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竹马好像我老婆[娱乐圈]   本书作者:熊猫筠   本书简介:《女装直播后成了国民老婆》求个预收,文案在最下面~   .   【文案】   顾承佑跟穆流风曾一起在国外训练,出道大火,是十年的兄弟。   那年顾承佑染着银发,在万人体育馆的台中央,舞姿仿佛神赐的奇迹,拥有直杀人心的魅力。   .   而穆流风有天籁般的嗓音,含情的双眸,骨子里的性感和霸道,仿佛舞台帝王,能轻易挑动所有人的神经。   .   顾承佑只有见到穆流风时才会露出笑容。   “大哥,你爱不爱我?”他总抱着穆流风撒娇。   穆流风平和而有气场,笑容很宠,“当然爱你啊老幺。”   .   顾承佑从没想过更多,直到二人上恋综,太多人开他们cp的玩笑后,他做了个……带颜色的梦。   .   突然,他再看向穆流风时,一切都不对了。   大哥温和沉稳的举止变得艳丽,勾人,一颦一笑都充满深意,仿佛月色下浮出水面的海妖。   .   顾承佑捂着滚烫的耳垂,向好友倾诉。   “要命了,我好像疯了。”   “我怎么越看大哥越像我老婆?”   -   穆流风向来撩而不自知,是朵毫无自觉的高岭之花。   他一直当顾承佑还是当年的奶团子,直到被狠狠压制,撞入对方眼中狂烈炙热的渴望。   “哥,你真知道我说的爱是什么?”   一向淡定的穆流风……头一次慌了。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情有独钟青梅竹马娱乐圈甜文 美强惨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承佑,穆流风┃配角:钱放,孟宇飞,殷美华┃其它:   一句话简介:漂亮哥哥vs撒娇小狼狗   立意:梦想不灭 第1章   夜店内,蓝紫色的灯光中,音响轰鸣,震耳欲聋。   顾承佑一头凌乱的海妖绿短发,侧脸精致如雕塑,眼神冷淡不羁,整个人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充满攻击性和蛊惑力。   他周围的朋友不是在喝酒,就是在跳舞,他却只是冷冰冰地靠在沙发上敲手机。   他的微讯号叫“奉天承运佑哥诏曰”。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让我上恋综?下辈子吧】   【经纪人小盛子:这个恋综曝光量大啊,你帅得这么惊天动地就应该去刷脸,而且你这种死直男又搞不出绯闻,就算擦出火花,也能炒炒CP……】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我对CP没有一毛钱兴趣】   顾承佑皱眉一拍桌子,对周围几个朋友说:“把寿星晾在这里,自己去撩骚,还有没有人性?”   一个朋友抱住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顾承佑瞬间炸毛,把他掀翻,对方又来捏他的脸,顾承佑烦死了,一脸冷酷,脸被戳得很Q弹。   “再捏就给爷死。”   任谁被他用这种寒刃似的目光一扫,都要心惊胆战,但朋友一点也不怕,哈哈大笑着走了。   另一个朋友急匆匆跑过来,一脸兴奋地叫道:“佑宝,你哥来了!”   顾承佑不爽极了,“宝什么宝,别这么叫我……”   但他一看到迎面而来的人的脸,冷淡和烦闷顿时一扫而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眼前一亮。   恰好有束光从那人的方向打下来,显得来人自带柔光。   他戴着帽子口罩,眉宇舒展如柳丝,一双眼睛潋滟得让人心神荡漾,仿佛有勾人魂魄的情意。   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他,在他走在时一起盯着他,就像受了什么诱惑。立即有跳舞的人蹭过去,打算搭讪。   顾承佑冷着脸站起来,瞬间比周围人都至少高出半头,气势骇然。   他走到要搭讪的那位身边,漠然低头看了一眼。   冷冽的眉眼,下垂的瞳孔,有如坚冰压顶,要搭讪的人顿时愣住,汗流浃背地退去了。   顾承佑转过脸,生人勿近的样子突然消失,变成满满的惊喜,连嗓音都好像夹了一些,“哥,你怎么来了,来了不跟我说一声?”   这是他最亲的兄弟,最爱的大哥。   “给你个惊喜。”穆流风笑起来时,眼角像带着小钩子,温柔而沉稳,数不尽的风流情意。   他递来小蛋糕,“佑宝,生日快乐。”   与对朋友不同,顾承佑对穆流风叫自己“佑宝”,没有任何意见,乐得好像要摇起尾巴。   他捧着蛋糕,像是得到什么了不起的珍宝,忙拉着穆流风坐下,把所有自己的朋友招呼过来。   顾承佑的朋友们对着穆流风两眼发光,“哇,大帅哥!摘个口罩啊帅哥!”   顾承佑不屑地“啧”了一声,皱眉,“都给我站好,叫风哥!”   “风哥好!”“风哥好帅啊!”“风哥怎么光露眼睛就这么美?”   有个妹子认出穆流风那双标志性的眼睛,忽然叫起来:“啊啊穆流风?