重要】   刘湘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脸上的表情毫不意外,“麦子——”   余麦急得脑门上都是汗,米歇尔说很重要那肯定就很重要,他脑子转得飞快,突然灵机一动,在刘湘走过来伸手准备抽走手机的瞬间回道,【七点!!】然后迅速退出了QQ。   “……”   看着嬉皮笑脸的儿子,刘湘把戳到鼻尖上的手机拿走,“快去洗澡睡觉!”   “遵命!”余麦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蹦一跳进了浴室。   “多大的人了——”刘湘失笑地摇摇头。   第二天一早,余麦从卧室出来,看到在客厅里坐着喝粥的余海生。   “爸爸!”余麦扑过去搂住他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我的好儿子!”余海生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就刚刚,早上九点的动车到的南城。”   “你们老板也真是的,”刘湘皱着眉从厨房出来,把蒸好的包子放到桌上,“什么年代了,人家出差都坐飞机了,还让你坐那么早的动车回来——”   “这才多远啊,坐飞机,等的那点时间我都到了!”余海生咬了口包子含糊地笑着说。   “吃完快去睡会儿,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看着老公鬓角的白发,刘湘叹了口气说。   吃完饭,余海生没着急睡,侧着身坐在沙发上,让余麦帮他按摩。   余海生闭着眼睛舒了口气,“听你妈妈说,你这次的周测粗心大意了?”   余麦嗯了一声,“卷子简单,写太急了。”   “简单也不能马虎。”余海生说完又挺骄傲地笑了,“你这成绩,文科理科我看到时候都行。”   “学理啊,男孩子肯定学理科!”刘湘听见了在旁边说。   余海生不赞同地说,“男孩子学法律不也挺好,出来当律师,或者进大公司当法顾——麦子,你以后想学什么?”   余麦换了一边肩膀按,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他小孩子懂什么,”刘湘笑话他,“不过也不急,还有一年才分文理科。”   这都要考虑高考的事了,余海生抓住老婆的手,有些感叹地说,“时间真快啊。”   刘湘笑着嗯了一声。   按摩完余麦进屋去做作业,夫妻俩回屋,刘湘一边帮余海生整理枕头被子,一边说,“——现在我看好多人都送孩子出国——”   她的语气明显是有这打算,现在的人都不讲究什么国企了,送孩子出一趟国镀镀金,回来后进外企工作,工作轻松工资也高,就是这样的话家里的压力一下子又要大不少。   余海生坐在床边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出一趟国,一年要多少,三十万够不够?”   “看去哪儿还有什么专业了,麦子的成绩我觉得能申请得上好学校。”刘湘在他旁边坐下。   “到时候找个中介打听打听。”余海生躺下去,舒服地吁了口气,“哎哟,还是家里的床最舒服。”   刘湘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点点头说,“高考选专业的时候也得注意,这都是一环套一环,一步都不能错了。”   余海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刘湘见他都快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32章   “这道题你在这里添一条辅助线,然后用勾股定理算出——”   “许佳,我的佳佳宝贝,你今天——”   教室后门探进来一颗脑袋,余麦和许佳同时回头,女生看见他们凑在一起看题,脸上顿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咳咳咳!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啊,继续——”   “……”   脑袋咻的一下消失在门边,余麦一头雾水地捏着笔,问同桌,“今天还讲吗?”   许佳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外面那个死女人给丢光了,红着脸把笔一收,“明天再讲吧。”   为了表达对许佳时常贡献出手机给他和米歇尔聊天的感谢,余麦每周都会单独给她讲解一遍周测里做错的习题,就这样还总觉得不好意思。许佳心想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年级第一的一对一辅导欸,比每个月手机那几块钱的流量值钱多了。   余麦点点头,正要收起卷子,脑袋边上突然冒出陈俊一那张大脸,他看着许佳的卷子疑惑不解,“咦?这道题你还会做错啊?”   许佳,“……”   余麦简直震惊脸,一把抱住好兄弟的脑袋担心他被魂穿了。   作为陈永涛每年怒砸十五万塞进六中的借读生,学渣陈俊一同学在精英班里抱起手臂啧啧了两声。   许佳气得炸了毛,“你说怎么解?!”   “这选择题啊,你直接用量角器量不就行了吗?”陈俊一用关爱的目光看着她。   “…………”   这答案真是剑走偏峰又让人觉得好他妈有道理,许佳挣扎着辩驳,“他,他画得不准啊!”   “那就是出卷老师的问题了,数学这么严谨的学科,简直岂有此理!“陈俊一哼道。   “……”   许佳面无表情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目睹全程的金雅雯从后门走进教室,无语地看了眼陈俊一,一低头,看见余麦趴在桌上用量角器在卷子上量来量去。   “……”   “还真是挺准的。”余麦小声嘟囔。   “你不要被这家伙带歪了喂!!!”金雅雯咆哮。   余麦收拾完书包起身,陈俊一勾住他的脖子,“走,带你们去吃自助火锅!”   选修课都开始了,三个人走出安静的校园,沿着车水马流的大街往附近的商场走。   “——新开的,超级好吃,我上次一个人吃了十二盘牛肉——”陈俊一说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金雅雯嫌弃地走到另一边,问余麦,“米歇尔怎么突然要和你视频?”   “不知道,”余麦眼睛一弯,特别期待地说,“但是他说是很重要的事。”   看着他一说起米歇尔就满脸甜蜜的样子,金雅雯失笑着摇摇头,“你呀——”   余麦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所以拜托你了,千万不能露馅,不然我就完蛋了!”   “知道啦——”金雅雯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这人还和小时候一样,她要是不答应,说不定真能当场哭给她看。   为了今晚这五分钟的视频时间,余麦和刘湘说晚上要和金雅雯一起在咖啡店里复习功课,九点左右再回去,为了帮他圆谎,金雅雯今天也得在六中的学生宿舍里待到晚上八点才能走。   这才下午五点不到,餐厅里居然已经人山人海。   店门口写着39元一位限时两小时,余麦看了几眼,刚好上周白籁给了他在店里打工的钱,购买相机的计划又前进了一大步,他觉得可以适当地放纵一下下。   这家新开的自助餐厅确实量大新鲜又好吃,一顿饭三个人风卷残云,就连平时吃一块鸡腿就能饱了的金雅雯都忍不住干掉了两盘牛肉。   陈俊一就更别提了,一个小时过去面前已经堆了几十个盘子,余麦总觉得他每次一站起来,在附近徘徊的老板就要捂一下心口。   “——撑死我了!”陈俊一丢下筷子,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摊。   余麦吃得没他那么快,但也吃了不少,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去拿饭后甜点。金雅雯早就吃完了,优雅地挖了口香草冰激凌,在桌子下面用力踢了成俊一一脚。   陈俊一撑得弯不了腰,跟鲤鱼打挺似地横倒在椅子上,支棱起脑袋看过来,像只呆头鹅嘎了一声,“干啥?”   金雅雯瞪着他,朝柜台那边使了使眼色。   陈俊一眨眨眼睛,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爬起来付钱去了。   吃完饭,三个人背起书包,余麦往柜台走,被陈俊一一把勾住脖子,“门在那儿呢!”   余麦,“——还没付钱——”   陈俊一含糊地扯了个理由,“付了,我快过生日了,请你们吃顿火锅。”   “……你生日还有四个月。”余麦说。   陈俊一,“……”   “你就让他请呗,他都抄了你多少作业了?”金雅雯说。   “是的!”陈俊一大声歌颂,“知识是无价的,但我们的友谊值千金,让我们为friendshop干杯!”   “……”   余麦和金雅雯,“friendship。”   “……”   走到六中宿舍门口都快晚上六点半了,三个人在男女生宿舍两栋楼中间的花坛告别。   “我八点十分在这里等你。”金雅雯说。   余麦点点头。   “麦子!”几个穿着拖鞋的男生站在宿舍门口跟他打招呼。   余麦跑过去和他们聊天,金雅雯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块钱塞给陈俊一,“喏!”   陈俊一看看手里的钱,“干啥?”   金雅雯,“麦子要攒钱买相机,我又不用。”   陈俊一有些生气地瞪着她,“都说了我请了,再说你跟我出去,我哪次让你花过钱?!”   这话说得金雅雯脸都红了,少女咬着嘴唇把脸撇到一边,然后就听见陈俊一说,“我抄你的作业比抄麦子的都多,我都请他了还能不请你?”   “……”   陈俊一看着金雅雯黑着脸走进女生宿舍,纳闷地挠挠头,转身去找余麦,“现在女生都怎么回事?”   “什么?”余麦没听清。   两个人进了宿舍上楼,陈俊一想了会儿,无所谓地耸耸肩,问他,“你俩约几点来着?”   余麦早就急了,拉着他开始用跑的,“七点!”   专业运动员对饮食的要求很高,米歇尔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回家吃饭,一点半再回学校上课,一点十分出门前刚好能和他聊五分钟。   “你俩还真是争分夺秒啊。”陈俊一感慨着推开宿舍门,一屋子人齐刷刷抬头,“大哥!”   余麦,“……”   余麦还以为进了什么帮派据点,吓得倒退一步,“你平时真的没有欺负他们嘛?!”   “胡说什么,都是靠我的人格魅力好不好?”陈俊一嘿嘿笑着爬上床,掀开床垫,从下面掏啊掏,掏出一本笔记本电脑。   六中宿舍不允许学生带电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WIFI。   不过陈俊一的好人缘在这时候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一分钟后,一群人蹲在阳台上,努力蹭学校对面那家奶茶店的WIFI。   “行不行啊?”隔壁宿舍的人也跑来凑热闹,“要不举高点试试,阳台挡着了。”   这台电脑陈俊一平时就用来打打单机扑克,为了余麦今晚的视频,他花了两天时间搞到了奶茶店的WIFI密码。   “太远了,信号好弱啊。”他皱着眉说。   余麦着急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的QQ头像还暗着,“那怎么办啊?”   “不行你俩就手机聊呗,我流量足足的,随便你用。”陈俊一说。   可是余麦真的好想米歇尔啊,嗯的声音都小小的,听起来特别伤心,陈俊一看他一眼,咬咬牙掏出手机,“你叫他等会儿,今晚肯定能视频!”   余麦进屋打开QQ给米歇尔发消息,陈俊一吩咐舍友去拿把椅子过来,再去隔壁借两个晾衣杆。   “——小心点!”   一群人盯着阳台外面,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连上了没啊?”舍友眯着眼睛趴在阳台上看。   头顶传来声音,“卧槽,你们干什么?!”   楼上住的是高二的学生,开门出来晾衣服,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连上了!”舍友惊喜地指着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麦子!”陈俊一满头大汗,大声喊了一句。   “麦子!快出来!”一群人回头叫余麦,余麦还在焦急地等米歇尔上线,听见声音冲出来,“是不是连——”   “……”   “陈俊一!!”余麦吓死了。   陈俊一扎着马步站在椅子上,大半个身体都在阳台外面,咯吱窝下夹着两根晾衣杆,他居然把电脑绑在了晾衣杆上,从阳台朝着奶茶店的方向伸出去,几公斤重的电脑悬在半空颤颤悠悠地上下晃荡。   陈俊一真怕那晾衣杆断了,“别废话,鼠标呢!”   “鼠标在这儿!”几位舍友手忙脚乱地把鼠标塞进余麦手里,其中一只手还帮他托着鼠标垫。   见陈俊一手里的晾衣杆惊险地晃了晃,一群人声嘶力竭地冲过去,“大哥,我们来帮你!!”   此时整栋男生宿舍楼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你们在干什么?!”   “快点啊,一会儿宿管要来了!”有人在楼上看着热闹提醒他们。   “——隔壁男生宿舍怎么了?”女生宿舍这边有人问,“怎么那么吵?”   金雅雯两耳不闻窗外事,认真做着作业,宿舍里有人开门走到阳台上,“……我去,什么情况?”   她停下笔,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刷的起身走出去,趴在阳台上探头一看。   “……”   余麦万万没想到一个视频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抓着鼠标的手都在抖。   打开聊天框,米歇尔刚好一个视频打了过来。   “快接!!!”一群人撑着电脑呐喊。   余麦接通视频,米歇尔的脸噔一下出现在屏幕上。   “耶!!!”楼上楼下都欢呼起来。   “……”   米歇尔觉得屏幕上呈现出的视角有点匪夷所思,更诡异的是,来回扫了几眼,他没看到余麦。   “哥哥?”   余麦跳起来,从一堆人身后露出颗脑袋,远远地冲他挥手,“我在这里!!”   米歇尔,“……”   他把两只手拢成一个喇叭的形状,“你要和我说什么?”   米歇尔,“……”   “音量调大点,听不见啊!”楼上的观众表达不满。   米歇尔,“……”   这么远确实听不清,余麦赶紧用鼠标把音量调到最大,“你说吧,我听着呢!!”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阵仗,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哥,”他在视频里坐直了些,目光笔直地朝着余麦,说,“我今年暑假去中国。”   整栋楼突然安静了那么一下下,陈俊一艰难地撑着晾衣杆,倏地瞪大眼睛,轻轻说了句卧槽。   “麦子,他是不是说他要来中国?!”陈俊一惊喜地吼道。   一群人,“对,他说他要来中国!!”   楼上的男生,“他说他要来中国!!”   整栋楼的男生,“他说他要来中国!!”   “——Welcome to China!!!”   沸腾的男生宿舍那边传来这声清晰的呐喊,周围的女生都在问是怎么回事,金雅雯趴在阳台上愣住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整个世界都在奔走相告,知情的不知情的,只有余麦还傻傻地呆在原地。   眼前纷乱晃动的画面中,米歇尔只看到余麦的眼眶慢慢红了。   少年远远地冲他笑了一下,温柔地说,“哥哥,我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耶! 第33章   院子里的老头椅被白籁摇得飞起。   “这都什么玩意——”手里几张简历都快翻出火星子了,他抬手挠了挠眉心,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寿司师傅难找,好的寿司师傅更难找,现在这位下月月初退休回老家带小孙孙去了,下一位到现在连个影都还没有。   总不能真他自己上吧?白籁哼笑一声,手指头虚空捻了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谁啊?”   对面那人的声音比他还纨绔,白籁啧了一声,“我,你大爷。”   “我大爷的你找我有啥事?”林石承在对面笑着问,“欸对了,你那店开得怎么样了?我都还没去过呢。”   “上次叫你,你说你在忙来不了,”白籁没好气道,“还店什么店,倒闭了!”   林石承嘶了一声,惊讶道,“怎么就倒闭了白总?我和张轩打赌至少能撑到过年呢!”   白籁,“……谢谢你们的信任啊。”   “所以到底怎么了?”林石承问。   “找不到寿司师傅啊——”白籁捂着脸,靠在老头椅上哀叹。   “哦,就这事儿啊,”林石承莫名笑了一下,“这事儿还不简单?你得找那谁——”   白籁一个激灵,警惕地支棱起脑袋,咬牙道,“你给老子闭嘴!”   林石承在对面笑起来。   白籁看起来有点烦躁,一掏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包烟来。   林石承这人高中就成天和白籁在一块厮混,当年广场滑板小分队里就有他的一份,林纨绔家在金石镇上开连锁蛋糕店,这几年生意也慢慢往市里发展过来了,咔哒点上烟,白籁用力吸了一口,眉心皱着说,“别废话,就问你那边有没有认识的吧。”   “我在加拿大,又不是在日本——”林石承欠揍地说。   白籁把这狗玩意的电话给挂了。   添水滴滴塔塔,白籁一口一口慢慢抽着烟,怔怔地盯着店里面出神。   一只手就在这时推开了院门,他满脸烦躁地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走错了!要吃饭餐厅六点半开始营业!”   来人走到他身后,低头看着他大腿上摊着的一堆简历。   “请问是招人吗?”   白籁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手里一截长长的烟灰掉在了地上。   ——叮铃铃!   “好了,考试结束,请大家停笔。”   监考老师站在台上,“最后再检查一遍答题卡上的姓名,班级,学号,还有试卷上也记得要填写——”   试卷连着答题卡一张一张从后往前传,余麦从靠门的第一排从左往右全部收齐,站在讲台上确认完张数后,放进纸袋里交给监考老师。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考试的时候都看到你在笑。”监考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弟要回来了!”余麦咧开嘴。   “你还有一个弟弟啊?”老师惊讶道。   “不是亲的,”余麦笑着解释,“但比亲的还亲!”   “麦子,完形填空的答案报一下!”最后排几个精英班的学生喊。   余麦想了想,“foundation——”   老师笑着听完,点了点头,“嗯,全对!”   “啊!我错了两个!!”问话的学生抱头痛哭。   “这次的完形填空很难,全部做对不容易的,”老师说完拍拍手,对班级里的学生大声说,“再提醒一遍,周一早上八点半到校,公布成绩讲卷子,还有发暑假作业!别忘记了!”   所有人迫不及待地朝门口涌出去,“知道啦!”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憋了半个月的学生们跟鸟儿似地飞出了教室,六中大考不按成绩排座随机混班,鸟儿们叽叽喳喳,满校园欢快地寻找同伴。   “老师再见!”余麦背上书包,一个箭步冲出教室。   “麦子!”   余麦边跑边回头,笑着冲陈俊一和金雅雯招了招手,“周一见!!”   “他们终于能见面了啊。”金雅雯感慨地看着余麦冲下楼的背影。   “是啊,媳妇都熬成婆了——”陈俊一跟着宋琴兰看多了乡土剧,跟着感慨了一句。   “……不会用俗语就不要用!”金雅雯一头黑线。   他俩站在闹哄哄的走廊里,陈俊一皱着眉把她拉到一边,“明天大清早六点半的飞机,他一个人行不行啊?”   几个高二的学生呼啸着跑过去,金雅雯一听六点半也吓了一跳,“这么早啊,有地铁吗?”   “……有的吧,”陈俊一连上学都起不了那么早,永远是赶着打铃前一秒冲进校门,“要不我跟麦子说明早我也去?帮他打个车?”   两个人朝楼梯走,走着走着金雅雯摇摇头,“别了。”   “为啥?”陈俊一问。   少女眨眨眼睛,“麦子总会有办法的,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吧。”   “……”怎么这话听着酸不拉几的?陈俊一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余麦冲出校门,马路对面的文具店里已经挤满了学生。   “老板,新一期的《小时代》还有吗?”女生抱着书包站在柜台前问。   “卖完了——”老板说。   马上就要放假了,所有人都挤在漫画杂志那边疯狂囤货,卖笔的架子前空荡荡的,余麦一个人站在那里,精挑细选了几盒水彩笔后抱进怀里,正准备去付钱,余光忽然被隔壁架子上一堆闪亮亮的贴纸给吸引住了。   “——爸爸!”余麦冲进家门,进门就找他爸。   余海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喝茶呢,一口热腾腾的茶都来不及在嘴里匀一匀温度就咽了下去,把他烫得老泪纵横。   “欸,这儿呢!”他早准备好了,反手从身后抽出来一块又大又新的纸板箱,“我下班前在仓库里翻了半天,就这块看着最好。”   余麦开心地扑过去,把纸板箱小心翼翼搂在怀里,“谢谢爸爸!”   儿子开心,余海生当爹的比他更开心,笑呵呵地问,“够大么?”   “够了!”余麦抱着一堆东西冲进了房间。   “……”   刘湘这个当妈的从儿子进门起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到,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儿子的背影在房间门口闪过去,不禁纳闷地问余海生,“他到底要那个干什么?”   “不知道,没问。”余海生端起茶缸,吸溜吸溜地喝茶。   刘湘把门推开道缝往里看。   余麦坐在桌前,正低头认真地在纸板箱上量来量去,她走进去,余麦头也不抬地叫了声妈妈。   “你这是干什么呀?”刘湘好奇地凑过去。   余麦的眼睛弯成两个明亮的月牙,甜甜地说,“我给弟弟做接机牌啊,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我要给他做一块最大最漂亮的,让他一走出来就能看到我在哪里。”   吃完晚饭,余麦一头扎进房间继续自己的手工活。   夫妻俩在客厅看着电视,他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他们都准备去睡了,房间门突然打开,两个人齐刷刷抬头。   余麦举着接机板从房间里走出来。   那板子大得他一只手都拿不住,正中间画了一颗巨大的爱心,里面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写着Michael,剩下空白的地方被他用闪亮亮的贴纸全都填满了,最下面用黑色水彩笔写了一行可可爱爱的喵呜体——   “热烈欢迎米歇尔荣归故里!”余麦举着接机板大声喊。   “……”   夫妻俩差点被那堆又是爱心又是小猫咪的贴纸闪瞎了眼,余麦从后面探出脑袋,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弟弟一走出来,肯定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刘湘很笃定地说。   “嗯,没错。”余海生简直不能更赞同。   余麦开心地笑了。   “——早饭千万别忘了吃,我给你塞在最前面的夹层里了,鸡蛋和一个包子,衣服下面是给李奶奶的米糕和白肉——我看你衣服就带了两套,一个周末够不够啊?”刘湘絮絮叨叨地说完后,接过余麦手里的牛奶杯子问他。   余麦背上书包低头穿鞋,脚边放着那块接机板,“不够我就穿他的,反正我们差不多高。”   刘湘失笑地摇摇头,“随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来不及了,妈妈我走了!”余麦看了看时间,打开门冲了出去。   “……门都不关!”刘湘走过去,冲急急忙忙转身往回跑的儿子挥挥手,“去吧去吧!”   余麦给他妈抛了个飞吻。   “你看看给他激动的。”刘湘在桌边重新坐下。   “正常,上次那孩子回来,麦子小学都还没毕业,这都多少年了?”余海生说。   刘湘颇为感慨,“他俩真的是,我当时还说什么来着?小孩子忘性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还这么好。”   余海生,“这就叫投缘呗,米歇尔那个孩子我觉得很不错,麦子有他这个朋友是好事。”   刘湘赞同地点点头。   余麦五点半不到就出了门,赶最早一班地铁,转了两次车才到达南城国际机场。   南城国际机场很大,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他第一次来,有点迷糊地在大门口转了转,然后跟着几个拖着行李的路人走进大厅,看到了挂在大厅正中央的航班显示屏。   米歇尔的航班号他都能背了,找到航班号,看到后面显示飞机已经降落,余麦激动地朝接机口跑过去。   他一出现在接机口,周围接机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   余麦刷的举起手里闪亮亮的接机牌,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   十分钟后,余麦手都酸了,终于看见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米歇尔!!!”他跳起来,“我在这里!!!”   米歇尔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在最前面,听见他的声音扭头看过来。   余麦手里精心制作的接机板掉在地上,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抬起手想迎接他的到来,手抬到一半却又落了下去,因为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只想主动奔向他的怀中。   9300公里的航行距离,米歇尔站在原地,看着他微笑着张开双臂,余麦抬脚朝他狂奔过去,用力一跳,将最后十米的距离缩短到了零。   “哥哥!”米歇尔一把抱紧扑到怀里的少年。   余麦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哽咽地说,“我好想你!” 第34章   “我是不是该下来了?”余麦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在米歇尔耳边问。   米歇尔抱着他缓缓穿过机场大厅,余麦两只手在他身后拖着两只二十四寸和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   机场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米歇尔又把他托高了些,一本正经地说,“让他们看。”   余麦害羞地低下头,听话地嗯了一声。   到了外面,米歇尔才把他放下来,牵着他去打车。   排队等车的时候,余麦小朋友就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米歇尔的身上。   “奶奶说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咕咾肉和豆腐鲫鱼汤。”余麦趴在他背上,踮着脚开心地晃来晃去。   “我喜欢,还是你喜欢?”米歇尔挑眉,偏头看着他问。   余麦上初一那年,金石镇开通了直达市里的公交,单程一下子缩短到40分钟,所以这几年他时常回去,去看看雅雯,看看李奶奶,再给她们带点刘湘做的吃的,顺便在附近逛一逛。   这几年李奶奶总在电话里和他们说自己又多了一个甜甜的乖孙,余麦靠在米歇尔肩上,朝他乖巧地眨眨眼睛,“我不吃,都是你的。”   米歇尔哼笑一声,反手摸到他头上,掌心被膈了一下,他把指尖探进头发,摸到里面那几个小夹子。   知道他一直想看,余麦摁住他的手,“回家吃完饭再给你看,一会儿还要见奶奶。”   米歇尔点点头把手放下,抓住他的手用力攥进掌心。   打车到了市里,再坐公交回到金石镇都已经快中午了。   金石镇里的公交车倒还是那样,小小的,破破的,也没有空调,上了公交,余麦拉着他坐到熟悉的位子上,米歇尔看着窗外一片金灿灿的浓绿色街景,眼中隐隐有笑意。   余麦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了,这一路折腾下来非但不累,反而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他说个不停。   “——你走后第二年,勇敢者之路就没了,他们在外面建了一圈海堤把海水都拦住了,现在金石镇的海特别特别蓝,但是一点浪花都没有,那些芦苇和淤泥也都被挖走了,填了那种很细的黄沙,好像说是从海南运过来的。”余麦叹了口气说,“现在海边每年都好多游客啊,但是我们都不去了。”   “——集市两年前也取消了,你知道吗,现在国内大家都流行在网上买东西了,特别方便,什么都能买到,而且金石镇开了好多便利店,二十四小时的那种,我们以前吃过的那个关东煮你还记得吗?便利店里随时都能买到了——”   时间走得又慢又快,很多东西都仿佛在回首的一瞬间成为了金石镇人回忆里的遗憾,余麦下巴尖戳在米歇尔肩上,有些庆幸地说,“还好之前我都带你去过一次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窗外是浮动的街景,米歇尔一路侧耳倾听他的碎碎念,听到这里看向他说,“新的海滩,也带我去看看。”   余麦笑着点点头,咬住嘴唇,“还有呢?”   米歇尔挑起眉,“还有哪里?”   余麦眉毛两边掉下去,“还有好多的啊——”   米歇尔,“少年宫后面,那个小巷?”   “嗯?”余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看到米歇尔眼里的笑意渐深,他说,“你挨揍的地方。”   余麦,“……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米歇尔的声音变温柔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余麦红着脸靠回到了他的肩上。   金石镇能去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整整两个月的暑假,这个夏天,余麦所有的时间都是米歇尔的。   公交车停在十二村门口,下了车,两个人拉着行李走进新村的旋转门。   他们都在慢慢长大,时光却好像在这里定格了,除了绿化里的梧桐树长得更茂盛了些,看起来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   两个人走在熟悉的小巷里,经过余麦家以前的老房子,米歇尔问,“这里,就这么空着?”   “我妈不舍得租出去,觉得租客都不会爱惜别人的房子。”余麦说。   刘湘爱干净,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收拾得就跟新装修的一样,刚搬走那段时间,他们是想过租出去,但是面了几个租客都不满意,怕那些人把房子弄得面目全非,索性就这么空关着了。   金石镇临海,夏天会比市里凉快许多,刘湘说以后退休了说不定还会再住回来,这样还省得重新装修了。   李奶奶接到米歇尔的电话,早早地就等在了楼下,远远看见他们过来,眼眶一红,快步迎了过去。   “奶奶!”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她,李奶奶看着他们,好像又恍惚看到了五年前都还小小的两个孩子,眼泪一不当心就流了下来。   “快过来,让奶奶抱抱。”整整五年没见着孙子,李奶奶把他抱进怀里,笑着颤声说,“都长这么高了啊,奶奶现在都要抬头看你了!”   “奶奶。”米歇尔低头抱紧她。   三个人上楼。   夏天邻居们都习惯开着门做饭,听见脚步声,一群人丢下锅铲跑到楼道里。   “接到啦?哟米宝都长这么大了啊!像个大小伙子了!”   米歇尔,“……”   李奶奶直接无视了孙子的死亡凝视,对着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他爸当年这个年纪,个子都还没到他肩膀呢。”   这些邻居也是看着米歇尔爸爸长大的,一时间都感慨得不行,“不矮,江源小时候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矮啊——上一年他回来,那张脸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我看他儿子现在是越长越像他了——”   李奶奶笑得更开心了。   最后他们简直是一路被热情的邻居夹道欢迎着送上了三楼。   “要帮忙随时说啊!”   “欸好的!”   李奶奶笑眯眯地关上门。   厨房里炖着鸡汤,满屋子都是鲜甜的香味,三个人进了米歇尔的房间,这房间还和当年一样,收拾得干净整齐,连桌上放着的茉莉花都还在。   米歇尔打开那个二十四寸的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大包裹,递给他奶奶,“我妈准备的。”   李奶奶宝贝一样地捧进怀里,打开看了看,“还是你妈妈细心,这个饼干我最喜欢吃了,上个月叫你爸寄东西的时候多寄几盒,他又给我忘了——”   “麦子,这个饼干你拿着吃,柠檬味的,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李奶奶拿了一盒塞给余麦。   “奶奶你喜欢就自己留着——”余麦赶忙推辞道。   李奶奶,“你拿着!这饼干我早就想给你尝尝了,江源第一次寄过来的时候我没忍住一晚上吃完了,后来每次说他每次忘,下个月他寄东西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你要再敢忘了我就不给你儿子做饭吃!”   余麦,“……”   米歇尔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扑在床上,“不用给他,他有。”   余麦一脸惊喜,“我也有啊。”   “你也给麦子带东西了?在哪儿呢?”李奶奶左右看看已经快空了的箱子。   米歇尔头也不抬地说,“那个箱子里,都是他的。”   “……”   李奶奶看着另一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把自己那盒小饼干重新搂进了怀里。   “这么多啊?”余麦惊呆了。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够你吃一个月?”   余麦,“……”   “——我去看一眼鸡汤,马上就能吃饭了,米歇尔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去洗个澡,吃完饭先睡一会儿?”李奶奶站在门口回头问。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而且余麦也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累,“你先去洗个澡吧。”   米歇尔走过去把他奶奶推出门,“知道了,快去,鸡汤熬干了。”   “……”   关上门,米歇尔转身张开手臂。   余麦愣了一下,笑着站起来往他怀里一扑。   米歇尔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把额头靠在他肩上,“再让我抱一下。”   “随便你抱啊,我是你的人形抱枕,”余麦笑嘻嘻地说,忍不住问他,“坐这么久的飞机是不是很累啊?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那个椅子看起来好小。”   米歇尔坐的其实是商务舱,但他还是嗯了一声,又把余麦抱紧了点,“这样,就不累了。”   余麦咬了下嘴唇,突然很小声地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   米歇尔,“什么样子?”   “你是在撒娇吗?”余麦戳戳他的脑袋。   米歇尔轻笑一声,把手指伸进他头发里,“跟哥哥撒娇,不是很正常?”   “……”余麦更小声地嗯了一声。   藏在里面的小夹子被一个个取下来,余麦偷偷留了一年多的长发在身后倾泻而下。   米歇尔睁开眼睛,站直了些,仔细打量他一头披散的长发。   为了保住这头长发,余麦除了洗澡和去白籁那儿打工,连在家都不敢随便把头发放下来,米歇尔这么久以来终于见到他留长发的样子,有些出神地呢喃,“原来这么长了。”   余麦被他看得特别不好意思,抬起手腕,露出袖子里面的发圈,“绑马尾更好看。”   米歇尔摘下发圈,手指伸进他的长发,先是很慢很慢地将头发梳顺,然后细心地在后面绑了一个马尾。   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红着脸问他,“好看吗?”   米歇尔整理了一下他脸颊两边的碎发,点点头,“很好看。” 第35章   “现在公交车快了,中途不停站,四十分钟就到金石了——吃上了,两个孩子都饿坏了,吃完让他们去洗澡,麦子也困了,让他们都睡一觉——”   李奶奶坐在沙发上给江源打电话,老太不会捣鼓QQ那些玩意,学会了打长途就一直打长途,反正电话费江源付着,他也不心疼钱,老太爱讲多久讲多久。   李奶奶乐呵呵地看着在桌边吃饭的两个孩子,“做了麦子爱吃的咕咾肉,这不一大早去机场接人辛苦么,反正米歇尔不挑食,从小给他什么他都吃——”   “……”   余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扒饭,米歇尔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往他嘴里塞了块咕咾肉。   “我够了,你吃——”余麦半边脸鼓鼓囊囊,把盘子往他那里推推。   米歇尔指尖一抬他下巴,让他闭嘴乖乖吃饭。   “麦子还做了一块接机牌,”李奶奶费劲地把那块牌子从脚边拎起来,“哎哟,有点闪,等等啊,我看不太清写的什么——”   “……”余麦满脸通红,抱着碗恨不得把脸塞进去。   李奶奶换了个不那么闪的角度,眯着眼睛透过老花镜念,“写了‘热烈欢迎米歇尔荣归故里’。”   隔那么老远,他们都能听见江源在电话那头的笑声。   “……他上周比赛赢了,所以我才这么写的。”余麦挣扎着解释道。   “——写得很不错,别丢了,以后还能接着用。”江源坐在客厅沙发上,笑着说,“你把电话给余麦,我跟他道声谢。”   李奶奶欸一声,起身把电话递过去,“米歇尔爸爸。”   余麦赶紧放下筷子,小心翼翼接过来,“叔叔。”   “谢谢你今天帮忙去接米歇尔,辛苦了。”江源说。   余麦看着米歇尔,“不会,我特别高兴能去接他。”   “他在那里有你陪着我就放心了。”江源说。   余麦红着脸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向他保证,“叔叔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照顾好他!”   “……”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咕咾肉。   等江源挂了电话,马丽娜放下手里的杂志,“刚才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江源把那句话翻译给她听,马丽娜听了直笑,“那个孩子真的太可爱了!”   江源前年回去的时候给他妈在房间里装了台电脑,余麦周末或者假期在的时候,刚好能用QQ让老太和他们聊会儿视频,夫妻俩一直都很喜欢余麦这个孩子,更别提儿子米歇尔了,这么多年对他简直可以说是一心一意地偏爱。   这次回中国前,米歇尔一个星期光超市就去了三次,要知道他们平时出门,十次都不一定叫得动他一次,那个星期江源带他出门连穿鞋都得加快速度,否则下一秒儿子就会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来催去。   见丈夫有些出神,马丽娜问他,“你在想什么?”   江源皱着眉念了一遍余麦的名字。   五年前他第一次从米歇尔嘴里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有点耳熟,但总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马丽娜歪着脑袋,江源回过神,搂住她笑了一下,“没什么。”   “米歇尔能在中国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幸运。”马丽娜说。   “是的。”江源赞同说,“有时候真诚长久的友谊比爱情更难得。”   “但我们不就是从友谊最后变成了爱情吗?”马丽娜一脸认真地说。   “……”江源哭笑不得,“亲爱的,这真的和歧视无关,但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你应该明白——”   马丽娜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我是开玩笑的!”   江源无奈地直摇头。   米歇尔洗完澡,开门走进卧室。   “……是我。”   余麦两只手抓着被子,就露出来一双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   “我以为是奶奶。”他放下被子,露出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和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米歇尔擦着头发走进来,见状脚步一顿,迅速撇开脸,不太自在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小心感冒。”   “刚洗完澡有点热,而且长头发散着老是会把T恤弄湿,”余麦热情地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坐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是你自己没擦干。”米歇尔把空调温度调高,起身走过去,皱着眉命令,“转过去。”   “……我没找到吹风机。”余麦乖乖转过身,米歇尔站在床边,用自己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没有吹风机。”他说。   余麦哦了一声。   擦完头发,余麦躺在床上,把一头长发挂在床边。   见他不停摇头晃脑,米歇尔站在衣柜前问,“你在干什么?”   余麦倒着朝他弯起一双月牙眼,“自然风干啊。”   “……”   自然风干得花点时间,余麦反手撑着地板在床上做拉伸,片刻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支棱起脑袋看过去,一骨碌在床上坐了起来,“这是什么?”   米歇尔从袋子里掏出自己带来的全套冰球服,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看?”   “嗯嗯嗯!”余麦三两下爬到床那头坐下。   米歇尔背对着他脱下身上的T恤,余麦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些。   这些年训练的成果十分卓然,少年十四岁便拥有了肩宽窄腰、肌肉线条匀称又清晰的好身材,米歇尔把T恤随手丢到地上,突然试探地回头看了一眼。   余麦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怎么了?”顿了顿反应过来,“是要帮忙吗?”   “……不用。”米歇尔咬着牙捡起地上的冰球服,动作看起来有点用力。   看着他穿衣服,余麦忍不住问,“你请那么久的假,真的不要紧吗?”   “运动员,也需要调整和休息,”米歇尔回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笑了一下说,“放心,没有人能取代我。”   被他看穿自己的想法,余麦害羞又骄傲地嗯了一声。   穿好全套冰球服,米歇尔转过身,拿起地上的头盔递给他。   黑色冰球服穿在身上,显得少年魁梧又英俊,整个人透出一股凌厉的寒意,如同锋芒初现的风刃,余麦愣愣地接过头盔,看着米歇尔在身前跪下,仰头看着自己,“帮我戴上。”   余麦张了张嘴,红着脸把头盔戴在他的头上。   按照指示一点一点扣上防护面罩的安全扣,余麦隔着面罩捧起米歇尔的脸,鼻头有些发酸,笑着说,“好帅啊。”   “——我有礼物要给你。”   躺在床上,米歇尔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去。   “还有礼物?”余麦一脸惊喜地接过来,在他沉静的目光中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拆开,“相机?!”   李奶奶在对面房间午睡,米歇尔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心吵醒奶奶。”   “&%¥#%¥¥!!!”   “……这种老式胶卷相机没有很贵。”米歇尔松开手。   余麦激动得满脸通红,翻身扑到米歇尔身上把他用力抱紧,“我的第一部 相机!”   米歇尔笑着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余麦捧着相机爱不释手,他又像哆啦A梦一样从枕头下面掏出另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几盒柯达胶卷。   装上胶卷,余麦立马把镜头对准他,后者毫不意外地朝他挑了下眉,余麦又放下相机,惋惜地说,“你冰球服都脱了。”   米歇尔黑脸,“我不穿冰球服,你就不打算拍了?”   “拍啊,”余麦笑嘻嘻地举起相机,“就是没那么帅了。”   “……”米歇尔准备关灯睡觉。   余麦死活拉不住他,大声喊UFO,然后趁机一个翻身骑到他身上,对准他呆住的脸咔嚓抓拍了张照片。   “这张我要洗出来放在我的床头!”余麦得意洋洋地扭了扭。   米歇尔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你下去。”   余麦从他身上下来,扑通一声倒在床上,美滋滋地继续欣赏自己的第一部 相机。   米歇尔在他身边不停深呼吸,余麦忽然又靠过去,把镜头对准他们两个,“笑~”   “……”米歇尔真的有点笑不出来。   “你笑一下!”余麦看着他,在被子里轻轻戳了下他的腰。   米歇尔刷的撇过脸,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颈部线条,绷紧的唇角暴露了一丝隐忍的笑意。   余麦咧开嘴,看着镜头咔嚓摁下了快门。   “——我也有一个惊喜想给你。”   房间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床头的灯光被调昏暗了些,余麦趴在枕头上,小声对米歇尔说。   “什么惊喜?”见他昏昏欲睡,米歇尔伸手抓住他后脖子上的肉,熟练地轻轻捏着。   余麦咬住嘴唇,神秘兮兮地看着他笑,嘴唇啵一声后撅起来,“Bonjour~”   米歇尔愣了一下,“你在学法语?”   余麦嗯了一声,两只脚在被子外面踢来踢去,“自学的,才学了半个学期,以后你教我。”   米歇尔,“还学了什么?”   “没学多少——我在网上下载了一份法语常用词汇,忘记带过来了,”余麦想了想,说了一个最简单的,“chat,喵~”   米歇尔笑起来。   “你想它么?”他突然问。   “谁?”余麦刚问完,就看到米歇尔从枕头下面摸出了自己那只古早的诺基亚旧手机。   “……你到底在枕头下面藏了多少东西?!”   “没想到你居然还养着它!”余麦唏嘘地给小猫咪喂了一碗喵喵奶,小猫咪喝完后翻过肚皮打了个饱嗝,露出粉色的爱心肉垫,“你怎么好像瘦了一点?”   “……怎么可能?”米歇尔捏着他后脖子肉的手一顿。   房间里都是喵喵喵的猫叫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突然小声呢喃,“因为太想你了。”   余麦眼睛盯着屏幕,脑袋往他那里偏了偏,“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米歇尔看向屏幕,“……你少给它吃点!!”   小猫咪一副被亲妈塞撑了的死样子,拍着翅膀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嘴里喷出一串爱心形状的饱嗝。   最后余麦被米歇尔捏睡着了,趴在枕头上,梦里都在用小彩球逗猫玩。   米歇尔看了眼同样趴在窝里睡着的小猫咪,把手机关掉收好,然后靠过去,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第36章   “老板,麦子什么时候考完期末考回来上班啊?”   忙得焦头烂额的店员经过老板身边,满脸生无可恋地把这个已经问了八百次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白籁这会儿也忙得脚底朝天,跑得脚底都快擦出火星子了,两个人只有端着盘子擦肩而过的间隙才搭得上话,“他哪儿是期末考啊,他弟回国了,忙着陪他弟呢!”   “那他弟什么时候走啊?!”店员崩溃地呐喊。   “……”   周六晚上八点,餐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老板,”店员看了眼院子里长长的队伍,朝摆在最角落的那张两人小桌抬了抬下巴,“那人都在那儿坐一夜了,我看他好久没动筷子了,到底吃完了没啊?要不你去催催?”   那位帅哥一看就不好相处,他才不想去触霉头,说不定问多了还要被投诉。   白籁等着上菜呢,胳膊肘搭在柜台上,两只脚叉着一站,看着别的地方烦躁地冲他摆摆手,“知道了!”   店员欸一声跑了,白籁拿了从窗口传出来的一碟寿司送到九号桌上,然后一个转身闪现到了那桌跟前。   白纨绔笑得春风拂面,就是那风里好像有刀,刮得人面皮子疼,“这位客人,请问您这盘寿司还吃么?您看外面这么多人在等座,要是不吃我就帮您收了?”   帅哥喝着大麦茶,“我要投诉。”   “……”   白籁咬着牙,咧开嘴问,“投诉什么?”   “饭团捏得太松,一夹就碎。”男人抬头看过来,“这种师傅,你是打算留着过年?”   “……好的我们以后绝对注意,”白籁双手揣兜,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一躬,“请问付现还是刷卡?”   男人放下手里的杯子,“既然在招人,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   白籁皮笑肉不笑,“我们小店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还请大师另谋高就。”   “是么,”费朝笑了一下,看着他声音轻慢,“可是看到店名,我觉得和你很有缘啊。”   “……”   “——那人还不肯走啊?”店员头疼地叹了口气。   厨房里热火朝天,白籁脸色铁青,头顶冒着烟进来,把收来的盘子一股脑怼进池子里,“他爱走不走,有本事在那里坐一夜!”   “……”   帅哥还真就在那里坐了一夜。   “——老板,厨房我收拾完了,先走了。”店员背上书包,眼睛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位帅哥,简直叹为观止。   是个狠人,比那些在咖啡店里点一杯拿铁坐一下午的人还狠。   学校寝室十一半点熄灯,白籁看了眼时间,舞着手里的抹布催促,“行了快回去吧!”   等店员走后,店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费朝。   白籁一个人忙着收拾桌椅,连个眼神都不往那递,等收拾完,啪嗒关掉店里所有的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院门被用力砸上,费朝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   “——这次我们班的总分平均分比期中考下降了两分,难度差不多的卷子这很不应该,现在放暑假了大家不要光顾着玩,暑假作业做完的同时记得多复习一下这学期学的内容,下学期的开学考——”   班主任机警地看了眼后门,刷的抬手挡在嘴边,“千万不要被二班超过了!!”   “哦!”一班学生集体起哄,班主任红光满面地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都在进步,我们千万不能原地踏步,否则就是在退步,知道吗?”   “知道了!”   “好了,”老师抬头看着大家,下课铃正好响起,“总而言之,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放假啦!”全班一股脑起身,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甩到肩上。   班主任轻轻敲着黑板,“——暑假外出游玩注意安全!九月三号早上八点半返校,都别忘了!”   “老师再见!”学生们陆陆续续出了教室,余麦身为班长,擦完黑板,下去讲台把乱掉的桌椅迅速整理好。   “今天的值日生呢?”班主任问。   “就是我啊。”余麦笑着抬起头。   班主任笑了笑,“暑假的时候好好准备一下,高二的全国英语竞赛,老师准备帮你报名了。”   “英语竞赛?”余麦惊讶道。   “对啊,”班主任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次的英语试卷这么难,你居然能拿满分,整个年级里就你一个,你不去谁去啊?”   “要准备些什么吗?”余麦问。   “初赛在第二学期,还不急,开学我再把资料拿给你,你的水平老师觉得没问题的。”班主任背上包,冲他眨了眨眼睛,“决赛上拿了名次,到时候高考可以加分的哦!”   余麦点点头,“谢谢老师。”   “谢什么呀,暑假愉快。”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走出教室。   等一班班主任走远了,陈俊一才拎着书包溜进一班教室。   “怎么就你一个人?值日生不都四个?”他过去帮余麦擦教室后面的黑板。   “放假第一天,反正很快就收拾完了。”余麦说。   “我们班长要是有你这觉悟就好了。”陈俊一啧啧两声,说完脸一垮,“麦子,我今晚住你家行不行?”   “……这不是今晚的问题吧?”余麦伸手进他书包里掏卷子,掏出一沓咸菜,“……你以为弄成这样你妈就看不见上面那个31分了吗?!”   “这次的题都太难了,我一般都能考到50分的。”陈俊一也知道这次的分有点难看,低着头小声辩解。   那不也是没及格吗?!余麦把黑板擦啪啪啪拍干净,放回到讲台抽屉里,看着他叹了口气,“今晚米歇尔也在我家,你想来就来呗。”   “他怎么又跑去你家了?”陈俊一问。   “他来帮我拿行李啊,”余麦笑得甜极了,“今年暑假我住在他家。”   “你妈同意了?!”陈俊一羡慕得淌泪。   “因为我都及格了啊。”余麦板起脸,他真是每次大考完都要为自己的好兄弟怒其不争一次。   “……你那岂止是及格啊,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一啊!!”陈俊一跳脚。   金雅雯不屑于和考试考31分的人走在一起,已经一个人回了姥姥家,她父母现在的工作还在金石镇,一会儿她要坐地铁转公交回自己家,等到了估计都要晚上七、八点了。   余麦收拾完教室锁上门,手里捧着陈俊一血淋淋的数学卷子,一边帮他分析一边下楼。   走到一半,陈俊一突然满脸憧憬地说,“不知道我弟这次考得怎么样?”   余麦,“……31分这种分数一般人都考不出来吧?”   陈俊一竖起手指摇了摇,“我弟上学期期末英语考了7分。”   “……”   余麦有时候觉得宋琴兰阿姨真是挺不容易的。   他在金石镇过了一个周末,昨晚回家收拾行李,和米歇尔约在今天下午五点直接在他家见面,明天再一起回去,可是刚和陈俊一走出教学楼,就听见了许佳的声音,老远地在叫他,“麦子!”   一声叠着一声的麦子朝这边涌过来,余麦纳闷地抬起头,发现校门口堵了一堆人。   “麦子,是他吗?”许佳激动地拉住他,靠在保安亭边上鬼鬼祟祟地回过头。   余麦探头一看,“……”   米歇尔抱着手臂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头上戴着顶帽子,塞着耳机边听歌边闭目养神。   “那个人是你弟吧?”许佳双手握拳,满脸期待地看着余麦。   “就是他,那天他们视频,我在楼上阳台看到了。”旁边一个高二的男生说。   一想到自己的QQ列表里躺着这么一位大帅哥,许佳当场发出了高亢嘹亮的粉丝尖叫。   “……”   “我去,他长这么高了?”陈俊一一眼就认出了米歇尔,扬起胳膊就喊,“米欠儿!”   “……”米歇尔睁开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发现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他,米歇尔皱了下眉,直直地看着余麦。   余麦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直接去我家吗?”   “我本来想进去找你,但是那个保安不让。”米歇尔站起来,把他的滑板递过去。   那可真是幸好没有!余麦接过滑板,猛地反应过来,“你已经去过我家了?!”   米歇尔嗯了一声,认真地问他,“你喂猫,是不是学你妈妈?”   余麦满脸黑线,“……她塞给你多少东西?”   “太多了,”米歇尔叹了口气,“我现在好撑。”   陈俊一在旁边很热情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陈俊一,我的好朋友,还记得吗?”余麦笑着问。   米歇尔表情微妙地看着他,“记得。”   余麦还在想这是什么表情,然后猛地把写着陈俊一31分的数学试卷藏到了身后。   陈俊一,“……嘤!”   看他们一左一右踩着滑板回头看过来,陈俊一之前被金雅雯点过,识趣但极不情愿地冲他们摆了摆手,“那我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余麦担忧地看着他,“要不然还是先去我家避避风头吧?”   “大不了就在家种两个月的草莓呗。”一提起种草莓,陈俊一觉得被关着好像也不是那么惨,“今年夏天我打算把我们家院子后面那几个大棚都收拾出来,到时候寒假给你们尝尝自家种的草莓。”   余麦心想你这个草莓说了这么多年了所以到底是在哪里啊?他很现实地提醒道,“主要我是怕你连阳台都出不去。”   陈俊一,“……”   见陈俊一很坚定地决定回家直面腥风血雨,余麦于是朝他摆摆手,“我们下周想去海边,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今年金石镇政府在海边弄了一个挺大型的季节限定游乐场,被他一提,陈俊一顿时变得唉声叹气,“我能出来肯定去。”   余麦,“那就等你能出来了我们再去,再叫上雅雯!”   “行,就这么定了!”陈俊一点点头。   “走吧!”余麦踩着滑板溜出去。   米歇尔滑到前面,头也不回地朝他伸出手。   “麦子!”许佳在后面大声喊。   余麦一把抓住米歇尔的手,踩着滑板回头朝大家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开学见!暑假快乐!!”   许佳,“弟弟,暑假快乐!!”   “……”   一群人,“哈皮 桑麻 发开熏!!”   呼啦——   两个少年风一般滑过喧嚣热闹的马路,余麦开心地放声大笑,米歇尔目视前方,抬起手,潇洒地朝身后竖起一个大拇指。 第37章   “这么快就到了?我就说你马上就回家了,弟弟非要去接你。”刘湘端着锅玉米排骨汤从厨房出来,笑着对进门来的两个人说。   为了帮米歇尔消化掉他下午吃的那一堆果冻啊,牛肉干啊,米糕什么的,余麦还特意带他在小区里多转了几圈,“滑板比公交车快,我们还在小区里转了转呢。”他笑着说。   米歇尔想要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刘湘一听赶紧说,“那快去,外面这么热肯定渴了吧?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茶几上两碗冰镇绿豆汤,你们一人一碗,喝完马上就能吃饭了啊!”   “……”   等刘湘进了厨房,余麦一脸真诚地看着米歇尔,“我帮你喝。”   米歇尔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颗毛栗子。   “——我听说你们那里不是都爱吃牛排吗?我今天去超市买了一大块牛肉,这个土豆胡萝卜炖牛肉,炖了一下午的,很入味了,米歇尔你快尝尝!”米歇尔这都已经长成大小伙了,刘湘这次还很讲究地准备了几副公筷,说着话拼命往他碗里夹牛肉。   下午吃的那些都还没消化完,进门又喝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米歇尔深吸一口气,坐直了些,拿起筷子认真地尝了口炖牛肉,“很好吃。”   刘湘眉开眼笑,“喜欢吃就行,这些都是你的,不够厨房里还有,吃完了阿姨再去添,慢慢吃别客气啊!”   “……”   家里来了客人,余海生今晚兴致颇高地给自己弄了点白酒,咪一口咪一口的,吃着菜问米歇尔,“我听麦子说,这次你找你们教练请了两个月的假期?”   米歇尔点点头。   “所以你们假期也要训练?是每天都要去吗?”刘湘问。   米歇尔,“除了周一和周四,每天下午从一点半训练到五点。”   “那还是很辛苦的,”夫妻俩唏嘘地互相看看,“那你平时呢?一周要去几次?”刘湘又问。   “周一周三周四和周六,都要去。”米歇尔说。   “去这么多啊?”刘湘筷子上夹着菜,惊讶地看过去,“那你上课怎么办啊?”   “专业训练,学校会让步。”米歇尔跟她解释。   “哦,”刘湘看看余海生,“那应该就算是我们国内的体育特招生了。”   米歇尔摇摇头,“我如果十八岁能进职业队,就专心打球。”   怕米歇尔今晚撑得睡不着觉,趁他们说话的功夫,余麦迅速从碗里夹了几块牛肉塞进嘴里,听到这里,他咕咚一声把肉咽下去,有些骄傲地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觉得他肯定能做到!”   刘湘和余海生沉默地点点头,夫妻俩一起假装看了会儿电视,刘湘吃了几口菜,神情故作自然地问,“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也都支持你做职业运动员?”   余海生刷的看过来,动作一不小心显得有点突兀,赶紧掩饰地咪了口小酒,结果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   米歇尔在刘湘眼里看到了拼命藏起来的担忧和不解,他想了想,说,“一开始确实会担心,尤其是我爸爸,但是现在,他们都很支持我的选择。”   余海生边倒酒边看着他笑起来,会意道,“主要还是你够努力,是不是?”   米歇尔朝他笑了一下。   刘湘在旁边点点头,不再问什么,热情地往他碗里舀了勺水晶虾仁,“来,吃点虾仁,很嫩的。”   “谢谢阿姨。”米歇尔道了声谢,扭头看向余麦。   余麦的视线在刘湘和余海生脸上转了转,低下头慢慢用筷子捣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把米饭和菜都捣成了一团。   一只手在他下巴上轻轻碰了下,他抬起头,朝米歇尔笑了笑。   “——你说外国人他们,真的是,和我们的观念差得十万八千里。”刘湘洗完澡坐在床上擦面霜,突然有些感慨地来了这么一句。   余海生看着报纸嗐了一声,“人家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做家长的支持是对的。”   “我怎么觉得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呢?”刘湘皱着眉不赞同道,“小孩的想法都一天一变,麦子小时候还说想做飞行员呢,哪个想做飞行员的天天捧着本画册看来看去啊?”   余海生简直哭笑不得,“麦子那时候才多大啊?小学还没上呢吧?”   “我就那个意思么。”刘湘慢慢转着面霜盖子。   余海生翻过一页报纸,“我觉得米歇尔那个孩子看起来很稳重,不像是做事情会冲动的人。”   “确实是,”这次见了之后,刘湘特别喜欢他,赞同道,“看看人家爸妈教得多好,看着比麦子成熟多了,人家还比他小几岁呢。”   余海生笑了笑,“其实这没什么,我们国家不是也有很多家长,从小就把孩子送去学体育?08年奥运会的时候电视上放的那个纪录片,你忘了?都是些三、四岁甚至两岁的小孩在那学体操,拉筋的时候哭得呀,我看着都替他们爸妈心疼。”   “多少人里面才能出一个奥运冠军啊?淘汰率比高考高多了,”刘湘皱着眉,扭头一看,嫌他聊天不认真,一把拽走他手里的报纸。   “……”   余海生两只手空空如也,划拉席子挪到床尾给老婆按摩小腿,嘿嘿笑着说,“这么说的话,读书反而是更简单的那条路了?”   “是更稳妥。”刘湘纠正他,抱着手臂庆幸地说,“现在想想,当年还好没送麦子去学小提琴,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砸进去,还不一定能学出什么成绩,到时候再半途而废——”   “那是因为他现在学习好你才这么说,”余海生哼哼,“而且培养兴趣嘛,老是搞得那么功利干什么?”   “兴趣以后能当饭吃啊?去大街上拉小提琴,面前再摆个碗是不是?”刘湘瞪了他一眼,顿了顿后又担忧地叹了口气,心里面不赞同,但嘴上还是说,“米歇尔他们家呢,一看条件就不错,估计人家家长觉得既然孩子喜欢打那个球,不读就不读了,反正以后家里肯定能提供别的出路。”   “国情不同,国外他们人少,竞争可能也小点。”余海生说。   刘湘跟在操心自己儿子似的焦虑起来,“人再少想要做出成绩,那肯定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是是是,老婆说得都对!”余海生忙不迭附和,不敢再随便发表意见,换了条小腿卖力按摩,“我们不着急啊,米歇尔,我看行!”   刘湘噗嗤一声笑了。   “讨不讨厌!”她红着脸,轻轻踢了他一下。   咔嚓。   米歇尔抬起汗津津的脸,做完两百个俯卧撑的肩背有些充血,一抬头,背上的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落在地上。   余麦已经洗过澡了,盘腿坐在他跟前,上半身向前弯得快压到地上,笑嘻嘻地对着他的脸又是咔嚓一声。   “暴汗洋葱!”   “……”   米歇尔一屁股坐到地上,摘下头绳,头顶的发揪散开,被他随手拨开,少年面无表情地控诉,“你绑的,还笑我。”   “就是很像洋葱啊,”余麦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汗,“消化完了没啊?”   米歇尔双手撑在身后,充血的肩背向两侧展开,仰头叹了口气,“我放弃。”   余麦给他加油打气,“不行啊,那锅炖牛肉还没吃完呢!”   “……”   做完三百个仰卧起坐,米歇尔拿着睡衣去洗澡,回来的时候,看见余麦躺在床上,对着举在面前的相机怔怔出神。   “为什么,不试着和他们聊一次?”米歇尔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问。   余麦眨眨眼睛,“你当时是怎么和你爸爸妈妈说的?”   米歇尔笑了一下,“没有刻意去说什么,我四岁开始学习滑冰,最开始接触短道速滑,有一次去早了,看到他们训练,才开始了解冰球。”   余麦愣愣地看着他,“……四岁啊?”   米歇尔用指尖合上他的嘴,“梦想,不分早晚。”   余麦用枕头挡住羞愤的脸,“我四岁还在幼儿园玩过家家!”   “……”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只是梦想觉醒早晚的问题,余麦郁闷地翻了个身趴到床上,手心抓着相机拢在胸前。   他的家很好,可能刘湘和余海生提供不了像米歇尔的父母那样从小就让他见多识广的成长环境,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起别人缺少了什么,他们很爱他,这么多年踏踏实实的努力,都是为了他能够安稳快乐地度过这一生,他不想让他们感到失望。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啊。”过了很久,他趴在那里说,“把拍照当成一种业余爱好。”   米歇尔在他身边躺下,暖色的灯光里,少年碧绿的双眼沉静如湖泊,看着他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第38章   “这年头谁还用这种胶卷相机啊?柯达不是都倒闭了么?”   白籁坐在广场边上,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晒太阳。   余麦举着相机咔嚓咔嚓给正在广场上玩滑板的米歇尔拍照,“很多人都在用啊,胶卷的质感不是数码相机可以比的。”   白籁眯着眼睛哼唧了一声。   “胶卷高颗粒感和高宽容度中透出的故事感是数码相机根本无法模拟出来的,当然这些现在通过后期制作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这种运动画面,胶卷相机因为对比度低跑焦了也不怕的,到时候洗出来给你看你就知道了。”余麦的镜头追着米歇尔的身影来回移动,一张接着一张地拍,“而且他今天身上穿着的这件红色T恤,胶卷上呈现出的质感会比在数码相机上强很多。”   白籁算是听出来了,“这衣服你帮他挑的?”   余麦甜甜地嗯了一声,“他的衣服每天都是我帮他挑的。”   “……”   白籁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得问的这句,撇着嘴左右张望了几下,余光看见米歇尔做完一个Kf后被两个女生拦了下来,顿时幸灾乐祸地刷的扭头看向余麦。   “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的?”余麦左手相机右手米歇尔的手机,脑袋左右左右转得飞快,皱着眉边查边嘀咕了一句。   白籁,“……”   等余麦搞清楚相机上那个按钮的作用后抬起头,米歇尔刚好把那两个女生打发走,有点紧张地回头看过来,看到他咧开嘴朝自己笑了笑。   米歇尔,“……”   米歇尔黑着脸转回去,超生气地做了一个难度极高的360flip。   “好厉害!”余麦啪啪鼓掌。   米歇尔把手指握得嘎吱作响,这回超超超生气地做了一个360flip再加一个Varial HeelFlip。   “哇!!!”余麦手掌心都拍红了。   “……”白籁在旁边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搜累咦(soleil,太阳)。”回餐厅的路上,余麦指着天上的太阳。   米歇尔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纠正,“Soleil。”   跟在两人身后的白籁听见这声法式低音炮,有种心口中了一箭的感觉,立马机警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猛地发现米歇尔此刻的背影简直不能再明显地挣扎着透出一种“我觉得他还没有无药可救老子再试一把”的倔强感。   余麦特别认真,“搜累咦。”   米歇尔,“……”   白籁都忍不住有点想同情米歇尔了。   于是站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白籁很仗义地勾住了这倒霉孩子的肩膀,在他莫名其妙看过来的时候递过去一个“放心他只是傻但绝不是不爱你”的安慰眼神。   米歇尔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回去,余麦指着路上的车,“哇去(voiture,车)!”他默默牵住余麦的手,轻声纠正,“Voiture。”   余麦盯着他的嘴唇,两个人的脸渐渐都快贴上了,“哇去!”   米歇尔碧绿深邃的瞳孔凝视着他的双眼,“嗯,很好。”   余麦红着脸笑了。   “……”   白籁果断撒手。   臭小子这么护犊子以后有你苦的地方你就等着吧哼!   被猛塞了一口狗粮的白纨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不犯个小贱,于是两位曾经的情敌暗中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厮杀,能够具象化的话简直堪称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他在我这儿打工你不介意的哦?”白纨绔一脸“毕竟我那么帅”的欠揍表情。   米歇尔挑眉,“你的店,不正规?”   “怎么可能?!”白纨绔跳脚。   “那我为什么要介意?”米歇尔一脸成功反将一军的得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姜还是老的辣,白纨绔冲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米歇尔哼笑一声,朝前一抬下巴,“那个人,你的债主?”   什么债主?白籁扭头一看,心想这犯个小贱的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不认识。”   费朝看着白籁冷着脸走进院子。   “请问是就餐吗?餐厅半个小时后开始营业。”余麦说。   费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茬,抬脚跟了进去。   “……”   “餐厅生意怎么样?”米歇尔问。   余麦嘤了一声,“挺好的啊!”   “——那个人啊,那个人可奇怪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星期他每天都来,而且点的东西从来不吃!”   抱着余麦大喊着你可算回来了哭了整整十分钟的店员擦干眼泪,从柜台里抽了几份菜单,拉着他边走边八卦。   余麦怀里同样抱着几份菜单,“这么奇怪啊?”   “就是很奇怪!我提醒你啊,除非他叫你你千万别去搭理他,每次老板都被他气得浑身冒烟!”   余麦纳闷地哦了一声。   不过事实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在意那个总是坐在角落一声不吭的男人。   周六晚上七点,餐厅爆满,院子里也排起了长队,客人一波接着一波,余麦忙得脚不沾地,经过米歇尔身边的时候连和他对个眼神的工夫都没有。   米歇尔被安排在能够看到整间餐厅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余麦手里端着一盘煎饺,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刮过去,放到六号桌上后,又走到隔壁那桌帮客人点单。   餐厅里有点吵,余麦弯下腰,拿着笔的那只手将鬓角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认真侧耳倾听,“嗯嗯,一份亲子丼,一份烧鸟,这位先生想吃什么——两位想喝点什么饮料?”   “他这么努力,就是想攒钱买一部单反相机。”白籁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着米歇尔的眼睛黏在余麦身上,里面全是心疼,忽然觉得这场架赢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笑了一下,“他要是我爸的儿子,我爸估计能连夜爬山去烧香。”   米歇尔喝了口大麦茶,“工资给那么低,还好意思说这话。”   白籁,“……已经很高了好吗?!哪家餐厅还发年终奖啊!”   “——这是你的亲子丼和烧鸟,先生你的鳗鱼饭——”余光里隔壁那桌的客人举了下手,余麦加快速度放下托盘上的饮料,说了句“祝你们用餐愉快!”然后一个闪身,和米歇尔四目相对,“……”   米歇尔挑眉。   余麦忙到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无辜地眨眨眼睛,“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米歇尔指指他围裙口袋里塞着的菜单。   余麦抽出一张递过去,听见他说稍等,于是弯下腰,借着菜单的遮掩,眼睛一弯,小声问,“怎么——唔!”   米歇尔收回筷子,“凉了么?”   余麦嘴里塞着一整只煎饺,从脸到脖子都红了,怕被别的客人看见,弯着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吃完煎饺,米歇尔又喂他喝了几口橙汁,“想吃什么?”他低声问。   余麦眨眨眼睛。   “再加一份天妇罗。”米歇尔把菜单还给他。   余麦红着脸点点头,用菜单挡着脸,转身飞快地跑了。   当然最后那盘天妇罗全进了余麦的肚子。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餐厅开门前吃再多,像这么忙一个小时也差不多都消化完了,他还是第一次没有饿着肚子工作一晚上,甚至到后面都有点撑得走不动道了。   “——够了,我真的吃不下了!”米歇尔又加了份海鲜刺身拼盘,用菜单挡着喂给他一片三文鱼,“唔,好好次!!”   “要芥末吗?”米歇尔在金枪鱼上沾了点酱油后问。   余麦犹豫了一下,“味道会不会太冲了?”   于是米歇尔一把拉住经过的白籁,“麻烦一杯柠檬水。”   白籁,“……”   你俩也别太过分了喂!!   坐在角落的费朝收回目光,出神地看着手机里久远的照片。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操场边上,白籁皱着眉看起来拽拽的一张脸,不耐烦地往他嘴里塞了颗寿司。   看见那位客人举手朝自己示意的时候,余麦还紧张了一下下。   确认他叫的是自己,余麦有些忐忑地走过去,“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男人桌上的东西果然一口没动,他接过余麦递来的菜单,看了几眼突然问,“那个男生是你朋友?”   这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意外的匹配,也是冷冰冰的,听上去没什么感情。   余麦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是被人看到了上班时间开小灶,顿时后背冒汗,“对不起!”   看着眼前朝自己九十度鞠躬的少年,费朝额角一抽,“……我就是随口问问。”   余麦手指扣着桌角,“他是我弟弟。”   费朝看了他一眼,“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不是亲弟弟,”余麦笑了笑,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奇怪啊,“但是我们比亲的还亲。”   费朝不知为何冷笑一声,语气并不是很友好,“天天黏在一起,不是废话。”   “没有啊,”余麦很实诚地说,“我们都五年没见面了。”   “……”   余麦一走,白籁立马警惕地出现在费朝面前,两只手撑着桌子,他咬牙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费朝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没什么。”   白籁看到他泛红的眼眶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喂!”   费朝很是挫败地甩开他的手,独自走了出去。   米歇尔投喂完余麦,躺在院子里的老头椅上等他下班。   院子里排队的客人只剩下三两个,老头椅轻轻摇晃,跟着添水的节奏咯吱咯吱地响着。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米歇尔不甚在意地将脸撇到另一边,然后听见对方站在身边问他,“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五年都不回来找他?”   那语气实在是听着不怎么友善,米歇尔皱着眉抬头,看见了刚才坐在角落里一直盯着他们的那个男人。   “就不怕他生你的气吗?”费朝用质问的语气问。   仿佛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生气,再也不肯理你了怎么办?”   米歇尔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说道,“你在问我?”   费朝的身体晃了晃,掩饰地看向院子外面,下巴的线条绷得很紧。   米歇尔冷冷地收回目光,不怎么客气地回以一个嗤笑,“他不会生气。”   然后在男人猛地看过来还想再反驳什么的时候,他却笑了,这一次,帽檐下的目光变得很柔软,“因为,我绝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被丢下。” 第39章   “奇怪,今天怎么人这么少?”   难得周三工作日的中午,店员居然有闲功夫靠在柜台上等师傅慢慢炸天妇罗,“今天是什么公共假期吗?”   店员偷偷掏出手机看日历。   掏出来没看到什么公共假期,倒是看到师傅退休的日子近在眼前,瞅了眼在角落里坐着发呆的老板,店员收起手机,端起师傅炸好的天妇罗送去给客人。   经过老板身边的时候,见他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不知道看着哪儿——   店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脑子里哦了一声,没什么想法地嘀咕了一句,“奇怪,这几天连那个男的都不来了——”   工作日的中午这也清闲得太诡异了,店员无聊地晃来晃去,好不容易看到几个人进了院子,赶紧跑出去。   “欢迎光临!”   几位客人进门的时候还在聊,“——买回去晚上吃也行啊!”   另一人一脸可惜地说,“可是我们办公室没冰箱啊。”   于是一群人齐刷刷抬头问店员,“寿司常温可以放多久?”   店员啊了一声,手足无措地说,“我,我不知道啊,我们店都是现点现做——”   一群人齐刷刷朝外面一指,“我们是问外面那些包装好的。”   店员心想什么包装好的?他纳闷地走出去,探头一看。   “——对,就是这家餐厅「朝」,寿司全部九折,仅限外带,”那位消失了几天的帅哥穿着料理服,居然在餐厅门口支了个小摊,上面摆满了包装好的寿司。   店员,“……”   只要不进店就有九折优惠,东西看起来也和堂食的差不多,甚至更精致,有便宜不占二百五啊,小摊前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费朝笑着推荐说,“这边还有免费试吃,满意的话可以买几盒回去尝尝,麻烦多多把我们餐厅推荐给各位的同事。”   “你是餐厅新来的寿司师傅吗?”女白领夹起一颗寿司,就着他手里的小碟沾了点酱油和芥末。   费朝笑着点点头,“对。”   店员,“…………”   “什么情况?”   这年头还有自掏腰包帮人做生意的??店员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正疑惑不解,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赶紧毛骨悚然地让到一边,“老板!!”   “谁他妈在抢老子生意——”白籁跟只背后灵一样怨气冲天地飘到了门口,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的小摊忽然愣住了,回过神后他磨着后牙根,“费朝。”   费朝抬头冲他一笑,“老板。”   谁是你老板?!白籁阴恻恻地问,“你在干什么?”   “老板,你真会做生意,我们一会儿一点半要开会,还担心时间不够呢!”几位老食客手里捧着一堆寿司从他面前乐呵呵地经过。   “……”   费朝把装钱的小盒子举起来递过去,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听着真是好多钱啊。   白籁深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猛地转身,眨眼消失在门边。   “你给我滚进来!!”   费朝转手把盒子塞进店员手里,急急忙忙抬脚朝里走,“价格都贴在盒子上,九折,别算错了。”   店员,“……”   “——你吃错药了?!”   面对白籁劈头盖脸的质问,费朝顶着一张万年冰山脸,笑得居然如沐春风的,“我在面试啊。”   白籁气得额角直抽抽,觉得这人大概是这几年在日本吃太多生的玩意脑子里长寄生虫了,“我同意你面试了么?!谁让你打着我们店的幌子卖东西的?把人吃坏了是不是还得赖我??”   “不会吃坏的。”费朝一脸委屈地说。   妈的这死面瘫哪里学来的这个表情?!白籁猛地撇开视线,顿了顿,突然刷的从旁边抽出一把寿司刀。   “老板?!!”厨房里的店员们失声痛呼。   白籁把刀往砧板上一插,没好气道,“滚过来面试,谁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你自己做的?”   费朝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   白籁忍无可忍,“不许笑!!”   “……”   余麦平时上学只有周五周六晚上才到店里帮忙,今年放暑假虽然忙着陪米歇尔,但是攒钱买单反的目标还是不能耽误,他和白籁约定每周去三个晚上,五六日三天,周末刚好住在家里。   “对了,昨天那谁,张舒欣给我打电话,问你下周有没有空,她想约你把参加比赛的照片拍了。”   周五晚上开门前,一群人在院子里吃饭,白籁点了根烟,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   “这个寿司捏得真好,不松不紧,调的味道也和以前不太一样——”   余麦和米歇尔凑着脑袋研究盘子上的寿司,米歇尔在上面抹了点芥末,夹起来喂到他嘴里。   “太大了!”余麦嘴里鼓鼓囊囊地说,“你次嘛!”   米歇尔把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   “……跟你说话呢!”受了刺激的白纨绔嘴里喷着狗粮大声喊,并且把椅子拉近了些,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极其恶劣地把电灯泡的亮度加到最大。   余麦嗯了一声转过脸,“你嗦什么?”   白籁这几天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他咬牙道,“昨天张舒欣给我打电话,问你下周有没有空,她想约你把照片拍了。”   余麦咬着筷子想了想,“下周——”   这话被端着锅寿喜烧走出门来的费朝听见,他脚步一顿,站在那里冷冷地问,“谁是张舒欣?”   白籁挑了下眉,整个人忽然一下子又舒展了,翘着脚跟个大爷似地左看右看欣赏起了风景。   余麦觉得今天一来,发现店里的寿司师傅换成这位帅哥后,白籁就像抽了风一样变得不太正常,“是参加摄影比赛找我约拍的大学生姐姐。”他很善良地解释道。   费朝这才走过来,把满满一锅寿喜烧往桌子中间一放,推到白籁面前。   白籁家就是开火锅店的,小时候最烦闻火锅味,发展到现在是看到锅子就烦,他皱着眉伸手把锅推远了些,招呼余麦和米歇尔赶紧吃。   费朝坐下刚拿起筷子,见状又放下,看着他问,“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白籁咬着烟,嘴角很可疑地抽了抽,含糊地啊了一声。   费朝二话不说起身,又回去厨房忙碌起来。   “麦子,想好了没?我怎么回她啊?”白籁优哉游哉地拿着手机,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余麦。   担心一个QQ联系不上余麦,上次张舒欣还要了白籁的手机,白籁说着给他看她昨天发来的短信。   余麦回过神,真心实意地问,“你真的不是他的债主吗?”   这么当牛做马在这个时代是合理的吗???   白纨绔大刀阔斧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帝王般残酷无情的冷笑。   “……”   “——下周,你不是想去市图书馆?”米歇尔说。   南城市图书馆装修整整半年下周一重新开门,据说里面的书全都换了一批,余麦前几天看到新闻后就一直说想去看看。   余麦觉得为了赚钱也不是不可以晚一周再去,“那就下下周去好了?”   “你想看的画册没了怎么办?”米歇尔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新烫好的肥牛。   余麦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边吃边想,脸颊一鼓一鼓,“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不然,我帮你去找。”米歇尔歪着脑袋看着他说。   白籁刚想说那不就得了,就看见余麦弯腰趴到米歇尔身上,两只手小猫爪子似的抱住他的腰,额头在他肩上蹭来蹭去,一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样子。   “……”   这有什么好撒娇的啊?你们两个分开几分钟是会怎样啊?!白籁岔开两条腿,暴躁地往嘴里塞了口肉丸。   受不了这两个人腻腻歪歪,白籁嗖的一条短信发过去,问张舒欣下下周行不行。   “她说行,还问你知不知道南中公园的星河展?”白籁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余麦蹭一下坐直了,“知道!是去那里拍吗?”   “对,她说到时候会让你换几套衣服,还会帮你化妆,让你头发下下周之前千万别剪。”白籁加重了“千万”两个字,因为张舒欣在短信里加了一堆感叹号。   “不会剪的,”余麦期待地摇摇米歇尔的手臂,“你快搜一下星河展,我好多同学都去了,据说超级漂亮!”   米歇尔掏出手机搜关于星河展的新闻,余麦凑过去一起看,激动地哇了一声。   看着照片上洒满星光的巨幅液晶屏幕,米歇尔突然皱了下眉,“她要余麦穿什么?”   白籁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过了会儿捏着嗓子声情并茂地念,“我们这次找服装设计学院的同学合作,那几件衣服穿在他身上肯定美!呆!了!”   余麦懵懂地点点头,米歇尔皱着眉没说话,过了好久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南中公园刚巧就在白籁家附近,他吃着饭建议,“要不然拍照那几天,你俩就来我家住好了,我还能开车送送你们。”   余麦有点心动,他还没去过白籁家呢,“会不会很麻烦啊?”   “麻烦什么?我一个人住。”白籁说,“新房,你俩来刚好给我添添人气。”   “好啊好啊!”余麦开心地点点头,“那到时候我来做饭吧!!”   白籁惊讶道,“你?”   米歇尔声音略沉,“你……”   “怎么了?”余麦看着他们。   白籁纯粹觉得他一高中生会下个面就不错了,结果看到米歇尔一脸的欲言又止,想想自己家那个砸了大几十万装修出来的厨房,于是慈眉善目地谨慎询问道,“你会做什么啊?”   余麦怪得意的,看了眼米歇尔,“米歇尔奶奶前天教我熬了鸡汤。”   米歇尔想起他奶奶半夜在厨房里做化学实验般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犹如神农试草药尝一口吐一口,边哭边调味补救的画面,“……”   白籁观察着米歇尔的神情,警惕地眯起了眼睛,后者十分平静地说,“嗯,让他尝尝。”   白籁,“……”绝壁有坑!!   晚上八点是餐厅最忙的时候,余麦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接受一口米歇尔的投喂。   “十二号桌的刺身拼盘还没好吗?”店员在柜台边催促。   白籁捧着一堆收来的碗筷走进后厨,抬头看见费朝正在那里切生鱼片,长长的手指划过肥美软嫩的金枪鱼鱼生,晶莹油润的指腹在鲜红的鱼肉上轻轻摁揉了几下。   “……”   白籁面容扭曲,“你给我好好切!!”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余麦从挡着的菜单后面探出一双震惊的眼睛。   米歇尔调着碟子里的酱汁,表情似笑非笑,“负隅顽抗。”   余麦满脸惊喜,“哇!你中文真的越来越好了,现在连这个成语都知道了!”   米歇尔,“……”   作者有话说:   副cp很香的哈 第40章   既然都说了要去白籁家做饭,余麦当然要发挥出学霸勤学好问的钻研精神,周一回到金石镇后,立马缠着李奶奶要学几道菜,到时候可以一展身手。   李奶奶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报纸,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自己那可怜又弱小的厨房,眨巴眨巴老花镜后面的大眼睛,沉吟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学生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   “我带他去超市买菜。”米歇尔抓住余麦的胳膊就走。   两个人走到玄关,身后传来李奶奶挣扎的呐喊,“火锅,现在年轻人不都爱吃火锅,热气腾腾的多热闹啊——”   “奶奶,我朋友他不爱吃火锅。”余麦回头说。   “……”   “我们去买什么?”出了楼道,余麦开心得一蹦一跳,牵着米歇尔的手问。   “这么开心?”米歇尔抓紧他的手,怕他从石牙子上掉下来。   余麦用力嗯了一声,“我好久都没去朋友家玩了!”   “陈俊一?”米歇尔问。   余麦叹了口气,“他家太远了,亭西村从我家这里转两趟公交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比去市里还远!”   “不过我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好像是去吃什么酒席。”他想了想又笑着说,“我之前一直都以为我和他是在小学里认识的呢。”   幼时的记忆停留在时光最深处,偶然间在回忆中惊醒,成为人生里片刻的惊喜,此时的他们还全然不知,自己的手里正牵着这一生当中最大的惊喜。   米歇尔笑了一下,“记性那么差?”   “我那个时候很小啊,都还没上学!”余麦无辜地辩解,“再说了,五年里我哪天忘记过跟你聊天啊?”   他的语气有点委屈,米歇尔听了转过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扣着他脖子后面,用力抱了他一下。   到了超市,余麦兴致勃勃地拉着米歇尔先去买肉。   超市卖鲜肉的地方都是人,亏得他俩个高,远远地踮着脚往里看,“我们买什么肉?鸡肉好不好?”余麦问。   “牛肉。”米歇尔说。   等排到他们,师傅问,“帅哥想买什么?”   余麦对着满满一冷柜的各种牛肉挑花了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旁边米歇尔对师傅说,“牛里脊。”   师傅挑了一块丢到砧板上举起刀,“多少?”   米歇尔在脑子里迅速换算了一下单位,“一斤。”   趁师傅打包称重的工夫,余麦有些惊讶地问,“你还会买菜?那会做饭吗?”   米歇尔点点头,“我爸妈现在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很晚。”   余麦听后很是惭愧,想说我还从来没有给我爸妈做过饭呢,然后就听米歇尔板着脸唾弃说,“他们都吃完才回家,我不自己做饭,会饿死。”   “……”   买了牛肉,他们推着车继续去蔬菜区买菜。   既然米歇尔都说会做饭了,余麦就开始自由发挥起来,他从柜子上拿起一捆绿油油的蔬菜,“买点芹菜吧!加了豆干炒一炒很好吃的!”   米歇尔,“……那是香菜。”   “这个香菜怎么长得这么壮?!”余麦震惊脸。   “……”   当然最后香菜和芹菜都买了,米歇尔在蔬菜区找了一圈,还买了点樱桃番茄、土豆和大蒜。   余麦看着这一车新奇的组合,“我们要做什么啊?”   米歇尔神秘兮兮地笑而不语,顺路在熟食区买了点豆干,搂着他的脖子往零食区走。   “又买啊,你给我买的那一箱都还没吃完呢——”余麦余光撇着旁边一盒小星星奶油味饼干,心虚气短地说。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抬手就往推车里扫了七八盒。   “这么多啊,”余麦咬住嘴唇,胳膊肘悄悄撞了下柜子,旁边一盒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草莓味的啪嗒一声掉进了推车里。   米歇尔,“……”   余麦抱着兜小星星饼干一路开心地吃回了家,到了家门一开,李奶奶看见他们买的这堆食材,捂着胸口倒退一步,站在厨房门口颤声,“你们——”   “我来教他。”米歇尔拎着袋子过去。   余麦吃得满手饼干屑,笑眯眯地对奶奶说,“米歇尔说要教我煎牛排。”   “哦,牛排啊,”一听是老外的玩意,老太顿时松了口气,“那糊弄一下就能吃了。”   “……”米歇尔黑脸,“奶奶,牛排要煎得好吃,也是很难的。”   李奶奶,“……是是是。”   厨房门一关,米歇尔去水池那里洗手,回头看见余麦手里已经举着那把快比他脸还大的菜刀,积极地松了松筋骨,满脸期待地看向自己,“怎么切?”   “……”   “找一下肉的纹理,然后刀转九十度,这样切。”米歇尔站在余麦身后,手把手地教他。   余麦学得很认真,“这样吗?”   米歇尔看了他一眼,稍稍偏过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余麦跟着他的手慢慢切下来一片,米歇尔又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样?”   余麦咧开嘴,“好好玩啊!”   米歇尔,“……”   “——是这样丢进去吗?”   余麦迈着弓步,用锅盖挡着脸,手里捏着块牛排,紧张兮兮地看着面前的热油锅。   米歇尔看看他这个行军打仗的架势,“……贴着锅边滑进——去!!!”   刺啦!   余麦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李奶奶听见动静惊慌地推门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米歇尔把余麦抓回来,语气强硬地命令,“别动,我看看!”   余麦哭唧唧地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背,“油星子崩我手上了!”   “哎哟,我这儿也没有什么药膏,要不抹点儿牙膏?那玩意凉的。”李奶奶絮絮叨叨地给余麦搬来张椅子,余麦坐在水池边,往手背上冲凉水,“没事奶奶,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先冲着,我去邻居那儿问问。”李奶奶着急忙慌地走了出去。   “疼不疼?”米歇尔皱着眉,看着水流下面他泛红的手背。   “还好,冲了水不怎么疼了。”余麦简直备受打击,“做饭好难啊。”   米歇尔摸了摸他的脸,摘下他身上的围裙穿在自己身上,“你坐着,我来。”   于是余麦靠在水池边,看米歇尔慢条斯理地做饭。   米歇尔穿着奶奶的小碎花围裙,腰带绑紧后从后面看显得肩膀更宽了,余麦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他煎到一半,熟练地把一小块黄油滑进锅里,奶香味一下子在小小的厨房里爆了开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厨房里没有空调的缘故,慢慢地,余麦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米歇尔把牛排翻过一面,借着锅边油开始煎番茄,后面半天没动静,他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余麦眼神放空地坐在那里,脸颊上顶着两片醉了似的酡红。   “怎么了?”他放下铲子走过去。   余麦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仿佛才回过神,明明人就在跟前,可是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全是刚才米歇尔系着围裙做饭的背影,他有点不自在地转过脸,“好像有点热。”   米歇尔狐疑地看着他,抬手在他脑门上摸了摸,“发烧了?”   “没有,”余麦低下头,手指在椅子下面扣着,“你煎的牛排好香啊。”   米歇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是不是饿了?”   余麦轻轻嗯了一声。   等李奶奶借了药膏回来,米歇尔刚好把饭都做完了,三份牛排端上桌,李奶奶戴上老花镜帮余麦擦手背,米歇尔在旁边切了块牛肉放进他嘴里。   “好好吃!”余麦眼睛一亮,“为什么会有股奶香?”   “因为加了黄油。”米歇尔说着又喂给他一片蒜蓉土豆。   “这个也好好吃!”土豆煎得外脆里糯,余麦幸福地浑身冒泡,李奶奶忍不住看着他笑,“真是一只小馋猫。”   米歇尔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一口一口喂他的小馋猫。   “——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她的技巧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我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从琴音里能感觉出来——”   纪薇兰皱了下眉,“会影响到年底的竞赛吗?”   “那肯定的,我觉得她现在好像有点抗拒弹琴,你们家长应该试着跟她聊一聊,是不是学校那边压力比较大,孩子觉得疲惫了——”   挂了电话,纪薇兰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金建国。   电话开了免提,金建国听了全程,片刻后皱着眉说,“你去找她聊聊,问问是不是学校课业压力太大。”   “她这次期末考都快跌出班级前十了,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学校里干什么,现在弹琴又三心二意,还想不想上好大学了——”纪薇兰起身气冲冲地往女儿房间走。   “你态度好点,别老是动不动就吵。”金建国压着声音叮嘱。   “雅雯,妈妈进去,我们谈谈?”   纪薇兰敲了敲房门。   “雅雯?”   咔哒一声,房门开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儿,纪薇兰心烦意乱地走进去,“张老师刚刚来电话,说你最近练琴——”   少女散开的裙摆,打湿后仿佛枯萎的鲜花,毫无生气地贴在身上。   金雅雯抬起头,看着一脸惊讶的纪薇兰,眼泪重重地落在裙摆上。   “妈妈,我真的不想学琴了。” 第41章   第一次去朋友家拜访,还要过夜,按照刘湘从小交给余麦的规矩,他怎么也得买点伴手礼才能出发。   “去朋友家?”一直到进了超市,米歇尔依旧满心不解。   “要的要的,我当年第一次去你家过夜,不就给奶奶带了我妈做的米糕吗?”余麦拿起架子上一盒巧克力看了看又放回去。   “那就买束花吧。”米歇尔皱着眉环顾四周,准备速战速决,看见余麦哼哼唧唧地赖在那里不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们不是去野餐。”   余麦惋惜地把一大袋各种口味的乐事薯片放了回去。   两个人在超市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花,余麦突然朝着卖水果的地方冲了过去。   他费劲地把东西举起来,“这个不错!米歇尔,我们买这个吧!”   米歇尔,“……”   白籁打开家门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他的两个客人在哪儿。   “这什么玩意儿?”白纨绔震惊地看着余麦抱着一个快要比他人还大的果篮进门。   “果篮啊,我们挑了最大的一个,”他吭哧吭哧地把东西放到桌上,“都可以吃的,晚上拿来当饭后水果刚好。”   “我知道,”白籁皱着眉走过去,“哪儿买的,不会在金石镇吧?”   余麦埋头整理篮子里那堆水果,有些心虚地轻轻嗯了一声。   白籁看向负责抱了一路的米歇尔,“这我家楼下水果店里就有——”   “但是都没有我们买的这个这么大!”余麦刷的抬头大声辩解。   “……”   不过这果篮里的东西确实又多又新鲜,打开后各种水果铺了满满一桌。   白籁捡了几颗葡萄丢进嘴里,“好甜。”   白纨绔这套新家居然是一整个大平层,三百六十度环绕玻璃墙无死角视野,余麦趴在窗上欣赏南城二十八层的风景,哇来哇去了十分钟,听见后笑眯眯地回头,“是吧,超级新鲜的,”余光瞥见客厅拐角的位置,他眼睛一亮,“那里是厨房吗?”   白籁瞬间警铃拉响,一个箭步跟了过去。   都怪这房子太大,余麦走近了才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拐过去一看,和费朝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也来啦!”余麦惊喜地看着他。   费朝身上套着件看起来很像是全新的米色亚麻围裙,正低头切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紧跟而来的白籁,一声不吭地继续忙碌。   “……”   余麦简直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白籁。   平时在店里让人家当牛做马,今天周二休息你居然还把人家拉到自己家来当牛做马?!   白籁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冷酷地一抬下巴,问他们,“想喝什么?”   米歇尔瞥见站在那里的费朝,毫不意外地扬了下眉,卷起袖子走过去,把杵在那里的余麦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我来帮忙。”   费朝看他一眼,没有推辞,默默推过去一盘还没洗的蘑菇。   白籁拿了饮料,拽着余麦去沙发那里坐,“让他们忙,你想看什么?电影还是打游戏?”   “我想去帮忙。”余麦眼巴巴地看着他家的厨房。   白籁掰着他的脑袋看电视屏幕,誓死捍卫自己六十万装修出来的厨房,随口说,“这种事让他们男人干就行了。”   余麦脑袋上顶着一个问号看向他。   “……”白籁僵了僵,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几秒,谨慎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结果发现米歇尔和费朝正扭头看着这边。   “…………”   全场就剩一个余麦没有陷入这股诡异的氛围里,他飞快地两边看看,“怎么了?”   “看电影!!”白籁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两只脚哐哐往茶几上一架,大刀阔斧地摆出一个超级爷们的架势。   白籁随便挑的电影有点无聊,他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看见余麦蜷着两条腿坐在那里,周围全是喵喵喵的声音。   “你要实在想要手机,大不了我给你预支一部分工资,你这手机,”白纨绔的表情一言难尽,“再过几年都能进博物馆了。”   余麦正在给小猫咪洗盆盆浴,粉色的小刷子左刷刷右刷刷,小猫咪头上顶着一只小黄鸭,眼睛都变成了爱心形状的。   米歇尔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口吃的。   “这素米切尔的旧手机啦!”余麦嘴里鼓鼓囊囊地说。   白籁当即一脸“瞧不起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小气”的表情看着米歇尔。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等余麦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喂给他一块,余麦特别甜地继续说,“这只小猫我们认识的那一年他就在养了,我养了两个月,米歇尔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又继续养了五年。”   “……”   白籁气得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狗粮,抱着枕头不想再搭理这对臭情侣。   “——你怎么做什么都那么好吃啊!”饭桌上,余麦尝了一口费朝做的奶油蘑菇浓汤。   费朝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难得接了话茬,“在国外生活,自己做比出去吃要省很多。”   白籁在旁边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余麦纳闷地看看他,好奇地问费朝,“你去了哪里?”   费朝淡淡地说,“日本。”   “哇,”余麦发出一声惊叹,“难怪你日本料理做得这么好。”   “……”费朝,“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厨神。”   “你是特意去学的吗?”余麦惊讶道。   费朝嗯了一声。   这是余麦第一次对出国留学这件事有了更加清晰的概念,当然并不能说曾经的他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大多数人出国,学的都是理论性科研性极强的学科,出国学习做饭,这在他当时的世界中,是一件很奢侈很新奇又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些,国内不能学吗?”余麦迟疑地问。   费朝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的一问一答,头也不抬地说,“好的师傅,当然还是在日本当地。”   余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米歇尔看着他,看见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钦佩地笑起来,看向费朝说,“那你一定很喜欢做饭吧?才会一个人跑那么远,我总觉得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应该很艰难。”   费朝手里的刀叉一顿,终于抬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   “因为喜欢所以无所畏惧地坚持,”少年眼睛一弯,由衷地对他说,“你真的好厉害。”   “——这儿好多房间,你俩想睡那间随便挑,看喜欢哪儿的夜景吧,”白纨绔带着他们在自己上千平米的大平层里参观,冷不丁还蔫儿坏地补了一句,“一人一间也不是不行。”   “米歇尔,我们住这间好不好?这边可以看到南城电视塔欸!”余麦拉着米歇尔冲到窗边。   “……”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拍片,两个孩子早早地去浴室洗漱,白籁独自在卧室里心烦意乱地转了几圈,走着走着又回去了客厅。   费朝还没走,把最后一只碗洗好收进碗柜,他听见身后白籁不冷不热地说,“不是有洗碗机?”   “习惯了。”他放下擦手巾转过身。   白籁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跟我这儿卖惨呢?”   “真的只是习惯了。”费朝无奈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白籁撇开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声音有些艰涩地说,“我警告你,少来我这儿卖惨。”   费朝边解衬衫扣子,边勾住他的脖子跨坐到他腿上,一脸无奈地说,“没有卖惨,很辛苦是真的,很想你也是真的,我到底要说几次你才信?”   白籁咬牙切齿,“费朝——”   “今天也不想走,”费朝竖起手指,挡在他的唇上,“老规矩,想怎么弄,随你。”   余麦在浴室找到了吹风机,洗完澡,两个人坐在窗边看夜景,米歇尔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   “我以后也要努力赚钱买这样的大房子。”吹完头发,余麦伸直手臂往后靠,舒服地躺进米歇尔怀里。   “爸爸妈妈一间,陈俊一一间,雅雯一间,我还想养只猫,猫咪也要单独有一间。”他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米歇尔等了半天,一张脸越来越黑,忍无可忍地刚想问一句那我呢,忽然听见隔壁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   余麦蹭地一下就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什么声音?!”   竖着耳朵听了几秒,又是咚一声,余麦刷的看向米歇尔,“是不是白籁的房间?”   米歇尔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古怪,“好像是。”   “去看看!”余麦刚爬起来,就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别去。”米歇尔强硬地把他塞进被窝,命令道,“睡觉。”   “……”余麦被包成了卷饼动弹不得,“会不会出事啊?”   好像怕他偷溜出去,米歇尔索性从外面抱住他,反手关掉了台灯,“他在做运动。”   余麦反应过来,有些感慨,“这么晚了他还——”   米歇尔捂住他的耳朵,“睡觉。”   “……哦。”余麦乖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余麦被米歇尔定的闹钟吵醒,他心里有事就赖不了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飘去对面的卫生间洗漱。   走廊里两扇门同时打开。   余麦一下子就醒了,刷的瞪大眼睛,“费朝?”   费朝裹得有点紧,一身长袖长裤地从白籁房间里出来,看到他难得地笑了一下,“早。”   “早,”余麦一脸懵逼地招招手,看看还没关紧的门缝,“你怎么——”   费朝关上门,“我去做早饭。”   余麦刷牙的时候还没想明白这件事。   吐掉牙膏沫,他小声问在旁边洗脸的米歇尔,“他们昨天晚上是一起睡的吗?”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昨晚你和鬼一起睡的?”   余麦,“……你别这么说,好吓人!”   可是等余麦洗完脸,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可是他们已经——”   米歇尔挑眉。   “已经那么大了啊!”余麦说。   “……”米歇尔的脸瞬间就黑了,想起了昨晚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房间,“所以你的意思,以后就不和我一起睡了?”   余麦啊了一声,愣神想了好久,才慢慢说,“如果是你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米歇尔绷着脸,把他抓过来在怀里用力揉了揉。   作者有话说:   不和你睡和谁睡? 第42章   南中公园其实就在白籁家边上,走走也就几分钟的事,余麦他们本来想就当饭后消食溜达过去算了,但他早上刚好约了人谈事情也要出门,所以就开车捎带着把他们送了过去。   张舒欣早早地就等在了星河展的门口,同行的还有她的两位同学。   “这是丁雨,我们学校美术系的大佬,负责给你化妆,这是卓越迁,我学长,刚从圣马丁毕业回国,你这次的衣服就是他设计的!”   “怎么有两个啊?”丁雨左右看看。   “我陪他。”米歇尔说。   丁雨惊叹地看着他的脸,“你是混血吧?这骨相真是绝了!”   “身材也很不错,”卓越迁透过墨镜上下打量一番他这身装扮,笑了笑后抱着手臂看向余麦,“不过我这次设计的衣服还是更适合这位小弟弟,小弟弟,你长得也太漂亮了,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一百倍啊。”   “废话,这可是我从茫茫人海中一眼挑中的模特!”张舒欣得意地甩了下脑袋。   余麦红着脸朝他们笑了笑。   “听说你是市重点的?你们学校同意你留长发啊?”卓越迁摸了摸他一头顺滑的黑长直,为了能藏进头发里,下面削剪得有些薄,所以看起来特别飘逸。   “我上学都藏在里面。”余麦说着给他们展示了一下。   卓越迁看后朝他竖起大拇指,“有我们艺术生的风范了。”   因为没想到余麦会多带一个人,张舒欣只提前买好了他的票,米歇尔去买票,他们几个先去排队等候入场。   “听说过霍金在《时间简史》中提过的‘遥远的相似性’这个概念吗?”张舒欣问。   余麦摇摇头,她解释道,“我这次的灵感就是来自于这个概念,这样吧,我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你看,这团星云是不是很像人的眼睛?还有这个,恒星爆炸时产生的景象和人体细胞分裂时的样子,是不是也很像?”   她迅速翻着照片,“——这是银河系,这是我们人体的脑细胞。”   “真的很像,怎么会这么巧?好神奇啊!”余麦发出一声惊叹。   “就是很神奇啊!”张舒欣闪闪发光的眼里饱含敬畏地说,“这就是‘遥远的相似性’,宇宙中的条理和规律向我们展现出来其内在的秩序和美丽,人类诞生于宇宙大爆炸后产生出的原子,我们来自于宇宙,在了解宇宙的同时,也是在了解我们自身,这次「初生」的主题,我就是想要通过照片,展现出这种令人惊叹的统一性。”   余麦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使命神圣,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配合!”   “那这次就拜托你了!”张舒欣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刷的抬头,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虔诚地拜起来,“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要让我拍出想要的效果~果~果~果~!”   “……”   他们快排到的时候米歇尔终于买到票找了过来,五个人刚好一起进了展览大厅。   展览大厅光线昏暗,屋顶包括四面墙上的巨幅屏幕展现出一整片银河,仿佛柔软的丝带,包裹着他们漂浮在宇宙中。   “好漂亮!”余麦激动地拉着米歇尔在展览大厅里转来转去,“还能看到星云!米歇尔你快看!”   少年眼里汇聚了星河,米歇尔偏头看着他,笑着顺着他的手看向屋顶。   参观完后,余麦去旁边的小餐厅里坐着让丁雨化妆。   “你的皮肤真好,一点瑕疵都没有,我怎么觉得连粉底都不用上?”丁雨边化边羡慕地说。   不过她帮余麦设计的星空妆要在眼睛周围贴很多碎钻,胶水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接触皮肤,上了一层底妆后,丁雨抓着镊子叮嘱他,“上了胶水后会感觉有点绷,回去洗掉就没事了,你别动啊,我要给你贴钻了。”   余麦乖巧地点点头。   丁雨扑哧一声笑了,“你真的好可爱,难怪张舒欣一看到你就想要你电话来着。”   米歇尔在旁边看余麦化妆,闻言眼睛眯了起来。   “都是误会,姐姐我今年才高一。”余麦哭笑不得。   丁雨往他脸上贴着钻,飞快地看了眼米歇尔,“你们都高一啊?”   余麦一动不动地眨眨眼睛,突然间敏锐起来,在桌子下面用力抓紧米歇尔的手,有点紧张地说,“他,他比我还小呢!”   略感失望的丁雨有些惊讶地看向米歇尔,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眼睛里隐约有笑意,愣了一下后丁雨注意到他们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顿时恍然大悟。   她咳嗽几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笑着说,“那还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差不多大呢。”   在外面绕了一圈回来的张舒欣和卓越迁一进门,张舒欣就对着化完妆坐在那里的余麦发出一声尖叫。   “你真是我捡到的宝贝!”张舒欣激动地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好像精灵啊!”   余麦脸上贴满了碎钻,其实很不舒服,而且丁雨叮嘱他了最好不要做大表情,否则钻容易崩一地,所以他只能从唇缝里说话,“左边眼睛下面有点痒,快用镊子帮我戳一下。”   “……”   “这衣服有点难穿,我跟你一起去吧,”卓越迁拎起地上的袋子,“来,走吧小弟弟——”   丁雨一把拉住他,朝他使了个眼色,卓越迁还没反应过来,米歇尔已经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双充满傲气的剑眉拧在一起,眼神仿佛在说“我的拳头比肌肉还硬”。   “……”卓越迁简直秒懂,二话不说把袋子递了过去。   米歇尔了解完这堆衣服的构造,带余麦去卫生间换衣服。   第一组照片的主题是「细胞」,服装设计得很漂亮,整体黑色的衣服上镶满了一串串水珠般的碎钻,动起来闪闪发亮,余麦穿上身确实美呆了。   他一回到展览大厅,许多人都拿出相机对准他拍起了照片。   余麦有点不好意思地往米歇尔身后躲,米歇尔牵着他走到他们刚才选好的位置。   张舒欣让余麦脱了鞋,站到星河流转的屏幕前,“别紧张,听我的指挥做动作就行了。”   余麦点点头。   目光清澈的少年仿佛来自于旷古悠远的宇宙初始,初生般纯净的面庞懵懂好奇地直视镜头。   张舒欣举着相机,按动快门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现在转身,回头看脚下,不要看镜头——对,然后转一圈——”   少年舒展柔韧的身姿在星河包裹中优雅地旋转,流转的光带梦幻地环绕在他周围,仿佛时光长河静静地流淌。   “太漂亮了!”张舒欣依依不舍地放下相机,恨不得就这样拍一整天,“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准备拍几张长曝光。”   余麦点点头,丁雨走过去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出片率太高了!”三个人围在一起啧啧称奇,张舒欣激动地说,“他真的好上镜,而且动作一点也不僵硬!”   周围太多人围观,余麦停下来之后还是会觉得有点害羞,这会儿拉着米歇尔靠墙站,用他的身体挡住自己。   “你在罚站?”米歇尔笑着问。   “好多人在拍,我刚才都没注意。”余麦把脸埋进他胸口,从脸到脖子都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问,“你的心跳怎么那么快?”   米歇尔无奈地用手挡住他的脸,脑子里全是刚才他在星空下旋转起舞的画面。   拍完长曝光,第二组照片的主题是「凝视」,他们回到休息室,丁雨拿出装备重新给他补妆,加深眼部的色彩与线条设计。   张舒欣看完刚才拍的照片,简直不能再满意地抬起头,看到余麦盯着自己手里的单反,于是递过去,“你想看看吗?你真的很上镜!”   “嗯嗯!”余麦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完照片,丁雨的妆也补完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以看看拍照功能吗?”   张舒欣愣了一下,“当然可以啊。”   沉甸甸的单反举在手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余麦把镜头对准米歇尔,透过单反的高清镜头去看那个少年。   米歇尔正在认真研究第二套衣服的穿法,似有所感地看过来,看到他举着相机对准自己,愣了一下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别管我。”余麦笑着说,“我就想这样看看你。”   “这里可以调整焦距——”张舒欣一点一点教他怎么用。   等大家都准备好,余麦依依不舍地把相机还给她,“谢谢姐姐。”   “你是不是很喜欢拍照?”张舒欣看出来了。   余麦嗯了一声。   “你想拍的话我相机可以借给你,你拍好了我到时候用邮箱发给你啊。”张舒欣说。   这款相机要好几万块钱,余麦肯定是不敢乱碰的,他感激地笑道,“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我已经在攒钱了。”   张舒欣表情怔愣,想起他只有高一,感叹地笑了笑。   第二次回到展览大厅,这一次,张舒欣用镜头对准了余麦的眼睛。   她试着引导,“幻想一下你已经穿过漫长的时光长河来到了现在,你用一种充满爱意、渴望与之交流的目光凝视宇宙,渴望更深地了解它,渴望透过它神秘又充满秩序的内在,感应到你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信仰。”   “……”余麦呆呆地看着她,都忘了要看镜头,“什么?”   “你说的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卓越迁翻了个白眼。   “他太小了,怎么可能明白这些?”丁雨笑着说。   张欣悦含泪看着好闺蜜,“那你快帮我跟他说说!”   丁雨,“……我也没听明白。”   张欣悦,“……”   艺术果然是孤独的,张欣悦抹了把泪,“你先看镜头,我们找找感觉吧。”   余麦点点头,按照她的指示看向镜头。   “——不是这个感觉——”张舒欣抱着相机,一头长发都被挠成了鸟窝,“怎么办啊?”   “小弟弟,你想想你平时最喜欢的东西呢?”三十分钟了,周围围观的人群都散了,丁雨揉着酸胀的小腿说。   余麦也有点着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表现出她想要的那什么“爱的凝视”了,“我,我最喜欢——”   “哎哟!”   一群人回头看过去,米歇尔弯腰拦住一个小孩,扶着她重新站稳。   “谢谢你啊,”妈妈急急忙忙过去,蹲下摸了摸女儿的膝盖,“摔到了吗?”   “没有,”女孩摇摇头,抬头甜甜地冲米歇尔笑了笑,“谢谢哥哥。”   米歇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蹲下递过去。   丁雨余光瞥见站在那里的余麦,一把抓住张舒欣,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拍拍拍拍,快拍啊!!!”   张舒欣回头,眼睛唰的就亮了,手忙脚乱地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抓拍下了一张真正的“爱的凝视”。   米歇尔起身回头,看见余麦朝自己询问地一歪脑袋,米歇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给他准备的奶糖,余麦眼睛一弯,看着他开心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周开始按照榜单字数更新,周五周末固定更新三章,加更就是周一 第43章   “我来和他互动?”米歇尔皱起眉。   趁余麦在旁边化妆的工夫,张舒欣偷偷把他拉到一边,一脸期待地解释道,“今天这组照片的主题是「聆听」,到时候他会全程闭着眼睛,对微表情的要求很高,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我想请你帮忙和他互动引导一下他的情绪。”   米歇尔,“怎么引导?”   张舒欣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这组照片我想让他表现出一种非常纯粹的,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灵性。”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张舒欣,“……你能听懂吗?”   米歇尔看向坐在那里化妆的余麦。   少年乖巧地一动不动,两只手安安静静地放在膝盖上,丁雨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咬住嘴唇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我想,”他说,“我大概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回到座位上,张舒欣沉吟了一下,突然笑着说,“其实要互动的话,你能入镜也不错。”   丁雨化着妆笑道,“对啊,小弟弟你骨相这么绝,一定很上镜的。”   余麦不能乱动,从唇缝里问,“怎么了?”   “一会儿我请他帮忙和你互动,调动一下你的情绪。”张舒欣解释完又期待地看向米歇尔,“怎么样?考虑一下吗?工资可以给你双倍哦!”   丁雨和卓越迁看着他俩不说话,余麦合理怀疑这群人其实已经私底下商量好了,但是要米歇尔出镜配合他们拍照,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生怕他一口答应下来。   “我不拍。”米歇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余麦默默松了口气,米歇尔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余麦回过神啊了一声,米歇尔说,“拍照时由我来引导你的情绪。”   见余麦点头,他才对张舒欣说,“那就这样。”   张舒欣还以为他会答应入镜,毕竟他们俩的感情那么好,被拒绝后有点失望地说,“好吧,那你的工资和他一样,我们最后会按小时付给你的。”   米歇尔一脸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换好衣服,他们前往展览大厅,开始了第二天的拍摄。   “你站在这里,双手自然垂下,对,放轻松点——”张舒欣调整好余麦的姿势后说,“一会儿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当成是在拍照,仔细去听他说的话,感受他的声音,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就行了,但是不要有大动作,例如移动或者点头摇头之类的,明白了吗?”   余麦一知半解地点点头,经过昨天的拍摄,张舒欣现在对他的表现力很有信心,她朝他笑了笑,抱着相机后退了几步,“闭上眼睛吧。”   余麦闭上眼睛,失去了视觉后听觉瞬间变得灵敏起来,展览大厅人流穿梭,他仿佛坠入一片充满各种声音的真空当中,手指不禁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裤缝。   张舒欣先这样拍了几张,然后朝站在旁边的米歇尔点头示意,“拜托啦!”   米歇尔凝视着站在那里的少年,“余麦。”   混沌的世界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落入耳畔,余麦下意识偏头寻找那个声音的来处。   “绝了,感觉一下子就来了。”丁雨感慨万千地说。   “啧啧,小情侣还真是甜啊!”卓越迁甩着手里的墨镜酸不拉几地说。   少年的声音仿佛踏着时光而来,米歇尔慢慢向他走近,他知道这个距离没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于是问余麦,“还记得你拍的第一张照片吗?”   余麦青涩的眉眼流露出羞赧的笑意,然后便听到他说,“你拍的照片,我全部都印出来了。”   余麦惊讶地怔住了,眉心微微往上一抬。   “我的房间里,有一面照片墙,”这时米歇尔已经走得很近了,他温柔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夏天,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我都用照片保留下来了。”   “你笑的样子,你玩滑板的样子,吃蛋糕的样子——”   余麦侧耳倾听,仿佛聆听来自于神明的指引,少年懵懂初生的面容上是温柔,是虔诚。   效果超乎想象的好,张舒欣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惊扰到那一幕,手指飞快地按动着快门。   虽然听不见米歇尔在说什么,但是丁雨和卓越迁都感受到了来自于狗粮在脸上胡乱拍打的恶意。   “噎到了!”丁雨绝望地掐着嗓子。   卓越迁面无表情地给她递过去一瓶水。   “……”   余麦的眼眶微微湿润,“明明我拍你更多。”   米歇尔笑了一下,“是,你记忆里的我,五年前的我,都在你的照片里面,是鲜活的。”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我都会打印下来,不光是你,是我,还有更多你想要去看、去感受、去触摸的东西,”米歇尔看着他,声音微哑,“——哥哥,我在等你,亲眼看到它们的那天。”   少年睁开了眼睛。   宇宙广袤无垠,银河铺满天际,山是它的一部分,海是它的一部分,天空是它的一部分,他眼前的世界也是它的一部分。   梦想如初生朝阳,耳畔的声音如翅膀托起他追寻的脚步,他想去得更远,他想迎着光,飞进更广阔的世界,去看一看他的信仰。   张舒欣看着镜头里的少年愣住了,许久才摁下快门。   “——艾特哇了(Etoile,星星)”   “Etoile。”   “艾特哇了!”   这次参赛的四组照片拍了整整三天,等到周四余麦已经累得像根熟透了的麦穗腰都直不起来了,展览大厅两侧有观星的躺椅,今天人有点多,他和米歇尔挤在一张椅子上,边休息边等张舒欣他们收拾东西。   余麦打了个哈欠,侧过来把两条腿搭在米歇尔身上,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赚钱真的好辛苦啊——”   “给!”