最近那个剧里很火的男二,角色叫什么来着……”   穆流风眼睛弯起来,周围人心都酥了,“你看过《落花时节》了?”   《落花时节》是近期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穆流风在里面演经典的温柔男二,但这样平常的人设,居然被他演火了,甚至比男主还要出圈。   网上对他的形容是“看狗都温柔,看谁谁想做他的狗”。   得了他的回答,几个女生莫名脸红兴奋起来,赶紧去搜《落花时节》穆流风cut。   穆流风摘掉口罩,周围静了一秒钟,兴奋忽然变成羞涩和蠢蠢欲动。   顾承佑亲热地揽着穆流风,介绍道:“我大哥,穆流风,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吧。我在国外那个解散了的男团的队长,我最——最尊敬的人。来,大家跟我一起敬风哥!”   一群人举杯,“敬风哥!”   穆流风话不是很多,但他只是看着人笑,也非常容易引起对方的好感。   他看似很好亲近,又有种沉稳淡然的气场,没一会,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大哥”,带着脸红叫的那种。   热闹了一会,顾承佑的其他朋友又去玩了。   顾承佑挨着穆流风坐下,一直笑着看他,也不说话,喜悦的火花仿佛要迸出来。   穆流风揉了一下他的后颈,亲昵道:“胖了点。”   “最近没太多工作。”顾承佑凑近对方。   他想摸穆流风的脸,却只是手指动了动,没真摸上去,“哥,你瘦了好多。”   “我刚拍完的那个戏要减重,还没吃回来。”   “哥,回来待几天?我带你去胡吃海喝。”   “马上在这边就有个工作,会待一阵子,应该有时间一起玩。你最近什么安排?”   提起这个,顾承佑有些不快,“盛子玉让我上恋综。”   穆流风一顿:“星时?”   《星星颤动时》,简称星时,是一档明星恋爱综艺,现在已经拍到了第三季。   “对,”顾承佑突然反应过来,“哥,你怎么知道是星时?你说你最近在这边有个工作……”   穆流风倚在沙发上笑起来,眼睛里像有流光,微微一扬下颌,“你答应接了吗?”   顾承佑察言观色,“所以……”   “还真有点巧呢。”   顾承佑愣了一会,直接给经纪人打电话,一脸冷峻,“小盛子,那个恋综……”   “我知道,我这就去拒绝……”   顾承佑:“我接了。”   接着,他忽然站起来,朝周围的朋友们一挥手,“小的们,好消息——你们要在恋综上看到我了!”   “卧槽真的吗,你要去谈恋爱?”“女嘉宾有谁啊?”   顾承佑搂住穆流风的肩膀,“有我哥。”   众人:“……?!!”   穆流风忙捂住顾承佑的嘴。   “呵呵别误会,”他干笑,“是正常的恋综,不是……”   但大家显然已经误会了,一边觉得惊世骇俗,一边嫉恨地看着顾承佑,牙痒痒。   穆流风只能无奈道:“真的不是啊……额,算了……”   顾承佑笑了好一阵,被他掐了一下,“嗷”了一声。   -   很快,《星星颤动时》开拍。   来参加节目的,没有特别红的明星。俊男靓女,一共四对。其中顾承佑年纪最小,刚满22岁,年龄最大的是一个女嘉宾,29岁。   来到录制场地后,顾承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个人站在角落里。   为了上这个节目,经纪人盛子玉让他把头发染黑,他不乐意,今天一来,就被对方套了个帽子,捂得他头疼。   “大哥呢……”他低声说。   “抱歉抱歉,”穆流风大步走进录制地点,诚恳地对其他嘉宾说,“航班晚了,紧赶慢赶还是迟到,实在对不起大家。”   他好像一阵春风吹进来,所有嘉宾都是花苞,他一来,就绽放。   所有嘉宾几乎都认识穆流风,把他团团围起来说笑,就算有人不认识他,也神奇地马上跟他熟悉起来。   “承佑。”穆流风被人包围着,想把顾承佑拉过来同大家认识。   顾承佑退了两步。   算了,前方是i人禁区,他去的话会死掉的。   开始录制。   先是大家自我介绍的环节。   顾承佑贴着穆流风坐,但穆流风在意气氛,时不时得跟别人讲话,都没怎么搭理过他。   顾承佑轻轻叹气,感到百无聊赖。   穆流风都没看他,只摸了他的膝盖一下,点自己刚切好的火龙果。   顾承佑对他一挑眉,大爷似的张了张嘴。   穆流风边跟人说话,边给他叉了火龙果最甜的一块。   顾承佑握着穆流风的手把火龙果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嚼着嚼着,翘起嘴角。   吃完,他发现周围人都不说话了,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穆流风没什么感觉,只是起了个话头,让嘉宾们又聊起来。   顾承佑也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他们向来如此亲密无间,他唯独崇拜大哥,大哥过分宠着他,怎么会不对呢。   