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送到鼻尖晃了晃,张舒欣笑着问,“累坏了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余麦刷的一下坐直了,从她手里接过这几天的工资,开心地摸了摸,“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米歇尔,“……”   张舒欣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坐,米歇尔把腿一收,给她让了一点位置出来。   “谢谢,”她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张打印纸递给余麦,“抱歉啊,上次你问我比赛的事情,我没有仔细了解过就回答你了,我前天回去又找人问了问,这次比赛其实是有少年组的,你的年龄是可以参加的。”   “真的吗?”余麦惊喜地接过来,低头看到上面标注的参赛年龄,“十二岁到十七岁,我真的可以参加!”   “少年组的赛程和我们是一样的,截止日期是八月中旬,你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哦!”张舒欣朝他眨了下眼睛,紧接着有些抱歉地说,“不过少年组是没有奖金的就是了。”   “没关系没关系,”余麦转身举起打印纸,手指戳着上面的参赛年龄,笑眯眯地给米歇尔看,“你看,我可以参加比赛了!”   米歇尔笑着嗯了一声。   “拍完后你们到这个网站,找到比赛投稿的地方把照片传送过去就行了。”张舒欣提醒完看见余麦低着头不说话,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要是没有相机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我家里还有一部。”   余麦突然问,“可以用扫描件吗?”   张舒欣愣了一下,慢慢掏出手机,“少年组的要求比较低,好像是没有说一定要高清照片——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嗯嗯。”余麦期待地点点头,米歇尔歪着脑袋看看他,他抓住他的手紧张又激动地摇了摇。   “——理论上是可以的,因为没有禁止,”张舒欣挂掉电话,“怎么了吗?”   得知结果后余麦开心地问,“那我可以借用你们学校的暗房吗?”   “你会洗胶卷相片?”张舒欣有些惊讶。   “我看过一些书——”余麦底气不是很足地说。   张舒欣笑了笑,“我们学校暗房假期都是开着的,方便我们随时用,你想用的话我带你去就行了,不会我也可以教你,不过材料可能要你自己准备。”   “那就麻烦你了!”余麦满脸感激地说。   “这有什么,你才是帮了我大忙了,你这次的表现那么好!”张舒欣很新奇地看着他,“欸,原来你玩胶卷相机的啊?”   余麦看了眼米歇尔,害羞地说,“他送我的。”   张舒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现在用胶卷相机的人不多了,但是小弟弟你还挺懂行的嘛。”   米歇尔这身衣服和鞋都快赶上她手里这部相机的三倍价格了,张舒欣才不信他是买不起,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别人的自尊心,张舒欣真是痛恨自己生早了十年——   “就是这部!”余麦从书包里无比珍惜地拿出米歇尔送的胶卷相机。   张舒欣,“……”   这他妈哪里是普通胶卷相机啊,是00年的德产徕卡NULL复刻机啊!!!   张舒欣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给我看看行吗?”   余麦递给他,要不是九年制素质教育深入骨髓,张舒欣真想塞包里就跑,“真漂亮——这个快门速度,果然,这个镜头,啊啊啊太酷了叭!!”   张舒欣一格一格慢动作把相机还回去,“小弟弟,到时候你拍完照片,一定要联系我,我帮你洗,洗多少都行,我觉得你一定能拿奖!”   余麦,“……谢谢姐姐。”   “你真的很喜欢摄影,是不是 ?”张舒欣看着他。   余麦这次没有再不好意思,他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也是学这个的,但我还是想要先打击你一下下,”张舒欣声音轻柔,眼里没有任何恶意,提醒他说,“这条路看着很美好,其实真的很难走,我那些学长学姐啊,现在大多数都转行了,坚持下来的大多数在影楼工作,每天拍拍婚纱个人写真什么的,这一行呢,其实不仅仅是靠天赋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麦笑着点点头,默默抓紧米歇尔的手,“我会坚持下去的,我想走出去,我想用我的镜头,去看一看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第44章   周五余麦打完工带着米歇尔回了家,一进门就听见刘湘在打电话。   “孩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学了,那你也别太跟她着急——”   刘湘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劝,连儿子进门都没顾得上抬头看一眼,“不是犟不犟的问题,学习还是主要的,成绩掉下来了肯定也和这个有关。”   “谁啊?”余麦用嘴型问余海生。   “你纪薇兰阿姨。”余海生说。   余麦又竖着耳朵听了听,有点着急地问他爸,“雅雯怎么了?”   余海生叹了口气,下巴一抬让他一会儿去问他妈。   “我去洗澡。”米歇尔进卧室拿了睡衣出来,余麦看着他走进浴室,慢慢蹭到刘湘边上坐下听。   纪薇兰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激动,还有点儿透着哭腔,“这么多年我和她爸在学琴上给她花了多少钱和精力?现在突然说不学了,那些不都打了水漂了?”   金建国在那头说,“你小声点,孩子情绪已经不好了——”   “我还情绪不好呢!”纪薇兰喊回去,直接把金建国喊哑巴了,“都胡闹么简直——刘湘,麦子回来了没?”   突然被点到名的余麦一个激灵,刘湘回头看看他,母子俩大眼瞪小眼,“回来了,怎么了?”   纪薇兰没好气道,“我问问他雅雯这段时间在学校都干什么了!”   刘湘刚好劝得口干舌燥,心累地把听筒往儿子手里一塞,“我去切点水果,你和你纪薇兰阿姨聊聊吧。”   余麦,“……”   “阿姨。”余麦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听筒。   纪薇兰的语气总算好了点,“欸麦子,听说你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真厉害。”   余麦,“谢谢阿姨。”   “阿姨问你啊,”纪薇兰话锋一转,有点严厉地问,“雅雯她上学期在学校跟你一起玩得多吗?”   余麦老实回答,“挺多的,我们基本都一起吃饭放学。”   “啊,那她有没有交什么新朋友啊?”纪薇兰试探地问。   “我不清楚,好像没有吧。”余麦想了想后说。   纪薇兰稍稍松了口气,“那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想学琴了吗?”   余麦,“……我不知道,阿姨。”顿了顿,他说,“阿姨,我和她聊聊行吗?”   纪薇兰略微沉地喘了几下,“你帮阿姨劝劝她吧,等一下啊。”   “——喂,麦子。”   金雅雯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哑,不知道哭了多久,余麦心一紧,有点难过地说,“雅雯,你和阿姨好好说说,阿姨会理解的。”   金雅雯吸了吸鼻子,她还在赌气呢,故意大声说,“不学就是不学,逼出来的兴趣有什么好学的!”   余麦,“……雅雯——”   “不说我了,你和米歇尔玩得怎么样?”她问。   “我正要说呢,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这几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好不好?”余麦故作轻松地问。   金雅雯哼道,“不想去。”   余麦卖力安利,“去吧去吧,叫上陈俊一和陈俊二,我们去海边的游乐场玩,你看到周莉发在QQ空间里的照片了吗?好像很好玩啊!还有甜甜圈!!”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金雅雯哑哑地没好气问,“陈俊一他现在出得来么他?”   “——出得来!必须出得来!!”   在草莓棚里照顾他那几千株刚栽下的小苗苗的陈俊一第二天一早接到余麦电话,丢下手里的小铲铲就往家的方向跑。   “她咋了?干啥突然不学了?不年底就要竞赛了吗?”陈俊一抹了把脸上的汗,着急忙慌地推开家门。   余麦听着电话那头乒铃乓啷的动静,“……我们约在后天,你先别急,你确定能出门吗,要不要先跟你妈说说?”   陈俊一嗐了一声,“早说啊!”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摘下草帽呼哧呼哧地扇风,“今年鞋厂订单特别多,我妈去厂子里帮忙了,没工夫搭理我。”   余麦很是受伤,“那你在干嘛?怎么都不找我!”   “我在种草莓啊!”陈俊一一副“好心喂了狗”的表情,“还有这不怕打扰你们俩么!”   余麦,“……”   挂了电话,余麦走到桌边,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   “约好了?后天下午?”刘湘问。   余麦现在特别担心金雅雯,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米歇尔见了给他在绿豆粥里多加了一勺糖。   刘湘叹了口气,“出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玩着玩着就想开了,是吧?”   余海生被老婆用胳膊肘顶了下,如梦初醒似地点点头,“嗯嗯,是——”   “是什么是?”刘湘翻了个白眼。   “照我说,孩子压力大肯定是真的,再说了,逼出来的兴趣确实没那个必要,现在就是纪薇兰她自己不甘心,我觉得问题主要是在她那里。”余海生摆摆手实话实说。   刘湘不赞同道,“别就知道看热闹,要是你你不急啊?说不学就不学了,哪怕熬到竞赛结束呢?”   “其实,她很早就不想学了。”余麦说。   刘湘看向他,“她跟你说的?”   余麦点点头,如实和他们说,“因为真的很累啊,有时候我觉得聊起弹琴的事,她连气都有点喘不上来的样子。”   他低下头,小声抱怨,“纪薇兰阿姨真的逼得太紧了。”   电视上放着早间新闻,刘湘和余海生沉默了很久,刘湘给他和米歇尔一人夹了个包子,她柔声叮嘱儿子,“陪雅雯好好玩两天,别聊那些有的没的,知道吗?你纪薇兰阿姨那里我和你爸爸再去劝,其他的你们这些小孩儿就别管了。”   周一一早,余麦和米歇尔从家里出发,坐公交回了金石镇。   “——海边我都好多年没去了,”李奶奶大夏天的坐在空调下面打着围巾,“所以是都拆了么,那些防波堤什么的,我听他们都说没什么意思,游客倒是多了不少,麦子过来,我比比。”   “今年他们在沙滩上建了一个游乐场,都说特别好玩。”余麦走过去,看着李奶奶拿手里那条白色围巾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几圈。   “那就去好好玩玩,暖和么?”李奶奶笑呵呵地问。   “刚回来,热死了。”米歇尔在旁边皱着眉说。   李奶奶瞪着他,“你废话再多我就不给你做饭了!”   “……”余麦,“很暖和。”   李奶奶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松开继续织起来,“你围白的好看,衬得小脸多嫩。”   余麦好奇地问,“米歇尔的呢?”   李奶奶突然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抬起眼睛狡黠地问孙子,“你想要什么颜色?”   米歇尔满脸不耐烦,想都不想,“黑色。”   李奶奶得意洋洋地嘁了一声,偷偷和余麦说,“你看,早就等着了,他这是看我给你织了才要的,以前打死都不肯要我织的围巾。”   米歇尔,“……”   余麦红着脸轻轻踢了下他的脚尖,米歇尔看他一眼,猛地起身把他拽进房间,摁在墙上狠狠揉了一顿。   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笑声,李奶奶失笑着摇摇头,把老花镜扶正,小心翼翼地勾着围巾上的花纹。   吃饭的时候,李奶奶问,“上周麦子拍的照片呢?给我看看。”   余麦刚想说张舒欣还没传给他呢,就看到米歇尔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往桌上一放,“自己看。”   “这么多!”余麦看着相册里密密麻麻的自己脸都红了,“我都没看到你在拍。”他害羞地说。   “真好看,”李奶奶捧着手机刷了几下,忽然眼尖地说,“咦?麦子怎么成了长头发?”   余麦瞬间汗都下来了,米歇尔也才想起来,吃饭的动作一顿,反应神速道,“假发。”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捣腾,”李奶奶笑眯眯地欣赏道,“别说,确实挺好看,和米宝小时候一样,像个小姑娘了。”   米歇尔,“……”   余麦也是好久好久都没来海边了,刚改造完那阵他刚上初中,刘湘怕他学习跟不上所以那一年都盯得很紧,等到了初二他才第一次来了改造过后的海滩,和金雅雯两个人绕着海边走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再也没来过。   这几年金石镇的海边举办了不少大型比赛,上一年还有明星扎堆的大型音乐节,今年政府在海边建了个夏季限定游乐场,总之变着花样地吸引游客。   当然效果可是说是斐然,余麦站在岸堤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沙滩,觉得像是看到一锅沸腾的饺子在那里翻滚。   “人也太多了吧?!”   米歇尔碧绿的淡色瞳孔受不了太强的紫外线照射,出门前带了副墨镜在脸上,皱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海滩,“变化好大。”   “对啊,”余麦一脸惋惜,“以前那个高高的海堤都没有了。”   游乐场就在前面,他们沿着岸堤往前走,老远就看见了海盗船和高耸入云的跳楼机。   “麦子!”   陈俊一站在前面冲这边招手。   才半个暑假过去他又晒黑了几层,身上穿着件无袖体恤,露出的手臂上都是肌肉线条,“好久不见,来兄弟抱一个!”   “陈俊一!”余麦开心地张开手臂。   陈俊一的视线忽然越过他,紧跟着人绕过他飞奔向后面走过来的金雅雯。   余麦,“……”   陈俊一跑了几步已经满头大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雅雯!”   金雅雯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我都买好票了,陈俊二在排队了,咱们一会儿直接进去就行!”陈俊一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猛男一蹦一跳地走在她身边,他和余麦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迅速左右包抄,欢快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米歇尔,“……”   “我刚刚看到那里有卖甜甜圈的,你要不要吃?”陈俊一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圈给她看,“有你喜欢的草莓味!”   金雅雯没什么精神,“胖死了。”   “那就吃棉花糖吧,棉花糖不胖,是不是麦子?”陈俊一赶紧说。   吃甜的心情好,余麦拼命点头,“嗯嗯嗯,吃棉花糖吧,我也想吃!”   “雅雯你热不热?”陈俊一用T恤给她扇风,余麦抬手给她挡着太阳,“走这里,这里凉快。”   金雅雯绷着脸,“不热。”   余麦瞥见海滩边卖鲜榨果汁的摊位,“那里有果汁!”   陈俊一探头一看,两个人刷的扭头问她,“要不要喝??”   “……”金雅雯额角一抽,“我——”   “我去买!!”陈俊一自告奋勇。   “买西瓜和黄瓜混的!”余麦大声叮嘱,“别太甜了,容易胖的!”   金雅雯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别这样,我又不是什么小公主,有那么矜贵吗?!”   余麦和陈俊一,“你就是!!!”   金雅雯看着这两个傻子,半晌后无奈地双手一叉腰,终于忍不住笑了,“走了啦,到底还玩不玩了?!” 第45章   和陈俊二一起排队等着的还有他们班几个同学,一群初中生现在都是余麦和陈俊二的学弟学妹。   当年他们考初中那会儿,宋琴兰在周围打听了一圈,最后还是刘湘最能说,两个人那阵天天打电话,刘湘声情并茂地劝,最后把宋琴兰给说动了,找陈永涛一合计,决定也把兄弟俩送到市里念初中。   不过夫妻俩还是挺尊重孩子意见的,主动问了陈俊一想去哪儿上学,陈俊一这个人,除了成绩哪样都行,当朋友更是没得说,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陪伴,当时想都不想就说要和麦子在一块。   那他当然肯定是没考上啊,看着每年二十几万的择校费,宋琴兰先是在家把孩子用鸡毛掸子抽了一顿,然后咬咬牙给送了进去,只是没想到这择校费从此就交个没完没了了,虽然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但凤尾肯定比鸡屁股强啊,夫妻俩这些年花这么多钱也没别的要求,就希望孩子以后能有个大学上就行了。   余麦都一年没见陈俊二了,上次见面还是中考后在他家一起吃了顿火锅,他仔细看看,觉得好像也没陈俊一说得那么矮啊,而且小孩这几年长开了不少,小时候就眉清目秀的,再加上现在皮肤养白了,也是个挺会打扮的小帅哥了。   “麦子哥!”陈俊二远远地就冲他招手,看见雅雯后索性直接跑了过来,“雅雯姐!”   金雅雯从小就挺喜欢他的,两个颜控凑到一起,她第一句话就是,“陈俊二你这项链好漂亮啊!”   陈俊二头发也剪得挺帅气,长长的有点像人家漫画里的造型,和他哥的一头随意剪剪的青茬对比鲜明,而且上面还上了发胶,海风吹着居然纹丝不动。   “一会儿我把店名发给你!他们女款也有!”他笑着说。   “陈俊二。”余麦正准备和以前一样和弟弟抱一下,陈俊二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过去踮起脚尖和他撞了下肩。   余麦,“……你最近是不是在看美剧?”   陈俊二拇指插兜,“Sure~”   余麦,“……”   至于他哥那就是空气,陈俊二看到米歇尔好像还是有点紧张,酷酷的一张小脸紧绷着和他打了声招呼,“Hello!”   米歇尔戴着墨镜,朝他淡淡地一颔首,“好久不见。”   陈俊二班里那几个小孩面对他们变得都有些拘谨,余麦他们排进队伍里,那些人怯怯地和他们挥了挥手。   队伍有点长,余麦把手挡在额头上小声说,“好晒啊。”   米歇尔把他转到另一边,利用身高优势帮他挡太阳。   余麦笑眯眯地把头埋进他胸口,用手护住米歇尔脖子后面那块,吹了会儿海风觉得舒服了不少。   陈俊二和金雅雯凑在一起分享淘宝店,陈俊二余光看见他俩,先是羡慕地看了看米歇尔比自己高了快一个脑袋的身高,半晌后有些感慨地来了一句,“他们还是这么好。”   “是啊,”金雅雯笑了笑,看着他们,“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进了游乐场,一群叽叽喳喳的初中生吵着要去买甜甜圈,陈俊一呼朋唤友惯了,大包大揽地负责去排队,回来时手里拿着三盒刚炸好的甜甜圈和两只巨型粉色棉花糖。   “给,雅雯,麦子。”把棉花糖递给他们,陈俊一像招呼他们家院里的小鸡仔似的,手臂呼拉一下把一群孩子拢到了另一边,“自己分吧!”   “谢谢哥哥!”   余麦正捧着地图仔细研究,米歇尔手里拿着棉花糖喂他,余麦张嘴撕下来一大片,一点一点慢慢吃进嘴里。   余麦眼睛盯着地图,“嗯,要飞走了——”软软的棉花糖在海风中飘着,就剩下一丁点沾在他唇上,米歇尔手里还抓着两瓶水,皱着眉偏头把他嘴边的棉花糖叼走了。   余麦眨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把棉花糖吃进了嘴里。   “我们玩什么?”陈俊一走回来问,凑过去看金雅雯手里的地图。   余麦刷的扭头,脸看起来红红的,“海盗船!”   “咦?你手里怎么还有一盒甜甜圈?”他盯着陈俊一手里的盒子问。   陈俊一支支吾吾地打开,里面一盒五个,“怕你们一会儿饿,多买了几个。”   余麦凑过去一看,“怎么全是草莓味的?”   陈俊一飞快地看了眼金雅雯,“有人要吃吗?”   金雅雯吃着棉花糖,勾着余麦的胳膊往海盗船那里走。   陈俊一,“……”   坐上海盗船的时候余麦还有点紧张呢,对面的陈俊一大声冲这边喊,“到时候比比谁更大声!”   这边的人接到战书顿时嘘声一片,余麦笑着把手拢成喇叭,“我们肯定不会输的!”   金雅雯嫌弃地看了眼坐在身边的陈俊一,扭头看向大海,将一头长发仔细地拢到一边,“幼稚。”   “——嗷!!!”   海盗船呼拉一下冲下去,心脏都仿佛荡了起来,金雅雯举着手笑着喊,“好高啊!!!”   “——嗷!!!”   这回轮到余麦这边了,所有人举起手铆足了劲地喊,海盗船在最高处停了几秒猛冲下去,余麦兴奋地抓着米歇尔的手,“米歇尔我们飞起来了!!!”   对面的陈俊一不甘示弱,一把抓住金雅雯的手举到最高,“——嗷!!!”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金雅雯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少女举着双手,仰起头开怀大笑。   “——跳楼机跳楼机!”余麦拉着米歇尔蹦蹦跳跳地往跳楼机那里跑,简直什么吓人玩什么。   “要吃甜甜圈吗?”他们身后,陈俊一打开盒子问金雅雯。   金雅雯还在笑,笑盈盈的眼睛里盛着明亮的光,看起来比钻石还珍贵,她从盒子里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咬一口。   “好吃吗?”陈俊一立马问。   金雅雯不看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勾住了余麦的胳膊。   陈俊一,“……”   玩好跳楼机下来,四个人一人一个把那盒甜甜圈给分了,边吃边看着陈俊二带着他们班一个女生在不远处玩碰碰车,两个人坐一辆,挨得近近的。   陈俊一若有所思目不转睛地看着,金雅雯吃完第二个甜甜圈,掏出湿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看了他一眼嫌弃道,“幼稚。”   陈俊一掏出手机,咔嚓给他弟和他的小女朋友拍了张照片,一脸手握把柄的奸笑两声,“下次再敢乱动我的游戏机——“   金雅雯,“……”   “那个碰碰车看起来好好玩——”余麦扭头对米歇尔说,米歇尔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人已经被金雅雯拐走了,“……”   “——撞他,麦子撞他,刚刚就是他撞的我们!”金雅雯回头指着擦肩而过的那辆黄色碰碰车,里面的人冲他们挑衅地吐了下舌头。   “哇!他居然挑衅!敢撞我们,看我厉害!!”余麦猛打方向盘,碰碰车灵活地七拐八绕,噗一下顶得那辆黄色碰碰车原地一个起跳。   “啊,麦子快走,他追过来了!”金雅雯开心地大喊。   余麦掉头就跑。   米歇尔把墨镜架在头顶,抱着手臂靠在场边,看着在场上纵横驰骋的余麦,陈俊一一只脚踩在栏杆上,简直比亲自上场还激动,“麦子右边!不不不左边!对就他,撞他屁股!把他撞飞!!”   米歇尔,“……”   “——麦子你泳裤穿了没?”陈俊一说着大庭广众就开始脱裤子。   一群人在游乐场玩好转战沙滩,陈俊一租了两个帐篷来放东西,金雅雯嫌晒不想下水,碎花裙在细软的沙滩上散开,正在教陈俊二的小女朋友绑辫子。   陈俊二和他同学都直接把泳裤穿在了里面,已经下水玩去了,余麦看着陈俊一穿在里面的红色泳裤,“我没有,在包里。”   “你这样一会儿怎么回去啊?”他问。   “走的时候太阳底下晒晒不就干了?”陈俊一说完催他和米歇尔赶紧进帐篷里换衣服,自己朝海边走去,少年一身均匀的小麦色肌肤在太阳下闪闪发亮,金雅雯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赶紧把脸扭了回去。   “走吧,我们去换泳裤。”余麦拉着米歇尔走到帐篷前,米歇尔有点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手,“你先——”话没说完就被余麦一把抓了进去。   “……”   余麦拉上帐篷的拉链,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始脱衣服,“我不想一个人走过去——这材质不透吧?外面看不见的吧?!”   米歇尔看着他就穿了一条内裤,背对自己趴在帐篷上研究来研究去,绝望地深吸一口气,“不透。”   余麦这才彻底放下心,打开包埋头进去找自己的泳裤,“在哪儿呢?”   泳裤还是他们来之前去店里新买的,他把自己的和米歇尔的掏出来,坐在那里开始换。   换好了回头一看,发现米歇尔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余麦爬过去,下巴戳在他肩上去看他的脸,“怎么了?”   米歇尔盯着帐篷上绿色的花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   “对了!”余麦猛地想起来,米歇尔回头,看到他又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了他之前塞在里面的防晒霜,“忘了这个了。”   因为有白人基因的缘故,米歇尔的皮肤很容易晒伤,轻则红肿疼痛重则脱两层皮,所以在海边一定要涂防晒,米歇尔看着他摇了摇瓶子,深感到不妙,瞳孔都有些发颤了,“我自己来——”   余麦咔哒一声抠开盖子,挤了一大坨在掌心,热情地往他背上糊了过来,“我来帮你!”   米歇尔,“……”   “——好了,你翻过来,我给你涂前面。”余麦拿着瓶子跪立在帐篷里。   米歇尔趴在那里,绝望地闭着眼睛,“不用了。”   余麦一脸疑惑,“前面不涂吗?”   米歇尔斩钉截铁,“不涂!”   余麦哦了一声,把瓶子放回去,米歇尔咬着牙说,“你先出去,我想休息一下。”   余麦一听,索性也在他边上躺了下来,紧挨着他,“那我也休息一下好了,现在外面看起来好晒啊。”   米歇尔,“……” 第46章   “你们在干什么?!”帐篷的拉链被人从外面拉开,陈俊一无语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两个人。   余麦都睡着了,被他这一声喊给吵醒,迷迷糊糊地从米歇尔肩膀上抬起头,“我睡着了?”   他现在睡觉已经习惯了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米歇尔身上,米歇尔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扶着他起身的时候随手拨了拨有点被压扁的头发。   “你俩可真行。”陈俊一钻进帐篷里拿了瓶水,对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快来,这海水一点也不凉,游起来特别舒服!”   “以前的也不凉啊,”余麦爬出帐篷,“就是沙子有点多。”   余麦还是第一次在改造后的海边下水,人工海水经过净化处理清澈见底,他踩着水慢慢走进去,海水果然温温凉凉的,细小的浪花打在脚踝上有点痒。   他抬头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下,几公里外的海面上隐隐能看到一堵墙,从两边绵延向无尽深处,将曾经的那片海水拦在了外面。   “大小乌龟也看不到了。”余麦惋惜地叹了口气。   米歇尔弯腰在指尖沾了点水,轻轻洒在他脸上。   余麦笑着躲来躲去,米歇尔牵着他慢慢朝深处走。   “我不会游泳。”等到海水没过腰,余麦有点紧张地提醒他。   米歇尔一头扎进海里,潜了一段后从七、八米外的水面跃出来,顺手把湿透的金色卷发抓到脑后,“过来。”他朝他张开手臂。   余麦慢慢走过去,等到海水淹过脖子了,停在那里害怕地叫了他一声,“你过来点。”   米歇尔鼓励地看着他,余麦闭上眼睛往前一跳,水面溅起两片浪花,他在浪花中扑进了米歇尔怀里。   脚尖已经踩不到海底了,余麦搂着他的脖子,激动地看了一圈周围,“他们在那里!”   陈俊一和陈俊二那群同学一起在玩水上排球,米歇尔说了句搂紧,带着他朝那里慢慢游过去。   温温凉凉的海水划过身体有点痒,余麦开心地趴在他肩上,看着远远的海滩朝金雅雯招了招手。   “麦子,接着!”   哗啦一声,少年矫健的身影跃出水面,陈俊一把球抛了过来。   他抛得有点太远了,米歇尔眼疾手快伸出手臂一拦,手掌扣住球递到余麦面前。   “麦子哥,这边!”陈俊二在水里跳着大声喊。   “别理他,抛我这儿!”陈俊一在另一边拼命招手。   余麦笑着把球抛给了陈俊二,“接着!”   “靠!是不是好兄弟!”陈俊一气得哇哇叫。   陈俊二直接把球拍到了他哥脑门上。   “……陈俊二你找死是不是?!”陈俊一抱着球游过去,哐哐往他弟脑门上砸。   余麦搂着米歇尔笑着催促,“快点过去,我们跟他们一起玩!”   米歇尔搂住他的腰,劈开海水冲进了战局。   阳光洒在海面上,一群少年在水中追逐嬉戏,笑声顺着温柔的海风飘到岸上。   金雅雯抱着膝盖,碎花裙的裙摆随风飞舞,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们。   “——浪来了浪来了!!”   四点多的时候海边的风大了起来,浪花层层叠叠地涌过来,一群幼稚的少年背对着浪花,迫不及待地等着。   “这也太小了!”陈俊一抱怨了一句,结果现在就属他玩得最开心,浪花一打过来,整个人迅速往海面上一躺,跟荡秋千似的被浪推上了岸。   抹了把脸,他冲在岸边踩水的金雅雯咧嘴一笑。   金雅雯低头看着他,“好像海狮。”   “……”陈俊一超不服气的,“我这个身材哪里像海狮!”   金雅雯学着海狮的样子拍拍手,扭头走向不远处的余麦和米歇尔。   “……”   米歇尔坐在距离岸边十来米的地方,余麦牵着他的手趴在浅浅的海水里,浪花一过来,带着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少年纤细柔韧的腰线在水面起起伏伏,米歇尔看了几眼撇开视线,一个浪花正好过来,海水拍在余麦脸上,他低头在米歇尔的大腿上蹭了蹭,笑着说,“海水进我眼睛了。”   这两个人跟在放风筝似的,金雅雯笑着递过去半瓶水,“要不要洗一洗?”   “谢谢。”米歇尔接过来打开盖子,余麦乖乖仰着脸,改成搂着他的腰,浪花一过来,他一边飘一边忍不住直笑。   玩累了,一群人趴在海滩上晒泳裤,晒完A面晒B面。   “其实大家一起来还是挺好玩的。”   陈俊一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傍晚的太阳晒得厉害,他在脸上盖了块毛巾。   “我们以后每年都来吧!”余麦说。   一群人热烈响应,“好!!”   余麦牵着米歇尔的手,转过脸看着他,“好可惜啊,以前说要带你来抓小螃蟹的,现在小螃蟹都没了。”   米歇尔的侧脸在阳光下镶着一圈毛茸茸的橙边,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指尖从额头沿着他的鼻梁和嘴唇往下滑,最后被他在下巴那里抓住,攥进了掌心里。   他说,“这样也很开心——”   “小螃蟹?你们想抓小螃蟹?”陈俊一在旁边刷的支棱起脑袋。   米歇尔,“……”   余麦伤心地点点头,“可是现在都没了。”   “有啊,谁说没有?”陈俊一爬起来,摸了摸自己已经干透的泳裤,走到帐篷边上把裤子扒拉出来穿上,“你们不知道吗?靠近厂区那里的海滩还是老样子,芦苇都在呢,去年我逛到那里,泥滩里全是洞洞眼,小螃蟹一堆一堆的!”   余麦眼睛一亮。   “——真的好多啊!”余麦卷着裤脚,一阵旋风似的冲了下去,整片芦苇地的泥滩都好像活了一样,呲溜一下子,密密麻麻的小螃蟹哇哇惨叫着躲进了洞洞眼里。   米歇尔被这野生感十足的画面震撼到了,头皮都有点发麻,对余麦总是忽大忽小的胆子陷入了沉默。   “下来啊!”余麦踩着软乎乎的泥沙,冲岸堤上的米歇尔招手。   米歇尔脱了鞋袜下去找他。   泥滩踩起来软噗噗的,触感和另一边那些干净柔软的细沙完全不一样,余麦动了动脚指头,把十根脚指头都藏进去,抬头叫米歇尔,“你看!”   看到他皱着眉不太适应地看着脚下,余麦想过去找他,“……我拔不出来了!”   米歇尔茫然地看过去,看见余麦哭唧唧地在泥沙里扭来扭去,再一看,他的十个脚指头好像都被小螃蟹吃了,瞬间头皮一麻。   余麦惨叫,“救我!”   米歇尔,“……”   陈俊二他们嫌抓螃蟹这种事太幼稚,一点也不酷,不符合他们初中生的身份,于是提前告别去吃自助餐去了,高中生陈俊一兴冲冲地在旁边的芦苇地里钻来钻去,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棍回来,插进泥滩里拼命往下挖。   他一边卖力挖一边抬头喊,“雅雯!下来啊!”   金雅雯嫌弃地看着下面脏兮兮的泥滩,坚决地拢了拢自己漂亮的新裙子,“幼稚死了!!”   “——快快快,那个洞里跑出来一个!!”金雅雯赤脚踩在泥滩里,一只手拢着裙摆,一只手着急地指着陈俊一脚下。   小螃蟹被人捣了老巢,挥舞着钳子表示老子跟你们拼了,结果被陈俊一把抓住塞进了包里,“……”   余麦抓着棍子撅着腚在另一边疯狂地刨洞,一口气刨出来四五只,“快抓!!”   陈俊一又一个箭步过去,无影手刷刷几下,得意洋洋地说了句“走你!”,包里瞬间又多了几只小螃蟹抱头痛哭。   米歇尔抱着手臂作壁上观,觉得这群人好像在玩打鼹地鼠的游戏,陈俊一就是那个大锤子,余麦和金雅雯指哪打哪——   “米歇尔!那两只朝你爬过去了!”余麦着急地指着他脚下。   米歇尔刷的低头,窜得比陈俊一还快,拿出了比赛时进球势在必得的架势,弯腰精准地一捞一抛,两只小螃蟹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转了无数个360度,晕头转向地掉进了陈俊一的包里。   三个人愣了几秒,“哇!!!”   “好厉害啊!”余麦崇拜地小海狮鼓掌。   米歇尔一脸淡定地拍掉手上的泥沙。   抓到后面,这一片的小螃蟹已经成精了,一个个越藏越深,于是四个人又换了片区域,而且还商量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   余麦在那里撅着腚,头也不抬地用力刨啊刨,刨啊刨,把洞里的小螃蟹吓得瑟瑟发抖。   旁边洞洞眼里的小螃蟹们纷纷爬出来,钳子抱着脑袋奔走相告,“天啊,人类真的好可怕!大家快躲起来啊啊啊!”   几只手从后面嗖嗖几下子,这群小螃蟹全都被抓起来丢进了陈俊一的包里。   “……”   夕阳西下,海风扫过芦苇,好像麦浪在余晖下摇摆。   “行了行了,都回家吧,下次别那么傻了知道吗?”陈俊一絮絮叨叨地把包里的小螃蟹都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小螃蟹沿着岸堤开心地往下冲,偶尔有两只迷路的被他们抓住放回去,眨眼都钻进了泥滩的洞洞眼里。   四个人浑身上下都脏得不行,余麦拍着脚上的泥沙,余光里看到另外三个人都在拼命地搓衣角,想起小时候每次和他们来海边玩,回去后都要被刘湘骂一顿,忍不住噗噗笑起来。   他一笑,陈俊一和金雅雯也都笑了,金雅雯身边的湿纸巾都堆成山了,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笑着说了句妈呀。   米歇尔无奈地用手指搓掉余麦脸上的泥沙,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要跟你们宣布一件事。”余麦笑着说。   “什么事?”金雅雯问。   “我要参加摄影比赛了!”余麦骄傲地大声宣布。   金雅雯惊喜地发出一声尖叫,“真的吗?”   “真的!”余麦说,“本来我还在犹豫用什么主题,现在想好了,主题就是「我们」。”   十七岁少年的世界还没那么多高深莫测的念头,但是这里有着他最纯粹最美好也最赤忱的情感,长大后的余麦去了很多地方,走过世界许多角落,看尽繁华美景四季如诗,但是哪怕走得再远,看得再多,他十七岁第一次参加摄影比赛时拍摄的这组照片,依旧是他这一生当中最珍贵的宝藏。   “我们?”金雅雯愣愣地看着他。   余麦抓紧她的手,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嗯,就是「我们」,因为友谊,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因为相爱,我们永远彼此支持。” 第47章   “真的晒伤了啊,都红了。”余麦一只手拉着米歇尔的T恤领口,探头往里看,“摸上去都是烫的,别动,我帮你吹吹。”   米歇尔因为前面没涂防晒霜,肩上从没涂过的位置开始居然有一条特别明显的分割线,胸口到腹部的皮肤现在统统都红了,摸着都烫手。   米歇尔刚刚洗完澡,皱着眉坐在客厅空调下面吹风,明显很不舒服,他有点烦躁地想脱上衣,但是看了眼额头贴在自己肩上正噘着嘴呼呼往领口里吹气的余麦,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了。   “好点没有?”余麦问。   米歇尔动动手指,把他的脑袋又按回去,“别停。”   “……”余麦,“不然你脱了上衣对着空调吹吧,更凉一点——我帮你吹!”   毛茸茸的小脑袋又靠了回来,米歇尔板起来的脸嘴角偷偷扬了扬。   陈俊一端着盘炒菜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穿着李奶奶的小碎花围裙,抬头看见他俩的姿势,“还疼呢?”   余麦抬起头,冲他担忧地嗯了一声,“摸着都烫手,怎么办啊?”   “我瞧瞧,”陈俊一走过来,米歇尔把T恤领口扯好,只被他看见肩上那道特别明显的分割线,“害羞啥,刚才在海边不都叫人看完了?”   米歇尔,“……”   陈俊一还没见过这奇观,“你那个什么防晒霜效果还真是不错啊,这么明显的一道线,”他瞅了几眼,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老外皮肤也太娇嫩了——奶奶,你孙子熟了!”   李奶奶在厨房里问,“熟了多少?”   陈俊一,“熟了一半。”   “…………”   吃饭前李奶奶去房间里翻出来一盒芦荟膏,“这是你妈前年来的时候留在这儿的,他俩也去海边转了一圈,不过没下水,你妈这儿,”她拍拍脖子后面,“晒伤了,涂这个一晚上就不疼了。”   “就是第二天脱皮看着有点吓人。”她又说。   “前年?没过期吧?”余麦问。   李奶奶好像这才想起来,戴上老花镜去看上面的使用截止日期,然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没事,还有小半个月呢。”   “……”   吃完饭都八点了,陈俊一自告奋勇去厨房洗碗,李奶奶在房间打上地铺,催他们赶紧休息。   “多涂点啊,等完全吸收了再睡,”李奶奶在门口仔细叮嘱,“别把我那被子弄脏了,昨天刚换的床单被罩。”   “……”余麦打开芦荟膏,“知道了奶奶。”   “还疼么?”李奶奶问孙子。   米歇尔皱着眉嗯了一声。   “赶紧涂吧,”李奶奶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你把衣服脱了。”余麦举着芦荟膏在床上跪立起来,看他把T恤慢慢脱了,倒吸一口冷气,“好红啊!”   脱下衣服后的画面更直观,余麦心口都揪紧了,赶紧挤了一大坨芦荟膏在手心,趴在他身上沾一点涂一点,“怎么会这么容易晒伤呢,”他心疼地吹了吹。   米歇尔两只手撑着后面让他给自己抹芦荟膏,冰冰凉凉的涂上去确实舒服了不少,他解释道,“平时没关系,海边紫外线很厉害。”   从胸口一直抹到腹部,余麦涂完后用指尖轻轻在上面戳了戳,笑着说,“有点硬,是腹肌。”   还在发育的原因,米歇尔锻炼出来的肌肉看着没有那么明显,薄薄的皮脂层覆盖着坚硬的八块腹肌,只隐约勾出分明的线条。   “喜欢么?”米歇尔看着他脱口而出。   余麦啊了一声抬头看过来,他猛地反应过来,迅速撇过脸,绷直的脖子连着下颌线看起来有点红。   “你,”余麦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大惊失色,“你脸也晒伤了?!”   米歇尔,“……”   米歇尔黑着脸,无可奈何地看他仔细给自己的脸上涂芦荟膏。   余麦咬着嘴唇,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是他刚才那句喜欢么,涂着涂着脸都有点发烫了。   “你也晒伤了?”米歇尔忽然抬手一捏他的脸,把他的嘴巴都捏得噘了起来。   面对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余麦摆弄着手里的透明管子,心虚地看旁边,“木有——”   米歇尔挑眉,“那你脸红?”   余麦无辜地眨眨眼睛。   米歇尔眯起眼睛慢慢凑近,感觉都快碰上了,余麦不好意思地把嘴巴收回去,整张脸像只胀起来了的河豚,“干嘛——”   米歇尔追问,“脸红什么?”   余麦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最后是米歇尔先败下阵来。   无奈地把他放开,米歇尔深吸一口气,“算了——”   “喜欢的。”余麦突然低着头小声说。   米歇尔僵了僵,绷着脸又转回去看他,看到余麦整颗脑袋都冒烟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捞过来又搓又揉。   “救命——”余麦笑着喊救命,拼命往被子里躲。   陈俊一帮李奶奶收拾完厨房,开门看到这俩人在床上翻来倒去的,一脸无语地走进来,“你俩搁这儿练体操呢?”   余麦被米歇尔压在下面动都动不了,大声向陈俊一求救。   陈俊一懒得搭理这腻歪得要死的两个人,窝进自己软绵绵的地铺里,舒服地吁了口气,“真怀念啊,咱们都好久没这样了!”   米歇尔翻身从余麦身上下来,一边面无表情地整理头发,一边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哎呀!”余麦怕痒,整个人在床上一弹,赶紧用被子当防护罩裹紧自己,还不忘控诉一下陈俊一的见草莓忘义,“那是因为你在家种草莓都不找我!”   陈俊一,“……”   “——哎,我刚洗碗的时候发现奶奶家厨房的窗户能看到我们小学。”黑暗中,陈俊一突然说。   十二村就那么点大,从金雅雯家的阳台还能看见余麦家呢,余麦枕着米歇尔的胳膊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被他吵醒,不解地问,“所以呢?”   “那是我们小学的新教学楼啊!”陈俊一神秘兮兮地说。   一提新教学楼,余麦顿时醒了,“真的吗?”   二小的新教学楼在他们四年级的时候才建好,平时整栋楼都空荡荡的,只有上音乐课美术课或者有特殊活动需要排练的时候学生们才会去。   余麦都快忘了新教学楼的样子了,有些怀念地说,“好久没回去学校了,不知道赵老师现在还在不在?”   “你没有听过舞蹈房的传说吗?”陈俊一压低声音问。   “……”余麦慢慢缩进被子里,“没有。”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余麦一点一点朝米歇尔身边靠过去,听陈俊一说,“从老教学楼到新教学楼不是要过一条走廊吗?”   这余麦还是记得的,“嗯。”   “那你还记得从那条走廊过去,一拐弯就是舞蹈房,门要是开着,能看到里面的大镜子?”陈俊一又问。   一听到镜子,余麦声都颤了,紧紧贴着米歇尔,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陈俊一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我记得有一次,三班的薛璐璐跟我说,他们班去上音乐课,那天是她当值日班长,所以走在最前面,拐过那条走廊,她看到舞蹈房的后门是开着的,里面一个人影晃过去,她看得特别清楚,是个女生,穿着白色裙子,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余麦靠在米歇尔肩上,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颤声问,“然后呢?”   “薛璐璐就觉得特别奇怪,因为我们学校又没有舞蹈课,平时舞蹈房都是关着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文艺汇演,于是领着班里的人过去的时候,她就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陈俊一还挺有说恐怖故事的天赋,懂得在悬疑部分和听众互动一下。   “怎么了??”余麦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他回头看过去,陈俊一拖着诡异的调子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余麦冷不丁在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里,吓得直接从米歇尔身上翻到了床的另一边。   米歇尔,“……”   他像八爪鱼一样缠在米歇尔身上瑟瑟发抖,大声质问陈俊一,“你坐起来干什么?!”   “……”陈俊一,“这不躺着说话不得劲嘛。”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余麦小声问。   陈俊一突然反问,“你几班的麦子?”   “三班啊。”余麦说完整个人都僵了,“我们班根本就没有叫薛璐璐的女生!!”   陈俊一压低声音,沙哑道,“有,那天,那个薛璐璐她穿着一身白裙,站在舞蹈房里跟我说,她就是三班的——”   “别说了!!!”余麦飙着泪一把拉住米歇尔的手臂让他侧过身,呲溜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米歇尔抱着瑟瑟发抖的余麦,“别吓他了。”   陈俊一笑得直不起腰,“逗你呢麦子,这世上哪儿有鬼啊!”   米歇尔,“你看你背后。”   陈俊一后背一凉,刷的扭头,“……”   “——还害怕?”米歇尔低头拨开余麦额头上的碎发。   陈俊一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把人吓得睡都睡不着后自己躺下去一秒就开始打呼,空调嗡声运转的房间里飘荡着他的呼噜声,余麦缩在米歇尔怀里,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米歇尔叹了口气,试图转移话题,“你想好照片要怎么拍了?”   余麦现在脑子里都是薛璐璐,舞蹈房,白裙还有黑色长发,过了好久才哭着点点头,“嗯。”   “……”米歇尔拍拍他的背,“怎么拍?”   余麦哽咽着大致说了一下,米歇尔听完点点头,“听上去,很有意思。”   这会儿余麦终于缓过来了,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说,“另外就是,这次我想拍两组。”   米歇尔,“两组?”   余麦的脸有点红,但是黑暗中米歇尔看不见,“一组和陈俊一金雅雯,一组和你。”   他说完心跳突然变得很快,米歇尔沉默了片刻,沉声问,“为什么?”   少年在不知不觉中暗生的情愫,仿佛隐藏在清晨雾里的一朵花,雾气时而翻腾时而飘散几许,花的香味淡而迷人,引得眼前的少年流连忘返,却始终窥不见其貌。   余麦在黑暗中看着米歇尔明亮的眸子,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米歇尔侧身慢慢压住他,“哪里不一样?”   这下余麦彻底慌了神,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喉咙,“我,我不知道。”   这声音听起来再逼下去人就要哭了,米歇尔重重地咽了口口水,浑身有些僵硬地倒了回去,半晌后无奈地吁了口气,“哥哥——”   “米歇尔?”余麦茫然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米歇尔突然翻过身,用力把他抱进怀里,“好。”   余麦愣了愣。   “我只当哥哥的模特。”米歇尔说,“都听你的。”   余麦搂住他的腰,开心地嗯了一声。 第48章   米歇尔脱皮的样子把余麦吓得比连看了三部恐怖片还难受,接下去几天那管芦荟膏就没有从他手里消失过,晚上洗完澡要涂,早上起来要涂,中午吃完饭要涂,下午坐着没事边看电视边涂。   米歇尔对此苦不堪言,又有点微妙地乐在其中,绷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然后一天要洗八次澡。   “你洗完澡我的芦荟膏都白抹了。”余麦噘着嘴熟练地单手抠开盖子,把浑身潮气的米歇尔往沙发上一摁,脚一抬,一屁股在他大腿上跨坐下来,又开始涂芦荟膏。   米歇尔刚洗过澡的皮肤又热又湿,余麦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把那些脱下来的死皮一点一点轻轻揉下来,“还疼吗?”   米歇尔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样子,一只手捏着他的后脖子肉,轻轻嗯了一声。   余麦担忧地皱起眉,在手心用力挤了一大坨。   “怎么又在涂?”李奶奶从房间出来,看见后都无语了。   “奶奶,他还疼。”余麦回头着急地说。   “啊?”李奶奶赶紧走过来,戴上老花镜凑过去看孙子的胸口,“这都几天了,怎么还疼呢?芦荟膏是不是过期了?”   余麦脸上的表情天崩地裂,“我们赶紧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米歇尔,“……”   医院当然是不用去的,折腾了余麦那么多天,连远在法国的亲爹亲妈都打来了问候电话, 米歇尔在周五的时候,赶在余麦用完最后一滴芦荟膏着急要出去买一管新的前,宣布自己的晒伤彻底好了,其实岂止是好了,那皮肤被余麦养得简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娇嫩。   下午两个人坐车回市里,早早地就到了店里,院门开着,院子里没人,角落里的添水滴滴答答。   余麦站在门口叫了声白籁,纳闷地抬脚往里走,“门都开着,人去哪里了?”   刚走到厨房门口,仓库那边忽然传来啊一声,好像是费朝的声音。   两个人扭头看过去,余麦看着虚掩的仓库门,“费朝?是你吗?”   过了几秒,费朝的声音传出来,气息好像有点不稳,“是我,我在找东西。”   “哦,白籁呢?”余麦正准备走过去,被米歇尔一把拉住,他看了眼仓库的方向,“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去玩滑板。”   “好啊,”余麦笑着点点头,回头冲仓库那边说,“你见到白籁跟他说一声,我们已经到了,就在广场那里。”   仓库里,费朝胳膊撑着墙,额头搭在上面,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知道了。”   等脚步声远了,他笑了笑,目光斜睨向身后,“不怕被他们看见?”   白籁手臂一紧,看着他皱眉闷哼一声,一脸坏笑地说,“小孩儿开窍也太晚了,我看着都替有些人着急。”   “……变态。”费朝把脸扭过去,猛地被他翻过来,抬高后用力抵在了墙上。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白籁喘着粗气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我当年可比麦子现在还小点儿呢。”   这人的火气真是说来就来,费朝轻轻叹了口气,偏头将汗湿的额头和他的抵着,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眼睛,“今天还是不能接吻?”   白籁的视线刷的落在他唇上,一秒后又赶紧移开了,恶狠狠地凶道,“咱俩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让你亲我?”   费朝软声哄着,“那就不亲。”顿了顿,他笑了一下,“今天就这样?要不要先等等,我去厨房给你弄点海胆(注)?”   白籁大声骂了句脏话,整个仓库顿时丁零当啷翻了天。   广场上,余麦踩在滑板上,米歇尔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遛。   树荫下还算凉快,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余麦忽然兴致来了,想做个以前没做过的Boneless。   米歇尔皱着眉,松开他的手不敢走远,“小心你的手。”   余麦嗯了一声,踩着滑板慢慢朝他滑过去,然后前脚蹬地,右手抓住滑板来了个起跳,“哎哟!”   米歇尔一个箭步过去,手一捞把他搂进了怀里。   滑板咕噜噜径自滑远,余麦哭唧唧地抬起头,“失败了。”   “没事,再练。”米歇尔把手松开,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捏了捏。   “老远就看到你俩抱在一块儿,”白籁叼着根烟,一脸春风得意地过来,“你多久没练了?Boneless都不行了?”说着心情很好地捡起地上的滑板,滑到余麦面前来了个亲身示范。   余麦鼓鼓掌,“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好啊。”   白籁在广场上溜了一圈回来,哼笑一声没接话茬。   三个人往回走的时候,余麦问他,“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   “没去哪儿,”白籁含糊地说了句,问他,“你俩最近忙什么呢?”   “我要参加摄影比赛了,”余麦眼睛亮晶晶地跟他宣布,“这几天我去图书馆借了好多摄影方面的书。”   白籁好像没什么意外地问,“想好怎么拍了?”   “想好了,”余麦抓住米歇尔的手期待地晃了晃,“所以想问你借点东西。”   “什么——”这时费朝刚好从店里出来,居然被十厘米的台阶给绊了一下,白籁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句话没问完,跨进院门的脚一顿,眨眼已经闪到了人家跟前。   “费朝!”余麦热情地朝他招招手。   费朝借着白籁的手站直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朝余麦淡淡地笑了笑。   “你出来干什么?”白籁没好气地问。   费朝没理他,对余麦说,“我去买点东西。”   白籁被无视了也没生气,还不自觉地跟了几步,“什么东西?”   费朝看了他一眼,眼睫上细小的泪珠在阳光下闪了闪,“去药店买点药。”   白籁,“……”   “你生病了?”余麦紧张地跑过来,仔细打量费朝的脸色,白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陪他去买药,你俩先进去吧,有什么我回来再说。”   结果这一晚上白老板有事没事就往厨房里钻,余麦都逮不着机会跟他说句话,下午的话茬直到晚上关门了才重新接上。   “——借露营工具?”   白籁眼睛瞄着厨房里那个人影,分了只耳朵给余麦。   余麦嗯了一声,“就借一周,下周还你。”   “我又不用,你随便什么时候还都行,”白籁无所谓地摆摆手,手指头弹着烟灰,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你拍什么啊要借那玩意儿?”   余麦笑嘻嘻地朝他咧开嘴。   “——干啥?”   陈俊一和金雅雯直愣愣地站在河滨公园的大草坪上。   余麦一只手拿着相机,笑眯眯地指了指地上散开的帐篷和支架,“野营啊!”   “……”   “不是拍照啊?”陈俊一茫然地挠挠头,看了眼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的米歇尔。   “是拍照啊,”余麦举起相机对准他们,出其不意地咔嚓按下了快门,“我的镜头是我的眼睛,你们当它不存在就好了。”   “我都没准备好啊!”金雅雯急得跳脚,“那张给我删掉!”   余麦,“这是胶卷相机。”   “……”金雅雯,“你怎么随便浪费胶卷啊?!”   米歇尔哗啦一下举起手里满满一兜子的胶卷。   “……”   “陈俊一!”余麦丢过去一根支架。   “哎哟我去!”陈俊一手忙脚乱地抬手接住,长长的支架不小心抽在他脑门上,旁边的金雅雯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余麦举着相机把这一幕抓拍下来,放下手,朝看过来的两人笑着说,“别废话了,开始干活吧,一会儿还要烧烤呢!”   对面两人眼睛齐刷刷一亮,“烧烤?!”   “——不是,陈俊一你摁着点那边啊!”   金雅雯一脚踩住帐篷一角,陈俊一着急忙慌地跑到另一边,手里的小锤锤简直要砸出火星子了,“这公园的风怎么跟在海边似的?”   “这风不就是从海边吹过来的吗?!”金雅雯一脸暴躁。   陈俊一,“……”   帐篷被大风吹成了热气球,一会儿往这儿飞一会儿往那儿飞,三个人顾了这头忘了那头,余麦的快门声全程就没停过,他将镜头当成了自己的眼睛,一边忙着干活一边用相机记录和他们相处的每个瞬间。   “——咳咳咳!陈,陈俊一,你再往这边煽,信不信我把你给烤了?”   金雅雯被烟呛得皱着脸不能呼吸,陈俊一热火朝天地忙着烤肉,抬起头朝余麦做了个鬼脸。   金雅雯脸上沾着煤灰,笑着给他递来一串烤好的羊肉。   “——别跑,我的晚餐——”三个人撅着腚追在一只肥墩墩的鸽子后面。   鸽子小脚撩得飞快,扑腾着翅膀飙着泪逃离身后的五只魔爪。   余麦的手拽着风筝线,陈俊一站在不远处,叉着腰看着天上的风筝,“这孔雀屁股上怎么有两个蛋啊?”   “……”金雅雯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他屁股上,“那是人家尾巴上的花纹!!”   “——谁是美猴王?”陈俊一站在公园的猴山前搔首弄姿。   金雅雯面无表情地挪开一步,猴王噗一声吐掉嘴里的桃核,迈着优雅的步伐过来,一把抢走了陈俊一挂在腰上的链子。   “……”陈俊一趴在铁丝网上哇哇大叫,“死猴子你给我回来,那是雅雯送我的!不还回来信不信我烤了你!”   猴王站在猴山顶上,龇牙咧嘴地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链子。   夏天的海风扬起少女的裙摆和长发,金雅雯看着气急败坏的陈俊一捧腹大笑。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余麦坐在小猫咪摇摇车上,金雅雯坐在米妮摇摇车上,两个人看着陈俊一坐在小猪摇摇车上陶醉地跟着唱,“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夕阳西下,小船在宁静的湖面上荡漾,晃得人昏昏欲睡,陈俊一一左一右搂着余麦和金雅雯,三双脚翘在船头,跟着他的哼唧整齐划一地摆动。 第49章   “你们要从这里滑下去啊?”金雅雯看着眼前长长的林荫道微微咋舌,担忧地看着余麦,“麦子你还要一个手拿相机,行不行啊?”   余麦一只脚踩在滑板上,笑眯眯地看着同样姿势的米歇尔,“米歇尔会带着我的。”   从这条林荫道过去没多远就是厂区了,下午四点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高耸茂盛的梧桐树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边,树冠连成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绿色穹顶,盛夏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平整的柏油马路上。   陈俊一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一米八五的校霸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地方还挺漂亮的,你怎么发现的?”   “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带我去厂里玩,骑自行车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候树都还没这么高呢。”余麦说。   “骑自行车从这里过好像还挺浪漫的,我也不知道金石镇还有这个地方。”金雅雯有些憧憬地看着笔直的林荫道,一扭头看到余麦脸色古怪,“怎么了?”   余麦刷的流下两行泪,“就是因为太浪漫了,我爸光顾着和我妈讲话,我的脚卡进车轮里面,我爸还使劲蹬,疼死了。”   “……”   “小心点啊。”金雅雯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们。   “放心吧!”余麦回头,米歇尔把手伸过来,他一把抓住,笑着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阳光落在肩头,外套迎风鼓起,两个少年的身影踩着滑板一前一后疾驰在笔直的林荫道上,穿过金色的光束,仿佛冲向没有尽头的未来。   第一次滑到坡底,余麦速度太快没刹稳,差点摔了一跤。   米歇尔直接跳下滑板猛地一拉把他硬生生地拽了回来,余麦摔进他怀里的时候把相机紧紧护在手心里。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余麦看着滑板咔哒一声撞在对面的石牙子上,吓得冒出一声冷汗,“好险!”   “麦子!”金雅雯和陈俊一远远地看见后狂奔过来,惊恐地冲到他们面前,“没事吧?”   “我没事。”余麦惊魂未定地摸了摸怀里的相机,抬头看见米歇尔脸色刷白地看着自己,笑着跟他保证,“我下次一定注意!”   米歇尔板着脸把他抓进怀里狠狠抱住,“我不在的时候,不可以来这里!”   余麦拼命点头,“嗯嗯,知道了!”   第一次只能算是试拍,余麦感觉下来还不错,接下去他和米歇尔就开始了正式的拍摄,金雅雯和陈俊一刚才差点被余麦给吓死,怕他再来个一不小心直接把自己送到车轮下面,于是他们拍了几次陈俊一就跟在后面跑了几次,跟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地张开手臂左右扑腾。   “早知道,就把我的自行车扛过来了——”陈俊一跑得满头大汗,最可怕的是一想到跑完还得爬几百米的坡再回去,简直要抱头痛哭。   米歇尔紧紧抓着余麦的手,双眼直视前方,提醒道,“前面十米有个小坑。”   一道金色光束刚好就在这时落在他身上,余麦凝视着镜头中米歇尔专注严肃的侧脸,心跳好像也跟着滑板的速度一起,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水,水,救命——”陈俊一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四肢并用地爬回坡顶,两眼发直地躺在路边的草坪上。   金雅雯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瓶递过去,他看都不看,拧开盖子对嘴就喝,眨眼喝得一干二净。   “……”金雅雯张了张嘴,转身问余麦,“还要拍吗?”   “最后一个镜头。”余麦竖起一根手指。   “麦子,”陈俊一半死不活地支棱起脑袋看着他,“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余麦想也不想,“是你!”   陈俊一竖起大拇指,心满意足地倒回去继续躺尸。   金雅雯看了眼米歇尔,发现他无动于衷地喝着水,用脚尖踢踢陈俊一的胳膊,蹲下后小声说,“别这么问,他和米歇尔也很好的。”   陈俊一脱口而出,“他俩和咱们不一样!”   一只鸟踢着正步从旁边经过,两个人满脸问号地面面相觑。   “哪里不一样?”金雅雯问,当然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居然下意识觉得好有道理啊!   “……”陈俊一,“不知道啊。   金雅雯,“……”   “——准备好了吗?”   陈俊一摆好预备跑的姿势,声如洪钟地喊,“准备好了!”   余麦笑着抓住米歇尔的手,一脚蹬地冲了出去!   “小心啊!”身后传来金雅雯担心的声音,余麦直视前方,夕阳斜下,金色光束在林荫道上散开万丈金芒,他将相机举在眼前,米歇尔跟跑了几米,纵身一跃,和他踩着一块滑板冲进了光里——   “——好久没看到你们了,”十二村里的甜品店老板听到开门声在柜台后面抬起头,有些惊喜地说。   这么多年过去,老板已经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店里的猫倒还是那几只,老员工咖啡和奶冻窝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新来的两只小猫激动地一路喵喵叫着朝他们跑过来。   金雅雯弯腰逗猫,“好可爱啊,它们叫什么名字啊?”   “香草和榛果。”老板笑着领他们去位置上坐。   坐下后,老板留意到余麦身边的米歇尔,愣了一下后问,“这个小弟弟以前是不是也来过?”   “喵!”一声怨气四溢的猫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慕斯认出余麦后已经够怨气冲天的了,看到他身边的米歇尔,死去的回忆骤然苏醒,已经是淡定老太监的慕斯噼里啪啦地从猫爬架上滚下来,前胸着地一路滑到卧室门口,然后扒着墙一个急拐弯呼啸着冲了进去。   “…………”   米歇尔,“嗯,来过。”   “——香草,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果冻?小虾米还是小鱼干?”余麦蹲在沙发边,手心里捧着两颗猫猫果冻。   “喵~”   余麦边拆小鱼干果冻边说,“好的,那就先吃小鱼干再吃小虾米!”   “……”老板,“不要喂它吃太多啦!”   陈俊一举着榛果,“叫大哥,叫一声大哥请你吃猫条!”   榛果,“……”   “我有预感,麦子这次的照片一定能拿奖。”桌边,金雅雯一只手托着脸笑道。   米歇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嗯。”   金雅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感慨,“当时听他说自己对摄影感兴趣的时候,我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米歇尔看过去,“为什么?”   “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就很有灵气啊,像个艺术生一样!”金雅雯歪着脑袋问,“你知道灵气的意思吗?”见他皱眉,她想了想说,“这种感觉还挺难形容的——大概就是心思比较细腻又很聪明的意思吧,而且他长得就很有灵气啊,你不觉得吗?我们年级很多女生喜欢他!”   “……”米歇尔,“很,多?”   “高三都有人跑下来打听他呢!”金雅雯喝了口水,不知道想起什么,抿嘴笑了下后抬起头,对上米歇尔的目光忽然被水呛住了,她咳了几声赶紧说,“不过像他这种已经属于男神级别的啦,反而没什么人敢真的追!”   金雅雯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这样一句话,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根本想不到那么远,这一切直到她二十五岁那年再回首过往,才恍然初醒般发现原来他们的故事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你真的舍得吗?”   余麦捧着手里的奶茶,“不要去想阿姨叔叔的态度,你学了那么多年古筝,其实也付出了很多啊。”   陈俊一还在试图用猫条骗榛果叫一声大哥,把六个月的小猫崽崽委屈得两眼泪汪汪的,米歇尔走过去,把小奶猫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搂在怀里轻轻挠它的下巴。   榛果四脚朝天躺在他腿上,眨眼睡成了一根巧克力棒,十根猫条都叫不醒的那种。   陈俊一甩着手里的猫条,“香草,叫大哥——”   刚吃了两颗果冻的香草喵一声窜上猫爬架,懒洋洋地舔爪子去了。   陈俊一,“……”   金雅雯笑着收回目光,“麦子,你喜欢摄影吗?”   余麦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喜欢。”   “那你这段时间为了比赛忙前忙后,会觉得累吗?或者说,这几年打工攒钱买相机那么辛苦,有想要放弃过吗?”金雅雯问。   “不会,”余麦摇摇头,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期盼的光,“我反而觉得很开心。”   金雅雯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会。”   “我真的记不清了,或许弹古筝,长大后成为一名真正的乐手,是我小时候短暂拥有过的梦想吧,但是我知道,如果这是我的梦想,我根本承受不住实现它要付出的一切,说穿了,麦子,就是我并不是那么的热爱它。”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丝遗憾,淡淡地笑了一下,那丝遗憾也随之不见了。   她看着余麦,坚定地说,“但是你不一样,你千万不要被我影响,你是真的喜欢摄影,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热爱。”   余麦红着眼眶,“你以后一定会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的。”   “一定会的,”少女眼里闪烁着泪光,她轻轻弯起双眼,抓住他的手说,“所以麦子,加油啊,请先让我看看好不好,梦想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第50章   这天余麦和米歇尔从市图书馆还了书出来,在附近商场吃饭的时候看见商场五楼新开业的电玩城广告。   “充一百送一百!”余麦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坐在旁边的米歇尔,“米歇尔,我们去,打丧尸好不好?”   他那个停顿很耐人寻味,米歇尔挑了下眉,把烤好的一片牛舌沾了点胡椒塞进他嘴里,“好。”   电玩城新开业,里面人还不多,两个人买了两百的游戏币,去找打丧尸的机器。   “不知道陈俊一知不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电玩城?”余麦说着摇摇米歇尔的胳膊,“你给他发个短信,问他来不来!”   米歇尔掏出手机给陈俊一发了条短信,几分钟后收到了他的一张自拍——戴着斗笠满头大汗的猛男咧着嘴冲镜头比了个耶。   “他在插秧?”米歇尔农业知识匮乏地看着他身后成片的绿色小苗苗。   “……”余麦拿过手机噼里啪啦打字,“那是草莓苗!”   “他不来,说开学前要给草莓苗都施一遍肥。”余麦失望地把手机塞回米歇尔口袋。   米歇尔一抬下巴,表情似笑非笑,“进去吧,打丧尸。”   余麦扭头看着机器上面印着的丧尸和“4D超逼真环绕惊悚来袭!!”几个大字,“……”   机枪突突突扫过,一排丧尸齐刷刷爆头倒下,米歇尔抽空丢了一颗手榴弹出去,然后几个点射秒掉了朝余麦扑过去的三只丧尸。   等第一局打完,米歇尔放下枪问缩在角落里的余麦,“还玩么?”   余麦闭着眼睛疯狂摇头,泪花在眼角甩来甩去,“不玩了!!”   “接下去想玩什么?”从机器里钻出来,米歇尔问他。   余麦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小声说,“篮球机。”   米歇尔点点头,带他去玩篮球机。   “——哇塞,这人已经玩到第五轮了?”   “快来看!”   周围人越聚越多,米歇尔盯着来回移动的篮球框,两只手左右开弓,回回都能投中,机器还球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他投球的速度。   “好厉害!”余麦简直目瞪口呆,掌心都拍红了。   最后还是米歇尔玩烦了自己先停了下来,一回头,看到身后举着一排手机。   “……”   之后他们又去玩了太鼓达人和开赛车,等到第五次经过走廊里的夹娃娃机,米歇尔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余麦,余麦刷的从机器上收回目光,红着脸左看右看,“我看到那里还有保龄球——”   米歇尔一个旱地拔葱,抱着他转了一百八十度,把他放到了夹娃娃机前面。   余麦,“……”   “想玩这个,为什么不直接说?”米歇尔冰冷的手指捏住他滚烫的耳垂轻轻晃了晃。   余麦咬住嘴唇,“这是女孩子玩的——”   “谁说的?”米歇尔皱起眉,看了眼机器上印着三个币一次,哐啷往里面投了三块钱,“是不是想要这个?”   余麦没想到他连自己想要哪个都注意到了,红着脸点点头,手指戳着玻璃,“要后面那个大的仓鼠。”   米歇尔笑了一下,手指轻摁开始。   “——是控制这个小剪刀。”两个人研究了一番,余麦趴在玻璃上说。   机器里的娃娃被吊在一根线上,他们操控剪刀把线剪断就能拿到娃娃了,米歇尔控制剪刀滑到切口对准线的位置,然后慢慢往前移动。   等剪刀快到和线齐平的位置,他轻轻拍了下按钮。   剪刀咻的一下往前滑了三公分,咔嚓一声剪了个寂寞。   “…………”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又往里面投了三个币。   第二次等剪刀快滑到距离线三公分左右的位置,他轻轻拍了下按钮   剪刀戛然而止,咔嚓一声又剪了个寂寞。   “…………”   余麦,“这是故意的吧?!”   米歇尔的倔强劲上来了,哐啷往里面一口气塞了九个币。   余麦,“……”   一连试了五次后,余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算了——”   米歇尔单手捏住他的脸,余麦的嘴巴被捏得噘起来,被他转回去。   “看。”米歇尔轻轻摁下按钮。   这次剪刀终于对准了线,余麦惊喜万分,眼睛一点点睁大,看着剪刀慢慢收拢,然后咔嚓一声,线没断。   “…………”   最后米歇尔直接去楼下儿童城买了一只仓鼠玩偶给他,巨大的那种,一只手根本抱不过来。   “我要投诉他们。”付钱的时候,他黑着脸说。   “……”余麦艰难地抱着怀里的大仓鼠,“那种夹娃娃机就是这样的。”   米歇尔冷哼一声,声音里有种势要把他们告倒闭的架势。   直到上楼到了电影院门口,米歇尔还板着脸一声不吭,他靠在栏杆上,余麦把仓鼠用一只手夹住,趴在米歇尔身上摇了摇他的胳膊,“我很开心,谢谢你送我这个玩偶。”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额头扑通一下靠在他肩上,无奈地承认,“我就是觉得,有点丢脸。”   余麦觉得他偶尔撒娇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抱着他真心实意地安慰,“反正那些人又没有拍到你夹娃娃的样子。”   米歇尔,“……”   最近上映的大片还不少,两个人站在滚动屏下面抬着头。   “有哈利波特,变形金刚三,还有魔兽世界!”余麦挑得眼花缭乱,想起来问米歇尔,“英文原版中文字幕的话,你看得懂吗?”   米歇尔点点头,“看得懂。”   “麦子!!”余麦回头,看到他们年级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过来,带头的许佳冲他兴奋地招了招手,然后用更激动的声音呐喊,“弟弟!!!”   “……”余麦看向米歇尔,“那是我同桌,我去和她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米歇尔不知道想起什么,眯了眯眼睛,说,“一起。”   余麦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热情,开心地点点头,“好啊!”   “好巧啊!”他们走到一群人面前,余麦对许佳说。   他平时在学校基本就和陈俊一金雅雯他们一块玩,班里熟悉的只有前后左右几个邻桌,这群人里他只认识一个许佳,但他们可都认识这位年级里学霸兼校草的风云人物。   “麦子你们来看电影啊?”许佳和他说话的时候总瞄着他身边的米歇尔,眼里的荡漾都快要溢出来了。   余麦嗯了一声。   因为他放学后经常给许佳补课,年级里关于他俩的八卦可不少,这会儿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都有点暧昧,听见余麦说来看电影,立马起哄道,“那就一起呗!刚好我们也看电影!”   人群里推出来一个特别白净的女孩,“今天是赵玲生日,就当一起给她庆祝了!”   有人意味深长地说,“余麦,这可是许佳最好的朋友哦!”   “咳咳咳!还用得着你介绍吗?”   赵玲他还是认识的,余麦笑眯眯地说,“生日快乐!”   “谢谢!”赵玲甜甜一笑,转而冲许佳挑了挑眉,结果被许佳翻了个白眼。   余麦对自己身上的八卦一无所知,抱着仓鼠询问地看向米歇尔。   米歇尔,“我无所谓。”   他的脸看起来有点臭,一群人的说笑声顿时小了,问,“余麦,这是谁啊?”   “我弟弟!”余麦反应过来,赶紧跟他们介绍。   “亲弟弟吗?”有人惊讶地问。   “不是,但是比亲弟弟还亲!”余麦笑着说。   “哦——”   余麦和许佳走在前面,旁边各自跟着米歇尔和赵玲。   “你们想看什么?”余麦问。   “变形金刚吧,据说特效超牛逼!”许佳说。   余麦立马问米歇尔,“你想好了吗,我们看什么?”   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对感情的事总是好奇又充满向往,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后一群人不停在八卦余麦和许佳,米歇尔竖着耳朵不动声色地听了一路,此刻绷着脸回答,“都可以。”   余麦发现他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抓住他的手晃了晃,“你怎么了?”   米歇尔烦躁地反扣住他的手腕,“走吧,去买票。”   买完票,他们又排队去买吃的。   “有情侣套餐欸!”一群人看着排在前面的余麦和许佳起哄。   许佳忍无可忍,“你们够了啊!”   都情侣套餐了,这回余麦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简直震惊脸,刚要问什么,队伍正好排到他们,于是他只好回头先点单。   “一根香草可爱多,”他说完问米歇尔,“你要什么味道的?”米歇尔摇摇头,只点了瓶水,余麦觉得吃完冰激凌容易口渴,想说我也要一瓶,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他给拽走了。   “……”   “——我俩就是同桌,你们能别闹了吗?丢死人了!”受不了这群人傻逼样地瞎起哄,许佳在队伍里有点生气地跟他们澄清,余麦听到后尴尬地转过身,无语地嘟囔,“他们怎么会那么想啊?”   米歇尔转着手里的瓶子,过了片刻低声问,“那你为什么,经常帮她补习?”   余麦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因为我每天都借她的手机和你聊天啊!”   米歇尔动作一顿,刷的抬头看过来。   余麦眨眨眼睛,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脑袋歪了歪,“米歇尔,你在——”   吃醋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米歇尔突然一把将他推到墙角,电影院的柜台刚好挡住周围所有的视线,米歇尔把他摁在墙上,抱得特别用力,在他耳边哑声叫了声哥哥。   进了电影院,余麦当然要和米歇尔坐在一起了。   许佳发过火后一群人总算是老实了,在等待开场的时候激烈地讨论着上一部电影的剧情,但余麦心里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心跳得好快,米歇尔吃醋了这几个字好像裹在夏天橙子味汽水的气泡里,在他心口噗噗冒着酸酸甜甜的气儿。   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灯光慢慢暗下去,但也没有全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余麦咬着嘴唇一点点撕开手里的冰激凌包装,少年那点充满占有欲的小心机好像也同时被撕开了,他看了眼旁边坐着一动不动的米歇尔,慢慢咬了口自己的香草冰激凌,然后侧身递到他嘴边。   米歇尔问都不问,低头凑过去,在他咬过的位置旁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坐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同学好像又窃窃私语起来,余麦的脸都要冒烟了,低头扯扯米歇尔的衣袖,“水。”   咔哒一声响在寂静的电影院里特别引人注目,米歇尔拧开盖子,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到他嘴边慢慢喂给他。   周围的议论声都要盖过电影开场的音乐了,旁边的许佳有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电影院彻底暗下去,米歇尔绷着脸,看着大荧幕,抓住余麦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 第51章   “周五十二点是吧,是是是,我知道,不是中午十二点,是半夜十二点,再说了我不清楚还不相信你儿子嘛,真是,”李奶奶坐在客厅里,手里捧着本日历,“哦,那就是周六凌晨呗。”   又和江源聊了几句,李奶奶放下话筒,竖起耳朵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没呢,两个孩子还在睡。”   “哎哟,”她揉着心口叹了口气,“这就又要走了,总觉得昨天才刚来呢,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明年我和马丽娜回来陪你。”江源说。   李奶奶,“谁要看你,我要看我孙子!”   江源,“……”   “你记得提醒他别忘了把藿香正气丸给我带过来。”他在电话里说。   “知道啦,早就给你装好了,你也是,工作别太拼了,现在搞得你儿子跟你一个样,半年前受伤那次,我都没敢跟麦子讲!”李奶奶现在想想还心疼得要命,手指骨折,十指连心,那该多疼啊。   江源安静了会儿,“你找个机会跟余麦说米歇尔要走的事。”   老太机灵得很,“那你去和你儿子说订好了机票的事!”   “……”自己儿子可比余麦难搞多了,这两个月和余麦待在一起,米歇尔连和他们聊一分钟都嫌耽误时间,江源叹了口气,“知道了,我晚上再打个电话。”   “八点吧。”李奶奶说。   挂了电话,李奶奶唉声叹气地去了厨房,想想余麦知道后的反应,心口一下子都揪着了,简直比自己孙子要走还难受。   “——哥哥?”   米歇尔被奶奶关厨房门的动静吵醒,一摸身边没人,抬头看到余麦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余麦转身一声不吭地爬回到床上。   发现他眼眶红红的,米歇尔手一伸把他扯进怀里,“怎么了?”   “没睡醒。”余麦窝在他怀里,小声说,“再陪我睡一会儿,行吗?”   米歇尔皱着眉打量他的脸,片刻后躺回去,理了理被子将人抱紧。   米歇尔本来就是被吵醒的,眼睛一闭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听见耳边喵一声,睁开眼睛看见余麦靠在他颈窝里,捧着手机在喂小猫。   小猫伸长脖子咕嘟咕嘟喝奶,头顶噗噗冒着爱心,眨眼就喝光了一大碗。   米歇尔翻个身,从后面搂住他,“哥哥。”   “醒了?”余麦回头朝他笑笑,“我刚刚用了一下你的手机。”   米歇尔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几点了?”   余麦用小球逗着猫咪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八点半,起吗?”   米歇尔点点头。   两个人起床去洗脸刷牙。   米歇尔的卷发睡一觉容易乱,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用水再冲一下,洗完头,余麦叼着牙刷帮他擦头发,米歇尔手指动了动他的牙刷,余麦笑着躲来躲去。   李奶奶从房间出来听见浴室里的笑声就知道他俩起了,笑呵呵地朝厨房走,“出来吃早饭,麦子有你最喜欢的甜豆腐脑!”   余麦漱了漱口,“马上,奶奶!”   米歇尔洗脸的时候,余麦趴在他背上,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腰,“我今天要出去一下。”   米歇尔起身放下毛巾,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眉心拧得很紧。   余麦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晚上就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余麦!”张舒欣站在南大校门口,脚边摆着一堆材料,开心地冲余麦招手。   南大正门就在地铁口边上,余麦背着书包,满头大汗地冲过去,“对不起对不起,等了很久吗?”   “哪儿啊,我也刚到,东西我都带来了,走吧,我已经和学长说好了,我们先去他那儿拿钥匙。”张舒欣看着余麦拎起地上的显影液等用来冲洗照片要用的材料,两个人朝校门口走去。   暑假学校大门关着,张舒欣给保安亮了一下学生证,登记了之后带他走小门,“上次拍的照片我都印出来了,刚好你找我,一会儿给你一套,对了,”她朝余麦眨眨眼,“我学长也想认识你一下,他看了照片,觉得你特别有灵气,也想找你做他的模特。”   “……”余麦把东西都抱进怀里,问,“像这种摄影比赛,有很多吗?”   “也没有很多吧,比较专业的就那几个,奖金也比较高。”张舒欣说。   余麦点点头,跟着她往宿舍区走。   张舒欣的学长看到余麦后明显眼睛一亮,有点责备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把人拍丑了?”   余麦,“……”   张舒欣抢了他手里的钥匙就走,“余麦我们走,联系方式不给他了!”   “……”学长一个箭步拦住他们,用胳膊肘挤开她,“你好,我叫周维申,摄影系大三的学生,我现在在准备明年的毕业展,我看了舒欣拍的照片,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余麦被他噼里啪啦单刀直入的一顿自我介绍给整蒙了,愣愣地和他握了握手,“学长好。”   张舒欣噗嗤一声笑了,“好啦,先留个联系方式吧,”她凑近了压低声音,“他超级有钱,你到时候记得把价格报高一点!”   周维申满脸真诚,“价格都好说,我就想要你!”   余麦,“……”   这对话怎么听起来一点也不正经啊?!   最后余麦和周维申互留了QQ号,张舒欣带他去学校的三号教学楼,暗房在地下室一楼,他进去后好奇地东张西望。   张舒欣一边熟练地把材料都摆开一边说,“余麦你去注册一个微博。”   “微博?”余麦扭头看着她。   “微博都不知道啊?你太out了吧,”张舒欣掏出手机给他展示微博的网页页面,“可以发照片也可以写东西,和QQ空间有点像,不过还可以关注陌生人就是了,你回去注册一个,到时候我把参加比赛的照片发上去艾特你!”   艾特又是什么东西?余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注意力转眼就被她的动作吸引走了。   “胶卷在这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凉丝丝的密封袋。   张舒欣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摸了摸袋子后笑着说,“你还挺懂的嘛,知道要放冷藏。”   余麦不好意思地说,“都是书上学来的。”   这一天的工作量巨大,张舒欣抓紧时间,开始教他怎么冲洗照片,“这是浓缩显影液,稀释比例大概是1:9,我们现在先等水热,水温要68华氏度,这点非常重要——”   冲洗胶卷相片的过程非常复杂,而且胶卷在放大机里,用多大的投影光圈配多少的滤镜以及曝光时间,每一点都对照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至关重要,极其考验操作者的技术。   “我这种烂技术只能算是小白级别的吧。”张舒欣十分惭愧地说。   余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操作,“没关系,你能愿意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是怕糟蹋了徕卡NULL复刻机的名声啊!!张舒欣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呐喊。   “你运气真好,我明天刚好要出去旅游,下周四才回来,”张舒欣把成像的照片放进流水里冲洗,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两个人忙到午饭都没时间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原本不是约了下周五吗?怎么突然这么急?”   余麦一张一张检查那些已经晾好的照片,“米歇尔要走了。”   张舒欣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余麦看着照片,小声说,“回他家,在法国。”   “……原来你们——”张舒欣咋舌地看着他,回过神后回头继续忙碌,“这些照片拍得特别好,真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余光里余麦背对着她抹了把脸,轻轻嗯了一声。   等照片全都冲洗完烘干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余麦在校门口和张舒欣告别,“今天谢谢你,那些材料的钱我——”   “这些材料没多少钱,就当交个朋友啦,以后多联系就行了!”张舒欣看了眼时间,着急地催他,“你赶紧回去吧,都十点半了!”   “下次请你吃饭!”余麦边跑边回头。   “等你消息!”张舒欣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回金石镇的公交车最晚一班在晚上十一点半,余麦坐地铁到始发站,刚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小弟弟,”售票员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的,起身去检票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坐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余麦道了声谢,抱着书包在窗边坐下。   窗外南城繁华的街景渐渐被郊区静谧的田地所取代,麦田浮动,金色的海浪在夜幕下温柔地流淌。   “——怎么还不回来啊?”李奶奶焦急地看着墙上的钟,“这孩子也没个手机。”   米歇尔抓着手机快步从房间出来,“我出去找他。”   他刚刚在QQ上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余麦今天去了哪里,米歇尔心急如焚,再加上吃完饭后和他爸打了个电话,现在整个人烦躁得几乎要原地爆炸了。   “你去哪儿找啊?”李奶奶赶紧站起来,“他早上走的时候——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祖孙俩刷的看向门口,余麦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米歇尔。   米歇尔僵在那里,眼眶突然间发烫,板着脸走过去抓住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把人拽进了自己房间。   李奶奶刚松口气,想问问余麦这一天究竟去哪儿了,见状顿时急得哎哟一声追了上去,“别打——”   砰!   “……”她看着被孙子甩上的房门,捂着怦怦跳的心脏,气弱道,“轻点儿打。”   房间里,余麦被暴躁的米歇尔摁在墙角,抱着书包瑟瑟发抖。   米歇尔盯着他,深吸一口气,“去了哪里?”   余麦低头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被汗水湿透的刘海挂在额头上,一双月牙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送给你。”   米歇尔愣了愣,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照片顿时哑然。   他沉默地一张一张翻看,看完后抬起头,用掌心轻轻抹掉余麦脸上的汗,“这么多,弄了多久?”   余麦无奈地笑了笑,“我本来以为吃晚饭前能赶回来的,但是过程比我了解的要复杂得多,差不多弄了十二个小时。”   米歇尔把他抱进怀里。   余麦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说着话轻轻地戳一下戳一下,“我印了两套,一套拿去参赛,一套留给你。”   “这些照片,你贴在你房间的那个照片墙上。”他红着脸小声说,“那个照片墙,我现在还没办法亲眼看到,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布置。”   米歇尔的呼吸变得很沉,过了很久,他哑声说,“哥哥,我周五晚上的飞机回法国。”   余麦抱着他一动不动,眼眶慢慢红了,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早上听到奶奶打电话了。”   米歇尔的两只手在他身后动了动,然后扑通一声,他那块戴了六、七年的手表被丢在床上,他扣住余麦的手腕,将他藏在衣袖里的头绳轻轻顺下来,指尖一勾,戴到了自己手腕上。   余麦咬着嘴唇,满脸通红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房间的小灯圈住他们的身影,米歇尔摩挲着他的鬓角,出神地看着墙上相拥的倒影,在他耳边说,“周五别去机场了。”   余麦流着眼泪,听话地点点头。 第52章   “这几件都不要了吗?看起来很新啊。”余麦纳闷地翻着床上几件T恤。   “就是新的。”米歇尔把装着他爸那些藿香正气丸的小袋子丢进箱子了,余麦见了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从床上滑跪到地上,弯腰帮他整理起来,“那你干嘛不要了?”   “这些我就穿了一次——”米歇尔一屁股在他身后坐下,岔开两条腿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箱子!”余麦红着脸伸手去够箱子,把箱子拉回到跟前。   米歇尔靠在他肩上低声说,“——都留给你。”   “……”余麦埋头整理箱子里的一堆杂物,从侧脸到脖子都红了,“不要,你的衣服太大了。”   米歇尔笑了一下,“睡觉的时候穿。”   余麦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这么好的衣服当睡衣穿?!”   米歇尔,“……”   当然若干年后终于开窍了的余麦还是很浪漫的,虽然晚是晚了点,但厚积薄发啊,而且火力十足,这样那样三两下就彻底治愈了米歇尔这些年隐忍憋出来的内伤。   少年捂着受伤的心脏,恨铁不成钢地把人摁进怀里狠狠揉搓了一顿。   李奶奶进门来就看到两个孩子在地上抱作一团笑个不停,眼角也跟着开出两朵褶子花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奶奶,”余麦回头翻了翻箱子里的那些药盒和伴手礼,突然想起来问米歇尔,“给你表妹她们带的耳钉你放哪里去了?”   这些小玩意国内可比法国便宜多了,而且款式又多又漂亮,米歇尔虽然是独生子,但是他妈那边的表亲有一大堆,这次就被几个妹妹要求多带点耳钉项链回去。   这些东西还是余麦帮他在网上挑的,米歇尔站起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个还没拆封的包裹递给他。   余麦找了个缝隙塞进箱子里,李奶奶看着哭笑不得,“还要麦子帮你收拾行李。”   米歇尔绷着脸,重新坐下把人抱进怀里,一脸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哎哟喂,这是快分开了开始跟哥哥撒娇了,李奶奶又稀奇又好笑,笑呵呵地抬头打量四周,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提醒道,“你手表别忘了啊,我可不给你寄!”   余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听见米歇尔在耳边轻笑,脸顿时又红了,赶紧侧身偏到奶奶看不见的方向。   米歇尔动作轻柔地捏着他的后脖子肉,衣袖下面藏着余麦的头绳,“知道了。”   “——十二点零五分起飞。”白籁低头看了眼手表,“快了。”   余麦站在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城国际机场的方向。   南城的夜景繁华绚烂,霓虹灯在脚下铺开,蔓延向遥远的天际线尽头,就在这时,一架飞机拔地而起,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呼啸着飞向西北方向。   “在那里!”余麦上前一步趴在玻璃上,凝视着飞机渐渐远去。   白籁看着玻璃上他的倒影,突然问,“为什么不让你去送他?”   他垂下眼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低声嘀咕,“非得搞得跟不告而别似的。”   费朝靠在沙发上,凝视着他被光影包裹住显得格外落寞孤独的侧影,眼神却是在回忆着,一脸平静地说,“因为他知道,余麦如果去了,他肯定走不了的。”   白籁愣愣地看向他,随即扭开脸,沉默地看向窗外。   “ladies and gentlemen,we have left nancheng for Paris.Along this route——”   飞机上,米歇尔靠着椅背,凝望着窗外南城市中心的方向,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头绳。   “哥哥,等我回来。”   “——我等你回来。”   余麦擦干眼泪,举起相机,对准夜幕中的飞机拍了张照片。   十七岁的这个夏天对余麦来说,发生了很多在他一生中都很重要的事情,他拍出了人生中的第一组照片,第一次参加了摄影比赛,最重要的是,他不再犹豫,他下定决心,坚定地走上了摄影这条道路。   梦中的那个少年短暂地回到他的身边,陪伴了他整整两个月,然后再次奔赴向自己的梦想,余麦看着飞机撑起的双翼,他知道米歇尔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也一样。   今年的第一声鞭炮在南城响起的时候,余麦正在家里,一脸无奈地面对刘湘和余海生的激烈讨论。   “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这几年互联网行业发展得最好,我觉得还是选理科,让他考软件编程专业,将来出来工作好找工资也高!”刘湘说。   余海生不赞同道,“目光还是要放长远些,选文科做律师,这种行业就算互联网公司全倒了都不会灭绝的!”   “……”刘湘骄傲地摸了摸儿子这颗再次蝉联年级第一的脑袋,“那就要看你能走到多高的位置了,像那种行业大佬肯定是不会倒的,我对我儿子很有信心!”   余海生哭笑不得,“哎哟还行业大佬,我对我儿子也很有信心,以后我们进大公司做法顾,轻轻松松年薪百万,有什么不好?学计算机要秃头的!”   正在神游的余麦一个激灵,“真的吗?!”   “……”刘湘呸一声,安抚地拍拍儿子的背,“别听他瞎说,有我的基因在还能让你秃头?”   夫妻俩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齐刷刷扭头问余麦,“你想学什么?”   余麦想也不想,“计算机!”   刘湘大笑三声,举着胜利的旗帜去厨房给宝贝儿子切水果。   吃了败仗的余海生心痛不已,“学法律不好吗?”   余麦眨眨眼睛,笑容真诚,“学计算机也挺好的啊爸爸。”毕竟大一就能出来接私活了。他在心里美滋滋地补了一句,眼睛里印出两张毛爷爷来。   余海生狐疑地盯着他,刚好电脑上挂着的QQ响了,他一个箭步窜进房间,“米歇尔找我了!!”   余海生,“……”   然而不是米歇尔,是张舒欣。   张舒欣给他打了个视频过来,“麦子!!”   在她的大力推荐下,现在余麦都快成了他们南大摄影系的专用模特,除了准备大考的那几周,几乎每周六都有人约片,另外余麦在她的催促下,终于在上学期开学前注册好了微博,那些照片一发出去,摄影系几位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大佬纷纷把他艾特出来,短短一个学期过去,余麦一条微博没发,粉丝居然已经涨到了六万。   当然这时候身为一个平平无奇高中生的余麦同学连手机都没有,微博更是万年都不登一次,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挺火的小网红了,他在电脑前有些腼腆地冲张舒欣挥挥手,“姐姐新年好!祝你龙年大吉——”   “别吉不吉的了,麦子!”张舒欣激动地把自己的手机举起来,“看得见吗?!”   “什么?”余麦凑近了,只看到手机屏幕上是个全英文的网站,“看不清。”   “你的照片,得奖了!”张舒欣手指戳着屏幕上他名字那一行,赫然就在第一的位置,她简直比自己得了奖还激动,大声说,“少年组金奖!”   余麦哗的一下原地起立,椅子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余麦的照片在摄影比赛上拿了少年组金奖,明年还会和张舒欣他们的获奖作品一起在日本展览,听到这个消息的陈俊一挂了电话扭头冲进草莓棚,摘了一大盆草莓扛着就往金石镇跑。   商场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映得所有人的脸都喜气洋洋,金雅雯穿着漂亮的羊呢子大衣,一见面就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你麦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拿奖的!”   “好样的麦子!”陈俊一感慨万千,“不枉我爬了那么多次坡啊——”   余麦红着脸,脖子上裹着李奶奶织的围巾,白色毛茸茸的一圈衬得小脸特别嫩,“我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你就是很厉害啊,干什么都厉害!”金雅雯问,“你告诉米歇尔这个好消息了吗?”   余麦激动得双手攥拳,“我想用新手机在视频里亲口和他说!”   金雅雯开心地拉着他就走,“那还等什么,我们去看手机啊!”   余麦点点头,忽然瞥见陈俊一怀里的盆,好奇地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嘿嘿!”陈俊一献宝似地把盆递过去。   “这么多年,终于吃到你亲手种的草莓了!!”年初四,余麦站在人山热海的商场门口热泪盈眶。   金雅雯熟稔地捻了颗洗好的草莓正准备送进嘴里,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有点诧异地看过来,“你——”   余麦看向她,两个人对视着,余麦拿着草莓的手隐隐颤抖起来。   余光里,陈俊一刷的往后退了一步。   余麦气得要和陈俊一绝交。   “我错了麦子,这不是以前产量少,那个试味道,试着试着就吃完了——”陈俊一抱着余麦的大腿磕头认错,被他在商场里拖着前行。   余麦眼角滋着泪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金雅雯表情古怪地咳嗽一声,扯扯他的衣袖,“好啦麦子,让他请你一年的奶茶。”   陈俊一爬起来拼命点头,“加满的那种!”   余麦,“……嘤!”   和陈俊一重归旧好的余麦猛吸一口手里沉甸甸的奶茶,拉着小伙伴们去楼下的数码城。   “你想好买哪个牌子什么型号了吗?”陈俊一抱着盆草莓,一路走一路殷勤地喂给他。   这草莓真的好甜,除了个头小没任何毛病,余麦咽下嘴里甜滋滋的草莓,笑着说,“想好了,就买苹果吧!”   “你最近拍照到底赚了多少钱?!”金雅雯和陈俊一震惊脸,停下脚步齐刷刷地问。   “……”余麦吸着奶茶,竖起手指摇了摇,“质量好啊,可以用很久,性价比高嘛!”   这句话还真不是吹,这部手机他后来一直用到了大学毕业,直到出国后某次不小心,扑通一声滑进了塞纳河里。   在数码城买了最新出的苹果4s和手机卡,三个人坐到星巴克里,把卡小心翼翼地插进卡槽。   余麦连上店里的WIFI,耐心等待下载安装好QQ,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刚好到了他和米歇尔约定好的下午四点半,于是有点紧张地给他拨过去一个视频。   这功能上一年八月才刚开通,好多手机都还用不了,陈俊一好奇地在旁边看着,“我还没用过手机视频呢!”   视频很快就接通了。   “人呢?”   三个人只看到白晃晃的一片,还以为信号不好,又赶紧换了个位置,画面晃了一会儿,余麦好像听见几句法语,然后突然指着稳定下来的屏幕惊喜道,“他在打球!”   穿着冰球服的米歇尔在中区抓着球棍猛地向前挥去,冰球贴着冰面闪电般撞进了球门!   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余麦他们这才发现球场对面的座椅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场上的米歇尔抬起右手手腕偏头做了个亲吻的动作,随即被激动的队员们簇拥住。   过了几秒,他冲出人群,一路朝着镜头冲了过来。   余麦心跳得好快,看着他冲到镜头前,掀起头盔,露出一张汗津津的面孔。   少年双眸明亮,“哥哥,刚才看到了吗?”   余麦泪光闪烁地看着他点头,“看到了!”   陈俊一和金雅雯吃着草莓,三颗脑袋凑在摄像头前,开心地冲他咧开嘴笑了。 第53章   “第一志愿我们还是报清北软件工程,是啊,麦子他自己选的,我也觉得这个专业不错,就现在互联网行业的发展趋势来说,以后好就业——”刘湘和余麦姥姥在电话里说。   “就现在互联网行业的发展趋势来说——”余海生偷偷学着老婆说话,无奈地笑了一下,对余麦说,“你这专业可是报得彻底随了你妈的愿了,你妈现在逢人就跟人家分析现在的互联网行业趋势,我看明明是她想转行——”   “谁想转行?”刘湘挂了电话,拿着填了一半的志愿表过来,没好气道,“我去互联网公司帮人算账啊?”   余海生瞪了眼余麦,意思是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余麦笑得乐不可支,问刘湘,“姥姥说什么?”   刘湘表情古怪地哼了一声,“你姥姥说学电脑好啊,以后家里人电脑坏了可以帮忙修一修。”   余海生和余麦的笑声整栋楼都能听见。   “二本我们就不看了,我们麦子不可能掉到二本,”刘湘左手一本厚厚的院校简章,拿着笔左右看看。   余海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那第一志愿也得填一个。”   于是刘湘随手在上面填了南城分数线最高的那所二本,专业报的还是软件工程。   “其实学传媒也不错,”她看着院校简章小声嘀咕,“麦子,第二志愿你想怎么报?”   她看着余麦手里的另一本院校简章,“你看到什么了?”   余麦合上书,“都报软件工程吧,就按分数线往下排。”   余海生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封,笑着说,“你看艺术类专业的干什么?”   余麦手指头扣着书角,“随便看看。”   “那我就帮你报了啊?”刘湘落笔前问,“你确定没别的专业想去的?”   余麦咬了下嘴唇,慢慢地说,“就先这么报吧。”   刘湘挺得意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就是这么自信对不对?我们九月份肯定去清北!”   余麦淡淡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准考证,身份证,黑色水笔——”刘湘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掏余麦昨晚准备好的书包,“水笔你带了几支?”   余麦坐在桌边喝了口甜甜的绿豆粥,舒服地眯了下眼睛,“三支。”   “三支怎么够啊?!”刘湘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路过桌边的时候看见他在喝冰的绿豆粥,顿时急了眼,“余海生你怎么给他凉的,快拿去热一热!”   “……今天三十四度——”余麦还保持着双手捧碗的姿势,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勺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你妈比你还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今天高考呢!”余海生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了句,进去把碗放进了微波炉里。   这话叫刘湘在房间里全听见了,“凉的吃了拉肚子!啊呸呸呸!!”   父子俩对视一眼,在外面笑得乐不可支。   现在高考一次,那是全社会都在为考生让路,夫妻俩的公司老板一听说孩子今年高考,都不等他们开口就直接放了他们两天假,吃完早饭余海生开车带余麦去高考考点,他考试不在六中,在距离六中两公里的另一所初中里面。   车子到了学校附近,路就开始有点堵了,自行车摩托车闹哄哄地挤在车堆里,余海生看了眼时间还很充裕,两只手握着方向盘,回头看他老婆在后座上絮絮叨叨地忙里忙外。   “等会进了考场,这个水你拿着,紧张了或者觉得热了就喝一口,”刘湘把水瓶上的塑料纸小心翼翼撕下来,“你外套我给你放包里了,还放了包纸巾,准考证,准考证呢?!咦,我早上明明放这里了呀——”   余麦正拿着手机和米歇尔聊视频。   “东西都带了?”米歇尔那边的房间很暗,法国这会儿才凌晨两点,他熬着没睡,靠在床头一脸平静地问。   “带了,准考证什么的,我妈都检查八百遍了,”余麦笑着把手机转到外面,“给你看看外面都是人,前几天都下雨,还好今天没有,不然肯定更堵了。”   “……”余海生看看淡定的儿子和焦头烂额到处找准考证的老婆,小声提醒她,“你出门前又放自己包里了,说以防万一。”   刘湘,“……”   米歇尔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口,“考完回家?”   “嗯,回家吃饭,下午再来。”余麦问,“你在喝什么?”   米歇尔,“咖啡。”   “……凌晨两点喝咖啡啊,”余麦,“你是准备等到我考完出来吗?”   米歇尔挑眉,“你考完出来,不给我打视频?”   余麦咬了下嘴唇,“打啊,但是你今天不睡了?”   “死不了。”米歇尔端起摆在床头的一大壶咖啡给他看。   余麦,“……”   余麦高三这一年两人视频的机会不多,刘湘每天像只老鹰一样盯着自己儿子打转,手机只有周末才能用,每天半个小时,搞得余麦和米歇尔说话都跟打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的,生怕超时了聊不完这一个星期下来他在肚子里攒着要和米歇尔分享的事。   高三备考的生活乏味且枯燥,但少年充满灵气的双眼总能看到生活里那些有趣的点点滴滴,枯燥得像一盆干土一样的生活,也能被他种出几朵可爱的花儿来。   “加油。”米歇尔说。   “嗯,你先睡一会儿,我出来再给你打!”余麦笑着说。   米歇尔点点头。   余麦挂了电话把手机交给刘湘,刘湘打开车门,一家三口下车,加入到了人山人海的送考大军里面。   “欸,那是你们班主任吧?”刘湘眼尖地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夏老师。   “赵老师。”余麦走过去,他们班的人几乎都到了,夏老师看着他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身继续柔声叮嘱,“进了考场不要紧张,当成一次普通考试就可以了,高考是面向所有学校所有学生的选拔考试,试卷没有我们平时复习时的那么难,只要发挥出你们平时的水平,想要报上第一志愿肯定没有问题的——”   “可以进考场了!”保安站在门口喊。   刘湘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一把抓住余海生的胳膊,“进考场了!麦子!”   余海生的脸扭曲了一下,摁住老婆的手笑着给儿子打气,“加油!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余麦朝他们挥挥手,跟着大家一起走进了考场。   “怎么哭了?”余海生一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赶紧去掏刘湘的包,“哭什么?”   刘湘捂着嘴,看着余麦往里走的背影,眼泪不停往下掉,“一眨眼孩子都高考了——”   余海生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也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明明昨天还是个奶呼呼的小不点,他掏出纸巾给刘湘擦眼泪,“考完麦子解放,我们也解放了,放心吧,他那个成绩肯定能考上清北。”   “他肯定能考上!”刘湘笃定地点点头,眼泪突然流得更凶了,“那九月份开学就要去北京了——”   “……”余海生也舍不得孩子,但现在哭这个也太早了点,人第一门都还没考呢,他拉着刘湘过马路回到车里,拿出准备好的水果哄老婆。   “——我们的任务,总算是进行到关键阶段了。”夫妻俩在车里牵着手,校门口的人群散了些,刘湘眼眶红红的,但很是振奋地说,“接下去的部分就简单了,他毕业后让他自己选,是出国还是工作,我反正是支持他出国读个研究生什么的,回来进外企,工作轻松钱也多——”   听见余海生笑了一下,刘湘抬头瞪着他,余海生赶紧求饶,“你继续你继续!”   刘湘躺回去,“当然他要想在国内读研究生也行,清北么,文凭也是很硬的,等他回南城工作后,我们就给他在市里买套房,把首付给他付了,贷款就让他自己还去!”   现在他们住的那套房子太旧了,刘湘舍不得拿来给余麦结婚用,还是想给他准备得好点。   “贷款不给他还啊?”余海生揶揄地问。   刘湘红着脸打他,“我都累死累活一辈子了,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余海生抓住她的手亲了亲,“是,老婆辛苦,尤其是高三这一年,辛苦你了。”   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刘湘鼻子一酸,低头抹了把眼泪,“还好这臭小子还算争气。”   余海生摸了摸她又白了许多的鬓角,柔声哄老婆,“那也是你的基因争气!”   刘湘破涕为笑。   如火如荼的高考持续了整整两天,八号下午最后一场英语考完,整个考点在打铃声中沸腾起来,校外的人看着学生们朝这边走,这些陪着备考了整整一年的家长,肩上仿佛也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窝蜂地簇拥上去,简直比孩子都激动。   “爸爸!”   “妈妈!”   “麦子!”刘湘激动地站在校门口,冲站在那里的余麦喊。   余麦看见被人群淹没的爸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朝他们走过去。   “考得怎么样?”刘湘有点着急地问。   余海生提醒老婆,“欸,不讲这个不讲这个,这几天先让麦子好好休息!”   “是是是,”刘湘反应过来,笑着张开手臂,“来,余麦同学,恭喜你顺利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余麦感动地用力抱住她,“谢谢妈妈!”   余海生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大束鲜花,“祝你金榜题名!”   余麦接过花,红着眼睛抱住他爸,“谢谢爸爸!”   刘湘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走吧,我们回家,今天晚上全是你最喜欢的菜!”   今天路上的车比考试第一天早上的还多,车子堵在路上出不去,刘湘这回不着急了,还叫余海生放点音乐听听。   广播里也都在讲高考的事,在主持人欢天喜地的笑声里,余麦按照约定,立马给米歇尔打过去一个视频。   米歇尔远在法国,这两天却比在中国参加了一场高考的余麦还累,家里的咖啡豆都快被他喝光了,但是视频请求的铃声一响,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   他正在上课,口袋里的手机一有动静就从后门走了出来,推门进了对面一间空教室。   “哥哥,”米歇尔拉开椅子坐下,把手机顺手架在墙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屏幕。   “你都有黑眼圈了。”余麦看着他心疼地说。   刘湘在旁边递过来一大盒水果,顺便和米歇尔打了个招呼,“哈喽,米歇尔!”   她的脸一出现在屏幕上,米歇尔刷的一下就坐直了,快速扒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阿姨好!”   余麦,“……”   “欸你好你好,你们聊,我,我就看见你打个招呼。”刘湘总觉得他每次看见自己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赶紧退到了屏幕外面。   米歇尔熬了两个晚上,刘湘一走,立马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余麦的脸,他问,“这两天有什么安排?”   “这两天啊,”余麦想了想,眼睛一弯,“明天睡觉,睡一天!”   米歇尔的眼睛跟着弯起来,眼里的光柔柔的,“累吗?”   “我觉得你比我看起来还累,你现在像只大熊猫。”余麦心疼地说。   车里的刘湘和余海生都忍不住笑了。   米歇尔,“……”   “周五,什么安排?”米歇尔又问。   余麦靠在车窗上,“周五啊,中午约了班里的同学吃散伙饭,下午——”   他咬住嘴唇,脸红红地看着屏幕上的米歇尔,“下午他们要给我庆祝生日,我们说好去KTV唱歌顺便再聚一聚。”   余麦的生日在六月十号,刚好是高考结束后的这个周五,米歇尔和他安静地对视着,片刻后轻声问,“然后呢?”   余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刘湘,见她正盯着手机认真刷新闻,于是他把手机转过来,凑近了小声跟米歇尔说,“晚上回家跟你视频。”   他凑得很近,近得好像就在眼前,米歇尔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手机屏幕,看着他通红的眼尾,轻轻嗯了一声。 第54章   吃散伙饭的地点就定在学校旁边的大酒楼,校长出面包下了整一层,这天六中几乎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以及老师都到了。   因为高二学期末经历了文理分科,高一高二的老同学和高三的战友们分散在各个班里,学生们人手一瓶啤酒在酒店三楼的走廊里到处乱窜。   陈俊一是逮着谁都能聊几句的人,余麦被高二时的副班长拉去找赵老师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走廊里和他以前十二班的几个同学聊天。   “麦子!”陈俊一一个箭步过来,勾住兄弟的脖子,“下午聚会去?”   余麦喝了几口啤酒,人有点醉醺醺的,靠在他身上笑着说,“对啊,你去不去?”   “你过生日我肯定去啊!重点是你怎么都不叫我?!”陈俊一痛心疾首地问。   “正要去叫你啊,”余麦笑得傻乎乎的,“可是你们班下午不是也要聚会?你们准备去哪里?”   陈俊一的心情顿时又好了,“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大家跟着年级第一走!”   余麦笑得直不起腰。   叮叮叮叮叮——   “——快快快,夏老师在大堂里叫我们过去——”   夏老师是余麦高三的班主任兼年级教导主任,余麦一听赶紧拉着陈俊一,一起跟着大家涌进了大堂。   看见夏老师站在椅子上,所有人顿时开始起哄。   “等下我会擦干净的,抱歉啊,老师个子有点小,你们千万不要跟我学!”夏老师也喝了不少酒,俏皮地朝大家比了个嘘,又用筷子敲了敲手里的酒杯,等大家安静下来,红着脸对站在门口的几位学生说,“麻烦你们关一下门,不要影响我们六中的形象。”   全场哄堂大笑,那几个学生赶紧关上了门。   “首先,”夏老师微笑着环顾全场,“恭喜大家,在经历了一整年的艰苦备考之后,顺利完成了你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场考试!”   余麦跟着所有人一起用力鼓掌,陈俊一吹了声口哨,“夏老师辛苦!老师们也辛苦了!”   学生们集体大喊,“谢谢老师!”   掌声和欢呼声跟海浪似的停不下来,夏老师感动得满脸通红,片刻后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但是,高考并不是一切的终点,更不能决定你们人生的价值。”   老师轻柔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大堂里,“高考只是一场考试,分数也只是你们到目前为止在学业上交出的一份成绩单,你们之后的人生路还很长很长,你们还有更多的选择,从现在起,你们的人生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看着孩子们年轻稚嫩的面庞,已经送走无数届学生的夏老师,眼眶慢慢红了,“九月份之后,你们会进入大学,学习各种专业技能,然后进入社会,成为整个社会运转的一份子,老师今天想在这里告诉大家,我知道高三这一年对你们来说非常辛苦而且枯燥,但是相信我,人生路没有一段是白走的!我希望在未来,无论你们去往何方,做什么样的工作,你们能够永远保持住今天这份初心,勇于坚持,勇于拼搏,然后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努力又积极的好人!”   人群中响起啜泣声,几位在场的老师同样热烈盈眶,余麦看着夏老师,擦去眼角的泪水,陈俊一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吸了吸鼻子。   最后,个子小小的夏老师站在椅子上,热烈地举起双手,“这个世界盛大而又灿烂,大胆地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吧!祝愿大家的未来美好幸福,前程似锦!”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干杯!!”   KTV包厢里,一群人举起酒杯大声祝贺。   “班长生日快乐!”   “学神生日快乐!”   “男神生日快乐!!”   余麦满脸通红,都不好意思说谢谢了,赶紧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麦子,生日快乐!”金雅雯和他碰了碰杯。   余麦,“谢谢!”   这间大包厢里塞满了人,陈俊一拉着几个人在台上唱歌,拿着话筒声情并茂,“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   金雅雯看着他们,眼里含着轻松的笑意,“你确定还是报清北学软件工程?”   余麦点点头,开心地说,“我已经在自学了,这样大一就能出去接项目了,等到大四应该就能攒够学费了!”   他的成绩考清北肯定没问题,金雅雯落寞地笑了笑,觉得好像放弃了古筝之后,自己的人生就空了一块,不过她高三选了文科,到时候估分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去南城大学法学院。   她佩服又有点羡慕地看着余麦,“加油!”   “哎呀,我的耳环呢?”许佳突然摸着右边耳朵喊了一声。   赵玲无语地和她一起蹲在地上找耳环,“叫你直接打耳洞,夹子根本夹不住——”   周围的人都蹲下去帮她找起来,余麦打开手机先看了眼屏幕,没看到米歇尔的消息,然后打开手电筒对准沙发底下。   “找到了!”许佳就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了自己的耳环。   “谢谢啊!”她坐回去小心翼翼地把耳环戴上,“这玩意儿老是掉,烦死了!”   说起来他俩还真挺有缘,高三都选了理科,被分到了一个班不算,而且又做了一年的同桌,这一年有学神傍身,许佳简直过得如鱼得水,每次做卷子都好像得到了学神光芒的庇佑,下笔如有神,就没掉出过年级前十。   余麦把手机放回到桌上,偷偷给她展示自己右边耳朵上的五个耳洞,其中两个还是耳骨洞。   许佳震惊地瞪大眼睛,好在克制住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时候打的?!还打这么多!”   “高二就打了。”余麦有点得意地说,心想你要是知道我还留了三年长发岂不是要吓死?   “你爸妈没发现啊?”许佳问。   余麦热情地跟她分享心得,“带那种透明的耳棒就行了,剪短之后看不出来的。”   “真是看不出来啊学神,你还挺——”不知道想到什么,许佳突然有点意味深长地闭上嘴,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余麦,“?”   就在这时包厢门突然开了,几只手推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   那女生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移了过去,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太漂亮了,是个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的那种。   “欸,颜欢,你怎么来了?”陈俊一举着话筒喊了校花一声。   颜欢进门后先在包厢里找了一圈,许佳看她的眼神落在自己左边,见怪不怪地端起酒杯挡住了自己小声嘀咕的嘴,“就知道——”   那几只手又把颜欢往里推了推,然后火速关上了门。   金雅雯看看身边浑然不知还盯着电视机傻乐的余麦,一下子不知道到底是该让出位置来还是坚定地坐着不动。   不过很快就有人帮她做了决定,颜欢以前班里几个女生过来拉拉她,小声恳求,“帮个忙呗!拜托拜托!!”   “……”被一群人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金雅雯屁股跟着了火似的不安地动了动,然后用一种“抱歉啊麦子我帮不了你了”的表情看了眼余麦,起身让到了一边。   颜欢走过来,感激地朝她笑笑,在余麦身边坐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余麦喝了口酒,扭头正要和金雅雯说话,突然发现身边换了个人。   “……”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颜欢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生日快乐!”   余麦愣了一下,笑起来,“谢谢!”   金雅雯看他还跟人家笑,笑得校花脸都红了,在旁边不忍直视地转开脸,心想待会儿就看你怎么收场吧——   “颜欢你要不要唱歌?”陈俊一热情地举着话筒问。   所有人顿时眼睛一亮,动作堪称整齐划一地掏出了手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校内网点赞数能不能过百就看这一次了,校花你赶紧唱首情歌跟男神表白啊!!!   金雅雯,“……”   颜欢的性格其实很害羞,不然也不会暗恋了三年,直到高三和余麦分在了一个班,才终于鼓起勇气和他慢慢搭起了讪,她攥紧拳头,心想今天如果再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那我就——”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许佳突然大声说。   颜欢,“……”   许佳心想你别瞪我了,我可是在牺牲自己的形象救你啊喂!她招呼大家,“来来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仔细一想这不比唱歌刺激?立马有人积极地响应,还不忘冲颜欢挤眉弄眼,“好啊,那就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也来!”陈俊一丢下话筒跑过来,还把金雅雯也给拉了过来。   一群人围在桌边,许佳哐啷一声把酒瓶往桌上一摆,“开始了啊!”   第一转,瓶口对准了陈俊一。   许佳作为发起人自动成为了主持人,“真心话大冒险?”   拔得头筹的陈俊一激动坏了,他搓搓手,“真心话!”   颜欢那几个朋友立马问,“我们年级哪个女生最好看?”   陈俊一不假思索,“金雅雯!”   “……”   金雅雯抱着脑袋低下头,耳朵都冒烟了,一群人开始疯狂起哄,陈俊一脸都红了都还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一脸莫名其妙的,“就是金雅雯啊!”   余麦坚定地和他们站在同一条友谊的小船上,“我也觉得是雅雯!”   颜欢,“……”   第二转,瓶口对准了许佳。   陈俊一,“真心话大冒险?”   许佳嘿嘿笑起来,觉得简直天助我也,“真心话!”   陈俊一认真想了想,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变形金刚第三部 里,是谁杀了杰瑞王?”   “…………”   所有人,“这个问题不算!”   陈俊一,“?”   开玩笑这可是余麦的铁同桌,大哥你问什么变形金刚啊!颜欢那几个朋友抢在所有人前面问她,“说出你知道的一个小秘密!”   许佳做作地咳嗽一声,“学神有耳洞!”   “啊?!”   “……”余麦顿时被一群人给淹没了。   “我靠,一二三四——八个?!居然打这么多,学神牛逼啊!”   “打着玩的。”余麦可怜弱小地蜷缩着说。   第三转,瓶口对准了——   “余麦!”许佳刷的拿走了瓶子。   “……”颜欢觉得许佳针对自己,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心想难道不是我吗?   许佳挑了下眉,“真心话大冒险?”   余麦笑了笑,“我选真心话。”   这可是学神本人啊!颜欢面露期待,一群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开口——   许佳以一举之力挡开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好像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意味深长地问他,“你喜欢谁?”   余麦这会儿都有点醉了,但所谓酒后吐真言,只见微醺的少年咬住嘴唇,眼里都是温柔的光,对着大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弟弟!” 第55章   他说完整个包厢都安静了几秒。   许佳看了眼呆愣住的颜欢,说实话,其实真的挺同情她的。   但能怎么办呢?少年懵懂的心里已经塞了一个人了,那个人啊,把他整颗心都占得满满当当,其他的人他早就看不见了。   “弟弟不算,是问女生!余麦你喜欢哪个女生?”   包厢里的人回过神后都笑了,许佳转身开玩笑一样地怼回去,“喜欢就是喜欢咯,弟弟怎么就不算啦!”   “切!!”   许佳得意洋洋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今天的南城,一大早下了场瓢泼大雨,好在到了下午雨势转小,并没有过多影响机场的正常运作。   南城国际机场的大门前,少年肩上披着一件宽松的棒球服外套,脚边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正站在那里顶着风雨低头看手机。   【到了之后给爸爸发个消息。】   江源十四个小时前发来这条短信,不过那时候米歇尔已经上飞机了,所以没有看到。   迅速给他爸回了【我到了】三个字,他点开QQ,给余麦拨过去一个语音。   机场门口风大雨大,他边盯着电话边朝出租车停靠点走过去。   等了半天余麦没有接,米歇尔皱了下眉,手指动动又拨过去一个。   大概是看他一个人又没带行李,以为是来机场接人的,等在那里的出租车司机都懒得招呼他,直到他打开车门坐进后座,才愣了一下后问,“去哪里?”   怎么还是不接?米歇尔纳闷地看了眼时间,想了想对司机说,“去汇普区临山路119号。”   司机将车开上高速,好奇地问,“这是没接到人?”   米歇尔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来找人。”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看他,“小伙子是不是混血啊?我听你口音,从国外来的?”顿了顿,他好心提醒道,“你行李没忘了拿吧?”   “……我没行李。”米歇尔拿起手机,看了眼江源发来的机票信息,又给余麦拨过去一个语音。   “——为什么啊?毕业了之后哪儿还见得到啊?现在不表白就彻底没机会了欢欢!”   “就是啊,我听说他准备报清北,以后都不在南城了。”   几个朋友都围在身边小声地劝,颜欢坐在包厢角落,难过地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   她刚刚坐在余麦身边,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弟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她只是突然发现,她连让眼前这个少年稍稍迟疑一秒的资格都没有。   “试都不试一下,不觉得遗憾吗?”朋友一脸惋惜地问。   “没关系啊,能和他认识一场也够了,”颜欢红着眼睛,看着坐在那里的余麦,忍着眼泪故作轻松地说,“我以前可是连话都不敢跟他说呢!”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故事里扮演着主角,在那些被惊艳了的年少时光里,那个少年的身影终归会渐行渐远,我们和一些人短暂地共度了彼此的青春,然后略带遗憾地错身而过,但是颜欢觉得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那个自己故事中的主角的。   朋友们互相看看,心疼地摸摸她的头,“行吧,你决定好就行了。”   颜欢走后,余麦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晕晕乎乎地又被灌了好几杯鸡尾酒。   陈俊一在台上唱完一首又一首,现在已经从《最炫民族风》唱到了《纤夫的爱》。   “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恩恩爱爱纤上么荡悠悠!”声如洪钟地唱完这句,陈俊一捏着嗓子,“小妹妹,我坐船头——”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懂得和观众互动,把话筒递到台下。   一群人,“哥哥你在岸上走,哦哦!!”   “雅雯!!”   “……”金雅雯低头看看被丢到腿上的麦克风,余光看见台上陈俊一炯炯有神地看着这边,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假装漫不经心地话筒塞到了余麦手里。   周围嘘声一片,陈俊一在台上傻笑着挠挠头,余麦拿起话筒,他喝醉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极其呆萌,看着陈俊一跟在幼儿园里唱儿歌似的,左右摆动身体,“我俩的情,我俩的爱——”   陈俊一和他深情对唱,“在纤绳上荡悠悠,哦荡悠悠!”   金雅雯,“……”   唱完《纤夫的爱》,余麦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拿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米歇尔的消息。   “咦?我的手机怎么关机了啊?”余麦动作笨拙地拍拍手机屏幕。   “怎么了?”金雅雯问。   余麦有点着急,手指找了半天才摸到开机键,用力摁了几下,结果发现根本打不开。   “我手机怎么坏了啊?!”他一脸的惊恐。   “……怎么会呢?”金雅雯拿过来看了看,“好像是没电了。”   “你手机刚不还——”许佳摸了一下滚烫的机身,了然地反手从自己包里掏出来一个充电宝,“你肯定是忘了关手电筒了!”   “米歇尔找我怎么办呀?”余麦懊恼极了,迅速连上充电宝,等开机的那几分钟就像只小猫一样坐在那里抱着手机不停委屈巴巴地嘤嘤嘤,金雅雯赶紧安慰他,“没那么巧的,你开机后打过去问问。”   余麦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余麦总算成功打开了手机,下一秒米歇尔的语音请求就弹了出来。   余麦赶紧接起来,哭着喊,“喂!我手机刚才没电了!!”   米歇尔,“……”   电话那头很安静,但是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米歇尔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你到底在哪里?”   然后,整个包厢的人眼看着他们的男神刷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定格几秒后又扑通一声栽了回去。   “…………”   “——师傅,就在那个小区门口停一停。”   陈俊一一只手艰难地扶着东倒西歪的余麦,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多少?”   出租车司机用一种“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大白天居然喝得醉醺醺的”的表情怒视他们,“32!”   “……”陈俊一付了钱,费劲地推开车门,“麦子,咱到家了——”   余麦醉得不省人事,陈俊一根本扛不动他,他崩溃地深吸一口气,突然灵机一动,在余麦耳边跟叫魂一样,“快~点~醒~醒~,米~歇~尔~在~等~你~呢~~~!”   “米歇尔!”余麦通电了似的瞬间睁开眼睛,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陈俊一,“……”   余麦冲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把保安亭里的保安吓了一跳,大叔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呼啸而过,但愣是没看见是什么。   “……”   天空飘着雨,余麦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他太醉了,酒并没有醒,但是脑子有个念头不停在转,告诉他得赶紧回家,他梦里的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米歇尔孤身坐在楼道口的台阶上,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濛濛细雨不断落在身上,少年攥着手机一动不动的身影在这微凉的雨天里透出一股饱含满腔热情的倔强。   余麦倏地停下脚步,眼眶一阵发烫,因为他真的看到梦里那个人了。   “米歇尔!”余麦抬脚狂奔过去。   米歇尔循声扭头,起身看着他眼眶通红地冲到自己面前。   “失败的惊喜。”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忍不住笑起来,他温柔地看着终于来到眼前的少年,对他张开了双臂,“生日快乐,哥哥。”   余麦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一个原地起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这个梦也太真实太美好了叭!”   米歇尔,“……” 第56章   陈俊一从老远跑过来就看到余麦跟只八爪鱼一样缠在米歇尔身上。   余麦,“嘤嘤嘤——”   米歇尔,“……别哭了,是我。”   余麦,“我知道是你,是你我才哭的啊!”   米歇尔,“……”   “这个男人——嗬——”陈俊一都要跑断气了,米歇尔看过来,他站在楼道口哆哆嗦嗦指着他身上的余麦,“这个男人高三体测——嗬——八百米——嗬——都差点没及格你敢信?!”   米歇尔,“……”   “他喝了多少酒?”米歇尔问。   陈俊一喘着气开始掰手指头,“1,2,3,4——”然后刷的朝他举起一只手,“我看到的就五杯!”   “……”米歇尔皱眉看了眼趴在自己肩上迷迷糊糊的余麦,“我带他上去。”   来之前金雅雯都叮嘱过了,陈俊一立马识趣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行,那我们改天聊!”   米歇尔转身抱着余麦上楼。   像这种老旧小区的楼道里总是堆了不少东西,米歇尔把余麦抱高了些,两只手拖着他的大腿,“先别睡,小心两边。”   余麦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一双迷离的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米歇尔爬着楼梯抬眸看过去,然后停下脚步和他对视。   逼仄的楼道里,昏暗的光影包裹住他们的身影,余麦用指腹摩挲他的皮肤,细细打量他的眉眼。   两个人凑得很近,米歇尔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然后听见他有点郁闷地说,“你怎么在梦里都像大熊猫了?”   米歇尔,“……”   听见门铃声,刘湘乐呵呵地跑过去打开家门,结果差点没被吓死。   手里的苹果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米歇尔?!你怎么——余麦?!”   余麦醉醺醺地骑在米歇尔身上,脑袋靠在他肩上看不清脸,但是一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简直扑面而来。   “怎么了怎么了?”余海生急急忙忙从客厅过来,“米歇尔?!你怎么——余麦?!”   夫妻俩的反应如出一辙,米歇尔抱着余麦进屋,刘湘回过神,火冒三丈地跑进他房间给他找换洗衣服,“要死了这个臭小子居然喝那么多酒!余海生你赶紧让他去洗澡!像什么样子!”   余海生也想啊,但是他没办法把儿子从米歇尔身上扒下来啊!   “麦子,下来!快点去洗澡,真是不像话,大白天的怎么能喝成这样!”他也有点生气了,“高考完了也不能这么放纵!”   余麦反而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米歇尔颈窝,“我不下去,下去就醒了!”   “……”余海生,“哎哟这都喝傻了!”   刘湘跑出来看见他居然还挂在人家身上,气得想揍人,抬起手警告道,“余麦!我数到三,你给我下来去洗澡!一,二——”   余麦就是不撒手,眼眶慢慢红了,米歇尔看了一眼赶紧抱紧他,“阿姨,我和他一起吧,他喝醉了,一个人洗澡很危险。”   刘湘无语地仰天叹了口气,觉得这脸真是都丢到法国去了,“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转身进房间又拿了套睡衣出来,一脸惭愧地递给米歇尔,“真是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米歇尔!”   “不麻烦。”米歇尔让她把衣服挂在自己胳膊上,抱着余麦闪进了浴室。   “我下去买点醒酒药。”余海生站在客厅穿外套,米歇尔把余麦放在马桶上,听见刘湘在身后轻轻关上浴室门,“赶紧去,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哎呀行了——”外面紧跟着又传来关门声。   米歇尔蹲下来,余麦被骂了一顿,坐在那里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看了几眼又傻乎乎地笑了,“喝了酒之后做梦好真实啊!”   “……那也不能喝这么多,尤其一个人在外面。”米歇尔摸着他的脸柔声说。   余麦迷迷瞪瞪,对他还是很言听计从的,听话地点了点头,“嗯。”   米歇尔笑了一下,“自己脱衣服,我去帮你放热水。”   他脱下包和外套丢在一边,起身去浴缸那里放水,余麦乖巧地坐在马桶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的背影看。   随着这几年训练难度不断增强,米歇尔身上的运动痕迹越来越明显,肌肉线条变得更清晰也更坚硬,整个人高且精悍,站在那里能把一米八的余麦都衬得有点娇小了。   余麦的眼神有点儿直勾勾的,浴室里升腾起闷热的水蒸气,他张大嘴用力喘了几下,喝酒都没上脸的白皙脸颊上慢慢晕开两片醉酒似的酡红。   米歇尔调好水温把淋浴头挂回到墙上,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   “好了——”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见那只手慢慢撩起他的T恤下摆,一直撩到胸口的位置,指尖若即若离地擦着他后背上的肌肉滑过,然后手臂猛地用力收紧,从衣服里面搂住了他。   他贴得很紧,紧到身上所有的反应都能通过肌肤触碰感知得一清二楚,米歇尔瞳孔一缩,颤声叫了声哥哥。   余麦泛红的脸颊轻轻蹭着他脖子后面,连声音都变了,变得又沙又绵,“嗯——”   米歇尔瞬间浑身僵硬,一只湿漉漉的手猛地摁住了他动来动去的胳膊。   心跳声几乎要盖过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米歇尔咬牙看了眼下面,听见刘湘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动静,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哥哥,”他努力找回理智,清了清嗓子偏过头,“水温调好了,先洗澡。”   余麦额头用力在他身上用力蹭着,“好难受——”   米歇尔闭了下眼睛,顾不上水把自己淋湿,弯腰伸手,一下子把水温调低到了微凉的程度。   弯腰那一瞬间身体的触碰尤为明显,他一只手在浴缸沿上撑了一下,堪称绝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抓住余麦的胳膊用力分开,转过身不由分说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余麦脸上顶着两坨醉醺醺的酡红,目光流连在他身体各处浮动的肌肉线条上,米歇尔根本不敢看他的脸,余光留意到他的视线,动作一顿,突然眯起双眼,“我是谁?”   余麦趁机又将他抱住了,两只手钻进T恤里,黏糊糊地缠着他,嘴里呼出的气都是糯叽叽的,“你是米歇尔啊,米宝——”   “……”米歇尔额角一抽,不过拧着的眉心好歹是松开了,然而转瞬间他的脸色又变了,一把摁住余麦到处作祟的手,咬牙从自己裤子后面抽了出来,“洗澡。”   “难受——”余麦委屈巴巴地哼唧。   “洗完就不难受了。”米歇尔的视线落在他撅起的嘴唇上,一脸崩溃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三下五除二把人扒得一干二净。   “好冷!”一进浴缸,余麦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   米歇尔穿着衣服,一步跨进浴缸里,从后面抱住他,低头在他耳边哄,“乖,很快,冲一下就不难受了。”   余麦用力甩着脑袋,拼命往他怀里缩,“不要——”   米歇尔活到现在还没这么崩溃过,“就一下,马上就好。”   “好冷,”余麦打着哆嗦,红着眼眶抬头看他,“为什么要洗冷水?”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米歇尔看着他哭红的双眼,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然后仿佛听见脑子里某根线倏然崩断的声音,嗡的一声,他伸手把水温重新调高。   余麦终于不挣扎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浴室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水蒸气在周围缠绕翻卷,米歇尔呼吸粗重,慢慢用虎口钳住他尖细的下巴,碧绿的瞳孔深处印着他绯红的脸颊,沉声命令,“闭上眼睛。”   “唔!”   水蒸气弥漫的浴室潮湿温热,颤抖的睫毛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眼泪,余麦被紧紧捂着嘴,倏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那瞬间失了焦。   他有些惊慌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米歇尔松开手,在余麦滑落的瞬间将人用力捞回到怀里。   额头贴着冰冷的瓷砖,他喘着粗气,手指轻轻扣住余麦的腰。   “还难受么?”他笑了一下后哑声问。   余麦渐渐回过神,慢慢抬起酥软的胳膊抱住他,额头蹭着他汗湿的鬓角,在他耳边软糯糯地笑了一下,“好舒服。”   浴室门打开,潮湿气和水蒸气一涌而出,刘湘和余海生跑过来,余海生手里拿着一瓶醒酒药。   “怎么洗那么久啊?”米歇尔抱着余麦往房间走,刘湘看着趴在他肩上迷迷瞪瞪的儿子,无语地摇了摇头,“真是的,居然喝成这样!”   进了房间,米歇尔迅速把余麦塞进被窝里,三两下裹得严丝合缝的,余海生把醒酒药放在桌上,小声提醒他,“醒酒的,等会儿他醒了让他喝啊。”   余麦一只手抓着他不肯放,米歇尔坐到床边点点头,看着刘湘拉上窗帘,回头迟疑地看着自己,“你,米歇尔你什么时候——”   “我今天刚到,来给他过生日。”米歇尔说。   “哦,过生日啊。”夫妻俩互相看看,说意外吧又觉得这事放在这俩孩子身上也挺正常,余海生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建议道,“那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不然你跟他一块睡一会儿?”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门一关,米歇尔立马崩溃地靠倒在床头,身边的被窝窸窸窣窣,余麦三两爬出来,像只粘人的小猫往他大腿上一坐,搂着他就贴了上来。   “还知道等你爸妈出去?”米歇尔捏紧他的后脖子肉,看着他哼笑一声。   余麦嫌他的T恤碍事,胡乱撩起来再次把人抱住,“梦里面妈妈生气也是会揍人的,一揍我就醒了,这个梦太美好了,我才不要醒。”   米歇尔,“……”   捕捉到了一个微妙的关键点,他眯起眼睛问,“你经常梦到我?”   余麦低头咬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他坚硬的腹肌上来回跳动。   米歇尔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明知故问,“梦见我们做什么?”   这回余麦的脸彻底红了,埋进他颈窝里,支支吾吾地什么都不肯说。   米歇尔似笑非笑,“也这么舒服?”   余麦立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害羞得直接把脸撇到另一边,留给他一个冒烟的后脑勺,小声说,“没有,这是第一次。”   米歇尔愣了一下,把他的脸转回来,用力地将他盯住。   懵懂的少年竟然连做梦都一知半解,这回不过,看人的眼神都痴缠起来,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滚烫的呼吸互相缠绕。   米歇尔眸光软了些,“累吗?”   余麦吸了吸鼻子,在他身上不安分地动了动,“没有想你累。”   这一刻米歇尔真的好想就这样永远住进他的梦里,猛地翻身将人压在了下面。   “——以后不许再喝酒,”怀里的人许久才平静下来,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米歇尔用掌心轻轻抹掉他额角的汗水,顿了顿后说,“除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余麦觉得自己像躺在水面上,湖水是热的,空气里都是甜滋滋的气泡,他在米歇尔的怀里飘啊飘,舒服得哪儿也不想去。   “睡吧。”米歇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麦觉得额头上一热,傻乎乎地笑起来,“不要。”   米歇尔捏了捏他的脸,“听话。”   余麦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后的小猫居然还打起了呼噜,米歇尔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被汗水湿透的睡衣,去找了件新的帮他换上,然后走到房门前,确定外面客厅里没有动静,迅速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   看了眼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余麦,米歇尔走到墙角,面壁思过似的,郁闷地叹了口气。 第57章   余麦这一觉睡得香极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梦见米歇尔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在他家楼下,他激动地跑回家,果然在家门口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米歇尔。   他好高兴啊,米歇尔居然来给他过生日了!他在梦里不停地傻笑,米歇尔抱着他上楼,打开门,刘湘和余海生冲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啊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紧紧抱着他的米歇尔,反正说什么都不会松手的!   后来米歇尔带他去洗澡,咦?为什么要洗澡?算了,反正他的梦永远颠三倒四的。   浴室里,他被米歇尔摁在马桶上坐着,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热啊,小腹里面像是有条小鱼在游来游去,这感觉有点熟悉,于是他走过去很熟练地抱住了米歇尔。   米歇尔的身体有点僵硬,好像生气了,居然把他丢进了冷水里,余麦皮肤都被刺痛得红了,他好委屈,就抱一下而已,为什么要罚他洗冷水澡啊?!   小腹里面又痒又涨,还要洗冷水澡,余麦在梦里难受地哭了,再然后——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房间开着窗,六月温柔的小风吹起窗帘,扫过宁静的卧室。   又是这样。   余麦半梦半醒地皱了下眉,郁闷地想为什么每次自己一醒就把梦里的事情全忘了?我刚刚梦见什么了来着?哎算了……这鸟好吵,我想再睡一会儿,谁来关个窗啊!   余麦想扯被子盖住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没扯动,奇怪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米歇尔一只手撑着脑袋对自己笑了一下,于是回了一个微笑,翻身抓起枕头盖住脑袋,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米歇尔,“……”   这个拔D无情的男人!!   米歇尔黑着脸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扣住余麦的下巴把他的脸又挖了出来。   米歇尔,“早上好。”   余麦鼓着金鱼嘴眨巴眨巴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客厅里,余海生的手一哆嗦,一大勺酱瓜全都洒在了粥里,嘶了一声,“哎呀,太多了。”   刘湘哼地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扣,“你听听,昨天喝得有多醉,连米歇尔来了都不记得了!”   余海生把多的酱瓜用筷子夹到老婆碗里,“适当教育一下就行了,刚高考完很正常,下不为例。”   “必须下不为例!”刘湘有点急眼地说,“这以后去了北京要是这样,我们都不在身边还了得?!”   “嗯嗯,”余海生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心想儿子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余麦趴在米歇尔身上,开心地捧着他的脸,“我睡觉的时候吗?”   米歇尔意味深长地挑起半边眉毛,“你不记得了?”   余麦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一秒不是还在KTV包厢里吗?   “……”他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惊悚地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你还知道回家啊?!”刘湘气势汹汹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手臂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第一次喝酒居然敢喝那么多,得亏的有米歇尔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坏人,你一个人醉醺醺的在KTV里,去上个厕所被人带走了都不知道!”   余麦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挨骂,刘湘骂顺气了后瞪着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余麦拼命摇头。   刘湘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去吃饭!”   余麦转身往桌边走,刘湘板着脸盯着电视,“冰箱里有蜂蜜水,去拿了喝了!”   “知道了!”余麦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放着的八寸大奶油蛋糕。   “妈妈!”他惊喜地看向客厅。   刘湘绷着嘴角的笑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余海生笑着看看她,趁机再教育一拨,对儿子说,“你妈上周高考前,特意去现在南城最有名的那个蛋糕房里给你订的!你看看,是不是差点辜负了你妈妈的好心?还有人家米歇尔千里迢迢来一趟,你也不记得了,酒精误事啊,明白了吗?”   余麦愧疚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捧出来,看到上面写的【余麦小朋友生日快乐,祝你金榜题名,爸爸妈妈永远爱你】,眼眶顿时就红了。   “晚过就晚过吧,自家人不讲究这些,”余海生用打火机点上蜡烛,回头冲沙发那边喊,“还不过来啊,儿子要吹蜡烛了!”   “妈妈!”余麦开心地跑过去,把她拉到桌边坐下,“谢谢妈妈!”   刘湘终于忍不住笑了,“下不为例,听见没有!”   “知道啦!”余麦端正地坐回去,余光看看刘湘和余海生,咬住嘴唇,在桌子下面的手偷偷朝右边摸过去,摸到米歇尔大腿上,和他轻轻对了下指尖。   米歇尔不动声色地把手翻过来,用力牵住了他。   蜡烛的光小小的,照亮四个人的笑脸。   刘湘、余海生和米歇尔举起果汁,“余麦,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   “谢谢爸爸妈妈!”余麦歪过脑袋,“谢谢米歇尔。”   米歇尔神秘兮兮地起身回了房间,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出来递给他,“生日快乐。”   “什么东西啊?”刘湘好奇地凑过去,看着余麦从里面拿出来一块金灿灿的奖牌。   米歇尔,“这是今年全法高校联赛,最佳运动员的奖牌。”   “哇!麦子,这个礼物可真有分量!”余海生赞叹道。   余麦把奖牌挂在脖子上,激动地扑到米歇尔身上,“谢谢!我好喜欢!”   刘湘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好了,赶紧许愿吧!”   余麦看看面前的三个人,双手抱在胸前,开心地闭上了眼睛。   “——对了米歇尔,你们法国那边,学校都这么早就放假了?”余海生把切下来的蛋糕放进盘子里递给米歇尔,“还有,你的行李呢?放你奶奶家去了?”   面对余麦开心雀跃的目光,米歇尔慢慢开口,“我就待一个周末。”   他一说完三个人都愣住了,刘湘手里举着盘子,语无伦次地问,“一个,米歇尔你,你就待周末,就一个周末就走?!”   米歇尔嗯了一声,藏在桌子下面牵着余麦的手慢慢收紧,“我就来给哥哥过一个生日。”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飞地啊?还是超长十三个小时的那种!夫妻俩一下子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余麦张了张嘴,最后眼睛红红地把椅子拉过去,把头靠在了米歇尔肩上。   虽然就待一个周末,但是奶奶家还是要去一趟的,吃完蛋糕,余麦回屋里收拾衣服,准备跟他去李奶奶家。   “这次我要送你去机场。”余麦边往包里塞衣服边说。   米歇尔看着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余麦抓住他的手,转身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一个踉跄,“你干嘛啊,这么远跑一趟就为了给我过个生日!”   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高三这一年,我们每星期视频,只有一个小时。”   余麦眼泪汪汪地在他怀里抬起头,米歇尔摸着他的脸,露出袖子里的黑色头绳,轻声对他说,“太想你了。”   李奶奶打开门先倒退三步。   “哎呀,我不是老花又严重了吧,麦子你旁边那个人是陈俊一啊还是我孙子?”老太撩起衣角咯吱咯吱擦镜片。   “……”米歇尔,“奶奶。”   李奶奶,“……”   “我就说么,麦子这是刚高考完,平时哪儿有放假那么早的,我还以为自己一觉睡了一个月,”李奶奶满脸遗憾地在电话里责备江源,觉得自己这一次很没有参与感,“你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好去机场接一下呢!我又不是跑不动。”   “这回你又跑得动了?”江源在电话里调侃自己的老母亲,“说好了是惊喜,你这张嘴那么大——”   “……”老太啪嗒一声挂掉了儿子的电话。   “哦,又是半夜的飞机,”李奶奶眯着眼睛看米歇尔手机上的机票信息,“那到法国刚好是早上,六点半?”见孙子点头,她又问,“那你周一就直接从机场去学校上课啊?”   “飞机上可以睡。”米歇尔说。   李奶奶倒不觉得孙子跑这一趟有多心疼,年轻么,就该趁这个时候好好闹腾,江源小时候也是,她小时候那是没现在的条件,否则肯定比他俩还闹腾。   “麦子是昨天过生日吧?”李奶奶笑呵呵地问。   余麦嗯了一声,她起身拿上包,激动得满面红光,“我这就去蛋糕店给你买个大蛋糕去,晚上咱们吃顿好的,再一起给你庆祝庆祝!”   十九岁的余麦小朋友,很幸福地过了三次生日,一次和朋友,两次和家人,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米歇尔待的时间太短了,只有一个周末,让他又开心又心疼。   短暂的相聚慰藉不了漫长的别离,接下去的几年时光他们依然只能用手机视频来互相倾诉衷肠,不过好在追逐彼此的心都足够坚定,难熬却也乐在其中。   果然如米歇尔所料,余麦很不争气地差点用自己的眼泪把南城国际机场给淹没了。   “这个你带着在飞机上吃,还有这条毯子,冷了你记得盖着腿,运动员的腿很重要,小心别着凉了——”机场出关的地方,余麦边哭边在椅子上整理给他准备的大包小包,比起米歇尔来时潇洒的一个背包,回去时简直和春运大军里的同志们不相上下,他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在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里捣腾出这么一大堆东西的。   余麦哭得太惨了,周围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米歇尔拿走他手里的一盒水果,抱住他,用掌心抹掉他的眼泪,“记得想我。”   余麦哭着点头,“想你,每天都想你!”   米歇尔抬头,对着空气深吸一口气,拎起地上的一堆东西转身朝关口走去。   余麦默默跟在后面,直到工作人员示意他停下才站住不动,米歇尔的余光看着他不停在哭,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已经走过无数次这条通道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跨出关的这一步竟然这么艰难。   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又回头快步走回来,手掌扣住余麦的后脑勺,珍惜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看,但是他们毫不介意,余麦踮起脚在他脸上同样的位置回了一个亲吻,然后用力将他抱住。   “一路平安。” 第58章   “所以他真的就来了一个周末就走了?”   开往市里的公交车上,金雅雯瞠目结舌地看着余麦点点头,“从法国那么远跑过来——”   他们在小学地理课上就学过,那个国家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在那个时候的他们眼里,这是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遥远得都有点无法想象,然而他们谁都想不到,在接下去的很多年里,他们三个人会各自去往世界上不同的地方,有些甚至比法国更加遥远。   陈俊一漫不经心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那屁股不得坐扁了?”   “他说他都坐商务舱,还可以睡觉的。”余麦说。   金雅雯,“那应该很贵吧?我上周去青岛坐的经济舱,位子可小了,腿都没地方放,两个小时的机票要好几百呢!”   余麦其实偷偷在网上查过,他现在赚到的钱,除去买相机和设备,光是暑假来回一趟的机票再加签证费就花得差不多了,“出一趟国真的好贵啊。”他有点难过地说。   金雅雯,“你那些摄影的东西不是更贵?”   余麦哭得更伤心了。   “这样想想米歇尔真是挺不容易的。”金雅雯感慨完察觉到余麦的表情,赶紧安慰他,“大学就自由多了,你现在约拍的人这么多,说不定大一暑假就能去法国看他了!”   张舒欣大学毕业后开了家工作室,平时除了接一些个人写真,大多数客人都是淘宝网上的店主,余麦现在在微博上的粉丝数已经突破了十万,帮那些淘宝店主拍一次爆款的收入能有好几千,这个价格在之后的几年随着网购的爆发式发展呈几何倍数增长起来,成功帮助他在大学时就实现了摄影自由。   余麦摇摇头,很懂事地把米歇尔的原话复述给他们听,“米歇尔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的是钱,我好好攒钱为四年后做准备就行了。”   “…………”   金雅雯,“他懂的成语还挺多的。”   “他中文现在很好的!”余麦骄傲地笑道。   到了市里,三个人先去「朝」吃晚饭。   「朝」在他高三备考没来打工的这一年倒是没什么变化,进了院门,角落里的添水依旧慢悠悠地滴滴答答,墙边靠着的老头椅上还搭着块滑板。   余麦扫了眼安静的小院,笑着走进店里,“白籁!”   “他出去买东西了,很快回来。”费朝回头冲他笑着说。   “费朝!”余麦也有快一年没见他了,蹦蹦跳跳地过去,凑过去看他面前的本子,“你在干什么?”   “在研究新的菜单,帮忙看看,小摄影师。”费朝说。   余麦觉得他这一年变化还挺大的,感觉变得爱笑了,以前总是板着脸,被叫做摄影师,他有点开心地红着脸接过本子,冲他介绍,“我朋友,金雅雯,陈俊一。”   “你好。”   费朝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起身朝厨房走,“我去给你们弄点喝的。”   金雅雯是第一次来「朝」,和白籁倒是老熟人了,她环顾四周拉开椅子,坐下后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我们店里的寿司师傅,是不是很帅?”余麦小声说,“他做的日本料理超级好吃,特意去日本学的!”   “去日本学的啊?”金雅雯也跟着他小小声地震惊道。   白籁耳朵尖得很,一进门就听见他俩的嘀咕声,他单手揣兜,手里拎着个袋子笑着走过来,“有这么帅的老板和店员,寿司师傅肯定也不能差了啊!”   “白籁!”余麦激动地跑过去和他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你怎么又长高了?!市重点的高三生不是都不睡觉的么!”白籁简直无语。   “店长,你们店的平均颜值拉高了整条街的水平啊!”金雅雯心情很不错地捧哏道。   “那必须的!”白籁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袋子,和陈俊一碰了下拳,瞄了眼厨房的方向,伸手把菜单往他们面前一摆,“我进去看看,你们坐,有什么想吃的随便选,今天帅哥店长请客!”   “耶!!!”三个人哗啦一下凑过去捧起了菜单。   前脚刚迈进厨房,白籁人还没看见,脖子就被勾住了。   费朝勾着他转身靠到墙上,两个人挺热烈地接了个吻。   “这是干什么?”白籁搂着他的腰,亲一下亲一下地笑着问。   费朝在间隙里叹了口气,“充个电,新菜单想得我大脑枯竭。”   白籁用嘴唇轻轻蹭他的脖子,“晚上回去给你按摩。”   充电快变成漏电了,费朝闷哼一声把他推开,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料理台继续准备饮料。   说停就停啊?白籁撇撇嘴,缓了缓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出去找余麦他们聊天去了。   余麦他们没在店里多待,七点多店里忙起来之后就走了,三个人坐地铁去往南城电视塔的方向。   南城电视塔作为南城的地标建筑,三年前将营业结束时间调整到了晚上十点,这里现在一到晚上,登塔观看夜景的游客很多,出了地铁站,三个人过马路加入到了安检的队伍里。   前后都是外地口音的游客,他们三个南城本地人夹在里面,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我真的好久都没来这里了,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变化。”金雅雯看着周围车水马龙的大街。   “上一次来不就是我们小学四年级春游吗?”余麦还记得呢,那个时候的南城还没这么多高楼大厦,南城电视塔在小小的他眼里是很壮观的,现在再看,和旁边几栋新的写字楼比起来,显得又矮又旧毫不起眼。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金雅雯和余麦一起抬头看着电视塔,有些感慨地笑了笑,“以前我觉得这塔老高了。”   从一楼坐电梯到一百三十米的观景台几十秒就到了,三个人走出电梯的时候和所有人一样不停地在掏耳朵。   “我耳朵里嗡嗡的,”余麦笑着掏出手机,有些夸张地啊了一声,“快八点了!”   高考成绩今晚八点公布,电话和电脑都能查,三个人约好了来爬电视塔,一起在这里打电话查高考成绩。   旁边陈俊一的脚步一顿,绷着脸一动不动,连呼吸都透出紧张来。   他这一天安静得离奇,简直像被人夺了魂,金雅雯看他一眼,说,“咱们特意爬这么高,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陈俊一咽了口口水,僵硬地嗯了一声   霓虹灯在脚下闪烁,仿佛星光蔓延向无边的世界。   “陈俊一,你以后想干什么呀?”金雅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笑着问身边的人。   陈俊一把包背在前面,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夜景,小声嘀咕,“我觉得种草莓就挺好的。”   他一本是没希望了,二本第一志愿他给自己报了南城农业大学,宋琴兰和程永涛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有个大学上就谢天谢地了,管他是农业还是林业。   金雅雯笑着看向他,“那你和麦子一样,你们都比我厉害,已经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了。”   陈俊一看着她,少女的眼里印着繁星,吸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和麦子成绩都好,以后肯定都比我——”   “成绩算什么啊,”金雅雯笑着摇摇头,托着下巴轻声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随波逐流地往前走才是最可怕的。”   “出成绩了。”余麦在旁边说。   金雅雯和陈俊一刷的直起身,看着他把电话贴在耳朵上,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放下挂断。   “多少?”陈俊一声音都颤了,“多少麦子?”   余麦眨眨眼睛,然后朝他们咧开嘴,“总分698。”   金雅雯发出一声尖叫,激动地抱住他,“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麦子!恭喜你!”   “我靠,698。”陈俊一抹了把脸,回过神催促金雅雯,“雅雯,你快查一下你的分数!”   金雅雯拨号的手指有些颤抖。   余麦运气好,掐着点打的,一打就通了,金雅雯拨了整整六次才打通,听成绩的时候,陈俊一简直比她还紧张,绕着她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   挂断电话,金雅雯舒了口气,看着面前两个人紧张兮兮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好啦,不出意外九月份我要去南大经济管理专业报道了!”   “恭喜你雅雯!”余麦还没来得及动,陈俊一已经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恭喜你!!”   金雅雯愣了一下,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脸红红地低下头,“谢谢。”   “——陈俊一,到你了。”   金雅雯抱着手臂,“你再不查一会儿你妈的电话就要先打过来了。”   “……”陈俊一可怜弱小又无助地蹲在那里,默默把手里捣鼓的纪念品摆件放回去。   他拨号的时候,余麦蹲在旁边给他加油打气,“你高三这一年这么努力,肯定能考上的!”   金雅雯看着他,声音有点发紧,“通了没?”   陈俊一屏住呼吸听了好几秒,“没通。”   “…………”   “再打啊,快点!”   陈俊一紧张得满身大汗,蹲在那里抬手想要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只手捏着张纸巾伸过去,颤抖着帮他擦了擦,“通了吗?”金雅雯问。   陈俊一把电话贴到耳朵上,用力咽了口口水,“通了。”   三个人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路过的游客都好奇地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过了差不多有半分钟,陈俊一突然失魂落魄地挂断了电话。   余麦和金雅雯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异口同声,“多少?”   “你们等等,我算算——”陈俊一嘴里絮絮叨叨地算起来。   “……总分在最后不是会报的吗?”余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陈俊一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我没听!!”   “…………”   “你这个心算水平真的是绝了,”一分钟后,金雅雯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报出来!”   陈俊一脱口而出,“语文112,数学121——”   金雅雯噼里啪啦摁着计算器,眼睛倏地瞪圆了,颤声问,“农业大学去年分数线多少来着?”   陈俊一看着她,“490。”   余麦哇哇大哭,“陈俊一你考上了,我就说你一定能考上的!!!”   陈俊一吓了一跳,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我考上了?”   “你个呆子!”金雅雯哭着扑进他怀里,“你考上了!” 第59章   “给我看一眼。”米歇尔在视频里说。   余麦脸红红的,把摄像头贴在自己胸口,坚决不让他看,“不要,好丢人。”   金石镇新开的天鹅城大酒店,四层最大包厢里的升学宴热热闹闹,余麦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横幅坐在首桌,觉得自己有点像接受公开展览的大熊猫,这会儿尴尬地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恭喜余麦金榜题名录取清北大学!”表姑余苗念了遍他头顶的横幅,笑着说,“你妈这横幅订做得不错啊,看起来真气派!”   米歇尔在视频里笑了一声。   余麦,“……”   “恭喜你啊麦子,高材生里的高材生,真给我们老余家长脸!”余苗兴高采烈地和他碰了下杯。   “谢谢表姑。”余麦喝了口雪碧。   “哎,我们家陈楠要能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余苗摸了摸旁边女儿的小脑瓜。   “麦子哥哥我明年初中毕业去北京找你玩!”小姑娘吃着饭甜甜地说。   “好啊!”余麦笑眯眯地点点头。   余苗失笑地摇摇头,“就知道玩!学学你麦子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也考清北呢!”   小姑娘朝她妈吐了吐舌头。   “——喝的是雪碧。”送走了第三波来祝贺的长辈,余麦拿起扣在桌上的电话小声对米歇尔说。   米歇尔满意地嗯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笔,“我也要去北京,找麦子哥哥玩。”   “……”余麦一口雪碧差点从嘴里喷出来,脑袋冒着烟,下意识想点头又害羞得不行,挣扎了几秒还是决定遵从内心,“那我等你一起,你不来我就在学校待着。”   “乖。”米歇尔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   “——你们麦子是真争气,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清北。”今晚宋琴兰和陈永涛也来了,对面坐着纪薇兰和金建国,一堆家长凑在一起,只有宋琴兰一个唉声叹气。   “孩子喜欢你就让他去念,叹什么气啊?”刘湘满面红光地问陈俊一,“是不是啊?”   陈俊一这一晚上都绷着脸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不高兴,“我觉得在南城上农业大学挺好的!”他大声说。   宋琴兰瞪着大儿子,陈俊二啃着排骨,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对他爸妈来了一句,“我哥就爱种草莓,你俩我看也没少吃!”   他这几年又长开了不少,五官更突出了,是个走在路上都能被小姑娘搭讪的模样了,穿的也越来越时尚,就是成绩还是那样,他好像也不想学,初中毕业被他爸送进了金石镇上的私立高中,刚才听陈永涛讲,好像自己在外面找了个什么老师学表演。   宋琴兰看到他脑壳更疼,如果说陈俊一高三这一年埋头读书的样子还能让她看到点未来的希望,那这个小儿子纯纯让她觉得自己当初生二胎就是脑壳被门给夹了。   金雅雯在旁边温柔地给陈俊二夹了几块排骨。   刘湘一直觉得陈家这个小儿子有点神神叨叨的,她忍不住问他,“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陈俊二擦擦嘴,一本正经地宣布,“我以后要当明星。”   他说完一桌人都沉默了。   “就你这个文化课成绩电影学院能看得上你?”宋琴兰冷笑。   陈俊二,“要当明星又不是必须考电影学院,还可以参加选秀啊。”   “……”   一桌大人都懒得接话茬,只有金雅雯偷偷用口型和他说,“加油。”   陈俊二眯着眼睛和她比了个你最懂我的手势。   宋琴兰无言以对,绝望地换了个聊天对象,拉着刘湘继续说,“我和陈永涛累死累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鞋厂整出了点规模,现在一个种草莓一个当明星,你看看这都什么——”   刘湘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远着呢,你和陈永涛才几岁啊?”   “话不能这么说,未来总要筹划的,你看这次高考,不就证明陈俊一这小子也不是不能学,是吧?”说到这里,宋琴兰咬牙切齿地看向大儿子,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看高三这一年,努力一把不也考上了一个二本?”   陈俊一脸色铁青,看了眼旁边和陈俊二说说笑笑的金雅雯,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宋琴兰愤愤地收回目光,“我之前就听你一直在说出国留学的事,前段时间我和陈永涛商量了一下,就他这个成绩,与其再拖几年出去读个水硕回来,不如那个农业大学就不去念了,明年开春直接送他出国念大学去!”   当啷一声。   一桌人齐刷刷看过去,金雅雯看着掉在碗里的勺子一动不动。   “——麦子,恭喜啊。”白籁把手里的花递过去。   “谢谢!”余麦接过来,看见他身后的费朝,有些意外地站起来,“你也来啦!”   他疑惑地看向白籁,“今天店里——”   “放个假,累了。”白籁看了眼费朝,语气似笑非笑,“新菜单磨得有些人脑子枯竭了。”   费朝在下面偷偷捏了下他的手,上前一步,“恭喜你,考上了清北。”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余麦接过他的礼物,“谢谢。”   “什么东西啊?”他打开来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粉色御守,“好可爱!”   “年初我回了次日本,”费朝说,“你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祝你永远心想事成。”   余麦和费朝其实相处的时间很少,他能这么想着自己余麦真的很感动,忍不住抬手抱了他一下,“谢谢你!”   “菜和酒都够么?不够我叫他们再拿点儿过来。”白纨绔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伸手一拉,把费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家天鹅城酒店就是他家开的,这次余麦在这里办升学宴不仅酒水全免,而且点的菜通通五折,其实要不是刘湘坚持,白籁连这点钱都不想收。   余麦吓得直摆手,“够了够了,差不多快结束了。”   “——还是你们会教育孩子,看看把余麦教得多好,”刘湘以前单位里那些老同事都来了,围着主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大家笑着说,“现在都叫孩子学计算机,以后出来赚大钱的。”   刘湘骄傲地看着儿子,眼眶慢慢红了,“不求这些,富贵有命,就希望他以后的路能顺畅些,这样我们当爸妈的也算问心无愧了。”   “妈妈——”余麦咬了下嘴唇,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麦子,你爸爸妈妈辛苦这么多年可是一心一意为了你打算,辞掉铁饭碗回市里打拼买房子,一家三口分开那么些年,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得对他们好,知道吗?”   刘翠笑呵呵的,“我这个孙子最孝顺懂事了,他肯定的。”   想想这一路过来熬到今天总算苦尽甘来,刘湘都忍不住流眼泪,“任务可算是快要完成了。”   她说完一群人都笑了,“可不是,养孩子确实任务艰巨!”   话题这就跑到了养孩子上,谁家都有孩子,谁家都有烦心事,一群同事你一言我一语,余海生安抚地揉着老婆的背,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谢谢老婆当年高瞻远瞩。”   刘湘看了圈周围,笑着用胳膊肘搡了搡他。   这场升学宴一直闹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余麦拿着手机一边跟米歇尔聊天一边送大家出去,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跟着爸妈一起下楼,还没出酒店大门就听见了陈俊一的大嗓门。   “你们骗人,说好了我考上二本就不送我出国了!”   宋琴兰的声音响起来,“送你出国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不能学——”   “总之我不出国!”   “你不出国就在房间里给我待着,以后哪儿都别想去!”   两个人都异常激动,看着面红耳赤的母子俩,刘湘和余海生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地站在那里,余麦抓着手机,愣愣地看着陈俊一,“陈俊一,你要出国?”   陈俊一像只愤怒的野兽喘着粗气瞪着他妈,听见声音回头,却第一眼看到了站在余麦身边的金雅雯。   陈俊一红着眼眶,“雅雯——”   “麦子,我先走了。”金雅雯朝余麦笑笑,目不斜视地走下台阶,她好像喝多了,踉跄了一步慢慢往前走去,少女的裙摆在风里飘起来,背脊挺得笔直。   “麦子我先送她回去,改天再和你聊!”陈俊一用力抹了把脸,丢下这句话后就追了上去,“雅雯!”   “陈俊一!”宋琴兰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气得跳脚,刘湘赶紧冲过去拦住她,“让孩子先冷静冷静,你也冷静冷静,大街上吵什么呀——”   2013年的夏天,是一个属于离别的夏天,余麦的升学宴在一场意外的争吵中结束了,少年人的烦心事随着长大渐渐多了起来,小时候我们总觉得学习很苦,但其实长大后再回想,就会发现那些只需要烦心学习的日子,才是最轻松最快乐的。   晚上余麦去了李奶奶家。   他家的老房子现在没打扫过根本没法住人,刘湘和余海生在天鹅城酒店开了几间房,用来招待从市里过来的那些亲戚,那些人这几天就在金石镇待着,明天夫妻俩还要带他们去海边转转。   李奶奶这几天有点咳嗽,余麦把手机架在茶几上,跪在沙发上给她揉揉肩。   “怎么咳嗽了?”米歇尔问。   “换季节就是这样,人老了没办法,”李奶奶说着又咳起来。   “我爸叫你过来,你也不来。”米歇尔皱着眉说。   “我不是得在这儿守着你的麦子么?”李奶奶笑呵呵地开了句玩笑,拍了拍余麦停下来的手,兀自笑了会儿又叹着气说,“麦子以后就要去北京了啊。”   余麦有点难过地说,“我假期都会回来的。”   米歇尔面无表情,“都这样了,以后别嫌弃你儿子了。”   “……”李奶奶,“我就说说,又没真的嫌弃过他,他哪次来我不是拉着大伙夹道欢迎?!”   米歇尔笑了一下,“别觉得麻烦,无聊就打视频。”   李奶奶,“知道了!”   “——今天陈俊一和他妈妈吵架的样子好吓人。”晚上洗完澡,余麦缩在被子里对着手机小声说。   这被子米歇尔来的时候盖过,他总觉得上面还有他的味道,说话的时候放在鼻子前蹭来蹭去。   米歇尔挑眉,“所以呢?”   余麦支支吾吾,“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和我妈吵架?”   米歇尔参考了一下刘湘平时表现出来的脾气,很客观地嗯了一声,“可能。”   余麦,“……嘤!”   “不会的。”米歇尔看着他。   夜深了,小区里安安静静,余麦戴着耳机,这样好像米歇尔就在身边,他忍不住朝着手机屏幕靠过去,和他贴得近了些,听见他说,“因为他们真的很爱你,等他们看到你的努力和坚持,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们麦子是大学里的帅哥学长了! 第60章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刚响,教授话还没说完,寻铮立马开始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走,寻铮,一起吃饭去?饿死了。”室友抓着书包迫不及待地问。   寻铮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头也不抬地说,“不去,社团晚上搞什么迎新聚餐。”   “迎新聚——你那个摄影社团啊?!”室友一把拉住他。   寻铮啊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走了。”   室友眼珠子一转,抓起包跟了上去,“我也去!”   走廊里人流穿梭,寻铮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你那么兴奋干什么?还有,你是摄影社团的么大哥?”   “不是也可以去看看啊,摄影社团的大门又没上锁,”室友用胳膊肘捣捣他,神秘兮兮地问,“欸,报名那天,你没觉得咱们学校摄影社团有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特别的?挤死了。”寻铮踩着楼梯下楼,结果被室友的回答吓了一跳,“对,就是人多!真是和论坛上面说的一样啊,所有人都想报摄影社团!”   寻铮皱起眉,“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上周社团招募大会上,摄影社团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搞得跟粉丝见面会似的,连那种一向大热的舞蹈社、动漫社都比不过,搞得他差点没挤进去。   “为什么啊?”他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那天要不是他们社长,哦不是,现在是你们社长,他没去,否则人肯定更多。”室友津津乐道地说。   寻铮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有点不服气地问,“怎么他很牛逼吗?”   “牛逼是一回事,主要是他在网上很火啊,是个几千万粉丝的大网红!你连这都不知道?”室友说完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简直震惊。   寻铮还以为是什么呢,搞半天就是个网红啊,“哦,我不上微博。”   室友啧了一声,低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猛敲,“你没上微博肯定也看过他的照片,我是说他的模特照啊,前年有套cos伊泽瑞尔EZ的照片,和LOL官方合作的,巨牛逼,你肯定看过,当时贼出圈,微博上都爆了!”说着竖起手机给他看当时官方在A站放出的视频。   视频倒是没看清,就看清满屏鸡叫了,什么“好漂亮啊”“麦麦美爆啦”,寻铮看了几眼有点嫌弃地撇开脸。   “都说他本人巨好看,走,去看看!”室友兴冲冲地勾住他的脖子。   寻铮额角一抽,原地一个起跳蹦出去十米远,“我靠你gay啊?喜欢一个娘炮!”   “什么,我不是gay!”室友飞快地看看周围,幸好方圆二十米无人,否则自己刚开学女朋友还没找到名声先毁了,“你玩不玩游戏啊,EZ怎么娘炮了?!他也不是什么娘炮,哎我去跟你解释不清,反正一会儿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你别碰我!”寻铮警惕地瞪着他。   室友,“……”   就这样,寻铮一路上抱着一种“妈的老子居然报了个娘炮社团”的丧|逼心情爬楼爬到了摄影社团的教室门前。   清北大学摄影社团虽然两年前因为新任社长的原因,从无人问津的小社团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人都想进的大热社团,但由于入社条件严苛,所以最终能够通过考核杀出重围入社的人并不多,当然这也是寻铮现在心情极其丧的主要原因之一。   教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这一批新的社团成员只有寻铮和物理系的两个女生,那两个女生已经到了,正在里面和大家一起欣赏贴在墙上的一组照片。   听见脚步声,社会学院大三生李思琪回头,笑着和寻铮打了个招呼,“来啦!”   寻铮入社前一直是和她做的对接,两个人已经混得很熟了,寻铮皱着眉走过去,“学姐。”   李思琪和他室友也打了个招呼,扭头见他表情古怪,纳闷地问,“怎么了?”   “社长呢?”寻铮的语气堪称生无可恋,旁边的室友倒是特别期待地点了点头。   李思琪好像对眼前这场景都见怪不怪了,了然地笑了一下,脑袋一歪冲旁边喊了一声,“麦子!”   寻铮抱着手臂斜眼看过去,视线慢慢就定格住了。   十一月的北京已经有些凉了,那人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白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背影又高又瘦,宽松的毛衣在肩线位置利落地垂挂下来,后背隐隐显出蝴蝶骨的形状。   余麦转过身,随手半扎在后脑勺上的小揪轻轻晃了晃,朝这边看了过来。   “又来一个新社员!”李思琪笑着和他介绍,“寻铮,和你一样,都是软件工程专业的。”   余麦把手里的画册交给副社长,笑着走过来,“你们好,我是余麦。”   寻铮回过神,小学生似的抬起右手,看着他磕磕巴巴汇报道,“社,社长,是,是我。”   室友,“啊,是、是他,我、我只是来看你的——”   “…………”   寻铮满脸爆红地闭了下眼睛,一脚把那丢人的家伙踹出了教室。   余麦愣了一下,眼睛慢慢弯成一双漂亮的月牙,看着他温柔地说,“欢迎加入摄影社团。”   迎新聚餐的餐厅就在清北学校后门的小食街上,聚餐费用则来自于社长参加摄影比赛获得银奖的五千块钱奖金。   “没想到九月份《国家地理杂志》上那组‘地球之心’的照片是你拍的。”寻铮走在余麦身边,脸红红地说,余光老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和手。   “好漂亮啊”   “麦麦美爆啦”   网友诚不欺我。   “我们社长中国都快走遍了,就一个首都北京还没认真逛过呢!”李思琪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脸好笑地回头说。   寻铮有些惊讶,他才来了三个月就把北京的各大景点都逛完了。   “为什么啊?”他问。   余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余麦的脸突然有点红了。   “我在等我弟弟一起。”他小声说。   “弟弟?”寻铮愣愣的,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开脸,他掩饰地挠了挠头,“你还有个弟弟啊?”   “不是亲弟弟,”余麦笑着解释,“但是比亲的还亲!”   吃完饭,一群人走出餐厅,李思琪背上包看着余麦,“社长,我昨晚把下个月校庆各个学院要展览的照片都整理好了,我电脑还在教室里,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看看?”   “明天可以吗?”余麦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有新消息,笑着点开边回复边说,“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啊?要很久吗?”李思琪问。   “我要逛逛,”余麦放下手机,“可能有点久。”   “那行,明天我再联系你吧。”李思琪点点头。   和大家告别后,余麦一个人朝附近的商场走去。   “社长!”   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看见今天的新社员寻铮,“怎么了?”   “我陪你。”寻铮跑到他跟前,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余麦以为他还想聊去年暑假去内蒙拍摄地球之心的事,于是笑着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沿着马路朝前走,寻铮看他轻轻揉了下两只手,下意识地问,“冷吗?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不用了,”余麦走了几步,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开心地接起来,“喂!”   寻铮觉得他这个喂的声音和平时说话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听起来特别软糯,他耳朵一热,赶紧看向旁边的马路,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现在回去?”球员休息室里,米歇尔已经换好了训练的衣服,正站在池边往水壶里灌水。   两年前法国通讯公司推出一款套餐,20欧元国际长途无限时长,这可真是天降大礼包,从此以后这俩人基本上就实现了二十四小时随时通话,除了视频时间米歇尔经常就是随手一个电话打过去,哪怕不聊什么,听听余麦的声音也好。   余麦在电话里甜甜地嗯了一声,“我要先去买点东西,可能有点久,你训练吧,我回宿舍了再给你打视频。”   他那声否定的嗯就像是小猫软软的爪垫在心口碰了碰,米歇尔半垂下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有点明知故问,“买什么?”   余麦,“秘密!”   米歇尔笑了一下,“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余麦走进商场大门,都走了好远,才察觉边上好像少了点什么,回头一看,看见那个新社员站在大门外面,整颗脑袋像只油锅里的番茄正在刺啦刺啦地冒烟。   余麦,“……”   “——有点热。”寻铮尴尬地解释,像是为了证明这点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随即被外面刮进来的冷风激得一哆嗦。   余麦,“……”   “走吧,我想去卖衣服的地方看看。”他说。   寻铮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店里,余麦在三件外套里挑来选去举棋不定。   三件都是当季新款,每件都很好看很有型,余麦把每件都举起来摆在自己身边稍高点儿的位置比划了半天,苦恼地小声嘟囔,“要不然就买三件好了——”   销售的眼睛顿时跟聚光灯似的砰地一下就亮了,“买三件更方便搭配啊!”   余麦醍醐灌顶,“你说得有道理!”   寻铮,“……”   “你弟弟他皮肤白不白?这款蓝色很挑肤色的。”他自认为在穿衣打扮上有点心得,忍不住开口建议道。   “我弟弟一米九,很白很帅,他穿什么都好看。”余麦笑眯眯地对着镜子说,摸了摸手里举着的外套,好像米歇尔就在自己身边试穿一样。   寻铮,“……”   最后余麦真的一口气买了三件。   “麻烦包得好看一点。”余麦站在柜台前认真叮嘱。   “好的没问题!”销售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忙不迭点头。   这年头买个包都算不上什么了,舍得买衣服还一口气买三件外套的才叫客户,那位销售热情地一路把他们恭送到店门口,拉着余麦非要和他交换一下微信。   余麦脸皮薄,被磨了半天无奈掏出手机,刚扫完销售的二维码,旁边又伸过来一只手机。   “……”   寻铮挠挠头,都不敢去看余麦的脸,声音越来越小,“顺便加一个呗,社长——”   余麦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笑着点点头,滴一声,加了他的好友。   作者有话说:   麦子越来越成熟了 第61章   推开宿舍门,余麦抱着一个快比他还大的包裹艰难地挤了进去。   宿舍里三个人齐刷刷回头看过来,看到袋子上的logo下巴都惊要掉了。   “麦子你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舍得买这个牌子的东西?”梁哲汉放下手里的书跑过来帮忙。   “我看你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另一位舍友顾深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靠着栏杆意味深长地看着在下面忙活的两人,问余麦,“是你弟生日又快到了吧?”   他其实压根就不记得余麦他弟生日的具体时间,但他可清楚地记得每年一到某个时间,余麦肯定会拎着个一看就又贵又华丽的袋子回宿舍,然后第二天就乐呵呵地给他弟寄过去了。   被他一提,梁哲汉想起来了,“还真是,几号来着,十二月——”   “十号。”张士凯说。   “对,十二月十号。”梁哲汉笑了一下。   这袋子寻铮帮余麦提了一路,可是就从宿舍门口到四楼这一小段距离把他累出了一身汗,余麦红着脸点点头,抬手把额角的碎发拢到耳后,和梁哲汉一起把袋子塞进了柜子里。   “这次你买了多少啊?”张士凯准备去洗澡,路过的时候着实被震惊了一下。   “买了三件外套。”余麦开心地说,把包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水。   “你什么时候也给你自己买一件。”张士凯无语地摸摸他的头,甩着毛巾踢踢踏踏进了浴室。   余麦这几年还在做淘宝模特,身上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拍摄完店主们送的,有时候穿出去被人认出来,被偷拍或者合照还能做个免费广告,绝对稳赚不亏,而且他现在也挑了,只接一些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单,所以这些衣服的质感其实都很不错,但当然肯定不能和这个牌子的比了。   “麦子长这样,披个麻袋都能出去走秀。”看完热闹,顾深一拉被子躺了回去,捧着手机继续打他的麻将。   余麦出了一身的汗,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迅速从衣柜里掏出睡衣,窜到对面宿舍洗澡去了。   等洗完澡回来简直一身轻快,就是暖气还没通有点冷,他嘶啊嘶啊地抽着气抹完脸,赶紧抱着电脑爬上了床。   坐在床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余麦把手机夹在栏杆上对准自己,给米歇尔打过去一个视频。   等接通的时候他打开电脑,把上个月接的那个公司销售统计软件项目拉出来,这项目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打算今天熬个夜一口气磨完。   视频通了。   余麦在床上坐直,一眼就认出了米歇尔训练的冰球场。   这次拿手机的是他的好朋友卢克,少年俏皮地从屏幕上面探出一双眼睛,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余麦捏着耳机线,轻轻说了声bonjour(你好)。   他的室友听见这声bonjour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能通过余麦的语气分辨出接视频的人是他弟还是他弟的朋友或者教练或者亲爸亲妈,三个人整齐划一地迅速戴上耳机,怕一会儿被那俩人腻歪到,大晚上还得狂扫掉在地上的鸡皮疙瘩。   卢克露出整张脸对着镜头笑了笑,转过手机对准在场上训练的米歇尔,生怕余麦看不见,还很贴心地用手指指了指方向,“他在那里。”   余麦凑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球场上,米歇尔正控球全力向前滑跑,几位队员横杆拦截,只见他越过其中一人,突然一个倒滑急停将另外几人骗到了右侧,然后闪身左右拨球滑行两米,用力挥杆一球进洞。   “干得好!”视频里传来卢克激动的声音。   进球后的米歇尔单手握杆围着冰球场慢慢滑了一圈,右手始终放在头盔前,偏头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   余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键盘上,许久都没敲下一个字,他凝视着视频里的少年,无论过去多少年,看了多少次他做这个动作,每一次,他依然会脸红心跳。   “所以你到底去买了什么?”米歇尔洗完澡回来,在椅子上坐下,边擦头发边问。   自从一年前成功通过层层筛选进了职业队,他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现在一个人住在巴黎一区的studio里。   国内已经凌晨三点多,余麦关掉电脑,轻手轻脚放回到身后的桌子上,就着床头的小灯靠在那里和米歇尔聊天。   看到屏幕上一闪而过的腹肌,余麦红着脸低下头,默默把被子拉高了些,“不告诉你。”   小灯那点光落在他柔软的睫毛上,米歇尔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簌簌抖动的睫毛,忍不住伸手触摸屏幕,“哥哥——”   余麦回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三个室友,咬着嘴唇抬眸看向屏幕,小声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我猜猜。”米歇尔笑了一下,单手托腮,一脸温柔地看着他,“项链?”   这个距离让余麦有种他就在眼前的错觉,他拉起被子躺进被窝里,“项链去年不是送过了?”   “给我看一眼。”米歇尔捏着脖子上戴着的项链。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余麦笑着把胸口的项链小心翼翼地从睡衣里扯出来,和他同款不同色,“一直都戴着。”   “一起寄过来。”米歇尔说。   余麦愣了一下,“那我戴什么?”   “你戴我的,我寄过去。”马歇尔说。   余麦慢慢把脸埋进枕头里,米歇尔就看到一只通红的耳朵竖在那里,过了会儿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   法国晚上十点多,巴黎一区的街道上还很热闹,沿着塞纳河一整排的酒吧里座无虚席。   米歇尔把余麦这次参赛的照片从邮箱里下载出来,等解压缩的时间去倒了杯水,回来就看到余麦躺在那里,手机有点歪地对着他的脸,人已经睡着了。   把杯子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米歇尔抬手关上窗,电脑发出解压缩成功的提醒音,又被他眼疾手快地关掉。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米歇尔慢慢在桌边坐下,专注地看着余麦的睡颜,外面路灯的光落在身上,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思念。   “——其实你平时还可以在微博上接个广告什么的,那来钱不比你拍照赚得容易还快?”食堂里,顾深刷着手机说,“你看看这个粉丝才十几万的小博主,一个月里发了这么多广告。”   不愧是经济学院的,他说,“你得懂得流量变现。”   余麦看了眼他的展示,想也不想地摇摇头,“我是摄影博主,又不是什么美妆博主,干嘛要接这些广告?”   “一个都没有找你的?”顾深好奇地问。   余麦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私信,手指一滑全是商家跪求合作的亲亲啊么么哒。   “……”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顾深痛心疾首,跟看到一沓沓人民币哗啦啦地流出了自己的口袋似的。   “社长,晚上我们打算去三里屯拍夜景,一起去吧?”路过的李思琪想要拽上他们社长。   “他去了你们在三里屯还能走得动道?”顾深叼着筷子反问。   “……”李思琪转头锲而不舍地看着余麦,“去吧去吧,今年的圣诞树超级漂亮!”   余麦笑眯眯地收拾碗筷,准备去上下午的毛概,“我们学校的圣诞树也很好看啊!”   “……”李思琪真心发问,“社长,你是被封印在什么结界里了么?只能在距离学校五百米的范围里活动?”   余麦,“……”   清北大学的圣诞树安在北校门,圣诞夜当天,校门前的大草坪上坐满了人,互相依偎的小情侣小声说着情话,单身狗们一边野餐一边打打闹闹,总之都有各自的欢喜。   “你好——”   坐在树下的余麦把手机扣到身上,抬头看过去。   “可以合张影吗,学长?”几个学妹拿着手机害羞地问。   余麦笑着站起来,“好啊。”   “我从高二就开始在微博上关注你了,我特别喜欢你、你拍的照片,一开始我爸妈都不相信我能考上清北,但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高三那一年学得特别努力。”拍完照,其中一个女生红着脸跟他说,清澈的眼里都是看到偶像后的雀跃和羞涩。   余麦至今还是不懂得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女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走之前还是对他很认真地举起一只拳头说,“加油,我会一直永远支持你的!”   余麦朝她笑了笑,“谢谢,你也是。”   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他拿起手机,看到米歇尔黑着脸看着摄像头,一双浓黑的眉毛拧着。   余麦有多讨人喜欢,这点他从九岁起就比任何人都清楚,高中时大家脸皮薄再加上年纪小还算太平,到了大学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样的余麦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追?   但是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这种事米歇尔从来不问,余麦也从不跟他聊,说起来像什么呢?可能就像一杯甜滋滋的桃子汽水里泡着的一片柠檬,平时这酸酸的味道尚且能忽略不计,但要是冷不丁地吃进嘴里,能叫人酸出眼泪来。   余麦笑眯眯的,“给你看看我们学校的圣诞树。”   挂满小灯的圣诞树在夜幕下闪烁,余麦看不到他的脸,米歇尔抱着手臂低下头,闭上眼睛无声地深吸一口气。   “今天没有出去聚餐?”他问。   “他们都去了,但是在三里屯,”余麦眨眨眼睛,柔声哄他的弟弟,“我要等以后和你一起去。”   米歇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最后把手机放到心口的位置,手指无可奈何地用力收紧。   “——余麦?”   江源端着酒杯走进镜头。   余麦赶紧坐正了,有点紧张地和他挥挥手,“叔叔好。”   法国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他们每年圣诞都去米歇尔的外婆家过,老太太和大儿子以及另外两个小女儿一起住在雷恩,过一次圣诞节十二人的长桌都不够坐,光烤鸡就要准备四只,余麦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觉得未免也太壮观了。   米歇尔那堆表兄弟姐妹分散在花园里玩闹,最小的还在地上爬,和江源打过招呼,米歇尔起身带他在屋里屋外转了转,余麦轮流和他的亲戚隔空打招呼,一圈转下来嗓子都快哑了。   “——我怎么好像听到麦子的声音了?”李奶奶在视频里说。   马丽娜把镜头转过去对准儿子,米歇尔刚好也把手机一转,余麦和李奶奶就这样隔着两部手机来了个四目相对。   “麦子!”李奶奶笑得开心极了,老太挺洋气地说,“圣诞快乐!”   余麦,“奶奶圣诞快乐!”   “余麦,”马丽娜也凑过来,“Joyeux noel(圣诞快乐)!”   余麦对除了米歇尔之外的人说法语还有点不好意思,“Joyeux noel!”   “你的法语越来越好了。”马丽娜夸赞道。   “你们聊,我去上个洗手间。”米歇尔把手机递给他妈。   等他上好洗手间回来,看到他妈举着两部手机,余麦和李奶奶面对面聊得热火朝天。   米歇尔,“……”   “对啊,所以我就说么,还是我们国内这种大圆桌好用,坐得开,聊天也方便——麦子?”聊到一半人突然没了,李奶奶在手机里喊,“米歇尔!”   “他是我的。”米歇尔拿着手机就走,“你要聊自己打视频。”   李奶奶气呼呼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的课余时间都被你占了——”   米歇尔端着杯香槟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坐下,他把余麦生日时寄过来的外套穿上了,身后就是他外婆家的圣诞树,搭在一起特别像杂志封面。   “刚刚看到我外婆准备的烤鸡了吗?”他问。   余麦笑得乐不可支,“看到了,看起来好好吃啊!”   米歇尔,“她说以后等你来了,单独给你烤一只。”   余麦的眼睛被圣诞树的小灯照得很亮,他看着视频里的米歇尔,期待地对他点了点头。 第62章   北京那一年的冬天就下了一场雪,等到一场春雨融了这场冬雪,大街上的行人仿佛一夜间都脱去了厚重的冬衣。   草长莺飞的四月,又是一个渴望恋爱的季节。   大半年过去,寻铮对余麦的那点心思,整个摄影社团可能就只有余麦自己没有察觉到了。   “社长,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学校附近新开了家韩式烧烤。”散会后,寻铮拖拖拉拉地总算挨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赶紧跑过去找余麦搭讪。   余麦整理着手里的材料,头也不抬地笑着说,“不去了,我要回宿舍。”   “反正都是回宿舍,你不吃饭啊?”寻铮低声问他,视线流连在他的侧脸和锁骨附近,忍不住又往前靠了一步。   余麦的好脾气和迟钝给了莽撞的少年无限的遐想和期待,让他在这半年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哪怕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也消磨不了一丝一毫的热情。   李思琪背对着他们,收拾书包的动作慢吞吞的,两只耳朵都快竖到天花板上去了。   “我叫室友帮我从食堂带了,”余麦把材料抱进怀里,背上包,“我走了,下周二见!思琪,周二见!”   “啊,好,周二见!”李思琪回头冲余麦挥了挥手,偷偷看了眼寻铮。   寻铮失望地鼓了鼓嘴,不甘心地抬脚追出了教室,“社长,等等,我和你一起!”   “你不是去吃烧烤吗?”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啊?为什么?”   两个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李思琪在教室里用摄影集扇了扇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哎呀,春天到啦——”   结果周二余麦临时有事没来社团,周末特意跑去长城拍了一堆照片准备拿给余麦看的寻铮扑了个空,活动结束后郁闷地坐在教室里,翘着腿给余麦发消息。   李思琪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有心偷看,主要是他屏幕上那串小猫咬着尾巴嘤嘤嘤的表情包明显和社长用的是同一款,和他潮男的形象太过割裂,李思琪瞄了几眼他们的对话,挑了下眉,用一声咳嗽成功吸引了学弟的注意。   “学姐你感冒了?”寻铮拖着凳子离她远了点,继续在微信上打听余麦接下去几天的行程。   “……”李思琪苦口婆心,“学弟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寻铮说着给余麦发过去一个小猫眨眼卖萌的表情包,成功打听到了他明天下午要去政教处一趟的行程。   李思琪,“……”   “社长他好像有对象了,每天晚上都视频,甜得不得了!!”她深吸一口气咆哮着说。   “甜得不得了~不得了~了~~~”   教室太大太空旷的下场就是这句话整整回荡了十几秒才消失,寻铮打字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谁?”   李思琪被他的眼神震住了,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不知道,学校里想追他的人那么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寻铮眯了眯眼睛。   “——又来一个,麦子,我该怎么回啊?”宿舍里,梁哲汉举着手机回头看向隔壁桌,“咦,他人呢?刚刚不是还在?”   “在阳台,”顾深打着手机麻将说,“还能怎么回,就那么回呗,麦子都说了多少次了?”   阳台那里传来余麦和他弟聊天的说笑声,梁哲汉竖起耳朵听了听,“主要这次不是经管系的系花么,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问问麦子——”   顾深一听连麻将都不打了,起身走过来,把他手机一抽,几乎都不用看键盘,噼里啪啦地打出一串字回了过去。   【他有对象了,每天晚上都视频,感情很好】   梁哲汉看着他打字,有点羡慕地说,“原来太多人追也是一种苦恼,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种苦恼啊?”   顾深反手把系花的微信推给了自己,手机还他,“我来帮帮他吧。”   “……”梁哲汉,“你也是有点过于自信了兄弟。”   五一的时候余麦回了趟南城。   “这些你都带着,给你纪薇兰阿姨送过去,”刘湘把一大包中药放进余麦包里,叉着腰看了看桌上一堆东西,把碎头发往后一别,弯腰继续整理,“这是给李奶奶的,现在天气有点热了吃的容易坏,你和雅雯去吃饭前记得先给她把这些送过去,千万别忘了啊。”她轻声叮嘱。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刘湘把塞不下的抱回房间,“这些我和你爸下次回金石的时候给她带过去吧。”   余麦吃着盘子里的米糕,“纪薇兰阿姨的身体好点了吗?”   刘湘出来后叹了口气说,“现在就是不能做运动也不能太辛苦,今年办了待退休,算是提前开始养老了吧。”   余麦也有段时间没和雅雯联系了,金雅雯现在课业很重,他们高三那年暑假纪薇兰突然查出了心脏病,在雅雯大一的时候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整整一年,她跟她爸医院学校家里三点一线,一年后她以全系第一的成绩申请转去了南大医学院学习临床医学。   余麦当时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转系,金雅雯在电话里和他说自己这一年在医院里看到了太多人和事。   “我也知道其实做不了什么,但是能给那些人带去哪怕一点点希望,也是好的,是不是?”   曾经迷茫的少女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梦想,将一身漂亮的碎花裙换成医者白袍,从此坚定地走上了学医的道路。   纪薇兰生病的事对刘湘打击挺大的,她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我们不求什么,健健康康的就行了,你一个人在北京一定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余麦摸了摸她的手,“你也是,别太辛苦了。”   “——又这么多,你妈妈真是有心了,你叫她下次少做点,别搞得太累了。”李奶奶把米糕收进冰箱里,想了想问余麦和雅雯,“你俩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   两个人摇摇头,“不用了。”   “哎,”李奶奶关上冰箱门回来坐下,问金雅雯,“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上个月还在菜场遇到她一次,她看起来好像比之前好点儿了是不是?”   “好多了,手术整体上很成功,只要不要太劳累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金雅雯笑着说。   “你也看着好多了,”李奶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大一那年瘦的啊。”   “快去吧,多吃点!好好玩儿!”出门时李奶奶乐呵呵地跟他们说。   这几年金石镇的海边发展得是越来越洋气了,咖啡馆酒吧餐厅全都开了起来,这次再来,他们高中时买过果汁的地方,那一排卖炸鸡甜甜圈的店铺全都拆掉变成了露天酒吧,现在五月份天气正好,游客又多了起来,天黑后酒吧里音乐闹哄哄的,门口还有穿着比基尼的辣妹热舞助兴。   余麦把手机转过去给米歇尔看那些辣妹。   米歇尔,“……”   冰球场上队员们刷刷滑过,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场边的椅子上,单手抱着头盔,喘着粗气叮嘱,“别喝酒。”   余麦的镜头从那些辣妹转到了隔壁酒吧门口的几个猛男身上,“知道啦!”   “……”米歇尔的额角突突直跳,“预约了几点,还不快去餐厅?!”   余麦,“……”   海鲜餐厅距离酒吧还有点距离,余麦挂了米歇尔的视频,和金雅雯边走边聊,徐徐海风往身上吹,海浪声从很远的地方过来,轻柔地拍打着耳膜。   上了大学后大家分散各地,而且都变得异常忙碌,两个人此刻很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相聚,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陈俊一那货不在,不过这份遗憾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打破了。   “——这破学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陈俊一顶着一头鸟窝,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咆哮。   旁边酒吧门口几个客人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回头看过来,金雅雯淡定地举着手机,“还想再挂一年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独自一个人在德国太寂寞,陈俊一这几年也学着余麦撒起了娇,猛男摇晃着身体,“这不是想和你同一年毕业嘛!”   余麦,“……”   金雅雯的眼睛发射出死亡光波,“临床医学本科五年。”   陈俊一,“……哦。”   当年知道陈俊一要出国,他们都以为至少会去个英语国家,例如近点的新加坡,远点的英美加澳,毕竟祖国这些年给他打下的基础不能说有多扎实吧,但至少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还是会说的,但大家都没想到宋琴兰阿姨是个狠人,居然把他席子卷卷直接丢去了德国,理由是她听说德国人作风严谨,去那里正好能修正一下他随心所欲的性格。   余麦一直觉得法语词汇分阴性阳性已经很丧心病狂了,德语不仅有阴性阳性居然还有一个中性,而且长得和英语毫无关系,每个单词都有它自己的性格,刚去那年先学的语言,把陈俊一折磨得恨不得直接从地中海游回来,天天抱着电话跟他要死要活。   窗外细沙海浪,餐厅里飘荡着舒缓的音乐。   这家高级海鲜餐厅开了有一段时间了,大厨听说是海南请来的五星级主厨,菜品走中西合璧风,在金石乃至南城都很有名,余麦很早就想来尝一尝了。   “——好吃么?”陈俊一对着屏幕流口水,歪着脑袋拼命去看金雅雯碗里的东西。   “太好吃了。”金雅雯优雅地吃了口奶油汤里超级鲜嫩的海蛏子。   陈俊一悲愤地猛吸一口从国内带去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余麦坐在金雅雯对面,手机上连着和米歇尔的视频,米歇尔看着对面陈俊一的大脸盘子心情略微沉痛,咳嗽一声后问屏幕角落里的余麦,“你们这学期的考试周,什么时候开始?”   余麦埋头吃得正欢,闻言伸手拿起手机,打开学校发的通知看了一眼,“6月20号开始。”   金雅雯的第六感微微一动,抬头看向余麦。   “这个好好吃,给你尝一口。”余麦举着筷子故意在手机屏幕前晃来晃去。   金雅雯,“……”   米歇尔在视频里无奈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发现,从第一章开始,麦子活动的地图在越来越大?哈哈哈 第63章   “我打听了一圈,还真是欸,”室友盯着手机,抬脚踹了踹寻铮的椅子,“三班这女的说他们班班花去年问他室友要过余麦微信,他室友就那么回的。”   寻铮靠着椅背,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眼神看起来阴沉沉的。   “你这情况了解得不够透彻啊,”室友看着他同情地啧啧两声,好心规劝道,“及时止损吧兄弟。”   寻铮,“都这么说?”   “那么多人追他,我在群里随便问问就炸出来这么些,那肯定是真的了啊!”室友把手机翻转过来给他看聊天框。   “都这么说,”寻铮瞄了一眼,咂摸着转了转指尖夹着的烟,“那有人见过他对象么?”   他这半年追余麦追得很紧,要真有对象怎么会一次都没见过?余麦更不可能提都不提,反而张口闭口都是他那什么在国外的弟弟。   “……”室友低头噼里啪啦打字,“这倒是......都说没见过。”   “我看是看不上那些人,随便找的借口吧?”寻铮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冷笑一声,“就算真有对象那又怎么样?大学三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两个人感情能有多好?”   室友看着他眼里那股势在必得的狠劲儿,挠挠头决定顺着他往下聊,“……那你打算怎么办?”   寻铮没说话,半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生日快到了。”   室友用力一拍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他加油打气,“那你就投其所好送他点东西,再搞些浪漫的,加足马力争取趁这个生日把他追到手!”   妈的要这么简单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啊?寻铮也算是个大帅哥了,活这么大第一次主动追人,他苦恼地抱住脑袋,“送什么啊,我送他一台相机?”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摇头,“相机这个礼物太普通了。”   室友抱着胳膊和他一块想,突然眼睛一亮,猛拍一下大腿,“我知道了!”   “……”寻铮龇牙咧嘴,“你他妈拍我的大腿干什么?!”   室友转身打开电脑,迅速登上校内网,打开清北大学学生主页,“我俩在这儿干想有个屁用,看帖子啊!我经常在这上面刷到余麦的帖子,里面有个小组是专门播报他行程的,你等等啊,我给你找找——”   “……变态啊我靠!”寻铮一脸鄙夷地斜眼看过去,看见舍友打开一个热量爆的红帖,接着一页一页往下翻,这帖子从余麦大一入学那年就有了,三年的行程简直清晰明了,就差把他下课后去教学楼哪间厕所隔间都写出来了。   【麦麦今天中午吃的二食堂烤鸭饭,啃鸭腿的小表情附上[附图],真是太可爱啦!】   【我我我!我就排在他后面,阿姨给他盛菜的时候都不颠勺了,神颜麦麦赛高!】   【绝美!!今天又是长发麦,裕元楼三楼走廊里拍到的,分享给大家![附图]】   【麦麦早上六点宿舍区后门广场上玩滑板!![附图]周一返校无意中撞见,目前已经确认是每天!每天!想要去观摩的姐妹们抓紧啊!!】   看着帖子里满满当当的个人行程记录以及各种角度的偷拍,寻铮原本充满鄙夷的眼睛一点点亮了。   网友牛逼,我爱网友。   “——我今天早上又给他打了一个,还是没通,好奇怪啊。”清晨,余麦抱着滑板走在空荡荡的宿舍区,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忧,“米歇尔,他们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五一回南城的时候他去了趟「朝」,原本是打算给白籁和费朝一个惊喜,结果到了发现餐厅居然没开,院门口贴着张暂停营业的通知,而且之后白籁的电话就一直没打通过,让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这会儿法国那边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米歇尔洗完澡坐在床上,看着屏幕上余麦郁郁寡欢的小脸。   他下周有场非常重要的比赛,一个小时前才刚结束训练到家,这段时间为了配合他,余麦这只小懒猫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了,两个人从他骑车回家的路上就开始聊,一直聊到他睡觉,虽然比起平时几乎不挂机的状态,只剩下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但总好过两个人只能在训练间隙发几条消息来得强。   “他都那么大了,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米歇尔客观地安慰他。   “嗯,”余麦点点头,走到宿舍区后门的广场上,把滑板放下,“要不然我周末回趟金石吧,我想去他们家的酒店问问。”   米歇尔知道肯定拦不住他,抱着手臂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只能叮嘱他,“别安排得太赶。”   做好决定余麦的心情变好了些,踩着滑板,对着手机笑眯眯地说,“给你看看我最近新练的No comply!”   米歇尔挑了下眉,靠着床头点了下头。   余麦把手机放到花坛上靠着,转身雀跃地跑回到滑板那里冲他笑着挥了挥手,先踩着滑板在广场上慢悠悠地绕了一圈,然后前脚离板踩地,后脚点板起跳,轻轻松松做了个No comply。   少年白皙的肌肤在清晨的阳光下透出玉一样的光泽,风吹起T恤下摆,随着每一次起跳,波浪般鼓动起来的衣服下面露出一截柔韧的细腰。   米歇尔看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滑板动作,突然有些不自在地在床上动了动。   将被子拉高了些,他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练——”   “——社长!”   米歇尔皱起眉。   这个点平时宿舍区里连只鸟都见不着,余麦回头看向抱着滑板朝这边走过来的寻铮,表情微微震惊,“这么早啊——”   “好巧啊,”寻铮走到他面前,把滑板立在地上,“社长你也玩滑板?”   他今天明显认真收拾过,一身潮男装扮就不提了,风一吹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余麦低头看看他的滑板,“好新啊。”   “……”寻铮,“我刚才看社长你玩滑板很厉害啊,我刚开始学,能不能教教我?”   余麦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勉强的表情,不太擅长撒谎的他眼神有点游移,“啊,我,我其实也不太会——”   寻铮笑得有点儿暧昧,凑近了,低声说,“我刚刚看到明明就很厉害。”   “……”余麦咬了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寻铮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他踩着滑板,下意识想去找米歇尔,“我真的不太会,你自己玩吧,我先——”   “回宿舍了”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慌乱间余麦脚下一滑,被寻铮眼疾手快拉住,“社长!”   余麦几乎是一头撞进了他怀里,下嘴唇狠狠磕在他卫衣抽绳的金属圈上,疼得嘶了一声。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寻铮焦急地捧着他的脸,低头去看他的嘴唇,还用拇指轻轻碰了一下,“是不是撞到了?好像肿了——”   余麦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挣开他的手,连滑板都不要了,赶紧朝自己的手机跑过去。   捧起手机一看,余麦觉得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一下子就停了。   米歇尔把他的视频挂了。   “——滴滴滴,滴滴滴——”   啪!   梁哲汉在顾深发飙前及时按掉了闹钟,迷迷瞪瞪地爬下床朝浴室走,经过余麦床边的时候顺便敲了敲他的床头,“早八,别睡了,要迟到了。”   打着哈欠推开浴室门,梁哲汉张着血盆大口的一张困脸顿时僵在了那里。   他简直有点儿难以置信,“麦子?”   只见余麦怀里抱着他的仓鼠玩偶,坐在马桶上憋着哭眼泪狂流,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过来,嘴一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汉汉!”   梁哲汉,“……”   “——怎么了啊?麦子,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十分钟后宿舍里四个人全醒了,今天早上顾深和张士凯本来没课的,这会儿也围着余麦的桌子,四个人左手一包糖右手一包薯片,抖着袋子拼命哄,“麦麦到底怎么了啊?一大早的哭什么啊?”   “谁欺负你了?”顾深皱着眉问。   张士凯剥了颗糖试图喂给他,“吃糖,来,张嘴,乖了。”   余麦紧紧抱着米歇尔当年送他的仓鼠玩偶,甩着眼角的泪花崩溃大哭,“怎么办,我弟弟他不理我了!”   “…………”   三个大男生围成一圈,看着哭到快要喘不上气来的余麦束手无策。   “那个,他手机是不是没电了?”顾深谨慎猜测。   “掉马桶里了也有可能的。”张世凯点头安慰道。   余麦疯狂摇头,“他,他不,不会的,他,他就是生,生我气,气了——”   “……”这样子真是可怜得让人心里揪着疼,张士凯拼命顺着他的背,笨嘴拙舌的,“那,那,那他为什么生气呢?”   他一问完,把余麦给委屈的啊,哇一声抱着仓鼠又嚎啕大哭起来。   “…………”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小挫折,不是大事 第64章   接下去这一整天余麦都打不通米歇尔的电话,他彻底崩溃了,晚上的时候捧着手机,大半个人埋在衣柜里面,一边哭着往外掏东西,一边和远在德国的陈俊一视频。   “陈俊一我该怎么办啊?!米歇尔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他把这些年米歇尔送他的手链啊,衣服啊,限量版画册啊还有那些丁零当啷的小玩意小玩偶衣服收拾挂件通通一股脑抱到床上,哭着把它们围成一个圈,然后自己躺到里面,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大仓鼠玩偶。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眼睁睁看着,“……”   陈俊一不比他好到哪儿去,魂在头顶飘,他跟着来了一句,“雅雯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了啊?”   余麦哭着在手机上查,“我现在办签证来不来得及啊?”   宿舍里三个人齐声呐喊,“要期末考了麦子!”   余麦,“……”   陈俊一瞪着双熊猫眼,开始在电脑上查回国的机票,一副和宋琴兰的鸡毛掸子拼了的架势,“大不了再留级一年——”   这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惨得倒是异曲同工,余麦找到签证办理信息,看完后一下子心都碎了,“什么?!要排队等三个月!!”   “麦子你给雅雯打个电话,问她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陈俊一你快帮我给米歇尔打个电话!!”   “……”余麦吸了吸鼻子,“雅雯不理你了?”   陈俊一抱着脑袋哀嚎,“到底为什么?!”   余麦抹了把眼泪,“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啊?”陈俊一哗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给他看地上的几盆小苗苗,每一个情景重现的演示动作都透出崩溃,“我前天在这儿边给她打视频边种草莓,还说暑假回去给她带点儿德国的大肘子,然后她突然就把视频给挂了!”   余麦看似跑了题地震惊道,“你在德国还种草莓?!”   陈俊一,“我这不背书快背疯了么?!”   余麦数了数地上的盆,“还种这么多,你在那里给谁吃啊?”   “当然给我自己吃啊,你不知道,德国超市里的草莓难吃得要死,脆得跟白萝卜似的,还一点儿也不甜——靠!”陈俊一他猛地反应过来,对着空气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对着手机屏幕狠狠亲了一口,“谢了麦子,暑假回去给你带大肘子!”说着就挂了视频。   余麦,“……嘤!”   接下去一个星期,余麦和米歇尔都处于前所未有的失联状态,米歇尔连他的消息都不回。   余麦的天塌了,周五出门去给陈俊二拉票的时候,抱着仓鼠像个幽魂一样在学校食堂门口飘来飘去。   陈俊二当年还真不是说说,找艺考老师学了几年表演和声乐,他高中一毕业居然真的去参加选秀了。   他这些年虽然总是神神叨叨的,但别说,现在参加比赛人气好像还挺高,这段时间宋琴兰和陈永涛鞋厂的业务都顾不上管了,成天挨家挨户地打电话,电话里的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宋琴兰找刘湘给他儿子拉票,十句话里九句的中心思想都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选秀,指定没前途的啦”,然后末了叮嘱刘湘千万记得投票,把刘湘无语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宋琴兰阿姨真的是有意思,”刘湘给余麦说完在电话里笑着叮嘱他,“你千万记得投票啊,顺便帮他在你们学校里也拉拉票!”   余麦咬着仓鼠耳朵没敢吱声,飞快地嗯了一声就挂了。   “——你要难受就回去宿舍待着,或者你把你那个小板板放在食堂门口,你把你自己的照片贴上,效果一样的。”陈俊一在电话里建议。   余麦这一个星期连课都听不进去,再在宿舍里待着他都怕自己想不开,他抹着眼泪坚持,“我要给弟弟拉票!”   “……”陈俊一对他这份真情无言以对,只能说,“我替陈俊二感谢你。”   “余麦学长!”   食堂门口,一堆学弟学妹围在余麦跟前,纷纷掏出手机给陈俊二投票。   余麦轻声跟他们说了句谢谢,怀里抱着他的仓鼠玩偶,余光看到几位路过的国际交换生,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地又要哭了。   几毛钱的事这都感动哭了啊?!学弟学妹们震惊,然后哐哐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学长你放心,回去我们就让宿舍里的人全都给陈俊二投票!”   余麦,“……”   “——米歇尔,米歇尔?”   教练的声音将米歇尔的思绪唤回,少年皱着眉抬起头,朝所有人说了声抱歉。   队友们看着他,卢克在旁边担忧地小声问,“米歇尔,你没事吧?你这个星期到底怎么了?”   球场上他依然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冰球队队长,但是下了球场,谁都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他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穿着冰球服的米歇尔用力攥了攥拳,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我没事。”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教练站在队员面前严厉地叮嘱各种注意事项,这次的比赛对他们下个赛季的排名来说至关重要,对手很强,但他们势在必得。   “球员进场。”   工作人员打开球场的门,教练在场外一一和他们击掌,“加油。”   最后他凝视着米歇尔,寄予厚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胜利属于——”   一群少年扬声呐喊,“红蝎队!”   巨大的球场被无数照明灯点亮,全场欢呼声雷动,米歇尔作为队长站在首位,少年抬起右手手腕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戴上头盔罩深吸一口气,冲进赛场的时候,碧绿色的瞳孔里只剩下冰冷无畏的坚毅。   “——社长他今天怎么了?”   摄影社团的教室里,成员们看着魂不守舍低头翻看材料的余麦,围在一起小声嘀咕。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六月初,社团打算安排这学期最后一次外拍活动,地点就选在北京灵山,那里有一个海拔两千多米的露营地,六月份正是山顶花开的季节,据说风景很美,晚上还可以边露营边拍摄夜景。   原本余麦照例是要参加的,但是因为地点选在北京,所以他把主要负责人的位置交给了副社长,等到了暑假他会负责安排其他活动。   寻铮远离人群,远远地看着余麦。   从那天起余麦就再也没回过他的消息和电话,寻铮茫然又着急,以为是那天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他,思考再三,他鼓足勇气后起身走过去。   “社长。”他站在余麦身边,看了眼他怀里的仓鼠玩偶。   余麦直接往旁边迈了一大步,拿起桌上一份资料递过去,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去把这份资料复印一下吗?”   寻铮看着他憔悴的侧脸,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片刻,还是难过地接了过来,“复印几份?”   余麦,“一人一份。”   寻铮点点头,转身几乎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走到教室门口,他脚步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直直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看过去。   “就是那里。”女生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少年,抬手指了指摄影社团的方向。   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看起来有些疲惫,朝她心不在焉地道了声谢,快步朝教室走了过去。   “不,不客气。”女生恍惚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怎么以前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位国际生。   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面,寻铮的视线追着那个人,看着他走进教室,然后在一群社团成员惊讶的目光中,直直地走向余麦。   米歇尔站在余麦身后,他就连背影都看起来好难过,难过得像是被折弯的麦穗,无精打采地都快要垂到地上了。   “哥哥。”他艰涩地开口叫道。   余麦翻页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窗外,过了几秒,抬起手疑惑地揉了揉耳朵,红着眼眶低下头继续看资料。   “……”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哥。”   眼前的背影突然整个僵住了,余麦刷的回头看了过来。   他这一个星期眼泪都快流干了,这会儿眼皮肿得老高,他愣愣地看着米歇尔,半天说不出话来。   米歇尔上前一步,抬手捧住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他泛红的眼眶,“不是幻觉。”   余麦回过神,然后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他把手里的资料轻轻放到桌上,转过身,抬起手,像是还有点不确定似的,生怕这个泡泡被自己戳破了,小心翼翼地搂住了米歇尔的腰。   他全程都呆呆的,直到米歇尔用力把他揉进怀里,勒得他都快要喘不上气了,他才终于相信他真的来了。   “不是幻觉啊——”   余麦的肩膀颤抖起来,米歇尔闭着眼睛,眉心抖动,哑声在他耳边说,“我来了,哥哥。”   即将二十二岁的余麦在2016年的六一儿童节这天,哭得像个真正的小朋友,他失而复得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他的天空又完整了,他的世界再次运转起来,因为他的米歇尔和以前每一次一样,仿佛一束能够照亮他整个世界的光,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麦子好惨,但我写的时候一直忍不住在笑...... 第65章   一群人直到余麦平静了些才敢慢慢围过去。   这哭得简直跟天崩地裂了似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李思琪战战兢兢地递过去一包纸巾,“社长,擦,擦一下——”   “谢谢。”米歇尔接过去,她原本正悄悄打量他,和他一对视顿时有点儿害羞地低下头,转身溜回了人群里。   余麦背对着他们哭得都要喘不上气了,米歇尔抽出纸巾帮他擦眼泪,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别哭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社长。”   一声社长叫得余麦头皮有点发麻,脸蹭的一下就红了,靠在他肩上不好意思地把头又埋低了些。   米歇尔轻轻顺着他的背,抬头冲一群人笑了笑。   几个女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李思琪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忍不住试探开口,“请问你是不是——”   余麦哭得根本说不出话,米歇尔牵住他的手,说,“我是他弟弟。”   李思琪心想果然!   “原来你就是社长的弟弟啊!”一群人了然地互相看看,李思琪笑着说,“认识他三年老是听他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本尊了!”   “社长,你弟弟来了也不用哭成这样吧?”她抱着手臂调侃了一句余麦,大家对米歇尔热情地鼓了鼓掌,“欢迎你啊!”   余光里,站在教室门口的寻铮似乎松了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抓着资料的两只手反而渐渐用力起来,米歇尔搂紧怀里的余麦,皱着眉淡淡地嗯了一声。   副社长张萱怡走过来,远远地伸着胳膊拿起桌上的资料,“这些资料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这两天就开始安排了?”   米歇尔刚看到封面上的灵山露营外拍几个字,余麦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抹了把眼泪,笑着对张萱怡说,“我们也去!”   他哭久了透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奶呼呼的,一群人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米歇尔笑了一下,余麦开心地牵住他两只手,偷偷在下面晃了晃,看着他的眼睛被泪光洗刷得很亮,好像已经看见了北京山顶美丽的星空,“我弟弟来了,我要带他在北京好好玩!”   “……三年了啊!”张萱怡难以置信地倒退一步,简直可云附体,抱着脑袋发出激动的咆哮,“社长你的结界终于被破除了啊!”   余麦,“……”   【文贤桥上面看见麦麦牵着一个国际生的手?!】   【什么国际生??】   【一米九+,冷白皮,金色卷发,超级帅!!】   【体育馆门口看见麦麦在台阶上抱着一个国际生?!】   【我靠这是在玩什么cosplay吗??有人看到镜头了吗?快告诉我这是在拍摄!】   宿舍门打开,三个人齐刷晒扭头看过来,梁哲汉手里抓着包纸巾,助跑姿势都摆好了,结果看见余麦抱着仓鼠玩偶,刷的抬起一只手开心地朝他们大声宣布,“我回来啦!”   “……”整个宿舍安静了几秒,余麦蹦蹦跳跳地闪到一边,露出自己身后的米歇尔,“我弟弟来找我啦!”   “你弟弟?!”   “……”米歇尔打招呼的手抬到一半,一秒后脚边多了三个人抱着他的大腿放声痛哭。   “弟弟啊!你总算来了啊!”梁哲汉抽着纸巾哭得最惨,“你再不来我们真的扛不住了啊!”   张士凯抖出袋子里最后一颗糖,哆哆嗦嗦塞进自己嘴里。   “你的手机是掉马桶里了吗??”顾深边嚎边打出一张九筒,手机屏幕噼里啪啦炸开一片烟花,胡了!   他抱紧米歇尔的腿哇哇大哭,“这个星期的第一把啊!!”   “…………”   一个小时后,余麦背着自己全部的家当,怀里抱着电脑和充电器,欢天喜地跟着米歇尔打车去了他在学校附近订的酒店。   “2206,这间!”余麦催着米歇尔打开房门,一个箭步窜进去,把怀里的东西往床上一倒,转身直接蹦跶进了他怀里。   米歇尔只来得及脱下身上的背包,一把托住他的大腿将人抱住,瞄了眼床上的电脑,不由分说将他压倒在了旁边。   余麦叫了一声,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好像喝醉了,笑得有点冒傻气。   米歇尔将他脸上的碎发拨到后面,这才终于能够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一遍,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哥哥,他将视线慢慢描过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秀气的鼻梁和粉色的嘴唇,最后落回到他的眼睛上。   “对不起。”他用指尖触碰他红肿的眼皮,低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对不起哥哥。”   “我不敢看微信,我知道看了之后,一定会立刻抛下一切过来找你,”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是我要对球队负责,我不能离开。”   余麦,“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不用,”米歇尔打断他,他不想他的哥哥注意任何人,少年咬牙用力抱紧他,“你一直都是我的,是我的情绪出了问题。”   可余麦还是觉得很难过,他安抚地点点头,在米歇尔耳边说,“我永远都你的。”   两个人紧紧拥抱彼此,过了一会儿,米歇尔听见他用鼻音很重的小奶音困惑地问自己,“对了,你办签证这么快的嘛?”   “……”米歇尔抬头看着他。   余麦眨巴眨巴眼睛,喵喵疑惑地一歪脑袋。   米歇尔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低头倒回到他怀里,“我早就办好了签证,随时都可以走。”   余麦还没反应过来地哦了一声,“……所以你本来就要来找我?!”   “……”米歇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口气跟他解释道,“原本是想等你考完试再过来,上周临时找教练换了时间。”   余麦有点心虚地问,“那你昨天的比赛赢了吗?”   米歇尔笑了一下,眼里都是傲气,“当然。”   余麦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咬住嘴唇,问,“那你这次来多久?”   米歇尔直起身看过来,两只手撑在他的脑袋旁边。   余麦两条腿缠着他的腰,他好像这才察觉到这个姿势一样,脸慢慢地就红了。   “别动。”米歇尔很满意这个姿势,用右手撑了下他的大腿,然后伸手过去,压着他的左手掌心,指尖穿过指缝,一点点和他十指相扣。   余麦偏头看了一眼,害羞地脸都冒烟了,害怕米歇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又小声问了一遍,“到底多久?”   米歇尔俯身,左手托住他的脖子,捏了捏那里的肉,声音有点哑,“这次待一个月。”   可是余麦根本没听清他的回答,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呆呆地啊了一声,红着脸看着他瞳孔的颜色逐渐变深。   “哥哥——”米歇尔的呼吸又热又乱,用力收紧手指,慢慢低下头。   “滴滴滴,滴滴滴——”   余麦瞬间惊醒,飞快地看向他的手机,“是叔叔!!”   他就跟抄作业被家长发现了的小学生似的,一个翻身从米歇尔怀里爬了出去。   米歇尔,“……”   这简直是亲爹都不能忍的程度,江源听见儿子在电话里的那声喂,仿佛看见一阵刀光剑影朝自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江源清了清嗓子,理所当然地问,“没找到余麦?”   他坐在家里的院子里,盯着邻居家的猫从头顶树梢上优雅地走过,一头钻进小木屋,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找到了。”米歇尔有些烦躁地倒在床上,一把勾住四处逃窜的余麦,将人摁回到了自己怀里。   余麦大气都不敢出。   江源纳闷,“那你这是什么反应?”   米歇尔懒得跟他爸废话,“要和他打招呼吗?”   余麦吓了一跳,长辈来电话当然是他一个小辈先问好了,赶紧小声说,“要的要的!”   结果他忘了自己就在米歇尔怀里,说完赶紧捂住嘴,缩在那里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江源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听见他的声音笑着叫了声,“余麦?”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把手机递过去,余麦红着脸接过来,心虚得嗓子眼都紧了,“叔叔好。”   “你还没考试吧?”江源问。   “20号开始。”余麦说。   江源哼了一声,“我就说他去得太早了,你肯定都没放假,到时候还耽误你考试,但他就是不听,非要现在去。”   “不耽误!”余麦说完看了眼米歇尔,咬住嘴唇,“不耽误——”   江源多少有点得了李老太的真传,“你要是忙的话不用搭理他,就让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待着。”   米歇尔侧过身,用手指梳着余麦的长发,凝视他的双眼,“我陪他上课,吃饭,去图书馆。”   余麦开心地抱住他,用力点了点头。   “那这次就麻烦你了,米歇尔还没去过北京,你考完试带他在我们祖国的首都好好玩一玩,”江源笑着说,“你这几年应该都把北京玩遍了吧?”   余麦笑着说,“没有,我一直在等他。”   江源愣了一下,“哦,这样啊,”他笑了笑,“真是有心了。”   挂了电话,余麦把手机放到一边侧过身,和米歇尔面对面躺着。   米歇尔摘下右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小心翼翼将他的头发绑起来,然后把人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余麦在他怀里抬起头,和他小声说着话,“米歇尔,我好开心,你说要陪我去上课吃饭还有去图书馆,我从以前就总是幻想我们在一个学校里,每天都这样在一起。”   米歇尔摸着他的脸,“我在梦里,都想陪你做这些事。”   余麦柔柔地弯起眼睛,“我也是。”   “——好帅啊,哪个学院的国际生啊?”   “不知道,没见过——”   “怎么跑毛概来旁听了?好奇怪哦——”   阶梯教室内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连绵不绝,教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坐在最后排的那位外国少年,心想都快一学期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位国际生?而且我这是毛概课啊喂!   教授斯文地扶了扶眼镜,“那位同学,请问你是——”   旁边余麦刷的举起手,“我弟弟!!”   整个阶梯教室哄堂大笑。   米歇尔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对讲台前的教授尊敬地点点头,“我是余麦的弟弟,我来陪他上课。”   余麦咧开嘴,幸福得浑身都要冒爱心泡泡了。   “——一食堂的炒饼特别好吃,二食堂的烧鸭饭和粉丝煲简直一绝,三楼还有一家小饭店,可以点菜的,拔丝地瓜又甜又糯!”   余麦拉着米歇尔在各个窗口前转来转去,每个都想带他尝一尝,“还是你想吃火锅?我们学校的重庆小火锅很有名的!”   米歇尔第一次来中国学校的食堂,都快被他绕晕了,“你选吧,我都可以。”   最后余麦带他去吃了二食堂的烧鸭饭。   面前并排站着这两个人,食堂阿姨都不会颠勺了,抡着勺子哐哐往他们餐盘里装。   余麦最爱吃烧鸭饭,这里的阿姨都认识他,“麦子,这是哪个学院的国际生啊?长得这么好看。”阿姨笑着问。   余麦笑眯眯地从钱包里抽出饭卡,“这是我弟弟!他陪我来食堂吃饭了!!”   大半个食堂里的人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   米歇尔,“……”   旁边的位子上滑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的字体有些生涩,但十分工整。   【同学,请认真看书】   余麦咬着嘴唇在纸条上写,【怎么办,我好开心,完全看不进去[猫猫咬尾巴嘤嘤嘤]】   【那我走?】   【不要!!!】   【听话】   【知道啦!】   对面的同学忍无可忍地抬头看过来,心想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图书馆看书还是来传纸条的?!   余麦余光捕捉到来自对面的凝视,立马双手合十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同学一脸严肃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对面传过来一张纸条,【对不起吵到你了,这是我弟弟,他陪我来图书馆看书,我太高兴啦![猫猫吐舌头]】   同学,“……” 第66章   “北京有三座两千米以上的高山,山头沟的东灵山,延庆的海坨山,和京翼交界的雾灵山,东灵山是北京第一高峰,就是我们这次要去露营的地方,”念到这里,余麦抬起头,朝米歇尔笑了笑,帽檐下的眼睛弯成两道可爱的月牙,“东灵山是最高峰,号称北京的屋脊哦!”   “非常感谢你的科普。”米歇尔单手揣兜,笑着抓住他后脖子上的肉轻轻捏了捏。   远远走过来的寻铮看见这个动作脚步一顿。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余麦总是用的那套大尾巴猫咪表情包。   李思琪回头见他眯着眼睛表情有点冷,纳闷地往回走了几步,“怎么了?”   寻铮收回目光,嘴唇抿得很紧,“没什么。”   “社长!”   李思琪兴奋地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跑过来。   六月四号一大早六点不到,摄影社的全体成员正从宿舍区各个角落往北门的方向赶,余麦和米歇尔因为住在学校外面的酒店所以到的最早,两个人站在校门口,一身黑白T恤加浅色牛仔裤,头上的帽子则互换了一下颜色,一白一黑,远远看着就像两个互相吸在一起的正负磁铁。   余麦完全没注意到衣服帽子的问题,早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米歇尔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他这会儿趴在米歇尔身上,正在给他念手里举着的资料,听见李思琪的声音抬起头,冲她咧嘴一笑。   这段时间全校都知道余麦的弟弟来了,李思琪现在想起别人跟她说的那些事都忍不住想笑,她跑到他们面前乐不可支地问,“你们怎么到的这么早啊?”   “从酒店打车过来的。”米歇尔说。   正走近的寻铮刚好听见他这句话,心里的狐疑顿时越发强烈,忍不住朝他瞪了过去,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姿势不爽地皱起了眉。   李思琪没多想,弟弟来了一起住酒店本来就很正常嘛,她还是第一次和余麦一起出去外拍,早就听说他有一堆特别牛逼的设备,于是有点激动地问他们社长,“社长你这次带了哪部相机啊?”   米歇尔举起手里拿着的相机包,看了眼上面的牌子,“尼康。”   “哇D810!”这相机要好几万呢,李思琪艳羡地拜求,“社长你到时候借我拍几张呗!”   “没问题。”余麦笑眯眯地说。   “社长。”寻铮走过来打招呼。   余麦对他笑了一下,“早上好。”   “嘴唇好点了吗?”寻铮故意问。   余麦,“……”   正在研究登山路线的李思琪心里咯噔了一下,刷的扭头看过来,吃瓜的眼神堪称惊疑不定地在他和余麦的脸上转了转。   什么情况?!   “车快来了。”米歇尔突然往余麦嘴里塞了块小蛋糕,又顺手抹掉了他嘴角的蛋糕屑。   这串动作多少有点情绪在里面,余麦捂着嘴艰难地嚼着蛋糕,没敢回答寻铮的话,僵硬地转身看向了马路。   寻铮狠狠瞪着米歇尔,就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弟弟很有问题,搞半天原来最大的敌人就在眼前!   米歇尔眉心微微拧着,冷着脸抬手抓住余麦的肩膀,单手揣兜留给他一个“妈的怎么看怎么般配”的背影。   因为人和设备有点多,张萱怡这次直接预定了一辆大巴车,等人都陆陆续续到了之后,大巴车刚好抵达停在了北门前。   “社长你的行李呢?”排队上车时,李思琪看看余麦空荡荡的后背和双手。   旁边米歇尔把他们的行李放到行李舱里,“在我这里。”   寻铮忍不住又往这里看了一眼。   米歇尔几次三番暗戳戳宣誓主|权的行为让他不爽到了极点,于是上车后故意坐在了他们旁边的位置上。   余麦愣愣地看着和自己隔着一条走廊的寻铮,默默坐回去靠好,可怜又弱小地抱住了自己的相机包。   不过很快寻铮就发现这么做纯属找罪受,非但没有给人添到堵,自己反而像个傻子似的一路忍受着狗粮拼命往脸上拍打,简直噎得脸都青了。   东灵山距离北京市区一百多公里,徒步登山大多都在聚灵峡上下,出了北京市区,大巴车走G109京拉线,高速上面,余麦靠在米歇尔肩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艰难地眨着眼睛。   他这一上车就爱睡觉的毛病从幼儿园起就有了,米歇尔一脸好笑地看着他,“昨晚让你早点睡。”   “陪你看比赛视频啊。”余麦困得用鼻尖蹭他的脖子,去闻他身上的香水味提神,“不是早睡晚睡的问题,我上车就爱睡觉。”   米歇尔抬手护住他的脸,“想睡就睡。”   余麦摇摇头,又发出了那种又软又糯的否定声,“嗯,我陪你。”   他看看前后,偷偷牵住米歇尔的手,开心地小声和他说,“以前初高中春秋游,每次我都幻想能和你一起像这样坐着大巴车出去玩。”   “……”寻铮在旁边深吸一口气,气得把脸转了过去。   看他发困又死撑着不肯睡,米歇尔掏出他那个古董级别的诺基亚手机,“那你玩这个。”   16年智能手机上好玩的app已经很多了,现在再看这种旧手机上的单机小游戏,像素简直低得离谱,可余麦就是很喜欢这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猫咪,米歇尔又帮他养了三年,他一打开游戏,觉得小猫看见自己都变得特别开心,扑腾着翅膀在房间里兴奋地飞来飞去。   “下来喝奶了。”余麦点了下吃饭的图标,小猫咪收起翅膀落到地上,一头扎进了碗里。   “你看你都把它养瘦了。”余麦喂完一盆又一盆,小猫咪边喝边打饱嗝,有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米歇尔点了下游戏的图标,让猫咪滚着小彩球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运动一下,别和你妈妈一样,肚子上都是肉。”   “……”余麦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哪有!”   米歇尔笑着勾住他的脖子,用帽檐挡着在他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开玩笑的。”   他顿了顿后坏笑着说,“明明都在腰上。”   余麦把手猛地移到自己腰上捏了捏,声泪俱下地反驳,“没有!”   “……”寻铮咬牙切齿地从包里掏出耳机,用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眼。   到了聚灵峡登山口是早上九点半,一行人下车后拿上行李和装备,跟着沿途指示走进树林里,开始了这次的登山之行。   最初一段路他们沿着溪水往前走,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断层山崖,六月的山里十分凉快,大家边走边聊,时不时停下拍几张照片,米歇尔负责提着行李,一只手牵着余麦坠在队伍最后面。   “社长,前面有瀑布!”李思琪回头喊,“我们在那里等你!”   余麦正趴在石壁上拍一只路过的七星瓢虫,米歇尔两只手把着他的腰防止他摔下来,闻言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眼。   和寻铮冷不丁地对上视线,他浑不在意地掠过对方阴沉的凝视,朝李思琪点了点头。   进入树林后的路比起前一段要平缓很多,走了大约五公里后,他们爬到了海拔一千七百米的草甸。   高山草甸上,几座巨石岿然屹立其中,各种野花铺满绿色丝绒般的地面,从栈道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眼前风景无比开阔,一群人站在那里眺望远处山脊,回首则是京西幅员辽阔的群山。   “那里有几匹马在吃草欸!”张萱怡举着相机一脸稀奇地说。   “好漂亮啊!”李思琪感慨。   余麦牵着米歇尔的手,抬头朝他笑了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草地上自己和他并肩而立的影子。   在这里迅速吃了顿简便的午餐,他们开始爬登山栈道。   这段路十分陡峭且长,余麦爬了没一会儿就累了。   “好累啊!”他哭唧唧地靠在绳索上,喘得嘴唇都白了。   他这个体力让米歇尔都忍不住有点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摸着他汗津津的脖子后面,他皱着眉说,“我背你?”   “你已经要拿行李了,”余麦摇摇头,回头看向脚下,原本是想看看已经爬了多高给自己一点鼓励,结果看到身后的景色,顿时眼里充满惊叹地站直了。   “你们快看后面!”他喊道。   一群人回头,远处叠峦壮阔的山峰猛地撞入视野,群山在淡淡的雾色中如黛如诗,美不胜收。   “好美啊!”所有人放声惊呼,路过的其他游客都跟着回头,纷纷举起手机相机。   接下去的一段路余麦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爬完这段60度的栈道,他们沿着略微平缓的山坡向右走,这段路上的野花特别多,一群人走走停停拍了一路,等到这段过去,前面居然又是一段陡峭的栈道,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很累了,社团成员们互相加油打气,搀扶着往上爬。   “快,思琪,马上就到了!”   “加油,最后一小段了。”   “救命啊,我要累死了!”   米歇尔紧紧牵着余麦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跟着栈道拐过一道弯,他们绕上了山脊。   “哇!你们快看!”李思琪喘着粗气,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赶紧端起手里的相机。   这里的风景比高山草甸更令人惊叹,层层叠叠的山脉一路延伸进云深处,远处两座高山之间甚至隐隐可见一条河谷。   此处已经是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度,风吹在身上有点凉,米歇尔打开背包掏出一件自己的外套披在余麦肩上,余麦眼里拢着金灿灿的阳光,抓着外套给他指了指不远处在草坪上散步的几匹马。   两个人看着小马驹乐颠颠地跟在爸爸妈妈身后跑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午四点多,他们终于爬到了灵山山顶。   这里是整个北京的最高处,山巅拥有360度的开阔美景,余麦的镜头穿过大地上亿万年形成的重重山脊,看到了城市郊区蜿蜒的高架线,颇为感慨地摁下了快门。   “啊——”   夕阳斜落,一群少年人屹立在山巅上,兴奋地抬起双手拢在嘴边,向这个世界发出一声又一声赞叹的呐喊。   余麦翻过相机对准他和米歇尔,两个人迎着阳光,将这一切作为背景,头挨着头,互相依偎着拍了张合照。 第67章   沿着刚才的栈道下去,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大片草坪,这里就是他们今晚露营的地方。   米歇尔抖开带来的双人帐篷,慢慢整理出形状,余麦拿着小锤锤在旁边激动地跃跃欲试。   “小心点。”看他一只手扶着钉子一只手准备开始砸,米歇尔忍不住皱着眉提醒道,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可以了。”   余麦脸红红的,举起小锤子轻轻砸起来。   米歇尔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后挑眉问,“你今晚不睡了?”   “……”余麦郁闷地抬起头,“我怕砸到你。”   米歇尔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把他抓过来用力贴了贴,松开的时候轻轻摸了下他的脸,“行了,我来吧。”   “寻铮?快点过来帮忙!”李思琪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被手里一堆炉具搞得焦头烂额,“这玩意儿怎么装啊?”   寻铮收回目光,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转身慢慢走过去。   等大家把各自的帐篷都围成一个圈搭起来,又一起合力在中间支了个大棚,李思琪他们已经把火生起来了,大锅里的水烧开,带来的方便面和火锅食材一股脑下下去,香味一下子飘开来,香得所有人垂涎欲滴。   余麦带着张萱怡和另外几个社团成员一起在准备今晚拍摄夜空的设备,延迟拍摄需要的东西有很多,拍摄的过程也很复杂,他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所以只带了一台8k的设备,张萱怡和另外几个人忙着搭建三脚架,余麦一个人蹲在旁边根据今晚的天气情况挑选合适的镜头。   “别拍了。”余麦低着头摆弄相机,红着脸小声说。   米歇尔放下手机,看着他笑了一下,走过去帮其他人一起准备晚饭。   天色开始暗下来,淡淡的雾色如丝绸浮动,随着风渐渐散开,银河在天空缓缓拉开帷幕。   一群人坐在大棚下面呼啦呼啦地吃着泡面。   “平时在宿舍里吃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泡面这么香呢?”一个男生捧着碗一脸好笑地说。   李思琪笑着咽下嘴里的泡面,“因为怕被宿管阿姨查到啊,不都吃得飞快?”   “风景真好。”张萱怡遥望远处的风景感慨道,一群人回头,安静地看着火红的落日渐渐沉到了叠峦壮阔的山脊之后。   吃完饭收拾完炉具,大家围在一起开始学习余麦今晚为延迟拍摄做的准备。   “在拍摄环节我们首先要确保机器机器的稳定且高画质,把每一次的景色都尽可能‘完整’‘完美’地记录下来——”他抬手比了两个耶,手指轻轻一勾后说。   “这样搭配Raw序列,我们要做8K HDR也可以后期再渲染——”   大家凑过去看他调试好的相机参数以及光圈和快门,大片火红色的霞光披在他身上,他低着头仔细向社团成员们讲解,山顶的风吹起鬓角柔软的发丝,飘过他专注温柔的眉眼。   米歇尔凝神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将这个画面拍了下来。   今晚的延迟拍摄余麦安排大家轮流值岗,作为第一岗,晚上八点,他捧着杯热茶坐在草坪上,靠着米歇尔的肩和他一起欣赏山顶的夜景。   露营者分散在草坪各处,欢声笑语飘荡在山顶的夜风中。   “现在每次拿起相机,我还是会很感动。”凝视着头顶星空,余麦微笑着说,“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很神奇。”   他抬头看向米歇尔,“可能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想象力塑造出来的世界吧。”   米歇尔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星空,也看到了他自己,他搂紧余麦,余麦靠过去,将下巴戳在他肩上,轻声说,“人的想象力,”他抬手指向前方,“还有神的想象力。”   很多年后早已功成名就的余麦依旧怀着这份敬畏的心在进行拍摄,他带着镜头走向世界各个角落,人类的想象力赋予了他窥视神之想象力的能力,使得他的作品在令人震撼的恢弘大气中始终透出一股充满灵气的禅意,其实早在这个时候起,摄影对他而言就已经不仅仅是艺术上的表达和追求,也是他自我心境的呈现和对这个世界的思考。   “——塔里木,茫茫戈壁,大沙漠,我要投入你的怀抱——”   隐隐的歌声传来,他们回头,看到远处的几个帐篷前亮着火光,一群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李思琪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凑热闹,很快就被那群人拉进了跳舞的圆圈里。   “哎,塔里木,我要投入你的怀抱——”   “啊——”   “——塔里木,茫茫戈壁,大沙漠,我要投入你的怀抱——”   余麦依偎在米歇尔怀里,身上裹着他的外套,两个人远远地看着,听着笑声和歌声在山顶飘荡。   “——这么晚在山上会不会有蛇啊?”刘湘在视频里有点担心地问。   “那也不会是毒蛇,”余海生的声音从远到近,走到镜头前跟米歇尔打了个招呼,“米歇尔!”   “叔叔好。”米歇尔正襟危坐,躺在草地上的余麦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爸爸,有蛇我让米歇尔抓回去给你泡酒好不好?”   米歇尔,“……”   余海生在对面笑个不停。   “你几号考完试啊?”刘湘削着苹果问。   “24号考完,25号就放假了。”余麦靠在米歇尔大腿上,开心地说,“我今年晚点回去,我要在北京好好玩一玩!”   刘湘失笑着摇摇头,“米歇尔,你看看他多高兴,这几年憋坏了都!”   余麦仰头看着他咧开嘴,米歇尔一只手兜住他的下巴,笑着说,“我也很高兴。”   “社长和他弟弟的感情真好。”一群人在旁边看着余麦和米歇尔给他妈打视频,李思琪有点羡慕地说,“我也想有个这么帅的弟弟和这么温柔的哥哥。”   “你也太贪心了!!”一群人无语地看着她。   李思琪捂着嘴直笑。   寻铮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小吊灯,落寞地走到一边点了根烟。   挂了刘湘的视频,余麦又给陈俊一打过去一个。   陈俊一有两部手机两个微信号,他真是毫不意外在他那里看到了金雅雯的视频画面,“雅雯!”余麦笑着喊。   金雅雯正忙着背书,临床医学啊,她头发都炸毛了,“麦子,米歇尔。”金雅雯头也不抬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靠你俩够浪漫的啊,还跑山顶露营去了,冷不冷啊?”陈俊一手里捧着碗康师傅牛肉面呼啦呼啦地吸着。   余麦,“……你到底带了多少泡面去德国?”   陈俊一竖起两根手指,“两箱。”   余麦沉默了一会儿,“德国的东西这么难吃吗?那你要是不够了我再给你寄点过去吧!”   陈俊一摇摇头,“是两个行李箱。”   余麦,“……这么多啊?!”   陈俊一放下手里的泡面一抹嘴,泪流满面地说,“你俩在北京好好玩,替我多吃点北京烤鸭。”   “你来吗?”余麦热情地发出邀请,“你不是22号的飞机吗?”   另一个视频里,全程分一只耳朵听他们聊天的金雅雯突然抬头看过来,陈俊一硬生生把嘴里那句“我来啊!”给咽了回去,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得先回家,去给我弟拉票。”   余麦失望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陈俊一看着视频里的金雅雯,她这段时间背书背得好像每天都在来大姨妈,他语气特别小心翼翼地问,“为啥老不让我跟他们一起玩?”   金雅雯,“你太吵了。”   陈俊一委屈,“我没吵你背书啊——”   “我说你会吵到他们——”金雅雯捏着笔忽然愣住了。   陈俊一纳闷,“我吵到他们什么了?大家一起玩才热闹啊!”   “……”这么多年了金雅雯的脑子还没跟上她的第六感,她憋了半天最后烦躁地瞪了眼陈俊一,“闭嘴,你吵到我背书了!”   陈俊一,“……嘤!”   “——别看,怪尴尬的。”李思琪蹲在地上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拉着脖子伸得老长的张萱怡慢慢将身体背过去。   两个女人蹲在地上小声嘀咕,其实不只是她俩,好像整个露营地的氛围都变得怪怪的。   草地上静悄悄的,社团成员们看似在忙碌地洗漱,但动作都跟龟爬似的,恨不得一格一格往前挪,米歇尔接了水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似有所感般他扭头看向他们的帐篷,看到余麦和寻铮站在帐篷后面不远处的大树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抓着水壶的手猛地一紧,米歇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余麦一动不动的身影,看见寻铮朝他走近一步,顿时皱起眉。   李思琪蹲在他脚边挥着毛巾着急叫他,“别过去!”   “寻铮跟你哥表白呢!”她把两只手拢成一个喇叭,小声提醒他。   米歇尔,“……”   寻铮紧张得手都在抖,“我真的很喜欢你,追了你这么久,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余麦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   寻铮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别扭地转开脸,“我不是想听这个。”   余麦低下头沉凝片刻,老实和他承认,“寻铮,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这早就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也明白感情的事不是全心全意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但寻铮还是不甘心,他红着眼眶看着余麦,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他这次能陪你多久?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连陪伴都做不到,那个人又凭什么能够得到你?   谁想余麦却笑了,他很慢地摇了摇头,在寻铮诧异的目光中笑着说,“我知道陪伴很重要,但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得先成为我们自己啊。”   他温柔地将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只要知道我们一直在彼此心里,这样就足够了。”   余麦在营地里找了一圈,回去后打开帐篷的拉链,把脑袋探进去,“原来你在这里啊!”   米歇尔低头收拾着睡袋,六月晚上的山顶很凉,他把一件外套盖在上面,淡淡地嗯了一声。   余麦眨眨眼睛,手脚并用地爬进去,转身拉上拉链,刚脱下外套,就被一只手从后面勾着腰带倒了。   陷在软蓬蓬的睡袋和外套里,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倾身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看到了他眼里透着一种充满野性的强势,慢慢收紧手臂,将自己禁锢在了怀里。   余麦的心跳突然间好快,咬着嘴唇试图跟他解释,“米歇尔,我刚才——”   “我不想听。”他冷着脸打断他,将手指穿过余麦的指缝,用力和他十指相扣。   余麦咽了口口水,听话地闭上了嘴。   米歇尔叹息着低头用鼻尖摩挲他的耳垂,紧绷的声线隐隐颤抖,“哥哥——”   他的哥哥真的有太多人喜欢,他没办法不吃醋,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收紧与余麦十指相扣的手指,用一种很强硬地语气和他说,“以后哥哥的手,只能我来牵。”   余麦微微瞪大眼睛,偏头看进他幽沉的眼中,听话地点了点头。   “哥哥的腰,”米歇尔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余麦的腰侧,慢慢撑起上半身,声音逐渐变哑,“只有我能碰。”   余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次听话地点头。   “哥哥的眼睛,”米歇尔微微低下头来,神情无比专注,“只能看着我笑。”   余麦笑了一下,眼里含着温柔的水光,轻轻嗯了一声。   得了承诺的少年依旧不满意,米歇尔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只手慢慢托起他的脖子,手掌强势而又温柔地揉捏着,“哥哥的嘴唇——”   余麦愣住了,眼睛倏地瞪大,然后就看着面前的少年低头吻了过来。   周围蝉鸣环绕,草地上微风吹过,掀起遥远的海浪声。   年幼的余麦曾经一直做着这样一个梦,梦里的他奔跑在金灿灿的麦田中,小手抚过柔软的麦穗,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追在身后,于是他欣然张开手臂,看着对方用力扑进自己怀里。   山顶的帐篷内,余麦紧紧搂住米歇尔。   米歇尔低头不停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和鼻尖,最后再次含住他的嘴唇,他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吟,湿润的眼眶微微泛红,温柔地迎合着米歇尔热烈的亲吻,胸口的悸动如同海浪般经久不息。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了啊.......没在一起,米歇尔怎么会舍得不给他的哥哥一场最美好的正式告白呢?再等等,反正时光很长。 第68章   晨辉铺满草坪,早起的露营者在帐篷间轻手轻脚地走动。   帐篷外有人经过,吵醒了少年的梦,米歇尔搂紧怀里的人,闭着眼睛低头去找余麦的嘴唇。   找到了,先是轻轻地啄几下,然后温柔地叼进嘴里。   余麦被他慢慢亲醒,抬起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纵容地给予回应,两个人搂在一起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帐篷外面陆陆续续传来社团成员们的声音才睁开眼睛,然后看着彼此被晨曦照亮的眸子微微一笑。   米歇尔笑着蹭他的鼻尖,“早上好,哥哥。”   这句话明明以前每天早上都会听见,但今天听着好像就是多出了那么几分旖旎来,见他咬着嘴唇不说话,米歇尔在他耳边笑了一声后问,“这些也在你的幻想里?”   余麦用一种“你怎么会知道”的惊愕表情看着他,整张脸红得滋滋冒烟。   米歇尔心想我三年前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地挑了下眉,低头亲着他的耳朵问,“起吗。”   余麦被他亲得耳朵发烫,“你让我缓缓。”他小声说。   米歇尔感同身受地轻轻拍着他的背,“那我也缓缓。”   余麦,“……”   帐篷里传出米歇尔低沉的笑声。   “他们好像醒了。”李思琪擦着刚洗完的脸,看着他们的帐篷,开口叫道,“社长!社长你起了吗?”   帐篷里突然又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李思琪面霜都擦完了,才听见那边儿帐篷拉拉链的声音。   余麦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出来,把脸颊上的碎发拨到后面,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李思琪冷不丁对上他那双波光涟漪的眼睛,一大早被迷得有点儿头晕,“社长,你,你发烧了?”   余麦愣愣地啊了一声,大家听见李思琪的话纷纷停下手里忙着的事扭头看过来,好在下一秒米歇尔就从帐篷里出来,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去打水洗脸的路上,余麦摸着自己的脸,心想明明不烫了啊。   “我看起来怎么了?”他纳闷地问米歇尔。   米歇尔一边打水一边偏头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把他搂过来摁进怀里,用手将他的脸挡得严丝合缝。   余麦,“……”   直到他脸上那片恨不得跟全世界宣布他昨晚过得有多餍足的柔光彻底消下去,米歇尔才带着他回去营地。   吃完早饭,大家收拾好东西开始下山。   晨辉洒满大地,将山峦镶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层层叠叠如同金色的海浪蔓延向无尽深处。   看着这盛大灿烂的美景,余麦牵着米歇尔的手,举起相机拍了张照片。   “——好啦,既然社长都有喜欢的人了,你也别太难过了。”回去的大巴上,李思琪小声安慰坐在旁边的寻铮。   寻铮一夜没睡,印在窗上的倒影很是憔悴,李思琪鼓了鼓嘴,有点于心不忍地说,“你也很优秀啊,早晚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   寻铮忽然扭头看过来,“你觉得我怎么样?”   李思琪一个倒仰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我有男朋友了大哥!!”   “……”寻铮皱起眉,“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李思琪哦了一声,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好像真没别的意思,这才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你以前真挺好的,就是最近吧,大概是因为社长的事,老是耷拉张脸,看起来阴沉沉的。”   “——最好的爱情会因为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寻铮,不要为了任何人消耗你自己。”昨晚的山顶上,余麦看着他一脸温柔地说。   说得还真是容易。寻铮苦涩地笑了一下,朝李思琪道了声谢,重新回头看向窗外。   大巴朝着北京市区的方向前行,灵山在身后渐渐远去,山顶那片微风吹过野花浮动的草坪,藏住了少年人的一段心事,也藏住了他最爱那个人的一瞬间。   本来说好了上周末余麦就应该回金石镇去白籁家开的酒店打听打听他的情况,结果因为米歇尔的事一直拖到这周才准备订车票,再有两周就要考试了,宿舍里的人都劝他再等等,但余麦实在不放心,不过好在就在他打开订票网站的当口,米歇尔随手一个电话甩过去,居然打通了白籁的手机。   只不过接电话的人是费朝,“米歇尔?”费朝的声音有些疑惑。   米歇尔把电话递给余麦,余麦惊喜地接过去,“是我!”   “米歇尔来中国了?”费朝在厨房熬着粥,淡声问。   余麦嗯了一声,“我们本来想这周末回去金石镇打听你们的情况,我马上都要订车票了!”   “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啊!我找了你们好久!”他泪流满面地控诉。   “……”费朝在电话里沉默片刻,突然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你和米歇尔现在怎么样了?”   余麦愣了一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抓着手机心虚得都结巴了,“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   费朝好像听见米歇尔在那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笑了笑,他关掉火,抓着手机穿过客厅,推开门走进卧室,看着坐在床上的白籁,皱了下眉说,“你起来干什么?”   白籁龇牙咧嘴地抬头看过来,“谁啊?”   费朝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消毒棉棒,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余麦。”   “喂,余麦——”白籁接起来,懒洋洋地往床头靠过去,忽然整张脸跟裂开了似的,硬忍着才没惨叫出声。   “别乱动。”费朝皱着眉摁住他的肩。   “怎么了?什么别乱动?”余麦在电话那头好奇地问。   “没什么。”白籁点了支烟,疼得丝丝抽气,扯扯嘴角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找我什么事儿啊?”   “就想问问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啊,还有餐厅怎么关了?”余麦有点难过地问。   “餐厅,”白籁低头搓着手里的打火机,“累了,休息休息。”   余麦不疑有他地哦了一声,转而热情地向他们发出邀请,“那你们现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来北京找我吧?米歇尔也来了,我们一起在北京玩一玩!”   “米歇尔来了?”白籁惊讶地看向费朝,后者朝他扬了下眉,吹了吹他后背上的伤口。   总算是听到了点儿好消息,白籁笑起来,低头揉了揉眉心,“行啊,什么时候?”   挂了电话,白籁的眉心又拧了起来,闭上眼睛忍了会儿,等费朝换好药,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艹,疼死老子了。”   “你们父子两个的性格还挺像。”费朝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白籁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抓住他的手,揉进掌心吧唧亲了一口,“过两周去北京玩几天?”   费朝,“你不都答应了么?”   “带你去散散心。”白籁腆着脸看着他笑道。   费朝虚空摸了摸他嘴角的伤,没说什么,将人轻轻搂进了怀里。   期末考即将来临的这两周,整个清北都弥漫在焦躁苦闷的氛围里,仿佛只有余麦一个人成天乐呵呵的,像只小鸟儿快乐地在校园里飞来飞去。   年少时的幻想终于成了真,这段时间米歇尔陪着他去教室上课,在食堂吃饭,去图书馆温习,两个人形影不离,余麦兴奋地拉着他走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少年们心照不宣的暧昧也在每天清晨一个温柔缠绵的早安吻中持续不断地发酵着。   九号那晚十二点,余麦和米歇尔一起在酒店房间里度过了他的二十二岁生日。   两台手机都开着视频,对面是刘湘余海生,还有陈俊一金雅雯。   “余麦生日快乐!”刘湘和余海生看着视频里的宝贝儿子,笑盈盈地说。   “谢谢爸爸妈妈!”余麦开心地拿起摆在脚边的盒子,那是他们从南城寄过来的礼物,他拆开一看,惊喜地看向手机,“是球鞋!”   “上次在商场里,你看的是不是这双?爸爸妈妈没买错吧?”刘湘问。   “没买错,就是这款!”余麦把鞋子拿出来,得意地展示给陈俊一他们看。   “我靠,限量款啊!”陈俊一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刘湘笑眯眯地催促,“快试试,让妈妈看看。”   余麦穿上试了试,转身扑回到沙发上趴着,“大小刚好,谢谢爸爸妈妈!”   刘湘和余海生在视频里乐呵呵地点点头。   陈俊一和金雅雯分别送了他两件T恤,余麦拆开陈俊一的礼物袋后目瞪口呆,“陈俊一你送我这个?”   “我这也是限量款!”陈俊一,“你看看这个大红色,多正,多喜庆啊!”   “……”余麦看着T恤胸口上的中国红大龙,小声嘀咕,“怎么有种好眼熟的感觉。”   金雅雯送他的那件看起来就正常多了,余麦笑着和她道了声谢,左右看看两件T恤,突然发现是一个牌子的,“咦?你们是一起挑的吗?”   金雅雯一脸别来沾边,“谁会买那件T恤啊!”   陈俊一,“……”   “米歇尔呢?”余海生好奇地问。   主要是每年米歇尔送的东西都挺有意思的,大家都很好奇他今年又要送余麦什么有趣的小玩意。   余麦满脸期待地看过去,米歇尔绷着脸说,“抱歉,我这次来得比较急——”   一群人齐刷刷愣住了,余海生一脸尴尬,赶紧说,“那,那也对,忙比赛么,是不是?”   刘湘,“对对对,肯定还是比赛重要,人到了心意就到了,这么不远万里地跑一趟呢!”   “吹蜡烛吧,麦子!”金雅雯笑眯眯地说。   余麦狐疑地看看米歇尔,双手合十,绷着嘴角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十号一大早,米歇尔早上七点从浴室开门出来。   余麦还在睡,侧着身小猫似的蜷在床上,他拿着手机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他刚洗过澡,全身还潮着,余麦在他怀里发出一声软绵绵的轻哼,下意识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米歇尔笑着说,“哥哥,该起床了。”   余麦这个起床困难户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大半张脸,人是醒了,但嘴里哼哼唧唧的总之就是不肯睁眼。   米歇尔只好不停地逗他,一会儿碰碰他的睫毛,一会儿拨拨他的嘴唇,余麦哼了一声,笑着把脸藏进被子里,“嗯,不要烦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七点十分了,哥哥。”米歇尔在他耳边说。   余麦的耳朵简直肉眼可见地红了,终于睁开了眼睛,“……你是在拍我吗?”   米歇尔把手机放到旁边,靠在床头柜上对准他们,余麦歪着脑袋看镜头,米歇尔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哥哥。”   他抬头看过去,看着米歇尔翻身压住自己,一身潮湿气在被窝里逐渐升温,他低头吻住了余麦。   余麦搂住他的脖子,在接吻的间隙偷笑着问,“你到底把我的礼物藏在了哪里?”   米歇尔偏头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在被子里抓住衣角向前一掀,脱下了身上的T恤。   余麦赶紧捂住眼睛,两只耳朵呜呜往外冒烟,声音糯叽叽的,“你干嘛?!”   “闭上眼睛。”米歇尔柔声命令,然后抓住他的手,慢慢摁在了自己胸口上。   “怎么回事?”余麦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胸口的刺青,眼睛瞬间就红了,“米歇尔——”   “这是我们的第十年,我把我自己送给你,”米歇尔看着他哑声说,手指抚过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上面刻着“余麦”两个字。   他低头亲吻哥哥的额头,“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第69章   二十四号一考完试,余麦就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告别宿舍的小伙伴,跟着米歇尔彻底搬去了酒店。   他东西有点儿多,光一学期当模特收到的衣服就有两个大行李箱,当然最占地方的还是那堆拍摄用的摄影器材。   这些可都是余麦的宝贝疙瘩,平时被他小心翼翼锁在柜子里,连衣服都只能放行李箱里,酒店里,两个人看着无处下脚的房间,考虑到明天白籁和费朝就要来了,于是一合计索性去换了间大套房,两室一厅带厨房酒吧的那种,还能自己做饭调酒。   “——那我们明天早上去机场接你们,”晚上余麦收拾好东西从房间里出来,边打电话边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米歇尔在厨房做饭,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余麦趴在沙发靠背上冲他笑了笑,“不麻烦啊,到时候我们直接去故宫玩!”   “……”白籁直接在电话里炸毛了,“早上七点的飞机,能不能让我们先休息休息喘口气?!”   “不能!米歇尔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北京那么大,他有好多地方想去!”余麦捧着电话哽咽。   “…………”   旅个游被他说得跟死前遗愿似的,白籁真是败给他了,“行吧行吧,反正我俩行李也不多。”   挂了电话,余麦兴奋地跑去找米歇尔,“他们明天早上十点半到北京,我们明天中午吃什么?在故宫附近吃吗?”   米歇尔额角飘着黑线还没来得及开口,余麦已经刷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靠在他背上查起来,“我查一下那里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米歇尔低头切着菜,“烤鸭?”   “好啊好啊,我还没吃过烤鸭!”余麦搜出来故宫附近的一家全聚德,“我们去吃全聚德吧,不是最有名了吗?”   米歇尔,“随你。”   余麦,“那晚上我们就去吃涮羊肉?”   一整天又是烤鸭又是羊肉的,米歇尔沉凝了一会儿,“……会不会太满了?”   “怎么会?北京那么多好吃的,我觉得一个星期根本吃不完!”余麦靠在他身上苦恼地查来查去,快把接下去一个星期要吃的东西都安排好了,米歇尔切菜的时候胳膊肘时不时地朝后面顶一下,他就跟着晃一晃,晃了几下后有点站不稳,索性胳膊一伸搂住他的腰,趴在他肩上继续刷手机。   米歇尔动作一僵,这个似曾相识的姿势瞬间让他想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他有点儿微妙地清了清嗓子,语气试探,“余麦?”   余麦盯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只手还在他腹肌上来回撩拨,“豆汁儿你想试试吗?”   “……”米歇尔低头继续切菜,“随你。”   “——你现在做饭怎么这么好吃?”晚上吃饱喝足,余麦倒在沙发上看电视,脑袋枕着米歇尔的大腿,说着幸福地伸了个懒腰,“以前只会做牛排,现在居然连中餐都会做了。”   米歇尔正在研究北京地图,“是谁这么贪吃?”   “是我!”余麦抱着他的胳膊傻笑,“你还会做什么?”   米歇尔放下地图挑了下眉,“想知道?”   余麦坐起来期待地看着他,“等明天白籁和费朝来了,让他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我只给小馋猫做饭。”米歇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抬手捏住他脖子后面,看着余麦的脸慢慢红了,他轻声说,“以后等你来了法国,我天天做给你吃。”   余麦看着他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米歇尔有些探究地眯起了眼睛,“哥哥——”   余麦低下头支支吾吾,然后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去洗澡!”   “余麦!”米歇尔伸手没抓住,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心拧了起来。   第二天两个人八点不到就起了,北京的六月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很是舒服,打车去了机场,他们在接机口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白籁和费朝。   白纨绔打扮得跟要去海岛度假似的,一看见他俩哎哟一声,抬手抹了把脸。   “你看看他们两个现在,”他无语地对费朝说,“衬得我俩可娇小。”   费朝看着他清瘦了不少的面孔笑了笑,抬手扶了下他的背。   余麦上次和他们见面还是寒假,米歇尔就更别提了,四个人总算又凑到一块儿,余麦兴奋地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白籁,费朝!!”   “好久不见。”费朝和米歇尔握了下手。   “这么客气干什么?中外友好交流啊?”白籁抓住米歇尔的手很洋气地和他来了个美式撞胸仪式,结果差点被米歇尔的胸肌弹飞出去,“我靠,你现在够可以的啊!”   余麦笑眯眯地抱住费朝的胳膊,带他们去外面打车,“走啦走啦,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去逛故宫!”   反正这次北京之行白籁和费朝就打算跟着他俩走了,两个人总共就带了一个背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   “不够再买呗。”白籁一脸潇洒地说。   四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余麦点点头,然后向他诚心发问,“你们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白籁看着窗外北京的街景,扯扯嘴角,“没干什么,就出去玩了几个月。”   余麦还想再问什么,费朝突然开口问他,“你来过北京吗?”   白籁笑着回答,“我上次来还是小学——”   话题这就被带到了旅游上,四个人商量了一路接下去几天的行程,中午在全聚德吃了顿烤鸭,然后开开心心一起去了故宫。   幸好余麦提前在网上订好了票,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购票队伍,四个人咋舌地走进了旁边的快速通道。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再加上很多学校已经放假了,故宫里简直人山人海。   一进去余麦就拿着相机上蹿下跳,兴奋地拍个不停,米歇尔一不留神他就跑没了影,把人弄丢了三次后,他板着脸勾住余麦的脖子,把他摁在角落里狠狠揉搓了一顿。   白籁和费朝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站在雍和宫门前举着相机拍牌匾的余麦,和在旁边寸步不离偷偷用手机拍他的米歇尔,费朝淡笑一声说,“他们两个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怎么,这就腻了?”白籁勾住他的脖子,趁周围人不注意,抓过来吧唧亲了一口。   “……”费朝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我只是有些后悔。”   白籁愣了一下。   费朝没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眼中有些许遗憾,轻轻笑着说,“和你错过了那么多年。”   白籁被他哄得都有点得意忘形了,绷着嘴角的笑哼唧道,“知道错了就行了呗,今天晚上回酒店——嘶!我这儿还疼呢!”   费朝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抬脚去找余麦他们了。   两个小时后,电量清空的余麦老老实实坐在御花园里,抱着相机包累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米歇尔站在那里慢慢喂他喝水,白籁和费朝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时说,“这就是御花园啊?那皇帝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啊?”   余麦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手里抓着帽子扇风,无比赞同道,“真的好小啊,还没我们学校教学楼前面的草坪漂亮。”   “那么多年了肯定不能和现在比。”费朝说。   逛完故宫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四个人又打车去了南锣鼓巷。   “这里的人怎么比故宫还多?”余麦被米歇尔牵着边走边拍,这里游客多到都有点寸步难行了。   白籁在后面盯着他俩紧紧牵着的手,贱兮兮地用胳膊肘捣捣费朝,“你说他俩到哪一步了?”   费朝脑袋一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开口叫住米歇尔,“米歇尔,你今年多大了?”   米歇尔回头,皱着眉说,“十九。”   费朝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米歇尔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过身跟着余麦去了旁边一家卖老北京冰棒的小店。   费朝看着一头雾水的白籁,“应该下手了。”   白籁,“?”   费朝一脸平静,“估计到的第一天就吃干抹净了吧。”   “……”白籁简直为他这么变态的人能有这种伦|理观念而感到震惊,所以他当年是因为什么十六岁就惨遭毒手?!   还在神思恍惚地忆着当年,他突然脸一板,“欸欸欸,你往哪儿看呢?”   费朝把视线从余麦的屁股上挪开了,“吃冰糖葫芦么?”   白籁,“……”   “——这是什么?”白籁吃着费朝给自己买的冰糖葫芦,嫌弃地看着余麦手里的冰棒。   余麦拆开袋子闻了闻,一股甜滋滋的香味,“老北京冰棒。”   “老上海冰棒,哈尔滨老冰棒,全国都有这种冰棒宝贝。”白籁笃定道,“这就盐水冰棒。”   余麦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真的是盐水冰棒嘤!”   晚上他们准备去后海的酒吧街逛逛,顺便在那附近吃顿地道的老北京涮羊肉,余麦查了攻略,排队至少要三个小时,于是四个人在南锣鼓巷里买了点小吃,走到拐角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准备先吃点儿垫吧垫吧肚子。   白籁吃完自己的手抓饼去旁边抽烟,费朝陪着他,余麦坐在椅子上认真嘬他的老北京盐水冰棒,米歇尔吃了口自己的驴打滚,余光里看见他的动作,整个人突然一僵。   就见余麦把大半根冰棒吃进嘴里,然后轻轻嘬了几下尖尖,最后探出一截粉嫩的舌头,自下而上小心翼翼舔掉了从棍子上流下来的盐水。   米歇尔,“……”   “米歇尔,晚上我们去后海那里——唔!”   突然被抓住吻了个正着,余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不远处,费朝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小巷里,余麦浑身紧绷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里的冰棒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儿,米歇尔侧着身,手掌用力把着他的后脑勺,都把他给啃懵了。   白籁,“……” 第70章   晚上这顿老北京涮羊肉把余麦都吃陶醉了。   “这肉居然是直接生切的啊!”余麦举着手机满脸稀奇地给陈俊一看。   敞亮干净的大厨房里,几个厨师正用新鲜的羊腿片着羊肉卷,余麦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趴在玻璃上围观。   陈俊一已经回国了,手里拿着块板板在上面贴贴画画,抬头一看,口水呼啦一声飞流三千尺,“怎么不是冻羊肉啊?不愧是首都,老板都太实诚了!”   “而且超级超级好吃!”余麦坐回到桌边,给他看咕嘟咕嘟冒泡的铜锅,“直接用水涮,我觉得都不用蘸麻酱就好好吃了!”   米歇尔总算去北京解除了余麦的封印,陈俊一感动之余羡慕得泪流满面,“麦子你大四毕业前我必须得去次北京!”   余麦张大嘴吃了口米歇尔涮好的羊肉,开心地嗯了一声,看他在视频里忙活个不停,好奇地问,“你又在做什么?”   陈俊一回国第一天,刚放下行李就被宋琴兰踢出门去给他弟拉票了,到现在一天都没消停过,当然主要是陈俊二也挺争气,居然一路从海选披荆斩棘到了全国前十,宋琴兰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们家能出个明星来,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微博给他儿子反黑,顺便给他们家鞋厂打个广告。   经典对话如下:   黑粉:陈俊二谎报身高的吧,目测最高一米七五!   愿做你的玫瑰:陈俊二有一米七六哦,请不要造谣[愤怒]![亲亲][玫瑰]佳佳鞋厂内增高矮子乐定制为您服务,链接XXX。   黑粉:……   “我这不明天还得出去给我弟拉票么,”陈俊一嘿嘿一笑,把手里精心制作了一整天的板子立起来,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能不能给我弟拉到一千张票?”   四个人齐刷刷抬头一看,“…………”   【创世纪歌神NO.1】【龙之后裔人气TOP】【绝无水分一七六男神】   中间贴着陈俊二的大脸自拍照,旁边围着一圈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额头上的门帘从长到短又从短到长,简直见证了这十年来中二少年们的流行发展史。   “最后这个是我妈非要我加上的哈——话说陈俊二现在有一米七了?”陈俊一摸着下巴表示疑惑,回过神后一脸得意地问,“另外几个都是我想的,怎么样?”   “……”另外三个人埋头吃饭不发表意见,余麦捏着筷子气弱道,“挺好的。”   陈俊一笑着摸摸板上那些他弟小时候的照片,“我弟这次肯定能拿冠军。”   晚上九点多吃完饭,四个人在后海那边转了转,等一肚子羊肉消化得差不多了,又慢慢溜达去旁边的酒吧一条街。   酒吧街上热热闹闹,门口都是负责拉客的小弟,余麦的眼睛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亮晶晶的,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让他走几步就被拦一下,后来四个人都烦了,随便选了家看起来还算清净的进去坐下。   余麦第一次来酒吧,他自从高考后那次喝得酩酊大醉就再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了,这次有米歇尔陪着整个人都特别兴奋,盯着酒水单什么都想点来尝一尝。   等酒都上来后,白籁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你点这么多啊?”   “我第一次来酒吧,”余麦端起一杯粉色的鸡尾酒,开心地猛吸一大口,“有你们陪着有什么关系,米歇尔会照顾我的!”   就是米歇尔在你才危险啊!白籁冲坐在对面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米歇尔挑了下眉,后者不动声色地端起另一杯鸡尾酒递给余麦,“尝尝这个。”   白籁,“……”   果然看错你小子了!   北京的夜晚,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一片灯红酒绿。   驻唱歌手一股文艺范儿,在台上弹着吉他轻声哼唱,余麦跟着歌声晃动身体,每首歌结束都激动地鼓两下掌。   “——灯火阑珊 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   “释然慵懒尽欢 时间风干后你与我再无关——”   一首《小半》结束,那位歌手突然下台,径直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余麦看着她停在米歇尔面前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滋味。   “小帅哥。”她看着米歇尔嫣然一笑,“请我喝一杯酒?”   整个酒吧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性感妖娆酒吧歌手和年下混血小狼狗,这是什么绝妙的组合啊喂!酒吧里随即响起几声口哨。   女歌手冲米歇尔眨眨眼睛,索性倚着桌沿靠了过去,“考虑一下?姐姐今晚的时间都是你的。”   米歇尔看了眼低着头不说话的余麦,抬起桌子下面和他牵着的手,对她说,“酒可以请你,但人是他的。”   “……”   几秒后整个酒吧的屋顶都被掀翻了。   外面的游客纷纷驻足惊愕地看了过来,女歌手回过神,起身失笑着后退一步,“抱歉——”   白籁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抬起手啪啪鼓掌,和身边摇着头端起酒杯的费朝相视一笑。   余麦满脸通红,米歇尔亲了亲他的手背,扬手给那位女歌手点了杯酒,余麦捂住脸,在全场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中害羞地趴在了桌上。   三、四杯鸡尾酒混着下肚,余麦果然是醉了啊。   米歇尔牵着他走出酒吧,转身朝他张开手臂,“过来。”   余麦傻笑两声,一个起跳蹦跶进了他怀里。   米歇尔勾着他的大腿,在路人的注视中面不改色地朝前走去。   “瞧瞧这熟练的一套动作,”白籁啧啧两声,突然心神一动,瞄了眼身边神色如常的费朝,一个闪身来到他面前,“宝贝儿,来,到哥哥的怀里来!”   费朝看都不看地绕过他走了。   “……”白籁伤心欲绝,“腻了,果然是腻了啊!”   费朝淡淡的声音顺着风飘进耳朵,“今天你在上面。”   白籁仿佛被电了一下,浑身一哆嗦,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转身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低笑,“保证给你伺候好了——”   余麦喝醉了根本坐不直,于是四个人分了两辆出租车,各自回的酒店。   电梯里余麦就已经开始不老实了,怕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把监控那头的保安吓死,米歇尔一路用手掌锁着他的双手把人紧紧扣在怀里。   刷开房门抱他进去的时候,确认白籁和费朝还没回来,米歇尔踢上门,转身就把他压在了墙上。   “嗯——”房间里漆黑一片,余麦手脚缠着他,被亲得五迷三道,透过泪光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梦里的北京好美啊——”   他不安分地扭了扭身体。   “先去洗澡。”米歇尔亲着他的锁骨,不由分说抱着他进了房间里的浴室。   热水放到一半,余麦又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米歇尔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算是发现了,偏过头,“哥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腰。”   余麦动作笨拙地去掀他的T恤,米歇尔直接扬手脱了下来,他傻笑着低头戳了戳他后背上的腰窝。   “好翘哦。”余麦下巴戳在他肩上,嘿嘿傻笑两声,手指在那里抓啊抓。   米歇尔,“……”   “——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   热气升腾的淋浴室,米歇尔撩起余麦额前湿哒哒的刘海,哑声问。   “喜欢,”沾满水珠的睫毛颤了颤,余麦看着雾蒙蒙的天花板,“哪里?”   米歇尔低头亲他的脸和鼻尖,“最喜欢你红着脸咬嘴唇的样子。”   余麦害羞地咬住嘴唇,米歇尔捏着他脖子后面的肉,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   余麦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棉花糖似的云朵里。   米歇尔用力和他十指相扣,“哥哥——”   余麦搂着他的脖子,被亲得毫无招架之力,鼻子里哼哼唧唧发出猫一样微弱的声音,米歇尔听得耳朵发烫,用力在他耳朵下面嘬了一口,然后撑起上半身看着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唇。   “哥哥,”他哑声...   余麦眼里的柔光微微一动。   “——咦,他们还没回来?”   白籁推开房门,整个套房里寂静无声,不禁纳闷地四处看了看,“不应该啊,不是他们先上的车么?”   费朝脱下外套放到沙发上,“我想喝水。”   白籁哦了一声,转身去吧台给他倒水。   “——唔!”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猛地震了一下。   米歇尔松开手跪立起来,他将汗湿的头发撩到脑后,捞起余麦狠狠吻住。   “谢谢哥哥,”他在他耳边笑了一下,用法语低声道。   余麦整个人晕乎乎地像是飘在水面上,听着外面白籁和费朝的说话声崩溃地捂住脸,大气都不敢出。   米歇尔一脸好笑地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睫毛...   余麦拼命摇头,脑袋上冒出来的烟S形地往上飘。   “真的?”米歇尔笑着。   余麦满脸通红,手指在他肩上抓出几道印子,他小声喘着气,“不,不可以,他们听见,开门进来,梦就醒了——”   米歇尔轻笑,“那你声音轻一点。”   余麦咬住嘴唇,低下头小小声,“可是——”   米歇尔真的爱死了哥哥喝醉后的样子,他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倒,抬手捂住他的嘴,“这样不就听不见了?”   余麦微微瞪圆了眼睛,然后乖顺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米歇尔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夸奖,“真乖。”   “——奇怪,怎么还没回来?”白籁纳闷地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发个消息问问。”   费朝喝着水靠在他身上,余光瞥见余麦房间紧闭的门缝下面,好像有一道黑影闪过去。   “……别发了。”他拉着白籁起身,“走吧,去洗澡。”   白籁被他推着进了房间,渐渐关上的房门后面传出他低沉的笑声,“宝贝儿,一起洗——”   夜深人静,连吃了两根冰棒的米歇尔心满意足地搂住已经昏睡不醒的哥哥,低头亲亲他冒着汗珠的鼻尖。   余麦像只餍足的小猫,温顺地蜷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随即被米歇尔笑着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费朝:你们没站反,追老婆嘛,当然老婆想怎么样怎么样 第71章   滴滴滴,滴滴滴——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捂住了余麦的耳朵。   余麦嘟囔着把脸埋进被子里,米歇尔满脸困倦地睁开眼睛,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眼屏幕才知道不是闹钟。   “哥哥,阿姨的电话。”他在余麦耳边哑声说。   余麦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头。   米歇尔,“……”   米歇尔清了清嗓子,坐起来后接起电话。   “余麦?”刘湘在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有点着急,“你们出门了吗?”   “阿姨,”米歇尔礼貌地说,“他还在睡。”   “哦,他们还在睡!”刘湘似乎松了口气,回头冲余海生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   “阿姨您等一下。”米歇尔把手机扣在胸口,俯身在余麦耳边小声说,“哥哥,醒醒,阿姨的电话。”   连说了三遍余麦总算是醒了,迷迷糊糊地把脑袋转过来,“嗯?”   “阿姨他醒了。”米歇尔把手机放到他耳朵上。   “麦子!小懒虫?旅个游还睡懒觉啊?”刘湘在电话里笑着打趣儿子。   余麦揉着眼睛坐起来,脑袋枕在米歇尔肩上,张嘴打了个哈欠,“现在才几点啊,怎么了?”   刘湘,“八点了也不晚了,你们不准备去看升国旗啊?”   余海生一听,在那头笑着哎哟了一声,“那你可真是要他的命了,看升国旗天不亮就得起!”   刘湘跟他解释,“我是看到电视新闻,说北京那边啊,今天早上七点多雍和宫那里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十几辆车追尾,吓死妈妈了。”   余麦一下子坐直了,“这么严重啊?”   “对啊,”刘湘叹了口气,“一大早看那个新闻,我这个心脏都有点受不了。”   想起当年纪薇兰阿姨的事,余麦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你心脏怎么了?”   “你妈心脏没事儿,他们公司每年都组织体检,”余海生怕她吓着孩子,人还在外面旅游呢,赶紧在旁边说,“她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外面,老是不放心你。”   余麦松了口气,朝皱着眉的米歇尔摇了摇头,“你们别吓我,我也不放心你们两个人在家里。”   “我们都多大了!”夫妻俩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刘湘心里被儿子这句话哄得热乎乎的,笑着问,“你们今天去哪儿啊?”   知道刘湘身体没事,米歇尔掀开被子,“我去洗漱。”   余麦和刘湘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这副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和江源聊天老爱逗他,余麦看着他走进浴室,穿上衣服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北京城渐渐苏醒过来,“今天去国家博物馆转转。”   “那里面可都是好东西。”余海生上次来北京还是八几年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和儿子聊了会儿博物馆里那几样镇馆之宝,刘湘又把电话拿过去,“对了,上次妈妈跟你聊过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孩子还在旅游呢——”余海生在旁边有些无语地说。   “中介那边昨天又来电话了,我就问问!”刘湘把他挤开,“麦子?”   余麦愣愣地啊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听见米歇尔在里面刮胡子,“我——”   “反正妈妈的想法呢,我们还是出国去读个硕士,还能长长见识。”怕他是担心钱的事,刘湘说,“钱你不用担心,妈妈爸爸早都给你准备好了的,现在就看你自己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想去哪个国家?”   “在国内读也可以,清北的硕士文凭又不比国外的差。”余海生远远地说,然后明显被刘湘瞪了一眼,很快就没声了。   余麦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没想好——”   “每次问你你都这么说,”刘湘可真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和余海生一样,什么都得她帮着张罗,“那等你从北京回来赶紧好好想想,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中介那里问问看具体情况。”   “你要他想,他说不定最想去法国呢!”余海生开玩笑道。   “法国啊,”其实刘湘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法国我还没听说有谁去那里留学的,法国计算机专业怎么样?我看人家都是去美国和加拿大。”   “你问问你那个中介呗。”余海生说。   刘湘嗯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你还真提醒我了,那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到时候他在那里还能有人照应——”   米歇尔洗漱完出来没在房间里看到余麦,出来客厅,看见他趴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他走过去坐下,两只手揉着他的腰,“早饭想吃什么?”   余麦舒服地闭上眼睛,脑袋枕着胳膊,“都可以。”   腰上的手停下来,米歇尔俯下身,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阿姨和你聊什么了?”   余麦的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说,“没什么,就是那个车祸的事情——”   米歇尔打量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我去给你煎几个荷包蛋。”   吃早饭的时候余麦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米歇尔坐在他旁边喝着咖啡,一只手在他脖子后面轻轻捏着。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白籁的房间门开了,费朝从里面出来。   “吃荷包蛋吗?”余麦抬头问。   “他想吃包子。”费朝站在门口穿上外套,回头朝他们笑了笑,“你们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余麦正想说我也要吃肉包子,视线落在他脖子上,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碗里。   “……”   米歇尔端着咖啡杯朝费朝一抬下巴,后者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余麦,打开门走了。   “他他他脖子上——”余麦震惊得都结巴了,一把抓住米歇尔的胳膊,“那,那个是蚊子包么?”   米歇尔,“……”   “是草莓印。”说着他看了眼余麦白白净净的脖子,有点僵硬地撇开视线。   “草莓印?!”余麦抱住脑袋,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们,他们怎么会,他们什么时候,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余麦,”米歇尔叹口气,放下杯子轻轻抱住他拍了拍,“白籁的餐厅叫什么名字?”   “「朝」!”余麦脱口而出,“……”   米歇尔简直有些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面其实都不知道到底是该更怜爱哥哥还是他自己,“还有你觉得,在他们心里,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余麦,“……”   昨晚过得真叫一个神魂颠倒,运动量过大醒来饥肠辘辘的白籁嗅着肉包子的香味,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安静得有点诡异,三个坐在餐桌边一声不吭地吃着饭,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对上费朝的目光,有点纳闷地问,“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费朝低头喝咖啡,“你好看。”   白籁得意地哼笑一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冷不丁地就对上了来自于对面米歇尔充满幽怨的死亡凝视,“……”   米歇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从桌上捏起一块小蛋糕,给余麦递了过去。   白籁这才发现今天余麦坐得离他快有八丈远,以前每次都乖乖张开嘴嗷嗷待哺的人,此刻满脸通红地双手接过那块小蛋糕,礼貌地和他弯腰说了句谢谢。   白籁,“…………”   “——我怎么知道后果这么严重,”白籁无语地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米歇尔生无可恋地跟着余麦,后者的背影简直可以用和他相敬如宾来形容,“不是,他俩都已经那样了,至于么?”   “小孩儿脸皮薄,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费朝瞥了他一眼。   怕再刺激到余麦,他今天出门前又换了件高领,现在整个人透出一股浓浓的禁欲气息,白籁噎了一下,又被他那一眼撩得有些脚软,很没有志气地哦了一声,恍恍惚惚地跟着他走进了国家博物馆的大门。   国博太大了,带足口粮的四个人在里面逛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五点闭馆前才出来,然后从那里直接打车去了三里屯。   顾深说得果然没错,余麦一出现在三里屯,他们四个立马被呼拉一下怼过来的长枪短炮围了起来,连道都快走不动了。   “我靠麦子你现在在网上到底是有多火?”白籁简直服了,伸手挡开堵在前面的镜头。   余麦平时连校门都不怎么出,拍照去的地方又都犄角旮旯的,他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米歇尔其实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两个人被围得寸步难行,最后白籁和费朝负责断后,米歇尔拉着余麦一路逃到了后面的奢侈品店里。   “两副口罩。”米歇尔进门后说,扫了一圈,又指指墙上那排帽子,“那顶,要两个。”   销售,“……”   戴上帽子口罩的余麦和米歇尔总算能在三里屯安心地逛起来。   白籁对着镜子整理刚才被弄乱的造型,“现在的孩子都太夸张了,一点儿也不知道含蓄。”   费朝用一种“你要脸么”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选了几件衣服进了试衣间。   “这件你穿黑色的好看。”余麦拿着件黑色T恤放到米歇尔身上比划,老远看见白籁过来,猛地把那件T恤用力捅进米歇尔怀里,然后一个滑步窜出去十米远,动作慌乱地埋头翻衣架。   米歇尔,“……”   米歇尔的侧脸肉眼可见地开始散发出怨念,白籁脚步一顿,正准备跑,店员走过来拍拍余麦的肩,刷的举起从仓库里找到的同款白色,“先生这是你要的白色L码。”   “……”余麦头顶冒着烟接过来,“谢谢。”   米歇尔绷着嘴角走过去,把蹲在地上嘤嘤嘤的小猫带去了试衣间。   “幼稚不幼稚?”排队的时候,白籁看着米歇尔手里一黑一白两件情侣衫,嗤笑两声后说,然后余光撇着费朝怀里那件等着结账的蓝色衬衫。   “刷——”费朝低头看着从自己胳膊肘下面被努力塞到柜台上的白色衬衫,“……”   他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卡,谢谢。”   店员,“……”   甜品店里,余麦老老实实挖着自己面前的蛋糕,第七次礼貌拒绝了米歇尔的投喂。   坐在对面的白籁埋头喝着奶茶屁都不敢放一个,费朝表情同情但无能为力,米歇尔忍了一天心态都快炸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茉莉花茶,然后当着他俩的面掰过余麦的脸怼上去就亲。   “…………”   余麦尝着清甜的茉莉花茶,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米歇尔亲爽了把他松开,手掌扣着他的脖子又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超大声的那种。   白籁和费朝在对面神情愉悦地聊着昨晚看的狗血电视剧。   “那个儿媳妇居然喜欢她婆婆哦!”   “天呐!”   余麦大脑宕机了几秒,眼底慢慢憋出两泡泪花,吸了吸鼻子,终于乖乖缩进了米歇尔怀里。   两个可怜孩子一天没贴贴抱抱了,米歇尔神清气爽地舒了口气,将人用力抱紧,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第72章   接下去几天四个人又去了颐和园和八达岭长城,吃了焦圈儿豆汁儿还有景区里味道相当一般的爆肚,周四的时候余麦在野生动物园里拍了一堆熊猫的照片,出来时在商店买了两只熊猫耳朵的头箍,和米歇尔戴在帽子上,大家又一起去了晚上的王府井大街。   四个人边走边逛,白籁买了四瓶老酸奶,一人手里捏着一瓶慢慢喝着。   “——你和他,平时都用视频联系?”小吃街上,白籁和米歇尔去买吃的,等位子的时候费朝突然问余麦。   周围烟火气热腾喧嚣,余麦看着米歇尔站在窗口的背影,轻轻点了下头,“他有比赛的时候我就早点起来,等他训练结束后和他视频,没比赛的时候我只要在宿舍里就给他打过去,他会把手机给他朋友或者架在观众席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始终笑眯眯的,费朝看着他,忍不住内心的疑惑,问,“累吗?”   余麦笑了笑,“我和他从十年前就是这样了,早就习惯啦,而且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我高三那年,每个星期只有周末才能和他视频,一次才半个小时!”   “十年你们都这样坚持下来了,真的很难得。”费朝诚心实意地说。   被他这么一说,余麦想想还真是,顿时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十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了。”他笑了笑,脸红红地说,“可能因为我们不是为了保持联系才坚持下来的,是因为我们坚持要陪伴彼此才能一直保持着联系吧。”   这话听着有点拗口,但费朝立马就懂了,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时间无论如何都是往前走的,重要的还是看你怎么选择。”   店门口,白籁和米歇尔聊着聊着不约而同回头看过来,两个人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你和白籁,”放下手,余麦好奇地问,“餐厅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吧?”   费朝点点头,坦然向他承认,“我高二的时候转学去了他的学校,那个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高三毕业后我不告而别去了日本,把他伤得很深,他把我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不过好在,他还愿意再接受我一次。”   余麦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啊?”   费朝有一瞬间陷在了遥远的回忆里,随即他抬头揉了揉余麦帽子上的熊猫耳朵,“小孩子别问那么多问题。”   余麦,“……”   “我去看——”费朝起身时看见他的表情,又弯腰坐了回去,“怎么了?”   余麦咬住嘴唇,好像很纠结的样子,看了眼店里排队等着拿东西的米歇尔,他问,“你当年出国拜师学艺,是怎么和你爸爸妈妈说的?”   费朝愣了一下,“哦,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是自己决定好就走了,”看到余麦不解的表情,他笑了一下解释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余麦眼眶红红地看着他,“那你从小——”   “很辛苦,不过都过去了。”费朝看着他歪了下脑袋,“你是想出国学摄影?”   余麦点点头,“可是我爸爸妈妈一直都想我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他说到这里低下头,费朝了然地直白道,“然后结婚生子,过很普通但很安稳的一生。”   余麦的心口被这句话给揪了一下,痛得他差点喘不上气,他有点逃避地说,“我还没想那么远——”   费朝淡淡地说,“我虽然没有办法提供给你什么实际的经验,但是在我的想法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期待,无非是想看到你过得幸福,那么你就想清楚,什么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看着余麦的眼睛,“是成为余麦,还是成为他们想要的余麦。”   余麦想成为他自己,想透过手里的镜头,去好好看一看这个盛大而又灿烂的世界,很多人都说,爱你的人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他也很爱很爱他的爸爸妈妈啊,他们奋斗一生的梦想就是希望他能够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   少年的愁绪在夜里翻涌,再加上又一次离别的到来,晚上回到酒店,余麦终于有点绷不住了,米歇尔洗完澡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床上多了只蘑菇,“……”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往里看,“哥哥?”   余麦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米歇尔——”   “……”   米歇尔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把人抱进怀里,温柔地亲吻他的眼角。   “在想什么?”米歇尔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眉毛皱了起来,“这两天你的心情很差,我觉得不只是因为我要走了。”   余麦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张透明的白纸,“……这么明显吗?”他揉着眼睛。   米歇尔抓住他的手偏头亲吻,“到底怎么了?”   余麦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看着窗外北京繁华的夜景,“米歇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这件事。”   余麦至今瞒着刘湘和余海生自己一直在学习摄影的事,他那些获奖的作品集和杂志通通都被他藏在了学校宿舍的保险柜里。   米歇尔似乎毫无意外,他不假思索地说。“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们一定会的,但只是作为一个兴趣的话。”余麦轻声说,“我想把摄影当做我一生的事业,这对妈妈来说打击太大了。”   米歇尔从小的成长环境让他很难对这种思想产生强烈的共情,但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余麦的痛苦和纠结。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语气极度克制地问,“那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很久之后,余麦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幸福是能将摄影当做我一生的事业,还有——”他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欲言又止地看着米歇尔,嘴唇微微颤抖。   后半句话,二十二岁的余麦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可是米歇尔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他红着眼睛点点头,低头在他唇上亲吻,“别害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米歇尔的机票订在七月一号凌晨十二点半,落地巴黎时间早上六点,一个月的假期被他利用得堪称分秒必争。   六月三十号,四个人在酒店里吃完晚饭,白籁和费朝非常识趣地溜达到什刹海逛街去了,留下余麦和米歇尔独自在酒店互诉衷肠。   房间里,米歇尔摘下余麦头上的发绳,戴回到自己的右手手腕,熟悉地亲了一下,发现都被哥哥的汗水湿透了,不禁心满意足地笑了。   余麦发丝凌乱,捂着眼睛喘得有些厉害,半张的嘴唇殷红充血,隐隐能看到里面颤栗的舌尖。   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他光滑的肌肤游走,余麦打了个哆嗦,身体一下子蜷起来,笑着喊了声救命。   “哥哥——”米歇尔跪立,慢慢将人展开。   他用手掌紧紧扣住余麦的手腕,结实的肩背高高耸起,低头凝视他洁白修长的脖子,发出狼般粗重的喘息,“高领的衣服,带了吗?”   余麦茫然地想了想,“带了,在箱子里——”   话未说完,少年已不由分说低下了头。   “——这个很像唇印,哥哥。”   须臾后,米歇尔心满意足地亲着余麦的嘴唇,轻笑着,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来回抚摸。   余麦抬手捂住冒烟的脸,整个人从脖子到前胸一片通红,全都被他种满了草莓印。   “——我想去机场送你——”余麦像只跟脚的猫咪,在米歇尔身后喵喵喵喵喵喵。   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背着一个巨大的包站定在门口,听着身后隐忍的抽泣声,少年望着大门的眼眶慢慢红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哑声说,“乖,回去房间。”   余麦身上穿着件米色高领毛衣,那上面都是米歇尔的味道,他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站在黑暗中无声落泪,过了会儿,他可怜巴巴地上前一步,“那让我看着你出去。”   这一刻米歇尔真想去他妈的梦想,他这辈子的幸福就要一个余麦就够了。   “哥哥,”手指握紧门把,他不敢回头,看着外面的走廊低声问,“那天的后半句话,等你来法国之后和我说,好不好?”   余麦哭得泣不成声,哽咽地向他做出承诺,“好。”   【麦麦终于去故宫了啊,早就想看麦麦拍的故宫了!】   【佳能EF11-24mmF4L这款超广角镜头透视效果真是绝了。】   【扑面而来的恢弘大气】   【坐等麦麦对EF16-35mm的测评】   【……】   米歇尔走后,余麦坐在客厅沙发上,把这次旅游拍的照片整理好,托着下巴对着电脑挑来选去,最后勾了几张先发到了微博上。   网页右上角跳出来的转赞评不停刷新数字根本看不完,随手回了几条网友的留言,他心不在焉地往下滑着屏幕,直到看见一条评论,他停下手指,笑着给那人点了个赞。   【麦麦的朋友好像是个卷毛[偷笑]】   下面已经有了一条跟评。   【仔细看,九张照片里都有这位卷毛小哥哥?】   少年人的暧昧啊,真是热烈又矫情,明明藏也藏不住,恨不得叫全世界都看见,却偏要捂起来,捂就捂吧,手指头还非得漏点儿缝。   内心泛起一阵甜蜜而又紧张的刺激感,像有微小的电流爬过全身,余麦咬住嘴唇,抓着手机在沙发上开心地滚了两圈。 第73章   “你看看我这个老浆弄得怎么样?”李奶奶掀开盖在碗上的棉布,“听你的昨天又喂养了一次,是不是看起来好多了?”   里面的老浆都把棉布顶开了,刘湘夸赞道,“你这个手艺比我厉害。”   “哪儿啊,”李奶奶笑眯眯地给她看自己泡上的米,“我这是名师出高徒。”   刘湘把泡好的珍珠米放在指尖碾碎了,“然后青出于蓝胜于蓝。”   两个人在厨房里互相捧哏,余海生觉得她俩特逗,“两位大师,今天我们能吃上你们精心准备的米糕么?”   “急什么,”刘湘帮李奶奶把打浆机搬到桌上,“外面你去看看,他们都吃了多少零食了?茶几上都快堆满了!”   “——我真是服了,我给他们德国人跪下,三千字的论文,整整十二页,十二页纸你敢信?!”陈俊一吃着手里的草莓可爱多,朝余麦竖起两根手指,“你知道那个德国单词有多长么?”   “RkREuAuG,这是简写,”他念了一串德语,然后猛地深吸一口气,“Rindfleischetikettier——”   “这他妈才是这个单词!”   余麦,“……”   宋琴兰阿姨的苦心他好像体会到了,以前高中时连on time,in time都分不清的人啊,这么长的单词现在都能背下来了!   “跟念经似的。”金雅雯叉了块西瓜放进嘴里。   陈俊一替天上的菩萨喊冤,“菩萨可慈悲多了,什么人能发明出那么变态的单词啊?!”   金雅雯,“……”   “就是要争这口气,咱们中国人的脑子,在国外绝不能输!”陈俊一大义凌然地一把扶正额头上写着【陈俊二NO.1】的布条。   余麦啪啪啪给他鼓掌。   “那什么选秀节目还没开始呢?不是晚上七点半吗?”刘湘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了眼电视。   话正说着电视上的广告刚好结束,“开始了!”余麦他们赶紧围过去,眼巴巴地盯着屏幕上播放的节目开场。   “回去坐下,别凑那么近!”刘湘把他们赶回到沙发上,李奶奶和余海生听见动静兴冲冲地跑出来,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这次的半决赛舞台弄得比十强的时候还漂亮。”金雅雯说。   “我弟呢?”陈俊一紧张兮兮地问。   主持人说完话,选手们排着队上台,今天半决赛全国十强的选手都到了,四名参赛选手最后才上台,余麦指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陈俊二!”   “啊!出来了!”一群人激动地指着电视机屏幕。   “哪儿呢哪儿呢?”李奶奶手忙脚乱地戴上老花镜。   “在那里,穿黑西装那个!”   “小小子现在越来越帅了!”刘湘笑眯眯地和余海生说。   余海生笑着点点头,“小时候就好看,就是他那个刘海老是挡着脸么。”   金雅雯拿着手机冲到电视机前面猛拍,陈俊一还是第一次看电视直播,视线来回在四个选手之间比了比,满怀感慨地说了句,“我弟还真不是最矮的啊!”   宋琴兰和陈永涛作为陈俊二的头号大粉,今天直接飞到上海去了比赛现场,主持人喊到陈俊二的时候,现场的欢呼声是最大的,镜头切到台下他的粉丝,陈俊一用力一拍手,整个人笑倒在沙发上,“我靠,看到我爸妈了!”   “真的是叔叔阿姨啊!”金雅雯笑得前俯后仰,一群人哗啦一下围到电视机前,看到陈俊二的粉丝们跳起来大声欢呼,夫妻俩站在最前面,额头上绑着和陈俊一一模一样的布条,宋琴兰阿姨激动地举起手里的灯牌,声嘶力竭地喊着儿子加油。   导播随即给了他们一个大特写。   “你看看你宋琴兰阿姨激动的——”刘湘捂着嘴直笑。   余麦疑惑地凑近过去,“他们的灯牌上怎么那么多字啊?”   一群人念,“佳佳鞋厂个性化定制——”   下一秒导播就把大特写给切了。   “…………”   “——哟,今天家里怎么那么多人?”   一个两个的早都不意外了,江源还是第一次见到凑那么齐的,视频一通立马被这头的音乐声和说笑声糊了一脸热情高涨的应援氛围。   李奶奶乐不可支地捧着手机跟儿子说,“陈俊一的弟弟参加选秀,进半决赛啦,都跑我这儿来看比赛呢!”   江源听他妈提过一次这事,有些惊喜地说,“这么厉害,都进半决赛了?”   “可不是么!”老太拿着手机激动地跑到电视机前,对准屏幕给他看,“你看看,台下面多少粉丝!”   江源朝马丽娜招招手,马丽娜好奇地凑过来,“这就是在选秀吗?”   “对啊,热闹吧!”李奶奶把手机拿回来看着屏幕。   江源看着他妈满面红光的,“你们这么一大群人给他加油助威,孩子肯定能冲进决赛。”   “我觉得那孩子不错,刚才主持人和他说话的时候特逗,特有意思。”李奶奶眨眨眼睛,“咦?我孙子呢?快让我看看。”   “——让我看一眼。”米歇尔今天回了趟家,此刻坐在他房间的桌子前对着手机说。   余麦满脸通红地坐在他床上,不过是在李奶奶家就是了,目光躲躲闪闪不好意思看屏幕,他咬住嘴唇,“不要!”   米歇尔笑了一下,凑近了些,在视频里的声音变得特别低沉,“让我看看我在哥哥身上留下的草莓印。”   “……”余麦害羞地缩进被子里盖住脸,半天才又钻出来,躺在那里乖乖地把高领往下翻,“就剩下一点印子了。”   他今天刚从塔里木外拍回来,吹了几天沙漠里的风稍微晒黑了些,但脖子因为一直被捂着所以还是很白,米歇尔眯了眯眼睛,“看不清。”   于是余麦坐起来面朝窗外,手指勾住衣领往下扯,配合地抬起头,“看见了吗?”   他这个动作真是要人命,米歇尔盯着手机忍不住用力吞咽了一下,“哥哥——”   “米歇尔,”江源在外面敲门,“你奶奶想和你聊聊。”   “知道了。”米歇尔回头应了声,再看向手机屏幕,余麦已经又缩回了被子里。   “……”   余麦等脸不烫了才拿着手机出去,李奶奶正和米歇尔聊天,一看见他就笑了,“你俩还非得躲起来聊!”   余麦心虚地看了眼坐在那里的刘湘和余海生,抱着手机坐到了陈俊一身边。   米歇尔忙着和他奶奶抬杠,余麦边看别的选手表演边竖着耳朵旁听,时不时插两句嘴,过了会儿电视上陈俊二换了身华丽的舞台妆再次出现。   “轮到我弟表演了!”陈俊一都等半天了,见到他弟刷的起立,举起手里准备好的应援牌,“你们听听我弟这人气!”   电视机里全都是陈俊二粉丝高亢的尖叫声,陈俊二走到舞台中央,灯光倏地暗下去,李奶奶跑过来把手机对准电视,那头江源和马丽娜也赶紧凑了过来,一群人盯着电视机一动不动,紧跟着舞台灯光再次亮起,音乐声轰然炸响。   陈俊二霸气开唱,“以敦煌为圆心的东北东,这民族的海岸线像一只弓——”   金雅雯捧着脸,“啊!!!”   “《龙拳》!我弟唱《龙拳》!我弟就是下一个周杰伦!!”陈俊一踩在沙发上声嘶力竭地呐喊。   电视机音量被调大,接着江源买的音响,跟在听现场似的,刘湘赞叹道,“陈俊二唱歌真是不错!调真准!”   余海生的眼睛跟着屏幕下面刷刷过去的字幕,有点应接不暇,“就是听不懂啊!”   “这是周杰伦,听不懂才唱得好啊!”   余海生,“……”   “——我 右拳打开了天 化身为龙!”   余麦站起来和陈俊二一起踩到沙发上,“把山河重新移动 填平裂缝!!”   “——将东方的日出 调整了时空!”   余麦抢过应援牌,“回到洪荒 去支配 去操控!!”   米歇尔,“……”   陈俊二一首歌唱完,踩着鼓点啪地摆了个帅气的ending pose。   余麦跟着他唱了大半首歌,激动得满脸通红,手掌都拍红了,“陈俊二好帅啊!唱得太好了!!”   金雅雯趴在电视机上举着手机猛拍,“帅死了帅死了!”   “冠军!我弟肯定是冠军!”陈俊一摇旗呐喊。   “麦子你热不热啊,赶紧把这件长袖脱了,今天南城都几度了,塔里木不是沙漠么怎么还穿这么多?”李奶奶回厨房看了眼米糕,出来后看见他说。   余麦忙着和陈俊一看网上的投票情况,想也没想就脱了,陈俊一刷新了一下网页,“第一了!陈俊二现在票数第一!”   一首《龙拳》唱完陈俊二票数飙升,金雅雯指着电视,“快看,长得好快!”   电视上的动态柱形图显示陈俊二的票数几乎以井喷式飙升,刘湘激动地抓住余海生的手,“这是要拿冠军了啊!”   “这是半决赛,阿姨,”金雅雯说,“而且还有现场媒体人投票,那个才是大头,但我觉得陈俊二今晚表现得太好了,他肯定会晋级的!”   被科普到的刘湘点点头,余光瞥见自己儿子,视线忽然就定格住了。   “余海生?”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拍拍老公的胳膊,看着余麦脖子上的几个红印,“你看麦子他那个——”   “现在到了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时候电视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道,“到底谁会是今晚晋级下周总决赛的选手呢?现在有请现场媒体人进行投票!”   四位选手在台上一字排开,镜头给到全国十强选手几秒后转到了下面的粉丝观众席上,他们看到宋琴兰捂着嘴泪光闪烁地看着台上。   全产鸦雀无声,紧张的氛围瞬间拉满,余麦他们盯着那些媒体人按动按钮的手大气都不敢出。   “十六号,十六号,十六号——”陈俊一双手握拳。   金雅雯和余麦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三个人一起默念,“十六号陈俊二晋级,十六号陈俊二晋级——”   李奶奶捂着心口紧张地盯着电视机,不停对视频那头的儿子念叨,“哎哟,我也觉得紧张了。”   别说她了,江源和马丽娜都紧张了,“那个孩子一定会晋级的!”马丽娜说。   余麦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靠着,跟面试一样独自面对一群人的米歇尔,“……”他尴尬地咳嗽一声,“余麦——”   “现在票数已经统计完毕!”电视上,主持人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信封。   余麦看得全神贯注,紧张得倒吸一口气,“最终票数出来了!!”   主持人拆开信封,扫了眼上面的票数,“三号选手,谷宇轩,146848票!”   电视上随即出现三号选手的票数。   “十四万,这么多票啊?!”刘湘有点惊讶地说。   “六号选手,陈凌,104461票!”   “十万,这个只有十万!”金雅雯安抚地拍拍陈俊一颤抖的手。   “十五号选手,张承毅,179484票!”   张承毅的粉丝热烈地欢呼起来。   “十七万,这个人怎么这么多票啊?!”李奶奶震惊地看看那孩子,“那他这是晋级了?他刚刚唱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这个十五号人气一直很高的,”余麦小声嘀咕,然后猛地抓紧陈俊一的手,“到陈俊二了!”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主持人看了眼票数,突然笑了一下,“十六号选手,陈俊二——”   “234543票!”   “二十三万——”刘湘目瞪口呆地问余海生,“二十三万,之前那两个人是多少来着?”   “晋级了,陈俊二他进总决赛了!!”余麦跳起来大声欢呼。   “你弟晋级了陈俊一!”金雅雯拼命摇着陈俊一,“你这一个月的努力没白费!!”   现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陈俊二好像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抬起手回抱住冲上来拥抱他的选手们。   “太争气了这孩子!”李奶奶激动地抹着眼泪。   “你们看宋琴兰——”刘湘热泪盈眶地指着电视。   电视上宋琴兰抱住陈永涛,夫妻俩被儿子的粉丝簇拥着喜极而泣,陈俊一红着眼眶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弟进总决赛了!我就说他一定能进决赛,我弟他就是最棒的!”   余麦和金雅雯激动地摇旗呐喊:   “创世纪歌神NO.1!”   “龙之后裔人气王!”   三个人异口同声,“明日巨星陈俊二!!!”   作者有话说:   明日巨星陈俊二~! 第74章   2017年的冬天南城总共下了两场雪,一场在元旦,一场在春节。   今年春节余麦他们一家去了他姥姥家,去之前拉上了独自一人的江翠,他们两家住得有点远,两个老太平时都在电话里聊,见了面就更有说不完的话了。   “清北的学生就是厉害,大学实习都能去五百强。”江翠包着饺子,骄傲地看着坐在旁边的孙子。   余麦再有几个月就要大学毕业了,寒假后开始实习,这次回南城只有三天假期,年初四就得回北京继续上班。   “可不是么?”姥姥赵婉玲笑眯眯地说,“我们麦子是真给大家争气。”   两个人絮絮叨叨就着这个话题夸了他快有半个小时,余麦被夸得有点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端起一屉包好的饺子送去厨房。   “你问啊,早就叫你问了,你这个当爸的不是有经验吗?”厨房里,刘湘和余海生背对着门摘菜,刘湘用胳膊肘捣捣老公。   “什么叫我有经验,我能有多少经验,我不就你一个?”余海生都笑了,“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呗,再说了,他要想说你不问他自己也会说的,我们麦子的眼光,你还担心人家女孩子条件不好啊?”   眼看着孩子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刘湘又开始操心起了他的人生大事,“我不是担心那个,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   回头瞄见放下饺子就想溜的余麦,她扬声道,“麦子,过来帮妈妈把这个豆芽摘了!”   “……来了,”余麦走过去,余海生回头冲他抛了个鼓励的眼神,擦擦手朝客厅走,“我帮忙包饺子去!”   余麦站在水池边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摘豆芽,刘湘余光看着儿子,半晌后开口,“麦子,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玩得好的女同学啊?”   余麦摘菜的动作一顿,低下头小声说,“没有。”   看见他脸都红了,刘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了笑,“妈妈就是问问,你要是有处得好的女,女孩子,哪天找个机会,带回家给爸爸妈妈看看?”   这话被回来拿面粉的余海生听见,简直想当场给他老婆跪下,“你妈妈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别紧张,你们这才多大啊,先慢慢处不着急啊!”   刘湘赶紧说,“对对对,主要还得是你们处得好,你们要是开心爸爸妈妈肯定没意见的。”   余麦,“……真没有。”   “还害羞呢,”刘湘一脸好笑地和余海生对视一眼,等他出去了,她走到水池边洗着手说,”不过有一件事,妈妈一定要提醒你啊,你呢是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欺负人家女孩子的,知道吗?”   余麦愣愣地看过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欺负?”   刘湘反倒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哎呀,你别觉得妈妈老古板啊,就是结婚前,你们要是那个的话,一定要想清楚,知道吗?”   余麦,“……”   “都说了没有了!!”余麦恨不得扒开窗户跳下去。   刘湘看着儿子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明白就行了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好了不逗你了,去去去,出去看电视,摘个豆芽动作那么慢!”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电视上放着春晚,餐桌上一圈杯子丁零当啷地碰了碰。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余海生帮余麦倒了点酒,小酌一口后和他碰了下杯,看着儿子感慨道,“一眨眼都已经要工作了,爸爸祝你以后前途无量!”   余麦每次一喝多就断片,都不知道喝醉后自己会干什么,今天周围都是长辈,他不敢喝多,就稍稍抿了一小口,“谢谢爸爸。”   余海生噫了一声,“二十三岁了,以后出来工作不会喝酒怎么行?快点,把这杯干了!”   余麦,“……”   “你别理他,让他自己喝,”刘湘把余麦面前的杯子拿开,“教什么不好教孩子喝酒!”   “就是,”江翠不赞同道,“而且麦子这不还要准备考研吗,怎么就工作了?”   “真不出国了啊?”赵婉玲有点惋惜地问,“我看现在好多人都送孩子出国留学,我老太太是不太懂这个,但肯定还是有道理的。”   “他不愿意能怎么办?”刘湘一想到这个还怨念呢,稍稍瞪了眼余麦,“怎么样?现在开始办手续,大不了我们再等一年。”   “再等一年直接就在国内读算了。”余海生还是这个想法,“余麦你说呢?”   余麦又是这样,每次一提考研和留学的事就支支吾吾的,刘湘已经气过劲了,叹了口气说,“算了,那你就考清北的研究生吧,研究生肯定还是要上的,现在本科生到处都是,已经没什么竞争力了。”   对于这点其他人都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余海生眯着小酒,“边工作边准备吧,积攒点经验也是好事。”   拖到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刘湘哼了一声,给两位老人分别夹了点菜。   “麦子在学习上从来不用长辈操心,他肯定能考上研究生的。”江翠笑着说。   “——新年快乐。”   外面烟火璀璨,余麦抱着手机站在客厅窗边,笑眯眯地看着米歇尔,“恭喜发财。”   米歇尔笑了一下,“谢谢。”   举着手机给他看了会儿烟火,余麦把额头靠在窗上,小声叫他,“米歇尔。”   米歇尔在更衣室里,刚结束训练,他脱下衣服准备去洗个澡,余麦看着他,突然说,“我好想你啊。”   米歇尔拿毛巾的动作一顿,低头抓起架在柜子里的手机,“怎么了?”   余麦轻轻摇了摇头,米歇尔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正要开口再问什么,视频里突然出现刘湘的声音,“谁啊麦子?”   “和谁打视频呢?”刘湘笑容意味深长地走过来,一副很想看一眼的样子。   米歇尔赶紧穿上T恤,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哦,是米歇尔啊。”刘湘还替失望的,凑过去和他打招呼,“新年快乐啊!”   “阿姨新年快乐!”米歇尔站姿无比端正地说。   刘湘看看他身后,“你这是,你今天大年夜都没回家啊?”   “刚训练结束,马上回去。”米歇尔说。   “对对对,你们有时差的,看我这个脑子,”刘湘朝余麦笑了笑,转身边走边说,“那你们聊,我做了酒酿丸子,麦子你一会儿过来吃啊。”   余麦哦了一声,笑着对米歇尔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你赶紧去洗澡吧,叔叔阿姨在等你,我先挂了。”   “等等,”米歇尔叫住他。   余麦看着他,米歇尔把手机凑近,轻轻吻了下屏幕,“我也想你,哥哥。”   余麦的眼眶慢慢红了,抓着手机背过身,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用同样的方式偷偷亲了他一下。   初三这天,余麦正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回北京,忽然就接到了白籁的电话。   “新年快乐!”余麦开心地接起来,“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你还真是熟练啊!”白籁在电话里懒洋洋地吐槽道,“拿了多少红包了小朋友?”   “几百块钱吧。”余麦笑嘻嘻地说。   “这么多啊,那你现在出来吧,请我和费朝吃饭!”白籁说。   费朝在那头笑了一下,余麦抱着手机嗯嗯两声,“去哪里?”   白籁哼笑,“「朝」啊,不然呢?”   「朝」都关门一年了,余麦没想到还能再走进这个小院子。   白籁应该早就到了,院子里的添水滴滴答答,几张老头椅和以前一模一样,店里亮着灯,他走进去,看到费朝穿着一身黑色料理服,透过厨房的玻璃朝自己笑了笑。   “我都好久没看你穿这身了!”余麦笑着走过去,趴在柜台上左右张望,“你们是不是打扫过了,好干净啊!”   他眼睛一亮,“是要重新开业了吗?”   白籁从仓库那边出来,靠在墙上抱着手臂,“为了招待你,专门打扫了一遍,怎么样,感动吗?”   “感动死了!”余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带来的礼物,“送给你们!”   “大过年还有礼物收啊,这是什么?”白籁有些意外地接过来看了看,走进厨房,当着费朝的面拆开,“围巾啊?”   “这是哈达,我上个学期不是去了趟内蒙吗,这是当地人表示祝福时送的礼物。”余麦站在厨房门口说。   白籁听了把哈达戴在费朝脖子上绕了几圈,小心翼翼系好,又给自己戴上,走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谢了。”   说是余麦请客,晚饭全是费朝准备的,他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一顿日料吃得余麦陶醉不已,吃完饭,三个人坐在安静的院子里,一人手里捧着杯抹茶消食,余麦幸福得悄悄打了两个饱嗝。   “好怀念啊,”他躺在老头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院墙围起来的一片星空。   白籁看着他,拿起靠在墙上的两块滑板站起来,“走,麦子,玩滑板去。”   “已经这么晚了。”余麦惊讶地放下杯子。   “这不正好?那么大的空地都是咱们的!”白籁勾住他的脖子说,费朝也放下杯子起身,“走吧。”   广场上果然没什么人,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都撤了,偶尔有散步的小情侣和附近遛狗的住户经过。   咕噜噜——   余麦做完一个KF,回头看着白籁踩着滑板朝自己滑过来,突然笑了一下。   白籁把滑板立起来,一把抓在手里停下,抬头问,“笑什么?”   “我想起你第一次来找我,就在金石镇的那个商业广场上。”余麦笑着说。   白籁恍惚了一下,好像也被那久远的回忆勾起了什么,紧接着他笑着点点头,“那你是真不行,这都多少年了,技术还是比我差那么多!”   余麦,“……”   两个人并排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滑来滑去,白籁突然想挑战一下FS。   他踩着滑板气吞山河地说,“看好了啊,我就示范一遍!”   余麦,“加油!”   费朝拿出手机拍摄,白籁冲他抛了个媚眼,踩着滑板一个起跳飞跃过他坐着的长椅。   滑板在脚下转了180度,落地后白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几秒突然呲了呲牙,扶着腰哀嚎,“救命,我腰好像闪了一下!”   “…………”   “——还疼吗?”费朝揉着他的腰问。   白籁趴在长椅上,仗着余麦没开窍,嘴上没个把门的,“没事儿,还动得了。”   费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本来你就不用动。”   白籁,“……”   余麦果然没听懂,在旁边专心剥巧克力,剥完塞进他俩嘴里,又给自己弄了一颗,“你们还没休息够吗?「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营业啊?”   费朝低头揉着白籁的腰,过了一会儿白籁抬头对他说,“已经盘出去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不叫你过来吃了顿饭么?”   余麦慢慢坐直了,“为什么啊?”   白籁看着他,好像想努力看上去潇洒一点,可惜最后没成功,他扯扯嘴角,“我俩准备走了,去日本。”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75章   白籁和费朝飞日本的机票就订在下个月二十三号,为了给他们送行,余麦周五那天特地跟公司请了半天假。   坐动车回到南城后直奔机场,一看到站在值机口的两个人,余麦的鼻子忍不住就开始发酸。   “你可别哭啊!”白籁一副快被吓死了的样子,往后倒退一步,举着护照叮嘱他,“我可是去日本赚大钱的,白手起家富一代,以后银座那儿少说也得有我名下十家餐厅,是好事,听见没!”   余麦红着眼睛大声说,“你在南城市中心开十家餐厅赚得比在银座多!”   “……”白籁用护照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还挺懂行啊你,走了,值机去!”   他俩要离开去日本的消息,余麦消化了快一个月还没消化完,排队值机的时候闷闷不乐地拉着费朝,不停问东问西。   “房子找好了吗?”他问。   费朝点点头,“找好了,我在日本的朋友帮忙,就在银座附近。”   余麦一脸担忧,“那里治安好不好啊?日本的黑||帮不都在那里吗?”   费朝歪过脑袋,心想我在日本住了那么多年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他疑惑不解,“有吗?”   余麦,“漫画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费朝,“……”   问了一大圈问题余麦才想起来,左右看看周围,“白籁,你出国爸妈怎么不来送送你?”   白籁把行李丢到传送带上,嘶了一声,“果然超重了!”   “他们啊,”他笑了笑,掏出银行卡乖乖交钱,“忙着呢!”   余麦,“……”   余麦陪他们办理好值机手续,费朝看了眼时间,三个人拿着机票去出关口。   余麦上次来这里是送米歇尔,这次来是送白籁和费朝,一到地方,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有点控制不住了,怕又被白籁嫌弃,于是找了个借口躲去洗手间缓缓。   费朝双手揣兜靠在墙上,看着他难过的背影叹了口气,一旁白籁捏了捏他的脸,“你可别又想不告而别啊,那小子说不定下个月直接提着刀杀到东京去找你。”   费朝笑了笑,看着他开玩笑道,“现在脸皮厚了,不会了。”   白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真不和你爸妈告个别?”过了会儿,费朝有些迟疑地问。   白籁有点想抽烟,转着脑袋到处找吸烟室,“等我爸扛着四十米的大刀来机场,先宰了你,再把我给片了,你信不信?”   “……”费朝想了想,最后还是劝了一句,“别闹得太绝了,毕竟是你爸妈,上了飞机给他们发个消息吧。”   “把我揍进医院的时候我看他们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绝啊——”白籁小声嘟囔道。   费朝皱着眉,轻轻顺了顺他的背,“你到底是独生子。”   因为是独生子,所以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也因为是独生子,所以知道儿子喜欢男人后才格外愤怒。   白籁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一处有点出神,片刻后烦躁地抬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脑壳,“行了,我一会儿——”   “白籁,你爸妈把你揍进医院了?”   白籁闭了下眼睛,在心里无声骂了句脏话,两个人齐刷刷回头,看到余麦站在那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他爸知道后非常生气,直接把他打进了医院,和你失联的那几个月他一直被他爸关在家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脱身出来。”   费朝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事件始末,余麦脸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魂不守舍,“所以你们是私奔——”   “也不算吧,都什么年代了?”费朝笑了一下,看着他的样子回头求助地看了眼白籁,白籁眉心拧着走过来,弯下腰和余麦平视,好笑道,“又没缺胳膊断腿,你这是什么反应?”   余麦抬起头无言地看着他,白籁看到了他眼里的恐惧,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人一辈子总得有那么点儿遗憾的。”他豁然笑了一下,“反正呢我是直不了了,谁叫咱们妲己这么倾国倾城呢?”   费朝,“……”   “行了,我们进去了,再不进去飞机就走了,”白籁低头看了眼时间,朝余麦抬起胳膊,“走之前抱一个?”   余麦哭着上前一步,和他们两个紧紧拥抱了一下,“一路平安。”   费朝拍拍他的背,“总有机会再见的。”   余麦伤心地点点头,“一定会有的!”   “回去吧!”白籁招招手,又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转身和费朝朝前走。   “你就那么劝他的?”费朝收回目光,有点担心地说,“他一个人这样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白籁看着前面的路,眼眶微微泛红,潇洒地笑着说,“多大点儿挫折。”   费朝轻轻叹了口气,在外套袖子下面悄悄牵住了他的手,“但愿以后他们能撑过去。”   白籁低头看他,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还是说余麦和米歇尔,“放心吧,他俩分不开的。”   下午五点十五分,余麦独自站在南城国际机场外的大马路上,看着白籁和费朝搭乘的飞机轰然从眼前滑过,带着他们的遗憾和憧憬冲向天空,离开了这座城市。   天空暮色四合,远处机场内灯火通明,少年驻足的身影久久凝望着飞机离开的方向,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恐惧,就在这个似乎格外冰冷的冬日,渐渐随着晚风在他的心中飘荡开来。   “——哥哥?”   米歇尔在电话里叫了一声。   余麦回过神,搭在鼠标上的手指一动,直接关了做到一半的项目程序,“……”   他哭着重新打开软件,“怎么了?”   米歇尔挂了电话,给他重新打了一个视频过来。   余麦一个激灵,一把抓起床头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觉得有点无药可救,慌乱间随手摸了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怎么啦?”他在镜头前笑眯眯地问,紧跟着心虚地捏了捏口罩上沿,“我有点感冒了,怕传染给室友。”   米歇尔正在冰场上训练,视频里都是噼里啪啦清脆的击球声,他摘下头盔,连头发都顾不上打理,板着脸开口问他,“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余麦,“……”   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不在,梁哲汉回老家实习去了,顾深和张士凯准备考研,这个点还在图书馆里卖命,余麦缩在被子里,眼睛红红地看着架在墙上的手机屏幕。   “我妈妈上周又来催我准备考研的事了,”他出神地小声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   米歇尔坐在休息室里,许久后看着他一脸沉静地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反对?”   “他们,”余麦的睫毛颤了颤,他纠结地低下头,“他们肯定会很失望。”   他最近的心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不仅纠结于刘湘和余海生对于他准备改学摄影的态度,更恐惧于未来他们发现他和米歇尔的事后的反应,他的脑子被各种愁绪塞得满满当当,没有注意到视频那头,米歇尔眼中一闪而过的伤心。   “哥哥——”米歇尔神色暗淡地看着他,声音里透出几许疲惫来。   休息室外面传来教练的说话声,米歇尔抱着手臂闭上眼睛,缓了缓后说,“教练来找我了,我先去训练。”   余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强打起精神冲他笑了一下,“那你去吧,加油!”   米歇尔伸手关掉了视频。   “——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江源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最后在院子角落找到了坐在那里发呆的儿子,他过去,在旁边坐下搓搓手,顺手拢了拢外套,打量自己这个布置精致的小院子,“三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冷?”   米歇尔端起杯子喝了口红酒,冷酷评价道,“你同事那两个小孩好吵。”   江源有点意外地看看他,过了会儿试探地问,“最近球队的训练都还顺利吗?”   米歇尔挑了下眉,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源有点自讨没趣地干笑两声,颇为唏嘘地看着身边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吧,从小就早熟,他都觉得自己还没享受够带崽崽的乐趣呢,他就已经长成一个一脸懂事样的乖孩子了,当然说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可就是觉得可惜,感觉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机会和他好好亲近。   江源在心里叹息着站起身,一边叮嘱一边往屋里走,“别在外面坐太久,春捂秋冻,这是咱们中国老祖宗的智慧。”   米歇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爸爸。”   江源都多少年没听见儿子这么一本正经地叫自己了,心神荡漾地立马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欸,儿子!”   “……”米歇尔仰头喝光杯子里的红酒,似乎在一边思考着,有点迟疑地问他,“如果我哪天让你们感到失望,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会原谅我?”   江源不假思索,“我们本来对你也没什么期望——”   米歇尔,“……”   难得有机会逗逗儿子,江源五十好几的人,一下子笑得有点花枝乱颤的,他在米歇尔特想刀人的目光中笑着解释道,“爸爸的意思呢,我们虽然把你生出来,但不代表我们就能决定你的人生,你的人生肯定是你自己的,抛开那些底线问题,爸爸妈妈不会干涉你任何想法。”   院子里的小灯照在江源脸上,笑的时候眼角的褶皱有了阴影,所以变得特别明显,米歇尔看着他,好像一瞬间察觉到他开始有点老了。   “如果呢?”他轻声问。   江源叹息地笑了笑,靠过去艰难地勾住他的脖子,米歇尔坐低了些,江源打趣道,“你从小就成熟懂事,你看你这么问,搞得爸爸都没什么经验。”   他想了想,然后看着儿子说,“总之还是那句话,爸爸相信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能力,当然如果哪天你要是觉得结果不如意了,也别有什么压力,爸爸妈妈永远在这里,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今天生日准备怎么过啊?”   拍摄结束后,摄影师笑着问余麦。   这次的拍摄主题和今年的北京动漫展有关,作为主办方请来的特邀嘉宾,余麦今天配合他们拍了一套黑执事赛巴斯cos。   摘下身上一堆配饰,余麦准备去换衣服,刚想说回去和弟弟视频,门口突然有人叫,“余麦?”   有工作人员抱着一束花和一个礼物盒走进来,“刚刚有人快递到了这里。”   现场所有人都开始起哄,余麦诧异地接过东西,看到花束里插着的小卡片,脸顿时就红了。   他掏出手机给米歇尔发消息,【你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米歇尔几乎是秒回,【想第一时间安慰生日还要工作的小可怜】   余麦害羞地咬住嘴唇,很快看见他又发,【看看礼物】   于是他在一片起哄声中,抱着花和礼物快速冲进了更衣室。   米歇尔今年的礼物居然是一本画册。   余麦有些期待地打开,惊喜地发现每一页上都手绘了一幅简笔画,连着看就是一部十几秒的小动画。   小猫咪被一只杂毛鸡摁在地上哇哇大哭,一只小狼冲过来,一拳打飞了那只杂毛鸡。   余麦看到这里笑起来,知道这是他和米歇尔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继续往下翻,看到小猫咪总是调皮地围着小狼捣蛋,小狼一开始好像有点嫌弃,后来慢慢变成了无奈,再后来,每次小猫咪开心地跑远了,骄傲的小狼还会用尾巴把它捞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渐渐地,小猫咪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它打着滚跑远,心都碎了一地,小狼见状着急地把它叼回来,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圈在怀里,低头舔它受了伤的心口,最后小猫咪枕着它的肚子,脸上终于又露出甜甜的微笑。   余麦坐在桌边,两只手不停地擦眼泪,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拿出手机问米歇尔,【这么多,画了多久啊?】   米歇尔回答,【想你了就画,原本以为要画至少四个月,结果一个月不到就画完了】   余麦珍惜地捧起这本画册,用力将它搂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是我们那么那么那么相爱的猫猫和狼崽呀! 第76章   “阿姨不是不反对你出国么,我看不如就这样,”视频里,陈俊一蹲在阳台上捣鼓他那些小苗苗,他挥了挥手里的小铲铲,“你先出来,到时候在国外学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   大概是为了增加点氛围,这人寒假回德国的时候还从家里带了个大斗笠,上面画着一朵大红牡丹花,据说遮阳效果杠杠的,金雅雯听见他的话抬起头,盯着斗笠上那朵牡丹花皱起了眉,“骗叔叔阿姨不太好吧。”   余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以!”   陈俊一叹了口气,“那就说怎么办吧,你这样纠结来纠结去的,到底还去不去了?”   “我肯定去!”余麦盘腿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哭唧唧地抱住脑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你和宋琴兰阿姨在酒店门口吵架的样子,我不想和我妈吵架。”   大学毕业后他从宿舍里搬了出来,在上班的公司附近租了间小公寓,一室一厅挨着地铁站,马路对面就是王府井大街,不仅热闹好吃的还多,这生活把住在德国那鸟不拉屎的破郊区的陈俊一都羡慕坏了。   不过余麦这段时间没心思吃也没心思逛,每次一接到刘湘电话就紧张得浑身冒汗,整个人像被放在油锅上用小火炸着,难受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妈和你妈,那是一个战斗等级的吗?”陈俊一说。   这点上金雅雯和余麦很能感同身受,当年她和纪薇兰因为学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她高考争气最后考上了南大,她妈估计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看着余麦一脸纠结地倒在沙发上,金雅雯捧着书,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叮嘱说,“你到时候和阿姨好好聊。”   “再好好聊那也就是大刀和双节棍的区别,”陈俊一捏着袋子,把新买的土慢慢往盆里倒,“总之麦子你千万别怂就是了,自古不以成败论英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出自己的态度!”   余麦,“……嘤!”   金雅雯板着脸提醒他,“英雄,你的铲子忘记拿出来了。”   “……啊啊啊!”陈俊一疯狂刨土。   金雅雯翻了个白眼,看向余麦说,“你都不说,怎么知道阿姨什么想法呢?”   “她现在就是想要我赶紧考研,等到九月份她就要帮我报名了!”余麦崩溃地用靠枕捂住脑袋,声音闷闷地透出来,“米歇尔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一想到我妈失望的样子,我就好难过。”   金雅雯,“他也是这么说的啊?”   余麦嗯了一声,“他说不管我将来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   金雅雯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这样纠结,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余麦在沙发上翻滚的动作一顿,脑袋从一堆枕头里冒了出来。   一头长发被他弄得跟鸟窝似的,他对着手机屏幕怔然地眨着眼睛,“米歇尔他——”   屏幕上方突然弹出聊天提示。   “米歇尔找我了!”余麦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开心地捧起手机,“他今天赢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晚上和队友出去庆祝,现在估计是到家了,我晚点再给你们打回去!”   “……”   转到和米歇尔的聊天框,看到上面的法语余麦愣了一下,看完才发现是卢克发来的。   【你在吗?视频为什么总是断掉?卢克】   余麦赶紧给米歇尔打了过去。   视频里是巴黎午夜的街道,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屏幕上乱晃,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手机镜头被人转了个方向。   “米歇尔?!”余麦震惊地喊道。   米歇尔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地被他几位队员扶着朝前走,视频里传出卢克气喘吁吁的声音,“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米歇尔,是余麦,视频打通了。”   卢克给余麦看过人后,走过去把屏幕对准米歇尔的脸,指着上面的余麦对他说,“嘿,他来了!”   余麦从沙发滑到地上,捧着手机一脸焦急,“米歇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米歇尔喝醉酒,他喝酒一点也不上脸,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颓废,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米歇尔挣开眼睛,醉眼朦胧地看向手机屏幕,“哥哥——”   “他就是那个米歇尔的中国朋友?”扶着他的几名队员问卢克,卢克和他们说话的语速很快,余麦听不太懂,紧跟着他们便跟他打了个招呼,“Bonsoir(晚上好)!”   “Bonsoir,”余麦冲镜头僵硬地挥挥手,用不怎么流畅的法语问,“他怎么喝这么醉?”   这时一群人终于到了米歇尔家楼下,几个人累得汗流浃背,压根就没听见余麦的问题,卢克从米歇尔身上找钥匙开门,米歇尔的视线跟着他手里乱晃的手机,皱着眉自言自语,“别胡言乱语——”   见卢克动作艰难,一名队员拿走手机对余麦笑着说,“他彻底喝醉了。”   余麦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到底怎么了?”   那人的神经简直比钢筋还粗,居然还和他聊上了,“第一次见到你的脸,”对方咧开一嘴大白牙,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他平时和你聊天都不给我们看。你多大了?看起来好小。”   “……”余麦在心里咆哮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聊天,把镜头对准米歇尔啊喂!!   余麦,“我二十三岁。”   紧跟着他听见米歇尔沙哑的声音对那人说了句闭嘴。   “……”   几分钟后卢克总算找到钥匙打开了门,一群人扶着米歇尔上楼,进屋后把他轻轻放到了床上。   卢克准备把手机架到床头柜上,米歇尔伸手过去,于是转而把手机交给了他。   卢克双手叉腰,“今晚我留下?”   米歇尔摇摇头,“不用。”   他们总觉得这段时间队长的情绪有些低落,一群人担忧地问,“你确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米歇尔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余麦,垂下的金色卷发挡住了他的双眼,“我很好,不用担心。”   一群人互相看看,卢克无奈地耸耸肩,“好吧,”他探头过去朝余麦俏皮地眨了下眼睛,“那我们队长今晚就交给你守护了!”   闹哄哄的视频很快就安静下来。   米歇尔确实喝多了,等人都走后又躺回到床上,侧过身把手机放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余麦坐在客厅地板上,胳膊圈着膝盖,见状回到沙发上躺下,然后轻轻叫了声米歇尔。   两个人仿佛面对面躺着,米歇尔喉结滚了滚,伸出手触摸屏幕上他的脸,“哥哥。”   余麦把手机拿近,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怎么啦?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米歇尔扯扯嘴角,很慢地闭了下眼睛,“想你了。”   余麦心口针扎似的难受,他红着眼睛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问他,“昨天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吗?”   他昨晚用邮件把上次和北京漫展合作cos黑执事的宣传视频发给了米歇尔,米歇尔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很性感。”   房间里灯光很暗,他那双碧绿色的瞳孔变得极深邃,余麦咬住嘴唇,看着他慢慢靠近镜头,哑声对他说,“哥哥,我想再靠近你一点。”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余麦抓着手机,突然想起了金雅雯刚才那句话。   “——你一直这样纠结,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余麦,“米歇尔——”   米歇尔,“哥哥,闭上眼睛。”   余麦愣了一下,随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手机屏幕上余麦的脸,米歇尔的眼眶逐渐变得通红,他将手慢慢摸下去,“不许睁开。”   余麦点点头,紧接着就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余麦的手猛地抓紧一旁的靠枕,“米歇尔——”   米歇尔额头贴着手机,“哥哥,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边,余麦脸颊滚烫,闭着眼睛,脑中浮现出画面,他用力咽了口口水,“听,听到了。”   米歇尔嘴唇颤抖,微醺通红的双眼渴求地望着屏幕,“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余麦听见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像是有一滴热油在四处滚动,让他又痛又麻,他下意识地颤声问,“我要怎么做?”   米歇尔,“和我一起。”   余麦吓了一跳,“米歇尔——”   汗水湿透了头发,米歇尔皱了下眉,气息变得有些凌乱,“哥哥,求求你——”   余麦的心口被狠狠揪了一下,就像他们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舍得让米歇尔感到失望,余麦咬住嘴唇,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动作生疏地开始配合他————   “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意识被潮水淹没的瞬间,他听见米歇尔在耳边沉声命令。   “——哥哥!”   米歇尔凌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余麦的耳膜。   余麦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润的唇贴着手机下面的话筒,急促地小声喘息着。   “哥哥,”米歇尔满头大汗,看着他轻轻笑了,“我觉得离你好近——”   余麦根本不敢睁眼,害羞地将整张脸埋进了枕头。   房间里渐渐恢复寂静,过了不知多久,余麦终于缓了过来,他咬着嘴唇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闭着眼睛去摸茶几上的纸巾盒。   刚摸到一个角,他的动作猛地停下,余麦偏过头,仿佛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然后迟疑地叫了一声,“米歇尔?”   视频那头许久没有声音响起,余麦睁开眼睛,慌乱地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眼睛瞬间就红了。   米歇尔将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胸脯隐忍地起伏着,昏暗的灯光下,一道泪痕在眼角悄然滑落。   “你,你怎么了?”余麦扑通一声滑跪在地,“你别哭啊——”   他的手指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眼泪不停地落在上面,余麦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整个人从身体到意识都摇摇欲坠,“米歇尔——”   “哥哥,我们今天比赛赢了,4比2,我进了三个球。”米歇尔放下手,红着眼睛朝镜头看过来,明明在诉说着胜利,泪光闪烁的眼中却满是无以名状的悲伤。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余麦,哽咽道,“可是我不想再亲吻你的头绳了,哥哥。”   “我想吻你。” 第77章   “凝香,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诗词歌赋,谈天谈地谈人生理想——”   大雨倾盆而下,树林里,白衣少侠上前一步,抓住少女的肩膀无比沉痛道。   “轩,请你不要再说了,”紫衣少女无助地捂住双耳,雨水在假睫毛上飞起两片小小的瀑布,“我和你缘分到此,你快走吧,大宫主很快就要追过来了,她会杀了你的!”   远处的树林里,一抹黑影正嗖嗖朝这边飞来!   “不,我不走!”少侠掏出剑,凌然转身挡在了心爱之人身前,“凝香,我要和同生共死!”   视频里传出陈俊一的抽泣声,他哭着对着电脑咆哮,“快跑啊,你们两个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余麦,“……”   “麦子快看,大宫主来了!”陈俊一整个沉浸式追剧,戴着斗笠一把抓住竖在桌边那把从淘宝花19.9包邮买来的尚方宝剑。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当口,涂着中毒色口红、长眉斜入鬓角、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是反派的大宫主在欻欻乱飞的树叶中冷哼一声落地,“你们两个贱人,想逃到哪里去!”   白衣少侠怒然振剑,“冷香菱,你别想拆散我和凝香,我和你拼了!”说着挥剑直冲上前去!   “轩!”凝香奔跑两步,娇柔地跌倒在地。   “轩——”   “啊哈哈哈去死吧!”   “凝香,你快跑!”   “不,我不跑!!”   陈俊一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凝香,爬起来,和你心爱的轩一起战斗!!”   余麦,“…………”   他看看另一边埋头读书岿然不动的金雅雯,很好奇她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坚持看得下去书的。   仿佛觉得陈俊一电脑上的画面太辣眼睛,金雅雯在换笔的间隙抬头迅速瞄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摘下一边的耳塞听了听,顿时松了口气,“总算快死了。”   余麦,“……”   最后少侠轩被大宫主一剑刺死。   白衣被血浸透,他倒在凝香的怀里哇哇吐血,凝香抱着他黯然垂泪,大宫主背对着他们不停逼逼,五分钟后少女怒然转身,趁其不备一剑将其捅死!   余麦,“…………”   “你,你个小贱人——”大宫主目眦欲裂地回头。   “是你杀了娘亲,是你杀了轩,啊!”   凝香自刎而死!   余麦,“…………”   树林里三具尸体被大雨浇灌着,悲伤的音乐中,陈俊一泣不成声地暂停了电脑上放着的电视剧,“啊,太惨了!!”   目瞪口呆的余麦回过神,觉得陈俊二拍的这部电视剧好神奇啊,真是让人完全猜不到下一秒的剧情。   陈俊一吸溜着鼻子擦干眼泪,“怎么样,我弟演得是不是特好?”   去年的选秀总决赛上,陈俊二最终输给了那位十五号拿了亚军,不过好在节目结束后,他很快就被影视经纪公司签走当起了演员。   从小到大都是位中二少年的陈俊二就此开启了逐梦演艺圈的龙套之旅,白衣少侠轩就是他在各种剧组转悠了整整一年后得到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男N号,据陈俊一说为了让自己彻底入戏,他连晚上睡觉都不摘头套,拍完这部电视剧发际线整整往后移了两厘米。   “……”余麦很努力地在找形容词,“演得,特别震撼人心。”   “是吧!”陈俊一擤着鼻涕,听见他的评价刷的抬起头,眼里闪烁着两泡泪花,“我弟演得真是绝了!我每次看这段都觉得好难过!”   金雅雯偷偷摘下耳塞,看了眼神情恍惚的余麦,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我第一次看也是这么觉得的,特别震撼人心。”   余麦,“……”   “——是不是特别好?演得特别动人?”宋琴兰暂停播放,眼里闪烁着两泡泪花转过脸,问视频里的刘湘和余海生。   “……”余海生端着茶缸沉吟片刻,“很,震撼人心。”   