那帮人大概是嫉妒他们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吧。   …   今天的录制走过一半,到了中场休息。   盛子玉把顾承佑叫到一边。   “我的大少爷,你还是有点太高冷了,酷归酷,要跟人互动的吧,镜头上不能一直垮着个脸吧?”   顾承佑说:“我本来就是这个人设。”   “那也不能显得不高兴啊,而且你不能一直围着穆老师转,这是恋综,不是跟穆老师恋!”   “怎么不行?”顾承佑理直气壮,“我们兄弟情!”   盛子玉:“……”   但顾承佑为了工作,只能听劝。   接下来,他努力微笑,很快僵成皮笑肉不笑。这下女嘉宾们更不敢跟他说话了。   顾承佑充满了挫败感,觉得自己就不该努力,他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几乎没什么陌生人敢跟他讲话,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他。   跟穆流风这种大受欢迎的人相比,更是如此。   下午的录制是做游戏,男女嘉宾两对两对地分组行动。   顾承佑和穆流风,还有另外两个女嘉宾在一组,项目是玩躲避球。   顾承佑穿着黑色T恤工装裤,随性而清冷,在场地边摸着耳垂,觉得烦闷而不习惯。   这节目连个耳环都不让他戴,更不用说他日常惯用的一身银饰,真是难受。   一瓶水递过来。   穆流风问:“不舒服?”   顾承佑皱着眉头揪了揪头顶的冷帽。   “你的帽子太厚。”说着,穆流风把自己的棒球帽摘下来,扣在顾承佑脑袋上,顺手把那顶冷帽装进自己的运动包里。   顾承佑的心情一下明媚起来,手指压着帽沿,勾唇一笑,“好看吗?”   “当然好看,”穆流风笑道,“你要多跟别人讲话,免得人家以为你在生气。”   顾承佑泄气地看向一边,“好累,我只想跟你说话。”   “克服一下,”穆流风搓了搓他的背,“别只当我的小跟屁虫。”   顾承佑不情不愿地跟上去,心想:跟屁虫,更像护卫犬吧?   而且他一直是穆流风的跟屁虫啊,从小就是。   他们俩在国外训练时,打一开始就住一个寝室。   那个时候,顾承佑12岁,浑身是刺,一点就着。穆流风16岁,话不多,很早熟,会来事到让情商为负数的顾承佑三观震动。   从他俩认识以来,穆流风基本就是给顾承佑当爹又当妈。   穆流风每天揪着顾承佑起床,打着他训练,哄着他吃饭,按着他睡觉。   如此四年到了出道,大火,成为顶流男团。   又四年组合解散,成员各奔东西,他们俩回国讨生活。   如今穆流风算是有些热度,顾承佑则没什么水花。   顾承佑向来主打一个谁都不服,只服穆流风。穆流风呢,谁都不打,唯一偶尔要打一打顾承佑。   到了躲避球场上也是如此。   两人分别跟另一位女嘉宾组队,穆流风拿着小沙包,追着顾承佑满场打。   顾承佑飞快地闪过一个沙包,笑得很散漫,“哥,你微讯名不是叫‘流风不疯’吗,突然疯了?”   穆流风勾唇挑衅,“只会躲吗?”   顾承佑“嘶”了一声,“看也不看,唰”地抓住又一个飞过来的沙包,接着,那沙包箭矢般朝穆流风飞过去。   穆流风轻描淡写地躲开,笑道:“这才像样。”   躲避球成了他俩的战场。   顾承佑一会闲庭信步加嘲讽,一会迅猛出击仿佛闪电,他抛球精准,躲球迅速,挡球果断,没让女嘉宾被打到一下。   几场下来,顾承佑和穆流风互有输赢。   下场时,顾承佑抹了把汗,忽然发现自己在笑。   他怔了怔。   这是他全天第一次,因为节目而出现的笑容。   他内心悸动,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流。   而那暖流的源头,是那个笑容美好温柔的人,一直都是他。 第2章   跟顾承佑一组的女嘉宾欢叫苏苏,她欢快地跑过来,“佑宝你真是英勇啊!”   顾承佑一秒冷漠,“你怎么这样叫我?”   “风宝也这样叫。”   顾承佑心里有些不舒服,酸了吧唧的,“也别这么叫他。”   大哥在他心中是高大的。   “好好好,”女嘉宾没被他的冷气吓到,坏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俩是CP,懂的都懂,你们还得上这节目,真是辛苦了。”   “不过你多少学学你哥,别表现得那么明显,你看你,‘吃醋’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顾承佑没懂,“吃醋?”   至于CP,他跟穆流风确实有CP,在过去,还相当大热。   他对此感到很满意,甚至很骄傲,已经忘了不久前他还对经纪人说“我跟CP没有一毛钱关系”。   女嘉宾自顾自嗑糖,“不过你哥是真的爱你,目光都没离开过你。嗑到了,谢谢,祝99,结婚记得通知我。”   顾承佑:“……?”   女嘉宾溜了。   顾承佑被她说得忽然有点脸颊发烫,看向穆流风,发现对方确实立刻望向了自己。   两人对视,穆流风挑了一下眉毛,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流。   