刘湘手里攥着几件准备带去北京的衣服,看得都入迷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陈俊二演得真有激情啊!”   宋琴兰哭着点点头,“没想到这臭小子从小神神叨叨的,长大后演起戏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真是给我们老陈家争气!”   她和陈永涛的房间里现在贴满了陈俊二的各种海报,夫妻俩睡觉都开着电脑给儿子的电视剧刷播放量,宋琴兰关掉声音把那段倒回去重放,转身看着在视频里整理行李的刘湘,有点羡慕地说,“麦子真是厉害,这是要在北京扎根了吧?”   刘湘欸了一声,满面红光地说,“早着呢,先考研,还有好几年书要读呢!”   “早晚的事,”宋琴兰笑着说,“现在是租房子,过两年你们再去北京,就是住他买的大房子了!”   刘湘笑得乐不可支。   挂了视频,刘湘看了眼时间,这都快下午两点了,于是赶紧爬起来去厨房里继续忙活,一边准备要给儿子带的米糕,一边指使外面的余海生收拾行李。   “那个洗手台上的绿色小包你别忘了,我的面霜都在里面!”她把米糕蒸上,又赶紧把昨晚炖好的一大锅排骨放到盒子里仔细封好。   “米糕就算了,排骨你还带啊?儿子家又不是没厨房。”余海生进来看见后说,“是这个吗?”   “是是是,”刘湘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不是第一天去,不熟悉环境还得适应一下吗,这样他今晚就能吃到妈妈炖的排骨了!”   余海生一脸好笑地走出去,把小包放进行李箱,“看看把你美的,就去旅个游而已。”   “欸,余海生,”刘湘走出去,扒着厨房门探出脑袋,“我们麦子要是以后能在北京扎根也不错。”   余海生哼一声,“留在北京?你舍得啊?”   “北京么,肯定比我们这个小城市好,人都往高处走的是不是?再说了又不是很远,现在高铁几个小时就到了。”刘湘慢慢憧憬起来,“这次去北京,我们先看看现在北京那里的房价是什么情况,麦子要是想要留在那里发展,我们就想办法趁早给他在北京买个房,以后退休了就北京南城两边住住。”   “然后夏天就去乡下养鸡养鸭?你还挺忙啊!”余海生揶揄她。   刘湘作势要踹他,“养鸡养鸭算好的了,过几年麦子结婚生了孩子,带孙子看你累不累!”   余海生嫌她一点也不讲究,“你怎么把我们小孙子跟鸡啊鸭啊放在一块儿?”   刘湘拍拍自己的嘴,扭头钻回了厨房。   国庆节去北京旅游的人那是真多,夫妻俩带着大包小包被人流推着走出站台,在乌泱泱的人海中找了半天才看到余麦。   “爸爸妈妈!”余麦眼睛一亮,抓着手机跑过去。   “叔叔阿姨好。”视频那头的米歇尔毕恭毕敬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帮你拿这个,爸爸。”余麦拿过余海生手里的袋子背在肩上,拖着行李箱带他们去打车。   夫妻俩这才腾出空凑过去和米歇尔招招手,“嗨,米歇尔!”   “你俩真是有意思,这么点时间还非要打个视频,”刘湘失笑地摇摇头,转而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火车站,“不愧是北京,这里真大啊——”   “那不是有地铁吗?”余海生指着头顶的图标。   “这么多东西,打车吧。”余麦摇摇头,带着他们出了人山人海的北京南站。   知道儿子一个人在北京工作赚钱辛苦,刘湘挺心疼那点打车钱,“打车多贵啊?”   余麦笑着把她推进了出租车后座。   “哎!”刘湘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笑,随即被低头坐进来的余海生嘲笑地看了几眼。   一路上余麦和米歇尔打着视频,四个人商量着接下去几天在北京旅游的行程。   “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家老北京涮羊肉,爸爸妈妈我一定要带你们去试一试,超级超级好吃!”余麦在副驾上回头兴奋地说。   “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照片了,新鲜羊肉片的是不是?”刘湘笑着说。   “对,就是那家!”余麦想起来,馋得都流口水了。   夫妻俩笑着点点头。   余麦住的小区环境不错,出租车从大门开进去,刘湘看看马路对面热热闹闹的大街,敏锐道,“麦子你住这儿啊?”   当初找房子的时候余麦原本想住的便宜点,是看房的过程中他看到米歇尔总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最后才换了这里,余麦嗯了一声,和视频里米歇尔互相看看,“房子有点小——”   “这里一个月房租要多少钱啊?”刘湘问。   余麦还没来得及回答,热情的北京出租车司机大哥接话道,“这可是王府井边儿上,就这小区,最小的房子一个月也得上万!”   余麦,“……”   直到进了电梯刘湘都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月上万啊——”   余海生也很是不解,担心儿子是学现在很多年轻人当什么月光族,他斟字酌句地问,“麦子你一个月这样,生活上的开销够吗?”   余麦攥着手机,“够的,主要是这里住得舒服还安全。”   “哦对对对,”听到他这么说,刘湘立马赞同地点点头,对余海生说,“安全最重要,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余海生欸了一声。   余麦租的房子确实不大,一个人住刚好,三个人就有点挤了,进了屋,余麦帮他们把几个行李堆在门边,然后拿起手机对视频上的米歇尔说,“那我先挂啦!”   米歇尔嗯一声,温柔地摸了摸手机屏幕。   “叔叔阿姨,祝你们玩得开心。”   “欸好的米歇尔,谢谢你!”刘湘连外套都顾不上脱,说着话便直奔厨房,从随身背着的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从家里带过来的米糕和排骨。   “饿了没?”她有点得意地打开盖子,给儿子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排骨,“妈妈给你热一点?”   看着保温盒里还在冒热气的排骨,余麦鼻子发酸,抱了下刘湘,“多热一点,我们一起吃。”   “爸爸妈妈在家就能吃,这些都是你的,”刘湘又拿出米糕,笑眯眯地往儿子嘴里塞了一块,“香吧?盘子呢?妈妈给你热排骨,家里有米饭么?哎呀,忘了让你出门前煮点米饭了!”   余麦吸了吸鼻子,从柜子里拿出盘子,“就着米糕吃吧。”   “也行,”刘湘这就乐呵呵地忙活开了,余海生进来厨房,看见老婆外套都没脱,简直都无语了,“你怎么连外套都还穿着?”   “去把行李箱收拾出来!”刘湘头也不回地吩咐他,抬头朝余麦笑笑,“跑了半天累了吧?快去坐着,妈妈热好了给你端出去。”   余海生,“……”   “你妈好久没见你,母爱泛滥了都。”出去客厅,余海生笑着对儿子说。   刘湘热好排骨和米糕,兴冲冲地端到了客厅餐桌上。   “麦子,吃饭了!”   余麦和余海生从房间出来,坐下后余麦赶紧拿起筷子尝了口新鲜热乎的排骨。   “好吃吗?”刘湘在旁边一脸期待地问。   余麦红着眼睛点点头,伸手抱住他们,“谢谢爸爸妈妈。” 第78章   接下去的两天,余麦带着爸妈在北京转了故宫,还有余海生这么多年都心心念念不忘的国家博物馆,又吃了烤鸭和涮羊肉。   刘湘第一次来北京,走在复兴门外大街上,看着两边这个总局那个总局恢弘气派的建筑,止不住连连赞叹大气,嘴里总说着不愧是我们北京大首都。   周天晚上,一家三口吃完饭到什刹海遛弯散步,刘湘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繁华街市,越发坚定了想要余麦以后留在北京扎根落户的想法。   “还是北京好啊,吃的喝的都多,什么都能买到。”   余海生乐呵呵地喝着手里儿子给买的奶茶,应接不暇地看着两边的小店铺,“现在网上买什么都方便,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就给你买十斤冰糖葫——嘶!”   被老婆狠狠踩了一脚,余海生这才反应过来,“啊对,那肯定还是咱们首都北京好,大城市里面机会也多,年轻人就该趁着有劲四处闯闯!”   “麦子啊,”刘湘探头问儿子,“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余麦笑着说,“我们领导人很好。”   “哦,那就好,”刘湘放心地点点头,用过来人的经验悉心叮嘱他,“等明年考上研究生了,也要和人家保持联络,知道吗?逢年过节送礼啊打电话都不能忘了,以后出了社会,这些可都是你的人脉。”   “你妈妈说得没错,”余海生赞同道,“你别觉得这些老土,以后等你工作久了就知道了,当然我们不用做得太刻意,和领导同事呢都保持适当的礼节就行了,人家既然照顾过你,我们肯定要记着人家的好,是不是?”   “知道了。”余麦听话地点点头。   四号那天,余麦带他们千里迢迢去爬了趟八达岭长城。   “哎哟,这个乌泱泱的人啊!”刘湘头上戴着顶帽子,觉得自己都快被埋在人堆里了。   余海生紧紧牵着老婆的手,怕和她走散了,“喝水吗?”   “我刚喝过了,麦子,你爸爸这里还有水,你要喝吗?”刘湘回头问余麦。   余麦接过水壶喝了几口,“那边风景挺好的,你们过去,我帮你们拍张照片。”   等周围人少了些,夫妻俩赶紧站过去,刘湘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看着镜头问,“这样行吗?”   余麦举着手机,“爸爸你脸侧过去一点,妈妈你转过来靠着爸爸。”   刘湘一听脸都红了,“哎哟,都老夫老妻了——”   余麦笑了,“快点啊!”   “老夫老妻怎么了?”余海生掰着老婆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和她脸贴着脸,“这样行么儿子?”   刘湘忍着笑,周围都是人,她害羞得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不停催促余麦,“快点拍,好多人看!”   余麦调整了一下角度,笑着摁下了快门。   “拍得怎么样?给我看看!”刘湘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机,一看照片顿时眉开眼笑,“呀,拍得真好看!”   这几天和儿子旅游逛下来,余海生也发现了,“我们麦子很有摄影天赋啊!”   “这张回去后印出来,挂到墙上,”刘湘开心地把手机交给余海生,拉住儿子的胳膊,“来,你帮我和麦子拍一张。”   等看到余海生拍的照片,刘湘都沉默了,确信余麦的摄影天赋和他爸没有半点关系。   一家三口找了位路人又一起拍了张合照,刘湘一边念叨着这张也要印出来,一边兴冲冲地摘下脖子上系着的丝巾,又让余麦再给她来张独照。   照片上,刘湘举着迎风飞扬的丝巾,微笑望着远处蜿蜒的长城,余海生看着老婆笑着说,“这张照得最好,这张回去印出来,爸爸要放在床头!”紧跟着被满脸通红的刘湘用力拍了下胳膊。   儿子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夫妻俩在北京畅畅快快地玩了一回,回南城的高铁车票,余麦给他们买在了七号下午两点,到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吃个饭刚好就能洗洗睡了。   六号晚上,刘湘洗完澡坐在余麦出租屋小小的客厅里,靠着余海生叹了口气,“这就要回去了。”   “不舍得了吧?”余海生笑话她,“前两天不还担心你阳台上那两盆花?”   “我那两盆花真是——”刘湘出门前忘了给花浇水,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渴死了没,不过她想想还是算了,花各有命,还是儿子比较重要。   “等以后麦子在北京买了房,我在他家种。”刘湘一脸骄傲地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捂着嘴直笑。   余海生不赞同道,“孩子长大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你别老粘着他。”   “我知道!”刘湘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怪扫兴的。   发现老婆脸色不对,余海生搂住她,“有我陪着你!”   刘湘赶紧看了眼房间的方向,听见余麦还在房间浴室里洗澡,红着脸踹了老公一脚,“你烦不烦人!”   夫妻俩依偎在沙发上说了会儿悄悄话,刘湘惋惜道,“就是可惜这次没见着人家女孩子,麦子也不肯带出来给我们看看,欸,余海生,你说不会是分了吧?”   想想还真是,刘湘顿时一脸紧张,“这么多天我也没看到他和谁打视频啊!”   余海生捏了捏老婆紧张兮兮的脸,开玩笑道,“这不每天和米歇尔打视频吗?这两天早上我老听见麦子在客厅跟他聊天。”   刘湘啧了一声,“跟你聊正经的呢!”   “你还不相信你儿子啊?无论是人品还是眼光,我反正从来不担心他的终身大事。”余海摆摆手。   刘湘简直好奇得抓心挠肺,真想看看儿子对象长什么样。   她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不是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啊?明天还有半天时间,不然我待会儿等他洗完澡,找个机会直接问他?”   余海生端起茶缸吹了吹,“你消停会儿行吗?他要想介绍的话,自己会主动提的。”   刘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余光忽然瞄见茶几上放着一本摄影集,封面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于是伸手拿过来随手翻开。   “哟,这看这个,余海生,这是哪儿啊?”她惊叹地拍拍老公,“风景真漂亮!”   余海生正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抽空瞄了一眼,立马就被吸引住了。   他凑过去,指着边角上的字,“内蒙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不写着呢么?”   刘湘一页一页往后翻,“这个摄影师还挺厉害的,拍得真好。”   “嗯,确实,”余海生满脸赞叹,抬起手比划道,“你看这张,这个牧民和蒙古包,后面是那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拍得很有层次很有意境啊!”   “你还懂意境呢?”刘湘好笑道。   余海生,“感觉嘛!我就问你鸡皮疙瘩起来了没?”   刘湘笑着点点头,“这什么杂志啊?我们南城有没有卖的?”   她随手翻回到封面,夫妻俩凑过去一看,然后齐刷刷定格住了。   “爸爸妈妈。”   刘湘和余海生抬起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的余麦,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   “——这些东西,你都是什么时候买的?”刘湘震惊地站在床边。   余麦趁刚才他们看摄影集的工夫,偷偷把自己这些年买的摄影器材全都摆在了房间里的双人床上,整整一床,场面堪称壮观。   夫妻俩盯着这堆东西哑然半晌,刘湘猛地回过神来,“余麦,你哪儿来的钱买的这些?!”   “你先别急,”余海生安抚地拍了拍老婆的背,弯腰仔细看了看床上这堆相机设备什么的,虽然不懂,但也清楚,“哎哟,这得不少钱吧?”   余麦点点头,老实和他们承认,“我这几年一直在做兼职,这些都是我用做兼职赚的钱买的。”   “什么兼职啊?”刘湘着急地问。   “淘宝模特,摄影模特。”余麦说着打开桌上的电脑,给他们看八月份北京漫展的宣传视频,又给他们翻出几家淘宝店的页面,“差不多就是这些。”   “这是你啊?”刘湘难以置信地看着视频里那个一身黑执事装扮的男人,“你,你怎么穿成这样,还有那个头发,那都什么——”   “没耽误学习就行,孩子的兴趣爱好嘛,这很正常,”余海生宽慰地搂住老婆,朝儿子挤挤眼睛,“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个性,我们不懂这些,但还是要尊重的,是不是?”   刘湘气呼呼地抱起胳膊。   “——难怪,前几天问你钱够不够租这房子的时候,你一口咬定说够!”一家三口回到客厅,刘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就在想,他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啊?能拿出一万块租这个房子!”   余海生揉着老婆的肩,“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儿子这么有本事,大学还没毕业就能自己赚钱满足自己的爱好了,你不觉得脸上有光啊?”   “当什么模特,一听就不靠谱!”刘湘瞪了余麦一眼,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她盯着茶几上的摄影集,没好气地问,“那这些呢?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欸余麦,你是故意放在这里给我们看到的是不是?!”   见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余海生笑着说,“就怕直接告诉你,你是现在这个反应,是不是啊麦子?”   余麦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走到电视柜那里。   “我们麦子聪明着呢!”余海生乐不可支地在老婆耳边说。   “去去去!你还挺骄傲的是不是?儿子有这么多事瞒着我们!”刘湘一脸嫌弃地挤开他,夫妻俩看着余麦在电视柜前蹲下,然后慢慢从里面掏出一堆差不多快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摄影集来。   “……”   “这些照片都是我寒暑假还有平时假期的时候出去拍的,还有这些,是我这些年拿到的获奖证书。”余麦把一堆大大小小的证书小心翼翼放到他们面前。   刘湘冷哼一声,“所以你和我们说和同学去旅游,实际上是出去拍照了?”   余麦愧疚地嗯了一声。   “整个假期都不见人影,还骗我们说什么约好了要体验生活搞穷游,害得我老是提心吊胆!”刘湘瞪着他拿过那堆证书。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英文的,她看了半天也一知半解,然后忽然注意到了底下的年份。   “2013年?”   掐指一算,刘湘顿时火了,把证书往桌上用力一拍,“余麦,你别告诉我你从高中起就在外面给别人当那什么模特了?!”   这回连余海生都震惊了,他拿起另一本,“麦子,这是你高三的时候参加的比赛啊?”   面对他们的质问,余麦小声解释,“我第一次参加摄影比赛是在高一,那次拿了少年组的金奖,这些是当年在日本展览的照片。”   “……”看着他从自己微博上翻出来的旧照片,刘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子今天这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她有些警惕地皱起眉,低声问他,“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在学摄影的事情告诉我们?”   眼前是刘湘和余海生惊疑不定的目光,余麦的眼眶慢慢变得通红,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父母说,“我想学摄影。”   刘湘一下子脑袋充血,整个人头晕目眩,不禁在沙发上晃了晃。   余海生赶紧扶住她,扭头惊愕地看着儿子,“余麦,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学摄影,”对摄影的热爱在他眼中渐渐凝成了坚毅的光芒,余麦的手在膝盖上用力攥紧,他浑身发着抖,鼓足所有勇气,终于向他们坦诚道,   “我从高一起就给自己定下了这个目标,爸爸妈妈,我想出国学习摄影,我想成为一名专业摄影师,我想通过我的镜头,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第79章   “你妈妈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她脾气比较急,你别把她昨晚说的话放在心上。”   北京南站,余海生安慰地拍了拍余麦的肩膀。   刘湘背对着他们站在远处的便利店门口,便利店门口人来人往,她让来让去就是不肯往这边看一眼,余麦红着眼睛看着刘湘的背影,点点头哽咽地说,“我知道。”   余海生看看母子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个事情吧,说实话,爸爸也觉得很突然,余麦,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关系到你自己一辈子的事情,像很多机遇啊时机啊,你要是现在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余麦摇摇头,平静而又坚定地看着他爸,“爸爸,我从高一就决定好了。”   余海生想起他家里那堆摄影集和摄影设备,还有他这些年为了攒钱不停地兼职打工,最后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走吧,去和你妈妈道个别,你妈妈不理我们,我们还是要和她好好说话的。”   余麦跟着余海生走到便利店门口,刘湘进去买了两瓶水刚好从里面出来,抬头和儿子四目相对,生气地扭开了脸。   余麦上前一步,“妈妈。”   “你别叫我妈妈!”刘湘走到旁边拧开水喝了一口。   余海生看看快要哭出来了的儿子,赶紧过去劝,“儿子来和你道个别,你胡说些什么——”   他不劝还好,一劝刘湘的火气噌的一下又上来了,“你四年清北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现在和我说要去学摄影?!余海生你别拉我!”   她用力挣开余海生的手,几步快走到余麦面前,抬头看着自己儿子,声音微微发颤,“余麦,我们家是什么条件啊,让你敢跑去国外学摄影?我们以后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啊?妈妈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学那玩意有多烧钱,爱好是一回事,事业又是一回事,你不能把它们混淆了啊,你以后是要吃饭的,难道你准备一辈子靠当那什么模特来赚钱养你的爱好啊?你当模特能当一辈子啊?!”   偌大的北京南站人流穿梭不惜,周围纷沓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余麦面对刘湘掏心掏肺的质问声泪俱下,“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妈妈,我真的很喜欢摄影,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有遗憾。”   “你也知道人生只有一次!”刘湘眼眶通红,“我们选最稳妥的路走,不好吗?”   余麦低头从包里掏出一本摄影集,哭着朝她递了过去,“妈妈,这就是我想要走的路。”   刘湘的手狠狠一颤,真想把这本影集抓过来撕得粉碎,但在伸手的瞬间还是克制住了,她生气地将脸转了过去,“我不要,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余海生过来拿走那本影集小心翼翼收进怀里,他朝余麦抬了抬下巴,无声说,“爸爸拿着。”   再聊下去大家的情绪都要崩溃了,余海生搂着刘湘的肩膀,弯腰拎起地上的旅行袋,“走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你也走吧,赶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余海生回头朝儿子挥了挥手,看见余麦站在原地泣不成声,心口真是揪着疼。   “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余麦哭着说。   用力抓了抓刘湘颤抖的肩膀,余海生不敢再回头,眼眶微微泛红,带着老婆进了站台。   余麦看着父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终于绷不住,在无数人异样的目光中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哭着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来时开开心心的国庆北京之旅就这样在眼泪中结束了,余麦回到家,一个人默默收拾好了屋子,然后进浴室洗了把脸,又用冰块敷了会儿哭到红肿的眼睛,才坐到沙发上,给米歇尔打去一个视频。   米歇尔几乎秒接,看到他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瞬间,余麦前面做的一堆工夫通通都白费了,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他缩着肩膀在视频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边寂静无声的房间里飘荡着他伤心的哭声,米歇尔将手机紧紧摁在心口的位置,眉心耸动,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十一月的时候金雅雯突然来了趟北京。   她学的临床医学,平时课业很重,这还是余麦来北京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这里招待她,周六晚上余麦带她去了自己最爱的那家老北京涮羊肉,厨师拿着一大块生羊腿在那儿片肉的画面带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这也太新鲜了吧,羊是不是直接在后面巷子里杀的?”她拍了一堆照片后坐回到位置上,抬头看见余麦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姨还是不接你电话?”她问。   余麦摇了摇头,给她倒麻酱,“要加醋吗?”   “加点吧,”金雅雯道了声谢,“那你准备怎么办?学校申请了吗?”   “申请了,已经把我的作品都发过去了,如果通过的话,我打算三月份过去,先学半年语言。”余麦抱着水杯,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灵魂,机械地和她说道。   刘湘不同意,他即使去了法国也不可能安心好好学,但这事儿除了刘湘自己想通谁都难劝。   “你肯定会通过的,”金雅雯轻轻握住他的手,“麦子,阿姨会想明白的,她那么爱你,再给她点时间。”   余麦抓紧她的手,难过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两个人沿着后海的岸边散步。   金雅雯难得出来旅游一趟,还是来首都北京,出门前兴冲冲地带了好几条碎花裙,北京的秋风吹起长长的裙摆,长大后的少女依然娇俏动人,但也多了几分成熟的优雅。   吃着手里的老北京冰棒,她突然笑着说,“我这次来北京,主要是为了和你说件事。”   余麦,“什么事?”   “麦子,我要出国了。”金雅雯笑眯眯地说。   余麦惊得冰棒都掉在了地上,“你也要出国留学了?去哪里啊?陈俊一知道吗?他怎么说的?!”   “……”金雅雯一脸无语地看看脚下可怜的冰棒,捡起来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我管他怎么说的?我去年通过一位已经毕业的学姐介绍,报名参加了DWB无国界医生组织,上个月已经通过了评核,接下去我准备休学一年,去摩洛哥给当地人提供医疗援助。”   余麦简直目瞪口呆,“非洲啊?”   “嗯,听学姐说那里条件很艰苦,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金雅雯朝他笑笑。   “纪薇兰阿姨,和,和叔叔,他们,他们都同意了?”余麦结结巴巴地问。   “同意啦,”金雅雯调皮地一歪脑袋,“回来以后参加实习和求职考试都能加分呢!”   余麦,“……”   “今日相别难再相逢——”   “梦想就在路的前方——”   “隐约闪闪发亮 让人神往——”   “愿你最终找到它呀——”   “……希望你能一路无恙——”   远处酒吧飘出歌声,两个人站着听了一会儿,金雅雯笑着叹了口气,“以后又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她靠在岸边的护栏上,对着夜空眨眨眼睛,余麦看着她,觉得这一刻她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更耀眼。   金雅雯弯起双眼,攥住他的手说,“所以余麦,不要觉得有负担,只有自己想走的路,才是最稳妥的,我们就一起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吧。”   余海生洗完澡在家里转了一圈,打开余麦的房间门,看到坐在里面的刘湘顿时哑然。   他走过去紧紧挨着老婆坐下,“麦子今天打电话了。”他说,“说他在北京一切都好,也叫我问你一声好。”   顿了顿,他又心疼地说,“孩子这段时间瘦了挺多的。”   刘湘背过去抹了把眼泪,“他现在反正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他了,我好不好也用不着他管!”   余海生叹着气从后面搂住她,“孩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麦子已经够听话的了,他现在大学毕业了,接下去的人生,你就让他自己决定吧!好坏都赖不了我们了!”   “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刘湘挤开他,“摄影穷三代这句话你当开玩笑的?我现在真后悔,还不如当初逼他学小提琴呢!去街上拉拉还能赚几块钱!”   余海生有时候觉得刘湘生气的模样特可爱,“那摄影也可以啊,旅游景点十块钱一张立等可取!”   “……”刘湘,“余海生!!”   “我开玩笑的!”余海生抱住她哄了半天,“你怎么思想老是这么不积极呢?说不定我们余麦以后真能成摄影大师,我看他照片拍得很不错,我要有钱我肯定愿意买!”   刘湘嫌弃道,“你那个鉴赏水平拉倒吧!”   余海生乐呵呵地说,“那我拿过来让你鉴赏一下?”   刘湘别过脸,“你别拿过来,我不想看!”   余海生起身去卧室拿了余麦的摄影集过来,边翻边说,“别说,我都不知道我还能生出这样的儿子,这满满的艺术细胞你说到底是遗传谁的呢?”   “欸老婆,你以前高中的时候不是学过画画吗?那肯定是遗传你的!”他笑着说。   刘湘别扭地拧着身子,“学艺术那是有艺术细胞就够的吗?全世界那么多人喜欢摄影,最后能出几个摄影大师啊?”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行了吗?”余海生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是我们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了。”   刘湘张了张嘴,最后哑口无言地沉默下来。   余海生合上摄影集,“你本来就打算让他出国,麦子要是真的不在乎我们,大不了瞒着我们直接走就是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你还能管得了他啊?”   看到刘湘一怔后微微动容,余海生叹了口气,低头摸着手里儿子这些年的心血,红着眼睛说,“不管孩子将来是什么成就,那都是他的人生,难道他过得不好,我们就不爱他了吗?作为他的爸爸妈妈,让他知道我们永远站在他这边,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有点难过,余麦真的很幸运。 第80章   李奶奶现在的晚年生活可丰富了,别看老太太一个人过,但每天都把小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边吃早饭边和儿子江源打视频,江源去上班后,老太下楼去隔壁六村的菜市场买菜,顺路再从便利店里带点小零食回家,上午的时间就在吃吃小零食看看电视剧当中过去了,中午吃完饭睡个午觉,下午去邻居家搓两圈麻将,五点多的时候再去菜市场买个菜,吃完晚饭,和大家一起去河滨公园广场上跳会儿广场舞,那公园现在晚上十点才关,有时候夏天晚上图海风凉快,几个老太还会花十块钱,坐几趟旋转木马乐呵乐呵。   马上就要元旦了,这天李奶奶跳完广场舞直接回了家,拿起手机看到江源给自己打了几个电话,于是给回了一个过去。   老太摘下围巾,“怎么啦?”   “这么晚了才回去?”江源一身西装笔挺地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皱着眉看着手机上他妈在屋里转来转去。   李奶奶瞄了眼屏幕,发现现在孙子是越来越像他爸了,皱眉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跳广场舞啊,说多少回了。”   江源,“你下次把手机带着,在外面老找不到你。”   李奶奶去厨房给自己热红豆粥,“我怕跳着跳着手机掉了。”   “……”江源无语,“你跳什么,手机还能掉了?”   “《小苹果》!”李奶奶活泼地在镜头前给儿子展示了几个舞姿。   江源,“……”   “怎么样,想好了没?就今年春节,你来了就别走了。”江源看着她妈吸溜吸溜喝粥。   这才是老太不肯带手机的原因,“春节啊,我去老顾家过啊,早就说好了的。”   “你今年多大了?”江源突然问。   李奶奶,“……你连自己老娘多大了都不知道?!”   “你今年78了!”江源简直头疼,“再过几年我都不敢给你买机票了,还是你想坐船过来,我随你。”   “那不行,我晕船!”李奶奶摆摆手。   “……那就今年春节,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开始给你办签证,你房间里要什么自己想好了跟我说!”江源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李奶奶,“……”   昨晚的电视剧刚好卡在最高|潮的地方,李奶奶掐着点开开心心打开电视,还没听完片头曲呢,电话又响了。   手机屏幕上模模糊糊的人影,老太不耐烦地戴上老花镜,不等对面的人开口先说道,“不去不去不去,除非到时候你和马丽娜陪我跳《小苹果》!”   刘湘,“……”   “哎哟,是麦子妈啊!”李奶奶定睛一看,顿时笑得乐不可支,“我以为是江源那个讨厌鬼呢!”   “……”刘湘怪尴尬的,“怎么了啊?你那么激动。”   “他这两年老让我去法国,我不想去!”老太撇撇嘴,“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得玩,比他在那儿天天上班开心多了!”   这话题进展地有点过于顺畅了,刘湘都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她慢慢哦了一声,“那他肯定也是担心你啊!”   李奶奶,“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过好我的,他们过好他们的,非得来掺和,讨厌!”   刘湘,“……”   “麦子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元旦过来看看我,到时候你们一块儿来?我给你们包饺子。”李奶奶笑着说。   “行啊,刚好我和余海生也好久没回去了,”刘湘笑着应了。   两个人聊了会儿元旦晚上准备吃什么,刘湘沉吟片刻,问李奶奶,“你儿子江源,他当年读完大学去的法国啊?”   “没,”李老太说着回忆起来,“他大学毕业后分配进厂,29岁的时候才去的法国,当时都工作好几年了。”   “这么晚啊?”刘湘诧异道,“那你、你当时,舍得的?”   “这有什么不舍得的?”李奶奶笑笑,“他当时都多大了?再说了,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条件和他那会儿差不多,我也想出国看看!”   刘湘,“……那他叫你怎么不去?”   李奶奶叹了口气,“现在是不行了,老了,中国人是讲究落叶归根的,就怕死在国外不是?”   “……你别那么说!”刘湘踌躇了会儿,问,“那他后来留在那里,你也没意见啊?”   刘湘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难过,颤抖着像是要哭的样子,李奶奶终于回过神来,“你这是,麦子他——”   刘湘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麦子他说想去法国学摄影,说想要通过镜头去看看这个世界,他那个意思,是不是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余海生心想你当时生着气,孩子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啊,他赶紧澄清道,“最后一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他可没这么说!”   “都看世界了!世界那么大,得看到什么时候啊!!”刘湘哭着说。   “…………”   元旦当天一大早余麦就坐高铁回了南城,余海生和他打电话说直接回金石镇,他和刘湘都在李奶奶那里。   余麦怀着忐忑的心情上楼,还没走近就听见楼道里李奶奶的笑声。   “谢谢啊!”老太手里拎着一串腊肉,笑得见牙不见眼,“真香,放老鸭汤里肯定要鲜掉眉毛了!”   邻居,“要谢谢你,上次江源从法国寄来的那个药膏真好用,我今年冬天脚底一点也没裂!”   “那么客气干什么,多少年老邻居了,”李奶奶看见余麦,“麦子!来啦!”   屋里听见这话的刘湘摘菜的动作变得有些不自在,余海生看着老婆笑了笑,“过节了,这么久没见,一会儿儿子进来了可别再闹别扭了啊!”   刘湘撇撇嘴。   “快过来让我瞧瞧!”李奶奶开心地抱住余麦。   “奶奶!”余麦把礼物给她,“元旦快乐。”   “哟,才多久没见,我怎么觉得麦子又长大了?”邻居笑着打量他说。   “男孩儿二十几还长呢!”李奶奶笑眯眯地拉着他,“那我们先进去了,谢谢你的腊肉,元旦快乐!”   “欸,元旦快乐!”邻居挥挥手,开门回了自己家。   “你爸爸妈妈一大早就来啦!”李奶奶站在门口小声和他说。   余麦紧张地点点头,脱了鞋走进去,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刘湘的背影眼睛顿时就红了。   “妈妈。”他叫了一声。   刘湘背对着他没吱声,余海生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余麦走进去,从后面抱住她。   “妈妈。”   刘湘抹了把眼泪,轻轻拍拍他的手,哽咽道,“去洗手,妈妈给你带了米糕。”   余海生在旁边切着菜笑了,余麦破涕为笑,“嗯!”   “——真没想到,你拍照片这么好看,当时江源和我说的时候,我还说肯定就是小孩拍着玩呢!”李奶奶坐在沙发上,翻着余麦的摄影集笑着说。   刘湘出来听见愣了一下,“江源他怎么知道?”   “米歇尔房间里,麦子拍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墙上都满了,江源说米歇尔不给他拍,所以我是没见过,不过他说那些照片拍得特别好,看着就很有天赋。”李奶奶说。   刘湘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一声不吭的儿子,没好气道,“过来帮忙了!”   “所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是不是!”厨房里,刘湘戳了下余麦的脑门。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余麦愧疚地说。   刘湘哼一声,丢给他一把青菜,拧过身子看老鸭汤去了。   “——元旦快乐!”   餐桌上四个人碰了碰杯,李奶奶乐呵呵地抿了口余海生带来的白酒,“嗯,真香!”   “朋友家自己酿的。”余海生笑着说。   吃到一半,李奶奶把话题转到了出国的事上,“麦子,你那个学校什么的,都申请好了?”   余麦看了眼刘湘,小声回答,“申请好了。”   “什么学校啊,在哪里?”刘湘刷的抬起头,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板着脸夹起一块豆腐塞进了嘴里。   李奶奶笑了笑,“什么学校啊,在哪里?”   刘湘,“……”   余麦,“Speos,我选了巴黎校区。”   刘湘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在心里松了口气。   “那刚好,米歇尔能照顾你。”李奶奶说完,笑着问一旁的刘湘,“是不是啊?”   余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地看着刘湘,刘湘过了好几秒才红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有人照应总是好的。”   余麦瞪大眼睛,眼眶里的眼泪瞬间就满了,“妈妈。”   余海生笑着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和你妈妈说,你这个性格啊其实随她,努力、坚持、爱闯荡,是不是啊老婆?”   李奶奶点点头,“儿子随妈!”   刘湘被一桌人盯着,绷着脸往余麦碗里放了块排骨,“吃饭!”   余麦哭得停不下来,刘湘这么多年从没和儿子吵得这么凶过,眼泪顿时就跟着下来了。   余海生赶紧抽了张纸巾给老婆擦眼泪,刘湘接过去就给儿子擦起来,“爸爸妈妈在你眼里是洪水猛兽吗?什么都瞒着我们!”   余麦,“对不起妈妈。”   “好了,过节呢,说开了就行了!”李奶奶拍拍两个人的背,等他们都冷静下来,她问,“那麦子你什么时候走啊?”   “三月份,我想先去学半年语言。”余麦说。   “过完春节就走啊?”刘湘已经开始舍不得了,说完又笑了,摇摇头道,“行了行了,我不问了,以后这都是你的人生了,爸爸妈妈功成身退了。”   余麦哽咽道,“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刘湘忍着眼泪,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妈妈就一个要求,以后不管走得再远,还是要记得家里的,知道吗?”   余麦抱住她,用力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余麦躺在米歇尔床上,外面客厅里,李奶奶拉着刘湘和余海生看他的摄影集。   余海生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你们看看拍得多好!”   李奶奶啧啧惊叹,“天赋这种事,真是求也求不来!”   刘湘,“不都说了随我了——”   李奶奶和余海生的笑声传进来,余麦缩在被窝里,笑着给米歇尔打去视频。   米歇尔穿着冰球服在场上训练,听见队员的呼唤飞快地冲过来,接起视频后一脸紧张地看着手机屏幕。   “哥哥?”   看到上面余麦的笑脸,他趴在场边的护栏上,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少年眼中满是笑意,抬头看着他的哥哥,“我在巴黎等你。” 第81章   今年二月份春节一过,刘湘立马就忙活开了。   机票订在下个月十七号,这还有一个月呢,余麦的房间就快被她从淘宝上买的那堆东西给淹没了。   “这又是什么?”余麦一大早起床艰难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脚下踢到一包绿油油的玩意,拿起来的时候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他春节的时候退了北京的房子搬回了南城,去公司办理离职的那天同事们都有点不敢相信,又听说他准备去国外学摄影,一群人脸上的表情堪称如梦似幻,把他逗得乐不可支。   刘湘坐在沙发上,两只脚踩着茶几,一副战斗中的状态同时在淘宝上和七八个客服交流,“那是泡脚的,我在网上查了,巴黎冬天没太阳,人老是不晒太阳怎么行?我还给你买了点维生素,到时候你记得吃。”   “……”余麦哦了一声,进浴室里洗漱。   刘湘又下了几笔订单,对着手机忧愁地叹了口气,“晒不到太阳,难怪网上的人都说巴黎人脾气不好——”   “胡说八道,米歇尔和他爸妈的脾气不就很好?”余海生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桶,“这个行不行?”   余麦出来看到吓一跳,“这个又是什么?!”   “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刘湘瞪着他,“给你带去泡脚!老外他们又不泡脚,你去哪里买泡脚桶?!”   余麦看着那个他妈平时用来墩拖把的塑料桶疯狂摇头,“我用脸盆泡不就行了吗?”   “洗干净就行了!泡脚要从膝盖开始泡,你小孩子懂什么!”刘湘用力拍拍自己的膝盖。   余海生也觉得好笑,“你真给孩子带这个去巴黎啊?”   刘湘对这对父子俩表示极度失望,板着脸往余麦房间门口扑出来的那堆东西一指,“放过去!”   “……”   看着哭着坐在桌边喝粥的儿子,余海生笑得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他端着茶缸坐过去问,“米歇尔那边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看,他说巴黎租房子特别难,好地段的房子很抢手,不过他说有叔叔做担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余麦吃着包子说。   “对对对,安全最重要,你一个在外面,吃的喝的还有人身安全,爸爸妈妈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我在网上查了,他们说是十八十九区,还有啊,”刘湘飞快刷着手机,手机屏幕都快被她擦出火星子了,“还有右上角靠近郊区那边的也不太行,你让米歇尔千万注意了啊!”   余海生,“这肯定不用你说,米歇尔会注意的!”   余麦嗯嗯点头。   余海生放心地欸了一声,又挺不好意思地说,“这次还真是麻烦人家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李奶奶笑呵呵地看着手机屏幕,“大家都这么熟了,而且江源说米歇尔这段时间开心坏了,除了打球,长这么大就没见他这么勤快过!”   “……”刘湘整理着余麦柜子里的衣服,“那肯定还是麻烦的,而且本来他一个人住得好好的,现在还要搬个家。”   “我看他是自己也想搬,之前找这套房子的时候看都懒得看,说是离冰场近就行,现在后悔了吧?”余麦的手机上连着米歇尔,视频里传出江源的声音,他哼一声,“挑挑拣拣,我都担心余麦来之前他能不能找到满意的。”   米歇尔的手机就架在桌上,江源现在正坐在儿子家的地板上帮忙封箱子,一堆堆的都快码到屋顶上了,这套studio月底就退了,找到房子前米歇尔先搬回家住几天。   “那现在到底找得怎么样了啊?”李奶奶扬声问。   两部手机隔着一堵墙,余麦拿着手机走进房间,放到自己床边,听见江源在那头问儿子,“米歇尔,你奶奶问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米歇尔拎着几个空箱子回到楼上,往他爸脚边一丢,“秘密。”   余麦咬了下嘴唇,红着脸背对刘湘在桌边坐下。   “这还秘密——”一群人都被逗乐了。   “你当年还给江源准备什么了?”刘湘问李奶奶,“麦子,这件衣服你带吗?”   余麦捧着手机对米歇尔做鬼脸,回头看了一眼,“不带。”   “这么好的衣服,”刘湘来回看了看,又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轻轻放到一边,“那留给你爸穿吧。”   “我当年啊,”李奶奶一拍大腿,“对了,被子!”   “…………”   余麦吓死了,“被子?!”   “法国被子可贵了!”李奶奶说,“而且他们的那个被罩床单啊,都不是纯棉的,睡得一点儿也不舒服!刘湘你记着给孩子带上!”   余麦惊恐地看着米歇尔,“被子?”   米歇尔想起那天看到的泡脚桶,清了清嗓子后说,“阿姨,被子我有。”   刘湘手指用力戳着手机屏幕,已经开始淘宝了,“被子怎么能用你的,你奶奶提醒得对,睡觉一定得舒服!米歇尔我给你也买两套,到时候让余麦给你带过去!”   米歇尔,“……”   余麦抱着脑袋崩溃地趴在了桌上。   “——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装起来的,”晚上七点,忙活了一天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的江源拍拍面前封好的箱子,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环顾一圈,他指指电视柜下面那个小盒子,“那个你别忘了啊!米歇尔?”   “赶紧睡吧,”米歇尔背对着他靠在窗边,低头看着手机,柔声笑了一下,“我不累。”   耳机里传出余麦甜糯糯的声音,他躺在床上,刚洗过澡,脸上冒着红润的光晕,“好吧,那我先睡了。”   “对了,你别忘了,”他想起来提醒道,“你要带什么东西发给我,还有叔叔阿姨。”   米歇尔想说我只要你,但他好像听到江源的声音了,于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晚安。”   余麦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晚安。”   米歇尔挑了下眉,他眼睛一弯,从被子里钻出来,捧着手机亲了一口,“晚安!”然后飞快地挂了视频。   米歇尔摘下耳机转过身,把手机揣进兜里,皱着眉问江源,“你刚刚说什么?”   江源,“……”   “你早上跟我说的那个担保文件,是哪里有问题?”江源坐在桌边,总算喝上了口热水,捧着杯子舒服地吁了口气。   “你公司的流水,只给了五个月的。”米歇尔抱着最后一个箱子准备下楼。   “不会吧?”这事江源都是直接交给助理去办,他皱着眉说,“你给我看看。”   米歇尔疲惫地转了转脖子,不耐烦道,“我电脑桌面上,密码0610,你自己看。”   米歇尔抱着箱子下楼,江源顺手打开桌上的电脑,“0610。”   这数字怪熟悉的,他愣了愣没多想,找到桌面上的文件打开仔细看起来。   “还真少了一个月。”江源郁闷地叹了口气,手指在苹果触摸板上一滑,看到了后台没关的几个应用程序。   看到播放器上余麦的脸,他笑了一下,随手点了进去,“两个小孩又拍什么玩了?”   视频里,米歇尔推开酒店浴室门,余麦正在洗脸池前洗漱,看到他后红着脸抓起杯子漱了漱口。   “我们来看看哥哥的牙膏。”米歇尔含笑的声音响起来,他走进去,余麦赶紧去抢自己的牙膏,“不行——”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江源看着胡乱晃动的视频画面好笑地摇了摇头。   最后米歇尔获胜,他从后面单手控住余麦两只手腕摁在胸口,浴室镜子上出现两个人的身影,米歇尔笑着问,“哥哥的牙膏是什么味道的?”   余麦害羞地把脸埋进手掌心,“说了是陈俊一送我的!”   手机镜头对准浴室镜子,米歇尔偏头看着满脸通红的余麦,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   江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看着视频里儿子慢慢低下头,吻在了余麦的唇上。   “爸爸。”   米歇尔站在门口,看着江源凝固的背影,开口叫他。   视频里,米歇尔放开余麦,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相视一笑。   “原来是草莓味的。”他轻声说。   江源慢慢回过头,有些出神地看着儿子,眼里似乎有种陌生的感觉。   米歇尔走进去,一脸严肃地在他面前关掉了视频,然后拿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看着他说,“聊聊吧。”   马丽娜在睡袍外面披了件外套走到院子里,看见丈夫坐在院子角落,看着树上的小木屋发呆。   “雷欧,”她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喝酒?”   江源回头看过来,笑容勉强道,“哦,有点累。”   马丽娜笑着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揉着肩膀,“下次还是请搬家公司吧,想要亲近你的儿子,也不用这么辛苦啊?”她弯下腰俏皮地对丈夫眨眨眼睛。   开车回家的路上江源好几次差点情绪失控,面对妻子的关心,他抓住她的手,哀伤难抑地闭上眼睛,“马丽娜——”   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马丽娜转身来到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我感觉你晚上到家的时候就有些古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尽管面对的是自己的妻子,也是米歇尔的母亲,但江源依然觉得很难以启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米歇尔吗?他发生什么事了?”马丽娜焦急地问。   江源叹了口气,来回捏着手里的红酒杯,“我不小心在他的电脑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是,他和余麦——”   马丽娜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怔然,“他们——”   江源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他放下酒杯,痛苦地弯下腰,“他们在接吻。”   马丽娜理解丈夫的痛苦,她弯下腰轻轻抱住他,“雷欧——”   “我们该怎么办?”江源无助地抬起头,却惊讶地没有在妻子脸上看到一丝意外,“马丽娜?”   “雷欧,”马丽娜抱歉地看着他,无奈地说,“有时候我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一位非常粗心大意的父亲。”   江源,“……” 第82章   “你们两个——”   金雅雯坐在机场大厅的椅子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蹲在面前的两个男人。   陈俊一和余麦来送个机,带的东西竟然比金雅雯这个一会儿要坐飞机的人还多,两个人此刻正蹲在陈俊一带来的二十八寸大行李箱跟前,拼命往里放东西。   余麦从自己带来的行李箱里掏出两套纯棉的被套床单,仔细铺在箱子最下面,然后打开一个小包,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掏出来,絮絮叨叨地一件一件展示给金雅雯看,“这是米歇尔从法国寄过来的防虫喷雾,还有这个防虫手环,另外这些药都是他们那里的药店药剂师推荐的,去非洲必备十大旅游用品!”   “……”金雅雯嘴角一抽,“谢谢。”   陈俊一把自己行李袋里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码好,哐啷一声放倒带来的另一个行李箱,拉链拉到一半,箱子直接就弹开了,从里面飞出来一条喷喷香的蚕丝被。   “……”   “我都晒过了,”陈俊一吭哧吭哧地把被子塞进行李箱,“你到了之后晚上就能盖了!”   “……”金雅雯看着蚕丝被上鲜艳的牡丹花图案。   “新的!你看看这个颜色,我特意去挑的,就剩最后一条了!”陈俊一捏出来一个角,“你摸摸,料子多舒服!”   金雅雯,“……”   陈俊二带着墨镜帽子坐在他雅雯姐旁边,小帅哥现在也是有粉丝的人了,都把自己包成这样了还很有偶像包袱地摆出了一个酷酷的坐姿。   等那俩人折腾完,撑着蹲麻了的腿哎哟哎哟地在旁边坐下,他反手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摸出一叠其貌不扬的小卡片。   陈俊一揉着膝盖嗤之以鼻,“多大了,还送人这玩意——”   “啊!!!Wuli Sehun的小卡!!!”金雅雯捧着脸发出一声尖叫,扑过去抱住陈俊二激动地转圈圈。   “…………”   值机的时候工作人员都被行李箱超重的数额惊呆了。   陈俊一豪气万丈地掏出卡,“多少?”   工作人员,“……”   “——你到了之后有人接吗?”出关的地方,余麦拉着金雅雯的手,像个老妈子一样地问东问西。   “有的,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欧洲人,他们安排了车子,到时候一起从机场把我们接过去。”金雅雯笑着说。   “睡觉是一人一屋吗?”陈俊一在旁边往她包里塞吃的,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金雅雯看了他一眼,“不是。”   “啊?!”余麦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闪现到跟前的陈俊一撞飞了出去,“……”   “你,你,和谁啊?”陈俊一捏着拳头,满脸紧张地问。   金雅雯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卡,“和一个意大利的女生。”   陈俊一松了口气,傻笑着挠挠头,“哦,那、那行——”   金雅雯绷着嘴角嘁了一声。   “时间差不多了。”余麦看了看时间。   金雅雯接过陈俊一递来的包,脸色一变,声音都变艰难了,“……你塞了多少东西在里面?”   “很重吗?”陈俊一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说着就要蹲下,“那我再拿点儿出来!”   “算了!”金雅雯一把将包抢回来抱在怀里,“我路上慢慢吃吧。”   陈俊一抓着包带,“我帮你拎到门口再给你。”   金雅雯哦了一声,松开手转身看着余麦,“麦子。”   余麦红着眼睛抱住她,“千万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你也是,随时保持联系。”金雅雯拍拍他的背。   “陈俊二,加油啊。”金雅雯笑着抱住这个从小就喜欢得不得了的弟弟,“你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陈俊二吸了吸鼻子,“雅雯姐,我等你平安回来。”   “我在非洲会继续追你的电视剧的!”金雅雯笑眯眯地说。   “走啦!”金雅雯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出关口回头和大家道别。   工作人员伸手拦住某个企图浑水摸鱼的人,“这位帅哥?”   “……”陈俊一慢吞吞地松开包带,“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金雅雯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看他,“行了,赶紧走吧!”   陈俊一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突然伸手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   金雅雯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依偎着他闭上了眼睛。   余麦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俊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回,最后表情带着几分微妙的同情默默走到了一边。   “你,你,我,我——“陈俊一语无伦次地你你我我了半天,最后抱紧金雅雯颤声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金雅雯推开他,抬起头,眼里含着泪瞪他,“陈俊一,等我从非洲回来,你要是还没毕业,你就死定了听见没有!”   陈俊一,“……”   前脚刚送走金雅雯,一个月后,大家就迎来了又一次的送行。   最后刘湘给儿子整理出了整整四个大行李箱,场面简直比搬家还壮观,值机柜台前的工作人员看着眼前几张略感熟悉的脸,神情恍惚地看着刘湘豪气万丈地掏出卡,“多少?”   工作人员,“……”   “——到了巴黎后赶紧给爸爸妈妈发个消息,知道吗?”刘湘哭着叮嘱儿子。   余麦抱住她,“知道了。”   “还有啊,妈妈在你包里放了点米糕,你记得在飞机上吃,肉的不能带,你现在要不要吃啊,妈妈给你带过来了,你再尝尝妈妈做的排骨——”刘湘打开带来的食盒。   李奶奶在旁边看着真是难受极了,叹着气背过身抹眼泪,余海生一脸无奈地搂住泣不成声的老婆,小声在她耳边说,“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余麦拿起筷子,直接站在那里吃起来。   “好吃!”他朝刘湘笑眯眯地说。   “慢点吃,”刘湘眼眶通红地拍着儿子的背,等他吃完了,收起盒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麦子,这个你拿着,是爸爸妈妈给你的。”   余麦吓了一跳,“妈妈我有钱!”   “你拿着,”刘湘不由分说把卡往他口袋里塞,“这钱本来就是攒了给你留学用的,在国外处处都要花钱,多带点总比到时候不够好!”   “真的不要,”余麦着急地把卡塞回去,“这钱你们自己留着——”   “哎呀拿着吧!”余海生摁住儿子的手,“爸爸妈妈有钱,你一个人在外面多点钱傍身是好事!”   “麦子你就先拿着吧,叔叔阿姨的一片心意。”陈俊一在旁边劝道。   “是啊,多点钱傍身总是好的。”李奶奶也跟着劝。   “你拿着,用不用是你自己的事,这就是爸爸妈妈的心意。”刘湘赶紧把卡塞进余麦钱包里,“妈妈给你放这儿了啊!”   余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面简直翻江倒海般难受,“谢谢爸爸妈妈。”   “到时候米歇尔去机场接你?”刘湘把钱包放回他包里,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时间都沟通好了吧?你等会儿再提醒他一遍,是早上七点到巴黎。”   余麦嗯了一声,“放心吧,他特意请了两天假。”   这时候刘湘也不说麻烦不麻烦的了,她点点头,听见余海生在旁边说了句时间差不多了,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里面还要安检过海关呢。”余海生提醒老婆。   刘湘哭得声泪俱下,站在关口用力抱紧余麦,“到了国外好好照顾你自己,吃饭睡觉都要注意,别太累了,知道吗?”   “麦子,好样的,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余海生拍着儿子的肩膀,小小男子汉仿佛一眨眼就长到了比他快高出一个脑袋的身量,“爸爸祝你梦想成真。”   “谢谢爸爸妈妈。”余麦哽咽道,哭得嘴唇都在颤抖。   “好兄弟,一路平安。”陈俊一红着眼睛抱住他,“加油。”   “你也是。”余麦用力回抱住他。   “麦子哥,祝你实现你的梦想。”陈俊二抬起手,余麦又哭又笑地和他碰了下拳,“加油,大明星!”   “孩子,”李奶奶张开手臂走过来,“让奶奶再好好抱一次。”   余麦抱紧她,“奶奶,你注意身体。”   “欸!”李奶奶笑着在他耳边说,“别哭,年轻多出去闯闯是对的,奶奶真羡慕你们,生在这个时代啊,未来总是有无数种可能!”   “再见!”余麦回头,咧开嘴冲大家挥了挥手。   “一路平安!”   “到了记得发消息!”   送别了那么多人,这一次,余麦终于踏出了南城国际机机场的关口,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旅途,他眼里含着泪,带着所有人的祝福转过身,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前方。   看着儿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刘湘哭着靠进余海生怀里,“这回孩子是真的彻底长大了。”   余海生点点头,低头用力抹了把脸。   “——走了哥,还傻站着干什么?”陈俊二环顾四周,警惕地压低了帽檐。   其他人都走了,陈俊一刷的抬手看了眼时间,余光看到他弟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有点得意地哼笑一声,从口袋里哗啦一声掏出了护照和机票。   陈俊二面无表情道,“麦子哥会吓死的。”   陈俊一,“……这是去非洲的机票!”   陈俊二嘴角的笑意透出几分嘲讽,“你小子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啊!”   “……给我注意你的态度!”陈俊一用机票狠狠抽了下他弟的脑门,抽完了又笑,“臭小子在娱乐圈学聪明了啊!”   多年后依然被武力压制的陈俊二抱着脑袋气呼呼地瞪着他哥。   想到备受煎熬的这一个月,陈俊一简直都要被自己感动到陶醉了,“看看,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讲义气的朋友么?!”   陈俊二,“你还不如担心知道你休学一年,雅雯姐会不会当场宰了你吧。”   陈俊一,“……”   “你行李都不带啊?”陈俊二双手揣兜,看着他哥的背影问。   陈俊一头也不回,潇洒地朝他弟挥了挥手。   “装腔作势。”目送他哥走出关口,陈俊二翻了个白眼,随即压低帽檐,警惕着周围是否有狗仔的镜头,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地贴着墙朝外面跑去。   2015年到2016年的这一场场离别,对于余麦和他的伙伴们来说,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曾经迷茫的少年们渐渐都找到了各自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他们追寻着梦想而去,然后在更广阔的世界迈着坚定的脚步继续成长。   “先生,请收起小桌板,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谢谢。”   余麦赶在起飞关机前,最后给米歇尔发了条信息。   【马上要起飞啦,等到日出的时候,飞机外面的风景肯定很漂亮![猫咪捧手心转圈圈]】   米歇尔,【没注意过,飞十几个小时,赶紧睡觉】   “……”   怎么会不漂亮呢?   飞机开始缓慢滑行,余麦笑着关掉手机,一脸憧憬地看向了窗外。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注意到?和第九章首尾呼应了哦! 第83章   “Ladies and gentlemen,our plane has landed at Paris Charles de Gaulle Airport——”   客舱内窸窸窣窣的动静忙碌起来,隔壁大叔起身伸了个懒腰,余麦坐趟十三个小时的飞机累得要死要活,落地前特意去卫生间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收好,他有点激动地背上书包准备跟着人群下飞机。   出海关的地方简直人山人海,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余麦掏出手机打开漫游,刘湘给所有人拉了个群,他在里面高兴地宣布自己已经到啦!   这会儿国内正是下午,刘湘估计一整天都捧着手机呢,立马回了一个超大的么么哒过来,【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包!】   【嗯嗯】   【不要跟陌生人走!!】   【……知道了妈妈】   金雅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尾椎的地方疼不疼?】   【超级疼![猫咪打滚嚎哭]】   【到家后你自己按一下八髎穴】   【[图片]】   一个头像是根麦穗的人突然跳了出来,【我来吧】   金雅雯明显反应了一下,【原来你也在群里啊?】   米歇尔开始悉心向她求教要怎么按那个八髎穴。   余麦点开那张图,看到八髎穴的位置,满脸通红地摁掉了手机。   出海关拿上行李,余麦推着五个大行李箱艰难地跟着人流朝出口走,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米歇尔。   “米歇尔!”   米歇尔寻着声音刷的扭过脸,朝思暮想的哥哥没看到,只看到一辆装着五个大行李箱的推车跟座山一样朝自己轰隆隆地碾了过来,“……”   余麦一路激动地推着行李箱哐哐哐朝他冲过去,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刹不住了!!”   所有人飞快地闪到一边,看着这个亚洲男孩飙着泪被其重无比的推车拖着往前跑,“……”   最后米歇尔大力出奇迹,一脚踩停了火箭炮似的推车。   人群中传出口哨声,米歇尔一脸无语地绕到后面,脑袋一歪看到了趴在推车上的余麦。   “呼呼呼——”余麦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我还以为要被掀翻在墙上了嘤!”   米歇尔,“……”   米歇尔把带来的水打开递给他,“走吧,去停车场。”   “谢谢!”余麦接过来喝了一口,正低头盖盖子,嘴角冷不丁地被撞了一下,然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米歇尔在他耳边笑了一下,“是草莓味的哥哥。”   余麦头顶冒烟地站在那里,抱着水僵硬地转过身,迈着军步跟了上去。   停车场里,米歇尔把余麦的行李通通搬上车,叉着腰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座和后车厢,“幸好我提前租了辆车。”   余麦无奈,“我妈连洗发水都给我带了。”   米歇尔,“……”   一发动车子,两个人仿佛都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哀嚎。   “……”   余麦好奇地看向窗外,米歇尔把车开出停车场,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后面捏了捏,“累吗?”   “飞机上有点,现在我有点兴奋。”余麦朝他吐了下舌头。   米歇尔笑了一下,余光里看着余麦被晨曦照亮的瞳孔,温柔地说,“早上比较堵,先睡一会儿。”   余麦笑着摇摇头,在副驾上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又从包里摸出相机揣在怀里,“路上能不能看到铁塔啊?”   米歇尔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好像不能。”   余麦失望地哦了一声。   米歇尔最后找好的房子在第十六区,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距离家一条街的路边,将车熄了火,他侧过身,一脸好笑地看着抱着相机躺在副驾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余麦。   余麦是被关门声给吵醒的。   “嗯?”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着周围陌生的街区左右张望,“到了吗?”   米歇尔坐下的动作一顿,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吵醒你了。”   余麦看看身上多出来的毯子,问,“我睡了多久?”   米歇尔瞥向车后座,他回头看过去,看到了空荡荡的后坐和后车厢,“……”   十六区都是典型的奥斯曼风格建筑,昨晚下过一场雨,枯黄的五角树叶落在倒映着建筑的水塘里,冬日阴沉的天空下,道路两边光秃秃的梧桐树张开巨大的枝丫。   余麦被米歇尔牵着走在全然陌生的街道上,举着相机好奇地拍了一路,走着走着,他一脸期待地问,“房子是什么样的啊?”   米歇尔神秘地笑而不语,停在一扇蓝色大门前,输密码牵着他走了进去。   两个人穿过一个小小的庭院进到楼里,看到里面被金属浮雕包裹住的老式电梯,余麦激动地叫了一声,扑上去举起相机就是一阵猛拍,“好漂亮啊!”   就知道他会喜欢,所以才费尽心思找到了这里,米歇尔微笑着靠在旁边,等他拍够了,伸手摁下了按钮。   电梯哆哆嗦嗦地降下来,米歇尔拉开外部的铁门,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麦只在老电影里看到过这种电梯,他满脸新奇地踏进去,看着头顶裸露在外的金属吊索发出一声惊叹,“怎么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赛博——唔!”   话没说完,就被米歇尔扣住后脑勺摁在墙上吻住了。   余麦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手臂不由自主勾住他的脖子,张开嘴,探..。..出自己草莓味儿的舌..。..尖,害羞又渴望地汲..。..取着米歇尔的气息。   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电梯行驶到一半突然哐啷一声停了下来,外面保洁员拎着水桶拖把正要拉开铁门,看到电梯里的这俩人顿时就笑了。   保洁员调侃着后退了一步,“ohlala,les jeunes~(妈呀,年轻人哦~)”   余麦满脸通红,米歇尔搂着他转过身,偏头对外面的保洁员礼貌地说了句早安,反手再次拍了下六层的按钮。   电梯停在六楼,铁门被米歇尔哗啦一声拉开,两个人一边接吻一边纠缠着走出电梯,余麦轻轻一跳,整个人骑到了他的身上。   最后一层需要他们自己走上去,米歇尔健硕的手臂扣着他的大腿抱他上楼,陈旧的木质旋转楼梯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两个人在晨光中凝视彼此的双眼,余麦在米歇尔眼里看到了狼一般凶猛灼热的光。   喘..。息着将人摁在墙上,米歇尔再次抬头用力将他吻住,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热烈接吻。   米歇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踢开摆在门边的两个行李箱,抱着余麦径直朝卧室走去。   大面积的落地窗外是巴黎冬日萧瑟而厚重的街景,屋内却如火炉般炙热,余麦被摔进柔软蓬松的被褥中,看着米歇尔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将外套丢到一边,然后慢慢抬腿跪立起来。   “米歇尔——”余麦仰起头,浑身颤栗着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身上的人拱起坚实的腰背,手臂猛地发力将他纳入怀中。   “哥哥——”米歇尔眼眶通红,掌心来回摩挲,余麦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他被米歇尔牢牢囚在怀中,手指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在泪光中看见他跪立着往后退了两步。   米歇尔揉了揉他红肿的嘴唇,余麦有些贪恋他的拥抱,手伸过去却被他抓住,轻轻反扣在了床上。   余麦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米歇尔慢慢和他十指相扣,“哥哥。”   余麦无比茫然地看着他,“什么——米歇尔!”   “乖,别动。”米歇尔单手扣住他的腰,抬眸对他笑了一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余麦,“……?!”   余麦瞳孔放大。   米歇尔直起身用指腹抹了下嘴角,眼里的光却似乎更凶狠了,他的视线定格在余麦腰上,然后俯身再次将他吻住。   余麦目光迷.。.离地和他接吻,整个人都有点儿虚脱了。   米歇尔在他耳边哑声问。   余麦害羞地咬住嘴唇,然后猛一对上他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   “哥哥——”米歇尔蹭着他的鼻尖,一副讨糖吃的乖巧笑容怎么看怎么恶劣,紧跟着余麦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余麦瞳孔地震,“米歇尔——”   随即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崩溃地偏过头,米歇尔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喘着粗气命令,“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脸烫得要冒烟,但余麦永远是他说什么就乖乖做什么的好哥哥。   巴黎的冬天总是天黑得特别早,窗外暮色四合,楼下的面包房在短暂的繁忙后再次安静下来,楼上七层这间小公寓内,就着床头暖黄色的小灯,卧室热气腾腾的水汽在落地窗上渐渐铺开一片旖…旎的雾色。   余麦万万没有想到,到达巴黎的第一天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最后,筋疲力尽的他被米歇尔揉着八髎穴昏睡过去。   厨房里传出轻微的动静,米歇尔把牛肉炖上,神清气爽地从厨房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想要看看人,却发现余麦居然醒了。   窗外巴黎的夜景铺开一条璀璨的金色河流,远处的铁塔已经亮起了灯。   米歇尔走过去在他跟前坐下,余麦坐起来,随即被他单手捞进怀里。   余麦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窗外,“好美啊。”   米歇尔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再等两分钟。”   余麦纳闷地看看他,米歇尔手指一勾他的下巴,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八点一到,整座铁塔如同一棵巨大的圣诞树闪烁起来。   余麦慢慢张大嘴巴,一脸惊喜地从他怀里跳下床,趴在窗上赞叹,“太漂亮了吧!”   “铁塔每晚整点都会闪灯。”米歇尔走过去,凝视着他专注的侧脸,看到余麦的瞳孔被这盛大而灿烂的光照得无比耀眼。   他以前从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特别值得看的,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有时候重要的并不是风景,而是那一刻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米歇尔靠过去,余麦似有所感般抬起头,然后他们笑着相拥,再次吻住了彼此。 第84章   大概是托昨天被米歇尔折腾了一整个白天的福,余麦落地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无比丝滑地调整好了七个小时的时差。   咕咕咕,咕咕咕——   一只圆墩墩的大肥鸽落在天台的围栏上,嚣张地踱着步四处张望,米歇尔被这声音吵醒,皱着眉将一只手放在了余麦耳朵上。   屋里半拉着窗帘,窗外天空难得地透出一丝阳光,怀里的人还在沉睡。   他望了会儿被光束笼罩的铁塔,神情恍惚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余麦,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余麦在睡梦中被捧着脸亲了好几口,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嘟囔着转过身去,“再睡一会儿——”   米歇尔笑着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去了厨房。   等做好早饭出来天已经大亮,看到窗外居然是冬日里千载难逢的大晴天,米歇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了。   他走到床边蹲下,看着呼呼大睡的余麦有点不舍得把他叫醒。   但今天要办的事情有一大堆,十点半还预约了银行开户,米歇尔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来回滑动,“哥哥。”   余麦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小奶猫似的透出厚重的鼻音,像是听出了他的声音,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先是看到了窗外的铁塔,余麦怔怔地盯了好几秒,然后把视线移到米歇尔脸上,对着他傻乎乎地咧开嘴笑了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米歇尔,“……”   “哥哥,”米歇尔失笑着站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背,“起床了,十点半预约了银行开户,要迟到了。”   “……”余麦整个人在床上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对视片刻,他一脸懵地眨眨眼睛,“不是做梦啊——”   米歇尔,“……”   “——原来这个天台这么大啊?!”   打开阳台门走出去,余麦惊讶地环顾四周,“这些都是我们的吗?”   米歇尔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都是我们的。”   “你太厉害了,怎么会找到这么好的房子!”余麦激动地转过身想抱他,米歇尔吓得一个极限滑步闪到一边,否则两个人都要被滚烫的咖啡泼一身。   在米歇尔的凝视中,余麦不好意思地拉开椅子乖乖坐下。   把咖啡放到桌上,米歇尔转身回去拿早餐,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说,“阿姨给我发消息,让你醒了给她打视频。”   余麦已经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迫不及待地要和他爸妈展示一下这里的风景了。   “等等,”米歇尔突然又绕回来,余麦纳闷地抬起头,米歇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最后迟疑道,“还是等等再给他们——”   视频噔一下接通,传出刘湘激动的大嗓门,“麦子!!!”   米歇尔,“……”   “妈妈!”余麦低头对着手机开心地叫道。   “麦子!”余海生端着茶缸挤进视频里,笑呵呵地看着儿子,“哟,看起来精神很好啊!你这个脸——”他比划了一下,想到了一个词,“容光焕发的!”   米歇尔在旁边默默倒吸一口冷气,有点紧张地瞄着余麦。   “时差倒得怎么样了?”刘湘关切地问。   “一觉睡到大天亮!”余麦笑着说。   “难怪,你看看,年轻就是好!”余海生对着老婆感叹道,“老顾他们去年去欧洲玩,都要回来了时差都没倒好!”   见状米歇尔松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拿早饭。   刘湘才懒得听那什么老顾不老顾的,她捧着手机着急道,“房子怎么样啊?快给妈妈看看!”   “超级超级好!”余麦站起来,刷的把手机对准铁塔,“你们看!”   刘湘和余海生在视频里惊喜道,“哇,铁塔!这么好的风景啊!”   “夜景更漂亮!”余麦举着手机在天台上走了一圈,“而且铁塔每天晚上都会闪灯,blingbling的,我昨晚忘记拍视频了,今天拍了发给你们看!”   “好好好!”刘湘笑得开心极了,在视频里伸长脖子张望,“里面呢?里面怎么样的?”   余麦想都没想,捧着手机就往里走,“里面也很好——”随即和端着盘子定在那里一脸惊恐的米歇尔来了个四目相对,“……”   余麦刷的转过身,刘湘和余海生眼前一花,只透过落地窗看到里面一张乱糟糟的大床一闪而过,“……怎么走了?给爸爸妈妈看看啊!”   余麦后背上都是冷汗,一屁股坐回去,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那个,他,不是——”   “先吃早饭吧。”米歇尔看了他一眼,把盘子放到他面前,“不然凉了。”   “叔叔阿姨好。”他坐到余麦对面,毕恭毕敬地朝视频里的刘湘和余海生打招呼。   “欸米歇尔,辛苦你了啊,找到这么好的房子!”刘湘笑着说。   米歇尔笑了一下,“不辛苦。”   “这个房子在巴黎哪里啊?”刘湘赶紧问他。   “十六区——嗯,很安全——地铁站很近——在七楼,有电梯的——”   余麦把手机面对他架在旁边,心虚地拿起刀叉埋头吃早饭。   “——那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事情都办好了再把行李箱慢慢收拾出来,但是红色那个箱子里面都是吃的,你记得一会儿赶紧先把东西拿出来,有些是要放冰箱的。”刘湘在视频里叮嘱。   “知道了妈妈。”余麦对着视频乖乖点头。   “那你们先忙吧,不是一堆事情等着办么?”刘湘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注意安全啊,记得多给爸爸妈妈发消息。”   余麦红着眼睛,“你们也是。”   挂了电话,他虚脱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坐在对面朝自己挑起半边眉毛的米歇尔,半晌后痛定思痛道,“今天必须去买张床!”   米歇尔,“……”   床是不可能买的,米歇尔以空间不够把余麦的这个要求坚定地驳回了。   地铁六号线哐啷哐啷摇晃着往前开,好大一只铁塔慢悠悠地从车窗前飘过。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米歇尔在地铁上一脸平静地说,“他们早就习惯了。”   “……”正在研究地铁路线图的余麦惊恐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没看到中国人,反应过来后随即抓着他的脖子疯狂摇晃,“那你今天早上那么吓我干什么?!”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在你洗澡的时候把地上那堆纸巾都收拾干净了。”   “……”余麦飙泪,“不要仗着别人都听不懂就那么肆无忌惮啊喂!”   米歇尔哼笑着把头顶冒烟的余麦抓进怀里揉搓,对面几位女士看着他们俩忍不住低声笑了。   办完银行卡,两个人坐到街边的小餐馆里吃了顿简餐,火红的顶棚拉开,几个暖炉将露天座位熏得暖烘烘的。   巴黎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下水道的耗子都得出来溜达几圈,周四下午的大街上居然都是人,余麦烤着暖炉晒着太阳,举着手机对着周围的建筑拍来拍去,群里接连不断地弹出新消息提示,米歇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肩上。   吃完饭顺路去语言学校报了半年的法语课,米歇尔带着兴冲冲的余麦去了卢浮宫,两个人在那里泡了一个下午,余麦在镇馆之宝蒙娜丽莎的画像前面拍了差不多快有一百张照片。   余麦,【蒙娜丽莎!!】   【[图片]】   陈俊一,【这么小?!】   余麦,【超小!】   陈俊一,【我一直觉得她特像我妈】   陈俊一,【那个微笑,我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掏出鸡毛掸子揍我弟了】   所有人,【……】   陈俊二,【?】   陈俊二,【@金雅雯】   金雅雯,【拖把揍断了两根[亲亲]】   陈俊二,【[拥抱]】   余麦,【?】   刘湘,【?】   李奶奶,【?】   下面一排问号整齐划一,过会儿余麦猛地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瞪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米歇尔转身往回走,“发生什么事了?”   “陈俊一去非洲了?”余麦愣愣地抬起头,给他看金雅雯发到群里的照片。   只见陈俊一还穿着送他那天身上穿的衣服,蹲在非洲的黄土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手里捧着一碗红烧牛肉泡面,冲镜头开心地比了个耶。   米歇尔,“……”   余麦直到晚上从卢浮宫出来都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   “他,他去非洲——”   他总觉得这件事乍一听到很令人惊奇,但仔细一回味又好像很正常,总之感觉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有点受伤地抬起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米歇尔一脸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终于感到平衡了些,原来哥哥在这方面的傻是三百六十度环绕无死角的傻啊。   “……”余麦疑惑地眯起眼睛。   “——我们去哪儿啊?”看米歇尔拉着自己提前好几站下了地铁,余麦拿起手里的地图好奇地问。   米歇尔唇角勾起一抹笑,“给你办一个接风仪式。”   余麦眼睛一亮,随即害羞地咬住嘴唇,“在哪里啊?别搞得太隆重了,叔叔阿姨也来了吗?”   “——米歇尔?”   “……”十分钟后,余麦一个人站在一个感觉空荡荡的房间里,等了好久,终于听见耳机里传出米歇尔的声音,“睁眼。”   他充满期待地睁开眼睛,“……米歇尔?”   身陷在一片黑黢黢的环境里,他有点紧张地到处张望。   “进来。”米歇尔在耳机里说。   余麦哦了一声,一只手摸索着往前,伸手推开了面前惟一一扇门。   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他打了哆嗦,抓紧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冰场里漆黑一片,他就着朦胧的影子一直朝里走,有点害怕地叫了一声,“米歇尔?”   颤抖的声音回荡出去,突然头顶袭来砰一声巨响,巨大的Led灯亮起,紧跟着砰砰砰接连数声,整个场馆瞬间灯火通明。   余麦被强光刺到眼睛,听见唰唰声在空无一人的冰场内响起,抬头定睛一看,看到穿着全套冰球服的米歇尔裹着一团光晕朝自己滑了过来。   少年高大挺拔的身影潇洒自如地在他面前滑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停下,“哥哥。”   余麦满脸通红地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谢谢,好香啊。”   米歇尔带着他走到场边,单膝跪地帮他穿准备好的冰鞋。   余麦趴在自己大腿上,歪着脑袋看他低头专注的眉眼,心里甜甜的好像冒着桃子味儿的气泡水。   他小声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去滑旱冰吗?”   米歇尔抬头温柔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站起身,微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   “走吧,哥哥。”   眼前的画面多像当年啊,但一眨眼他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余麦鼻头酸酸的,红着眼睛嗯了一声,用力抓紧他的手站了起来。   “啊!”   余麦抓着米歇尔的手大声说,“这个比旱冰难——”   “——多了!”他一屁股坐到冰面上,脸上刷的挂下两道宽面泪。   米歇尔把他扶起来,揉了揉他的后腰,“别害怕,我带着你。”   他牵着余麦在冰场上慢慢滑了一圈,等他适应后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余麦迎着风看着米歇尔微笑的面庞,开心地放声大笑,“好像飞起来了!”   米歇尔牵着他的手,慢慢停在冰场中央。   他摘下头盔,把它戴到余麦的头上,“下周在这里,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   余麦抬手扶着头盔,透过防护罩看着他,“新赛季?”   “嗯。”少年的眼中浮现泪光,仿佛看着梦中的场景,用颤抖的指尖攥紧余麦的双手,“对手很强,连教练都鼓励我们把它当作一场训练赛就好,但是我一定会赢。”   他低头亲吻自己的头盔,“因为现在你来了,哥哥,就在我的眼前。”   他捧起余麦的双手,轻轻放到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你是我永远战无不胜的铠甲。”   作者有话说:   哥哥,你是我永远战无不胜的铠甲。 第85章   “我现在啊,对广大非洲人民那是报有一种相当崇高的敬意,居然能在这片土地上坚强地生活着,”陈俊一努力挥动手里的小铲铲,脚下的黄土地发出水泥板似的哐哐声。   余麦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他念的语言学校就在卢浮宫边上,穿过一条都是日料店的小马路就来到了歌剧院大道,沿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他慢慢朝地铁站的方向走。   “你在非洲还要种草莓啊,能种出来吗?”看着手机视频里陈俊一卖力的身影,他都有点叹为观止了。   陈俊一穿着背心大裤衩,头上带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健硕的四肢晒得黝黑发亮,整个人就很融入周围的环境,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换了块地继续刨土,“这不雅雯爱吃么,我就想着试试。”   余麦酸溜溜地哦了一声,问他,“雅雯呢?”   “她跟着医疗队去附近的村子问诊了。”陈俊一说。   余麦走进Kmart,里面的员工回头,齐刷刷对他用韩语说了句你好。   “……我是中国人。”他尴尬地走进去,去冷柜那里找米歇尔爱吃的那款日式煎饺,“你怎么不跟去啊?”   “她不让啊!”陈俊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没事儿,刚好,我一会儿给她做饭去,”他有点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虽然这地方物资贫瘠,但谁叫我天赋卓绝呢!她还挺爱吃我炖的那个大锅菜,昨晚一口气吃了两碗饭——你买什么呢?”余光注意到镜头里琳琅满目的冷柜,他抬起头看过来。   “煎饺,这个超级好吃!”余麦笑眯眯地拿着袋子去柜台付钱。   从德国到非洲,就没摆脱过美食荒漠的陈俊一咕咚咽了口口水。   出了超市,余麦收到米歇尔的短信,【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猫咪蹭蹭]】   【乖】   “我进地铁站啦,下面信号不好,先挂了!”余麦站在地铁口说。   “拜拜!”陈俊一头也不抬地挥挥手。   余麦又酸溜溜地嗯了一声,手指一戳挂断了视频。   刚要下去地铁站,旁边街角出现一个一脑袋粉色短发茬的男人,边走边抬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这人和他在一个语言学校,比他晚两个月来的巴黎,身高一米八,黑皮,一身妥妥体育生打扮,开口却是,“小甜心~你去哪儿啊~”   余麦靠着栏杆笑道,“刘冬冬!我去摄影学校!”   “不是九月份才开学吗?”刘冬冬扭着腰下楼来,一股风从地铁站涌出来,他抬起手在鼻子前嫌弃地挥了挥,“什么味儿——”   “我想去看看。”余麦笑着和他一起进了地铁站。   “在哪儿啊?”刘冬冬问。   余麦,“十一区。”   刘冬冬优雅地勾住他的胳膊,“走着~”   余麦笑得乐不可支。   地铁上,刘冬冬总是一副时刻要呕出来的表情,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捂在鼻尖,“你那个帅哥弟弟今天怎么没来啊?”   “他要训练,明天有比赛。”余麦红着脸说。   刘冬冬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朝他眨眨眼睛,“反正晚上回家也要见的——”他羡慕地叹了口气,扭了扭身体看向头顶的路线图。   余麦咬住嘴唇,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都五月份了,街边的梧桐树都按月份冒出了嫩芽,可是巴黎这天气还没有要转暖的迹象,冷风呼呼地吹着,一出地铁站两个人立马裹紧了外套。   余麦还是第一次来Speos,学校的门面有点像艺术廊,进去先是学生的近期作品展,余麦边看边朝里走,再里面发现有个小小的专业摄影器材展,甚至有几部上世纪的古董相机。   余麦围着那几部相机看得目不转睛,他人生的第一部 相机就是米歇尔送的古董机徕卡null复刻机,只不过他当时不知道,还把它当成了最普通的胶卷相机。   “小甜心,过来帮我拍照。”刘冬冬把手机交给余麦。   余麦拍照技术好,出片效果一绝,刘冬冬将外套脱下一半,站在一堆古董摄影器材前搔首弄姿,两个人有说有笑拍得不亦乐乎。   “头低一点,”余麦看了一下头顶的光源,“偏过去,好,眼睛看镜头。”   “宝贝儿你太棒了!这些照片连修不用修!”刘冬冬满意地戳着手机,把照片一股脑都发到了ins上,然后朝他抛了个飞吻,“爱死你了!么么哒!”   “yu mai?”   余麦正在拍一部古董相机,抬起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用一种惊喜中略带迟疑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是叫我吗?”余麦诧异地直起身问。   “yu mai?来自于中国?”对方又确认了一遍。   余麦点点头,“是我。”   “你好,我叫吕底亚,”见他神情茫然,吕底亚抱歉地向他询问,“抱歉,你听得懂法语吗?”   “我听得懂,但是说慢一点,可以吗?”余麦害羞地和她握了握手。   “别紧张,我只是来和你打个招呼,”吕底亚微笑着看着他,将双手优雅地拢在身前,“我看过你发来的摄影集,非常震撼,你是一位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摄影师,我很期待九月份作为你的老师,能和你进行专业上的交流。”   得到了老师的夸奖,余麦激动万分地点点头,“谢谢,我也是!”   “我们一起讨论过你拍摄的照片,都为中国拥有这么多绝美的风景而感到惊叹,我想我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去看看的。”吕底亚诚心诚意地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不分国界,那么艺术一定是其中一项,将中国的摄影作品带到国际,又将中国以外的美景展示在国人面前,出国深造的意义对于未来的余麦来说,不仅仅是专业水平上的进修以及艺术氛围上的熏陶,更让他明白了互通的艺术交流在自身文化的传承以及发展上的重要性,并且让他毕生都致力于这项事业。   “——你们不觉得队长最近有些古怪?”   几位球员掀开防护罩,凑在场边小声八卦,“是很古怪。”另一人说,“他居然在一直在笑,你们看,他又在笑!”   一群人回头,看到以前总是一脸严肃的米歇尔站在球门边,看着场上训练的队员,嘴角竟然诡异地挂着一丝微笑。   “我上次注意到,他连比赛的时候都在笑!”   路过的教练耳朵一动,一个闪现加入进来,“他最近的样子简直像是中了EuroMillions!(法国乐透)”   “就是这样!!”   “你们在聊什么?”卢克冲过来勾住一人的脖子。   “我们在聊队长最近的情绪,好像很愉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卢克,“你们都没发现吗?他最近都不打视频了。”   “所以呢?”   卢克,“他那位中国的哥哥来法国了啊!”   一群人下意识齐刷刷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紧跟着又疑惑起来。   “可是我表哥来我家我也不会那么高兴啊——”   “我弟来我简直想杀了他——”   “你们在干什么,过来训练!!”   米歇尔的咆哮声从场上传来,一群人啪啪啪戴上防护罩,抓着球棍飞快地转身冲了过去。   明天下午有一场比赛,米歇尔晚上十点才结束训练,骑车回到位于十六区的公寓楼下,他扛着自行车小声上楼。   屋里很安静,客厅的电脑桌上,电脑正在运转,软件忙着处理拍摄好照片,米歇尔轻手轻脚将自行车放到门边,边脱外套边朝卧室走去。   余麦没盖被子,合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床头的小灯在旁边圈出一片温柔的圆形光晕。   米歇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过了很久才走过去,蹲在床边伸手抚摸他的脸,“哥哥。”   余麦醒过来,睁开的眼睛看到他后随即一弯,“你回来了?”   米歇尔起身把他抱进怀里,“今天去学校看得怎么样?”   余麦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听到这个顿时激动起来,“我遇到老师了!她说很喜欢我的作品!”他抬起头开心地说。   米歇尔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饿了吗?”余麦问。   “我去煮点意面。”米歇尔起身。   余麦笑眯眯地拉住他,“我今天去超市了,我做煎饺给你吃啊。”   米歇尔看着他挑了下眉。   “——啊,救命!!”   余麦抓着锅盖一下子窜到了厨房门口,“油,油,好多油!”   电磁炉上噼里啪啦地炸了锅,几只煎饺可怜巴巴地倒在锅里,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锅盖被他跟盾牌似的挡在面前,米歇尔真是毫不意外,叹了口气,他从余麦手里拿走锅盖,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帮他原地转了个身,“我来吧,去洗澡。”   余麦,“......嘤!”   等米歇尔端着一盘子煎饺从厨房出来,余麦刚好洗完澡,正站在电脑桌前擦头发,弯腰检查软件上处理好的照片。   他的睡衣还是从国内带来的,刘湘买的墨绿色真丝睡衣,绷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贴合身形,余麦这一弯腰,从腰到臀部再到两条长腿的线条简直一览无遗,米歇尔扫了一眼,整个人顿时燥。。热起来,把盘子放到桌上的时候都不觉得饿了,只觉得身体涨得快要爆。。炸。   同居的好处有很多,前提是你的那一位开窍了才行。   当然余麦在他这里的珍贵程度不亚于大熊猫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于是米歇尔果断去冰箱那里随手掏了瓶冰镇果汁出来,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   喝完砸吧砸吧嘴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是余麦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苹果胡萝卜生姜汁。   米歇尔,“……”   余麦真是好冤啊,这瓶果汁明明是他买来给自己喝的,结果换来他被米歇尔摁在床上酱酱酿酿折腾到了后半夜。   铁塔十二点之后就熄了灯,两个人重新洗完澡,米歇尔拉上窗帘,搂着筋疲力尽的余麦躺在床上,慢慢把怀里的人一点一点亲睡着了。   “晚安。”他亲了下余麦的嘴唇。   “晚安——”余麦迷迷糊糊地低头缩进他怀里。   米歇尔笑了一下,用力抱紧他的哥哥,笑着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生姜的功效可好了kk 第86章   俗话说巴黎一年只有两季,夏季和冬季。   余麦一直觉得自己前一天还穿着羽绒服瑟瑟发抖,第二天走在路上就热得恨不得当街把裤子剪掉半截。   跳过了乍暖还寒的春季,街头仿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熬过阴沉沉的冬天,整个巴黎的人都从家里涌了出来,大街小巷餐馆咖啡馆外面的露天座椅时时刻刻坐满了人,一群人戴着墨镜面朝天空晒太阳,动作整齐划一。   时间就这样慢慢爬到了六月初。   这天早上顶着灿烂的阳光出门的时候余麦就觉得有点冷,回家穿了件外套,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发消息问米歇尔,【你今天穿外套了吗?】   果不其然,米歇尔回了一句【没有】   余麦,【……】   【好冷啊!为什么六月份又突然这么冷?[猫咪瑟瑟发抖]】   米歇尔,【没穿外套?等一下,我现在回家。你到学校了?】   余麦,【我穿了,我是说你!】   米歇尔,【我还好】   余麦咬住嘴唇,红着脸背过身,面对地铁角落给他发,【可是晚上会冷的……】   米歇尔,【那你抱着我】   余麦仿佛听见他在耳边笑了一下,额头靠在墙上,害羞地捂住了脸。   今天米歇尔一大早出门前神秘兮兮地约他晚上在歌剧院门口见面,余麦吃着早饭,有点小傲娇地嗯了一声,脸上是那种“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配合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看我多好快来香一个啦”的表情,把米歇尔可爱得抓住他揉搓了好久。   既然米歇尔没穿外套,那余麦就决定放学后去商场给他买件外套好了。   “你对他也太好吧?”刘冬冬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哼道,“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两个人中午在日韩区吃了顿拉面,慢慢散步回去学校。   “不会啊,”余麦笑眯眯地说,“他对我更好,而且他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怕他着凉了而已。”   “……”被猛塞了一口狗粮的刘冬冬梗着脖子看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捣捣他,“消防队!”   这几乎都快成了刘冬冬的每日饭后余兴节目了,但是看到他迅速解开胸前两颗扣子,余麦还是无语地恨不得当场高举我不认识他的旗帜。   没想到每次都空荡荡的消防站里这次居然有人,刘冬冬婀娜多姿地走过去,看到里面一排裸着上身抓着横杆做引体向上的消防员,整个人瞬间被钉在了地上,拔都拔不动脚。   “吸溜!”他猛吸一口口水。   余麦纳闷地转过脸,“……”   “啊啊啊——”余麦尖叫着捂着眼睛狂奔而去。   刘冬冬,“……”   直到放学刘冬冬整个人都还春心荡漾的。   “小甜心,我们再去消防队那里绕一圈吧!”他摇晃着身体。   “我不去!”余麦坚定道。   “……”刘冬冬怒其不争地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古代烈女都没你这么贞洁!”   老佛爷里人山人海,扛着大包小包的游客在品牌门口排起了长龙,两个人直接坐电梯去了一楼,今天过生日的主角像个圣诞老人拼命往背上的包裹里塞礼物,他一口气给米歇尔买了件外套,又给刘湘买了两条裙子,再给余海生买了件厚实的毛衣。   两个人大包小包走出商场的时候天都有点黑了,余麦在路边把两个袋子交给刘冬冬,手臂上搭着买给米歇尔的那件外套,“麻烦了!”   刘冬冬拎着四五个大袋子坐上出租车,“生快宝贝儿!”他眨眨眼睛,用法语说道,“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余麦期待地点点头,笑着和他挥手道别,“下周见!”   华灯初上,余麦循着音乐声走到歌剧院门口,坐在台阶上边听流浪歌手唱歌边等米歇尔。   女歌手弹着吉他。   “——I’m the one who make you laugh   When you know you’re ‘bout to cry   And I know your favourite songs   And you tell me ‘bout your dream   Thing I know where you belong   Think I know it’s with me——”   一个人来到身边,带着熟悉的气息紧挨着他坐下,余麦笑着靠在那人肩上,和他牵起手。   “——Standing by and waiting at your backdoor   All this time how could you not know ,baby?   You belong with me——”   余麦把五欧元轻轻放到歌手面前的吉他琴盒里。   “Thank you!”拥有一双蓝色眼眸的女歌手微笑着看着他和身边的男人,“You two are so beautiful!”   余麦红着脸说了句谢谢,转身将外套披在米歇尔肩上,米歇尔牵起他的手,两个人和女歌手告别后朝马路对面走去。   女歌手回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没入车水马龙的繁华夜色,转身再次弹起吉他。   “——you’re the light,you’re the night   You’re the color of my blood——”   “你怎么把滑板带来了?”两个人沿着歌剧院大道往卢浮宫的方向走,余麦惊喜地看着米歇尔手里的两块滑板。   米歇尔把滑板放到马路边,一只脚踩着回头看过来。   余麦诧异地看看长长的歌剧院大道,“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以?”米歇尔挑眉,“放心,车子都会让我们的。”   余麦,“……”   咕噜噜——   余麦牵着米歇尔的手,两个人踩着滑板在宽敞的歌剧院大道上疾驰。   周围是巴黎流淌的迷人夜色,余麦开心得放声大笑,“再快一点!”   米歇尔带着他嗖的一下加快速度。   人行道上有人停下脚步对着他们拍照,余麦余光看见,偏头朝着镜头咧开嘴比了个耶。   对方放下相机,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Amazing!”   “Amazing!”   米歇尔笑着回头看过来,余麦兴奋地举起手臂,看着他眉飞色舞道,夜风微凉,身上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他却觉得心脏的位置滚烫一片。   进入卢浮宫巨大的拱门,两个人踩着滑板穿过游客熙攘的杜丽乐花园,从岔路上下去,一路滑到了塞纳河边上。   六月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不冷不热的风扫过河畔,岸堤上坐满了乘凉聊天的路人,一条载满游客的船开过河面,船上的游客冲着岸边招手,余麦和米歇尔跟着所有人抬起手热情地回应。   “今天是他的生日!”米歇尔突然举起牵着余麦的手扬声道。   远处船上随即传来来自世界各地无数种语言的祝贺,“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岸边的人笑着回头。   余麦满脸通红地一路道谢,和米歇尔踩着滑板在口哨声中渐渐远去。   “——给,你的crepe!小心烫!”   从小贩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可丽饼,两个人在协和广场边上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   余麦咬了一口,香甜的巧克力酱随即在嘴里化开。   “好好吃啊!”他满脸陶醉地说。   巨大壮丽的广场上灯火如星河璀璨,密集的车流穿梭不惜,位于正中央的卢克索方尖碑直指夜幕,河流喷泉在灯光下流淌着丝滑的水柱。   一辆华丽的古董车从前面经过,余麦赶紧举起手机抓拍了一张照片。   晚上九点,铁塔如约闪起灯光,他靠在米歇尔肩上,手往那里一指,“看!”   米歇尔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凝视着他被灯光照亮的面庞,觉得无论再过多久,每一次将这个人映入眼眶,自己对他的心动永远历久弥新。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滑一边逛,再加上余麦时不时被路边的美食吸引住停下来补充一下能量,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米歇尔带着他终于抵达了蒙马特高地。   蒙马特高地是一个位于巴黎十八区的小山丘,沿着山势蜿蜒向上建造的小路上藏着各种有趣的文艺小店,最著名的圣心大教堂屹立在山顶的位置,坐在教堂门前的草坪上可以俯瞰整个巴黎的夜景。   两个人抱着滑板爬上去,草坪上都是人,空气中飘荡着温柔的轻声细语,欧洲人的随性闲散真的很容易互相传染,余麦整个人四肢大张地躺在草坪上,吹着小风,一脸幸福地望着远处金色徜徉的夜景。   “好可惜啊,这个时候国内都睡了,爸爸妈妈——”他掏出手机,蹭的一下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他们醒着!!”   米歇尔,“……”   “麦子!!”刘湘在视频对面激动地说,“生日快乐!”   “儿子生日快乐!”余海生乐呵呵道,“就知道你小子没睡,跑去哪里玩了?”   “谢谢爸爸妈妈!”余麦把镜头偏过去,米歇尔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我们在圣心大教堂!”余麦站起来给他们看面前的夜景,转了一圈后对准身后的大教堂,“是不是超美?”   “你们怎么晚上去啊,白天怎么不去?”刘湘看着乌漆嘛黑的建筑纳闷道。   余麦笑了一下,“白天要上课啊!”   “哦对,”刘湘反应过来,好笑地摆摆手,然后神秘兮兮地捣了捣余海生胳膊,余海生对镜头眨眨眼睛,啪嗒关掉了家里客厅里的灯。   蜡烛的暖光透过屏幕印在了余麦的瞳孔深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夫妻俩在视频里拍着手唱起来。   附近的人听到动静渐渐跟着唱起来,余麦惊讶地环顾四周,最后一首生日歌变成了草坪上的大合唱。   “宝贝生日快乐!!”刘湘和余海生都听见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笑得前俯后仰。   草坪上的人集体欢呼鼓掌,“生日快乐!”   余麦都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被路人的热情害羞到手足无措了,忙不迭地捧着手机四处道谢。   “好啦!妈妈爸爸吃蛋糕了,你爸爸买的低脂低糖蛋糕,妈妈替你尝尝好不好吃!”刘湘笑眯眯地切着蛋糕说。   “你们早点回去!”她叮嘱道。   余麦挥挥手,“知道了,爸爸妈妈再见!”   “再见宝贝!”   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余麦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转身将脸埋进了米歇尔怀里。   蒙马特高地曾经是很多艺术家的聚集地,这里有雷诺阿画笔下的煎饼磨坊餐厅,有达利美术馆,梵高故居,还有大师们聚会的狡兔酒吧和黑猫酒吧。   身后酒吧密集的广场上灯火喧嚣,两个人路过双风车咖啡馆,牵着手漫步进蜿蜒寂静的小巷深处。   “我们去哪儿啊?”余麦好奇地问完,随即猛地脚步一顿,盯着不远处的一面墙,心跳疯狂加速。   米歇尔攥紧他的手,牵着他慢慢走过去。   小公园的门已经关了,站在门口,米歇尔看着十几米外用蓝色珐琅熔岩瓷砖组成的一整面爱墙,仿佛耗尽全力般深吸了一口气,“哥哥——”   攥着自己的手在颤抖,余麦哑然抬头,看到米歇尔转身,看向他的眼中慢慢浮现热泪。   爱墙上用世界上250种语言展示了我爱你,他想说我通通都学会了,但是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开口。   他太紧张了。   余麦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用力将他抱住。   米歇尔愣了一下,听见他在耳边笑着说,“不是说好的吗,这次要等我来说。”   他的哥哥永远那么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余麦松开他,两个人长久地对视,仿佛都看到了漫长的光阴从眼前缓缓走过。   余麦看着他颤声说,“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成为专业摄影师,透过我的镜头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还有一件——”   他搂住米歇尔的脖子,看到了印在他瞳孔深处自己清晰的身影,“就是能和你共度一生。”   “米歇尔,”泪水从眼角滑落,余麦抬起头,温柔地吻在了他心爱之人的唇上,“我爱你。”   米歇尔哭得哽咽不已,用力将他抱紧,“我爱你,哥哥。”   爱墙上用250种语言展示了我爱你,250种语言,不及你一句我爱你,在迈入二十四岁这一刻的午夜十二点,余麦终于向米歇尔说出了早在两年前就向他承诺过的这句话。   少年们的爱经历了漫长的十二年光阴,在这个最美好的季节里,他们终于彻底拥有了依然最美好的彼此。   作者有话说:   写完看一遍,然后又哭了一遍。 第87章   咕咕咕,咕咕咕——   窗户开着,几只膘肥体壮的鸽子站在围栏上,大声提醒屋里还在睡懒觉的两个人我饿啦我饿啦!   “嗯!”余麦崩溃地用被子蒙住头,“救命!”   米歇尔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都说了让你不要喂。”   他爬起来,毫不留情地用力关上了窗户。   咕咕——   兴奋扑腾起来的鸽子转身又落回去,脑袋疑惑地一歪,“咕?”   终于清净了些,余麦被躺回到床上的米歇尔重新搂进怀里,惬意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今天是周日,对于法国人来说就是天王老子驾到都得起开,因为他们要休息。   两个人一觉睡到快中午,饥肠辘辘的余麦趴在米歇尔身上,揪着一缕头发在他鼻尖扫来扫去,“我饿啦~~~”   这人说鸽子吵还真是冤枉人家鸽子了,米歇尔抱着他一个翻身将人压住,本意是想狠狠揉搓一顿,然而才正式确定关系的两个人在明媚的阳光下视线猛地撞到一块儿,那简直跟干柴擦了烈火似的,瞬间就燃了起来。   被子一掀,米歇尔卷着余麦滚回了一场旖旎的梦里。   再醒那就是下午三点的事了,余麦这回是真的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站在浴室里刷牙的时候嘬着牙膏沫都觉得好香啊。   相比之下米歇尔就看起来精神多了,大概是冰棒吃多了的缘故吧,亏亏补补的刚好达到了让他神清气爽的平衡点上。   看余麦饿得两眼发绿光,米歇尔迅速进厨房弄了几包泡面,在里面加了一堆火锅料,两个人把锅碗端到外面天台上,晒着太阳吹着小风,吸溜吸溜吃着香喷喷的泡面。   吃完饭,两个人把碗筷一丢,躺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继续晒太阳,那几只鸽子又飞回来了,对着盘子里剩下的几根面条张嘴就啄,结果咕地一声被辣得一个倒仰晕倒在桌上。   余麦笑着爬起来,在杯子里倒了点水喂给它们,戴着墨镜的米歇尔无奈地看着他,伸手将他抓回到怀里,“早上被吵醒的时候你别叫我。”   余麦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捧起手机美滋滋地刷起了微博。   他的微博已经炸了。   【啊啊啊kswlkswl!!】   【从热门爬过来的,这也太梦幻了吧?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好多年了,没想到才在一起!!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太甜啦!!】   【佳佳加家家:啊啊啊我磕了这么多年的一对cp终于官宣了!!!】   【佳佳加家家@麦乐否冷:就是好多年了哦!】   “佳佳加家家”这个id有点眼熟啊,余麦点进去,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高中三年的铁同桌许佳。   他在许佳那条评论下面回了一个,【?】   许佳的留言简直自带声泪俱下的音效,【从高一起,多少年了啊,麦子!】   余麦,“……?!”   米歇尔正皱着眉刷手机,余麦猛地回头看过来,他挑了下眉,“怎么了?”   高一那个时候他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啊喂?!余麦神情恍惚,身体跟着晃了晃,“你——”   米歇尔放下手机,担忧地摸了摸哥哥的额头,“晒晕了?”   “……”余麦用一种极其无助弱小的眼神看着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嗯?”   米歇尔,“嗯?”   余麦深吸一口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米歇尔的表情逐渐似笑非笑起来,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从我%¥%%”   余麦一脸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米歇尔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靠回去继续刷手机,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我有多可怜了吗?”   “……”余麦猛地回过神,掐着他的脖子咆哮,“我才是正常的吧喂!!”   米歇尔把手机给他看。   他用了十二年的那张屏保换成了余麦昨晚放在微博上官宣的这张合照,只不过微博上那张余麦把他们两个人的侧脸分别用猫崽崽和狼崽崽的贴纸盖住了。   海边那两个青涩无比的少年互相守护着一起长大了,站在蒙马特高地的爱墙前相拥亲吻彼此。   余麦笑着动动手指,把自己的微博头像和手机屏保都换成了他们的合照。   “——这个手机越来越慢了,米歇尔。”   天台上飘荡着猫咪喵喵的叫声,余麦手里的手机换成了米歇尔那只老古董诺基亚,他点了下食物的图标,等了好几秒小猫咪面前才出现一碗喵喵奶,猫咪跑过去的时候散落的像素格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虚影。   余麦有点难过地看着手机上的小猫咪,觉得自己马上要和它告别了。   米歇尔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搂了一下,右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   余麦玩了一会儿就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好像生怕动作太大小猫咪直接就从里面飘走了一样。   “但愿下次还能开机。”他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虔诚地拜了拜。   晚饭前,余麦趴在桌上做语言学校的作业,米歇尔突然拿着手机从厨房里出来,“我下去一下。”   余麦纳闷地回头看看,重新戴上耳机,“Boulangerie——”   十分钟后,米歇尔抱着一个箱子进门,看了眼坐在桌边认真学习的余麦,闪身飞快地窜进了卧室。   “——生日快乐!”   金雅雯和陈俊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谢谢!”余麦举着手机笑眯眯地走进卧室,“你们还好吗?”   “我们很好啊,”金雅雯托着下巴,开始眉飞色舞地跟他说今天出去看诊的经历,她实现了当初决定改学临床医学时立下的梦想,还没毕业起就已经在努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这里的医疗水平真的很落后,”她叹了口气,转而朝余麦笑了笑,“总之任重而道远吧!对了,昨天我遇到一个从安哥拉过来基地学习的女医生,特别可爱,她也很喜欢摄影,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余麦笑着点点头。   金雅雯回头看向身后,和站在房间门口的人说了几句后跟他抱歉道,“有人找我,麦子我先出去一下。”   陈俊一接过手机,刚才在旁边听了半天,他一脸骄傲地目送金雅雯出门,眼睛追着她的身影看向窗外,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皱了下眉,脖子一下子都快伸出屏幕了。   余麦只注意到他身后金雅雯的房间,他怎么好像看到了陈俊一晾在那里的内裤???   他眨眨眼睛,“……陈俊一,那是你的——”   陈俊一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臭小子!”   余麦,“……”   陈俊一一脸着急地对他说,“麦子,不是说你啊,我,我,我等会儿再和你聊!拜拜!”   视频噔一下就没了,余麦,“……?”   米歇尔发现余麦不在客厅,跑进卧室时看到他对着手机一动不动,松了口气后问,“怎么了?”   余麦茫然地抬起头,“他们两个——”   “喵~”   余麦一脸惊恐地看向装着诺基亚的抽屉,“怎么回事?!”   米歇尔,“……”   “没开机啊。”余麦奇怪地把手机放回去,打开阳台门探头出去张望,“哪儿来的猫叫声?”   “喵~”   余麦刷的回头,看到米歇尔笑着站在床边,床上突然多了一个纸箱子。   “喵!”纸箱子猛地动了一下。   这一声叫得有点声嘶力竭,听得出里面的小东西已经很不耐烦了,余麦看看米歇尔,有点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很谨慎地弯腰透过箱子上的那个小洞看了进去。   下一秒,里面伸出一只奶呼呼的小爪爪,粉色肉垫噗叽一下按在了他的脸上。   “……”余麦整个人瞬间被萌化了,“嘤!”   米歇尔给他买了一只布偶猫。   从箱子里抱出这只只有两个月的小奶猫,余麦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真怕自己眼睛里喷出来的爱心把它给碰伤了。   “谢谢!”他一脸感动地侧过身扑进米歇尔怀里,还不忘记把小猫咪捧得远远的怕压到它。   “生日快乐。”米歇尔笑了一下,刚要抬手抱他——   “喵~”小布偶奶声奶气地呼唤余麦。   “我在我在!”余麦赶紧抱住它,低头关切地询问,“饿了吗?渴了吗?玩久了累了吗?”   “喵~”小布偶用爪爪碰碰他的嘴巴,表示我好喜欢你呀。   “我也好喜欢你呀!”余麦抱着小猫咪愉快地在房间里转圈圈。   爱心泡泡在整个卧室弥漫,一人一猫的画面无比和谐动人。   米歇尔,“……”   “——宝贝,喝喵喵奶啦!”   余麦把小布偶轻轻放到地上,捧着脸看它跌跌撞撞地滚到奶盆边上,一头扎进去咕嘟咕嘟喝起来。   “好可爱啊!!”余麦浑身酥软地倒在米歇尔怀中。   总算抱到人了,米歇尔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赶紧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晚安!”   晚上睡觉前,余麦趴在卧室门口,朝蜷在客厅猫窝里的小布偶挥挥手。   “喵~”小布偶看着他,眼里荡漾着两片泪花,好像觉得他要抛弃自己了一样。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余麦,片刻后余麦转过身,眼里同样荡漾着两片泪花,恳求地看着他。   “……”   “喵~”最后小布偶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小枕头,还占据了床中央最大一块地方。   米歇尔看着他那好遥远的哥哥,“……”   “睡觉吧。”余麦在小布偶的肚皮上盖上一块小毛巾,轻轻拍了拍。   米歇尔叹了口气,郁闷地转过了身。   关了灯的房间里寂静无声,米歇尔抱着胳膊瞪着墙壁生闷气,觉得哥哥有了猫居然都不正眼看自己了,过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绕着床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圈,蹲在床边把他怀里的被子一点一点扯出来,偷偷钻了进来。   米歇尔的不虞瞬间一扫而空,他绷着嘴角的笑睁开假寐的眼睛,看到了余麦明亮的眸子。   余麦捧着他的脸,细密又温柔地亲吻他。   “谢谢,它好可爱。”余麦说。   米歇尔慢慢翻身。。压。。住他,解。。开他睡衣的纽扣,俯身。。吻下去,“给它起个名字。”   余麦咬住嘴唇忍住一声闷哼,片刻后笑了笑,“叫多米好不好?”   米歇尔抬起头,“多米?”   余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叫米歇尔,我叫麦子,它的名字里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米歇尔瞳孔一缩,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哥哥——”   余麦还没察觉,一心陶醉于自己真是个起名小天才,然后下一秒就被米歇尔猛地从床上捞了起来。   “米——!”余麦吓了一跳,捂着嘴惊讶地看着他。   米歇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抱着他朝客厅沙发走去,“别吵醒多米。”   余麦,“……”   今晚的动静确实有点大,多米宝贝在卧室大床上滚了一圈,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没有被外面两个没羞没躁的爸爸吵醒,幸福地一觉呼呼大睡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说:   我说过多米会回来哒!!! 第88章   “啊!”   一大早,卧室里传出一声响,动静挺大的,吵醒了趴在猫窝里呼呼大睡的多米。   小布偶刷的抬起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半掩的卧室门,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拍打软垫。   “嗯——”   这回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点儿痛苦,而且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的,认出来那是余麦的声音,多米用小爪爪扒拉着软垫赶紧从猫窝里爬了出来,这猫窝对它来说还有点儿高,小家伙扑通一声掉到地上,滚了几圈后爬起来,一路喵喵叫着,声嘶力竭地朝着卧室冲了过去。   整个床都在晃动,多米一个急刹车停在卧室门口,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开来,巨大的床在它面前使劲地晃啊晃,在小小的它面前就像是地动山摇了似的。   “喵!”小家伙大叫一声冲过去,开始用小爪爪疯狂地抓床板。   “多米——”   余麦咬住嘴唇,硬生生咽下一声闷哼。   米歇尔一只手托住他脖子后面,用力攥住,喘。.。着粗.。.气亲吻他的锁骨,“别管它。”   多米心急如焚地绕着巨大的床跑来跑去,好几次绊倒滚远了再跑回来,突然,一只手掉在床边,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嗷一声扑过去,小短腿用尽全力一蹬,差点儿就扑着了。   多米着急地对着那只手喵喵叫,看到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和它十指相扣。   余麦搂着米歇尔的脖子,神色迷。.。离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半晌后他猛地闭上眼睛将脸埋进米歇尔的颈窝,紧跟着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米歇尔停下来,低头重重吻在余麦咬紧的唇上,用舌。.。尖.。.强.。.硬。.。地撬.。.开他的牙齿和他接.。.吻。   他今天似乎格外激动,余麦等缓过了那阵,睁开眼睛看着他,红着脸好几次欲言又止。   米歇尔笑了一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无奈道,“别这么看我,哥哥。”   这也太勾人了。他在心里想。   “我,我帮你?”余麦脸烫得都要冒烟了,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小声支支吾吾道,“我可以的——”   他总觉得这样搞得他很像个大渣男,自己爽过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米歇尔将他被汗水湿透的长发捋到后面,在他紧张到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温柔地亲了一下,“没关系,我去一下浴室。”   余麦看着米歇尔走进浴室关上门,过了会儿里面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喵!”   余麦回过神,赶紧起身趴到床边,“我在这里!”   多米刚才目送米歇尔一个人下床进了浴室,等了半天床上都没动静,可把小家伙吓坏了,现在终于看到了安然无恙的余麦爸爸,多米用憋着两泡泪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着他颤抖地喵了一声,好像在说原来你还活着啊!   余麦,“……”   【宝贝儿,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们俩不是早就住在一块儿了吗?】   余麦洗完澡坐在天台,怀里搂着多米,看着刘冬冬的消息敲屏幕,【我们——】   还没打完,刘冬冬又来一条,【弟弟的弟弟不会是不行吧?】   “……”余麦超用力地敲手机屏幕,【没有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才正式在一起一个星期】   刘冬冬,【……你俩在家门口挂块贞节牌坊吧】   余麦,“……”   【行吧,你算是找对人了,等着,我看看啊】   余麦有点紧张地捧着手机,【嗯嗯】   过了几分钟,刘冬冬唰唰唰一口气发来好多截图。   【大乱斗式¥&¥好银当%%¥#】   【绑手蒙眼#¥#¥@】   【从头亲到尾¥##@】   【……】   【你看看哪些感兴趣的我发给你】   余麦扫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忍着狂乱的心跳戳开截图放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的具体内容,米歇尔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今天的煎蛋有点——”   啪!   余麦猛地把手机扣在桌上,把昏昏欲睡的多米吓了一跳,差点从他腿上滚下去。   米歇尔眯起眼睛,“哥哥?”   余麦刷的从他手里抢过盘子,拿起叉子一声不吭埋头飞快地吃了起来。   米歇尔,“……”   这件事其实已经困扰余麦好久了,年轻的小情侣嘛,成天干柴擦着烈火,能干的都干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想肯定是想的,但紧张和害怕也是真的,可他周围实在没个能倾诉这方面的对象,所以只好把所有希望都暂时寄托在了刘冬冬身上。   但他知道刘冬冬浪,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能这么浪。   当他看到刘冬冬在学校走廊里堂而皇之地从包里掏出一瓶润滑油的时候,从余麦脸上喷涌而出的火呈螺旋状上升直接捅穿了学校的屋顶。   “你别在这里给我看啊!!!”余麦一把夺过那瓶润滑油塞进自己怀里,惊恐地环顾周围。   两个人坐在走廊窗边的长脚上,刘冬冬翻了个白眼,“放轻松宝贝儿,我才起个头你就这样了?这个你俩家里有吧?要连这个都没有我俩今天就别聊了。”   余麦满脸通红地点点头,“有的。”   刘冬冬满意地哼了一声,哗啦一下抖开包,“那这些呢?”   余麦害羞又好奇地把脑袋伸过去,然后眼睛猛地就瞪圆了。   “哥哥,洗澡吗?”   吃完饭,米歇尔收拾着桌子问。   余麦蹲在地上逗多米,用喵喵奶的空盒子逗它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他嗯了一声,余光瞄着米歇尔走进厨房,刷的一下站起来,冲进卧室迅速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包,然后跟做贼似的抱着窜进了浴室。   多米,“……”   坐在马桶上,余麦看着手里的管子,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抱住脑袋哭唧唧地趴了下去。   这个澡洗得有点久啊,等米歇尔收拾完从厨房出来,浴室里的水声居然还没停,看了眼时间都快半个小时了。   “哥哥?”他走过去纳闷地敲了敲门。   “嗯?”余麦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好像快晕了似的。   米歇尔皱着眉正要开门,里面的水声突然停了,浴室门哗啦一声打开,余麦站在升腾缭绕的水蒸气里,动作僵硬地朝床边走去,“我洗完了。”   “……”米歇尔抓住他的胳膊,“哥哥?”   余麦咬住嘴唇,戳着他的腰小声道,“去洗澡。”   米歇尔一脸狐疑地放开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走进了浴室。   等浴室里响起水声,余麦抱起地上喵喵叫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多米,一个箭步窜到客厅猫窝那里,把它轻轻放了进去。   小多米歪着脑袋看他,余麦又把它举起来,晃晃它的两只爪爪认真叮嘱,“多米,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别进来,知道吗?”   多米纳闷地喵了一声,余麦捧着它的脸亲了一下,转身回去,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趴在门边和它道别,“晚安。”然后含泪看着它慢慢关上了门。   多米,“……”   米歇尔洗完澡站在浴室里刷牙,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余麦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古里古怪的,于是他刷着牙走去打开浴室门,想看看他正在干什么。   卧室里的大灯关着,只留了一盏光线昏黄暧昧的台灯,余麦没.。.穿衣服跪坐在床上,左手抓着一副手铐,正在努力研究右手上的黑色金属项圈,突然听见开门声,他惊慌地抬头看过来,额头上松垮垮的蕾丝蒙眼罩滑落下来,刚好卡在了高挺的鼻梁上。   “…………”   米歇尔刷牙的动作一顿,咕咚一声把嘴里的泡沫全咽了下去。   余麦偷偷在家研究了一个下午刘冬冬发来的那些视频,米歇尔一声粗.。.重的喘。.。息落在耳畔,叫他顷刻间把那些学来的动作要领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卧室窗帘大敞,远处铁塔闪着灯,华丽的夜景在窗外流淌,同倒映在窗上卧室内的景象彼此交融。   米歇尔哗啦一声收紧手里的铁链,健硕的肩背几乎将余麦整个笼罩住,余麦被迫仰起头,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热烈的亲吻。   唇上滚烫的触感如此清晰,片刻后他靠倒在米歇尔身上,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轻轻往下挣了挣,两个人大腿上紧绷的肌肉朝两侧打开,随着彼此的动作隐隐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余麦浑身一软倒在了床上,铁链丝滑地从米歇尔手中滑落,稀里哗啦淌满了整张床。   余麦急。.。促地喘。.。息着,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将他轻轻翻过来,米歇尔摘下他的蒙眼罩,低头亲吻他通红的眼角。   “嘘——”米歇尔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余麦浑身根本不受控制地颤抖,米歇尔偏头亲吻他的指尖,“我不想伤害你。”   “我,我想——”余麦哭着说。   “你太紧张了,”米歇尔看着他,“这样你会非常疼的。”   余麦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米歇尔笑了一下,不停亲吻他的脸和鼻尖,“我也很想,但我想等你准备好,至少——”他看看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不用那么兵荒马乱的。”   余麦害羞地将脸埋进了枕头。   米歇尔想了想,将哥哥的脸挖出来,用指尖搔着他的脸颊说,“下周有一天公共假期,连着周末有四天假,我带你去南部玩几天?”   余麦眼睛一亮,又有点紧张,红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才刚愉悦过的一双眼眸波光潋滟。   米歇尔额头往他肩上一靠,崩溃地向他求饶,“哥哥,求求你别这么看我。”   余麦,“……”   作者有话说:   弟弟的弟弟很行,不许造谣!! 第89章   “I RA SSHA I MA SE!”   余麦抱着多米盯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多米好奇地伸出爪爪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心想今天怎么里面没有人呢?   “喵?”   “嘘!”余麦朝多米竖起一根手指。   手机里时不时传出几句日语对话,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的环境突然间变得烟火气十足,锅碗瓢盆烟熏火燎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漆黑的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画面。   白籁坐在后厨的高脚凳上休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第一眼看到的是多米粉嘟嘟的小肉垫。   “哟,这小脸蛋真漂亮,快叫声干爹来听听!”白籁嬉皮笑脸地说。   穿着料理服的费朝在背景里笑着回了下头,看见多米朝着镜头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一整个后厨的人瞬间都被这声喵喵叫给融化了。   “卡哇伊!!!”   “白籁!费朝!”余麦激动地举起多米的两只爪爪朝他们挥了挥,“白籁,你穿这身西装好好看啊!”   他们开在涩谷的这家餐厅走的是高档会员制路线,这身黑色西装是店里的侍应生装扮,只不过被白籁穿出了高定的质感罢了,闻言这人哼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胳膊肘往旁边的料理台上一架,摆出一个臭美的姿势,“还行吧,马马虎虎,暂且体现出了我十分之一的帅气。”   坐在旁边的米歇尔挑了下眉,勾着余麦的脖子脑袋一歪入了镜,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白籁咧开嘴朝他得意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今天忙吗?”余麦看着打仗似的后厨问。   “哪天不忙啊?”白籁松了松脖子周围的筋骨,“主要是费朝厨艺好,预约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余麦咋舌道,“这么厉害啊!”   “为国争光啊,”白籁把镜头对准费朝,问他,“想念么?”   余麦看着费朝在那里炸天妇罗,想起那个绝美的味道,脸上刷的流下两行宽面泪,“想!”   他们这边刚好在吃晚饭,米歇尔今天准备了火锅,两个人边吃边和费朝他们聊着,一个视频从店里座无虚席聊到了十二点半餐厅关门。   白籁脱了西装外套,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上帮着收拾后厨。   他探头出去和下班的员工道别,“Mata Ashita!”   “Mata Ashita!你俩下周去哪儿玩来着?”白籁问余麦,费朝走过来,手里端着盘炒饭靠在旁边吃着,时不时伸手喂他一口。   “去普罗旺斯!”余麦抱着多米开心地说,“六月底正好是花季!”   都顾不上和米歇尔抬杠了,白籁洗着碗无比羡慕地叹了口气,“真是幸福啊!”   余麦飞快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翻手机的米歇尔,突然开口叫了声费朝。   费朝往后一靠看过来,脸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余麦咬着嘴唇,用胳膊肘捣捣米歇尔,很小声地说,“甜点。”   米歇尔放下手机,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还吃得下?”   “你不是说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吗?”余麦晃着他的胳膊催促道。   米歇尔挑了下眉,看了眼视频里一脸茫然的费朝,嗯一声后放下手机慢慢起身,“我去拿。”   费朝察觉到余麦好像是有事想问自己,于是绕过去拿起白籁的手机,“有事吗?”   余麦红着脸支支吾吾,刘冬冬那么不靠谱,他想来想去好像只能问费朝了,但这种事到底要怎么开口啊喂?!   “我,我就是——”余麦特别可怜无助地看着费朝。   他的眼神让费朝产生了一种他此时此刻极其渴望和自己用意念交流的感觉,举着手机和他对视几秒,费朝一脸恍然地问,“你是想问我那方面的事?”   话音落下,他身后白籁洗碗的动作猛地一顿。   主要是他停得太明显了,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余麦都来不及脸红心跳大声矢口否认,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他僵硬的背影。   米歇尔都已经站起来了,见状又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   气氛一下子变得特别诡异,四个人在视频里一动不动,余麦看着面无表情仿佛无话可说的费朝,嘴巴一点一点张成了O型。   米歇尔看向旁边,默默抬起手挡住了嘴。   在白籁用力甩着手里的抹布乒铃乓啷超大声洗碗的背景中,费朝一脸平静地说,“并没有,我和他是互相尊重的关系。”说完看向了米歇尔。   米歇尔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余光看到余麦朝这边看了过来,和怀里的多米一起深深地凝视自己。   “……”   “——别害怕,”费朝看着余麦,“你们两个感情那么好,心理上的愉悦会麻痹一开始所有的痛苦。”   余麦透过窗户看着米歇尔在厨房准备甜品的身影,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嗯。”   “相信我,”费朝勾起唇角,“虽然经验不多,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会很快乐的。”   “……”余麦捂着脸轻轻点了下头。   “对了,”挂视频前,费朝突然又想起什么,认真叮嘱他说,“喝一点点酒,但是千万别把自己喝醉了。”   余麦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无比茫然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米歇尔看了眼浴室的方向,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阳台门走到外面。   “下个星期有个公共假期,连假四天,你妈妈想去你姥姥家,问你和余麦要不要一起。”江源在电话里说。   父子俩从搬家那天起就没见过面,也没再打过电话,米歇尔听着电话里江源的语气,想了想后说,“下周我带他去普罗旺斯玩几天。”   江源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他来法国这么久,作为长辈都没请他到家里来坐坐。”   米歇尔望着眼前的风景,轻轻笑了一下,“等到十二月吧,我带他回家。”   江源听见儿子这声笑,赶紧说了声好,“那就这么定了。”   “爸爸,”米歇尔突然叫了他一声,顿了顿后说,“谢谢。”   江源的声音都颤了,他深吸一口气,有点语无伦次地问,“那,那个,你们出去玩,我明天刚好有时间,我把车给你们开过去?我不上楼,就停在你们家附近。”   “不用了,我们先去里昂,我在那里租车。”米歇尔说。   江源有些局促地说,“欸,好,那爸爸祝你们玩得开心,别忘了帮我和余麦打个招呼。”   米歇尔闭了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余麦洗完澡出来,看见米歇尔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笑着跳上床,张开胳膊扑到他背上。   “香不香?我今天新买的沐浴露。”他给他闻自己的胳膊,米歇尔低头亲了一口,余麦盯着他的脸,“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收拾的时候揉了下眼睛,忘记摸过辣椒了。”米歇尔笑着说。   余麦笑得乐不可支,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眼角,随即被米歇尔翻身压在床上,接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二十号一大早,两个人坐火车从巴黎出发到了里昂。   里昂是法国第三大城市,索恩河以西的老城区是非常著名的旅游景点,两个人中午到了之后把东西都放到酒店,在老城区里那些精品小店逛了一个下午,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他们爬上富维耶山,站在圣母院后面的观景台,欣赏身披晚霞的里昂主教座堂以及整个老城区。   余麦举着相机不停拍摄风景,米歇尔靠在旁边举着自己的手机不停拍他,一对老夫妇站在旁边看了他俩半天,笑了笑后走过来。   “photo?”   米歇尔道了声谢,把手机交给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搂着余麦的肩膀和他在山顶拍了张合照。   第二天中午,米歇尔开着在里昂租的车,和余麦出发前往普罗旺斯。   法国普罗旺斯其实指的是普罗旺斯大区,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名为瓦朗索勒,是薰衣草之途上最经典的小镇之一。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高速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草坪上牛羊成群,时不时出现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   眼前的画面仿佛一副无边无尽的油画,余麦摇下车窗,微笑着将这些全都收进了自己的镜头当中。   车里放着五月天的音乐,六月的风吹乱脸颊边的碎发,余麦回头凝视着专注开车的米歇尔,凑过去在他脸上温柔地亲了一下。   下午三点,两个人在服务站吃了顿麦当当,七点多的时候,米歇尔将车开下高速,拐了个弯驶上了D8公路。   这条公路有点难开,车子摇摇晃晃地慢慢往前走,法国从六月份开始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晚,往往到了晚上九、十点天空依然亮如白昼,这会儿的天看着就像是南城夏天五、六点的模样,天边烧着一轮红日,淡淡的晚霞在天际线慢慢铺开,一缕一缕的云仿佛粉色的棉花糖轻柔地飘在空中。   余麦拍了几张照片,低头摆弄参数,突然听见米歇尔在旁边让他抬头。   这才短短几秒的时间啊,就看见一条紫色的海浪从山坡那头朝这边蔓延过来,先是稀疏的一小片一小片分散的花丛,到后面眨眼就汇聚成了一整片紫色的花海,放眼望去目及之处,薰衣草花田漫山遍野,米歇尔放慢车速打开天窗,花香涌进来,余麦一把抓住窗沿站起来,将半个身体趴在车顶,惊叹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车子仿佛冲开花海的帆船,带着他们在紫色的海浪中前行。   米歇尔将车停在路边,余麦兴奋地跳下车,冲进花海的瞬间惊飞了几只胖乎乎的蜜蜂。   他举起相机按了几下快门,最后选择关上镜头,牵着米歇尔的手走进了花海。   “不多拍几张吗?”米歇尔有些诧异地问。   等他们身处花海中心彻底被薰衣草环绕,余麦转身抬头将他吻住。   米歇尔愣了一下,随即搂住他温柔地给予回应。   很多很多年之后,每当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余麦依然会想起这个夏天的傍晚,他和米歇尔身陷在普罗旺斯花海之中的吻。   过了很久,余麦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他感动地亲吻着米歇尔的脸颊,“再好的相机也不可能百分百还原肉眼看到的一切,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感受这里的美好。”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余麦和他额头相贴,他们映着紫色花海的瞳孔中拥有彼此的身影,“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第90章   离开被薰衣草花海环绕的D8公路,晚上九点天色擦黑之际,两个人抵达了今晚的落脚点陶瓷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两座悬崖之间,海拔有760米,车子沿着山路攀爬,远远地靠近小镇,山壁上花团锦簇,犹如一条鲜花组成的瀑布垂直从山顶落下。   被誉为法国最美小镇之一的陶瓷小镇,游客一向很多,尤其是到了六月底薰衣草花季的时候,然而这天似乎又有点儿不同,米歇尔拖着行李箱牵着余麦穿过人山人海的石子小巷,看着那些举着酒杯在音乐声中载歌载舞的人们,余麦边拍照边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米歇尔余光瞄见墙上的海报,“是音乐节。”   余麦想起来了,他在巴黎街头见过海报,不由得惊喜道,“全法音乐节?!”   “六月二十一号,”米歇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刚好是今天。”   “欢迎来到陶瓷小镇,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旅店老板穿着碎花长裙,一只手端着酒杯,身体跟着楼下传来的音乐摇摆,一副招待完你们老娘立马就要下去high翻全场的架势。   将行李放到房间,米歇尔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余麦兴冲冲地拉着出门过节去了。   “……”   整个小镇的经济完全依赖于旅游业,游客络绎不绝的街头巷尾,餐厅和酒吧五光十色的招牌路灯将花团锦簇的山壁照得灯火通明。   几乎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露天开放的表演点,穿着当地民族服装的乐队演奏着欢快的音乐,周围围着一大群载歌载舞的人们,侍应生端着餐盘忙碌地穿梭其中,时不时跟着音乐陶醉地摆动几下。   余麦原本只是想站在旁边看看热闹,情不自禁跟着音乐跳了几下,随即被一位热情的女士发现。   “两位?”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和米歇尔。   余麦害羞地点点头,那位女士便坏笑着牵起他的手,在人群的起哄声中将他慢慢带到了乐队面前的舞池中。   “快去!你的亲爱的要被人拐跑了!”其他人看着米歇尔开玩笑道。   米歇尔站在原地,在余麦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小甜心,让他嫉妒一会儿。”女士朝余麦抛了个媚眼。   余麦满脸通红地朝米歇尔吐了下舌头,然后跟着女士的动作有些笨拙地跳了起来,米歇尔凝视着他灿烂的笑脸,在他经过自己身前的瞬间抓住他伸来的手,踩着节奏大步迈进了舞池当中。   乐队卖力地演奏,所有人放声高歌,举着酒杯热烈地跳舞。   一首《康康舞曲》明快的前奏响起,余麦激动地拉着米歇尔跟着人群旋转起来。   “嗷!”   左踢腿。   “嗷!”   右踢腿。   “Allez!!”   音乐的节奏骤然加快,喝得满脸通红的大胡子老板举起红酒杯,“Vive la musique(音乐万岁)!!”   “嗷!!!”   余麦和米歇尔跟着所有人兴高采烈地欢呼。   夜幕下,他们的身影被欢声笑语簇拥,在欢快的音乐中胡乱地舞蹈,彼此时不时被热情的路人借走片刻,几个错身而过后再次回到对方面前,然后看着爱人含笑的眼睛温柔亲吻。   第三天出发前往圣十字湖的路上,余麦一路都在跟着音响里放的《康康舞曲》哼跳。   “别闹,哥哥。”米歇尔失笑地抓住他胡作非为的手,“我在开车。”   余麦脸蛋红扑扑的,将手伸出车窗感受迎面而来的风,“昨天真是太好玩啦!”   米歇尔将车猛地拐进岔路停在服务站前,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侧身将他用力吻住。   圣十字湖位于普罗旺斯蔚蓝海岸地区,整个人工堰塞湖呈现水滴状,下午两点,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透过茂密的树丛能看到谷底碧绿清透的湖面。   “哥哥,”米歇尔看了眼导航,突然笑着说,“准备好相机。”   余麦二话不说举起摆在腿上的相机,下一秒车子驶离公路,开上了位于圣十字湖上游的凡尔登大峡谷中高达数百米的峡谷大桥。   视野冲出公路外侧茂盛的树丛,余麦顿时被眼前陡然间开阔的壮丽景象震撼住了。   前后是气势滂沱的峡谷,谷底碧绿色的湖水蜿蜒通往下游的方向,如一块璀璨的宝石坠入天地裂缝。   “好美啊!”余麦惊叹地按下了快门。   到了湖边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六月底才刚进入欧洲度假季,这里的游客还不算很多,两个人下到岸边直接租了辆脚踏船,乘着船慢悠悠地往峡谷的方向飘去。   两边是高耸的石壁,余麦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忽然看到前面有人爬上石壁纵身一跃,水面随即炸开一片水花。   “Oui!Super!”   隐隐的欢呼声传过来,余麦眼睛亮晶晶的,“米歇尔,你看他们——”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红着脸看向别处,已经脱了上衣的米歇尔好笑地看他一眼,起身解开裤腰带,露出了穿着泳裤的下半身。   余麦抱紧自己的救生衣一副可怜弱小的样子坐在那里,余光看着他转过身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几秒后,米歇尔跃出水面,开始攀着石壁往上爬。   余麦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小心!”   这段峡谷很窄,米歇尔刚刚起身的时候就引起了隔壁那船女生的注意,这会儿那几位十几岁的少女一个个将他盯得目不转睛,视线流连在他健硕的肩背和修长的双腿上,甚至举起手机拍起了照片。   米歇尔爬得差不多了,站在高处朝余麦笑了笑,举起手臂纵身一跃,矫健的身姿眨眼没入碧绿的湖水中。   那几个女生在旁边啪啪鼓掌,卖力踩着踏板拐弯一副要过来搭讪的架势。   “米歇尔?”余麦趴在船边看着水面下着急地找人。   米歇尔猛地跃出水面,扬起的水珠扑了他满头满脸,余麦笑着叫了一声朝后躲,米歇尔将一头金色卷发抓到脑后,一只手攀着船边,一只手扣住他脖子后面,一把将人捞回来用力吻住。   余麦指尖搭着他沁凉的肌肤,红着脸温柔地给予回应。   那几个女生将船停下,看了会儿纷纷举起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晚上他们就住在湖边的度假木屋内。   烧烤架噼啪往外滋着火星,静谧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孜然香,余麦抱着水杯靠在湖边的躺椅上,听着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浪声,惬意地望着远处被晚霞包裹的雄伟大峡谷,“住在这里好舒服啊。”   米歇尔在肉串上撒了些胡椒,走过去俯身微笑着看着他。   余麦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我们以后住到郊区的湖边好不好?这样就能天天在湖边烤肉了。”   米歇尔挑眉,“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城市?”   真不愧是刘湘的亲儿子,余麦笑着说,“两边都住住嘛。”   米歇尔失笑地说了句好,起身给他拿烤肉去了。   吃完晚餐,米歇尔收拾着东西让他先去洗澡,余麦刷手机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嗯了一声,慢慢起身朝木屋走去。   进了屋,他透过窗户看了看院子的方向,快步走进卧室,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掏出一个藏得超级隐蔽的小瓶子。   “这么一点点,应该不会喝醉吧。”余麦盯着瓶子里自己从刘冬冬那儿要来的一点点纯白伏特加,满脸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拧开盖子,捏着鼻子仰头灌进了嘴里。   咕咚一声把酒咽下去,余麦回味了几秒,突然间热泪盈眶,“嘤!”   辣死了!!   一直在厨房收拾完都没听见脚步声回来的米歇尔走进卧室,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余麦。   “哥哥?”这才几点啊?他迟疑地走过去,随即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   余麦甚至都来不及穿上睡衣,洗完澡只迷迷糊糊地穿了条内裤就很羞耻地醉倒在了床上。   米歇尔低头沉默地看着一旁垃圾桶里的酒瓶,这一刻真的很想知道是谁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   只一口气喝过五杯鸡尾酒的余麦小朋友哪里知道,那里面的酒精含量能有他刚才喝下去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这次一小瓶纯白伏特加灌下去,他不但连发酒疯的机会都没了,甚至一觉从下午七点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而且是雷都劈不醒的那种。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被吵醒的米歇尔闭着眼睛抬起手摸了下余麦的额头,“醒了?”   外面天还没亮,余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环顾四周,“嗯?这是哪里?”   “……”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哥——”   余麦和他对视片刻,脸上的表情渐渐跟被雷劈了似的。   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我睡了多久?!”   米歇尔,“……”   余麦不能接受,非常非常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看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又羞耻又生气恨不得原地自|爆的余麦,米歇尔使尽浑身解数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花,“没关系。”   余麦咬着被角疯狂飙泪,“有关系!!”   “……”米歇尔抱住他,“真的没关系,哥哥。”   余麦委屈的啊,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想和你,和你——”   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这幅哭着说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对于米歇尔来说具有多么强大的诱惑力,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下一秒就被勾住膝弯摔回到了床上。   余麦都懵了,陷在蓬松的被褥里,看着眼眶霎时通红的米歇尔用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凝视自己。   微凉的指尖擦过手肘内侧,留下一片酥痒的触感,余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他强硬地将手腕提起来,单手扣在了头顶。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米歇尔——”   米歇尔碧绿的瞳孔变得深不可测,他用虎口慢慢钳住余麦的下巴,将他的脸稍稍抬起来了些。   余麦下意识乖顺地仰起头,咬住嘴唇,朝他露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   这仿佛一种最柔弱又最虔诚的献祭姿态,心甘情愿地向他献出自己的生命,米歇尔瞳孔一缩,随即低头重重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余麦的双眼瞪大一瞬,紧跟着整个人就被亲软了,“嗯——”   圣十字湖上,漫天繁星连着铺满湖面的波光,汇成一片盛大璀璨的夜景。   手臂情不自禁攀上米歇尔坚实的肩背,十指插|入他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余麦颤栗着从嘴里哈出热气,猛然间仰起头,眼角晃动的泪光随即被一双唇温柔吮去。   “哥哥——”   米歇尔动情地亲吻着余麦。   余麦抓住他痉挛的手指用力与他十指相扣,天空释放出万丈金芒,他们在晨曦中热烈接吻,一个不过瞬间的深情对视,随即换来又一次交颈缠绵。   作者有话说:   就问这样的同居生活怎么样哈哈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   “余麦?”   余麦背着书包回头,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女老师,声音乖乖的,“老师好。”   徐老师捧着教案走到他面前,笑着摸了摸这张有点儿迷糊的小脸蛋,“我是你的班主任,你来面试那天就是我在门口接待的你。”   徐老师对这个男孩儿很有印象,当时就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乖巧,而且小小年纪,一口英语纯正又流利,没想到现在这么巧分到了自己班里,徐老师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是爱意,开玩笑道,“还记得老师吗?老师开学前去烫了个头,是不是不认识了?”   余麦眼睛一亮,总算想起来了,“记得的!”   徐老师笑着点点头,“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呀,走吧,马上就要打铃了。”   余麦跟着她走进了初一六班的教室。   教室里面闹哄哄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哪儿有什么陌生感呀,分享几口小零食,再互相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眨眼就能聊得热火朝天,看见老师来了,一群刚上初中的小孩儿呼拉一下回到座位,学着小学时候老师教的,有模有样地在小桌板前挺起胸膛。   “去吧,先随便找个位置坐。”   徐老师拍拍余麦的肩,看着他往教室后头走去,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笑着和班里的学生们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徐晴,是你们的英语课老师,也是你们今后三年的班主任。”   “徐老师好!”余麦在最后排坐得板板正正,和所有人一起开口。   初中开学第一天,老师们上课都以自我介绍为主,顺便和大家聊一聊接下去一个学期的教学规划和科目重点,上午三节课就在轻松的氛围里度过了,第三节课下课打铃,余麦正坐在教室里认真温书呢,突然听见后门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麦子!”陈俊一趴在教室后门,胳膊一伸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陈俊一!”余麦回头,开心地朝他咧开嘴。   “陈俊一,好久不见!”余麦跑出去激动地抱住他,“我好想你啊!”   两个小伙伴在新学校走廊里激动地互诉衷肠。   要知道育星外国语私立入学都是要考试的,尤其是英语,要求特别高,笔试过后还要参加一轮面试,陈俊一为了能和余麦上一个初中,过去的那个暑假别提有多努力了,以前成天在外面上蹿下跳的野猴子都不出门玩了,天天在家对着磁带abcd,把阳台上那些草莓小苗苗都渴死了好几盆。   他还让余麦扮演面试老师,用英文和自己对话,两个人可有意思了,捧着电话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还声情并茂的,聊着聊着陈俊一老忍不住把话题偏到变形金刚上,再被路过的宋琴兰阿姨用鸡毛掸子抽得嗷嗷叫。   结果陈俊一都那么努力了,谁想他的入学考试居然还是止步在了笔试部分,看着成绩单上的分数,宋琴兰阿姨先是抽出鸡毛掸子在家把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地和刘湘一合计,最后还是决定咬咬牙,砸钱让孩子去市里上初中。   一年十多万,可都是陈俊一一下一下鸡毛掸子挨出来的,回想自己这无比艰难坎坷的一路,陈俊一在走廊里抱着余麦泪眼婆娑,就差泪流满面了。   余麦有点同情又有点感动,忍不住关切道,“你屁股好点儿了没——唔?”   陈俊一一脸紧张兮兮,脑袋转得跟陀螺似的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见,开玩笑,新学校开学第一天,他大哥的光辉形象还没树立起来就要崩塌啦?   余麦看着陈俊一放下手松了口气,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啦?”   “没事儿,走!陪我去小卖部买点儿嘶——零嘶——食!”陈俊一一把勾住余麦的脖子,摆出一副大哥般冷酷无情的表情,嘴角抽搐地带他下楼。   余麦,“……”   上午第三节课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小卖部前挤满了人,陈俊一的好人缘真不是随便说说,一路上过去,开学才几个小时啊,走廊里就有不少人和他打起了招呼。   “陈俊一!”   有两个女生站在小卖部门前冲他挥手,手里拿着两袋干脆面,像是还要去别的地方。   “你们去哪儿啊?”陈俊一撕开刚买的一包果冻,先往余麦手里塞了一大把,然后豪气地把整个袋子递了出去。   立马哗啦一下围过来一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颗果冻,笑嘻嘻道,“去小学部看看。”   育星外国语分小学部和初中部,平时大家中午连吃饭都是在一起的,陈俊一吸溜一下把果冻吃进嘴里,嘴里含含糊糊,“去小虾部感什莫?”   “我表弟在小学部念四年级,”他们班上一个女生环顾四周,偷摸从口袋里掏出只手机,“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说他们班里今年转来一个新生,从国外回来的,还是个混血呢!”   “混血啊??”陈俊一一脸稀奇,这热闹他肯定要凑啊,于是二话不说拉起余麦,“走麦子,我们也去看看!”   余麦捏着咬了一口的果冻,表情有些犹豫,“可是马上就要上课了——”   “走走走,去小学部!” 陈俊一挥手招呼大家,周围顿时一呼百应,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小学部前进。   余麦,“……”   小学部和初中部很多设施都是公用的,去小学部需要穿过学校中间的大操场,几个正准备上体育课的班级看着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经过,陈俊一拉着余麦走在最前面,回头问那个女生,“你弟几班的?”   “四年级一班,就在一楼,”女生抬手一指。   “混血欸。”人群中响起兴奋的议论声。   那女生眼冒爱心,“对的,我弟说长得超级超级好看!”   “哇!”   余麦有点儿着急,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他们班下节课是班主任徐晴的英语课,他不想迟到。   “陈俊一,”他扯扯陈俊一的衣袖,凑过去小小声,“我们班下节是英语课,我想回去了。”   “就在前头——”陈俊一看着前面的眼睛突然一亮,“是那儿不?!”   余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整个育星小学部就属一楼一间教室门前最惹眼,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窗户前挤满了人。   “好多人啊!”余麦惊奇地瞪大眼睛,“不会都是去看那个混血的吧?”   “肯定啊!”陈俊一激动坏了,拉着他就往那里跑,“走麦子,去看看!”   一群初中生轰隆隆地冲过去,把四年级一班教室门前一群挤挤攘攘的小豆丁吓得呼拉一下就散了。   教室里面居然还在上课,老师的声音传出来,一群人一听赶紧把腰一弯,过了会儿从窗户上漏出一排鬼鬼祟祟的眼睛。   余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低头看时间,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课了,现在回去也就刚好能在打铃前进教室。   “哪儿呢?”陈俊一眯着眼睛,视线从第一排开始一排一排往后扫。   “陈俊一,”余麦着急地拉拉他的衣袖,小声地提醒他,“上课要迟到啦——”   教室里忽然传出高跟鞋的声音。   陈俊一他们正找人呢,一个个找得忘乎所以,陈俊一忽然眼睛一亮,抬手一指教室后头,一句在那里还没说出口,教室后门哗啦一下就打开了。   余麦吓了一跳,一脸紧张地抬头看过去。   四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出现在后门的位置,探出头皱眉看着外面这群学生,语气有些严厉,“干什么呢?马上就要上课了,赶紧回你们初中部!”   然而就在班主任老师身后,教室最后排靠墙的位置,一双碧绿色的清澈眼睛,就在这时远远地朝这边儿看了过来。   小小少年靠在椅背上,身上没有穿校服,坐姿也没有班里其他同学那么端正,白皙精致的脸蛋上表情酷酷的,一双浓密的眉毛稍稍拧起来点儿,好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径直看向了刚好站在教室后门前的余麦。   余麦和那少年对视着,忽然一下子,好像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他的表情愣愣的,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有些出神地打量着他。   “听见没有?!”   见他们不走,班主任生气地拔高了音量,“你们哪个班的?信不信我去通知你们班主任?!”   “快走!”一只手拉住余麦,余麦回过神,被陈俊一拽得踉跄了一小步,转身跟着他跑起来。   “真的是混血啊!”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朝操场跑去,几个女生激动道,“长得好好看!还是金色卷发,好像洋娃娃一样!”   “比洋娃娃还精致!”   叮铃!   “呀!快点儿,上课了!”   操场上,一群初中生嬉笑着狂奔起来,欢声笑语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里飘荡。   余麦在奔跑中回头,小学部已经离得有点远了,但他的目光还是直直地落在四年级一班的教室后门,看到班主任老师目送他们跑远,气呼呼的身影随即在门边消失。   教室门渐渐关上,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跳突然莫名有点儿快,他感觉教室里那双眼睛依然望着这个方向,正和他对视着。   作者有话说:   你们觉得这是余麦和米歇尔的梦境也好,或者是拥有他们的平行世界也好,米歇尔跨越欧亚大陆,来陪伴他的哥哥度过每一天啦。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2)   开学第一天放学,陈俊一居然就被老师留了堂,余麦背着书包兴冲冲去三班教室找他,看到他和上午那几个同学在教室后头站成一排,一人手里捧着一本数学书在那里苦哈哈地背着。   他们班的班主任看着好凶啊,在讲台上叉着腰,“开学第一天,上午的课居然迟到了整整五分钟,太不像话了!把今天课上教的公式都背完,检查不过关不许回家!你谁啊?哪个班的?!放学为什么不回家?!”   余麦吓得一个激灵,飞快地看了眼陈俊一,后者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余麦在陈俊一羡慕的目光中爱莫能助地背着书包跑了。   育星离他们家不远,余麦一个人走在放学路上,旁边大马路上时不时有穿着育星校服的学生骑着车经过。   哎,一个人回家真的好无聊啊。   走进家门,余麦不禁忧郁地叹了口气,有点怀念以前在金石镇的时候,大家都住得很近,每天放学一起走,热热闹闹的可开心了。   余海生一抬头,看到儿子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就笑起来。   他从沙发上起身过去,关心地接过儿子手里的书包,“怎么了,开学第一天回家就唉声叹气的?”   自从上了小学,余麦的个子真是窜得飞快,记得小学毕业那阵才到他耳朵这儿,眨眼一个暑假过去,就快要比他都高了,余海生有些唏嘘地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也不知道还能这样亲近几年。   不等余麦开口,厨房门口探出刘湘的脑袋,开学第一天,她一脸紧张兮兮的,“啊?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余麦摇摇头,“对了妈妈,今天学校摸底考了。”   刘湘狐疑地打量他几眼,厨房里油锅刺啦作响,她又赶紧钻回去,声音从热火朝天的锅铲声中传出来,“考得怎么样?”   “明天成绩才出来。”余麦在桌边坐下,接过余海生准备好的水果,“谢谢爸爸。”   “我们麦子肯定没问题。”余海生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天第一天上学,去了新的学校,有没有和班里同学好好相处?”   吃饭的时候,刘湘还是有点担心,怕他换了新环境不适应。   余麦乖巧地点点头,“大家都很好,老师也很好。”   夫妻俩互相看看,这才放下心来,余海生笑着问,“那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   余麦咬着筷子,脑子里忽然冒出那双幽绿深邃的眼睛,“嗯,有吧。”   刘湘立马好奇道,“什么事啊?”   “隔壁小学部,”余麦咬住嘴唇,捧着手里的碗眨眨眼睛,“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   夫妻俩纳闷地异口同声,“小学部?”   这才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熟悉到连小学部的人都认识了?   余麦开心地笑了一下,低头扒拉饭,“是个混血呢,长得好好看啊,像洋娃娃一样!”   刘湘和余海生听着儿子甜甜的笑声,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儿。   第二天一早,余海生早早地就要去公司,余麦在浴室里刷牙,听见外面的动静,叼着牙刷跑出去和他爸告别。   “爸爸再见!”   余海生一只脚刚套上鞋,忙笑着欸了一声,回头摸摸儿子的脑袋。   想起市里到底和金石镇不一样,路上人多车也多,余海生眼里不免有几分担忧,“昨天上学爸爸带你走了一次,今天自己一个人,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啊!”   余麦懂事地点点头,“知道了,过马路前要看仔细。”   刘湘从卧室里出来,手上涂着半干的面霜,“路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余麦蹦蹦跳跳地回了浴室。   好在上学的路上,余麦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门口遇到了陈俊一。   不用一个人进校门,这可把他高兴坏了,背着书包一路冲过去,少年甜甜的笑声飘荡在清晨的阳光下,“陈俊一!”   陈俊一来市里上学,宋琴兰和陈广涛留在了金石镇,一来是他弟陈俊二小学还没毕业,二来是这几年家里生意慢慢往金石镇上发展过去,佳佳鞋厂几家直营店在镇上总需要人看着,所以夫妻俩暑假的时候在市里买了套房,原本是想和余麦家搬到一块儿,但这不是没看到合适的么,最后挑来选去,买在了现在这个老小区,倒是距离学校很近,就在斜对面,陈广涛他妈现在从亭西村搬过来照顾着这个孙子。   陈俊一一大早被他奶奶塞得有点走不动道,一只手扶着腰站在路边叹气。   “刚好,来,麦子。”他笑着拎起手里的袋子。   余麦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来,打开袋子闻了闻里面的牛肉煎包,“好香啊!”   “我奶奶一大早四点多,起来揉面和馅,做了这么老大一盆,”陈俊一两只手比划给他看。   余麦捧着煎包张大嘴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里头的牛肉都能流出汁水,“太好吃了!”   两个人在红绿灯前等着过马路,余麦问陈俊一,“现在你们家里就两个人,你奶奶做这么多吃得完吗?”   说完就见陈俊一卸下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给他看,“学校里这么多人呢!怎么吃不完?”   余麦看着里面一堆小山似的牛肉煎包,书都被压得变形了,“……”   到了学校,陈俊一先去余麦教室里热情地招呼了一圈,发了十几只煎包出去,还剩下满满一大兜,吭哧吭哧拎着去自己教室投喂去了。   就因为没忍住一口气吃了陈奶奶做的两只牛肉煎包,余麦一直到中午都没觉得饿,走去学校食堂的脚步都慢吞吞的。   身边一只只欢快的鸟儿飞进食堂,余麦在人群里寻找陈俊一的身影,远远地就看到从小学部那里过来一串串小豆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在老师的带领下来食堂这边吃饭。   育星的食堂很大很大,总共有整整三层,小学部一般都要求在一楼,方便老师统一管理,初中部的学生就不一样了,二楼的外包食堂包括三楼的小餐馆都能去。   所以现在食堂里大多数初中部学生都在二楼或者三楼,余麦走进食堂,回头看向身后,刚好看见四年级的学生跟着老师停在台阶下面,和他隔着一点点的距离。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那些人是四年级的,因为他看到那个和洋娃娃一样漂亮的混血男孩儿了。   小小少年一头金发在人群中格外耀眼,再加上长得比周围人都要高出许多,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扭头看他,余麦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又和昨天一样,表情酷酷的,微微皱着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余麦的错觉,他们班里的其他同学站在旁边,好像隐隐地在他周围划出一道分割线。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余麦赶紧回头,结果差点撞到陈俊一身上。   “......”   “你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刚看到你们班的人,怎么不和他们一块儿?”陈俊一拉着他就往食堂里面走。   “他们要去三楼点菜,我不饿,所以就没去。”余麦说着忍不住回头,冷不丁和那个男孩儿对上视线,他果然在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目不转睛的,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余麦红着脸,转身快步跟上了陈俊一。   知道余麦不饿,于是陈俊一和他一起留在一楼吃饭。   两个人打了饭,在食堂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整个一楼吵吵闹闹,小学部的学生们还在排队。   “那个金发的,看到没?”   人群里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陈俊一一大早吃了那么多牛肉煎包,这会儿一双筷子舞得飞起,跟三天没吃饭似的,余麦把自己的鸡腿夹到他碗里,听见附近的人在那里小声议论。   “从哪里回来的?”   “不知道,他好像中文不好的样子,我听说他都不怎么搭理人。”   “啊?怎么这样啊?”   “是啊,感觉有点拽。”   “可能是不太适应新的环境吧。”   说话那两个初二的女生转过头,看到余麦朝她们笑了笑,一下子被这张脸晃得有点儿晕,“啊,这样啊,那倒是有可能——”   “他一个人坐呢。”   陈俊一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明显也听见了那些人的议论,眼睛看着食堂另一边。   余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个金发男孩儿,附近的人成群结队,时不时有好奇的目光飘过去,食堂一楼的议论声似乎越来越大,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起来孤零零的。   “——麦子?走吗?”   陈俊一从教室后头露出颗脑袋。   走廊里背着书包的学生说笑着往楼梯那里走,余麦手里捏着今天发下来的摸底卷回过头,有点抱歉地看着他,“我今天要去英语老师办公室帮她做点事。”   陈俊一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书包里那堆卷子就感到忧愁,整个人蔫了吧唧,“行吧,那我先走了?”   “嗯嗯嗯,再见。”余麦依依不舍地对他摆摆手。   陈俊一独自回家迎接一会儿电话里宋琴兰的狂风暴雨了,余麦目送他视死如归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也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书包去了徐老师办公室。   等他从教师楼里出来,外面天都快要黑了。   又要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少年孤独的身影穿梭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五颜六色的光透过学校护栏印在余麦有点失落的脸蛋上。   路过车库的时候,里面忽然传出动静,余麦猛地回过神,有些害怕地回头看过去。   居然是那个混血男孩儿。   他真的一点也不像那些四年级的学生,距离这么近,余麦觉得他都快要比自己高了,他捂着心脏咚咚乱跳的胸口,看着对方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车库前,灯光落在那张格外漂亮的脸上,似乎朝他挑了下眉。   余麦又有点莫名其妙地走神了,看着男孩儿的脸,总觉得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可是人家不是刚刚才从国外回来吗?   男孩儿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   余麦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身后的校门,转身继续往前走。   从学校到家里,最近的一条路是穿过校门口斜对面的一座公园,这会儿吃晚饭的工夫,公园里没什么人,余麦背着书包进去,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混血男孩儿的事,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发现周围黑黢黢的,天空就在他走神这点时间里彻底黑了下来。   “……”   余麦从小胆子就小,小时候看见青蛙都要往刘湘怀里钻,见状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胳膊环顾四周,吓得一张小脸煞白。   沙沙沙——   周围的树梢在风里摇晃起来。   余麦脸上刷地挂下两道宽面泪,一边在心里大声唱着国|歌,一边加快脚步朝着公园另一侧的大门走去。   可是这里真的好黑好恐怖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余麦越走越害怕,看着旁边漆黑的湖面,觉得里面好像有怪物,下一秒就要从水里爬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他吃掉。   咔哒。   什么声音?!   余麦吓得差点叫出来,刷的一下把头转了过去。   又是他!   余麦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看着不远处男孩儿的身影,被树叶打碎的月光洒在那头金发上,像是蝴蝶或者飞舞的萤火虫。   他好像和余麦一样只是放学后抄了个近路而已,面无表情地推着车,耳朵里塞着耳机,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一刻余麦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但他知道这样有点丢脸,于是撇着快要吓哭的小嘴转过去,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   男孩儿的脚步声一直在他身后,不远也不近,余麦竖着耳朵,一路上听着这个声音,觉得连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不再那么的吓人。   十分钟后,余麦走出公园大门,他家的小区就在马路对面,他停在路口松了口气,然后趁着等红绿灯,咬着嘴唇悄悄看向身后。   只见男孩儿在公园门口骑上自行车,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高挑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水马龙之间。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3)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   江源从楼上下来,看见开门进来的儿子,端着手里的咖啡过去。   “这么晚,还喝咖啡?”   米歇尔把鞋放进鞋柜,看了眼他手里的杯子,拎着书包往二楼走。   “等下和公司那边还有个会,”这会儿法国那边才刚中午,等开完会估计都晚上十点多了,江源笑了笑,打量着儿子的脸色,转身跟着他上楼。   一家人刚从法国搬回来没多久,楼梯上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纸箱,江源抬脚把拐角一只箱子朝里踢了踢,靠在儿子房间门上,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的,“这两天在学校里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米歇尔一言不发地挑了下眉,把书都掏出来随手甩在桌上,“还有事吗?”他直起身看着他爸,“我要写作业了。”   江源,“……”   晚上开完会,江源刚合上电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妈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一接通,李老太先在那头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今天米歇尔的老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你这么晚还没睡呢?”江源开口先调侃他妈一句,拿着手机起身,打开书房门冲走廊对面看过去。   米歇尔的房间亮着灯,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没说什么,这才刚开学几天?”江源关上门,怕老太太担心,坐下后安慰道,“小孩儿学什么都快,很快就会适应的。”   “你们是从法国搬到中国,又不是从北京搬到南城!”李老太仔细叮嘱他,“你多注意着点儿,别老是那么粗心大意的,忽视了孩子的感受,这段时间有空就多陪陪他!”   江源笑着欸了一声。   记得老娘的叮嘱,于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江源问坐在对面的儿子,“米歇尔,这周末我们回金石镇去看看你奶奶?”   马丽娜把炒蛋倒进他的盘子里,夫妻俩互相看看,她笑着说,“周五晚上陪我去一趟超市?我想做个蛋糕带过去。”   因为江源工作的原因,一个月前,米歇尔跟着他们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离开了在法国相处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彻底搬回了中国,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回国后这段时间他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原本话就不多,现在是三天都听不到他主动开一次口,夫妻俩心里担心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变着法地让他尽可能地多出去走走,好早点适应这里的新环境。   米歇尔哪儿都不想去,但是马丽娜都说了,于是他坐在椅子上,捏着刀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米歇尔突然起身回楼上。   江源看看沙发上的书包,提醒道,“米歇尔,你书包在沙发上。”   米歇尔头也不回,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怨念,“换校服。”   等米歇尔换好校服下楼,一抬头就看到江源和马丽娜站在那里跟夹道欢迎似的,一脸赞叹地小海豹鼓掌。   米歇尔,“……”   “真好看!”江源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育星外国语的校服和其他学校的都不太一样,白衬衫加西裤和西装外套,其实穿起来很好看的,尤其是米歇尔个高腿长,全新的领带被他松垮垮地系在脖子上,整个人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真的很好看,我儿子真的很帅气!”马丽娜伸手想帮他把领带系好,被他脑袋一歪躲开了。   米歇尔皱着眉,拎起沙发上的书包,“我去上学了。”   大门砰一声关上,马丽娜看看江源,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其实,”看着米歇尔现在的状态,马丽娜有些犹豫了,“让他去上法国学校的话,老师和同学都是法国人,是不是会好一些?”   江源摇摇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既然都已经彻底搬回国了,还是让他在中文的环境里学习吧,“他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老婆的肩,“别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时间,我相信米歇尔一定能适应过来的。”   “大家排一下队,”徐老师站在走廊里,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去音乐教室的路上也要遵守纪律,不可以大声吵闹,知道吗?”   余麦站在队伍最后面,和大家一起答道,“知道了。”   徐老师走后,初一六班的学生们排着队去一楼的音乐教室。   下课铃刚打过,走廊里都是人,余麦抱着书,在脑子里背上节课老师教的单词,前面传来议论声。   “是他,头发金色的。”   “哇,今天穿校服了!”   余麦的耳朵刷的一下竖了起来,脑袋一歪,果然看到了那个混血男孩儿。   他们班好像下节是体育课,那个男孩儿一个人站在单杠下面,系得松垮垮的领带被他随手甩到后面,然后轻轻一跳,两只手抓住横杆,灵活地翻了个身。   余麦顿时瞪圆了眼睛。   “好帅啊。”前面两个女生惊喜道。   “啊,对不起。”余麦用书挡住脸,小声和她们道歉,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音乐课刚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老师为了让他们赶在大部队前吃上饭,第一时间就宣布了下课。   六班的学生欢天喜地地冲出教室,拿着书直奔食堂。   “麦子!”余麦同桌拉着前座两个人回头喊他。   余麦走出教室,回头看向操场那里,看到一群小豆丁跟在体育老师身后朝着食堂的方向跑,远远地有一个慢悠悠的身影缀在最后,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下打着漂亮的卷儿。   “来了!”余麦回头跟上他们。   “今天一楼食堂的菜不错啊,还有红烧排骨!二楼是炸带鱼——”几个人站在食堂门口的小黑板前。   “我不喜欢吃炸带鱼。”   “我也是。”   同桌问余麦,“麦子,你想吃什么?”   余麦有些心不在焉地,“我都可以,你们选吧。”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在一楼吃红烧排骨。   “赶紧进去,小学部的人来了!”   余麦被他们拉进食堂,赶在大部队之前打完饭,在窗边找了排位置坐下。   四年级一班因为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整个食堂一楼还只有余麦他们几个,一群小豆丁在老师的监督下打完饭,呼拉一下散开,各自找到位置坐下开始吃饭。   食堂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余麦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看向斜对面一张桌子。   前后左右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男孩儿一个人占了一桌,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正皱着眉用筷子把碗里的葱一点一点摘出来。   周围热热闹闹,他长得那么打眼,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很快议论声又开始围绕着他响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啊?”   “法国名,好像是叫米谢尔?”   “米谢尔?没有中文名吗?”   “不知道。”   余麦的同桌回头看看,表情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   “欸,你们说他学习跟得上吗?不都说国外学得很简单?”   “好可怜哦,”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吃饭都是一个人,余麦?”   一群人看着余麦端起餐盘,朝那个男孩儿那桌走过去。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初中部的男生走到男孩儿跟前,放下餐盘坐到了他的对面。   整个一楼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连老师都看了过来,余麦第一次被人这样注目着,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脸红红的不敢抬头,坐下后立马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儿总是孤零零的好可怜,所有人都在议论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陪陪他。   正要假装镇定地继续吃饭,对面一道视线忽然落在了他的脸上。   余麦,“……”   他捏着筷子慢慢抬起眼睛,声音超级小,还有点儿抖,“嗨。”   男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带着几分探究,渐渐皱起眉。   “?”   他真的看了好久,余麦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都忘了要害羞了,然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头顶歘地劈下一道雷!   完了,他不会不想被人打扰,本来就只想自己一个人吃饭吧?!   余麦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结果男孩儿又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拿起筷子继续摘他盘子里的葱。   余麦,“……”   好吧,看来他应该是不介意。   余麦偷偷松了口气。   这时周围的人终于都把脸转了回去,嗡嗡的议论声聊的都是他们,只不过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余麦埋头吃饭,男孩儿就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摘葱,他抬头看看,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吃葱吗?”   这个问题有点儿傻,男孩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余麦捏着筷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还记得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麦总觉得听到这句话,男孩儿似乎笑了一下,一直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来,挑眼看过来的时候,碧绿色的瞳孔深处悄悄弥漫开几分笑意。   余麦被他看得脸一红,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   “记得。”   余麦猛地抬起头,随即开心地咧开嘴,“昨天幸亏有你,不然我——”   真的要吓死啦!   男孩儿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次好像真的笑了,形状漂亮的唇角勾起来一点儿。   “……”余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觉得自己比人家大这么多,这么说好像有点丢脸。   于是他很机灵地换了个话题,“你也住在那附近吗?”   男孩儿眼里的笑意顿时更深了,不过没再追问他之前的后半句话,而是想了想,然后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余麦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这么巧!那我以后每天放学都去找你啊?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回家了,余麦一下子激动过了头,直到男孩儿有点诧异地抬头看过来,才猛地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随便,随便问问——”   “随你。”   余麦愣愣地看着对面,男孩儿丢下这两个字后就低下了头,一脸严肃地和盘子里的葱花继续战斗。   余麦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他捧着碗,超级开心地用力嗯了一声。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4)   “这些就是今天的数学作业,除了第九页下面的三道大题,其他小题大家做完后记得交给爸爸妈妈自查,”四年级一班的讲台前,班主任老师又柔声叮嘱了一遍,然后看向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脸上露出一个格外关切的微笑,“米歇尔,放学后语文老师让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少年闻言皱了下眉,随即板着脸点了点头。   放学后,一群早就按讷不住的小豆丁们收拾完书包呼拉一下飞出了教室,小学部在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中渐渐热闹起来,一班教室里,今天轮到值班的几个学生拿着扫帚在前排打架,半大点儿的男生气势汹汹挥舞着手里的“尚方宝剑”,一剑把对面的同学打倒在讲台上。   “啊!”   四个人咯咯咯笑起来。   “米歇尔?”   女生看着教室最后排。   坐在最后排的少年抬起头,神色淡淡地看向这边。   另外三个值日生在旁边打得热火朝天,教室里简直吵翻了天,担心他没有听懂老师刚才的话,女生好心提醒道,“李老师说放学后让你去找张老师。”   “知道了,”米歇尔低下头,手里捏着一支笔,“我把这道题做完。”   女生啊了一声,有些犹豫道,“可是——”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余麦放学后被徐老师拉住说了几句话,担心男孩儿等不及先走了,平时体育课八百米从来没及格过的人啊,简直是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穿过那么大一个操场从初中部飞奔过来。   一张脸蛋跑得红通通的,看到坐在那里的米歇尔,余麦顿时眼睛一亮,“我来啦!”   教室里几个值日生停下打闹,站在那里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米歇尔收起写了一半的作业本,拎起丢在脚边的书包朝后门走去。   “初中部的——”   余麦扭头,笑眯眯地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嗨!”   “嗨~”四个人害羞地挥挥手。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们班主任拉着我说了会儿话,”走廊里,余麦背着书包,一脸开心地看着米歇尔,“我还担心你等不及先走了呢!”   “我还要去老师那里。”米歇尔皱眉看着他。   “啊?”余麦愣了一下,见状米歇尔的眉毛顿时拧得更紧了。   看起来有点烦躁,少年扭过脸,“你先回——”   “所以你是特意留在这里等我的吗?”余麦脑袋一歪。   “……”   米歇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面前少年清澈的瞳孔一点一点亮起来,跑得红扑扑的脸蛋朝自己开心地笑着,像颗圆乎乎的苹果,“走吧,我陪你去找老师!”   米歇尔绷着脸,转身朝老师办公室走去,“哦。”   米歇尔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余麦一脸专注地靠在墙上,手里捧着一本英文书,嘴里念念有词。   穿着校服的少年,雪白的肌肤印在黄昏的光辉中,还没彻底褪去婴儿肥的脸蛋上镶着一圈儿毛茸茸的金边,听见开门声扭头朝这边看过来,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好啦?”余麦收起英语书,背上书包走过去。   米歇尔回过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校园里变得空荡荡的,除了初中部初三的教室还亮着灯,其余楼层都已经安静下来,金色的斜阳擦过窗户,落在教室里干净整洁的课桌椅上。   余麦先陪米歇尔去了车库,拿上自行车,两个人肩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对了,还没有问你呢,我听大家说你叫米谢尔,你是叫这个名字吗?”余麦问身边的少年。   米歇尔皱起眉,忽然停下脚步。   “?”余麦纳闷地看着他,米歇尔两只手撑着自行车,突然倾身靠近过去,看着余麦猛地瞪大的眼睛,板着脸纠正道,“是米歇尔。”   余麦,“……”   “米谢尔。”余麦缩着脖子,小巴上挤出一个圆乎乎的小壳,小声跟着他念道。   米歇尔挑眉,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第二个音节,不要用重音去念,米歇尔。”   余麦脑门有点冒汗,“米,米谢尔——”   “米歇尔。”   “米谢尔。”   “米,歇,尔。”   “米歇尔。”   米歇尔终于满意了,直起身看着他,唇角似乎弯起来点儿,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余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小跑着追上去。   终于有人能和自己一起回家了,余麦开心得蹦蹦跳跳,走在公园里,像只跟脚的小猫咪,一张小嘴喵喵喵得停不下来,“米谢尔——”   米歇尔看过来,他一个激灵,赶紧自我纠正道,“米歇尔。”   米歇尔严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和他一起走出公园大门。   余麦凑过去,在他耳边喵了一声,“你们老师刚刚找你什么事啊?”   米歇尔叹了口气,“我昨天的语文考试,没有及格。”   十岁的少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余麦扭头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完全就是一张外国小孩儿的脸,他一脸赞叹道,“可是你的中文说得真的很好啊!”   米歇尔看了他一眼,“我爸爸是中国人。”   “……”余麦,“那是为什么?”   好像有些羞于启齿,米歇尔一张脸臭臭的,“我很多中文字,都不认识。”   作为一个从小在中国长大,从幼儿园开始就跟着老师学写汉字的中国小孩,余麦早就忘了不认识字是什么感觉了,他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好像和米歇尔比起来,自己之前那点小失落都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他只是从金石镇搬到了市里,就已经觉得这么难过了,米歇尔从那么远的法国搬到南城,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该有多陌生呀,他肯定比他更不适应。   “那你这样一定很辛苦吧?”余麦看着他。   街边路灯亮起,马路上车流穿梭不息,米歇尔抬起下巴,少年被印得璀璨的眼里有藏不住的傲气,“没事,我一定能赶上大家。”   余麦眼睛一弯,用力点了点头,“嗯,你一定可以的!”   吃晚饭的时候,刘湘在客厅里喊了三遍都没见到余麦的影子。   这还真是稀了奇了,这孩子自从上了小学,成天一张嘴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吃饭叫不动的情况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刘湘顶着一脑袋问号出现在门边。   “你这是在干嘛?”看着蹲在柜子前翻箱倒柜的儿子,刘湘走进去,两只手撑着膝盖,一脸好奇地看向他脚边那堆书,“这不都是你小学的教材吗?老让你爸找机会赶紧卖了,到现在也没卖!”   语文教材全国都差不多,余麦把四年级之前的通通都翻出来,抱到桌上用纸巾小心翼翼擦去边角上的灰。   “干嘛呢?不吃饭了?”余海生在桌边等了半天都不见母子俩,进门对上刘湘的目光,疑惑地走进去,“麦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把小学的书都翻出来了?”   余麦捧起手里的书,翻着里面字迹工整的笔记,漂亮的大眼睛一弯,“借给我朋友的。”   “你朋友?”刘湘一听就笑了,“你朋友念小学四年级啊?”   “对啊,”余麦咧开嘴,“他是小学部的,就住在我们家附近,现在每天和我一起回家,叫米歇尔,第二个音节不要用重音去念哦,米,歇,尔。”   夫妻俩,“……”   第二天一早,余麦难得没再拖拖拉拉的,吃完早饭小嘴一抹,兴冲冲地拎起书包就要走。   “欸,把这两个鸡蛋带着!”刘湘一把拉住人,把鸡蛋装进他的书包夹层里,“别忘了吃啊!”   “知道啦!”余麦穿上鞋,打开门一溜烟地跑了。   “真是——”刘湘一脸好笑地关上门,“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开心?”   余海生端着碗笑了一下,“不是说了么,交到新朋友了。”   “那个小学部的啊?”刘湘坐下,失笑着摇了摇头,“叫什么,米歇尔?还是从国外回来的,两个人能聊得来吗?”   余海生嗐了一声,“你看看你儿子的样子,肯定好着呢!”   余麦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出了楼道。   接下去一整天他都有些坐不住,人在教室里,眼睛盯着黑板,耳朵里听着老师讲课,心思全都跑到了放学之后。   放学铃一打,他第一个收拾好书包,三班的数学老师还在上课呢,他就已经趴在教室后门冲坐在门边的陈俊一挥手了。   “咋了,昨晚打电话叫我今天必须带上篮球?”   老师一宣布下课,陈俊一的动作堪称神速,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书包里,随便一抖拉上拉链,转身抱着一颗篮球站到了余麦面前。   余麦拉着他就跑,“快点,我们去操场那里!”   走廊里,几个四班的男生看到陈俊一手里的篮球,扬声冲这边喊,“陈俊一,去打球啊?”   不等陈俊一开口,余麦抢在前头问,“对啊,我们去打篮球,你们去不去?!”   陈俊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可是八百米至今没及格过的人啊,然后就被余麦拉住直接飞下了楼梯,“……”   后面一大群男生跟着,兴奋地准备去操场上打篮球。   “米歇尔!”   米歇尔站在教室门口,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操场那边飞奔过来。   余麦刹在他跟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米歇尔看着他皱起眉,“你干什——”   不等他问完,人已经被拉住原地起飞,直奔向篮球场的方向,“……”   今天篮球场上的人特别多,这可全都多亏了陈俊一惊人的号召力,他在场上投完一个球转身,看到余麦拉着一个有点陌生的身影过来。   “陈俊一!”余麦拉着米歇尔飞奔过去,小脸都白了,“呼,呼,这,这是米歇尔。”   “你先把气喘匀了,”陈俊一惊恐地看着他的脸,用手在他耳边扇风,脑袋一扭,顿时一脸惊奇,“是你啊?”   看看面前这两人,陈俊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迷茫来,“你俩咋认识的?”   “米歇尔,”余麦看向米歇尔,咽了咽干到冒烟的嗓子眼,抓住他的手开心地晃了晃,“这,呼,这是我的,我的好朋友陈俊一,他们在打球,我们和他们一起啊?”   米歇尔看着他惨白的小脸,眉心拧得紧紧的。   “你打球?”陈俊一的表情顿时跟看见他弟在诗朗诵一样。   余麦脸一红,一只手扯了扯米歇尔的衣袖,“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米歇尔似乎叹了口气。   少年拧紧的眉毛缓缓舒展开,看着余麦热情又真挚的双眼,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5)   之前在初中部课间的走廊上,余麦就发现米歇尔一个人在操场的时候总喜欢盯着篮球场的方向,还以为他只是好奇,没想到他居然篮球打得这么好!   刷!   篮球空心入网!   “哇喔!”整个篮球场的男生都沸腾起来!   少年拔高的纤细身影在阳光下像一把修长劲韧的镰刀,球鞋砰一声落在地上,远处的篮球网在风中微微摇晃。   米歇尔抓了把额头前汗湿的金色卷发,露出一张严肃的面庞,抬起手和迎面过来的陈俊一击了下掌。   余麦抱着书包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发出一声惊叹后和周围人一起欢呼鼓掌。   “好厉害啊!”   “米歇尔!”   余麦把两只手拢成一只喇叭。   米歇尔听见他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汗水恣意的脸上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冲他挑了下眉。   余麦开心地冲他挥了挥手。   篮球场上不知不觉站满了过来围观他们打球的学生,一群小学部的人跃跃欲试,但是看他们都是初中部的学长,又有点不好意思,站在那里互相拉拉扯扯。   余麦眼角瞅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开嗓子喊,“陈俊一!”   陈俊一在场上回头,余麦赶紧指指身边这群小学部的学生。   那里面还有几个四年级一班的男生,现在看着米歇尔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拜,见状期待地往前走了几步。   “来啊!”陈俊一热情地一挥手,“人多才好玩!”   话音落下,那些人发出一声欢呼,丢下书包冲进篮球场,呼拉一下围到了米歇尔身边。   “米歇尔!”   米歇尔朝他们点点头,脸上表情依然酷酷的,但是很有耐心地指挥他们站到合适的位置,做好攻守的准备。   “开始了!”   陈俊一在场上举起手。   米歇尔抬手示意,他的身边,四年级一班的男生们兴奋地互相加油打气。   篮球砰一声砸在场上,眨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赛。   .   “你真的好厉害啊!”余麦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米歇尔,漂亮的眼睛里瞳孔都是星星的形状。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你真的太厉害啦!!”   米歇尔,“……”   金灿灿的余晖铺满校园,远处教学楼里传出初三学生念书的声音,陈俊一赶着回家吃他奶奶做的大猪肘子,操场上的人渐渐都走光了,安静的篮球场边上,余麦手里捧着米歇尔刚刚出去买回来的奶茶,仰头看着少年纵身一跃,抓住横杆灵活地翻了个身。   “哇!好厉害!”余麦小海豹鼓掌,手掌心都拍红了。   米歇尔的脸好像有点红,走过来拿起地上的奶茶,坐下后喝了一口。   他都要被余麦眼里的崇拜淹没了,米歇尔把脸扭开,默默喝着自己手里的奶茶。   一根吸管伸到嘴边,热情地晃了晃,紧跟着是余麦强烈推荐的声音,“我这杯香芋味的也超好喝,你要不要试试?”   米歇尔看过去,看到余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巧克力味奶茶,“……”   他低下头,抿住吸管轻轻嘬了一口。   “好喝吗?”余麦赶紧问。   米歇尔淡淡地嗯了一声,捏过脸继续喝自己的。   余光里,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期待地眨巴眨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等了等,见他好像没有要和自己分享的意思,渐渐失望地黯淡下去。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米歇尔看着旁边,“要试试我的吗?”   那双眼睛砰的一下又亮了,余麦拼命点头,“好啊好啊!”   最后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交换着喝完了两杯奶茶。   余麦整个人都幸福得要冒泡泡了,躺在草坪上,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有点儿不舍得回家。   从学校穿过公园回到家,一共二十分钟的时间,以前他觉得这段路好长好长,可是现在有了米歇尔,一下子就变得特别的短,他好想再和米歇尔多待一会儿啊。   “那是什么?”   米歇尔曲着一条腿,靠在篮球架上,看着他书包旁边的袋子。   “我都忘了!”被他一问,余麦总算想起来,一拍脑门从地上爬起来,他扯过袋子,朝米歇尔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微笑,“都是给你哒!”   “……”米歇尔看着自己大腿上砖头块一样又厚又重的袋子,“什么东西?”   他打开来看,看到里面是几本小学语文书。   “笔记我昨晚都整理过了,”余麦凑过去,翻开四年级上学期的那本,给他看里面整理好的笔记,“我查过了,文言文部分都是差不多的,你看,这些你上课要是听不懂的话,可以翻我的笔记,还有还有——”   他又从底下掏出一本笔记本,“这些是我以前整理出来的一些知识点,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一看,考试的时候肯定有用的!”   “有些比较生僻的字,我都在上面标好拼音啦,你不用担心看不懂!”   少年真挚专注的面庞在黄昏光晕的包裹下散发着温柔的光,美好得仿佛一幅镌刻在时光深处的画卷,米歇尔看着余麦,一张总是说个不停的小嘴时不时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抬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会弯成两个可爱的小u。   他几乎脱口而出,“这些,我一个人可能看不明白。”   余麦刷的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米歇尔偏头看向旁边,白皙的侧脸悄无声息地红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空——”   余麦猛地反应过来,原来米歇尔是在邀请自己帮他补习!“我有空啊!”他可高兴坏了,这样不就可以经常和米歇尔待在一起了吗?!   米歇尔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余麦一把拉住了。   “我有空的,中午,放学,或者周末都可以!”余麦跪立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开心地晃了晃。   米歇尔板着脸哦了一声,低头认真看摆在腿上的笔记。   秀气的字迹工工整整,指尖划过,都是小余麦认真书写的痕迹。   余麦已经迫不及待起来,小猫咪似的,秀气的下巴往他肩上一戳,两只大眼睛抬起来看着他笑,“这个周末行吗?我帮你把这周的卷子看一看。”   米歇尔正要点头,忽然想起来,眉心随之拧起来,“这个周末不行,我要去我奶奶家。”   “你奶奶家?”余麦有点失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米歇尔看着他,想说下个周末,又听见他好奇地问,“你奶奶家在哪里呀?”   米歇尔,“有点远,不在市里,在金石镇。”   余麦,“……”   米歇尔看着他慢慢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脑袋上不禁冒出一个问号,“怎么了?”   下一秒,他就被激动到飞起的余麦一把搂住了,小脑袋拱啊拱,在他脖子那里兴奋地蹭来蹭去,“这也太巧了叭?!”   米歇尔,“……”   .   “是不是忘记寄了?”   米歇尔一打开家门,就听见客厅里他爸的声音,马丽娜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堆着几份文件,“或许是,现在几点了?”   江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半。”   马丽娜随之起身,“我去楼上打个电话,不知道传真件行不行,哎。”   外籍人士办理长期签证的手续十分麻烦,夫妻俩都有些头疼,江源摇摇头,“必须要原件。”   马丽娜叹了口气,和进门的儿子打了声招呼,赶忙上楼去给法国那边的家人打电话去了。   目送妻子上楼,江源回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儿子,“今天怎么又这么晚?”   “怎么了?”米歇尔问。   江源立马被带跑了话题,脸上再次露出头疼的表情,“你妈妈的续签材料出了点问题,缺了份证明,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米歇尔哦了一声,江源看着他手里多出来的袋子,好奇地跟上去,“这是什么?”   米歇尔拎起来一把抱进怀里,“学校发的资料。”   江源,“……”   “明天一早爸爸要去趟外地,大概下午就能到家,你妈妈不是想做个蛋糕带去给你奶奶吗?我想要不然就等你放学后我们一起去接你,逛完超市再到商场里吃顿饭?”   江源靠在门上,看着儿子把那堆资料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来,放进右手边的抽屉里,书的封面一闪而过,是一本笔记本垫着小学四年级的语文教材,上头的字迹工整秀气。   米歇尔头也不回,“不要。”   江源,“……”   脑子里琢磨着,江源忍不住去打量儿子的脸色,总觉得他今晚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至少不再是前段时间那种一股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烦躁劲儿了。   他抱起胳膊,脸上带着笑,试探道,“在学校交到新朋友了?”   米歇尔收拾的动作一顿,背对他拉开椅子坐下。   半天没得到回应,江源心里有点儿失落,这些年他老想亲近儿子,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默默叹了口气,正要关上门下楼,就听见坐在那里的米歇尔淡淡开口。   “嗯。”   江源脚步一顿,一下子高兴坏了,笑着转身走过去,一逮到机会赶紧去和儿子贴贴,“难怪这两天回家这么晚,放学一起走的?”   聊天聊得时间都忘了?他把手亲热地搭在儿子肩上。   米歇尔果然心情很好,居然没不耐烦地把他顶开,翻开今天的数学作业,他在判断对错后面随手画了个钩,又嗯了一声,“他还说,可以帮我补习。”   江源简直又惊又喜,整个人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的,“行,那就好,那爸爸妈妈不打扰你,你和新朋友好好相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笔尖在纸上划过,米歇尔头也不抬地动了动肩。   江源赶紧松开手,“那爸爸先下去了,吃饭再叫你。”   等江源的脚步声远去,米歇尔从抽屉里摸出摆在最上面的笔记本,看着封面上端端正正的余麦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略微出神,忍不住小声念了一遍。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6)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老往小学部跑,晚上放学后都不见人影,”陈俊一站在食堂一楼门口的小黑板前,看到糖醋排骨,顿时眼前一亮,“二楼今天是烫饭,有糖醋排骨!走,麦子,咱们去吃——”   人呢??   陈俊一顶着一脑袋问号在食堂门口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余麦已经排进了一楼小豆丁们的队伍里,正冲坐在窗边的米歇尔跳起来挥手。   “……”   陈俊一扭头看向小黑板,视线挪到第一排。   炸鸡腿。   行吧。   “大哥!”昨天那几个和他们一起打球的男生从旁边楼梯上下来。   这声大哥喊得陈俊一怪得意的,大手一挥,带着他们去一楼吃炸鸡腿。   一人多给买了一份炸鸡腿,陈俊一端着自己堆得跟小山似的餐盘,和早就等在旁边的余麦一起,一大群人来到米歇尔这桌坐下。   余麦坐到米歇尔身边,开心地朝他咧开嘴笑了笑。   “嗨!”陈俊一他们热情地招呼道。   “给,这只给你。”陈俊一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只大鸡腿放到米歇尔餐盘里。   米歇尔,“……”   陈俊一已经抓起鸡腿美滋滋地啃起来,这么扣扣点儿大的鸡腿,他自己一个人能吃下去五个。   见米歇尔坐着不动,他边吃边催促道,“吃啊,别客气,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米歇尔,“……谢谢。”   说完他扭头,把自己手边一盒酸奶放到余麦面前。   “给我的?”余麦一脸惊喜地捧起酸奶,“哇,还是草莓味的,谢谢你!”   米歇尔看着他甜甜的笑脸,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啃起了鸡腿。   “米歇尔!”隔壁几个小学部的男生端着餐盘经过。   米歇尔已经吃完了,坐在那里看余麦一小口一小口挖着酸奶,听见声音抬起头,朝他们淡淡地笑了一下。   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的米歇尔终于不再孤零零的,陈俊一和那些男生在旁边热火朝天地聊着昨晚电视上的篮球比赛,余麦吃完酸奶,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小猫咪喝盆盆奶似的,嘴边留下一圈白色奶渍,随即被愣住的米歇尔捏住下巴,一脸嫌弃又好笑地用纸巾一点一点擦得干干净净。   .   周六一大早,米歇尔被闹钟吵醒,踩着拖鞋满脸困倦地下楼。   “什么时候走?”   他在桌边坐下,看到厨房里,马丽娜把做好的蛋糕从盒子里拆出来放回到冰箱,不禁挑了下眉。   “刚刚给你奶奶打过电话了,这周去不了了,下周再去吧,”江源从楼上下来,“我和你妈要去趟签证中心。”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喝了口粥,“我妈要被遣返?”   江源,“……”   马丽娜听见后噗嗤一声笑了,好久没听到儿子讲冷笑话,都有点不习惯了,“妈妈要是被遣返,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法国吗?”   米歇尔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嗷!”江源一脸抱歉地看向妻子,举起胜利的旗帜在空中挥舞。   “你妈有份材料没寄过来,你外婆给忘了,昨天晚上在签证中心的官网上下载了一份申明书,需要本人亲自过去填表签字。”江源解释道。   米歇尔哦了一声,表情突然若有所思的样子,飞快喝完碗里的粥,放下筷子转身回了楼上。   夫妻俩纳闷地互相看看,江源咽下嘴里的包子起身,“别管他了,走吧,预约的时间要到了,再晚就要开始堵车了。”   “米歇尔,我们走了,钱放在桌上,你要是饿了自己点外卖或者下楼去对面吃点东西!”   楼下传来江源的声音。   米歇尔正在房间收拾东西,拿起手机,大声回道,“知道了。”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关门声,紧跟着是车库门哗啦啦开启的声音。   .   余麦这只小懒猫,周六一般都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肯起,客厅里响起电话铃的时候,他正做着美梦呢,梦里和米歇尔一起坐旋转木马,五光十色的灯光,欢快的音乐声,一圈又一圈,仿佛快乐无穷无尽。   “麦子!”   刘湘的大嗓门伴着开门声进来,把余麦的美梦吵醒了。   “......”他蜷缩在被子里嘟囔了一句,翻过身想要继续睡,“干嘛——”   “电话!”刘湘手里拿着电话,伸手去拽被子,“起来了!”   余麦和他妈抢被子,“陈俊一,我作业还没做呢,明天再给你报答案。”   刘湘,“……”   刘湘索性把电话直接塞进了被窝里,摁在他耳朵上。   “嗯?”耳朵上贴上一个凉凉的东西,余麦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发出小奶音,“什莫东西?”   米歇尔,“……”   米歇尔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沉,“喂,是我。”   他似乎在笑,紧跟着一声气音传出来,让余麦耳朵一热,“吵醒你了?”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震,吓得刘湘赶紧后退一步。   这是怎么了?   哗啦!   余麦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抓着电话惊喜地喊道,“米歇尔?!”   .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九月微风渐凉,少年站在公园大草坪前,身上穿着一件红色棒球外套,正好奇地看着在草地上跳广场舞的人群。   “米歇尔!”   米歇尔转身,看到余麦的身影,四目相对,少年甜甜的笑声随即在清晨阳光下飘荡开来,“我来啦!”   余麦背着书包,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开心地咧开嘴,“等了很久吗?”   米歇尔看着他有点泛白的小脸皱起眉,伸手用指尖一勾,把他肩上沉甸甸的书包提起来,“没有很久。”   不过三遍最炫民族风而已。   两个人往公园边角的小亭子走去。   “这里周末原来这么热闹啊!”   余麦看着一个奶娃娃吹着一串泡泡从身边经过,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泡泡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对了,你妈妈的签证是怎么回事,要紧吗?”他问米歇尔。   “不是什么大事,缺了一份材料而已。”米歇尔停下脚步,忽然伸手拽住他,“小心。”   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嘻嘻哈哈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余麦开心地晃了晃他的胳膊,“我好开心啊,周末还能和你一起出来。”   闻言米歇尔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小亭子这里,米歇尔手里拎着余麦的书包,表情都有点儿艰难了,“你到底带了什么?怎么这么重?”   “很重吗?!”余麦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他走进亭子里,把书包嘿咻一下提起来,砸在石桌上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响。   米歇尔都担心这张桌子会裂开,他皱眉看着余麦拉开拉链,开始兴冲冲地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一大盒切好的水果,一袋水煮鸡蛋,两大瓶牛奶,再加整整三大包家庭分享装薯片。   米歇尔,“……”   “你来,补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余麦。   话音落下,余麦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桌布,哗啦一下抖开,铺在了桌子上。   “好啦,”他开心地拍拍手,拉着米歇尔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码零食一边问,“你刚刚说什么?”   米歇尔看着桌布上一堆抱着尾巴打滚的小猫咪,“……”   公园里这个位置远离大草坪,亭子周围半天都没什么人经过,特别安静,特别适合好好学习。   米歇尔捏着笔,看着面前的语文书,余光里余麦埋头在书包里翻啊翻,又翻出一大盒东西。   “……”   “这是我妈妈做的米糕,早上刚刚蒸出来的哦,特别特别好吃,你赶紧尝尝!”   余麦小心翼翼打开盖子,甜甜的米香顿时在小亭子里飘散开来,“是不是很香?!”他眼睛亮晶晶地说。   米歇尔无声叹了口气,看他一眼,放下笔,拿起一块米糕放进嘴里。   “好吃吗?”余麦一脸期待地问。   米歇尔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看向面前盒子里造型平平无奇的米糕,诚恳评价道,“很好吃。”   余麦开心地咧开嘴,热情地把一整盒都推到他面前,“这些都是你的!”   “……”光是看着这么多米糕,米歇尔就已经有点撑了,“我带回家,给我爸妈,行吗?”   闻言余麦又把头埋进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只更大的盒子,哐啷一下放到桌上,“我都准备好啦,这盒是给叔叔阿姨的!”   米歇尔,“……”   吃好喝饱,投喂完米歇尔的余麦终于能心满意足地翻开书开始认真帮他补习了。   米歇尔都撑得有点看不清书上的字了,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拿起钢笔开始在字帖上一字一画认真临摹。   余麦坐在旁边抱着笔记本,根据他们书上教到的内容整理知识点,准备一会儿帮米歇尔统一复习一遍,看到他在练习写字,于是好奇地探头过去。   江源和马丽娜一直很注重孩子的培养,米歇尔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法国当地上中文学校,每个周末都要去辅导班学习中文,但是周末那两个小时的时间,哪里能比得上中国孩子天天坐在教室课堂里呢,米歇尔听和说都没有问题,唯独写起字来像在画画一样,一笔一笔都给余麦一种在搭积木的感觉。   “你的笔画顺序不对。”观察了半天,余麦终于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笔画顺序这些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就教完了,米歇尔当然不知道,他抬起头,微微皱着眉,“什么顺序?”   余麦放下笔记本,起身走到他身后。   一股淡淡的香味环绕过来,好像是米香,又有点儿不一样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像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   余麦弯下腰,抓住米歇尔的手,一笔一划示范给他看,“要像这样,横竖钩——”   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米歇尔怔怔地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不知过了多久,余麦在耳边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他回过神,垂眸看向面前的字帖。   余麦,米歇尔。   金色的阳光仿佛安静流淌的时光,温柔地落在他们的名字上。   作者有话说:   余麦真的是个很温柔很好的哥哥啊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7)   “你看,又是他们班的人,”两个女生趴在走廊栏杆上,好奇地望着操场的方向。   音乐课代表在前面大声指挥纪律,今天徐老师不在,队伍看着有点乱,余麦排在最后面,抱着书看着操场上被一群小豆丁环绕住的米歇尔。   米歇尔长得高,再加上一头耀眼的金发,在一群小学生里就格外显眼,他手里拿着一只篮球,低头拍了几下,然后猛地跃起,少年拔高的身形跃至半空,一个标准的后仰跳投姿势,手里的篮球飞出去,刷一下坠入空网。   篮球场上随即传来欢呼声。   一群男生呼拉一下散开,跃跃欲试地和他玩起了篮球。   余麦忍不住跟着大家鼓起掌。   “好厉害啊。”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六班的学生排着队,边走边看,下楼往音乐教室走去。   余麦蹦蹦跳跳地跳下最后一节台阶,从墙边探头看向篮球场的方向,篮球场上,米歇尔传完球,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余麦立马跳起来,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米歇尔停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转身想过来,余麦赶紧摆摆手,举起手里的音乐书,反手指了下音乐教室的方向。   米歇尔点点头,站在操场上目送他走进教室。   距离打铃还有几分钟,音乐老师还没到,余麦坐下后翻开书,上周老师要求他们自己回家谱一段四个音节的旋律,于是他周末的时候翻出小时候的钢琴玩具,叮叮咚咚乐此不疲地敲了一整天。   嘴里小声哼着谱好的旋律,坐在旁边同桌突然说,“真好听。”   她看着余麦书上手写的曲谱,余麦脸一红,朝她笑了一下,“谢谢。”   “咦?你们在看什么?”他好奇地凑过去。   同桌从隔壁女生桌上拿了一张小小的方形纸片给他看,“大头贴,我们周天的时候去拍的!”   余麦听说过大头贴,但还没拍过呢,他伸手接过来,看到五颜六色的粘纸照片上围着一圈卡通形状的图案,两个女生对着镜头摆出古灵精怪的表情。   “我觉得这张照得最好。”同桌开心地说,一抬头,看见余麦温柔英俊的面庞上,漂亮的大眼睛光彩熠熠的,突然就有点脸红了。   “晓雯,我们过几天再——”隔壁女生见状眨眨眼睛,看到余麦手里的大头贴,笑嘻嘻道,“这张晓雯拍得特别好。”   同桌害羞地用胳膊肘捣捣她,那女生看着余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知余麦居然点了点头,“真的好可爱啊!”   同桌顿时满脸通红,女生赶紧说道,“那这张就送给你了!”   少年人的喜欢最是直白又含蓄,把自己的大头贴送给男生,在那个时候对大家来说无疑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但是余麦单纯的小脑瓜里还不懂这些事情,他捏着同桌的大头贴,有点惊喜的样子,懵懂地朝她们笑着道了声谢。   “老师来了!”   余麦抬起头,看见音乐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赶紧把大头贴塞进了自己口袋。   见状同桌的脸顿时更红了,在好朋友起哄的目光中捧起音乐书把脸埋了进去。   .   下课铃打过后,余麦跟着人群走出教室,原本想去操场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和米歇尔说几句话,结果刚走出教室,脖子上突然一凉,吓得他呀了一声。   班里的人听到声音看过来,米歇尔收回手,站在那里看着余麦,眼里藏着淡淡的笑意。   余麦看到等在教室门外的米歇尔,笑着转身拉住他,“你们这么早就下课啦?”   米歇尔朝篮球场的方向一抬下巴,“自由活动。”   余麦回头看到篮球场上都是人,问,“那你还打球吗?”   米歇尔摇摇头,“我想去超市买喝的。”   “那我陪你!”余麦笑嘻嘻道。   好像就在等他说这句话,米歇尔嗯了一声,转身和他一起朝后面的小超市走去。   米歇尔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罐草莓味的酸奶。   “给。”   “谢谢!”余麦开心地接过来,两个人找了地方坐下,他把书放到膝盖上,小心翼翼撕开盖子。   啪!   音乐书掉在地上,余麦正忙着舔盖子上厚厚的酸奶呢,见状呀了一声,要弯腰去捡,被一旁的米歇尔伸手拦住,“我来吧。”   米歇尔盖上瓶盖,跳下栏杆捡起地上的书,“这是什么?”他看着不小心翻开的书页问。   余麦吃着香香甜甜的草莓酸奶,闻言看了一眼,“老师上周布置的作业,每个人自己写一段四个音节的旋律。”   “这是你写的?”米歇尔挑眉。   余麦嗯了一声,有点得意的样子,“老师说很好听。”   米歇尔看着他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言不发地靠回到栏杆上,过了一会儿,余麦突然听见他问,“怎么唱?”   “你看不懂五线谱吗?”余麦愣了一下,扭头看着米歇尔,纳闷地想这些小学不都已经教过了吗?   米歇尔看着别处,语气硬邦邦的,“看不懂。”   余麦没有多想,兴冲冲地放下手里的酸奶,又朝他那边靠了靠,凑到米歇尔耳边小声哼唱起来。   安静的课间,阳光洒落枝叶间,少年靠在耳边温柔地哼唱。   微风吹动书页,米歇尔回头,对上余麦清澈的双眼,悄无声息地红了脸颊。   唱完后,余麦下巴戳在他肩上,问,“好听吗?”   米歇尔点点头,“好听。”   那双眼睛随即弯成两个可爱的月牙。   .   小学部放学要比初中部早半个小时,初中部下午有四节课,小学部只有三节,另外二十分钟是多出来的运动时间。   所以现在每天放学后,余麦都要赶在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因为米歇尔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等他,他不想让他感到孤单。   今天余麦到的时候,四年级一班教室里果然空了,值日生都已经收拾完离开,他气喘吁吁地趴在教室后门,看着坐在里面的米歇尔,“米歇尔!”   米歇尔抬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好写了一半的作业,拎起书包走了出来。   两个人直奔篮球场。   陈俊一他们早就到了,篮球场上全是砰砰的砸球声,看到他们过来,陈俊一热情地扬起手挥了挥。   “给!”   米歇尔放下书包,顺势一把接住了陈俊一丢过来的篮球。   最近放学后来看米歇尔打球的人越来越多,余麦作为米歇尔的最强啦啦队队长,永远是篮球场上最热情洋溢的那个。   “米歇尔!”他跳起来。   “加油!”一群人跟着他大声喊。   “米歇尔!”余麦举起自己做的应援旗。   “No.1!”   球场上的少年一跃而起,砰一声抬手灌篮,篮筐剧烈晃动,被他抓住猛地一压,帅气地落回到地上。   “哇!!!”   米歇尔,“……”   打完球,陈俊一招呼他们班那群人去学校对面的小吃店里买奶茶,今天篮球场上真的好多人,余麦把水递给走过来的米歇尔,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女生?”   “……”米歇尔拧开水瓶,看着余麦真心疑惑的脸蛋,神色有些微妙地转过身,背对那群女生仰起头喝水。   似乎不太想留在这里,米歇尔喝完水,起身抓起脚边的书包,“走吗?”   余麦还想再坐一会儿呢,以为他今天想早点回家,有点失落地跟着起身,“好啊。”   “去公园里坐吧。”米歇尔看着他。   余麦眼睛一亮,随即开心地嗯了一声。   “呀!完了完了!”   米歇尔把书包甩到肩上,回头看到余麦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于是皱起眉,“怎么了?”   余麦刚刚在地上坐了那么久,裤子都折了起来,他把手伸进口袋,先是摸了摸,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小卡片一样的东西。   “幸好没坏。”余麦松了口气,有些愧疚地把照片抻平。   这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弄坏了怎么行呢?   米歇尔靠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挑起半边眉,一言不发地抬头看过来。   余麦,“?”   这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等他反应过来,米歇尔已经转身一个人朝前面走去。   余麦,“……”   “米歇尔?”   余麦一头雾水地追上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米歇尔走得特别快,步子迈得大大的,余麦好不容易在学校外面的路口追上他,发现他脸色好难看,神情顿时越发茫然。   “米歇尔?”余麦小声叫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声米歇尔听着怪可怜的,像只流浪小猫喵喵叫着扒拉你的裤腿,米歇尔板着脸,突然头也不回地抓住余麦的手,牵着他过马路。   余麦乖乖被他牵着走,周围有些育星的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们,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公园门口。   .   两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一前一后,余麦惴惴不安的,一直看着米歇尔的侧脸,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米歇尔开口,“那个,为什么要收?”   米歇尔终于跟自己说话了,余麦还来不及开心,先愣了一下,“啊?”   米歇尔咬牙,又问了一遍,“照片,为什么要收?”   余麦总算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解释道,“因为她们送给我了啊。”   “......”米歇尔张了张嘴,然后又听他无比真心实意地说道,“而且真的好可爱啊!”   米歇尔,“…………”   他猛地停下脚步。   米歇尔此刻的脸简直比旁边的湖水还黑,余麦晃晃他们牵着的手,小心翼翼问他,“到底怎么了啊?”   “这么可爱,”米歇尔偏头不看他,倔强的侧脸用力绷着,“你喜欢?”   “喜欢啊,”余麦认真地点点头,拿起攥在手里的大头贴,递过去给他看,“你看这几个小猫咪的图案,是不是特别特别可爱?”   米歇尔,“……”   余麦自顾自叹了口气,“我还从来没拍过大头——米歇尔?”   米歇尔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好像有些无奈,又像是猛地松了口气,轻轻叹了口气。   米歇尔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心跳好快好快,余麦纳闷地眨眨眼睛,一只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不安地快要哭了,“到底怎么——难道你这周的语文测验又没及格?!”   “……”这对当时的余麦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了,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天崩地裂,米歇尔抬头看着他,嘴角绷着,眼神有些无奈,“及格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补习。”   “哦——”余麦看着他,一歪脑袋,“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黑暗中,米歇尔碧绿色的瞳孔明亮,看着一脸傻乎乎的余麦,嘴角一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两章超级甜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8)   房间门打开,过了几秒,从里面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刘湘两只脚踩在茶几上,看着电视上放的肥皂剧,嘴里咔哒咔哒嚼着瓜子,“干什么?”   余麦关上门,一脸乖巧地坐到她身边,“妈妈~”   这小表情一看就知道有事,心虚着呢,刘湘在心里呵呵两声,拍干净手上的瓜子壳,起身去厨房倒水喝,“说。”   余麦赶紧跟过去,抢在前面帮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杯子,蹲到饮水机前一脸真诚地微笑,“妈妈,你要喝几度的水?”   刘湘,“……”   “服务还真贴心啊,”刘湘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儿子的小脑瓜,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地,“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不许出去!”   余麦捧着水杯,“……嘤!”   晚上余海生从公司加完班回来,进门就听见余麦坐在房间里哇哇大哭。   他脱了鞋,纳闷地走过去一看,看到儿子趴在桌上,一边哭一边写作业,流的眼泪都要把作业本淹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的老婆,“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刘湘哼一声,心想就在你爸面前演吧,明明是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才开始哭,泪腺跟水龙头似的。   “没什么,”她冷酷无情地笑了笑,“不用管他,马上就要期中考了,还天天想着出去玩!”   房间里,余麦吸着鼻子扭过脸,哭得通红的小脸蛋看起来惨兮兮的,冲他爸眨巴眨巴泪汪汪的大眼睛。   余海生,“……”   “哎,孩子这周周测考得不错,出去一会儿也没什么。”余海生看着心里怪难受的,跟着老婆进了厨房。   厨房里立马传出刘湘不赞同的声音,“你就惯着他吧!”   余麦的耳朵都快伸到门口了,听见余海生小声劝道,“孩子才换了新环境没多久,好不容易交到新朋友,你给他定个时间不就行了?错过时间,有这次没下次——”   “麦子。”   刘湘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余麦刷的抬起头,一激动水龙头忘了开,还有点眉飞色舞的。   “……”   “嘤——”   刘湘抱起胳膊,“行了。”   “你小子,”刘湘憋着笑走进去,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把他脸上的泪珠都擦干净,“两个小时,不能再多了,听到没有!”   “谢谢妈妈!”余麦欢呼着扑进他妈怀里。   “你啊——”刘湘捏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蛋。   余海生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俩笑得乐不可支。   .   第二天余麦早早地就起了,刘湘起来做早饭的时候,他都已经把周末两天的作业都做完了,站在爸妈房间门口捧着本词典认真背单词。   刘湘一出来,眼睛还没睁全呢,就被书上黑黢黢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糊了一脸。   “妈妈,抽背!”   刘湘,“……你等等,我先去刷个牙!”   吃完午饭,余麦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换好衣服站在门口,一只手摁在门把上,眼巴巴地盯着墙上的时钟。   “说好了啊,两个小时,”刘湘看到他这幅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板着脸再三叮嘱,“超过一分钟,以后周末都不许再出去!”   余海生端着茶缸过来,“记住啊,你妈妈说得没错,马上就要期中考了,心思不能全放在——”   哒。   时钟上分针一跳,一点了!   “知道啦,爸爸妈妈再见!”   砰!   夫妻俩站在客厅里,感觉面前好像刮过一阵龙卷风,再定睛一看,儿子早就跑没了影。   “……”   这两个小时可真是来之不易,余麦一秒钟都不舍得浪费,飞奔出小区穿过马路,看到等在公园门口的米歇尔,立马用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   “怎么这么急?”米歇尔皱眉看着他惨白的嘴唇,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递过去。   “我不渴,”余麦拉着他,一脸期待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你说有惊喜给我,我们去哪里啊?”   米歇尔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凉凉的掌心在他冒汗的脑门上贴了贴,偏头朝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抬下巴,“上去。”   余麦咬住嘴唇,听话地乖乖坐了上去。   米歇尔侧过脸,“抓好。”   “啊?”余麦只有很小的时候坐过余海生的自行车后座,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两只手在车座那里到处找能抓的地方。   米歇尔皱了下眉,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   余麦的脸一下子贴到他的背上,顿时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抓紧,别松手。”米歇尔勾起唇角,扭头看向前方,一只脚用力一蹬,载着他沿着马路往前骑去。   周末南城的市区里热热闹闹,两边的街上都是人,深秋的阳光洒满街道,自行车平稳经过,扬起地上一片金灿灿的树叶。   余麦觉得自己跑得冒烟的脸颊好像变得更烫了,看着脚下不断转圈的车轮,他小声问米歇尔,“我们要去哪里啊?”   米歇尔骄傲的声音随风而来,落在他耳畔,像一片树叶轻柔擦过脸颊,“你一定会喜欢的。”   闻言余麦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两只手抱紧他,期待地嗯了一声。   .   十分钟后,米歇尔将车头一拐,骑进了南城最大的地下商场。   余麦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之前只是听同学们聊起过,他跳下后座,好奇地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有好多看起来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学生。   “我好像看到育星的同学了。”余麦对米歇尔说。   米歇尔锁好车,牵起他的手,带他坐电梯下楼。   这个地下商场有点像以前金石镇上一年一次的集市,卖的都是现在学生群体里最时髦的玩意,地下三层还有一个美食广场,价格公道亲民,总之特别受学生的欢迎。   一路上余麦好奇地东张西望,顺便絮絮叨叨地和米歇尔介绍以前金石镇上的集市,“好可惜啊,集市去年起被取消了,没机会和你一起去了,”余麦怀念的眼里浮现一丝惋惜,“金石镇的集市真的可好玩了。”   “金石镇的集市,”米歇尔停下脚步,抬手在他伤心的小脸蛋上戳了一下,“有这个吗?”   “?”余麦回过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激动地哇了一声。   “大头贴?!”他一个箭步窜过去,看着面前五彩缤纷的七八台机器,开心地转身抱住米歇尔,“没有没有,金石镇上的集市没有这个!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吗?”他笑眯眯地问米歇尔。   周围好多人看着这边,米歇尔绷着脸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喜欢吗?”   “喜欢啊,我好喜欢!”余麦又给了他一个超大的拥抱,“我还从来没拍过大头贴!”   米歇尔的脸颊悄无声息地红了,在人群的注视中牵着激动的小猫咪走了过去。   “怎么拍的啊?”余麦蹲在机器前研究上面贴着的使用说明,“米歇尔你看,他们也有猫咪图案!”   米歇尔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在他脖子后面捏了捏。   余麦舒服地眯起眼睛,脑袋往后仰,忍不住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机器是投币式的,一次二十,一次可以拍五张,周末来拍大头贴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排到他们,两个人钻进帘子里,把钱塞进去后,屏幕上随即跳出来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猫咪,抱着毛茸茸的尾巴滚了几圈,抬起头冲着他们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余麦眼睛里的爱心都要溢出来了,立马拉着米歇尔喊,“米歇尔,我们和它一起拍!”   米歇尔摁着面前的按钮,把有猫咪图案的底片全都选了出来。   .   “怎么拍啊?就按这个吗?”余麦看着面前几个按钮。   咔嚓。   他一脸惊慌地抬起头,看到屏幕上,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而他咬着嘴唇,一脸疑惑地看着镜头下面。   “……好傻啊!快删掉,重新拍!”   “没有,很可爱。”米歇尔二话不说摁了确认。   余麦飙泪,“哪里可爱了?!”   米歇尔选好下一张底片,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毋庸置疑道,“就是很可爱。”   “……”   “第二张了。”米歇尔提醒道。   余麦一个激灵,立马贴过去靠在他肩上,前一秒还委屈巴巴的小脸上眨眼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米歇尔,“……”   看着镜头里余麦灿烂的笑脸,米歇尔的嘴唇扬起来,指尖一动,摁下了拍摄键。   .   咔哒。   机器卖力工作几分钟后,吐出了厚厚一沓照片。   余麦小心翼翼捧着这些热乎乎的大头贴,被米歇尔拉着去了楼下的美食广场。   一只草莓味的甜筒送到嘴边,余麦忙得眼睛都顾不上抬,直接张开嘴啊呜咬了一口。   “这张拍得好好啊。”他给米歇尔看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头贴。   照片上,两个少年紧挨在一处,余麦靠在米歇尔肩上,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头顶那只猫咪毛茸茸的大尾巴。   米歇尔看了一眼,突然问,“东西带了吗?”   余麦这才想起来,赶紧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铅笔盒,“你要这个干什么?”   米歇尔把甜筒递给他,拿起那张大头贴,打开余麦的铅笔盒,贴到了盖子内侧中间的位置上。   余麦凑过去,盯着铅笔盒上的大头贴看,米歇尔抓着铅笔盒,余光里看到余麦转过脸,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   他有点烦躁地看着脚下,不由分说把铅笔盒轻轻盖了回去,“贴在这里,就不会弄丢了。”   余麦突然问,“那你呢?”   米歇尔愣了愣。   好像才反应过来,余麦看起来有些受伤的样子,“你不贴吗?”   心里那点别扭心思带来的烦躁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米歇尔扭头看着他,“你帮我选。”   余麦把甜筒往他手里一塞,开心地捧起那堆大头贴,靠在他肩上一张一张仔细翻看起来。   .   人山人海的商场,两个少年坐在长椅上,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一只草莓甜筒。   “可是最好看的已经被我选走啦!”余麦笑着小声说道。   