顾承佑比出拇指,划过自己的脖子,表示威胁。   穆流风笑了笑,一勾手指——来啊。   顾承佑做了个休战的手势,跑过去笑着搂住穆流风往回走。   什么结婚,什么99……   他们是好兄弟,一辈子,才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   第一天的录制即将结束。   晚上,男女嘉宾们要互写心意小纸条,折成星星送给心动对象。   心动小屋外。   顾承佑的心意小纸条上一片空白,“我没有心动对象。”   导演企图劝说,“你就没有跟任何人,有什么好的相处体验吗?”   “跟我哥啊。”   “……”导演,“你要是实在喜欢男嘉宾,也是可以表白的……”   顾承佑面无表情道:“不是只有存在浪漫感情,才能写的表白纸条吗?我对我哥可没那个意思。”   他还笃定地摇了摇头。   “……”导演额头冒汗,“那你要弃权吗?建议你再想想哦。”   顾承佑干脆转身,“我弃权。”   导演:“……”我只是说说啊喂。   而后,导演和经纪人轮番上阵,唾沫都劝干了,直到最后,顾承佑也没写那纸条。   他就是这样,真的东西压抑不住,假的东西伪装不来。   结束一天的录制,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意瞥了一眼自己门口的心动信箱。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星星,心动小纸条折成的星星,还是两颗。   顾承佑无聊地抬了抬眉头,拆开第一颗星星。   是苏苏送的,“晚安小勇士”。   纸条上的字迹圆润可爱,带着香气。   顾承佑淡漠地看完纸条,又淡漠地把纸条放回信箱里。   另一颗星星的笔迹俊秀有风骨,极其漂亮,还有点眼熟。   “做自己,真实的你就足够让人喜欢。”   没有署名。   顾承佑心中一动。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让人喜欢。   他无趣,僵硬,没眼色,不会讲话。   刚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没有兴趣,就算朋友聚会,他也经常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全程一言不发。   他更是不会长辈说的那些所谓为人处世,人情世故,没眼色还在娱乐圈混,被不少人深深诟病。   今天他更是觉得自己与一切格格不入。   难道,真的有人看穿了他,懂得了他?   “这是……”顾承佑握着纸条,直到纸条跟他的体温一样,变得温热。   他忽然想起一些画面。   他少年的时候,为了出道不成还有可能回国高考,他边训练边超前地学习初高中课程。   穆流风也是一样,虽然练习艰苦,却从没有放下念书,成绩一直极好,平时还会辅导他写作业。   顾承佑是很聪明的,但他的脑回路非常清奇,总会离谱地运用知识点。   穆流风企图用正常思路教他,却经常差点被他的歪理说服。   两人时常为此纠结几个小时,事情往往以穆流风忍无可忍,疯狂演算,把草稿纸怼在顾承佑鼻子上,让他“睁开牛眼好好看看”为结局。   顾承佑太犟了,穆流风说他是犟驴,顾承佑不能接受驴,就改成了牛。   姓名:顾犟牛。   当年那草稿纸上面的字,和如今这颗星星里的……   几乎一模一样。   顾承佑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却又不止如此。   他盯着那行字,几乎要把纸条盯穿,觉得仿佛有什么小小的火苗腾了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才看向自己的跟随导演,“心动纸条……是真的心动才能写的吧?”   他的跟随导演是个木讷的小伙子,十分耿直,“是。”   顾承佑又拿着纸条看了好一会,攥进手心里。   白天苏苏说的那些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CP,结婚,99,他爱你。   他手心出汗,心中忽然乱作一团。   -   顾承佑向来吃得好睡得香,昨晚居然几乎一夜无眠,到天亮才闭眼。   他做了一个梦。   穆流风抱着他,美貌惑人,眸光温柔,说“我爱你,我要跟你结婚”。   然后亲了他一下,亲的嘴。   温热,柔软,湿润,互相包裹,舌尖纠缠……   他醒来时那些感觉仍强烈地留在感官中,他甚至怀疑可能昨晚真的有人来偷亲了自己,不然他都没接过吻,不可能有这么真实的感觉。   站在吧台边,顾承佑心绪难以平复,按着太阳穴,下意识地找冰水。   他跟穆流风还真的亲过,只不过亲的是嘴角。   那是他们当年在国外的综艺节目里,做游戏时的恶趣味惩罚。   一个一触即离的吻,像蝴蝶一样轻。   他昨晚梦里的那个吻就不是这样清纯了……   想到这里,真实的触感又浮现上来,顾承佑赶紧往自己的水里加了两块冰。   “大早晨就发呆?”   穆流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他的嗓音在早晨会显得有些喑哑,莫名带着某种性感。   顾承佑差点跳起来,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哥,早……”他僵笑着,目光触及穆流风的眼睛时,忍不住盯住他。   大哥早晨起来怎么也不肿,皮肤白嘴唇红润,五官立体又没有过分的棱角,数不尽的风流恣意。   如果真的跟大哥亲嘴……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可能还挺不错的?   如果真的跟他接吻,会跟梦里的感觉一样,那么麻酥酥的那么舒服吗?   顾承佑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震惊万分,忙灌了好几口冰水,死死撑着桌子,不敢再看穆流风。   穆流风穿了件柔软的奶白色卫衣,看起来懒洋洋的,笑着打量他,“妆发还没做吗,是不是睡懒觉了?”   说着他伸手过来,指尖修长漂亮,把顾承佑头上几缕翘起来的头发按下去,又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似乎满意了。   顾承佑觉得下颌被穆流风触碰过的地方,变得有些火辣。   他小心地望向对方,不觉有些迟疑。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但正常的男生之间,会摸来摸去吗?会这么亲昵吗?   顾承佑赶紧摇了摇头。   他有些心慌,感觉自己是睡得太少,昏头了。   …   今天的行程是男女嘉宾1v1约会。   顾承佑的台本让他去约苏苏。   穆流风的约会对象是昨天一起打球的另一位女嘉宾。他们很快决定要去海边,正有说有笑。   顾承佑瞥着他俩,有种把穆流风揪回来的冲动,眼中甚至透出一丝羡慕嫉妒恨。   盛子玉忙把他招呼到一边。   “少爷,想什么呢,怎么又垮着个批脸?还不去约妹子?”   顾承佑面色不快,“我想自己走走。”   盛子玉:“???”   顾承佑掐了掐眉头,知道自己是在工作,还是不情不愿地去邀请女嘉宾了。   “去……”他看着约会地点,找到了离穆流风他们的目的地最近的地方,“海边的森林公园吗?”   “去呀,”苏苏说,“你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顾承佑试图表示友善,笑了一下。   苏苏有点惊恐,“你不是真的要打我吧?”   顾承佑:“……”算了,放过自己。   两人出门,苏苏小话痨一样叭叭地说个不停。   顾承佑起初对她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就变成了几乎不听,只在对方说完时“嗯”一声。   苏苏说:“我觉得我是找不到男朋友了,所有男孩子都把我当兄弟。”   顾承佑:“嗯。”   苏苏:“……”对基弹琴!   两人到了公园,干巴巴地对着背完台本后,无言以对。   苏苏叹了口气,带着顾承佑往海边绕,走着走着,两人就到了离穆流风那一对不远的地方。   穆流风跟女嘉宾正在散步,看起来气氛和谐。风吹过他柔软的黑发,仿佛在上演偶像剧,一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顾承佑一看到穆流风,目光就黏在对方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喜欢看见穆流风跟别人走在一起,对别人露出微笑。他没完全意识到自己奇怪的酸意,只是蹙起眉头。   苏苏找了一家能看见穆流风二人的店坐下,点了饮料。她咬着吸管,“你吃醋了呀?”   顾承佑叫了一杯加冰苏打水,仿佛有仇恨一样“嘎吱嘎吱”地嚼着冰块,“没听懂。”   苏苏:“切,还不承认。”   穆流风和女嘉宾说笑着走过来,看到顾承佑,穆流风眼睛弯起来,如春风拂过,“承佑,苏苏,你们怎么也在这?”   顾承佑立即咬碎冰块,对穆流风笑起来。   苏苏瞥着他的笑容,翻了个白眼。   还有两幅面孔呢。   两对人坐到了一起。   “玩得怎么样啊?”穆流风问顾承佑他们。   顾承佑冷静地辨别着他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点不同,比如不喜欢看见自己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可惜没看出来。   顾承佑勾了勾唇角,“玩得可好了。”   苏苏立即反驳:“才不是呢,佑宝一直想你呢风哥,他都不想搭理我的,也不听我讲话。”   穆流风一怔,上了心,“不好意思啊苏苏,他认生。我们之前是男团的,他没怎么跟女孩子接触过,很害羞。”   苏苏想:呵呵,倒是没感觉到害羞,只感觉到了BKing阴暗盯妻的眼神。 第3章   而后,穆流风想为顾承佑的失礼找补,一个人负责带动两位女嘉宾的气氛,还时不时给顾承佑递话头。   