米歇尔喂他吃了口冰激凌,“没关系,你每张都很可爱。”   冰激凌的口感又甜又糯,余麦眯起眼睛,抬起头将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才怎么拍都好看——”   作者有话说:   被爱心泡泡环绕的作者晕乎乎地点击了发送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9)   “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八分。”   米歇尔放下手表,回头看向身后。   余麦坐在后车座上,一条腿在半空晃来晃去,小嘴不开心地撅起来,“四楼,三十秒就爬上去了。”   米歇尔把自行车停在他家楼下,这是两个小伙伴现在每天放学后道别的地方,反手在余麦脸蛋上捏了捏,他从自行车上下来,伸手要把人抱下车,余麦胳膊一伸,圈住他的脖子软乎乎地靠了上去。   “你来我家玩嘛。”   余麦好舍不得啊,脑袋在他脖子那里蹭啊蹭的。   “我妈妈早上做了好多米糕,你要不要吃?”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发出邀请。   “……”米歇尔一下子觉得好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去看我奶奶。”   然后好像慎重承诺一般,他看着余麦一脸认真地说道,“等到你期中考试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回去金石镇。”   余麦已经暗下去的眼睛砰一下又亮了,期待地点了点头。   目送余麦依依不舍地上楼,米歇尔又一个人在楼下待了一会儿,然后跨上自行车,往小区门口骑去。   穿过公园,回到育星校门口,他沿着校门前的小马路一路朝前骑,然后在和余麦家完全反方向的另一个路口,拐上了车水马龙的南城主街。   .   十分钟后,米歇尔骑着车进了他们家附近的那家大超市。   下午四点,米歇尔手里拎着一只袋子走出超市,回到自行车旁边站定。   他没有立刻骑上车走人,而是站在那里,低头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崭新的铅笔盒,拆了塑封,又从书包夹层里小心翼翼摸出一张大头贴,比划了好久,然后贴到了盖子的内侧。   照片上,两个少年的脑袋紧紧挨着,余麦冲镜头开心地咧开嘴,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旁边可爱地比了个耶。   周日下午的超市门口,米歇尔站在广场上,盯着这张照片久久出神,然后伸出手,在余麦的小脸蛋上轻轻碰了碰。   .   余麦今天表现不错,三点整乖乖出现在家门口,一秒不多一秒不少,晚上吃完饭,刚刚表扬过他的刘湘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进屋,看见趴在桌边认真温习功课的儿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小桌灯在余麦专注的侧脸上印出一圈温柔的绒边,刘湘蹑手蹑脚进去,把碗轻轻放到他桌上。   “妈妈?”余麦抬起头,“谢谢。”   “看什么呢?”刘湘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凑过去看他面前的教材,是本数学课课练。   这些课外辅导书大多数都是刘湘买给他的,也有一些是余麦自己去校门口的小书店里淘的,刘湘大致扫了一遍,看到几处错处,于是侧身靠到桌边,“这道题怎么会错了?”   “小数点没注意。”余麦朝她吐吐舌头。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啊,”刘湘无奈地摇了摇头,“考试的时候一定要看仔细,写完记得检查,知道吗?”   “知道了。”余麦乖巧地点点头。   “你做吧,我走了。”刘湘起身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他面前打开的铅笔盒,有点好奇地弯下腰,“这是什么?”   余麦顿时咧开嘴,“大头贴啊,我们今天下午就去拍的这个!”   “大头贴?”刘湘凑过去,看到儿子身边的人不禁新奇地笑起来,“咦,他就是那个米希尔是吧?”   “……”余麦认真纠正她,“妈妈,是米歇尔!”   “对对对,”刘湘拿起铅笔盒仔细打量照片上的少年,“哎哟,长得真好看啊,金发碧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外国人呢!”   “他是混血,爸爸是中国人,而且他中文说得很好的!现在周测语文能考八十分呢!”余麦有些骄傲地说道。   “这么厉害啊!”刘湘笑眯眯地说。   “聊什么呢?”余海生走进房间,提醒老婆,“你那电视剧开始了。”   “你过来看呀,”刘湘晃了晃手里的铅笔盒,“这就是那个米歇尔。”   余海生嚯了一声,赶紧过来,“我看看,哟,长得真好看啊!我们麦子也好看,两小孩放一起你瞧瞧,多漂亮!”   母子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   “好了,接下去的一周大家一定要注意了,作为这周的执勤班级,我们一定要以身作则,”早读课上,班主任徐老师把一张表格贴到黑板上,柔声叮嘱道,“下课后大家赶紧看一下各自分配到的班级或者任务,第二节课的眼保健操千万不要跑错教室了!”   育星每周都有执勤班级,负责监督全校纪律,除了备战中考的初三年级,执勤班级每个班轮流值岗,这次期中考试一过,刚好就轮到了初一六班。   第一次去别的班级监督纪律,这可把这群刚上初中的孩子们激动坏了,尤其是想到还要去楼上高年级,班主任老师一走,一个个立马激动地窜到了讲台前。   余麦把最后一个单词默写完,扭头看到同桌趴在那里跟念经似的。   “千万不要分到食堂,千万不要分到食堂——”   余麦纳闷道,“为什么不要分到食堂?”   “你傻呀,”同桌睁开眼睛,凑过去压低声音,“分到食堂要等所有小学部的学生都进去坐下开始吃了,才能去拿自己的饭,会饿死的!”   后桌的同学也凑过来,“而且到时候二楼三楼好吃的肯定都没了,只能在一楼吃!”   余麦对在一楼吃饭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现在天天在一楼陪米歇尔,但是一听要等到最后才能吃上饭,正在长身体的少年眼睛里顿时都是惊恐,“什么?!”   下一秒,大家就看到余麦坐在那里,双手合十,嘴里跟念经似的,“千万不要分到食堂,千万不要分到食堂——”   “……”   讲台那里有人回头看过来,“麦子,你在食堂哦!”   “…………”   余麦眼角滋着泪花,脑袋砰一下砸到了课桌上。   .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好分到了食堂?”陈俊一他们班早都执勤过了,一听说余麦被分在食堂,脸上顿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余麦哭唧唧地趴在他们教室后门,“陈俊一,我会不会被饿死啊?”   “走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挨饿!”陈俊一大手一挥,勾住好朋友的脖子,带他下楼去小超市买零食。   余麦,“……嘤!”   小超市里的干脆面哪儿有陈俊一奶奶亲手做的牛肉煎包那么扎实顶胃啊,陈俊一投喂得再多,也架不住余麦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惊人的消耗量,上午最后一节课打铃,他肚子里那堆零食早就被消化得干干净净了。   他和班里另一个同学一起,下课铃一响,两个人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余麦眼角的泪花在风中飘荡,一路跟着他飘进了食堂。   “今天一楼吃排骨啊。”他眼馋地站在小黑板前,闻着食堂里面飘出来的饭香,脸上刷的挂下两道宽面泪。   “小学部的人来了,”旁边的同学回头看看,“我去那边咯,麦子。”   余麦难过地点点头,转身在食堂门口站好。   初中部的人大都从另一边楼梯上了二楼三楼,小学部的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朝食堂这边过来,井然有序地往里走。   余麦还记得徐老师早上的叮嘱,在门口站得笔挺挺的,只不过肚子饿得饥肠辘辘,两只眼睛老忍不住盯着食堂窗口的方向。   好想过去啃一口那个大锅里的排骨啊。   一只手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凉凉的,余麦一个激灵,扭头就开始哭起来。   “米歇尔!”   “……”米歇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周你们班执勤?”   一见到米歇尔,余麦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花无声向他撒娇——我要饿死啦!   米歇尔,“……”   “米歇尔,往前面走。”老师在旁边小声催促。   米歇尔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突然抬头看向他们班主任,“老师,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哦,好,赶紧去吧。”班主任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   米歇尔回头看了余麦一眼,转身从食堂里快步出去,高挑的身影眨眼消失在拐角。   余麦眼巴巴地看着门外等他回来,很快,米歇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食堂门口,他重新排进别班的队伍里,余麦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的泪光忽闪忽闪,别提多可怜了。   米歇尔板着脸不动声色,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一只手在下面悄悄伸了过去。   余麦突然觉得指尖一凉,低头看过去。   米歇尔往他手里塞了几颗奶糖,都已经剥好了。   “米歇尔——”   余麦瞪大眼睛。   “我等你。”   凉凉的指尖擦过发烫的脸颊,米歇尔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余麦站在那里,看着他站在窗口前回头看向这边,等他结束后一起打饭。   食堂里人声鼎沸,米歇尔的目光穿过人群,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余麦咬住嘴唇,心跳突然间变得好快。   手里的糖散发出甜甜的奶香,他趁周围人不注意,举起本子挡在面前,然后像只偷吃的小仓鼠,两只眼睛幸福地眯起来,把糖偷偷塞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们嗖的一下长大啦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0)   六月底,天已经很热了,教室里,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老旧电风扇在头顶呼呼转动,带去微不足道的凉意。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这边老师再提醒大家一下,”觉得学生们都答得差不多了,监考老师放下手表,站在讲台前拍拍手,“最后再检查一遍答题卡上的姓名,考号等身份信息有没有填写正确。”   五分钟后,寂静的校园内响起考试结束的铃声。   “考试时间结束,请所有考生立刻停笔。”监考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视一圈,走下讲台开始收卷。   余麦放下笔,看着面前的英文试卷偷偷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胖乎乎的云,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今天是中考第一天,交完卷,余麦收拾完书包,跟着大部队走出校门。   中考氛围没有高考那么地让人紧张,再加上今天是周三,工作日余海生和刘湘都得上班,余麦背着书包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看着周围不少育星的学生成群结队地离开,视线落在马路对面,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米歇尔!”   刚刚放学的少年背着书包站在路边朝他挥了挥手,正要抬脚过来,余麦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今年暑假过后米歇尔也要上初中了,这两年两个人的个子都窜得飞快,但是米歇尔比余麦还夸张,余麦站在石阶下面,现在都得仰着脑袋看他了。   “小心车,”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米歇尔把他拉到石阶上,拆开提前买好的奶茶,吸管一插递了过去。   这杯奶茶稠得粥似的,余麦抱着用力吸了一口,满足地放到脸上贴了贴。   他的考点不在育星,教室里都没有空调,喝到冰冰凉凉的奶茶,他顿时放松地呼了口气,“刚才教室里真的好热啊。”   米歇尔看着他热得红通通的脸,伸手到他脖子后面轻轻捏起来。   他的皮肤总是凉凉的,夏天抱着特别舒服,余麦像只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脑袋一歪,看着他开心地咧开嘴。   “走吧。”   米歇尔跨上自行车。   余麦抱着奶茶坐到后座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侧脸贴到他的背上,无比幸福地嘬了口香甜的奶茶。   第二天下午化学考试结束,米歇尔又准时等在考点门口接他回家,这次给他带了一大盒蛋挞,一打开全是浓浓的奶香味。   “好香啊!”余麦拿起一个,居然还是热的,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香甜的蛋液又滑又嫩,好吃得他人忍不住原地蹦跶了几下。   “你也吃。”他把蛋挞送到米歇尔嘴边。   米歇尔就着他吃过的位置,偏头咬了一口。   余麦脸一红,米歇尔抬起眼睛看过来,他赶紧低头看向怀里的盒子,“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余麦的脸顿时更红了,听见米歇尔含笑的声音,“一起吃。”   余麦咬住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考生们陆陆续续离开,考点前渐渐安静下来,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在人行道上,余麦坐在米歇尔的自行车后座上,和他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一盒蛋挞。   米歇尔穿着育星的西装校服,书包随意搭在肩上,一头金色卷发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站在人流穿梭的马路上特别显眼,其实昨天就有不少和余麦在同一个考点的学生注意到了他们,路边小店里走出几个女生,看到他们,其中一个女生兴奋地拉住身边的朋友。   “欸,我昨天说的就是他!”   身后传来热情的招呼声,“嗨!”   余麦和米歇尔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们校服不是育星的学生啊,余麦一脸茫然地举着蛋挞和她们挥了挥手。“嗨。”   那女生有些受伤的样子,“你不记得我啦?我考试就坐在你斜对面啊!”   “……”余麦不知所措地捧着盒子,“对不起,我有点紧张,所以没注意。”   女生开朗地笑了笑,看向他身边的米歇尔,好奇地瞪大眼睛,“你是育星的?”   米歇尔身上穿着育星校服,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育星小学部?”旁边女生看着他胸口的校牌,随即表情困惑道,“咦,那你俩怎么——?”   余麦飞快地看了眼米歇尔,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红,“他,他是我,我弟弟!”   闻言米歇尔一愣,随即眯了眯眼睛。   弟弟?   几个女生看着米歇尔那张外国人的脸,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那我们走啦,明天见,”几个女生冲余麦笑着挥了挥手,“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加油!”   “嗯,加油!”余麦笑眯眯地说。   等她们走远,余麦捏着蛋挞转过身,一抬头,对上了米歇尔碧绿色的瞳孔。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他挑起半边眉毛。   “……”余麦把蛋挞塞进嘴里,鼓着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两只耳朵呜呜往外冒烟。   米歇尔笑了一下,一把抓住他脖子后面,将人摁到面前,用力和他贴了贴脑门。   三天中考很快就过去了,育星本部还没有放假,小学部可能早点儿,但也要等到七月初了,经过整整一年的备考,终于自由了的余麦像只快乐的小鸟,每天在家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玩到下午六点,然后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等着接米歇尔放学。   傍晚的余晖下,南城热热闹闹的街头,米歇尔骑着自行车载着他的哥哥穿过大街小巷,头顶茂盛的树浪在热风中翻涌,余麦甜甜的笑声飘荡在初夏的黄昏。   “到了。”   自行车刹在余麦家楼下。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米歇尔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一点儿,抓住余麦搂在身前的手,故意催他,“余麦,到了。”   余麦抬起头,下巴尖戳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撒娇一样软乎乎的气息扫过耳畔,让米歇尔瞬间笑出了声。   余麦是在初二那年发现米歇尔家原来住在和他家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么久以来他每天送余麦回家,等再回到自己家,有时候进门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南城冬天的晚上多冷啊,风吹在脸上手上刀割一样的疼,余麦当时真是又心疼又生气,米歇尔用三百颗奶糖都差点哄不回来的那种。   “我送你回家。”余麦搂紧他的腰,“我一会儿自己坐公交车回来,车站就在小区门口,很近的。”   米歇尔偏头看着他,余麦脸一红,赶紧缩了回去,“我已经考完试了!”总之说什么都不肯下车。   过了一会儿,车头晃动起来,丝滑地转了一个方向。   余麦咬住嘴唇,笑着靠回到米歇尔背上,又一次被他载着出了小区门口。   南城的夜景如此繁华,大街上总是车水马龙,米歇尔骑着自行车穿过热闹的主街,等红灯的时候,偏头看向身后,肩上随即冒出一颗脑袋,朝他开心地咧开嘴。   .   “成绩出了没有?”   刘湘站在桌边,半个身体都趴到了电脑屏幕前。   “……”余麦抓着鼠标,努力透过缝隙点开网页,余海生在旁边叹了口气,把老婆从桌上扒拉下来,“孩子看不见了!不都说了十点吗?这还差几分钟呢!”   “哦哦,”刘湘赶紧坐到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余麦开始往空格里输考号,视线飞快在电脑屏幕和准考证上来回移动,“千万别输错了啊。”   “都有名字的。”余海生看着右下角的时间,“马上了,还有一分钟。”   输完身份信息,余麦一脸紧张地坐在那里,抓着鼠标的手心里全是汗。   “放心,我们肯定能考上六中,”余海生自己也紧张呢,还在不停安慰儿子,“你成绩那么好,平时在育星都能排第一第二——时间到了!!”   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一下子跳到了10:00,余麦被他爸吓得一个激灵,指尖猛地用力,鼠标咔哒一下,赶在全市十几万考生之前第一时间卡了进去。   “……”   一家三口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   “啊!!!”刘湘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宝贝儿子,用力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   余麦冲出家门,马不停蹄地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跑去。   跑出小区,来到马路对面,余麦气喘吁吁地停站台前,抬头一看显示屏,发现居然要等半个小时,汗津津的脸上顿时露出焦急的神情。   不行,他等不及了!   公交车站前烦躁的人群纷纷回头,看着少年奔跑的背影消失在公园门口。   现在已经放暑假了,育星校门口空无一人,平时被家长接送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马路上安安静静,余麦从校门前飞奔而过,跑到马路尽头,拐进了热闹的主街。   平时米歇尔骑自行车二十分钟才能到的这段路,今天余麦十五分钟就跑到了。   站在米歇尔家楼下,余麦大声喘着粗气,用力深吸一口气,把两只手放在嘴边拢成一只喇叭。   “今天米歇尔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客厅里,江源看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不停换台的儿子。   马丽娜喝了口咖啡,脸上的表情如有所思,忽然笑了一下,“今天,是不是可以查询中考成绩了?”   江源愣了愣,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不知道余麦那个孩子考得怎么样?”   马丽娜看着米歇尔,“米歇尔说他成绩很好,肯定能考上心仪的学校的。”   江源笑着点点头,端起手里的咖啡杯。   “米歇尔!!!”   “哎哟!”江源低头看着自己泼满咖啡的裤子,“……”   “那是余麦的声音吗?”   马丽娜也吓了一跳,夫妻俩不约而同起身,米歇尔已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冲到了阳台那边。   顶层阳台出现一个身影,一头金色卷发在今天格外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余麦眼前一亮,激动地跳起来朝楼上用力挥手。   小区窗户前好多人探头看过来,可是余麦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看到米歇尔消失在窗边,很快,一楼的大门就开了,米歇尔从里面冲出来,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今天出中考成绩,看到余麦脸上灿烂的笑容,米歇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拉着余麦朝小区花园走去。   一路上余麦激动地绕着米歇尔走来走去,米歇尔挑眉看过来,他又故作神秘地闭上嘴,然后忍不住像只跟脚的小猫咪,围着他开心地喵喵喵。   两个人走进花园,来到一处植被旺盛的角落,米歇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余麦。   周围一片寂静,盛夏浓郁的葱绿将他们环绕,余麦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终于憋不住了,用力一跳,直接跳到了米歇尔身上,“米歇尔,我考上啦!”   米歇尔一把托住他的大腿。   “恭喜你,哥哥。”   余麦愣愣地看着他,米歇尔一声哥哥,让他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好快好快。   少年仰着头,含笑的眼里都是温柔,看着他的哥哥,偏头凑过去,将嘴唇贴上他通红的耳朵。   “哥哥。”   作者有话说:   一声哥哥虽迟但到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1)   “您乘坐的京沪N53XXX次列车已经抵达南城南站,准备下车的旅客请注意——”   睡了一路的大叔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抱着胳膊仰起脑袋朝前看,列车缓缓滑入站台,周围准备在南站下车的旅客纷纷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隔壁那个男孩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匆忙关上面前的电脑,手忙脚乱地把一堆东西往背包里塞。   “嗯嗯,我明天就回学校啦。”余麦有点艰难地拿着手机,背上书包,看向隔壁那位大叔,“叔叔你好,麻烦让一下。”   “欸好。”这小孩儿忙了一路,一直在电脑上敲字,看着就像是认真念书的好孩子,这大叔想起自家闺女,笑眯眯地起身让到过道里,热心叮嘱道,“小心别忘了东西啊。”   “谢谢叔叔!”余麦背上书包,一边和电话那头音乐社的副社长商量今年清北大学七十周年校庆上要准备的曲目,一边跟着人群下了车。   “编曲我来负责,”火车站里人潮熙攘,余麦一路往地铁站的方向跑,赶到的时候刚好一辆地铁呼啸着驶入站台,门一开,他立马眼疾手快地跳了进去。   “嗯,没事,录音棚那里你让他们来跟我联系就好。”   聊得差不多了,挂电话前,副社长在电话那头有点兴奋地说道,“社长,帮我和你弟弟说一句加油哦!”   余麦眼睛一弯,“知道了!”   七站之后就是南城市中心了,出了地铁站,余麦直奔南城青少年体育中心。   今天六中在这里举办校运动会,为了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给米歇尔加油助威,余麦这只小懒猫早上天不亮就起了,五点从寝室出发,打车到北京南站,再坐三个多小时的高铁回到南城,现在早上九点刚过,南城青少年体育中心里已经响起慷慨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余麦听到后顿时一脸焦急,赶紧加快了脚步。   “学长!”   六中运动会对所有学生家长开放,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的高二女生认出余麦,一脸惊喜地招呼道,“学长你今天也来啦?!咦,你不是在北京念书吗?这么还老大远地坐车回来参加运动会??”   那女生回过神,转而露出震惊的表情。   余麦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开始进场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似乎猜到他为什么会回来了,女生笑眯眯给他指了下路,“高一的都在那里等着排队进场呢。”   “谢谢!”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已经一溜烟儿地朝着她指的方向跑过去。   不光是高一年级,运动会入场作为展示学生风貌最重要的环节,除了课业紧张的高三年级,全校学生现在都在这里排队等候,整个候场区沸反盈天,余麦一路打着招呼小心翼翼地朝里挤,很快就看到最前面的区域,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站在班级队伍最前面,正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光照亮一张英俊的面庞,眉心拧着,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   下一秒,余麦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余麦迫不及待地跳起来,“米歇尔!”   米歇尔刷的抬起头,看到被挤在人潮中的余麦朝自己激动地挥了挥手。   余麦高中那三年两个人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六中和育星距离很近,每天放学后米歇尔依然和以前一样,会骑着自行车去六中门口等他,直到余麦今天九月份考上清北去北京上大学。   一眨眼,这都快两个月没有见面了,米歇尔把班牌随手一放,朝他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麻烦让一让!”余麦一路上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挤开人群艰难地朝前走,两个人的视线越过人群紧紧盯着彼此,不约而同越走越快,最后米歇尔迈开大步过去,一把将余麦拥入怀中。   “我还以为来不及了!”余麦在他耳边开心地说道。   “累吗?”米歇尔用掌心擦去他额角的汗水。   余麦摇摇头,“不累,我刚刚在车上睡了的。”   “走吧,”米歇尔笑着牵起他的手。   两个人穿过人群回到米歇尔班级队伍这边,这群高一新生好奇地盯着余麦,直到听见不远处高二学生喊他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表情。   “原来他就是余麦——”   “嗨!”六中大名鼎鼎的新旧两任校草就在眼前,米歇尔班里的人热情地和余麦打招呼,“余麦学长!原来你和米歇尔认识啊?”   “他是我弟弟!”余麦拉着米歇尔,开心地跟他们介绍。   弟弟?   一群人的视线在他们两张脸上来回转了一圈,有些茫然地哦了一声。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余麦一眼,把他拉到队伍最前面。   “你今天这样穿好帅啊。”余麦看着米歇尔今天这身装扮。   穿着定制西装的米歇尔别提有多帅了,因为热爱运动,这几年身上渐渐开始有了成年人的肌肉线条,金发碧眼站在人群中,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余麦好像还没缓过来,一张脸依然红红的,在米歇尔含笑的注视中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高一年级的学生们都注意了,马上就要进场了!”高一年级主任小跑着过来,“一班二班赶紧把队伍排好——余麦?!”   老师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面对老师,余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点儿心虚,他看了米歇尔一眼,小声说道,“我来看我弟弟。”   “你弟弟?”老师抬头看向他身边的米歇尔,后者随即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   “一会儿来找老师啊,老师想死你了!”年级主任开心地拍了拍余麦的肩膀,扯开嗓门继续指挥道,“一班二班的人,听见没有,赶紧动起来!”   所有学生立马排进了队伍里,紧张又期待地等在各自的位置上。   余麦看向米歇尔,“我去外面等你。”他晃晃自己的手机,“给你拍照!”   冰凉的指尖擦过他泛红的脸颊,米歇尔笑着点点头,“入场仪式结束后来找我。”   我也好想你。他用口型说。   余麦抱着手机,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候场区。   .   看台上全是家长,余麦跟着指示牌找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第二排的江源和马丽娜。   马丽娜和米歇尔一样,一头金色长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她戴着墨镜,微笑注视着操场的方向,手里举着手机正在拍摄视频。   镜头扫过全场,刚好对准站在那里的余麦。   “余麦?”她放下手机,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亲切地朝他招了招手。   余麦赶紧过去,“叔叔阿姨。”   “余麦?你怎么来了?”江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从北京过来的?”   余麦点点头。   “这得早上几点起啊?”江源都震惊了,“那你今天的课怎么办?”   “我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余麦老老实实说道。   江源还想再问什么,忽然被马丽娜拉住,“开始进场了。”马丽娜提醒他们。   余麦和江源刷的扭头,赶紧举起手机准备拍摄。   米歇尔作为他们班的班级引导员,高大帅气的身影一出现在操场上,立马迎来了看台上最热烈的欢呼声。   主持人看着台下路过的方阵,热情洋溢地介绍道,“下面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四班的方阵队伍!”   “米歇尔!”看台上方高三的学生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江源乐呵呵地举着手机,感受到儿子在学校里的人气,一脸骄傲地凑起了热闹,跟着大家喊起来,“米歇尔!”   “今天这一身真帅气。”马丽娜把墨镜移到头顶,边拍照边笑眯眯地赞叹道。   米歇尔举着班牌,面对观众席上涌来的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目不斜视地走在队伍最前面,余麦激动地跳下前排座位,趴在栏杆上举着手机一顿猛拍。   “米歇尔!”   他的声音穿过操场上震耳欲聋的喧闹声落入耳中,米歇尔跟着音乐节奏继续朝前走,扭头看向那边。   周围的欢呼声顿时更响亮了,他的视线透过镜头直直地看向他的哥哥,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余麦抓拍下这个画面,放下手机和他对视,感觉阳光下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   “四班,加油,四班,加油!”   砰!   篮球重重砸落地面,对面六班的选手们严阵以待,看见球传到米歇尔手中,顿时如临大敌般围堵上去。   米歇尔布满汗水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沉稳,几个灵活的避闪后纵身一跃,刷一声,篮球空网进洞!   “耶!!!”高一四班的学生集体欢呼起来,余麦站在场边,激动得手掌心都拍红了。   “看看我们儿子这个运动细胞,我当年在学校里就是体操队的!”江源骄傲地跟马丽娜说。   “这两者差得是不是有点远?”马丽娜失笑地看着丈夫。   上半场结束,裁判吹响哨子,四班以12:3遥遥领先。   “米歇尔!”   一个身影冲过去,朝米歇尔举起手里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   附近几个同样跃跃欲试的身影随即黯然地后退回去。   女生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米歇尔,少女羞涩的面容在阳光下花朵一般娇嫩动人,紧张得手指都在颤抖,“我给你买了水。”   余麦愣了一下,捏着手里的水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篮球场边的女生似乎特别多,甚至比男生都多。   一直以来懵懵懂懂的少年,这一刻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可能就像是在原本甜甜的气泡水里猛地尝到一口柠檬,酸得人鼻尖酸疼。   余麦低下头,把手里的水悄悄往身后藏了藏。   “你看,”江源在旁边抱着胳膊看儿子热闹,还不忘提醒马丽娜一起看。   马丽娜却看向余麦,墨镜后面的目光很温柔,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球场上,米歇尔朝那个女生摆摆手,婉拒后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江源有些意外地哟了一声,赶紧捡起放在地上的水瓶给儿子递过去。   米歇尔就跟没看见似的,气喘吁吁地走到余麦跟前站定,拿起他藏在身后的水,“帮我打开。”   江源看看自己手里已经拧开的水瓶,“……”   马丽娜噗嗤一声笑起来,看着丈夫的眼神都有点儿同情了。   余麦抓着瓶子,愣愣地看着米歇尔。   篮球场上窃窃私语声四起,米歇尔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嘈杂的环境里圈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   “手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低声叫他,“哥哥。”   周围的议论声眨眼间通通消失不见,余麦几乎被他搂在怀里,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好快,他咬着嘴唇,有点晕乎乎的感觉,红着脸帮米歇尔拧开了盖子。   米歇尔笑起来,阳光下碧绿色的瞳孔清澈明亮,接过水瓶的时候,指尖擦过余麦的手背,忍不住轻轻握了下哥哥的手。   作者有话说:   我们米宝可甜可盐,是懂得撒娇哄哥哥的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2)   月光铺满回家的路,余麦坐在米歇尔的自行车后座上,露出一颗脑袋看着自家熟悉的小区,两只眼睛弯成两个可爱的小u。   “好怀念啊!”他想起以前米歇尔就像现在这样每天送自己回家,顿时有点儿不舍地靠到他的肩上。   自行车悄无声息刹在楼道前,余麦跳下车,米歇尔将自行车随手往树上一靠,拉着他走进旁边的小花圃里。   黑暗中,两个身影紧紧挨着。   “累吗?今天打了那么久的球。”余麦心疼地低头揉着他的胳膊。   “不累。”米歇尔反手牵住他,指尖一抬,轻轻抬起哥哥的脸,“你才累了。”   平时最爱赖床的小懒猫,为了到运动会上给他加油助威居然天不亮就起了,米歇尔摸了摸他透出憔悴的眼尾,“赶紧上去吧,明天我再来接你。”   “你来接我?”余麦惊喜地瞪大眼睛。   米歇尔笑着戳了下他的脸,“送你去车站。”   余麦支支吾吾的,“那,那会不会耽误你功课啊?”   米歇尔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余麦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开心地点了点头。   “明天几点的车?”米歇尔仔细闻着哥哥身上淡淡的香味。   余麦就像以前一样,耐心当着他的人形抱枕,抱着他笑眯眯道,“早上十点。”   米歇尔点点头,“好了,上去吧,回家赶紧休息。”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搂着余麦一动不动。   余麦也不舍得让他离开,明天去了车站,两个人就又要分别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虽然说现在用手机打视频已经非常方便了,但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自从认识以后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余麦刚到北京那段时间,每次和米歇尔打完视频都会忍不住偷偷掉眼泪。   小花圃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个位置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可能是余麦有点儿心虚,一听到动静立马就松开了米歇尔,那人脚步一顿,随即花圃前出现邻居警惕的身影。   “是麦子啊?”二楼的张阿姨猛地松了口气,“你在那儿干什么呀,黑灯瞎火的!”   余麦看了眼米歇尔,拉着他走出去,“阿姨好。”   “阿姨。”米歇尔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哟,你也在啊,你俩干什么呢?”张阿姨看着这俩孩子觉得特逗,“大晚上躲草丛里?我刚刚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贼呢!”   “我们,我们——”余麦脑门上有点冒汗。   “我们听到青蛙叫,进来看看。”米歇尔面不改色地胡扯道。   余麦,“……”   “青蛙?这季节还有青蛙?”张阿姨将信将疑地看看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   余麦绷着嘴角看向米歇尔,“那我上去了。”   米歇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他情急之下没有多想,现在反应过来也觉得有点丢人。   “嗯。”他抬手正要摸一摸余麦的脸,楼上突然传来刘湘的大嗓门,“米歇尔?!”   “…………”   两个人一下子分开快有十米远,抬头看向楼上。   刘湘听邻居说米歇尔在楼下,怕人走了先开窗把人叫住,“你别走啊,我晚上做了米糕,你带点回去给你爸妈!”   米歇尔整个人站得笔挺,仰着脑袋一脸恭敬地说道,“谢谢阿姨!”   “那么客气什么!”刘湘看着他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的,脑袋一缩,伸手关上了窗户。   “……噗!”   米歇尔面无表情地看向余麦。   余麦拼命憋着笑,朝他吐了下舌头,转身飞快地朝楼上跑去。   .   知道儿子今天要回来,刘湘周一挂完电话,短短几天时间就给他捣腾出了一大堆东西带回北京。   第二天周六早上,余麦一脸震惊地看着沙发上那堆小山似的包裹,嘴里的牙刷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余海生忙过去给儿子捡起牙刷,“快点吧,不是说十点的车吗?一会儿早饭来不及吃了。”   “妈妈?!”余麦倒退一步疯狂摇头,“宿舍里我的位置已经装不下了!!”   “你当妈妈没去过你那宿舍?”刘湘手上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的动作不停,回头瞪了他一眼,“装不下那是你没好好收纳!”   “……”余麦刷的扭头,求助地看向他爸。   余海生一脸爱莫能助地劝道,“快点收拾,一会儿多吃点儿早饭,才有力气搬东西啊。”   余麦,“……嘤!”   最后刘湘给余麦整理出了整整一个二十八寸大行李箱的东西来。   早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   “嗯,肯定是米歇尔!”余海生放下碗起身要去开门,余麦已经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米歇尔!”   余麦哗啦一下打开门,正要和他哭一哭,小猫咪嘤嘤嘤地刚开始酝酿情绪,突然就没声了。   夫妻俩探头一看,刘湘扑哧一声笑出来,丢给余海生一个“看看吧我就说嘛”的眼神,得意洋洋地起身朝厨房走去。   “米歇尔,”刘湘笑容亲切,“阿姨给你盛碗红豆粥啊!”   米歇尔拎着自己带来的三十二寸巨型行李箱,越过余麦抬脚走进客厅,“谢谢阿姨。”   余麦,“……”   这么大两个行李箱,坐地铁那真是要了余麦的命了,米歇尔出了小区就伸手打了辆车,余麦脑袋上顶着团麻线,一路坐着出租车到了南城南站。   “这么大两个行李箱,我到了北京要怎么拎啊?”检票口前,他哭唧唧地上手试了试米歇尔带来的那个行李箱,一下子表情都艰难了,“好、好重——”   “你在里面装了什么?!”   米歇尔面无表情道,“你一个星期的零食。”   “……我哪有吃那么多!!”余麦飙泪否认。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手里拖着两只大行李箱,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张身份证,在机器上轻轻一扫,刷一下,检票口的门向两侧打开,他走进去站定,转身朝余麦挑了下眉。   余麦,“……”   一直到上了车,余麦抱着书包坐在位置上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米歇尔穿着长款外套,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假期结束后准备返校的大学生,他利落地收拾好行李,回到余麦身边一屁股坐下。   余麦扭头看着他。   其实余麦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什么会不会耽误你的功课啊,一来一回要整整六个小时的高铁会不会累啊,但是此刻坐在热热闹闹的车厢里,他和米歇尔紧紧挨着靠在一起,坐在准备开往北京的列车上,这一切多像是余麦梦里的情形啊。   所以最后余麦什么都没有问,他红着眼眶抱住米歇尔的胳膊,轻轻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谢谢。”他抬起头,朦胧的目光尽头是米歇尔温柔的双眼。   米歇尔搂住他,隔着细碎的刘海,温热的嘴唇在余麦额头上蜻蜓点水般擦过。   .   米歇尔是第一次来北京,而且晚上就得坐高铁回南城,虽然时间特别特别赶,但是余麦还是争分夺秒地,像个热情的小导游,下了出租车后马不停蹄回宿舍放好行李,立马拉着他跑到校园里,把每个角角落落都参观了一遍。   他恨不得把这两个月以来看到的一切都分享给米歇尔。   “我们学校二食堂的鸭腿饭特别特别好吃!”   “后门那里有家韩式烧烤,炭烤鸡翅天下第一!还有还有,隔壁有家鲜榨果汁店,水果都超级新鲜超级甜!他们家的奶茶也挺好喝的,不过没有北门那边的一家好喝,那家的烧仙草是我喝过最最好喝的奶茶!”   说来说去怎么好像都是吃的?米歇尔好笑地看着他,“你是来北京做美食测评?”   “我说的都是清北附近的好吃的。”余麦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期待,“北京那么大,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要等你来了一起去。”   米歇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好,你等我,三年后,我也会考来清北。”   余麦开心地嗯了一声。   小馋猫介绍了那么多好吃的,终于成功把自己说饿了,晚上六点两个人去了学校对面那家韩式烧烤,米歇尔一口气给他点了三盒天下第一的炭烤鸡翅。   米歇尔回南城的高铁票买在晚上九点,到南城都要半夜了,米歇尔坚持把余麦送回到宿舍楼下,然后第一万次和他保证道,“你放心,我爸爸会来车站接我。”   “为什么买那么晚的车票!”余麦说完,看到米歇尔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鼻子一酸,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米歇尔轻轻揉着他的背,“我到家后给你发消息。”   “打视频!”余麦吸了吸鼻子,难过地都憋出了小奶音,“再晚我都接!不然我今晚就不睡了!”   米歇尔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好。”   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但是余麦搂着米歇尔就是不想松手,“十二月,我回南城给你过生日。”   米歇尔又笑了一下,“好。”   这下余麦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他红着眼睛看向米歇尔,“你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米歇尔看进他湿润的眼里,月光下,碧绿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流淌着一片深邃迷人的银河,他突然看向他身后,余麦顺着他的视线回头,顿时满脸通红。   一对情侣在隔壁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拥抱,女生抬起头,在男生唇上羞涩地吻了一下。   “我今年的生日——”   米歇尔漂亮的嘴唇勾起来,可是不等他说完,怀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烧红的脸蛋仿佛开水壶,一路呜呜呜地冒着烟,看着余麦落荒而逃的背影,米歇尔笑着拢住外套,将哥哥的体温小心翼翼地珍藏进了怀中。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3)   米歇尔的十六岁生日宴会就在家里举办,余麦十二月九号在学校有一场宣介会要参加,本来想结束后当天就乘坐最后一班列车赶回南城,但是米歇尔担心他的安危,直接帮他在网上订了一张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车票,余麦到南城的时候是十号下午两点半。   可能不想哥哥一个人和一群高中生待在一起感到不自在,这次米歇尔还特意邀请了陈俊一和金雅雯,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在南城农业大学天天刨土栽小苗苗,一个在南大医学院天天解刨小青蛙。   余麦和他们约在南站附近的地铁站,远远地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余麦笑着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麦子!”   三个人也好久没见了,一见面两人立马给了余麦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余麦开心地拉着金雅雯。   “好想你啊麦子!”金雅雯伸手在他冻得通红的脸蛋上捂了捂,笑着勾住他的胳膊,“走吧。”   陈俊一怀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果篮跟在旁边,吭哧吭哧问他,“麦子,你礼物准备了什么?”   余麦突然脸有点红,支支吾吾的,“我,我那个——”   陈俊一歪着脑袋看了眼他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到底是什么啊?”   金雅雯翻了个白眼,“麦子,不告诉他!”   “……”陈俊一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就好奇问问——”   金雅雯认真叮嘱余麦,“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一会儿门一开米歇尔就知道是什么了。”   陈俊一,“……”   “你们准备了什么?”余麦问他们。   “我和雅雯给米歇尔准备了这个,”三个人站在路边等红绿灯,陈俊一放下果篮,兴冲冲地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精美礼盒,“一套湖人队的二十四号篮球服!”   “哇!”余麦眼睛一亮,“他最喜欢科比了!”   “所以买的二十四号啊!”金雅雯笑眯眯地说。   “咦?”余麦回过神来,看看面前这两人,“你们两个是一起准备的吗?”   “……”金雅雯飞快地看了眼陈俊一,后者咧开大牙花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她随即一脸嫌弃地挪开一步,又有点傲娇地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是他非要拉着我。”   少女娇俏的脸蛋在冬日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红,陈俊一在旁边傻呵呵地笑起来,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这两个人怎么感觉怪怪的?余麦疑惑地看着他们,金雅雯绷着脸重新勾住他的胳膊,“绿灯了,走吧,麦子。”   余麦,“哦——”   “生日快乐!”   门一打开,三张笑脸挤在门边,冲过来开门的米歇尔大声祝贺道。   身后的客厅里吵吵嚷嚷,米歇尔看到余麦,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哥哥!”   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他好想将余麦拉进怀里用力抱一抱,但还是克制住了,米歇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余麦,看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忍不住轻笑出声。   余麦都快被自己脸上冒出来的烟吞没了,咬着嘴唇扯扯陈俊一的衣服。   “这么多人啊——”陈俊一扭头看着简直人满为患的客厅,被余麦一提醒,赶紧把手里的果篮塞进他怀里,“给!生日快乐!”   “……”余麦的脸顿时被一颗大菠萝取代,米歇尔抱着巨沉无比的果篮,面无表情地转身,把果篮放到了餐桌上,“谢谢。”   “哟,这么大的果篮?”江源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看到都震惊了。   米歇尔转身去找余麦,余麦看到江源有点紧张,抬手和他打招呼,“叔叔好。”   “你好余麦,你们好!”江源看着他们三个,马丽娜端着一盘小零食出现在客厅,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余麦,你来了。”   “阿姨好。”三个人异口同声。   “你们玩吧,不要客气,想吃什么自己拿,喝的都在冰箱里。”夫妻俩整理完桌上的零食,看着热热闹闹的客厅,脸上带着笑意识趣地上楼去了。   等爸妈一走,米歇尔立马牵起余麦的手,带他去外面的阳台。   余麦看了眼挤满了米歇尔同学的客厅,咬着嘴唇跟在他身后。   陈俊一和金雅雯早都习惯了,见状抬脚跟过去,金雅雯看着在客厅电视前打游戏的一群男高,有些疑惑地小声嘀咕道,“……怎么全是男的?”   “米歇尔?”   米歇尔的同学打着游戏回头看过来。   “你们好。”余麦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余麦学长好!”一群人异口同声,陈俊一在旁边故作漫不经心地咳嗽一声,稍稍挺起胸脯,几个高二的男生突然刷的起立,声音饱含激情,“大哥!!!”   陈俊一满意地点点头。   “…………”   “你们自己玩,我带他们去吃点东西。”米歇尔推开阳台门。   米歇尔家的阳台非常大,被马丽娜布置得很漂亮,整整十多米的挑高让这里像个小型空中花园,米歇尔牵着余麦穿过一片他妈精心料理的花花草草,走到冒着热气的烧烤架前。   “哇,这么多好吃的?”陈俊一扭头问金雅雯,“雅雯,你要吃什么?”   金雅雯手指点点,点到哪里陈俊一就窜到哪里。   “想吃什么?”米歇尔在余麦耳边低声问。   终于没那么多人了,余麦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思念害羞地包裹住米歇尔。   米歇尔回头看了眼在架子前上蹿下跳的陈俊一,侧过身挡住余麦,伸手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狠狠揉搓了一顿。   一群才刚吃饱喝足的男高很快就被烧烤的香味再次引诱出来。   陈俊一手脚不停,一边翻动烤架上的串串一边嘴里念叨个不停,就差在头上戴一顶小圆帽帽了,“卖烧烤了,卖烧烤了啊,一串三块,三串十块钱了啊!”   金雅雯坐在旁边的露天沙发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黑心商贩,一群男高呼拉一下围过去,那几个高二的大声喊道,“大哥我们来帮你!!”   金雅雯,“……”   余麦从中午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他此刻坐在沙发上吃着米歇尔给自己烤的鸡翅膀,捏着小棍子啃得忘乎所以的,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陈俊一有了小弟帮忙,回去一屁股坐到金雅雯身边,“怎么样,好吃吗?”   金雅雯看着米歇尔和他那群同学,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吃。”   陈俊一又往她盘子里放了一大把烤金针菇,“还有呢,不够我再去给你做。”   “……”金雅雯看看盘子里小山似的串串,“够了,谢谢。”   “你看啥呢?”见她老盯着那群男高看,陈俊一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米歇尔的人缘还挺好的,”金雅雯说完,转而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就是怎么全是男的?”   陈俊一环顾四周,后知后觉也发现了,今天生日宴会请了这么多人,居然只有金雅雯一个女的。   他扬声喊站在那里的米歇尔,“米歇尔!”   米歇尔回头,视线径直落在余麦身上,看他吃得开心极了,才慢悠悠地转到陈俊一脸上,询问地挑起眉。   陈俊一呼啦一口吃进满嘴烫呼呼的金针菇,“你一个女生都没请啊?”   话音落下,米歇尔那群同学立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米歇尔皱起眉,没有回答陈俊一的问题,视线刷的落回到余麦脸上,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余麦捏着小棍子,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那群突然间笑个不停的男生。   “就是啊米歇尔,”其中一个男生开口,语气调侃道,“张倩文那么想来,都自己主动开口问了,你都不请——”   “岂止啊,还有隔壁五班的庄雨欣。”   高二那几个男生也在笑,“前天放学打球还有我们年级的女生来问呢!”   “米歇尔昨天收到的礼物课桌上都堆不下了——”   那边你一句我一句,余麦手里的小棍子慢慢垂了下去。   “那些我都已经退回去了。”   米歇尔突然开口,一脸严肃地看着身边那群男生。   一群人一下子住了嘴,米歇尔皱起眉,“还有,别那样开女生玩笑。”   气氛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只有陈俊一还在一口一口呼啦呼啦地吃着他的金针菇,听到米歇尔的话,狠狠一点头,“就是啊,人家女生喜欢他怎么了,说明米歇尔优秀而且人家眼光好——怎么了?你还想吃什么?”   陈俊一看向金雅雯,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吃的。   “……”金雅雯看着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余麦,真想把自己盘子里的串串全塞进陈俊一嘴里,“闭嘴,吃你的东西!”   陈俊一好委屈地乖乖闭嘴,眼泪汪汪地继续嚼他的金针菇。   都是一群只有十几岁的高中生,那点儿不愉快的尴尬就像是一段欢快乐曲里微不足道的切分音,眨眼就被忘得一干二净。   阳台上放着音乐,大家端着盘子三五成群地边吃边聊,米歇尔拿着两瓶饮料从客厅急匆匆回来,看到余麦站在烧烤架前,指尖捏着几串他最爱吃的烤牛肉,脸上的表情愣愣出神。   米歇尔不自觉快步过去,把饮料往桌上一丢,站到了哥哥身边。   “那些礼物,我通通都退回去了。”米歇尔的声音有点紧张。   余麦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看起来有多勉强,米歇尔心里一下子难过极了,不由分说靠过去,冰凉的肌肤贴在余麦被热气熏烫的胳膊上,他低声叫他,“哥哥。”   身后好多人啊,而且好像有人看过来了,余麦有点紧张地往旁边挪了挪,米歇尔立马又靠过来。   余麦挪一点,他跟过来一点,两个人像幼稚的小朋友,就这样绕着烧烤架转了整整一圈,最后余麦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红着脸抬头看向他。   热络的聊天声渐渐消失在歌曲中,周围人陆陆续续回头看向这边,冰凉的指尖在泛红的脸颊上轻轻擦过,米歇尔看着余麦的眼里是充满倔强的无所畏惧。   “我只想要哥哥的礼物。”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14)   “生日快乐啊!”金雅雯和陈俊一站在门口,陈俊一看向余麦,“那我们走了,麦子!“   “嗯嗯再见!”余麦超级兴奋的样子,笑眯眯地冲他们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明天给你们打电话!”   金雅雯看看他,再看看他旁边一脸坦然的米歇尔,有些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   “哎对了,我跟你说啊,那天我和我妈聊起咱们那个高中时候,我住的那个房子,今年我过生日,也想——”   陈俊一话还没说完,就被金雅雯拽住朝电梯走去,“......”   等把人全都送走,余麦迫不及待地要去帮米歇尔妈妈收拾东西,好赶紧上楼,刚走到厨房门口,正在里面洗碗的马丽娜听见动静回头,结果只看到余麦灿烂的笑脸在门边一闪而过。   “阿姨,你有没有要帮——”   “……”   余麦被米歇尔捞在怀里,手脚在半空晃悠着往楼上飘,“……忙的地方——”   “不用,留着吧,剩下的我们明天来收拾。”江源笑呵呵地端着晚上吃剩下的蛋糕,一抬头看见儿子扛着人家,走得头也不回。   江源,“……”   “那么着急干什么?”江源一脸纳闷地走进厨房,把盘子上的蛋糕刮进垃圾桶里。   马丽娜的背影在水池边缓慢动着,把碗擦干净默默放到柜子里,她突然扭头看向在旁边整理袋子的丈夫,“亲爱的,今晚想看电影吗?”   江源有些意外道,“你刚刚不是说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有吗?”马丽娜眼神单纯地一歪脑袋,楼上传来关门声,她眨眨眼睛,“算了,还是看电视剧吧。”   说完她转身朝一楼的家庭影院走去,“我们不是还有一部电视剧没看完吗?”   江源看看手里收拾了一半的袋子,赶紧放下跟过去,“你是说那部《绝命毒师》?”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是的,还剩下四集,今天就看完吧——”   二楼卧室里,余麦直接被米歇尔摔进了床上。   米歇尔屈膝俯身,手臂往他脑袋两边一撑,眼神深邃地看着笑个不停的余麦。   他的呼吸很沉,慢慢往下,“哥哥,我的礼物呢?”   余麦一脸幸福地圈住他的脖子,和小时候,一笑起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两个可爱的小u,“米歇尔,我好开心啊!”   米歇尔用掌心揉着他泛红的脸颊,“我也是。”   “我很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他的手凉凉的,余麦叫了一声,脖子一缩,笑着躲开他的手指,“痒啊!”   米歇尔笑着将他压住,温柔地搂在怀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余麦笑眯眯道,“从我们认识第一天开始啊!”   米歇尔,“……”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米歇尔有些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   余麦一脸天真地窝在他的怀里,声音小小的,像在和他说悄悄话,弯起来的眼睛被床头灯照得清澈明亮,“幻想能在你家过夜,和你一起吃好多好多零食,然后聊天聊到快要天亮!”   “…………”   “好可惜啊,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这么做,”余麦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扭着屁股从他怀里钻出来,兴奋地跑到桌边,拿起自己的书包放到腿上。   米歇尔看着他埋头进去掏啊掏,最后从里面掏出一大盒稻香村的糕点。   “…………”   终于能有机会和米歇尔一起吃着零食聊天聊到天亮,这些糕点可是余麦昨天去店里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他抱着一整盒糕点期待地抬起头,结果看到米歇尔瘫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胸脯一起一伏,满脸绝望地叹了口气。   “?”   “所以我的礼物——”   “你吃嘛。”余麦把一盒糕点热情地往旁边推推。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余麦和米歇尔裹着一条被子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他最爱的稻香村糕点。   “……”米歇尔拿起一块牛舌饼,“所以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不会就是这盒糕点吧?!   余麦嘴里叼着一块绿豆糕,有些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走到桌边。   看着他又把脑袋埋进书包里认真地掏啊掏,米歇尔真怕他又从里面掏出一盒稻香村的糕点。   好在这次余麦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他红着脸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递过去,“送给你,生日快乐。”   米歇尔一脸谨慎地接过盒子,先是试探地摇了摇,确认不是什么吃的,忍不住松了口气。   余麦,“?”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温柔的光晕包裹住他们的身影。   米歇尔小心翼翼拆开外面的包装,打开前笑着看向余麦,突然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   余麦满脸通红,抱着膝盖靠在他身上,小声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是什么?”温热的唇落在耳畔,伴着一声轻笑,余麦咬住嘴唇,害羞得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小奶音,“你自己看嘛。”   米歇尔最爱哥哥这样害羞撒娇的样子,用力将人揉进怀里,他搂着余麦笑着打开了盒子。   余麦亲手缝制了两只玩偶。   “我认识隔壁美院的一个姐姐,找她设计后自己做出来的,”余麦看向米歇尔,“喜欢吗?”   这两只憨态可掬的玩偶一看就是Q版的余麦和米歇尔,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体,黑头发那只一对尖尖的猫耳朵立在头顶,笑起来嘴唇弯成一道可爱的波浪,金色头发那只背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狼尾巴,脸上的表情酷酷的,碧绿色的眼睛迷人又深邃。   两个人手拉手,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喜欢。”米歇尔抱紧余麦,“非常喜欢,谢谢哥哥。”   余麦还没展示完呢,挣开他的怀抱,把两只玩偶放到床上,“你看,还可以这样。”   说着他轻轻一拉,两个小人随即分开,牵着的手心里原来还连着一根绳子。   余麦松开手,藏在玩偶身体里的齿轮开始转动,   米歇尔低沉的笑声响起来,余麦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他们看着小猫咪蹦蹦跳跳地朝小狼崽跑了过去。   眼看就要重新牵住小狼崽的手了,结果小猫咪突然被床单的褶皱绊了一下,原本欢天喜地的小小人仿佛哎哟一声,一个踉跄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小狼崽的脸上,四脚朝天不动了。   余麦,“……”   余麦满脸通红,惊慌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不是这么设计的!这,这,这,不,不是——”   “哥哥。”   余麦语无伦次,“等一下!这,这,怎,怎么会这样——”   “哥哥。”   一只胳膊猛地将他环住,阻止了他试图扑过去纠正的动作。   余麦连脖子都红了,捂着冒烟的脸窝在米歇尔怀里,有些崩溃地嘤了一声。   米歇尔笑了一下,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温柔地捏了捏,“哥哥,我的生日礼物,要这样的,好不好?”   余麦抬起头,看见他手指着那两只玩偶,“……”   米歇尔晃了晃他的胳膊,余麦终于放下手,抬头看了过去。   脸颊上擦过一抹温热,哥哥就连亲吻都那么的温柔。   仿佛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在心尖上挡开轻柔的涟漪,可是身为狼崽的少年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的猫猫,碧绿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危险的红光,米歇尔笑了一下,猛点偏头将人用力吻住。   余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被吻得毫无招架之力,背后的手掌心托住他凹陷的背脊,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倒下去。   耳边仿佛响起沙沙声,就像他们初遇那一日公园内头顶翻涌的树浪,又像海浪经久不息,在那遥远的如同梦境般的声响中,余麦颤抖着搂住了身前的少年,透过晃动的泪光,他仿佛看到一片金灿灿的麦田在眼前缓慢流淌。   墙角迎风的雏菊   茉莉花开的香气   闭上眼回到过去   划分界线的桌椅   下课却靠在一起   我就是离不开你   一路乘着溜滑梯   我们说好走到底   以为从此就分离   用黑板上的日期 倒数找你   慢慢清晰 原来思念你   是加了糖的消息   我用铅笔 画的很仔细   素描那年天气 蝉鸣的夏季   我想遇见你   【番外《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完结】   作者有话说:   周董的《时光机》 第91章   砂锅里的米总算是熬开了,余麦爱吃咸粥,米歇尔从旁边的碗里舀了一大勺炒好的芹菜肉末,拿着勺子想了想,又在碗沿上磕掉半勺,然后洒进了粥里。   整个过程多米一直在他脚边徘徊,叫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甚至一口咬住他的裤脚,四只爪爪扑腾着试图往上爬,结果因为前几天被余麦剪了指甲一屁股跌下去摔了个跟头,毛茸茸的一团滚出去好远。   把火调到最小,米歇尔盖上锅盖把粥晾在那里熬着,离开厨房前又把抽油烟机给关了。   多米见状小耳朵啪嗒拍打一下,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贴着他的脚跟边跑边满脸谴责地喵喵叫着。   进卧室的时候米歇尔嫌它吵,弯腰把它从地上捞起来,转身放进了猫窝里。   多米,“……”   “喵!!”   多米气得都炸毛了,米歇尔一个箭步窜进卧室关上了门。   中午吃的药药效已经过了,余麦的烧又起来了些,浑身烫得跟火球似的,但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米歇尔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掀开被子躺进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住,余麦立马迷糊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喝了粥再吃点药,很快就好了。”米歇尔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安抚说。   余麦不知道听没听见,胳膊用力搂着他的腰,嘴里发出几声好像无意识的呢喃。   他们已经回到了巴黎,昨晚到家后余麦就开始发烧,明明吃了药,烧到后半夜却越来越厉害,人都变得不清醒,今天米歇尔直接跟球队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他。   怎么会发烧呢?   米歇尔的嘴唇贴在余麦汗湿的额头上,皱着眉想,明明他已经很小心了,而且他们是带了T的。   其实理由很简单,深吸一口气来讲的话就是余麦前天傍晚在湖边吹了两小时的风,然后进屋就给自己灌了一小瓶纯白伏特加醉倒到了凌晨,又在酒还没醒的情况下在六月还很凉的清晨付出了将近三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出了一身的汗,再然后突然又很别出心裁地拉着米歇尔去湖里“玩”了一次,最后坐了一整天的车外加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回到巴黎——   总而言之,就是他自己把自己给折腾病的。   但米歇尔不觉得啊!   他一直觉得余麦只是体力不好,但是身体素质还是过得去的,怎么会酱酱酿酿几下就发烧了呢?   难道是里面发炎了?   抱着这样的猜测,米歇尔把手顺着余麦滚烫的腰窝摸了下去,然后在自己兽X大发前及时收回了手。   应该没发炎。   临时预约医生几乎不可能,米歇尔皱着眉认真思考要不要带余麦去医院挂急诊看看,听见外面多米咆哮着挠起了门,赶紧爬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别去吵他。”   把气到拼命在空中对着他捣腾爪爪的多米放回到猫窝,米歇尔用手指敲敲它的小脑瓜,走进厨房去给余麦舀粥。   喝了粥吃了药,等余麦的烧再次退下去,米歇尔哄他睡着后回到客厅在电脑桌前坐下,打开搜索引擎对着空白的页面看了半天,他把键盘切换成中文模式,熟练地敲打起来。   半个小时后,米歇尔一脸严肃地看着网页上写的“——过度的X生活可导致肾精亏虚,肾气不固,阴阳不足,即肾虚,表现为免疫力下降——”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后面几行的“——可通过禁欲来恢复元气——”这句话上。   几天后已经彻底好透了的余麦对米歇尔的这个诊断感到很不OK,甚至可以用怨气冲天来形容,但他此时此刻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只能任由“禁欲”两个字在米歇尔心中生根发芽,而且跟野草似的烧都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余麦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错,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病居然一直病到了周五,刘湘打视频过来的时候看到屏幕上儿子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吓了一大跳,差点连夜打车回金石镇,扑通一声扎进海里游到法国来。   “怎么出去玩一次病得这么严重啊?”刘湘心疼得唉声叹气。   余麦心里有点愧疚,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安慰她,“就是着凉了,你别担心了妈妈,已经快好了。”   “换季的时候最要注意保暖,春捂秋冻,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讲究这些了。”余海生在旁边叹了口气,“外套先别那么早脱。”   余麦听话地点点头。   “你爸前几天就又咳嗽了。”刘湘突然说。   “爸爸你怎么了?”余麦顿时一脸紧张,整个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余海生嗐了一声,“孩子在外面呢,你吓他干什么!”余海生赶紧解释,“没事麦子,就是早上出门忘了戴围巾,稍微吹了点儿风,已经好了,别担心啊。”   刘湘哼了一声,“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担心儿子着急你就不担心不担心我啊?”   余海生笑呵呵地搂住老婆,“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爸爸妈妈,你们要注意身体,小心别生病了!”余麦有些难过地说。   “没事,现在每天吃完晚饭,你妈都带着我下楼遛弯,前几天经过旁边那个商场,还说要去跳广场舞呢!”余海生笑着说。   余麦还挺想看刘湘跳广场舞的,“那爸爸你千万记得拍视频!”   “我得给你妈多买几条漂亮裙子。”余海生赶紧应了,父子俩把刘湘逗得满脸通红,“我就随口说说——”   “米歇尔呢?”刘湘有话想叮嘱他。   余麦刚想说他去买菜了,就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立马笑着掀开被子,抓着手机跳下了床。   “你回来啦!”   米歇尔回头看到他的脚就这么直接踩在地上,顿时皱起眉,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袋子,把冲到面前的余麦打横抱了起来,“怎么拖鞋都不——”   “我妈她刚好找——”余麦的话音戛然而止。   “…………”   米歇尔抱着余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决定自然一点,抱着他一本正经地朝手机那头的刘湘和余海生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刘湘回过神,干笑了一声,“米歇尔,你回,回来啦——”   米歇尔点点头,“嗯。”   顿了顿又问,“叔叔阿姨,吃了吗?”   “…………”   余麦满脸通红地被他放到床上,都不敢把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索性往米歇尔手里一塞。   刘湘和余海生倒是没多想,这两个孩子嘛,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好得很,刘湘在那里认真叮嘱米歇尔这啊那的,米歇尔听得全神贯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唰唰记起来。   “海鲜千万不要给他吃,是发的,”刘湘掰着手指头,“你可以弄点坚果碎拌在酸奶里,那个营养好又好消化,而且是开胃的——”   挂了电话,米歇尔走进卧室,余麦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两个人对视片刻,米歇尔走过去,把哭唧唧的余麦抱进了怀里。   .   等余麦回学校上课都已经是从南部回来一个星期后的事了,一个星期啊,刘冬冬第一眼见到他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猥琐来形容了。   “弟弟的弟弟真是不一般啊~”刘冬冬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新染的一头紫毛,羡慕地啧啧两声。   余麦咬着嘴唇,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嘴角翘起来的弧度,被刘冬冬看了个正着,他眼珠子一转,挪挪屁股挤过去,“甜心宝贝儿,我平时对你好不好?”   余麦对着坑就往里跳,“好啊。”   “分享一下嘛!”刘冬冬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不要!!”余麦震惊脸,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出来分享?!   “害羞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刘冬冬把书举起来挡住脸,朝他眨眨眼睛。   余麦支支吾吾的,眼睛四处乱瞟。   费朝诚不欺我!   他当时整个人都飘飘欲仙的,其实具体的过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米歇尔的那个腰啊,怎么可以保持一个姿势持续高强度地输出那么长的时间,把他弄得——   啊啊啊啊打住!!   余麦此刻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无声胜有声,比钙片还叫人心神荡漾,刘冬冬看着他,浪笑着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哎哟喂,这是什么味道啊~”   余麦抱着冒烟的脑袋害羞地趴在了桌上。   不过到了晚上余麦就笑不出来了。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站在客厅里举铁的米歇尔,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余麦小朋友瞬间就按捺不住了,丢了毛巾一头扎进他怀里,笑盈盈地看着他,两只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   米歇尔的PP超级翘,又饱满又紧实,捏起来duangduang的,让人爱不释手。   两个人亲着亲着倒在了沙发上,把在上面抱着尾巴呼呼大睡的多米给挤了下去。   余麦坐在米歇尔腰上,正上头呢,突然被米歇尔伸手轻轻推开。   米歇尔眼睛都充血了,一副样子看起来特别性感,余麦低头还想亲,米歇尔凝视着他,双手托住他的肩膀,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哥哥,不行!”   余麦茫然地一歪脑袋,米歇尔二话不说抱他起来走到冰箱边上,打开了冰箱门。   吹到凉丝丝的冷气,余麦的激情瞬间下去了半截,紧跟着手里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余麦低头念,“王老吉?”   米歇尔一脸庄严地点了点头。   余麦,“……”   晚上睡觉的时候,米歇尔被超级生气的余麦赶出了卧室。   “哥哥?”米歇尔无奈地敲了敲门。   余麦伤心欲绝地坐在床上,眼角滋着泪花表示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已经习惯了睡在米歇尔怀里的余麦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最后很没有志气地溜出卧室,蹑手蹑脚地爬上沙发,掀开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不在怀里,米歇尔其实也没睡着,半夜被一只小猫咪偷偷钻了被窝,他闭着眼睛笑了一声,一只手捏着余麦脖子后面,在他耳边说,“就一个月,乖。”   余麦嘤了一声,将脸埋下去留给他一个超级生气的后脑勺,然后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   米歇尔帮他盖好被子,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头顶,抱着他终于踏实地睡了过去。   .   开玩笑,才开了窍的余麦小朋友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等一个月?!   第二天一早,米歇尔觉得天还没怎么亮,怀里的人就挣开自己的手偷偷爬了出去,以为余麦是去上厕所,于是闭着眼睛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谁知道半天过去没听见卫生间那里传来动静,倒是脚边的被子被掀起一个角,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呲溜一下就钻了进来。   米歇尔纳闷地皱起眉,正要低头掀被子,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随即声音颤抖着喊了声哥哥。   盖在身上的被子一鼓一鼓的,一开始节奏有点乱,后面就慢慢变得稳定起来,然后时不时还停一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但每当这时候,米歇尔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格外如梦似幻,仿佛魂都被吸走了一样。   就这样过了好久,米歇尔的喉结重重一滚,抬手猛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余麦凌乱的发丝盖在脸上,与此同时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睛湿润,嘴角在晨光中晶莹剔透。   米歇尔粗重的呼吸在看到他身上那件球衣的瞬间猛地一窒。   余麦居然穿着他的球衣!   他的哥哥居然穿着他的球衣!!   他的哥哥居然真空穿着他的球衣!!!   被天旋地转地压倒在沙发上时,余麦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得逞的窃笑来,他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对戳着手指头,脸上冒出的热气都要把自己蒸熟了,贴在米歇尔耳边小声说,“今天不要戴了,好不好啊?”   米歇尔,“……”   去他妈的禁欲。   米歇尔狠狠撕开余麦身上的球衣,低头咬住他脖颈的时候还在心里想,食补吧,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小声逼逼,这里有些部分好像和番外结尾也能连上...... 第92章   “这个饼干特别好吃,”余麦笑眯眯地摇了摇手里的黄油饼干,“下次我给你们寄过去。”   刘湘余海生那边正吃着早饭,刘湘瞄着手机屏幕,“甜不甜啊,米歇尔奶奶说法国人那些甜品都齁甜。”   “没那么甜,”余麦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凑到镜头前捏了捏,“听见了吗?特别酥脆。”   余海生乐呵呵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圆圈圈,“你给你妈寄点那个柠檬味道的小饼干,我俩上次在米歇尔奶奶家吃过一次,江源每次都要给她寄的,那个好吃,酸酸的一股柠檬香,也不怎么甜。”   “欸对,那个好吃!”刘湘无比赞同地一点头。   “柠檬塔,”米歇尔靠在卧室门边上听他们聊天,见余麦看过来,说,“我知道是哪个,我去买。”   “米歇尔!”听见他的声音,刘湘一脸好笑地伸长脖子往儿子身后看,“过来呀,躲哪里去了?”   米歇尔看了眼余麦,抬脚走过去,在余麦身边盘腿坐下,“叔叔阿姨好,抱歉,刚才在做饭。”   “你看看!”余海生看着刘湘直摇头。   “米歇尔,”儿子去了法国要人家这么照顾着,刘湘想想都怪不好意思的,“你别那么惯着他,让他干点活,他会干的,不会你就教他!”   米歇尔笑了笑,“没多少事。”   “真是的,明明你才是哥哥!”刘湘转而瞪着余麦无奈道。   “这两个人啊从小就这样,我看米歇尔才是哥哥,我们麦子是弟弟,对不对啊?”余海生笑话他道。   余麦朝他们俩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继续整理晚上出去看烟火要带的东西。   七月十四号是法国国庆节,铁塔那里有交响乐演奏和烟火表演,他们俩其实在家就能看,但余麦在网上查了一下,据说看现场效果特别好特别震撼,于是非要拉着米歇尔跑去凑这个热闹。   由于到时候人会非常多,他们准备等会儿吃了午饭就出门,带着野餐垫和食物,在战神广场上边晒太阳边占座。   “给你带着这本书,”余麦拿起床头柜上米歇尔看了一半的书,塞进自己包里,“到时候下午可以看。”   “那你干什么?”米歇尔习惯性地抬了下手,想去抓他脖子后面,余光瞥见刘湘吃着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放下了。   “我给你唱歌助兴。”余麦说完自己先笑倒在他身上。   刘湘和余海生的笑声随即从手机里传出来。   多米被说笑声吵醒了,从客厅那边进来,绕着他们喵喵叫,渴望加入群聊的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哟,”余海生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笑着弯腰凑过来,“快给我看看我们小多米。”   刘湘也凑了过来,余麦抱起多米,抓着它粉色的小肉垫挥了挥爪爪。   “真可爱!”夫妻俩顿时被萌化了。   “喵~”多米举手投降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爷爷奶奶,害羞地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挡住了自己的蛋蛋。   “你这个名字起得好,”余海生端着碗筷去了厨房,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多米多米,年年有余!”   “布偶猫就是不一样啊,比我们小区里那几只野猫看着都矜贵。”刘湘捧着手机走到沙发边坐下,顺手往茶几上一架。   “生命无分贵贱!”余海生在厨房里洗着碗说。   “要养肯定还是养品种猫。”刘湘从茶几下面掏出一本杂志翻开后说,“现在猫粮什么的那么贵——”   余麦逗了会儿多米,把它放到一边让它自己玩,拍拍米歇尔的胳膊让他把床上新买的野餐垫拿过来。   米歇尔起身看到床上那块印满了水果卡通图案的野餐垫,无语了几秒给他拿了过去。   余麦在穿衣打扮和摄影方面的审美都很强,怎么在居家这块的审美就这么的——   米歇尔沉默地扫了眼这几个月来家里越来越多的小动物工艺品,感觉自己好像进了动物园,走路耳边都带着各种响。   “……”这么的富有童趣呢?   余麦开心地将这块野餐垫叠整齐了塞进包里。   米歇尔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余光看着手机屏幕,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妈现在天天在你朋友圈里看多米的照片,我看她也想养一只了。”余海生洗好碗,端着自己的茶缸走过来坐下。   “你们要养猫?”余麦惊讶道。   刘湘看了余海生一眼,“我才不养,我养他养了二十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解放了,你又要我供个祖宗在家里?”   余麦,“……”   余海生笑笑没说话。   “你们两个,”刘湘突然抬头问,“现在还睡一块呢?”   话音落下余麦和米歇尔的动作齐刷刷一顿,余麦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妈的脸,整个人僵了快有十秒钟的时间,直到刘湘的表情都有点纳闷了才呐呐地嗯了一声。   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看到刘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低头继续看她的杂志。   “…………”   余麦拿着纸巾盒的都在发抖,他知道刘湘和余海生肯定什么都没察觉,但心虚和紧张这种事是根本掩饰不了的,而且越是心虚紧张,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   “为什么这么问啊?”他颤声问刘湘。   米歇尔在旁边看着他,偷偷坐过去些,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妈她准备把金石镇那套小房子重新装修一下,那些旧的家具啊什么的都不要了,全部买新的,”余海生解释说,“这样到时候夏天我们还能过去住住,吹吹海风,你们两个回来了也能住,现在那个海边是越弄越好了,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   余麦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从水里一把拎了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但同时有种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漫上心头。   余海生看看低头一言不发的刘湘,凑近了小声说,“主要是你妈想你了,这几天一直在给你选床呢!”   刘湘合上手里的居家杂志拍了下余海生的背,起身朝厨房走去。   “我叫你泡的香菇你泡了没?”   “泡了!在左边碗里,”余海生笑着看向手机,“不好意思了。”他看看厨房的方向,小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啊?”   余麦手里的纸巾盒都捏变形了,他和米歇尔互相看看,“春节?”他问。   米歇尔点点头,“到时候我爸妈应该也会回去。”   余海生开心地欸了一声。   刘湘回来的时候眼睛里明显带着泪光,有点激动地看着儿子,“明年春节回家啊?”   余麦抱着膝盖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   吃过午饭,米歇尔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听着机器卖力工作的咣当声,双手撑着料理台默默发呆。   余麦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卧室,片刻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回到厨房,将下巴往他肩上一放,柔声叫他,“米歇尔——”   米歇尔回过神,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转身将人搂进怀里,随即听见哗啦一声响,整个人不禁愣了愣。   余麦用指尖扣着他的右手慢慢往下滑,将右手上的东西揉进他的掌心,然后示意地动了动手腕。   他很爱看米歇尔动情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幽深的双眼,很凶很有攻击性,和平时很不一样,性感得让他欲罢不能。   米歇尔顺着他的动作指尖稍稍用力,将他的哥哥牢牢地拷住了。   “我是你的。”余麦看着他说,然后松开左手,倾泻而下的铁链随即滑进了米歇尔摊开的掌心。   自从那次过后余麦好像就爱上了这个姿势,跨在米歇尔腰上很自然地就坐了下去。   哗啦一声响,米歇尔掌心用力,余麦肩胛骨猛地向后打开,整个身体向后弯出一道弧线。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余麦咬着嘴唇,小心翼翼调整了一下位置。   米歇尔盯着他献祭般狂热而又赤诚的动作,咬牙将铁链牢牢缠在掌心几圈,红着眼眶哑声命令,“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余麦从脸到胸口一片通红,听话地松开牙齿,张开了颤抖的双唇。   .   这一场闹腾下来,原本要下午两、三点就出门的两人直到晚上九点才重新收拾好离开家。   “怎么办啊,广场上肯定没位置了。”余麦坐在地铁窗边,眼巴巴地望着铁塔的方向。   塞纳河边的树都挡着了,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乌泱泱朝着那个方向涌过去的人流。   这个点的六号线上基本都是想去看国庆烟花表演的人,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游客,这些人估计和他们一样,准备从下一站Bir-Hakeim下车走到战神广场去看表演。   米歇尔看了眼硬邦邦的地铁座椅,一只手扶着他的腰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估计只能站着看了,你行不行?”他有些担忧道。   “行!”余麦抱着相机含着泪坚定道。   米歇尔,“……”   就在这时,地铁突然慢慢停了。   “怎么回事?”余麦惊讶地四处张望。   地铁广播响起,米歇尔皱着眉听了半天,言简意赅总结道,“地铁故障。”   余麦,“……”   车厢里的游客都躁动起来,剩下的一小撮老巴黎人则淡定地刷着手机,余麦焦急地看着窗外,这个位置停得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好死不死刚好让一栋楼将铁塔挡得严严实实。   巴黎地铁故障就跟老头得了尿不尽似的稀稀拉拉每天都要发作几次,RATP每年夏天都要停运大修然后每年继续故障,有时候运气好等个十来分钟,运气不好那就是一个小时起步,而余麦他们今天刚好中了大奖遇到了第二种。   一个小时半后,整个车厢的人都无法淡定了,六号线上没有空调,夕阳下面晒了一个小时的铁皮车厢里面就跟蒸笼似的。   余麦靠在米歇尔肩上,嘴唇都有点发白了,“我觉得我要熟了。”   米歇尔摸了把他额头上的汗,皱着眉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就在这时,左侧车厢门忽然哐啷一声齐刷刷开了。   “——请所有乘客下车,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步行前往Bir-Hakeim地铁站——”   “……”   余麦震惊脸,跟着人群跳到铁轨上的时候都顾不上下面痛不痛了,心想这经历也太神奇了吧?!   米歇尔在他跳下来的时候在他腰上扶了一把缓了缓,然后牵起他的手,随着人群披星戴月挤挤攘攘地朝着下一个地铁站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在地铁铁轨上走路!”余麦简直想从铁轨边捡一块石头做纪念了。   米歇尔,“……”   这经历估计对谁来说都很神奇,一大群人举着手机走走拍拍姿态仿佛在逛大街,走着走着,不知道是谁突然喊道,“十点五十五了,还有五分钟烟火表演就要开始了!”   余麦只觉得前后左右的人都顿了顿,然后就跟上足了发条的马达似的,所有人都朝着地铁站狂奔过去!   “快!还有五分钟!”余麦激动地拉着米歇尔就跑。   米歇尔,“……”   “四分钟!”   就像是小时候参加集体活动,总要有个人负责带动气氛,这人刚好就在他们附近,闻言周围的人群蜂拥爬上站台,这阵仗跟丧尸出笼似的,把正在站台上满脸烦躁等车的那些乘客惊得目瞪口呆。   “三分钟!”   站台上甚至有人被他们拉着一起跑起来。   “烟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我准备回家——”   “回什么家,走啊,看烟火表演!”   地铁站通往出口的走廊里,白胡子大叔看着从眼前呼啸而过的人群,笑着用手里的小提琴演奏起了一首《幻想交响曲》。   “一分钟!”   “快快快!”   余麦紧紧牵着米歇尔的手,踩着音乐的节奏跟着热烈的人群向前狂奔。   2017年的这个夏天对于他来说,拥有着各种各样前所未有绚丽多彩的经历,这是一个充满了普罗旺斯薰衣草香味的夏天,少年们的情感从暧昧到明确,也让这个夏天拥有了仿佛桃子味汽水发酵后令人陶醉的香气,当然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精彩,他无所畏惧地向前狂奔,然后在冲出站台的那一刻,一朵怦然绽放的烟花将这个夏天的底色熏染得盛大而又灿烂。   人群长久地驻足在站台前,最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我们赶上了!”余麦激动地喊道。   米歇尔注视着他的双眼,“哥哥,今年我的生日,我想带你一起回家。”   气势滂沱的交响乐曲奏响在夜幕下,持续不断的烟花围绕着铁塔绽放,烟火照亮他们的面庞,余麦有些惊讶地看向米歇尔,片刻后搂住他的脖子,欣然吻在了他的唇上。 第93章   虽然现在余麦已经不是那个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让弟弟伤心难过的哥哥了,但不代表第一次正式拜见米歇尔的父母他会心如止水!   余麦简直要紧张死了啊!!   米歇尔的生日是12月10号,其实掐指一算刚好和他差个整半年,今年的12月10号刚好是周日,周五一放学,余麦就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商场,准备给江源和马丽娜挑几样礼物。   欧洲这边基本复活节过后商场就开始了圣诞节的各种促销活动,老佛爷里的巨型圣诞树屹立在中庭的位置,茂盛的枝丫上挂满了blingbling的礼物,布置得华丽又精美,米歇尔挤过人山人海在中庭的香奈儿展柜旁找到余麦的时候,他正哭唧唧地捧着相机对着圣诞树不停地拍来拍去。   米歇尔,“……”   余麦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干什么都仿佛一副立马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搞得米歇尔晚上都不怎么敢碰他,因为一旦两人产生视线接触,余麦开口的第一句话肯定就是——   “我还没想好要给他们买什么!!!”余光看到米歇尔,余麦一边拍照一边哭着对他说,然后举着相机上蹿下跳,“这棵圣诞树也太大太漂亮了叭!!”   米歇尔,“……”   “随便买买就行了。”米歇尔看着余麦在柜台间窜来窜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想要见你。”   连给我过生日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余麦脚底踩着风火轮,“这怎么可以?!”   “第一次正式见面,肯定要留下好印象啊!以后,以后——”他咬着嘴唇扒拉着面前的衣服,脸颊慢慢烧起来。   “以后什么?”米歇尔笑着凑近问。   “请问这件还有别的颜色吗?!”余麦刷的举起一件皮夹克。   “……”米歇尔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抬头定睛一看他手里的皮夹克,“……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让你觉得他这么时尚了?”   余麦,“……”   “那,这件?”他迟疑地指指旁边一件黑色羊毛开衫。   米歇尔扫了一眼衣架,“那件吧。”   余麦和销售看着他指的那件棕色长款连帽羽绒服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接下去的逛街时间米歇尔被剥夺了话语权,只在余麦提问的时候允许开口。   “你妈妈是喜欢这个颜色吗?”余麦狐疑地看着手里的鹅黄色真丝长裙。   “她有一条类似的。”米歇尔想了想说。   “可是这条裙子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太嫩了?”余麦看了眼他举着的手机里马丽娜的照片,突然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穿过你说的那条裙子?”   米歇尔,“大概我这么大的时候。”   余麦低头看着他比划在自己膝盖那里的手,“……”   最后米歇尔的嘴被余麦用创可贴封了起来。   等他们拎着一堆东西从商场里出来,夜幕已经降临,奥斯曼大道树梢上挂满了圣诞装饰小灯,璀璨的灯光仿佛星河蔓延向道路两边,歌剧院后门车流环绕的马路中央同样立着一棵闪亮的圣诞树。   余麦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两个人去马路对面的商场门口买了两杯热红酒,站在路边喝完后裹着一身热腾腾的冬日暖意打车回了家。   一杯热红酒下肚,余麦果然是微醺了啊。   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多米耳朵尖一抖,扑通一声跳下猫窝,喵喵叫着朝门口小跑过去。   房门紧跟着被人一脚踢开,两个爸爸甩着手里的大包小包缠吻着进了门,小家伙被这阵仗吓得原地一个起跳,随即嗷呜一声扑过去咬住米歇尔的裤脚,四只小爪爪蹬着地板拼命把他往后扯。   多米眼角飙着泪:啊啊啊不许啃我的余麦爸爸!!   两个人将手里的东西都甩到沙发上,米歇尔低头看了眼在脚边翻滚捣腾的小肉球,脚尖一提把它抓进掌心轻轻丢回到猫窝里。   等多米挣扎着把自己从粉色小毯子里解放出来,客厅地板上已经全是两个爸爸脱下来的衣服,他们纠缠着穿过客厅走进卧室,然后当着它的面关上了卧室门。   “……”   “——多米——”   余麦意乱情迷的,听见多米在外面扒拉着卧室门嗷嗷叫,挣开米歇尔捂住自己嘴的手。   “别管它。”憋了那么多天,米歇尔偏头在他锁骨上用力嘬了一口,随即又弯下腰去,“不许出声。”   余麦忍得眼泪都出来了,崩溃地看着天花板,眼角憋出两行泪。   过了片刻,余麦双手死死揪着枕头一角,发出一声颤栗的闷哼。   米歇尔满足地跪立起身看着他。   “哥哥真听话。”他笑着吻在余麦唇上,一只手托起他的脖子。   余麦咬住嘴唇,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了,”米歇尔手指动了动。   “啊!”   总算消停下来的多米在沙发上竖起脖子,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卧室门。   “嗯——”   卧室里果然传出了余麦爸爸的声音,多米悲愤地咬住自己的小毯子,这一夜啊,小家伙注定又要睡不安稳了。   .   周天一大早,两个人带着礼物坐地铁去了江源那儿。   米歇尔家在九十二省,坐快线有点远,江源特意开车来接,周六的时候和儿子约好在Ladefense地铁站那里碰头,出了地铁站,米歇尔正要给他打电话,就看到马路边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闪了几下灯。   “叔叔好。”余麦被米歇尔推进副驾的位置,害羞地和江源打了个招呼。   “你好,余麦。”江源回头看看儿子,父子俩这么久没见,米歇尔朝他笑了笑,江源眼眶泛红地点点头,回头笑着问余麦,“几点出门的啊?过来这边多久?”   “没多久,”余麦想了想,“二十分钟吧。”   江源打上转向灯,偏头看着他,唏嘘道,“怎么好像看着比前年视频里又大了不少。”   “我都二十四了,叔叔。”余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二十四了,”江源把车开出去,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路上江源问了一些他学校的事情。   “感觉学得怎么样?那个学校我看网上的评价很好。”江源说。   余麦没想到他连自己学校都查过了,感动地点点头,“老师都很专业,人也很好。”   “他国庆节拍的那套烟花照片,后来被选登在了Le monde上。”米歇尔在后面开口。   江源不禁惊叹,“这么厉害啊?”   “还有好多别人的作品,不止是我的。”余麦回头看看米歇尔。   “那也是万里挑一了!”江源笑呵呵地说,顿了顿,偏头问儿子,“贴墙上了吧?”   米歇尔嗯了一声。   江源笑着点点头。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开进九十二省Antony的一片别墅区。   路上江源给马丽娜打了个电话,看到他们大包小包从车里出来,马丽娜惊讶地捂住嘴,“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阿姨好。”余麦走过去。   马丽娜抬手和他拥抱了一下,“你好,终于见到你了。”   “妈妈。”米歇尔和她行了贴面礼,马丽娜含泪抱住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走吧,进去了,”马丽娜笑着左右看看儿子和余麦,朝米歇尔眨眨眼睛,“楼上都帮你收拾过了。”   进了屋,余麦把礼物交给他们,“叔叔阿姨。”   夫妻俩失笑地接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圣诞节呢,余麦是圣诞老人是不是?”江源笑着把余麦给自己挑选的羊毛开衫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马丽娜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点点头说,“是圣诞余麦。”   “太漂亮了!”马丽娜看到他给自己选的珍珠色长裙,感激地拥抱他,“谢谢,我太喜欢了!”   “你的眼光,真是比米歇尔好多了。”江源已经把开衫穿上了,对着窗户玻璃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米歇尔,“……”   “我带他上去转转。”米歇尔说着去牵余麦的手。   余麦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开了,马丽娜和江源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两个人收拾着茶几上的袋子,抬头朝他们笑了笑,“去吧。”   上楼的时候,米歇尔看着满脸紧张的余麦就想笑。   “别那么紧张,哥哥。”他贴在他耳边低笑着说。   余麦吓得瞬间多米俯身,直接原地一个起跳蹦上了二楼,然后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地看着楼梯上的米歇尔。   米歇尔,“……”   “你自己来吧。”米歇尔捂着余麦的眼睛,站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门口笑着说。   余麦期待地点点头,然后有点紧张地伸手推开了房门。   “这是——”手指碰到什么东西,余麦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蜻蜓啊!”   这只红色手编蜻蜓已经很旧很旧了,身上到处是岁月的痕迹,轮流陪伴着两个人度过了将近十七年的光阴。   “从我九岁起就一直挂在这里。”米歇尔低头亲了他一下,从后面搂着他慢慢走进卧室,然后站在房间中间,把手收了回来。   余麦惊讶地吸了口气,“这么多?”   这个房间陌生而又熟悉,在书桌另一边米歇尔从未向他展示过的四面墙上,贴满了他这些年来拍的照片——每次的获奖作品,每次的外拍作业,甚至日常随手拍下的生活记录。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摄影比赛的作品。”余麦走到他的书桌前,眼眶湿润地看着墙上的那组照片。   两个少年的身影踩着滑板无所畏惧地穿过光,冲向未知又充满希望的前方。   余麦绕着他的房间慢慢走了一圈,仿佛看到了这么多年自己为了梦想一往无前的脚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彼此的距离有多遥远,米歇尔其实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这些照片带去我们十六区的家,”米歇尔看着他,“但我觉得这个房间里的照片墙,有我和你共同的回忆。”   他抱住余麦,“那时候我们虽然不常在一起,但是我们用别的方式,始终陪在彼此身边。”   “我们的家,”余麦亲在他的唇上,“以后墙上也会贴满照片。”   米歇尔笑着点头,温柔地回应他的亲吻。 第94章   开了暖气的房间里暖呼呼的,米歇尔的怀里也暖呼呼的,余麦被亲得身子有些发软,搂着他的脖子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马丽娜走上二楼,举着的手机里传出李奶奶乐呵呵的笑声,“麦子可算是去你们那儿了啊,快让我看看米宝墙上那些照片!”   她背地里还是喜欢叫米歇尔米宝,叫米宝多亲热啊,一叫就让人忍不住想起他三四岁崽崽时期的可爱模样。   马丽娜站在楼梯口,看了眼虚掩的卧室门,故意有点大声地说,“你都催了这么多次了,江源说,米歇尔今年生日,让他带过来一起庆祝。”   “可怜孩子,你俩也真是,就因为和圣诞节离得近,米宝的生日就老是和圣诞节凑合着一起过!”李奶奶不满地哼唧道。   “……”马丽娜笑着说,“太近了,礼物实在是难选。”   “快让我看看他房间里的照片,他俩人呢?”李奶奶催促道。   马丽娜这才走到卧室门口,先敲了敲门,“米歇尔?”   “怎么了?”米歇尔的声音传出来。   “你奶奶,想看看你房间。”马丽娜解释道。   过了一会儿,米歇尔才又开口,“进来吧。”   马丽娜推开门,脑袋还没探进去看个究竟,李奶奶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冲了进去,“麦子!!”   “……”余麦坐在桌边回头看过来,脸看起来有点红,嘴唇——马丽娜刷的挪开了视线,看向坐在旁边床上的儿子,把手机递过去,“给,你们聊吧。”   米歇尔接过手机,马丽娜赶忙退了出去。   “麦子?”李奶奶捧着手机着急地到处找人,视线在孙子的脸上停了不知道有没有半秒,忙问,“麦子呢?”   “在这里,”米歇尔把手机转过去,余麦乖巧地冲屏幕挥了挥手,“奶奶!”   “哟,热着了?小脸这么红?”李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麦子又长大了!”   余麦心虚地摸了下脸,忙不迭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挡在脸上,“是,是暖气有点热。”   “他们那儿就这样,每次一到冬天就干得我鼻子眼不通气,”李奶奶起身给他看自己新买的两条金金鱼,“可爱吗?”   两条小金鱼胖的哟,肚子感觉都要撑破了,米歇尔无语地看了一眼,“你少喂点,金鱼不懂吃多吃少,小心撑死了。”   “啥懂啊,猫也不懂!没事儿,麦子每天喂那么多顿,你看你们家多米现在长得多壮实!就得多吃!”李奶奶笑着给余麦表演用鱼食逗金鱼,两条金鱼嘴巴一张一合吐着泡泡,摆着尾巴跟在她手指头后面来回转悠。   米歇尔,“……”   “哥哥?”   多米到家第二天米歇尔就去买了一台定时喂食机,就怕它吃多了长太胖,尤其是上个月做了绝育手术后。   自己偷喂猫的行为就这样被发现了,余麦面对他的凝视,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也,也没有喂很多顿——”   “上次都打嗝了。”李奶奶想起来那画面就想笑。   余麦,“……”   .   “——你妈现在不是装修十二村那个房子么,”两个人下楼来,李奶奶在视频里说,“我上次去看了眼,已经开始弄地板了,我把你小时候房间里这些东西给拿过来了,现在没事儿的时候就翻翻!”   李奶奶得意地跟他展示他小时候看的画册。   这些曾经陪伴了他无数个夜晚的画册被他好好珍藏在了他们的老房子里,现在再看,已经略微有些泛黄的纸上,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绘画依然充满了鲜活的想象力。   这些梦幻的奇思妙想在他幼小的心中埋下了渴望探索世界的种子,也为他的审美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就像是滋润着土壤的甘泉,他在未来在摄影艺术上的成就,离不开童年这一本本画册的熏陶。   “你爸爸妈妈都帮你收着了,一本都没丢。”李奶奶说。   余麦怀念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画册,轻轻嗯了一声。   .   “——你姥姥,老是说要给余麦做她的拿手好菜,”江源帮马丽娜切着菜,笑着朝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说。   “我姥姥的烤鸡。”见余麦愣愣的,米歇尔提醒他说。   余麦随即恍然地笑了,“那个看起来真的好好吃!”   “可不是看起来,就是很好吃!”江源说着看了眼儿子,马丽娜回头笑着说,“我问她配方,她不肯告诉我,说要亲自做给余麦吃,我做的她不满意。”   被人这么热情地期待着,余麦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夫妻俩看看儿子,江源切着菜问余麦,“圣诞节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去雷恩玩几天?余麦还没去过雷恩吧?”   余麦看着他们,“圣诞节——”   米歇尔在旁边捏了捏他脖子后面,回答道,“还没。”   余麦回过神,米歇尔笑了一下,起身说,“走吧,带你去院子里逛逛。”   .   马丽娜把院子打理得非常漂亮,即使冬天也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米歇尔牵着余麦的手带他走到小木屋下面,那里被马丽娜收拾得很干净,还挂了一盏取暖灯。   “这是我三岁的时候爸爸帮我做的,”米歇尔指着树上的木屋说,“我小时候经常爬到那上面去。”   爬梯已经很旧了,不过即便换了新的,按照他们两个现在的身高体重,估计一脚踩上去这木屋就该四分五裂了。   “那上面有什么?”余麦好奇地问。   “其实什么也没有,”米歇尔回忆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只兔子玩偶,走到哪里都带着,每次我爸爸骂我,我就抱着它爬到上面去,晚饭都不下来,然后他会站在下面威胁我,数到三他就要动手了。”   余麦一脸惊奇,“他真的打你吗?”   米歇尔笑了笑,“每次都这么说,但是从来没打过。”   “我以为你小时候很乖的。”余麦笑眯眯地看着他。   米歇尔摇摇头,“绝对没有。”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得乐不可支。   院子里还有个很大的露天游泳池。   “夏天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游泳了。”米歇尔蹲在池边,撩起遮挡的塑料布看了看下面的池水。   余麦红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米歇尔看见后起身抱住他,“你不要总是那么紧张,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但是我们两个——”余麦靠在他肩上,想想那个画面,一下子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怕他们——”   米歇尔叹了口气,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不忍心再瞒下去了,正要开口说出事实,余光看见马丽娜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泳池边,于是又闭上了嘴。   马丽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开口,“吃饭了。”   余麦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差点儿大叫着跳进泳池里,米歇尔眼疾手快把他抓回来,用力扣回到怀里。   “放,放开我,快点!”余麦都快急哭了。   米歇尔又好笑又心疼地看着他,简直都无奈了,“哥哥——”   马丽娜捂着嘴偷乐,“余麦!”   “在!”余麦刷的立正站好。   母子俩配合得还挺默契,米歇尔不由分说当着马丽娜的面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牵起他的手笑着朝屋里走去。   “……”余麦脑袋冒烟,同手同脚跟在他身后,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   马丽娜笑着拍了拍儿子胳膊,转身跟他们进屋。   屋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浑身僵硬的余麦被米歇尔一屁股摁在椅子上。   米歇尔在他身边坐下,江源往他们杯子里倒香槟,看见余麦的样子和马丽娜互相看看,夫妻俩都忍不住直乐呵。   “祝米歇尔生日快乐。”   三个人举起酒杯,齐刷刷看向魂游天外的余麦。   米歇尔绷着嘴角的笑,“哥哥?”   余麦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源和马丽娜,紧张得根本喘不上来气,“我,我们——”他看着马丽娜,又看看江源,支支吾吾话都不会说了,“刚才——”   他忽然愣住了。   马丽娜抓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余麦,谢谢你今天能过来。”   米歇尔在旁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过来,因为你,我今年的生日终于不用和圣诞节一起过了。”   夫妻俩都笑起来,余麦呆呆地看着他们,反应过来后眼眶慢慢红了,“你们——”   江源微笑着朝他举起酒杯,“欢迎你,余麦。”   米歇尔二十一岁的生日,终于等到了他的哥哥,和他的家人一起,在他从小长大的房子里,在这个温暖的客厅,为他庆祝这个许多许多年以来,终于不用再和圣诞节一起凑合着过的生日。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幸福过,哪怕看到余麦捧出那个亲手为他做的丑出天际的蛋糕,他也觉得自己的哥哥简直可爱爆了。   “做的时候奶油就老是化——”余麦哭唧唧地看着又化了一半的蛋糕,“到了应该立马放冰箱的。”   这蛋糕从早上起就一直被他藏在包里,进门就放到了客厅角落,现在上面的奶油通通都化了,米歇尔看着蛋糕上面仿佛陷在雪地里的一个翻糖装饰,研究了半天后问他,“这是什么?”   江源背着手俯身看了看,夸奖道,“这个企鹅做得还挺像的。”   “……”余麦嘤了一声低下头,“这是米歇尔穿冰球服的样子。”   “…………”   “我很喜欢。”米歇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   余麦吓了一跳,满脸惊慌地去看江源和马丽娜的反应,夫妻俩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手里捧着盘子一脸期待地催促儿子,“快切!”   米歇尔简直要被他的哥哥可爱死了,忍不住搂住他揉搓了一顿,拿起刀开始切蛋糕。   .   “——他们马上就好,床上都收拾过了,一会儿 要是觉得枕头不舒服再给你换一个。”江源走到院子里。   “叔叔。”余麦正看着树上的小木屋发呆,听见声音回头想起身,江源拿着杯红酒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旁边坐下了。   取暖灯开着倒也不凉,两个人并排坐在树下休息。   江源笑呵呵地看着头顶的小木屋,“他跟你说了么?这是我在他三岁的时候给他做的。”   余麦点点头,有点羡慕地说,“我小时候也想有个这样的小木屋。”   “小孩儿嘛,都想要个自己的秘密基地什么的,”江源看着他,“你小时候就没有过?”   余麦想了想,“我会用被子在床上支个帐篷。”   江源一听就乐了,“我也是!还把玩具都堆在里面,热死都不出来。”   余麦捧着肚子笑个不停,“有一次我在里面热晕了,我妈下班回来吓坏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把我弄醒后的样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取暖灯照在身上,把风里的寒气都融没了,余麦想起刘湘和余海生,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另一边慢慢红了眼眶。   江源看着树上的小木屋,想起儿子小时候。   那个时候米歇尔还很小,生气了就抱着他的小兔子躲到这里,叫半天探出颗脑袋,小脸蛋气得圆鼓鼓的,叼着奶嘴朝他奶声奶气地哼一声。   他真的是从小就犟啊,性格又挑剔,但只要是认准的东西就绝不放手,两个孩子这样互相陪伴着长大,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到现在才看明白呢?   “余麦。”江源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你们选择走这条路,以后注定会有很多很多坎坷,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有人理解,就会有人无法理解,这是肯定的。”   余麦转头看过来,看见江源的眼里闪着泪光,“叔叔——”   江源颤声说,“但是不管将来你们面对什么样的困阻,我希望你都能坚持下去,就像你们已经坚持了那么多年的陪伴那样。”   “不要放弃米歇尔,不要放弃你们的感情,”他抬头看向余麦,“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唯一的恳求。”   作者有话说:   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写到这一段时,我只是隐约觉得江源和余麦应该有一场对话,但是他们要说什么,我仔细想了很久,始终没有头绪,于是我决定边写边找感觉,其实甚至直到写到余麦在江源身边坐下的时候,我依旧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第95章   “是的,这边这个0.67秒的片段,我觉得用3D渲染效果会更好。”   “首先Blender就很贵,而且软件运行需要配备的驱动就更加贵了,如果是租的话,可能一些工作室——”   Speos教室里,一组组学生围在一起讨论这次的课题作业,吕底亚给他们布置的功课是拍摄一组某矿泉水品牌的广告宣传照,余麦和组员们坐在一起,听到这里举起手,“这台设备我家里面有——”   一群人满眼放光地看着他,“oui~!!”   “真是太好了,这次能够跟你一组!”早就听说余麦家里有一堆超级牛逼的设备,同组来自英国的女生热泪盈眶地抱住他。   “都是以前做兼职攒下的钱买的。”余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一群人异口同声,“什么兼职,我也要去做!!!”   “……”他正心想该怎么和他们解释中国的网拍模特呢,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   吕底亚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份文件,“Yumai,请过来一下。”   余麦赶紧起身过去。   吕底亚带着他走到安静的地方,两个人站在楼梯上,一旁的墙上挂满了历届学生的摄影作品。   “这是你上次申请成为东京奥运会摄影师时发过去的作品集,同组委会合作的摄影协会那边刚才来了电话,他们对你的摄影风格很有兴趣,但因为你的人物作品相对来说很少,所以希望你能和单独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了解一下你在拍摄人物,尤其是抓拍动态人物细节上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比起拍摄静态风景,奥运会摄影师需要摄影师拥有更加敏锐的观察力以及良好的判断成功的能力,以捕捉最具仪式感和冲击力的奥运画面,总而言之就是需要拥有极为优秀的抓拍技术,这对一直以来以拍摄静态画面为主的余麦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所以上个月,当吕底亚在课堂上提起东京奥运会摄影师申请的时候,他下课后立刻过去询问了细节,并且连夜整理出了一份作品集。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协会那边的认可,余麦一脸惊喜地看着老师,“好啊,我随时有时间,他们想要什么时候面试?”   顿了顿,他又大惊失色,“不会要去东京吧?!”   他没有签证啊!!   看着他瞬间四分五裂的脸,吕底亚失笑道,“不用,我和他们沟通过,他们知道你现在正在巴黎进修,愿意进行视频面试。”   余麦松了口气,“太好了!”   “我看了你的这份作品集,”回办公室前,吕底亚朝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一向和蔼的面庞有几分狡黠,“很精彩,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热爱冰球。”   “……”余麦脸都红了,支支吾吾的,“我,我,他,他是——”   吕底亚很喜欢自己这位来自中国的学生,心照不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到时候在东京奥运会上,我能看到你的身影,还有你同样精彩的作品。”   下午三点多,余麦兴冲冲地从学校出来,沿着小马路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准备和米歇尔汇报这个喜讯。   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啊,转眼来法国已经一年了,又是三月春风开始吹绿枝丫的日子,才下过雨的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塘里印着梧桐树的身影。   这个时间米歇尔应该正在训练,风吹在脸上还是很凉,余麦裹紧外套,正要试着拨通电话过去,结果就接到了陈俊一的电话。   “陈俊一!!!”余麦立马开心地接起来。   手机被陈俊一架在书桌上,画面里那个背影怨气冲天的,正在往箱子外面搬红烧牛肉泡面,旁边已经垒了一座小山似的泡面碗了。   余麦,“……”   陈俊一陪金雅雯在非洲待了整整一年,差不多一个月前,金雅雯结束了为期一年的医疗志愿者项目回到南城,陈俊一一路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回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呢,就被提着鸡毛掸子杀到金石镇的宋琴兰在雅雯家楼道口狠狠抽了一顿,然后二话不说一脚踹回了德国。   陈俊一是家门都没踏进一步就又坐上了飞机,幸好金雅雯早有预料,提前叮嘱她妈买了两箱子红烧牛肉泡面,否则又又又一次去到美食荒漠的陈俊一,估计就只能天天哭着啃德国超市里那些白萝卜似的又干又涩的小草莓度日如年了。   这可是自己接下去一年的口粮,陈俊一含着泪把泡面碗仔细收进柜子里,转身回到桌边拿起手机,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怨念,“怪不习惯的。”   别说,非洲那地方贫瘠是贫瘠了点儿,但非洲人民的热情真不是随便说说,乍一回到冷冷清清的德国乡下,闲得陈俊一浑身都不自在。   余麦站在地铁站口吹着冷风,“你到了之后给雅雯打过电话了吗?”   陈俊一的回答真是一点儿不出他所料,“打过了,不过她现在忙,这次项目结束后,马上就要去医院实习了。”说着他傻呵呵地笑了笑,表情怪骄傲的。   这两个人,余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什么,他原本还因为陈俊一来了德国,就在自己边上挺高兴的,这会儿又忍不住酸溜溜起来,他嗯了一声,问,“雅雯在哪里实习啊?”   陈俊一脸上的表情顿时更骄傲了,“市一院。”   余麦惊喜道,“这么厉害!!”   “那是!”陈俊一笑着哼哼道。   陈俊一这一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让余麦想起了他妈,就是又骄傲又忍不住保持矜持,眼神里还透出一种慈爱的感觉来。   余麦,“……”   “欸,麦子,过段时间我去法国找你玩儿?”陈俊一突然说。   “好啊好啊!”余麦一下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来啊?”   “等我开学考试结束后吧,要是过了我就来找你!”好像就指着这件事给自己点动力了,陈俊一充满向往地望了望窗外法国的方向,一脸大义凌然地翻开了书。   “那你一定要过啊,加油!!!”余麦给他加油打气,“这里好多好吃的,我带你去统统吃一遍!!”   陈俊一一听,简直恨不得当场买票冲来法国,咬着书角含泪点了点头。   都到地铁站了,余麦挂了陈俊一的电话,决定给米歇尔一个惊喜,于是直接坐地铁去冰场那里找他。   米歇尔球队常驻的冰场在巴黎十五区,直线距离很近但巴黎缠缠绕绕的地铁线路需要转两趟才能到,余麦到了之后熟门熟路地朝里走,一路和工作人员打招呼,一打开门,一股凉意袭面而来,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冰场里到处是砰砰的撞球声,余麦走到场边,把手揣在衣兜里,笑眯眯地看着场上正在练球的米歇尔。   虽然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冰球服戴着头盔,但余麦就是能一眼认出他来,米歇尔滑在最前面,挥动球杆正在练习运球,教练在场上设置了障碍物,队员们一个个身形如风,跟在他身后绕着冰场刷刷疾驰。   “米歇尔!”   卢克跟在队伍最后,经过余麦面前把他认出来,大声喊道。   队伍最前面,还以为发生什么事的米歇尔一个帅气地旋身急停,不等卢克抬手,视线已经落在了余麦身上。   场上隐隐有起哄声传来,教练他们站在对面看着这边微笑,余麦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有点红,笑着朝大家挥了挥手。   “继续训练!”米歇尔吼道,然后二话不说一蹬冰鞋,朝余麦冲了过来。   刷——!   面前扬起一阵轻薄的雪沫,雪沫散开,露出米歇尔头盔保护罩后面含笑的双眼。   米歇尔熟练地从护栏上翻出来,穿着滑冰鞋的缘故,一下子比余麦高出了将近一个脑袋,站在那里跟座小山似的。   他皱眉看着余麦身上单薄的外套,“怎么穿这么点就来了?”   余麦拉住他的冰球服开心地扯了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米歇尔挑了下眉,带他去后面的更衣室。   球员更衣室里有暖气,米歇尔走在前面,伸手推开门,余麦走进暖呼呼的房间,脸上冰凉刺骨的寒意总算缓了过来。   米歇尔脱下头盔和手套丢到一边,坐到长椅上,伸手把他抓到跟前。   余麦一屁股坐到他腿上,脸顿时红了,“万一有人进来——”   米歇尔捂着他冰凉的手指,“那就罚二十圈。”   余麦,“……”   米歇尔运动后滚烫的掌心烘得余麦心里也暖呼呼的,他动了动靠过去,米歇尔一抬头,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什么好消息?”指尖摩挲着手腕内侧,米歇尔抓住他的两只手,慢慢扣在身后,眼睛有点危险地眯了起来。   余麦整个人被锁在他怀里,小声吞咽了一下,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东京奥运会摄影师申请,我进入面试环节了——嗯——”他咬住嘴唇,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米歇尔的嘴唇离开他的脖子,“要去东京?”   “不用,视频面试。”余麦脸颊通红,然后提醒似的动了动肩膀,一只耳朵还有些心虚地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谁知米歇尔猛地起身,托着他的大腿朝柜子那里走去。   “米歇尔?!”余麦吓了一跳,低头惊讶地看着他。   米歇尔碧绿色的瞳孔变得格外幽深,用脚轻轻踢开柜门,“帮你庆祝一下,哥哥。”   “米歇尔——”   不知过了多久,卢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概是怕被罚跑二十圈,听起来小心翼翼地。   大概是没听见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更衣室的门被一只手悄悄推开,卢克探进脑袋。   看到站在柜子前面的队长,他疑惑了一声,扭头四处打量,“Yumai呢?”   米歇尔高大的身体将柜子挡得严严实实,看着柜子里面,他的唇角勾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他先回去了。”   更衣室还有一个门直接通到冰场外面,他们平时结束训练后都是走这条通道,卢克没有多想,告诉他,“教练找你。”   “好的。”米歇尔点了点头。   等卢克走后,一只手从柜子里伸出来,软绵绵的胳膊紧跟着缠到了他的肩上。   余麦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整个人说不清是虚弱还是餍足,小声喘着粗气靠进他怀里。   他这个样子米歇尔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他搂紧哥哥,低头在他泛红湿润的眼尾亲了亲,“我送你回去。”   余麦的声音听起来糯叽叽的,像小猫一样在耳边叫着,“可是教练找你——”   “今天的训练刚才就结束了,等我,很快就回来。”米歇尔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在自己失控前及时松开手后退一步。   “回家——”他站在那里,用口型说道,幽深的瞳孔闪着危险的光芒。   继续。   “……”余麦捂住爆红的一张脸,弯腰把自己重新藏回了柜子里。 第96章   结果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余麦和陈俊一约好的法国美食之行,却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直接被延后到了余麦毕业前夕。   一个星期后,余麦通过邮件,和东京奥运会组委会相关摄影协会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一场将近一个小时的视频面试。   因为到时会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项目中,所以体育摄影师需要了解所有项目比赛环节以及奥运会赛制,在面试的时候,余麦真是彻底体会到了日本人对于工作的认真严谨,要不是他这个星期在网上疯狂补课,临时抱佛脚背下了所有比赛赛程,外加熬夜刷了北京奥运会,伦敦奥运会几十场比赛,感觉真的会被对面两位严肃的工作人员问到失声痛哭。   面试最后,左边那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格外严格的工作人员询问道,“所以余先生的作品一直以来都是以静态风景为主,这次选择申请成为奥运会摄影师,面对这个截然不同的,挑战?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呢?”   余麦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摄影是一种艺术上的表达,无论静态还是动态,人物或者风景,面对不同的载体,艺术背后关于人文精神的传递,才是我一直以来最想要捕捉并呈现给观众的。”   话音落下,两位工作人员微微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等面试结束,听见噔一声视频关闭音的米歇尔抱着多米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余麦趴在桌上,虚脱了似地往外吐了口气。   “喵!”多米挣扎着从米歇尔怀里钻出来,圆滚滚的一团掉在地上,屁颠屁颠朝他跑过去。   第一次参加这种针对专业方面的面试,紧张了一路的余麦吸溜一下把灵魂收回身体里,弯下腰,眼冒爱心地抱起小多米开心地转起了圈圈。   多米伸出爪爪,软乎乎的粉色肉垫噗叽一下按在他的脸上。   米歇尔笑着走过去,余麦转身扑进他怀里,抬头朝他开心又期待地笑了笑。   .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等待,余麦终于收到摄影协会的邮件,正式通过了奥运会摄影师的面试和评估。   也就是说,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时候,在这场国际盛会上,由他拍摄的作品即将代表中国,出现在全世界记者媒体以及观众们的面前。   收到这份邮件的时候,余麦正在家里跟着电脑上下载的软件练习法语听力,他连耳机都忘了摘,第一时间就给正在冰场训练的米歇尔打去电话。   看到语音接通,余麦拿起手机就喊,“米歇尔,我面试通过了!”   “……”   电话那头怎么没声音呢?以为信号不好,余麦又兴奋地捧着手机说了一遍,转而疑惑地看向屏幕,“米歇尔?!”   明明通了啊。   多米趴在他的腿上,仰着脑袋张开嘴,似乎叫了一声,探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尖。   “……”余麦反应过来,摘下头上的静音耳机,超大声地又宣布了一遍,“米歇尔,我面试通过了!!”   米歇尔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无奈,透出笑意,“我知道,你说了三遍了,哥哥。”   余麦,“……”   “恭喜你,哥哥。”米歇尔在电话里笑了一声。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沉,余麦开窍以前只是觉得很好听,开窍后就不一样了,听着听着老是忍不住脸红,想到酱酱酿酿时米歇尔呼在耳边粗重的气息,总觉得特别性感。   “晚上想吃什么?”想着要犒劳一下他的哥哥,米歇尔在电话里问。   于是余麦不知道怎么了,红着脸脱口而出,“你。”   “…………”   米歇尔的声音一下子危险起来,“我马上回去。”   余麦抱着手机飙泪,想大声制止但是身体真的好诚实啊,抓着手机嗯了一声。   “……”余麦在电脑前崩溃地捂住脸。   似乎猜到了他现在的样子,米歇尔又笑了一声,说了句等我,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余麦蜷缩在椅子上,下巴搭住膝盖,咬住嘴唇,满脸通红地用手指戳着手机屏幕。   刘湘和余海生接到儿子视频请求的时候,两个人正在金石镇的老房子里忙着打扫卫生呢。   刘湘不知道哪儿学的,在头上用旧报纸折了顶三角形的帽子,“麦子!!”   余麦脸还有点红,余光留意着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一脸新奇地看着他俩,“你们这是什么造型啊?”   “我昨天刚烫的头,说三天不能洗,别给弄脏了。”刘湘放下手里的扫帚,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好看吗?”听见儿子的声音,余海生远远地过来,凑到旁边笑着问。   “好看,妈妈怎么样都好看!”余麦笑着说。   刘湘脸都红了,用力拍了下余海生的胳膊。   “怎么了?看起来这么开心啊?”刘湘跟余麦肚子里的蛔虫似地,一边问一边起身,想给他展示一下房子的装修进度。   “我收到通知啦,我慎重宣布,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摄影师!”余麦开心地挥舞着多米的小爪爪。   “喵!”多米配合地喵了一声。   “真的啊!”刘湘和余海生一听都激动起来,“真厉害啊!”   “我就知道,我们儿子肯定行!你看看,这都要去奥运会工作了!”余海生一脸骄傲地看着老婆。   刘湘点点头,又忍不住开始问东问西,“那到时候你要在东京待多久啊?一直到奥运会结束?签证呢,你自己办还是他们帮你办?先回国还是直接去东京?哎呀,法国飞日本的机票会不会很贵啊?我查查看——”   “……待多久我也不确定,要看到时候分配到什么运动项目。”余麦解释道,“不是所有都可以随便拍的,其他的我还不清楚,到时候我再问问他们,问清楚和你们说。”   “哦哦哦,”夫妻俩赶紧点头,余海生嗐一声,摁住老婆着急掏手机的手,“这还有两年呢,急什么,早着呢。”   “来,给你看看,阳台的窗户上个星期安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国内这会儿正下午,金灿灿的阳光下刘湘脸面红光的,“你看,妈妈选了这种白色框的,我看杂志上说年轻人现在都喜欢这种,什么北欧风?麦子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余麦看着手机画面上窗外熟悉的风景,眼眶突然有点发酸,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好多事。   千禧年的时候,这种单位里分配的老房子装修都很随意,其实主要还是没钱,金石镇在海边,一到夏天,有时候遇到台风天了,那个海风吹过来,能把一米多高的窗户都吹出波浪形来。   余麦从小就胆子小,每次一到台风天,听着窗户哐啷哐啷的,就害怕得要躲进刘湘怀里,记忆里面刘湘的怀抱总是很柔软,将小小的他牢牢护住,手里拍打着蒲扇,哼着歌哄他一直到睡着。   “好看,特别小清新。”余麦笑着说。   刘湘手里拿着块抹布,小心翼翼擦着窗框上头的灰,又用手摸了摸,她好像也想起来了,有些感慨地看着手机上儿子的脸,眼睛慢慢变得有点儿红,“现在是条件好了——”   她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用怕刮大风了,什么时候等你们夏天回来一趟,来这里住一住。”   “还是自然风最舒服,”余海生摸摸老婆的胳膊,“吹了也不怕冻。”   余麦轻轻嗯了一声。   .   原本说是余麦要吃来着,结果最后还是他被米歇尔吃干抹净,而且吃得干干净净,洗澡的时候都差点儿站不稳,一脑袋扎进浴缸里去。   米歇尔帮他放好水,温热的水划过腰线上又青又紫的皮肤,余麦泡在浴缸里,又缠着他亲了一会儿,然后晕乎乎地看着米歇尔出去,不一会儿厨房那边传来做饭的动静。   “水凉了吗?”米歇尔坐在浴缸旁边,手里端着一碗面条,一点一点喂给他。   余麦是真的累狠了,连嚼东西都有气无力的,他摇了摇头,张开嘴嗷嗷待哺。   米歇尔满脸自责地喂给他一口煎蛋,“对不起,我刚才一下子没控制住。”   余麦趴在浴缸旁边,见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和他接了一个绵长湿润的吻。   “不要道歉,”余麦温柔地亲吻他难过的眼角,“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样都很开心。”   “——哥哥,你在看机票?”米歇尔放下书,看到余麦手机屏幕上的购票信息,忍不住问道。   余麦靠在他怀里,回头看着他,“这次因为申请奥运会摄影师的事情,原本说好春节和叔叔阿姨一起回去,结果没来得及,我今天跟我爸爸妈妈打视频,我想,要不然我们就趁五月份的假期回去吧?”   法国五月份假期很多,余麦还在上学还好说,但米歇尔就不一样了,他想了想后说,“算上法定假期,我可能只能请出一个星期的假期。”   自从余麦来了法国,经常去冰场看他练习之后才知道他们每天的运动量有多惊人,他简直看着都觉得要灵魂出窍了,想到短短一个星期还要这样来回折腾一次,余麦心疼地开口道,“这次我先自己——”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头,余麦伸手拿过手机,看到是陈俊一,于是立马激动地接了起来。   “陈俊一!你考试是不是通过——”   “陈俊一?”   余麦脸色一变,紧张地看了眼米歇尔,从他怀里坐起来,摁下了免提。   电话里传出紧绷的呼吸声,隐隐发着颤,米歇尔挑了下眉,搂住余麦一下子有点发抖的身体。   “陈俊一,你怎么了?”余麦吓坏了,脸色变得煞白,抓着手机甚至忘了呼吸。   陈俊一的声音传出来,有种整个世界在眼前渐渐崩塌的绝望感,“麦子——”   听到余麦的声音,似乎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支撑,他终于能说出话来,但是声音前所未有地透出一股哭腔。   “麦子,雅雯,雅雯她出事了。” 第97章   “我,我刚刚试了好几次,我上个月回,回德国买了好多生活用品,我的卡超额了,现在买不了机票——”   陈俊一磕磕巴巴在电话里跟余麦解释道。   平时性格那么热情开朗的一个人,现在在电话那头哭得都哽咽了,余麦已经从卧室跑到了客厅里,正坐在电脑前帮他看机票,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心都碎了,其实他也差不多,抓着鼠标的手都在发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余麦心急如焚,哽咽着安慰他,“我在帮你看了陈俊一,我和你一一起回去,你别着急——”   米歇尔打完电话,抓着手机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隔着部电话哭得声泪俱下,小多米围绕在余麦脚边,大尾巴不安地拍打着他的小腿,吓得叫都不敢叫一声。   一个月前金雅雯进市一院实习,差不多三个多星期前,医院急诊室为一名车祸患者做了一台紧急手术,手术结束后,他们查出这名病患体内感染有HIV病毒。   这就意味着参与这台手术的所有医护人员全部遭遇了职业暴露,当时医院在第一时间采取了应对措施,联系了南城当地的疾控中心,将他们连夜送到那里进行隔离并服用阻断药,金雅雯作为实习生,当时跟着自己的带教老师也参与了那台手术。   纪薇兰这些年一直身体不好,金雅雯怕家里面担心,于是骗他们这段时间医院里忙一直没回家,但是阻断药的副作用因人而异,有些服用者可能出现一系列的剧烈反应,纪薇兰在家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听到雅雯服用HIV阻断药时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厌食反应,当时人就有点儿不行了。   现在他们家可以说都乱了套了,纪薇兰前天下午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金雅雯还需要在疾控中心里接受观察治疗,金振国焦心着老婆孩子,据宋琴兰说人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不少。   现在刘湘和宋琴兰都赶回金石镇上的医院照看纪薇兰去了,要不是陈俊一给他妈打电话听出他妈老清老早居然在医院里,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群人还准备瞒着这些小的呢。   米歇尔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余麦,余麦的身体不停在抖,一行字打了半天,删删改改怎么都写不对,米歇尔拍拍他的右手手背,“我来吧。”   余麦松开手,靠在他怀里听着陈俊一在电话那头不停自责,含泪的眼睛里都是担忧。   “我居然这么久都没察觉到——”陈俊一整个人好像魂都丢了一样,车轱辘话说个不停,“我还开玩笑说她脸圆了,她现在连饭都吃不下去——”   那其实是剧烈呕吐引发的面部浮肿,余麦哭着自责道,“我昨天还和她打过电话,我也没听出来——”   米歇尔低头在他脸上安抚地亲了一口,“查到了。”   电话那头的陈俊一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余麦看着电话页面上的机票信息,滑动鼠标说道,“从柏林到南城,直飞最早一班飞机是周四中午,国航的。”   “要等这么多天?”陈俊一问,“转机呢?”   “瑞莎航空,要在荷兰和迪拜转两次,到的时候和国航那趟差不多!”余麦算了算后说。   陈俊一急得焦头烂额,“那怎么办啊?雅雯她妈现在这样,雅雯她,她那里还要等阻断结果——”   “你别急,你别急,”余麦敲打键盘,“我查一下法国这边的航班情况。”   一分钟后,看着网页上的机票信息,余麦简直要喜极而泣了,“陈俊一,你赶紧查一下柏林到巴黎的机票和火车票!明天下午一点戴高乐有一趟东航的航班,是直飞!”   “买,麦子,赶紧买!”陈俊一好像一下子又活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疯狂敲键盘的声响,“我明天一点前就是跑也要跑到巴黎!”   挂了陈俊一的电话,迅速订好两张机票,余麦转身缩进米歇尔怀里,抱着他的胳膊都在不停发抖。   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米歇尔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了担忧之情,“哥哥,你的居留。”   余麦去年的留学签证已经过期了,这段时间刚好在办理续签,材料已经全都交到警局,但是新的居留卡还没有下来,他现在离开,意味着想要回来就必须在国内重新办理签证。   这一等很可能就是几个月,余麦抬起头,“可是雅雯出事,纪薇兰阿姨又在加护病房,我必须要回去。”   米歇尔点点头,将余麦用力抱进怀中,看着窗外无声叹了口气。   .   余麦因为心里惦记着雅雯的事,后半夜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要不是米歇尔抱着不停安抚地亲吻,他估计要直接熬到第二天上飞机。   早上的时候,迷迷糊糊才睡着一会儿的余麦感到一阵风抚过面颊,睁开眼睛,看到阳台推拉门开着,五月份凉爽的微风吹起轻薄的窗帘,后面是米歇尔高大的身影。   米歇尔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现在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米歇尔说,“对,开车,大概八点多能到这里。”   电话那头是江源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来,“这样,我尽量想办法,政府机构那边一般是早上九点半上班,我一会儿先给我朋友打个电话,问问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他们的机票订在几点?”   “下午一点一刻起飞。”   江源沉凝片刻,“那就是十二点半前无论如何要出关了。”   时间有点过于紧迫了,大家只能说都在争分夺秒,挂了电话,米歇尔眉心拧着,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余麦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医院发现后处理得及时,而且现在的阻断药效果很好,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脸上憔悴的神情,米歇尔走过去,心疼地将人抱住亲了亲。   余麦依偎在他怀中,像是想要汲取米歇尔身上的温暖,伸出胳膊用力搂着他。   他点点头,又想起纪薇兰阿姨,红着眼眶将脸埋了下去。   .   最后陈俊一直接找朋友借了辆车,从柏林连夜开到巴黎,全程将近八个小时,到的时候刚好是早上九点。   米歇尔和球队请了一天假,陪余麦下楼去接人,陈俊一将车停在两条马路外的大街上,下车的时候身上连个包都没有,只有口袋里的护照手机还有钱包。   开了一夜的车,陈俊一整个人看起来比余麦还憔悴,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终于在异国他乡见了面,却因为雅雯家出了事的缘故,余麦难过得都快要哭了,远远地喊了一声陈俊一,过去的时候陈俊一红着眼眶朝他张开胳膊,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陈俊一真是一分钟都等不及了,催促余麦上楼收拾东西,然后米歇尔开车,带着他俩马不停蹄直奔戴高乐机场。   路上米歇尔不停在看手机,等到了机场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余麦和陈俊一第一时间去排队值机,米歇尔看着空空的手机屏幕,按耐住内心的焦灼,过去帮余麦把行李放到传送带上。   “那我们走了。”   关口前不断有人经过,余麦回头看着米歇尔,临到了分别,他到底还是觉得舍不得,从昨晚起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他伸手抱住米歇尔,“我会回来的。”   米歇尔用力抱紧他,“哥哥——”   余麦松开手,趁陈俊一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去休息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麦子。”陈俊一在旁边催促道。   余麦背着包朝米歇尔挥挥手,向工作人员展示机票,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米歇尔,转身走进了关口。   “余麦!”   余麦和陈俊一脚步一顿,三个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到江源朝这边飞快地跑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前的领带都甩飞了。   “爸爸。”米歇尔有些动容地看着他。   “叔叔?”余麦一脸惊讶,转身快步回去,江源都顾不上和儿子打个招呼,越过米歇尔冲到他面前,毕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说话的时候嗓子眼直冒烟,“拿着,这份证明。”   余麦低头一看,“RCPC?!”   “是,”江源气喘吁吁地扶着自己的老腰,“短期签证,三个月之内回来就行,你一会儿千万记住,赶紧在这里签个名,还有,回来的时候要买,买那个——”   米歇尔早都查过了,脱口而出道,“直飞机票。”   江源立马点头,“对。”   余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鼻头酸酸的,抓着手里的签证纸一把抱住他,“谢谢叔叔!”   江源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背,“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那我们走了。”   余麦朝他们挥了挥手,米歇尔拧着一早上的眉心终于舒缓了些,他点点头,拼命忍住没有当着陈俊一的面过去亲吻他的哥哥,站在那里点点头,“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江源叮嘱道,“到了发消息!”   目送两个人消失在人海中,江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抬头看着儿子。   米歇尔勾住他爸的脖子,帮他把甩飞的领带轻轻放回去,“走吧,想喝什么,我请。”   江源整个人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一张老脸笑得哟,忍不住跟儿子炫耀起来,“你是不知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开车,我觉得自己好像F1车神——”   戴高乐机场一如既往的繁忙,父子俩亲热地说着话,一高一矮的身影穿过人山人海,朝着机场咖啡厅的方向走去。   .   “麻烦安全带系上啊两位,这段时间查得紧,去哪儿啊?这是来咱们南城,旅游?”   出租车上,司机操着一口让人熟悉的南城口音,回头看着后座上两个一脸憔悴的男人。   余麦正在给米歇尔发消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和陈俊一这会儿累得看东西都眼花,敲打屏幕的手指一顿,司机眼见着两个前一秒还魂游天外的男人猛地抬起头,声音巨大异口同声道,“南城疾控中心!”   司机,“……”   在后头两道目光目不转睛的盯视下,司机大哥手心冒着汗,油门越踩越深,一路飙车到了南城市疾控中心。   车一停,陈俊一立马推开车门,眨眼狂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疾控中心的大门前。   “……”余麦和司机回过神,匆忙付了车钱,余麦下车追了过去。   Hiv阻断药整个服用过程为28天,疗程结束后三个月再进行检测,如果结果为阴性则表示阻断成功,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病人身边的人依然需要留心和他们保持距离。   这些都是余麦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在网上查到的,金雅雯瞒了他们那么久,今天刚好是第二十八天,下飞机的时候刘湘给他打了个电话,她和宋琴兰现在就在疾控中心,金振国留在金石镇医院照顾还在接受观察的纪薇兰。   听说两个孩子要回来,刘湘第一时间等在了疾控中心大门前,远远地看到陈俊一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叫人呢,眼前一阵龙卷风刮过,再一抬头,人已经进去了。   “……”刘湘目瞪口呆地看着余麦,也顾不上抱抱一年多没见的儿子了,转身就和他一起追了进去。   “雅雯从隔离室出来了吗?”余麦问。   “我下楼的时候还没有。”刘湘迈着大步和他一起跑楼梯,两个人看着跑在前头的陈俊一,觉得他整个人的状态特别恐怖。   失魂落魄的,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心里头除了这件事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边!”   老远就看到宋琴兰的身影,焦急地在隔离区的大门前徘徊,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陈俊一赶紧挥了挥手。   陈俊一的视线径直落在她的身后,随即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隔离区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   气氛其实还算轻松,毕竟都是专业医护人员,医院当时处理得又及时,看着等在外面的家人朋友,为了减轻他们心里的负担,所有人都笑着迎了过去。   “雅雯,感觉怎么样?”宋琴兰一把拉住人群中的金雅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怎么瘦了那么多。”   短短一个月不到,金雅雯真的瘦了好多好多,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憔悴的目光里难掩担忧,“我没事,阿姨,别担心我,走吧,我想去看看我妈——”   “雅雯。”   金雅雯瘦弱的肩膀一颤,回头看到站在那里,满身风尘仆仆的陈俊一和余麦,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似乎在他们面前,她可以永远是那个娇俏有点儿蛮横的小公主,不用故作坚强,不用强颜欢笑,她就是金雅雯,难过的时候可以大声哭出来,不满意的时候可以发发小脾气,他们一起互相陪伴着长大,又在彼此面前永远都不用长大。   “麦子,陈俊一——”   在得知病人感染有HIV的那一刻,金雅雯其实真的很怕很怕,那种刺骨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能够尽情地宣泄出来,她看着余麦和陈俊一,强撑着紧绷了那么久的肩膀好像一下子松了下来。   看着突然间失声痛哭的雅雯,余麦心里头简直揪着一样的疼,可是还没等他过去抱一抱她,陈俊一忽然一个箭步上前,那股看起来不顾一切的架势吓了所有人一跳。   “陈俊一?!”宋琴兰惊讶地看着儿子。   陈俊一眼眶通红,冲到金雅雯面前,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你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说着,他在一片尖叫声中,低头用力吻住了金雅雯。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为俊一的男友力而欢呼 第98章   “陈俊一,你疯了?!”   最后宋琴兰第一个回过神,尖叫着冲过去,拼命去拉儿子的衣服。   刘湘和余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金雅雯用力挣开陈俊一,紧跟着,她看到陈俊一嘴角的血丝,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和宋琴兰一样疯了似地拼命捶打他的胸口。   “陈俊一你是不是疯了?!”   金雅雯崩溃大哭,陈俊一舌尖上被他咬开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冒血,咽下嘴里的血丝,他把金雅雯抓回到怀里,用颤抖的双手牢牢撑住她不断往下滑落的身体,“不怕了,我在这里。”   “你这个疯子!要是知道你这么疯,我死都不会答应你!”金雅雯哭得撕心裂肺,连踹带踢,两只手用力推搡他。   陈俊一抱着人死活不肯撒手,低头在她耳边笑了一下,听起来傻乎乎的,却一如既往地让人心里头无比踏实,“已经晚了,是不是?”   金雅雯一拳锤在他的背上,抬起胳膊紧紧抱住了他。   余麦回过神,冲过去一把扶住宋琴兰阿姨,哭着看着他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陈俊一,雅雯,你们——”   周围那些同事这会儿都已经看明白了,金雅雯的带教老师,市一院急诊部副主任赶紧过来,语气安抚地向宋琴兰科普道,“当时手术时雅雯作为实习生在旁边观摩,并没有参与到手术过程中,她感染的可能性本来就很低,和我们一起到疾控中心进行隔离,只是院方出于以防万一的考量,再加上二十四小时内及时服用了阻断药,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不会有事的。”   宋琴兰整个人都在发抖,看着陈俊一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也心疼雅雯,但到底陈俊一是自己亲儿子啊,听到医生的话,她猛地回过神,一把拉住那位主任医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医生,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这段时间的身体反应都是阻断药的副作用,回家休息休息就好啦!”一位护士在旁边说道。   刘湘的心情其实也有点儿复杂,但宋琴兰看着都要晕倒了,于是赶紧过去跟着劝,“人家是专业的,你就别担心了,孩子——”   “两个孩子也是一时情,情——”她怪不好意思的,憋半天临时换了个词,“情急。”   听着这边一群人对宋琴兰劝的劝,哄的哄,陈俊一后知后觉地,慢慢回头看过来。   和他妈四目相对,刚才还大义凌然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大事不妙的惊恐表情,他嘿嘿干笑两声,“妈,妈——”   宋琴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所有人看着她突然冷笑一声,挣开刘湘的手慢慢抬起胳膊,从外套里面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   “…………”   没事是吧,没事就好,没事就能放心揍了。   “啊,妈,我知道错了!!”陈俊一捂着屁股,在疾控中心里绕着圈地边跑边叫,“下次不会,啊呸,没有下次——”   “还下次?!啊!”宋琴兰把手里的鸡毛掸子舞出了虚影,精准地一下一下往他屁股上招呼,“你要吓死我啊?!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湘回过神,回头去看金雅雯的反应。   金雅雯勾着余麦的胳膊,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被揍得上窜下跳的陈俊一,幽幽然叹了口气,“麦子,我们回去吧,我爸说我妈醒了。”   陈俊一和金雅雯在一起了?   脑子里这句话跟弹幕似地循环飘过,余麦晕乎乎的,被她勾着往楼梯那里走过去,“阿姨,阿姨她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金雅雯彻底松了口气,完全不管自己男朋友被他妈揍得鼻青脸肿的,听着陈俊一的哀嚎,甚至还一下子来了胃口,笑着问余麦,“麦子,你饿不饿?我有点想吃六中门口那家小笼包了——”   刘湘,“……”   陈俊一和金雅雯的恋情就在一场危机落幕的时刻,轰轰烈烈地向所有人宣告了。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余麦晕乎乎地和金雅雯一起回六中门口吃了顿小笼包,又晕乎乎地陪她坐车回到金石镇,一直到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他才神游似地掏出手机给米歇尔打过去一个视频。   宋琴兰住的加护病房一次不能进太多人,金雅雯和她爸在里面陪着,余麦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陈俊一估计还在挨揍呢,于是视频一接通,他第一句话就是,“米歇尔,雅雯和陈俊一在一起了!”   那看样子至少人肯定是没事了,看着手机屏幕上余麦恍恍惚惚充满惊奇的小脸,米歇尔陷入了沉默。   对面半天没回应,余麦一低头,看到他头盔下面毫无波澜的一张脸,冲他平静地挑了下眉。   余麦,“……”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啊?!”余麦脸上的表情简直天崩地裂,“你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不会只有我不知道吧??”   米歇尔心想可能真的只有你没有看出来,但他还是安慰道,“我也只是猜的。”   于是余麦一副受伤的样子,难过地低下头,“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米歇尔语气中肯,“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吧,毕竟你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哦——”余麦蔫蔫地哦了一声。   “麦子!”   听见李奶奶的声音,余麦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奶奶!”   “奶奶你别跑,慢点!”余麦冲过去,李奶奶看到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伸手去摸他的小脸,“吓坏了吧?这么久没见,快让奶奶抱抱!”   “奶奶。”余麦弯腰抱住她。   “奶奶。”米歇尔在手机里招呼道。   “欸,两个孩子,”李奶奶擦擦眼角的泪花,笑眯眯地看看电话那头的孙子和余麦,转而关切道,“雅雯呢?她怎么样了?”   李奶奶刚才在家接到刘湘电话立马就赶来了医院,她着急地四处张望,余麦赶紧说,“雅雯她很好,医生说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李奶奶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又突然想起来,疑惑地看看他周围,“陈俊一呢?他不是也回来了?”   “他,”余麦实诚道,“他在挨揍。”   李奶奶怀疑自己年纪大耳背了,“……什么?”   于是余麦小声把刚才在疾控中心里发生的事和她说了,老太像是在看电视上的狗血肥皂剧一样,到了精彩处还会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叹。   听完整个过程,想起当年第一次在十二村遇见陈俊一,当时才上小学五年级,已经长得高高壮壮的少年二话不说就过来,主动帮忙把那么大一袋米扛到楼上,李奶奶笑呵呵地评价道,“陈俊一这小子,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很不错。”   她竖起大拇指,“有担当,是个男子汉!”   “……”余麦声音都颤抖了,提醒她,“奶奶,他和雅雯在一起了!”   李奶奶眼睛亮晶晶地扭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余麦眼底慢慢涌出两泡泪花,老太的表情顿时变得惊讶起来。   米歇尔在手机那头,“……”   余麦,“嘤!”   果然只有我没有看出来!   金雅雯照顾完她妈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余麦眼角滋着泪花坐在那里,李奶奶在旁边小声哄着,听见开门声,老太抬起头,满脸无助地看了过来。   “……”   “嘶——!”   “别动!”金雅雯手里捏着一颗煮熟的鸡蛋,瞪了陈俊一一眼,重新把蛋摁在他脸上,“还想不想消肿?”   宋琴兰这次是真下了狠手,陈俊一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他妈揍得鼻青脸肿,他现在一脸惨不忍睹的样子,抬头看着金雅雯帮自己消肿,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嘿嘿——”   “……”   余麦在旁边虚弱地抱住自己,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定缺少根筋,都这样了以前都没看出来陈俊一喜欢金雅雯。   自从去了市一院实习,为了方便每日通勤,金雅雯在医院附近小区里租了间小单间,三个人现在在她租的房子里,金雅雯嘴角绷着笑,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不少,“还疼不疼?”   “不疼了。”陈俊一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   金雅雯哦了一声,收回鸡蛋就要走,陈俊一猛地反应过来,立马开始叫唤,“啊啊,疼,好疼!”   金雅雯回头瞪着他,第三次把鸡蛋摁到他脸上。   陈俊一痛得嘶了一声,又嘿嘿傻笑两声。   “…………”   余麦越发虚弱地抱住自己,觉得自己要被陈俊一身上散发出的恋爱的酸臭味淹没了。   “你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看着沉浸在爱河里一脸荡漾的陈俊一,不忍直视地转过脸,伤心地看向雅雯,“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闻言金雅雯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满是歉意地开口道,“我和他其实——”   “这就要从我奋不顾身远赴非洲那天开始说起了!!”陈俊一刷的一下起立,一脚踩在凳子上,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一脸骄傲地摆开架势,一副慷慨激昂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的样子,“想当时,我饱受思念之苦——”   “…………”   余麦和金雅雯吓了一跳,金雅雯搂着余麦咆哮,“你给我坐下!!”   “……嘤!”陈俊一一屁股坐回去,乖乖拿起鸡蛋继续给自己消肿。   “对不起,麦子。”金雅雯坐在余麦面前,轻轻抓住他的手,“我也知道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是思来想去,我总是想找机会当面和你说,只是没想到发生了这件事,最后还是让你用这种方式知道了。”   余麦用力握住金雅雯的手,看着她充满愧疚的眼睛,含着泪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他难过地低下头,为自己别扭的小心思难以启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们现在在一起了,我,我——”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伤心,金雅雯抱住他,“不会的。”   她在余麦耳边温柔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雅雯——”   “麦子,还记得当年你在海边说过的话吗?我也是这样想的啊,”金雅雯看着他,笑着弯起双眼,和小时候一样,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我,还有陈俊一,我们三个会永远相爱,永远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伙伴。” 第99章   “早知道都回来,我再多包几个了,”李奶奶手里剥着蒸好的粽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嘴里叹着气说,“才这么些个,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这粽子老太过年的时候闲着没事在家包了一大堆,全都冻在厨房冷柜里,结果两个孩子没回来成,最后全给江源带回了法国,这不是听余麦之前在电话里说特别好吃,所以今天几个孩子还没到,老太老清老早就爬起来把粽子都蒸上了,咸口甜口的都有,反正他们南城人只要是糯叽叽的东西都喜欢。   她现在眼睛也不太行了,招呼在旁边整理袋子的余海生,“麦子他爸,你帮我看看,现在这是几点了?”   刘湘这几天整理出来一大堆东西给余麦带去法国,她现在知道那边冬天阴冷了,什么泡脚包啊,暖宝宝啊垒得跟小山似的,余海生蹲在地上码了半天,屁股坐到箱子上都合不拢。   “我看看,”余海生戴上老花镜,低头看着手表,“十一点半,说是过来吃午饭么,估计快到了。”   “你现在也戴老花镜了。”李奶奶有些感慨地看着他。   “前段时间刚去医院配的,年纪上来了,不戴看不清了,”刘湘端着一锅子热气腾腾的米糕从厨房里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了?真是的,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三个人凑一块儿就见不着影子了!我得赶紧去把排骨炖上——”   “老婆,你看看这个——”余海生还没来得及叫住人,刘湘已经一扭头,絮絮叨叨地又钻回了厨房,“……”   “咱们这是又过一次春节了。”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余海生笑着和李老太说。   “可不是,孩子回来,当妈的最激动了。”老太乐呵呵地笑道。   余海生还真没说错,和自家儿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十二点多,听到门铃声,前一秒还在厨房里拿着锅铲乒铃哐啷的刘湘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一打开门,看见三个孩子一个个穿得喜气洋洋的,余麦还在头上戴了顶红帽子,热得小脸通红,进门就对他妈说了一句新年好!   “什么新年好,这都几月份了,”话是这么说,刘湘笑得嘴都合不拢,“快进来,早上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到?”   “买蛋糕去了,”身为气氛组一员的陈俊一笑着提起手里的蛋糕盒,他也热得不行,进门就摘了脖子上的红围巾,“雅雯昨天去店里订的,过年得甜甜蜜蜜的才行!”   李奶奶看着三个红通通的小福娃进门笑得乐不可支的,听见他的话,老太嘴上顿时没了把门的,“你现在还要吃蛋糕才甜甜蜜蜜啊?”   所有人都笑起来,正要进门的金雅雯听见这句话转身就想跑,被陈俊一一把拉回来,当着一屋子大人的面在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   “嗷嗷!!”余海生跟着儿子带头起哄。   刘湘在旁边看得直捂眼睛,宋琴兰跟在最后进门,看到这阵仗搂住一脸害羞的金雅雯,笑骂着打了下陈俊一的胳膊。   “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李奶奶拉着金雅雯的手,满眼唏嘘道,“怎么好像又瘦了,比你当年大一那会儿还瘦。”   “已经好多了,”金雅雯笑着说,“副作用基本都消失了,我昨天晚上还和麦子他们一起吃了顿火锅呢。”   “那就好,我那天看你妈也好多了,脸色都红润了,”老太放松地点点头,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可别再遇到这种事了,以后千万要小心啊。”   金雅雯安抚道,“治病救人嘛,面对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病患,难免会遇到一些特殊情况,现在医院的规章制度都很完善了,奶奶你不用担心。”   陈俊一嘴里鼓鼓囊囊的,塞了不知道多少粽子,听见这话抬头看过来,“奶奶你放心,以后有我保护她!”   李老太这才想起来,拧过身子,表情真心有点儿疑惑,“陈俊一,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金雅雯在旁边哼了一声。   老太的表情越发疑惑起来,在心里算了算好像还真是不太对啊,于是扭头问余麦,“麦子,德国本科要念几年?是不是和咱们国内的不太一样?怎么你都毕业两年了他还在读?”   这下连宋琴兰都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和刘湘一起,两个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叉着腰眯着眼睛看着这边。   “……”陈俊一顿时觉得嘴里的粽子都不香了,总觉得他妈手里的锅铲下一秒就要呼到自己头上。   这么多人看着,还有雅雯呢,他心想豁出去了,举着粽子大声发誓道,“我今年一定毕业回国!”   宋琴兰哈了一声,扭头钻回了厨房,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陈俊一,“……”   余麦看了眼蔫头耷脑的陈俊一,身为好朋友,坚定地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我相信陈俊一今年一定能毕业!”   “——机票都定好了?是直飞吗?”米歇尔在电话里问。   余麦笑着点点头,“是直飞,一会儿我把机票信息发给你,”客厅里传来说笑声,他回头看看外面,冲米歇尔小声撒娇,“ 你来接我。”   余麦开窍后简直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有事没事就爱和米歇尔撒个娇,缠人的小猫咪成天用软乎乎的爪子在米歇尔心尖尖上撩着,腻歪得要命的小情侣一下子这么多天没见,米歇尔这会儿在床上坐着,听到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嗓子一下就哑了,“想飞去中国接你。”   余麦戴着耳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不禁害羞地咬住了嘴唇。   “哥哥,”米歇尔的目光有些迷离,低声命令道,“去关门。”   …   ……   “麦子呢?”李奶奶手里捧着一本相册,戴着老花镜四处张望,“跑哪儿去了?”   “他好像在房间里和米歇尔打视频。”金雅雯从沙发上起身朝卧室走去。   咦?这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麦——”金雅雯正准备敲门,房门突然就从里面开了,余麦抓着手机走出来,说话时气息好像有点不稳,“怎么了?”   金雅雯看着他的脸被晃了下眼睛,觉得余麦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怎么好像变得容光焕发的?   她回过神,说道,“哦,奶奶找出来好多旧相册,里面都是米歇尔小时候的照片。”   “麦子,快来,看看我们米宝小时候!”李奶奶笑呵呵地招呼道。   米歇尔,“……”   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招呼道,“奶奶。”   老太全当没听见,热情地给余麦腾出点位置来,拍拍沙发示意他坐,“我昨天想着你们要来,就把这些老照片都翻出来了,多少年了,全在我那个柜子里收着。”   余麦还没见过米歇尔小时候呢,抱着手机开心坐过去,“哇!好可爱啊!真的好像小姑娘啊!”   米歇尔,“……”   “我去,真的好可爱,不说还以为是洋娃娃呢!”陈俊一在旁边瞪圆了眼睛。   “真的好漂亮!”金雅雯笑着翻过一页,老太也不知道怎么整理的相册,这一页满满都是米歇尔七、八个月大的时候,趴在小床上嘬着奶嘴露着屁股蛋的照片。   “好圆润啊!!!”余麦瞬间星星眼,捧着脸惊叹道。   看着就手感很好的样子!!   米歇尔,“…………”   “我就说了不是,我们米宝小时候最可爱了,抱出去都以为是小姑娘!”李奶奶怀念地看着手里厚厚的相册本,“那个时候都还在用那种傻瓜相机,就是最早的数码相机,每次回来我都让江源他多拍点儿,等他们走了我就去店里把照片全印出来,你看,一攒就攒了这么多。”   相册捧在手里沉甸甸的,里面保存下来的全都是旧时光里永远不会流逝的爱和思念,老太眼眶红红的,余麦搂住她,“奶奶,米歇尔和叔叔阿姨也很想你,一直希望你去法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对啊奶奶,”陈俊一也帮着劝,他这次来也发现了,李奶奶眼睛手脚都不太利索了,一个人生活还真挺不让人放心的,“我们都在呢,到时候我去法国看你!”   李老太现在比宋琴兰还担心他的学业,“你不毕业了?”   陈俊一,“……”   “奶奶,”余麦摸摸她花白的头发,“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李老太打量自己这套住了大半辈子的小房子,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是啊,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我看法国那边也挺好的,”刘湘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了厨房门口,“上次我听江源说那里中国人也挺多的。”   “对啊,咱们到哪儿都能交到新朋友。”余海生笑着说。   李老太笑着点点头。   “咦?这是——”陈俊一掀起相册下一页,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余麦低下头,看他把那页撩过去,看到这页上几张照片上全是人,背景红红火火,像是农村里热热闹闹的吃席现场。   “这,这不是——”陈俊一定睛一看,忽然仰头喊起来,“妈,你过来看!”   宋琴兰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地从厨房出来,“干嘛呢?”   “这是咱们村吧?”陈俊一指着相册上的照片。   “亭西村?”金雅雯还没去过亭西村呢,看着照片上陌生的情景,纳闷道,“奶奶怎么会有亭西村的照片?”   “什么亭西村,这是我三弟弟家,小坝子沟。”李奶奶把相册歪过去给宋琴兰看,认真跟他们科普,“我三弟08年跟他儿子一起搬去了市里,五几年那时候他刚念完高中,那地方后面的河道里要建个坝,他毕业分配过去,后来建成了,人就留在了那里,当地人都管那个小村子叫小坝子沟。”   “哦,”宋琴兰听完一伸脑袋,“可这就是亭西村啊!”   陈俊一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不就咱家隔壁,以前那李爷爷家!”   李老太,“……”   小坝子沟官方称谓亭西村,叫小坝子沟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懒得改口,家里小辈也跟着这么叫,李奶奶到今天才知道陈俊一老是挂在嘴边的那个亭西村就是小坝子沟。   余麦一脸惊奇地捧过相册,“怎么会这么巧啊?”   照片上,奶呼呼的洋娃娃坐在凳子上,好像有点不开心,把藕似的一节小胳膊抱在胸前,撅着小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小珍珠。   “米宝,”余麦笑着给米歇尔看照片,忍不住逗他,“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呀?”   米歇尔脸色黑黑地坐在那里,郁闷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视线忽然就定格住了,然后对着那张照片叫了声哥哥。   余麦应了一声,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看的是照片,于是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   “……”   “妈妈!!”余麦一嗓子嚎得比陈俊一还大声。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外面的动静刘湘早就好奇地想出来看看了,听见儿子的叫声赶紧把手里的锅铲往余海生手里一塞,“什么亭西村小坝子沟?发生什么事了?”   余麦脸上的表情像在做梦一样,看着照片角落里,那个抱着脑袋满脸愁苦的小小身影。   那个身影的左右两边,高高壮壮的小陈俊一和浑身晒得黑黢黢的小陈俊二各自对着大猪肘子啃得满嘴油光。   刘湘弯腰去看照片,画面跟定格了似地,“……”   “余海生!!!”   所有人,“…………”   “那个,哎呀,那个!”刘湘急得拼命拍老公胳膊,“就那个!”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二十年不知道有没有,厨房里没人怎么行,余海生急得团团转,抓着锅铲惦记着锅里的菜呢,“到底哪个?”   “就是那个小小孩儿,小卷毛儿,长得特别漂亮,麦子七岁上小学前那年夏天,我们去亭西村在小钟婚礼上遇到的那家外国人!”刘湘手舞足蹈的,“麦子当时叫他什么来着?”   一屋子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刘湘猛地一拍余海生胳膊,总算想起来了,“多米!!!”   “喵?”   余麦手机屏幕上冒出一颗小脑袋。   小多米听见奶奶叫自己,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从床脚屁颠屁颠过来,粉色的鼻尖凑到镜头前着急地闻来闻去。   刘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那天就说,多米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   “新年快乐!”   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七只酒杯在桌上丁零当啷碰了一圈。   “都四月份了,还新年快乐呢。”刘湘喝了口白酒,捂着嘴直笑。   “陪你们补过新年啊!”余麦笑眯眯地和他妈碰了碰杯。   “新年快乐。”他趴在桌上,看着手机那头的米歇尔,轻轻用酒杯碰了下屏幕。   米歇尔刚才让他把那几张照片都发到了自己邮箱里,看着电脑上循环播放的老照片,米歇尔温柔地笑了一下,“新年快乐,哥哥。”   “原来我们那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余麦对着手机小声说。   他今天喝了点酒,看着米歇尔的目光透出点迷离来,“米歇尔,我好开心啊!”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余麦的声音很小,像在和他说悄悄话,米歇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手机屏幕上哥哥的脸,“我也是。”   “你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做了什么?”余麦真的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去看看小小的自己和米歇尔,他那么喜欢米歇尔,他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肯定特别特别开心。   “我肯定非常开心。”米歇尔的语气毋庸置疑。   原来上天一直都看着呢,知道他那么爱余麦,怎么会舍得不让他再次和他的哥哥重逢?   “来,”陈俊一突然在旁边起立,他今天喝得有点多,歪歪扭扭地举起酒杯,“这一杯,敬缘分!”   闻言一桌人全笑了,余麦和金雅雯咧开嘴,互相看看后跟着举起酒杯,“敬缘分!!”   余麦感觉胸口好烫啊,看着陈俊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那一天,他冲向雅雯时奋不顾身的样子。   “米歇尔,敬我们的缘分。”余麦对着米歇尔说完这句话,在他惊讶的目光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刘湘和余海生。   他紧张得双手都在发颤,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光,余麦在桌子下面用力攥紧拳头,“爸爸妈妈,等明年这个时候,我想邀请你们来法国,参加我的毕业展。” 第100章   “麦子,给你看看妈妈给你布置好的卧室,”视频里刘湘神秘兮兮地对着镜头皱了皱鼻子,侧身打开了房间门。   那间余麦住了十多年的小房间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墙壁和地板都重新装修过,墙壁刷成了舒服的浅沙色,地上铺了浅色实木地板,阳光洒在地毯上,看起来简洁又温馨。   余海生正拿着一块抹布蹲在地上擦灰,他头也不抬地笑着说,“你妈妈选来选去,最后都犯选择困难症了,就是不让我打电话问问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喜欢么?”刘湘把镜头对准房间里那张双人大床,绕着给他展示,“隔壁爸爸妈妈的房间也是一张大床,你和米歇尔回来了两个人住一屋还是分开住都行。”   她笑眯眯地弯腰抻了抻床单,“妈妈选的这个颜色还可以吧?”   余麦笑着点点头,“很可以,特别好看。”   “你妈妈眼光还是不错的,”余海生扶着腰哎哟一声站起来,刘湘忙过去给他揉了揉后背,“都买了拖把了非得蹲着擦。”   “就顺手的事么,”余海生笑呵呵地环顾四周,“别说,这么装一下从里面都看不出来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他拿过手机,冲儿子笑道,“当初就想随便装装以后回来能住就行了,结果好家伙,让你妈足足折腾了两年,你看看她现在多起劲!”   余麦看着屏幕上刘湘忙里忙外收拾的身影,问,“你们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刘湘回头看过来,余海生说,“你妈早就收拾好了,恨不得今晚就坐上飞机过去找你!”   刘湘红着脸朝他甩了下抹布,“麦子,你还要带什么东西,记得告诉爸爸妈妈,到时候让你爸赶紧去买。”   “我这里什么都有,”身后传来脚步声,余麦回头朝走进卧室的米歇尔笑了笑,想起来后赶紧说,“对了,你们给米歇尔带点上次寄来的那个药酒吧!”   “又受伤啦?”视频里夫妻俩齐刷刷紧张起来。   米歇尔原本想进浴室,听见后转身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余麦肩上,“没有,是他太紧张了。”   “什么叫我太紧张了。”余麦抬头看看他,握住他的手跟刘湘埋怨道,“他受伤了现在都不告诉我。”   “那怎么可以!”刘湘皱着眉不赞同道,“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米歇尔,你们运动员尤其要注意的!”   “伤哪儿了?”余海生问。   “脚踝,不严重,已经看过医生了。”米歇尔言简意赅道。   余麦的脸色很不好看,余海生听了唉声叹气,“脚踝受伤了怎么不严重呢,你成天穿着那个溜冰鞋——我这就去药店给你问问!”   余海生穿上外套就走了,刘湘捧着手机对米歇尔说,“上次的药都用完了没有?你让余麦睡觉前给你多擦擦。”   “擦了。”米歇尔说完又笑,“他擦太多了。”   余麦哼一声,一边心疼地揉着他的手指,一边对刘湘说,“你们记得再带一瓶过来,剩下不多了。”   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都那么好,现在还又住在一起,米歇尔在夫妻俩眼里已经跟半个儿子差不多,想想才多少时间?那么一大瓶药酒就剩下不多了,刘湘欸了一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们别带太多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有,带太多很累的。”挂电话前,余麦叮嘱刘湘。   刘湘紧走几步去到他们房间,从衣柜里掏出一套新买的西服,来回翻了个面跟他们展示,“怎么样?上周我带你爸去商场买的,打折下来八百多,穿去你的毕业展合适么?”   “合适啊,不过会不会太正式了?”余麦笑着说。   “正式一点还不好啊,这可是你的毕业展!”刘湘说着又不好意思地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放在身上比划了几下,“妈妈准备穿这条,好看吗?”   “好看,”余麦点点头,鼻头突然有点发酸,“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这料子摸着特别软乎。”刘湘爱惜地摸了摸裙子,和西装一起放回到衣柜里,一脸骄傲地对他说,“我们宝贝那么优秀,爸爸妈妈到时候要盛装参加你的毕业展!”   半年前由余麦拍摄的一组名为「欲静为生」的照片经由学校老师推荐,其中一张照片被美国顶级旅游杂志《Conde Nast Traveler》选中成为2019年开年刊封面,之后杂志社为他设立了个人专栏,余麦还没毕业就成功签约成为了他们的特邀摄影师,毕业展后接下去整整一年时间,他将独自走遍欧洲,用他独到的眼光和感悟,通过镜头向全世界展示欧洲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   少年梦想的翅膀终于在他坚定的步伐中渐渐变得丰满,带着他飞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余麦的摄影作品毕业展安排在五月中旬,凑上国内的五一小长假,夫妻俩双双和公司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准备趁着儿子开始工作的前夕,好好在法国以及周边几个国家游玩一圈。   五月三号,刘湘和余海生在机场值机口托运走了两个大行李,拿着护照和机票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海关。   “我这还是第一次出国呢!”夫妻俩排在安检队伍里,刘湘举着手机一边给大家实况转播,一边紧张又高兴地说。   她发在群里,【我们在安检】   “搞得好像我不是第一次似的,”余海生喝了口水,把包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口,又忍不住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护照和机票。   这群还是当年余麦出国时刘湘建的那个,消息发出去后,作为群里的头号积极分子,陈俊一第一个跳了出来。   陈俊一,【我们明天下午一点的车票,现在出发去柏林!】   【[照片]】   刘湘笑眯眯地点开陈俊一发来的照片,感慨地用胳膊肘捣了捣正四处张望的余海生,“余海生,你看看这俩孩子。”   照片上陈俊一搂着金雅雯,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金雅雯依偎在他怀里,笑容温柔恬静。   “可算是毕业了啊,留了几次级了都。”余海生笑着点点头。   “……我是让你看他们俩!”刘湘无语地看看他,转而又对着放大的照片笑起来,“到现在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陈俊一这臭小子居然和雅雯在一起了!”   一年多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恋情宣告过后,经过三个月的焦心等待,金雅雯的检测结果为阴性,表示药物阻断成功,直到那时所有人才从紧张的情绪中彻底脱离出来,尤其是宋琴兰阿姨,恨不得雇一只舞狮队把金雅雯和陈俊一在一起的消息从亭西村一路吆喝到金石镇,连带着看陈俊一这个死活毕不了业的货都顺眼了不少。   这可是南大医学院的高材生啊,又漂亮又能干,儿子真是棒棒的!   不过该念的书还是得念,该断的生活费还是得断,宋琴兰敲锣打鼓乡里乡外大肆炫耀了一拨之后,转身就把陈俊一一脚又踹回了德国。   站在机场的出关口。   金雅雯气势汹汹地叉着腰,“陈俊一,你要是明年再毕不了业,你就死定了!”   宋琴兰一听立马抽出鸡毛掸子舞了舞,“陈俊一,你要是再毕不了业,给我把这么好的儿媳妇气跑了你就死定了!!”   陈俊一,“……”   于是在这样的激励下,陈俊一这一年过得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连草莓都不种了,那日子跟苦行僧似的,不过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我们的学渣陈俊一同学,终于在今年顺利在德国毕业啦!   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毕业典礼,金雅雯上周跟医院请了假,直接飞到德国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现在毕业典礼结束,两个人这就紧跟着准备来法国参加余麦的毕业作品展了。   余麦,【一路平安】   米歇尔,【一路平安】   刘湘,【法国见儿子!】   陈俊一,【法国见!】   金雅雯,【大家法国见!!】   居然能在国外凑齐这么多人,坐到飞机上,在群里喊了一声后关了机的刘湘嘴角始终是扬着的,挂两个满满的油壶都拉不下来的那种。   “这么开心啊?”余海生忍不住笑话她。   “你不开心啊?去看儿子了,还能在欧洲旅个游。”刘湘美滋滋地打开包,又确认了一遍里面给儿子带去的吃的。   “我们也终于要飞出国去看看了。”余海生搂着老婆的肩,夫妻俩看着窗外动起来的跑道,微笑着握紧了彼此的手。   作者有话说:   六年在德国毕业,我们的俊一棒棒的! 第101章   “怎么还没出来啊?”余麦站在出口处踮着脚不停张望。   米歇尔都不知道第几次把他从横行而过的推车跟前拽回来了,好笑地捏了捏他脖子后面,“才刚显示落地,还要过海关拿行李。”   余麦两只手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转身扑到他怀里,“我有点紧张。”   米歇尔挑了下眉,余麦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差不多三十分钟后,刘湘和余海生推着车跟着一大拨人走了出来。   “爸爸妈妈!”   余麦一个箭步窜过去。   刘湘和余海生眼睛一亮,刘湘激动得都跺起了小碎步,冲过来张开胳膊把儿子搂进了怀里,“麦子!”   “哎哟儿子,又一年不见了,快让爸爸抱抱!”余海生抱紧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好像壮了点,是不是?”   “米歇尔现在每天都带着我锻炼身体!”余麦笑着说,抬起胳膊给他们展示,“你们看,我都有肌肉了!”   “身板硬朗点好,”刘湘含着泪,笑眯眯地不停打量儿子,“我们麦子现在是成熟男人了。”   “早就是了,都二十七了!”余海生笑着说。   “叔叔阿姨好。”米歇尔和他们打招呼,伸手接过余海生手里的推车,“我来吧。”   “你好你好,”刘湘看着他,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左右看看他俩,“你俩这身衣服,一起买的啊?”   “我买的!”余麦站过去笑眯眯地靠到米歇尔身上,“好看吗?”   “好看好看!”夫妻俩失笑地摇摇头,“刚说是成熟男人了,这么快就露馅了!”余海生哈哈大笑着拆穿儿子。   “多大了,真是和小时候一点没变。”刘湘拍拍余麦的小脑瓜。   米歇尔眼里含着笑,看了眼余麦,推着行李转了个弯,“走吧,去停车场。”   电梯里刘湘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粽子,“香吧?他们说肉的不给带,妈妈就做了豆沙馅的,这几个是李奶奶包的,”她又掏出下面一个兜,“米歇尔爱吃红枣馅的,是不是?”   米歇尔嗯了一声,“谢谢阿姨。”   “你妈这几个周末都住在金石镇,专门为了你们去跟奶奶学的,两个人包了这么一大堆,”余海生笑着比划给他们看,“实在是带不了了,全存在冰箱冷冻里,奶奶说等你们下次回去再吃!”   出了电梯,找到他们的停车位,刘湘和余海生看着面前的新车,“这个车型国内都没有。”余海生新奇地绕着转了一圈,“真好看。”   这辆丰田是两个月前余麦和米歇尔一起买的,七人座的大车,就准备等大家来了能开出去自驾游。   余麦帮着米歇尔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里,“我选的款式,他挑的颜色。”   刘湘站在车前拍了张照片,“这个颜色选得好,银灰色看着耐脏又大气。”   “爸爸妈妈,你们累不累?”上车后,余麦回头问,“要不然先把你们送到酒店?”   才见面,刘湘和余海生当然想和儿子多待会儿了,两个人赶忙摆摆手,“不累不累,商务舱坐着可舒服了,你爸爸睡了一路,最后打呼了都!”   余麦和米歇尔听了直笑。   余海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爸爸妈妈不累,走吧,带我们去那个奥利机场看看,陈俊一和雅雯什么时候到啊?”   陈俊一和金雅雯他们从柏林过来的飞机停在奥利机场,米歇尔发动车子,余麦低头在手机上敲了会儿字,说,“他们已经快登机了,十点半到巴黎。”   现在八点刚过,算算时间倒是刚好,省得来回折腾了,于是米歇尔换了导航,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奥利机场。   巴黎总共有两个机场,奥利机场位于巴黎南部,从戴高乐开过去差不多要横穿整个大巴黎省,他们到的时候陈俊一和金雅雯的飞机都快降落了。   “麦子!”金雅雯穿着一条粉色碎花长裙,笑着扑进余麦怀里,“好久不见!”   陈俊一跟在她后面提着大包小包,推车上还有几件大行李箱,六件里面有五件半都是金雅雯在德国买的东西,“叔叔阿姨!”他推着车艰难地走过来。   “陈俊一!”刘湘看着他推车上那几个贴得花花绿绿的粉色行李箱,“呀,这些都是雅雯的吧?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在法国还有好多要买呢!”金雅雯给她看手机上纪薇兰发来的一溜购物单,全是要帮人带的化妆品什么的。   “你不是直接回国吗?怎么才这点行李?”余海生问陈俊一,弯腰看了看那个被压在最下面的灰色小箱子,都快被压扁了,看起来特别可怜无助,不用问就知道是他的。   “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多东西干啥?来来去去不就几件衣服么?”陈俊一笑着扯了扯肩上挎着的粉色果冻包。   刘湘纳闷,“那你以前出国的时候那几个大箱子里装的都什么?”   三个人异口同声,“红烧牛肉面啊。”   “……”   .   余麦帮他们订的酒店就在家附近,这会儿早高峰过去,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在酒店办理了check in,把行李都放到房间里,刘湘迫不急待地拉着余海生就要去隔壁儿子家看看。   “这么急干什么?要在这儿待一个月呢!”余海生在电梯里笑着说。   儿子都这么大了,刘湘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拍了拍包里的粽子,“这些要赶紧放冰箱的!”   余海生笑着搂了搂老婆的肩。   金雅雯一进门,就看到了落地窗外半隐在茂盛树海里层层叠叠的奥斯曼建筑屋顶,和远处河对岸高耸的铁塔。   “哇!麦子,你这里的风景真是绝了!”她张大嘴激动地拍拍手。   “气派啊!”陈俊一站在门口赞叹道,又想起自己在德国乡下住了七年的那个小破单间,不禁潸然泪下。   倒也不是说不好,打开窗就是乡村气息浓郁的田间小道,时不时还能看见鸡啊鸭啊的路过,亲切倒是蛮亲切的,就是出个国跟没出似的。   “视野真开阔,视频里都看不出来。”刘湘和余海生笑着说。   “喵!”   一群人齐刷刷低头,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沙发上扑通一声跳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过来,往门口一坐,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缠住两只前爪。   两年多过去,小布偶已经从一只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小奶猫长成了一只漂亮帅气的大猫,余麦给它买了只红色领结系在脖子上,蹲坐在那里的时候像一位优雅从容的绅士。   绅士多米一边慢条斯理地舔着爪爪,一边用余光警惕地瞄着这群陌生的入侵者。   “多米!!”金雅雯发出一声尖叫,把它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低头一通猛吸。   多米,“……”   “哎哟哟哟多米宝贝,快到奶奶这里来,”刘湘跟逗小孙孙似地拍拍手,脸上的表情稀罕得不得了,“真漂亮啊!”   “这水汪汪的大眼睛!多像我们麦子!”余海生一副比她还稀罕的样子夸赞道。   “米歇尔的眼睛也很大的。”刘湘笑着说。   余麦和米歇尔,“……”   一群人风景都顾不上看了,多米就像击鼓传花里的那朵花,蒙圈的小脸蛋上挂着一圈问号,被这群陌生的入侵者轮流传着吸来吸去。   “去吧去吧!”陈俊一吸爽了,把浑身僵硬的布偶猫放回到地上。   已经被吸到怀疑猫生的多米像根软绵绵的猫条,从他掌心丝滑地落到地上,然后喵呜一声,一个起跳再加滑步呼啸着冲进了卧室!   好可怕的入侵者阿喵的!   .   “——你们家布置得真好看。”   在屋里转了一圈,金雅雯站在阳台上,望着眼前的风景有点羡慕地说。   余麦笑眯眯地看看她,“你们以后也可以啊。”   金雅雯一下子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她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看了眼在旁边撅着腚对着几只鸽子咕咕哒的陈俊一,“拉倒吧,就他那个审美,你知道吗?他房间里那个被子上印的都是牡丹花!”   余麦,“……”   陈俊一这人土是土了点,但胜在会过日子,金雅雯和他在一起心里很踏实,其实什么叫生活啊,金窝银窝,叫人安心舒服的才是自己的窝。   金雅雯叹了口气,“牡丹花就牡丹花吧,那个料子摸着确实挺舒服的。”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捂着脸无奈地直喊救命。   “什么救命?”陈俊一耳朵尖一动,一个滑步闪现过来。   “说你审美好!”金雅雯没好气道。   “我审美一向很好,我姥姥姥爷从小就这么夸我!”陈俊一咧开嘴笑着说。   金雅雯和余麦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上次我给你妈买的那个太阳眼镜,阿姨不是就很喜欢?一个劲儿夸我选的好来着!”陈俊一拿出手机得意洋洋地给余麦展示。   那副眼镜她妈一次都没好意思带出门过,金雅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抱着胳膊微笑着嗯了一声,余麦看到照片上那副大红色镜框上镶着一圈水钻的太阳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挺时尚的。”   “Naturlich(当然了)!”陈俊一很洋气地拽了句德语。   金雅雯哭笑不得地捂住脸,余麦被她一带,想象了一下纪薇兰阿姨带着这幅墨镜出门的样子顿时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三个人站在那里各笑各的,余麦捂着笑痛的肚皮,抹着眼角的泪花转身看向身后。   厨房里,刘湘和余海生忙着准备今天的午餐,刘湘那叫一个激动啊,根本看不出来才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米歇尔在旁边帮忙,三个人忙碌的身影有说有笑的。   “这个大葱啊我们南方很少吃的,我之前买过两次,说实话炒菜是真香,”刘湘蹲在冰箱前闻了闻手里切好的大葱,又看见旁边的洋蓟,“咦,这是什么?”   米歇尔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下这个蔬菜的中文名,“洋蓟。”   “这个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做的?”刘湘把它从冰箱里拿出来,好奇地摸了摸上面的叶子,怪硬的。   “哟,这个是洋蓟吧。”余海生端着一盆洗好的白菜叶子走过来。   米歇尔跟他们介绍了洋蓟的好几种吃法,然后拿出蒸锅决定做给他们尝尝,“能吃的部分不多,余麦很喜欢吃煮过后的,沾料汁很香。”   夫妻俩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刘湘感激道,“余麦在这里,真多亏了有你照顾。”   “谢谢你啊,米歇尔。”余海生拍拍他的背。   “不用谢。”米歇尔低头处理着手里的洋蓟,“我很开心能为他做这些。”   一顿午餐,准备好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一群人边聊边吃,一直闹到了晚上天黑。   巴黎金色的夜景在脚下缓缓铺开,远处的铁塔如约亮起了灯。   余麦跟着余海生喝了点红酒,靠在米歇尔身上笑嘻嘻地和他爸说话,刘湘看见米歇尔搓着他的胳膊,起身去屋里沙发上拿了件外套出来。   “这件外套是谁的?”知道这两人的衣服都混着穿,刘湘边走边抖开看了看。   “我的,”米歇尔伸手接过来,披在余麦身上,“好点了吗?”   余麦在外套下面抓住他的手,“嗯。”   “这里五月份晚上还是挺凉的,”刘湘也给自己拿了一件穿上,重新在桌边坐下,“我看你们卧室就一床被子,晚上睡觉冷不冷啊?”   “不冷。”余麦端起杯子喝了口红酒。   “别喝了。”米歇尔在他耳边悄悄提醒他。   余麦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喝醉后都会干些什么了,米歇尔有一次把手机架在床头把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他第二天看完躲在被子里根本没脸见人,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老色胚。   余麦一听立马放下了杯子。   金雅雯捏着一张纸巾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从天台进到客厅,经过卧室门前的时候,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多米被吵醒,冲着门外有些警惕地叫了一声。   “是我,小多米。”金雅雯停下脚步,笑着探头回应了一下多米,然后看着卧室里那张双人床,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狐疑的表情。   她从下午进门起就总觉得这屋子有哪里不太对劲,这感觉很难以言喻,仿佛心里某个深埋了许多年的直觉终于隐隐有了冒头的趋势。   带着这种奇妙的感觉,金雅雯上完洗手间回去天台那里坐下,陈俊一把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凑过去在她耳边有点儿害羞地小声说,“等以后咱们结婚买房子,也得买这种屋顶带个大天台的,到时候夏天吃烧烤,冬天吃火锅!”   “……”金雅雯看着坐在斜对面的余麦和米歇尔,脑子里突然出现下午余麦说的那句话。   ——“你们以后也可以啊。”   瞳孔一缩,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第102章   “对呀,他们家里面墙上贴的都是麦子拍的照片!”刘湘举着手机给李奶奶展示,语气怪骄傲的,“你看看,这么多。”   “米歇尔走哪儿把他余麦哥哥的照片贴哪儿,”刘奶奶笑呵呵地看着手机屏幕,扶着老花镜凑近了些,“哟,拍得越来越好了,我觉得他这个照片啊,拍得比电视上的动态还灵动,是不是?”   “学校老师教得好,孩子也有天赋!”余海生在厨房忙着做早饭呢,听见回头笑着说了句。   余麦都多久没吃过他妈做的米糕了,昨天晚上就吵吵着要吃,急得刘湘半夜回酒店房间洗澡的时候都不忘打个电话,叮嘱还在这里的余海生赶紧把米给泡上。   两个人一大早天刚麻麻亮就来了,刘湘忙到现在快中午才消停下来,余海生笑话她天生劳碌命,伺候儿子从不觉得累。   “我儿子我不积极我还给谁积极啊,这可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了!我自己生出来的!”刘湘拍着肚子说。   “麦子确实有天赋,当初这条路,他算是走对了!”李奶奶竖起大拇指。   刘湘笑着点点头。   余麦从天台进门来,米歇尔抬头见他对着手机一脸愁苦的样子,从桌边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银行的电话,客户经理约我下星期四过去一趟。”余麦看着他说。   “什么事?”米歇尔问。   余麦不好意思地咧开嘴,“他讲话太快了,没听明白。”   “……”米歇尔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下次再来电话记得叫我。”   “每次都叫你,我想自己练习一下嘛。”余麦红着脸,声音慢慢小下去,“又不能永远都靠你来翻译。”   米歇尔轻笑,“为什么不能?”   “两个孩子。”刘湘把手机转回来对准自己,又忍不住看了眼站在卧室阳台前说悄悄话的两个人。   “说什么悄悄话呢?”李奶奶笑着问,“你过去趴那儿听听。”   刘湘被逗笑了,噗嗤一声摆摆手,“不去不去。”她感慨地叹了口气,“他们啊,有自己的生活了。”   .   陈俊一和金雅雯睡到快中午才过来,吃了刘湘蒸的米糕,一群人兴致盎然地出发去卢浮宫。   “我当时研究旅游攻略啊,就把卢浮宫排在了第一个,说是能逛一整天呢!”刘湘居然还在和李奶奶聊着,也是神奇,巴黎地铁上那破信号,视频居然没断,就是有几分钟听不见声音。   她一手手机一手充电宝,新奇地跟老太科普,“欸你知道吗,那个卢浮宫的尖尖角,是中国人设计的!”   “是吗?”李奶奶居然听懂了,惊奇道,“我不知道,上次我去江源没跟我说这个。”   “什么尖尖角,那叫卢浮宫金字塔,设计师是个美籍华人,”余海生凑过去朝镜头比了个耶,“我准备要逛两天。”   “到时候我拍那个蒙娜丽莎给我妈发过去。”陈俊一抱着单反笑呵呵地说。   大家都想起来他说宋琴兰特像蒙娜丽莎那件事,笑得地铁里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张望。   结果万万没想到,实物比照片上居然更像。   “——天呐真的好像啊,救命啊麦子,怎么办?”金雅雯抱着余麦的胳膊,脑子里都是蒙娜丽莎微笑着慢慢从画框底下抽出一根鸡毛掸子的画面。   “真是越看越像宋琴兰。”刘湘都笑疯了,余海生在旁边背着手闷笑着点点头。   周围都是游客举着相机对着这幅世界名画咔嚓咔嚓猛拍,就他们一群人在那儿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把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看迷糊了。   余麦眼泪都笑出来了,看见旁边米歇尔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茫然,于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下次有机会让你见见宋琴兰阿姨本人,真的特别像!”   米歇尔,“……”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几年后米歇尔有幸在亭西村见到了宋琴兰,亲眼看见她从裤腰里慢慢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开始和当年一样满院子追着她那小孙孙打的画面,这辈子便再也没办法直视蒙娜丽莎这幅世界名画了。   午餐是在卢浮宫内的餐厅里解决的,一群人在里面吃吃逛逛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湛蓝的天边上堆着一片粉色的泡泡云。   “真好看!”刘湘举着手机给李奶奶实况转播了一天,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的,出来后又给她转着拍了圈杜乐丽花园前的广场,镜头刚好对准了走在前面的四个孩子。   陈俊一牵着金雅雯的手,和余麦开心地聊着什么,余麦手舞足蹈的,他身边的米歇尔低头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几个大人站在他们后头默默看着这一幕,过了会儿李奶奶说,“都长大了啊。”   “是啊,”刘湘突然鼻尖有点发酸,“他们小时候就这样一起走,一眨眼一个个都这么大了。”   “——来来来,麦子快给我拍张照片!”刘湘等前面几个印度游客下去,跑过去踩到卢浮宫金字塔前面的那个石墩子上,举起右手捏了个喙,她问余麦,“叼住了吗?”   余麦笑着指挥她,“往右边一点,再过去,停!”   旁边一溜石墩子过去都是同一个姿势拍照的游客,余海生简直纳闷了,“怎么全是这个动作,这还世界通用的啊?”   米歇尔抱着胳膊,“明天去铁塔,还是这个动作。”   余海生,“……”   不远处陈俊一忙着给金雅雯拍照,一个几万块钱的单反被他用的还不如手机自带的相机。   “我人呢?!”金雅雯咆哮。   “这不在这儿呢么!”陈俊一指指照片犄角旮旯的位置,金雅雯定睛一看,就半张脸,眼睛还是闭着的,“……你拍我还是拍别人啊?!”   “那么大个金字塔不得拍进去啊?”陈俊一见她眼睛开始喷火了,赶紧抱住人哄,“哦哦哦我错了我错了,我站远点!”   一群人拍完照乐呵呵地围观金雅雯对着陈俊一拳打脚踢,“我九十斤,你把我拍得像一百八十斤,陈俊一你找死啊?!”   陈俊一捂着屁股到处逃窜,“可是你,你就长这样啊——”   一群人倒吸一口冷气。   金雅雯,“……陈俊一!!”   十分钟后,鼻青脸肿的陈俊一趴在刘湘怀里哇哇大哭,余麦捧着单反给金雅雯拍照。   大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那真是每一张都得印出来裱好挂在墙上的程度,金雅雯拍得美极了,心情整个愉悦到飞起,一头长发在晚风中优雅地甩来甩去。   刘湘和余海生到底还是吃不惯西餐,晚餐余麦带他们去了卢浮宫附近的日韩区,一人一碗吃了顿这里最有名的拉面。   一碗拉面下去夫妻俩彻底舒坦了,就是味增味的拉面齁咸,把刘湘和金雅雯吃得口干舌燥,于是他们出门后又朝卢浮宫的方向走,顺路买了几杯奶茶,边喝边朝塞纳河边溜达过去。   “现在巴黎真是什么都有,奶茶都能买到,”刘湘笑着看了眼自己点的芋泥波波,“做得还挺正宗,就是五欧一杯有点贵。”   “现在国内有些奶茶也都几十块钱一杯了。”金雅雯说着把自己的焦糖奶茶递给陈俊一,摸了摸被撑到的小肚子。   “这么贵啊,我都好久没喝奶茶了,以前麦子最爱喝这玩意,高中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一杯。”刘湘笑着说。   “六中门口的奶茶才五块钱一杯!”余麦笑嘻嘻地咬着吸管说,米歇尔想起他那些稠得跟粥似的奶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嗯对,奶茶五块钱,炸鸡翅八块钱俩。”陈俊一满脸怀念地说,“套餐十二块,加个蛋挞十五块!”   那时候他们最喜欢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再去对面的奶茶店加餐,余麦和金雅雯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口水都下来了,“那个蛋挞巨好吃!!”   三个人笑得乐不可支。   .   “——河边这么多人啊。”金雅雯看着熙熙攘攘的河堤。   那真是干什么的都有,喝酒聊天的,遛娃的,和他们一样散步的,骑车做运动的,走着走着,前面传来音乐声,一群年轻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着蹦迪,动次打次的音乐声盖过了旁边马路上的车流声。   两岸是繁华的夜景,巴黎这座城市总是步调紧凑,但同时也包容又随性,余海生边走边跟着音乐跳了几步老年迪斯科,“你爸我当年也是厂里的舞王。”   “叔叔跳得真好!”四个人啪啪鼓掌。   余海生摆了个定点pose,走过去拉起刘湘的手,带着她踩着音乐的节奏原地转了一圈。   旁边的人都在看,还有人吹口哨,刘湘满脸通红地靠在老公怀里,余海生骄傲地一抬下巴,“不然怎么追到我们的厂花?”   “什么厂花?”刘湘害羞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看麦子就知道了,舞王和厂花的基因错不了!”金雅雯笑着说。   刘湘害羞地直摆手,余海生哈哈笑着搂紧老婆。   一群人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亮着灯的铁塔仿佛灯塔指引着方向,他们准备慢慢散步回去。   余麦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就要八点了。   “爸爸妈妈,你们站到那里去!”余麦拿过陈俊一的单反,“你俩准备好。”   刘湘和余海生一脸茫然,“什么?怎么了?”   米歇尔一声不吭地把他们身上的包都拿走,后退站到了一边,余麦举起相机催促,“快点站过去。”   夫妻俩跑过去站好,远处的铁塔就在这时刚好开始闪灯。   “好漂亮啊!”金雅雯笑着掏出手机。   刘湘和余海生回头,“哎呀,闪灯了!”   余麦对着他们咔嚓拍了张照片。   “到我们了!”陈俊一兴奋地牵着金雅雯过去,金雅雯依偎进他怀里,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六个人微笑地看着闪灯的铁塔。   “真美啊!”金雅雯说。   “好大一颗圣诞树。”陈俊一感慨。   六个人噗噗直笑。   “Hello?”   大家回头,看到一个流浪汉一脸惊奇地看看他们,“Photo,together?”   他刚刚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过来提醒道。   对啊,还没拍合照呢!这怎么能错过,六个人反应过来,余麦把相机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跟轰小鸡仔似地催促,“快快快,马上要停了!”   “你站中间,”陈俊一把金雅雯推到中间,六个人慌里慌张地排好位置,刘湘低头整理衬衫,“哎哟我这衣服都乱了——”   余海生拉住她的手,“我看看!”   “你快搂着我!”余麦不由分说抓住米歇尔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自己侧身搂住了他的腰。   那流浪汉举起相机,拍照的姿势居然相当专业,“one,two,three——”   话音落下,慌里慌张的六个人齐刷刷看向镜头,脸上笑容灿烂,很有默契地抬手比了个耶,在闪灯结束的前一秒拍了张大合照。 第103章   “你看我穿这条裙子怎么样?”刘湘在酒店房间的镜子前照了又照,“余海生你看看我这个拉链是不是有点长了?”   今天余麦的毕业摄影作品展开幕了,夫妻俩老清早起来就开始忙活。   余海生正跟自己那身西服较劲呢,听见忙放下手里的领带过去给她整理了一下,“不长,这颜色选得好,衬得你皮肤白。”   刘湘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我还带了一条,你说要试试吗?”   说着她跑去箱子那里,从底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袋子,掏出一条长长的雪纺裙来,“还记得这条裙子吗?”她举起来问余海生,“我们结婚那年你给我买的。”   “记得,花了我一个月工资,30块钱!”余海生笑着说。   刘湘珍惜地摸了摸光滑的裙子,“这料子现在一千块都打不住。”   “你试试?”余海生有点想看。   刘湘捧着裙子怪害羞的,红着脸点点头进了浴室。   “怎么还躲起来了,多少年老夫老妻了!”余海生笑话道。   十分钟后刘湘从浴室出来,余海生脖子上耷拉着领带,正眯缝着眼在手机上查怎么系这玩意,听见动静扭头看过去,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   刘湘都害羞死了,站在浴室门口扯扯裙子,“还行么?”   余海生走过去抱着老婆亲了一口,“漂亮得不得了!”   刘湘一脸娇羞地挤开他走到镜子前,“白色会不会显胖啊?”   “你又不胖!”余海生站到她身后,笑眯眯地看着镜子里的老婆,“这么一看,这不还是当年的厂花么!”   刘湘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到了和大家约好的十点,夫妻俩可算是收拾完了,打开房间门走出去,正好和从隔壁出来金雅雯陈俊一打了个照面。   “阿姨你今天真漂亮!”金雅雯惊喜地走过来。   她今天也是盛装打扮,一头长发盘起来,优雅又贵气。   “老了老了,肯定还是你们年轻小姑娘漂亮!”刘湘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各个年龄有各个年龄的美,都好看!”余海生说。   金雅雯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阿姨等一下。”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我给你涂点口红,气色看起来更好点。”   刘湘一辈子没用过这玩意,赶忙躲开,“别别别,我,我不用口红——”   “试试嘛!这个颜色很显气色的,”金雅雯拉着她。   “试试!”余海生起劲得不得了,也想看看老婆精心打扮后的样子。   刘湘红着脸,仰着头让金雅雯给自己涂口红。   “好看!阿姨!”陈俊一打开手机相机给她照了照。   刘湘扫了一眼,觉得屏幕上那个自己有点陌生,于是不确定地看向余海生。   余海生温柔地搂着老婆,看着她的眼睛说,“好看,真的好看。”   刘湘低头抿了抿嘴,耳根都红了,“怪黏糊的。”   “好看的阿姨!”金雅雯笑着说。   .   余麦已经等在楼下了,看见他妈走过来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你今天也太美了吧!”他绕着刘湘转了一圈,拿出手机对准她一震猛拍。   “别拍了!”刘湘这一早上被人夸得脸都快被烫熟了,她急道,“你妈我哪天不好看!”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余海生捧哏道,“就是,你长这样,可都是你妈的功劳!”   一群人哈哈大笑。   “米歇尔呢?”刘湘看看周围。   “他昨晚有事回了趟家,一会儿直接过去我学校。”余麦说着看了眼手机,看到米歇尔发来消息说已经快到了,“他已经快到了?!”   余海生哟了一声,“那我们赶紧走吧!”   一群人急急忙忙去坐地铁。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余麦的学校,刘湘和余海生只在视频里见过几回,毕业展期间学校里人流络绎不绝,今天这一批展览开幕,学校在大堂里摆了张桌子,上面摆着造型精致的甜点和香槟酒。   “这里好像画廊啊。”金雅雯说。   刘湘和余海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盛装出席的两个人看起来有点拘谨,余麦的老师吕底亚看到他们进来,笑着迎了过来,“Yumai。”   “吕底亚,”两个人行了贴面礼,余麦开心地向她介绍,“这是我的父母。”   “你们好,”吕底亚笑着用中文和他们打招呼。   她握了握刘湘和余海生的手,“你们的儿子非常非常优秀,和他一起进行专业交流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我也受益颇多,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专业摄影师。”   余麦咬了下嘴唇,“我都不好意思翻译了。”   吕底亚见状哈哈大笑,“请赶紧翻译给他们听,这是我很诚心的言语。”   余麦红着脸翻译给大家,刘湘和余海生脸上顿时露出了特别骄傲的表情,赶紧感谢老师对儿子的教导。   “展览在二楼。”吕底亚笑着说,朝余麦眨了下眼睛。   道别老师,余麦一边解说一边带着他们上楼。   展览大厅被布置成一个个独立的区间,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参观,余麦正准备朝自己的展台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这声音他听了两年,早就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身后的画面,他笑着回头,视线穿过陈俊一的肩膀,看向了楼梯口。   仅仅一眼,余麦整个人就愣住了。   米歇尔手里捧着一束花走上楼来,平时总是一身休闲装扮的他今天换上了一套极为正式的黑色西装,看到余麦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好帅啊!”金雅雯捂住嘴发出一声尖叫。   “我去!”这真是男人看了都不得不服气地赞叹一声的英俊帅气,陈俊一呆愣地朝他竖起大拇指,“帅呆了老弟!”   “米歇尔穿这身也太好看了!”刘湘有点激动地拉住余海生的胳膊,“你看看他!”   “是,特别的帅!”余海生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过来,“麦子啊,他——”   一群人回头发现余麦不见了,又齐刷刷低头一看,看到地上多了只蘑菇。   “……麦子?”刘湘弯下腰不解地看着儿子。   余麦捂着脸根本不敢站起来,两只耳朵呜呜冒着烟,他起身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跑,“我去一下洗手间!”   “…………”   米歇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哥哥落荒而逃的背影,把花塞到刘湘手里追了上去,“我去看看他。”   “…………”   “什么情况?”刘湘纳闷地看着余海生。   余海生心想这题我也不会啊,金雅雯眨眨眼睛,“叔叔阿姨,我们先去看看别人的作品吧,我看那个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陈俊一还盯着洗手间的方向,“麦子他——”   “走了!”金雅雯今天穿了高跟鞋,不耐烦地用力踩了他一脚。   陈俊一瞬间扭曲脸,“……嘤!”   几个人被她连拖带拽地弄去了旁边的展台,看着围在站台前的几人,金雅雯擦擦汗松了口气,想到刚才余麦的反应,又忍不住红着脸偷笑起来。   .   卫生间里刚好没人,米歇尔站在唯一一间紧闭的隔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哥哥。”   里面传出余麦哼哼唧唧的声音,他的眼里漫起笑意,“开门。”   过了几秒,门悄然打开一道缝,米歇尔闪身钻进去,搂住他的哥哥就亲。   余麦从刚才看到他第一眼起浑身就酥软得快要化了,两个人在隔间里吻得难舍难分,余麦偷偷睁开眼睛又看了眼他今天的装扮,顿时崩溃地唔了一声,被米歇尔用力拽着手腕才没有瘫软下去。   “喜欢吗?”米歇尔搂着他的腰,喘息着在他耳边问。   余麦满脸通红,埋在他颈窝里点了点头。   米歇尔轻笑,“忍得住?”   余麦搂着他的脖子,过了好久才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听着就很不坚定。   “真的?”米歇尔的手贴着他慢慢摸下去,随即笑了,“准备这样到晚上?”   余麦整个人在他怀里猛地震了一下,差点叫出来。   米歇尔帮他转过身,余麦轻轻喘息着,乖顺地仰头靠到他肩上,随后被他用力地捂住了嘴。   米歇尔偏头亲吻他通红的耳朵,“先帮哥哥缓解一下。”   …   ……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刘湘望着洗手间的方向,“麦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儿子刚才那个样子好像确实是肚子疼,余海生有点着急地朝洗手间走过去,“我去看看。”   金雅雯是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拖住这三个人了,好在下一秒洗手间的门就开了,余麦和米歇尔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了!”她简直谢天谢地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刘湘过去着急地问。   除了脖子到胸口的皮肤有点红、眼神有点迷离、还有脸上好像雾蒙蒙地飘着一层柔光之外,余麦暂且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他有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刚才突然肚子有点疼。”   刘湘一听顿时急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大概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没事,已经好了。”余麦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肚子。   “晚上还是冷的,被子一定要盖住肚子,你看米歇尔才一晚上不在你就生病了!”刘湘絮絮叨叨地说着,把手里的花还给米歇尔。   “就是,没了米歇尔我看你可怎么办啊!”余海生一脸好笑地点点儿子。   余麦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米歇尔注视着余麦的眼睛,一脸温柔地将花递给他,“我会永远陪着哥哥。”   他话说完刘湘和余海生都笑了,表情好像听到了小孩子间的戏言,只有金雅雯无比感慨地看着他们两个,眼眶微微泛着红,脸上露出了复杂又欣慰的笑容。   米歇尔看着余麦,“恭喜你,顺利毕业了。”   余麦接过花,鼻尖酸涩,和他用力抱了一下,“谢谢。”   .   余麦的展台被安排在了大厅最右侧的拐角。   整个展台都是由他亲手设计以及布置的,前前后后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一走进去,他们发现里面居然堵得水泄不通,那些人围成一个圈,把他设计的展台捂得严严实实。   人群中时不时飘出几声一听就是表达惊叹的语气词,刘湘和余海生笑盈盈地看着这些人,眼睛里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了。   “看不见啊,好多人。”陈俊一一米八的大个儿踮起脚都只能看到顶部的轮廓,不过他一出声,那些人听到中文,陆陆续续回头看了过来。   展台的台面上贴着余麦的照片以及他对自己这套摄影作品构思理念的介绍,很快就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Yu mai?”   余麦笑着点点头,人群随即让开一条通道,余麦道了声谢,带着大家走了过去。   他这次为毕业展拍摄的这组照片名为「细水长流的爱」。   每张照片的主角全部为华裔,余麦想要通过这组照片,向欧洲人展示中国人在亲情友情以及爱情面前那种含蓄而又温柔的爱意,它可能没有西方文化那么的热烈与奔放,但这种细水长流的爱,就像是甘甜的清泉慢慢浸透整个人生,在未来,无论你去往何方,这份温柔的爱意将永远在心里陪伴着你。   所有照片被悬挂在连接屋顶的透明绳索上,余麦一边用法语向观众做着介绍,一边带着刘湘他们绕着展台走了一圈,然而这还不是这次展览最重要的部分,就在这组照片的下方,金雅雯眼尖地看到了无数张被印成了一寸大小的迷你照片。   “这是,我们啊?”她凑到近处,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陈俊一弯下腰,“真的是,这不是我们三个高中时候拍的照片吗?这里还有叔叔阿姨!”   “米歇尔也在,你们看,这是米歇尔!”   这些照片印得太小了,而且数量庞大,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些观众之前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彩色装饰,这下所有人都呼拉一下围了过来。   “天呐,这也太傻了,我那个时候怎么看起来这么呆啊?”金雅雯看着自己四年级春游时候的一张照片哭笑不得地说。   他们三个在动物园,陈俊一往大象鼻孔里塞了两根胡萝卜,余麦在旁边皱着眉,金雅雯一脸嫌弃地抱着胳膊。   “我才叫呆,”陈俊一看着他们初中运动会时候的照片,他抱着篮球咧着嘴,和余麦一起傻笑地看着镜头。   他纳闷道,“我俩怎么看着那么矮啊?”   “这套照片,麦子第一次获奖这套!”金雅雯激动地拍了拍米歇尔的胳膊,“你俩玩滑板呢!”   米歇尔笑了一下,看到了旁边余麦十二岁时给自己拍的那些照片,那是金石镇06年的盛夏,那个属于他们缘分真正开始的夏天,照片上那个九岁男孩一脸酷拽地看着镜头,碧绿色的瞳孔深处印出另一个少年专注的面庞。   “这是我们高二学农时候的照片啊!”金雅雯看着照片上一脸陶醉地啃着肉包子的陈俊一,忍不住噗噗直笑。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刘湘余海生和李奶奶他们。   “04年,这就是04年春节,我们在你妈那里吃完饺子出门放烟花,这件外套还是那年我们单位组织去海市旅游,我在步行街上给麦子买的!”   “你记得真清楚,”余海生指指旁边,“我们儿子小时候真可爱。”   “呀,米歇尔,你快来看!”金雅雯兴冲冲地拉着米歇尔过来,“这是麦子小时候,我和他在幼儿园文艺汇演!”   米歇尔看着穿着舞台妆,额头上点了个红点点的余麦,笑着说,“好可爱。”   “是啊,他从小就特别招人喜欢,那时候我们班上好多小朋友都抢着跟他玩,还想把他占为己有,”金雅雯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记得还有人为他打架呢!”   米歇尔挑了下眉,看向不远处被一群人围着的余麦。   他的哥哥那么温柔英俊又才华横溢,有谁会不喜欢呢?米歇尔骄傲地想。   “你怎么把这些照片都弄上来了?”陈俊一笑着问。   余麦笑了一下,“请大家到这边来,退到黄线后面。”   大家这才注意到除了围栏,南面的地上还有一根黄线,于是赶紧走了过去。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发现,这些无数张旧照片组成了一对绚丽多彩的翅膀,又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掌,托起了余麦为毕业展拍摄的这组照片。   他的梦想。   大家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余麦看着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爱人,红着眼眶说,“这些是属于我们之间细水长流的爱。”   作者有话说:   周三周四大结局,周四来看吧。 第104章   半个月后米歇尔有一场比赛,必须回球队接受训练,于是余麦一个人带着他们坐飞机去西班牙玩了几天。   西班牙人的生活节奏比起巴黎慢了不止一星半点,下午三点都能看到上班族坐在餐厅里悠闲地聊天喝咖啡。   一群人很快就融入了这种散漫的生活当中,行军似地用一天时间逛完全部的旅游景点,之后每天早上就能看到他们几个穿着夹脚拖走在巴塞罗那街头,先去波盖利亚市场买吃的,西班牙农业发达,一欧元能买一大兜又甜又新鲜的黑提,再捎带上点火腿三明治和滴着海水的大生蚝,一天的伙食就解决了,买完后去海边躺着晒太阳,刘湘和几个晒得黢黑的西班牙大叔成功结为了麻将搭子。   “真没想到在西班牙还能打麻将。”傍晚海边的餐厅里,刘湘吃着大龙虾笑得合不拢嘴。   从此以后世界共通语言从艺术、音乐和美食,又多了一个麻将。   第三天的时候金雅雯心血来潮想在海边试试裸晒,被陈俊一紧张地用丝巾从头包到了脚。   “给你看大游轮。”余麦在旁边举着手机给米歇尔看远处海面上飘过去的游轮。   米歇尔刚结束上午的训练,脱下头盔的时候用手指扒拉了几下一头被压扁的金色卷发,“我爸妈上周坐游轮出海,前天刚从里斯本(葡萄牙首都)离港。”   他就是听见余麦提了句游轮随口一说,说完两个人愣着互相看了看,米歇尔抓着手机戳了会儿屏幕,“……他刚刚给我发了张照片,说能看到巴塞罗那的海岸线,叫我问你们玩得怎么样。”   余麦,“……”   一分钟后,站在甲板上端着杯鸡尾酒遥望着海岸线的江源手机上收到儿子发来的一张照片,点开一看,上面是余麦他们在巴塞罗那的海滩上悠闲地躺成一溜,正笑眯眯地冲远海的方向挥手。   江源,“……”   看到丈夫朝着岸边挥了挥手,一旁的马丽娜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亲爱的?”   米歇尔看到江源发来的照片,笑着点点手指转发给了余麦,“我爸爸请朋友帮你们预定了一家餐厅,今晚八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余麦把江源和马丽娜冲岸边招手的照片转到群里,周围丁零当啷的手机全响了,一群人低头看着照片。   余麦说,“米歇尔爸爸帮我们订了家餐厅。”   “哎哟,快帮我们跟人家说声谢谢。”余海生赶紧说。   “什么餐厅啊?”金雅雯好奇道。   余麦朝她笑嘻嘻地咧开嘴。   餐厅位于山顶,坐在窗边能够俯瞰整个巴塞罗那的夜景。   “这算是西班牙的网红餐厅吧?”看着周围一堆潮人,金雅雯坐下后说,突然拉住余麦用力晃了晃他的胳膊,“欸,麦子,你快看,那是不是哪个明星?”   “啊?有明星?”刘湘耳朵尖一动,赶紧凑过去。   余麦顺着金雅雯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餐厅角落里坐着几个穿西装的白人,靠窗那个身影戴着帽子,脸上没有化妆,样子真的有点儿眼熟。   “好像真的是明星,演电影的是不是?”但余麦想不起来名字了,和雅雯鬼鬼祟祟地在手机上查来查去,紧跟着,就看到那人朝他们看过来,悄悄竖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还有些调皮地做了个wink。   两个人跟小时候一样,赶紧趴到桌上,偷笑着互相看看,“原来真的是明星。”   “没想到在西班牙网红餐厅吃个饭还遇到了明星,”刘湘美滋滋地,拿出手机对着窗外不停拍照,发给她那些同事朋友,“风景真好。”   余麦用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是叔叔在西班牙的朋友推荐的,食物好像也很不错!”   一顿海鲜大餐吃得一群人陶醉极了。   晚上十点,侍应生收走主菜,他们点完甜品耐心等着。   刘湘喝了点红酒,晕乎乎地吹着山顶的小风眯着眼睛看风景,金雅雯靠在陈俊一身上,小情侣搂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陈俊一说了什么把金雅雯逗得咯咯笑,然后拿出手机和他背对窗外自拍。   余麦突然有点想米歇尔了,掏出手机给他发短信,问他到没到家,一会儿回酒店想和他打视频,然后听见余海生在旁边对刘湘说,“儿子在法国这两年江源也很照顾他,麦子,他们度假什么时候结束?我看要不然,过几天回巴黎,我和你妈妈请他们出来吃顿饭?”   余麦打字的动作一顿,抬头朝爸妈看过去。   金雅雯放下手机朝这边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看到余麦的表情心头一紧,从陈俊一身上坐了起来。   余麦笑了一下,“正要和你们说呢,米歇尔想邀请你们去看他下周的比赛,到时候叔叔阿姨也在。”   刘湘惊喜道,“看冰球比赛啊,那好啊,余海生,那不是刚好?”她拍拍余海生的胳膊,“比完赛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还从来没看过冰球比赛!”陈俊一兴奋地搓搓手,“叔叔,晚上回去咱俩研究一下规则!”   余海生笑着点点头,刘湘积极道,“带我一个!”   “麦子?”金雅雯在桌子下面抓住余麦的手。   余麦有些愣神,听见她叫自己扭头看过去,两个小伙伴视线一对,余麦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隐约猜到了什么,金雅雯试探的目光里转而透出几份担忧,余麦安抚地摇摇头,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陈俊一还真就当场研究起来了,拉住余海生,给他看自己手机,“叔叔你看,这里还说冰球比赛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球员打架!”   余海生惊奇,“真的假的?”   一听打架,刘湘想起米歇尔,顿时有点着急了,“这不违规啊?那,那米歇尔和别人打过吗?”   三个人紧张兮兮地看向余麦。   余麦摇摇头。   刘湘松了口气,余海生忍不住笑话她,“你看你妈,现在比你还紧张米歇尔了!”   刘湘怪不好意思的,“哎呀,一起看着长大的——”   “看不懂的就让麦子到时候跟我们现场解说!”余海生看着手机上的比赛规则说,“他现在肯定特别了解!”   余麦笑着说,“我现在每天都去冰场接他回家。”   余海生一听就乐了,笑眯眯地对大家说,“你们看看,多少年了都,两个人还是这个样子,感觉都快分不开了。”   余麦在桌子下面用力握住金雅雯的手,看着坐在对面的爸爸妈妈,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餐厅里听起来很轻很轻,目光却温柔而又坚定,“那就不分开。”   夫妻俩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余麦看着他们,眼底渐渐涌起的泪光在灯光下闪烁着。   “麦子——”金雅雯眼眶通红,靠到余麦肩上,用力搂住了他。 第105章   比赛当天米歇尔早早地就去了现场,下午余麦带着大家到了冰场之后,立马就有工作人员找了过来。   “Salut,Yumai,ca vas(你好吗)?”那人和余麦已经很熟了,热络地和他打完招呼,扭头看向其他人,“Bonjour!Bienvenue(欢迎)!”   “欸欸,笨猪笨猪!”一群人赶紧学着米歇尔之前教的和人家打招呼。   都多少天了,刘湘还是忍不住想笑,赶紧背过去,“怎么老感觉在骂人家——”   “你们先坐,我想去看看他,马上就回来。”余麦安排大家坐下后,起身跟着那人往球员休息室走去。   陈俊一坐在那里目送他走远,有些好奇地环顾四周,“原来这地方这么大,雅雯,你冷不冷?”   金雅雯早上特意穿了件厚实的外套出门,她裹紧围巾摇摇头,举着手机到处拍照,旁边余海生把带来的外套轻轻披在刘湘肩上。   “真热闹,这么多人啊。”刘湘笑着说。   “看比赛呢,人怎么不多?申城那个八万人体育场人更多。”余海生说。   “要我肯定都紧张死了,动都不能动了。”刘湘不好意思地说道。   球员休息室只有家属才能进,现在米歇尔的队员们对于在赛前看到余麦这件事都已经习惯了,当然对他们的关系也早就心知肚明,这哪是中国来的哥哥啊,明明就是多年异地恋成功奔现嘛!他一进去,卢克看到他立马咧开嘴笑起来,“嘿!米歇尔,余麦来了!”   球员和教练笑着和他打招呼,余麦朝他们挥挥手,径直走到米歇尔跟前蹲下。   米歇尔手肘撑着膝盖,看他动作熟练地帮自己绑鞋带。   “够紧吗?”余麦用力扯了扯后问。   米歇尔还记得他两年前第一次在比赛前帮自己绑鞋带的样子,紧张得手忙脚乱,搞到最后还没进场就松了,他笑了一下,一只手捏着余麦脖子后面,轻轻嗯了一声。   穿好冰鞋,余麦抬起头,双手捧着他的头盔,温柔地亲了下他的额头,“加油。”   米歇尔注视着他的双眼,“我一定会赢。”   .   “麦子回来了!”现场观众席已经快坐满了,金雅雯指着休息室的方向说。   “You have no idea how amazing he is ,did you see the video of the match in Toulon——”   “Sure,that’s why im here.”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身边经过,余麦听见他们的对话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其中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第二排坐下后说,“Let me see if we can have more surprise from him today.”   这人有着一双精明敏锐的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了过来。   “麦子!”陈俊一在不远处喊道。   余麦和男人的视线交错而过,转身朝大家走过去。   .   比赛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余麦正在和陈俊一解释比赛规则,一只手落在他肩上拍了拍。   “叔叔。”他笑着站起来,“阿姨。”   刘湘和余海生紧跟着起身。   “你好。”两对夫妻握了握彼此的手。   “认识这么久才终于见到一面,”刘湘开心地抱了下马丽娜。   “怎么会呢,我们明明二十年前就已经见过了,不是吗?”马丽娜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对对对,我都差点忘了,”刘湘笑着点点头,“亭西村!米歇尔长大了真是和你越来越像了!”   马丽娜听了直笑,“他只有头发和我的一样,他和雷奥才是真的像!”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在异国他乡再见,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就叫缘分。”余海生笑着说。   “没错,”江源无比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指着场边,“快看,开始进场了!”   一群人见状赶紧坐下,看到场边米歇尔作为队长,正带着队员们认真听教练说话。   现场两队球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刘湘忍不住抓紧马丽娜的手,“我都觉得紧张了。”   马丽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又抓住旁边余麦的手轻轻握住。   余麦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场边米歇尔高大的身影,看到对手球队的队长莱昂在远处嚣张地一抬下巴,朝他做了一个漏气的粗鲁动作。   米歇尔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队员们包括教练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虚张声势。”不用猜就知道米歇尔说了什么,余麦弯起双眼,在座位上跟着他小声说道。   球场边,听米歇尔解释完这句成语的意思,一群人随即笑了起来。   莱昂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阴恻恻的。   “进场了。”江源抱着手臂,充当起了现场中文解说员。   两队球员鱼贯入场,在场上摆好阵型,浓浓的硝烟味开始在整个冰场上弥漫,余麦这边全是穿着红蝎队队服的球迷观众,他身上穿着米歇尔的九号球服,忍不住跟着人群呐喊起来。   “红蝎队!”   “加油!”   “红蝎队!”   “必胜!”   陈俊一竖起耳朵听了几遍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叫得比他还起劲,“红蝎队!!”   “加油!”金雅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余麦的声音在喧嚣震天的呐喊声中传入耳中,场上,米歇尔目光坚毅,抓紧手里的球棍,身影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断球反击!好样的!”江源激动地拍打椅背。   穿着九号球衣的米歇尔一路带球向前疾冲,对方队长莱昂在身后紧追不舍,米歇尔的身影如长剑直刺对方球门,谁知就在这时,那人居然用一个极其卑鄙的角度假动作摔倒,在冰面滑行时从他身侧挤过,直接将他带倒在地!   米歇尔重重滑摔出去,后背撞击在护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砰!   “艹!犯规!这他妈是犯规!”陈俊一见状气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这一摔明显撞得不轻,米歇尔摔倒后躺在冰上停了整整好几秒的时间,场上红蝎队的队员们飞奔过去,余麦焦急地看着他的身影被红色球衣淹没。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米歇尔从地上爬起来,安然无恙地冲出人群,余麦才顿时松了口气。   一股怒火轰的一下窜上了脑门,他跟着陈俊一一起喊起来,“犯规!这是犯规!”   全场红蝎队的球迷愤怒嘶吼,连教练都在场边大声斥责,裁判滑到场边,在紧张的几分钟等待后,宣布对方为正当防守!   一向绅士的江源直接用中文破口大骂。   “这都不算犯规啊?怎么回事啊那个裁判?”刘湘捂着胸口,刚才米歇尔那一摔看得她心疼死了。   马丽娜叹了口气,“冰球运动就是这样,况且这只球队是出了名的脏。”   “他的头刚刚这么撞了一下,要不要紧啊?”余海生都有些坐不住了,拍着自己的后脑勺担忧道。   余麦大声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地看着场上的米歇尔,听到他的话双手用力攥紧了拳头。   刘湘和余海生看到儿子的样子不禁愣了一下,赶紧靠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些安慰的话。   球场上,米歇尔拿着球棍起身,猛烈撞击后有些眩晕,他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莱昂滑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挑衅道,“嘿,你今天输定了。”   米歇尔舔了舔出血的后槽牙,看着他冷笑一声,“需要通过犯规来截住球的狗,也就只能靠乱吼乱叫来吸引主人的注意力了。”   莱昂黑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卢克一脸愤怒地滑过来冲他竖了个中指,作势要摘手套。   冰球比赛中球员斗殴是一种常见现象,卢克摘手套的动作是运动员在赛场上向对手发出单挑邀请的流程动作,见状莱昂挑眉后退一步,米歇尔嗤笑一声不再看他,带着卢克再次冲上了球场。   红蝎队第一场的表现可以说对今天的比赛胜券在握,然而随着比赛进行下去,对方球队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到了第二场两队比分开始焦灼不下,在第二十分钟时对方球队故技重施,直接将比分定格在了4:3。   “我靠,什么破球队,这裁判不当滚下来让我上!”陈俊一气得要爬栏杆。   “你给我回来!”金雅雯一把拉住他,对着手机上刚刚查到的信息念道,“——比赛中允许用身体将对方球员暂时撞到球场周围的护板上以延缓其行动,更大尺度的肢体动作或者以球棒打到对手身上才会被判作犯规!”   一群人又气又无奈地叹着气。   作为红蝎队的前锋以及主攻型选手,米歇尔显然成了对方球队的重点防守对象,两场比赛下来他简直被防得堪称惨烈,第二场比赛结束,余麦看到场边教练一只手扶着他的头盔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米歇尔摇了摇头,教练随之愤怒又无奈地搂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江源皱眉盯着儿子,留意到余麦脸上的表情,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不用担心。”   余麦真的很想过去抱一抱米歇尔,他深吸一口气,拼命把眼泪忍了回去。   冰球比赛一局二十分钟,前两场一胜一负,这场比赛进入到了第三局决胜局!   这一次双方都拿出了势在必赢的架势,猛烈的击球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人在碰撞中摔倒或者受伤,等到第三局第十二分钟,卢克手腕受伤被迫下场!第十八分钟,对方球队以牺牲一位球员黄牌下场的代价,进球将比分拉成2:2平局!   “如果最后平局会怎么办?”刘湘看着头顶的记分牌,一脸紧张地问。   “加时赛。”余麦说。   计时赛实行“金球制胜”规则,只要有一队进球比赛立即结束,但是能看出来这场比赛三局下来红蝎队的队员们都已经筋疲力尽,对方频繁的犯规和挑衅很难不影响到整个球队的士气,剩下最后两分钟,两队在球场上再次摆好阵型,余麦紧张地看着场上的米歇尔,看到他用坚毅的目光扫视全队,然后举起手比出一个代表红蝎队的手势。   仿佛强心针注入心脏,疲惫的队员们看着队长高举的右手再次振奋起来!   米歇尔,“红蝎队!”   “呼——”   所有人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球棍,凶猛敲打冰面,气势如虹的吼声瞬间响彻整个冰场!   “永夺第一!”   “加油!”余麦屏住呼吸,和身后所有红蝎队球迷一起大声为他们加油打气。   哨声再次吹响,两边球队开始拼尽全力争抢场上的冰球!   最后三十秒!   “走,往前走!”红蝎队教练在场边撕心裂肺地咆哮,球场上,米歇尔再次断球回转,主路突破越过重重阻碍带着球单刀直冲对方球门!   莱昂跟在他身后咬牙直追,然而米歇尔全速带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情急之下他再次故技重施,假摔后将身体直直地朝着米歇尔撞过去!   然而这次红蝎队显然早有防备,另一位前锋及时从侧后方闪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避免犯规的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狠狠推向了护栏!   砰!   莱昂看着米歇尔的背影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咆哮!   观众席开始沸腾起来,“不要停,往前冲!走走走!”红蝎队的教练目眦欲裂!   面对呼啸而来的惊人速攻,对方门将看着闪电般袭来的米歇尔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奋起迎战,米歇尔反手拉杆,门将居然没有吃晃!全场观众呼吸一窒,紧跟着便看到他第二点闪到门前——   空门!   最后五秒!   全场观众瞬间集体起立,对方教练声嘶力竭地喊着赶紧抢球,红蝎队的教练抱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这一刻,球迷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全都消失不见,余麦跟着所有人起身,紧盯着场上米歇尔的身影,只见他沉稳控球,毫不迟疑地将球棍向上一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切都成为了慢动作,黑色冰球穿过无数惊恐挤来的球棍,然后直接撞进了球网!   进球!   哨声在这一刻吹响,宣布比赛结束!   整个冰场的屋顶几乎被欢呼声掀翻,全场观众疯狂地呐喊着红蝎队的队名,他们的教练仰头看着屋顶狠狠地松了口气。   终于赢了!   “进球了!”金雅雯尖叫着跟着周围所有人跳上椅子。   “赢了!米歇尔赢了!”江源和余海生兴奋地抱在一起,刘湘拉着马丽娜的手开心地又跳又叫。   “我靠,太刺激了!!”最后一秒成功进球,陈俊一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米歇尔牛逼!红蝎队牛逼!!”   “Amazing!”不远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精明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意,在全场沸反盈天的呐喊声中起身鼓掌。   他身边的男人指着场上那个被簇拥住的身影,激动得满脸通红,“I told you,He’s really something!!”   球棍疯狂敲打冰面,米歇尔被激动万分的队员们争先恐后地拥抱,余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拨开前面的观众翻下栏杆直接跳到了场边,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冲破人群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凝视着彼此滚烫含泪的双眼,米歇尔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在狂奔中摘下头盔,看到哥哥坚定地朝他张开了双臂。   “米歇尔!”余麦笑着喊道。   “快看!”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化作虚影,体育馆内,所有观众注视着红蝎队的队长穿过巨大的冰场,飞奔向场边那个坚定的身影。   喧闹声渐渐止熄,短暂的寂静过后,全场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两个为彼此托起梦想翅膀的少年啊,他们的爱经历了漫长的光阴,不负韶华,于未来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米歇尔:哥哥,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