顾承佑只好配合地说两句,可他并不喜欢穆流风活跃气氛的样子。   那样子让他感觉,对方其实很累。   顾承佑叹了口气,借过旁边卖唱人的吉他。他受不了穆流风受累,如果非要挽回气氛,不如自己战胜一下社恐。   他给自己洗脑:我可是曾经的男团顶流,在万人演唱会化着妆,穿着真空西装唱跳rap,震胸WAVE顶胯,街边卖唱绝不算什么!   “为了活跃气氛,我唱首歌。”顾承佑英勇就义一般说。   其他三人都鼓掌欢迎。   顾承佑扫弦。   他弹琴的样子很深沉,嗓音也低,带着点没开嗓的沙哑。   但唱到副歌时,他突然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爽快少年感,像是一个为情人弹琴歌唱的小牧羊人。   他的眼中仿佛广阔的海,澄澈、自由、不羁、真诚,他的感情淋漓尽致,有种引人入胜的神奇共鸣感。   两位女嘉宾都跟着唱起来,仿佛极其投入。   顾承佑看向穆流风,见对方专注地望着自己,笑意盎然,好像很欣慰,又好像有点心疼。   那一点心疼触动了他,顾承佑拾起旁边一棵树落下的花,在指尖转了一圈,将手伸到穆流风脸侧。   穆流风的发丝间,白瓣绿萼的鲜花水嫩欲滴,他惊讶地望过去,睁大的眼眸跟花一样漂亮。   顾承佑尽兴地拨弦,高歌道:“花一般的美丽,恰如我的沉迷,爱人啊爱人啊……”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苏苏巴掌拍得特别响。   穆流风本来打算把花摘下来,但两个女孩子夸他“跟花很适合”“可以直接去拍春日杂志”,就只好又戴了一会。   后面他把花摘下来,也一直别在自己衣领上,还笑着摇了摇,“谢谢佑宝。”   他好像有些害羞,迷蒙温暖仿佛春日幻梦。   顾承佑又看了他一会,把琴还回去,默然跟在他们后面往回走。   中午,几人一起吃完饭后,穆流风把顾承佑叫到无人处。   “没想到你还愿意表现。”穆流风似乎很高兴,“好久没唱歌了吧,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在街头表演的。”   顾承佑望着他领口的鲜花,“唱个歌而已,有什么,以前不都边唱边跳。”   他估计着穆流风看出他冷落了苏苏,会讲他两句。   但对方没有。   穆流风只是细细地说了些这类节目的注意事项、总结心得,握着他的手臂,“最重要的是,你该多这样展示你的才华和魅力,真的会很让人喜欢。”   他说话时,顾承佑一直盯着他的嘴唇。   一开一合,润泽、柔软。   那是他梦里的嘴唇,在梦中给他带来快乐,带来颤栗,带来痴缠的温柔。   顾承佑忽然觉得有些热,只听见了“展示魅力”,一蹙眉,“你想让我对女孩子散发魅力吗?”   穆流风愣了一下,“我是让你做自己,那样就足够好了。”   顾承佑想起昨天的纸条。   “哥,”他猛然有些紧张,试探地看过去,慢慢说,“你昨天,给喜欢的人写纸条了吗?”   穆流风没多想,“嗯,写给璐妍。”   璐妍就是跟他一起的女嘉宾。   顾承佑心头一紧,微微皱起眉头,“你……喜欢她?”   “你说得怎么有些怪,”穆流风笑道,“只是在工作。”   顾承佑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穆流风便开他玩笑,“但你真看中谁,也可以表达,私下写,节目组不会拍的。”   顾承佑目光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好了,”穆流风看时间快到了,搂住他的肩膀,“继续努力,佑宝,你是最好的。”   顾承佑忽然感觉肩膀上有些重,浑身紧绷起来。   他12岁就离开家,最熟悉的拥抱,就是穆流风给他的。   此时却莫名感到紧张。   仿佛带着电流,带着悸动,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顾承佑静静地靠在穆流风身边,直到对方走开,都没动。   半晌,他深深出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成了这样?   休息时间,顾承佑找自己的跟随导演,“昨天你就只拍了苏苏写给我的纸条,对吗?”   导演:“对。”   “为什么不拍另一张纸条?”   导演:“穆老师说过了,不要拍。”   顾承佑一惊,“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   顾承佑一直把那张纸条揣在裤兜里,这时,又拿出来看了看,手心渐渐渗出汗水。   这隽秀的字体,仿佛能看到那个温柔典雅的身影,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和认真的眉眼与侧脸。   顾承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穆流风真的喜欢我……就好了。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是真的昏头了?!   -   下午的录制开始。   顾承佑听穆流风的,尽量与人互动,或者,起码别人说话时要好好听着,好好回答。   他的努力开始有了成效。   顾承佑有种浑然天成的幽默感,脑回路清奇,吐槽极为精准。在国外时,他上综艺,被称为“接梗刺客”“补刀王者”。   大家发现他在试图融入,而且为人挺有意思,对他也热情了很多。   做节目效果期间,顾承佑时不时就要看看穆流风。   两人一开始对视还互相挤眉弄眼,后来对视,穆流风就来捶他了。   但顾承佑执意要看,穆流风只好不再管他。   顾承佑的眼神过于直白,穆流风没发现什么异常,其他嘉宾却都有所感了。   晚上,大家围成圈夜谈,聊感情经历,这是很有爆点的话题。   大家问到顾承佑时,他说:“我没谈过恋爱,pass。”   “暗恋也没有?”   “没有,我不会搞暗恋那一套。”   “对谁都没动过心吗?”   顾承佑犹豫了一下,“没,我对人不太感兴趣。”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没再追问,只有苏苏暗笑,对他比口型“我懂我懂”。   呵,你真是懂完了,你懂什么。   大家又问到穆流风。   穆流风思考着,慢慢说:“我有暗恋过别人。”   顾承佑的心猛然一跳。   一众人兴奋了,“是哪种,快说说!”   穆流风说:“就是认识久了,有一天忽然就觉得很喜欢对方,但没有结果。”   “为什么啊?”   “我也没行动,”穆流风笑道,“我可能比较被动吧,只会暗戳戳想想而已。”   “天呐不知道是哪个女生这么幸福,你要是说了,人家肯定不会拒绝啊。”   穆流风说:“那不是,对方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就是只能这样了。”   大家正要转向下一个人,顾承佑忽然开口:“怎么就只能这样了?”   穆流风没反应过来。   顾承佑面色冷淡,目光却很霸道,“喜欢就应该明确地说,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怎么会有结果?”   穆流风完全搞不清楚,他怎么居然这时上头了,想回答现在不考虑这些,要专心工作,又想起来自己正在恋综上,只能口风一转。   “你说得也对,有真心喜欢的,我应该也会鼓起勇气努力一下吧,虽然可能不会那么直白热烈。”   他这个时候为了效果,是应该看一下璐妍的,当然,他不看后期也能剪辑。   但顾承佑直直盯着他,他也只好看回去,看着看着,顾承佑皱眉转过头去,耳垂泛红。   穆流风一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还很模糊。   后面又开始问理想型。   穆流风说:“外形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会比较欣赏自由洒脱,有自己想法,有生命力的人。希望对方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特别快乐。”   他在那这样说,自由洒脱的顾承佑在另一边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坐立不安。   轮到顾承佑说理想型,他顿了好久。   “有致命魅力的人,”顾承佑看了穆流风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有一种人,只要看到就没法抵抗。”   他那一眼被很多人捕捉到了,周围人一下开始起哄,苏苏那边起哄声格外大。   穆流风不知道他们在起什么哄,笑容显得有些懵。   顾承佑又直接看过来,看了他好几秒才移开目光。   最后,大家玩起室内ktv。   穆流风想让顾承佑展现魅力吸粉,cue他跳舞。   顾承佑会的舞种很多,主要是个B-Boy。   他从小练武,做地板动作和大招时显得轻而易举,潇洒、自由、大开大合。   他露出的劲瘦的腰,线条清列漂亮,肌肉鼓动蓄力的线条,莫名看得人脸红心跳。   无论男女嘉宾都在疯狂尖叫。   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恰好看见穆流风眼中骄傲的神色。   那双眼睛闪闪发光,里头笑意那么浓,那么真诚。   顾承佑看了他好久,随着运动后剧烈的心跳,感觉到一阵悸动。   他有那么多亲人、朋友,只有穆流风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是最好的,最珍贵的。   被这样看着,很难不感到幸福。   很难不想,就这样把这目光,永远固定在自己身上。   哪怕……要用上不光彩的手段。   -   晚上,又到了写心动小纸条的时间。   顾承佑在心动小屋前转着笔。   “哥……”   划掉。   “我今天还可以吧……”   划掉,纸揉成一团。   “佑宝……”   顾承佑一激灵,转头看见穆流风就站在自己身后,赶紧把纸条盖进手掌里。   “怎么了,哥?”他攥紧纸条,仿佛很平静地问。   穆流风带他往房间那边走,跟导演说先别拍。   两人进了穆流风的房间,穆流风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招呼顾承佑也坐下,“佑宝,我感觉你今天状态有点奇怪,有事要跟我讲,好吗?”   他心细负责,总关注着周围人好不好。   顾承佑站在床边,不自觉地捏起了拳头,脊背僵硬。   倒不是因为被穆流风看出来自己状态不对劲。   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俩在密闭空间中,旁边还有张床。   这实在不应该,两个人做舍友就有许多年,睡一个被窝,洗澡互相搓背,都不知道有多少次。   但他居然很是局促,强烈地意识到那张床的存在。   接着,他瞥见穆流风挂在窗口角落的内衣……   顾承佑迅速移开目光,吸了一口气,嗓音淡定,“没有,能有什么事。”   顾承佑的表情一看就不是真的没事,穆流风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过去,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穆流风的手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点弹乐器留下的茧子。   “真的没有?”穆流风问。   顾承佑望着他,浑身肌肉僵硬,不说话。   穆流风的脸非常符合国画审美,清风明月,剑眉凤眼,目如点漆,顾盼生辉。   他的肩宽而平,身高跟顾承佑差不多,十分挺拔,但最近有点瘦了,露出的一小片锁骨,显出几分脆弱。   顾承佑眼中突然暗了些,像是潮水漫上了岸。他突然说:“哥,你可以不那么被动的。”   “嗯?”   那潮水瞬间腾起倾天巨浪!顾承佑急促道:“如果是你的话,想要怎么样我都……”   他一下咬紧牙,生生止住话头,舌头上冒出一丝铁锈味。   ——我在说什么?!   穆流风有些困惑,想去摸顾承佑的脑门,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顾承佑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晦暗,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触电般把他的手甩开了。   ……我,疯了吗??   顾承佑瞪大眼睛。   “我困了,哥,”他不等穆流风讲话,飞快地转身走出门,“没事,就是不习惯上节目。”   他在门口停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哥,对不起……晚安。” 第4章   后面的几天,顾承佑面对穆流风时,都有点不自然。   他总是忍不住远远地看着穆流风,等对方问他怎么了,又说没事。   其实,是顾承佑太矛盾,他自己不怎么敢跟穆流风多接触,但看他跟别人在一起,就很不爽。   穆流风对女嘉宾有分寸,但他含情目、桃花面,过分招人。   但大家都是照着剧本来的,哪怕暧昧也是表演,顾承佑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   或者不如说,他绝不能表现出自己为此感到不快。   不过有一点,颇为出乎他的意料。   自从大家发现他虽然习惯冷脸,其实没什么脾气,就开始逗他玩,几天过去,他居然几乎成了团宠。   他们最常玩的就是叫他“佑宝”,然后看他炸毛。   “佑宝早安。”“不要这么叫我!”   “哈哈流风也这样叫啊。”“只有他能这么叫。”   这时候,穆流风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好像很开心。   他总穿得毫无攻击性,不是白色卫衣就是柔软的衬衫,明明脸漂亮得仿如国色,气质清列得有如月华,却还能像田园牧歌中的蒲公英一样好亲近。   “哥,你也不帮我!”顾承佑说。   “过来。”穆流风倚在沙发上对一招手。   顾承佑听话地过去,弯下腰面对着他,一脸“你要怎么样”的表情。   穆流风捏了捏他的脸颊,还往外扯了扯,顾承佑的脸明明没肉,却像糯米团子一样软。   穆流风捏爽了,又说:“去吧。”   顾承佑:“……”   行吧,谁让他对他哥没有一点脾气,还恨不得对方能再多捏一捏。   在那晚差点失态以后,顾承佑没怎么想过自己和穆流风的关系。   他只知道穆流风对谁都好,但对他是有些特别,至于因为什么,说不好。   而他自己的心情,像是永恒的湖心投入了石子,荡起难以平息的涟漪。   -   《星星颤动时》不是一口气拍完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月。   期间,顾承佑抽空去演了广告,还上了一个小综艺,拍了小杂志。   他的工作不多,没事就去撸铁、打篮球、练歌练舞,有时还设计衣服和首饰,自己玩得也不错。   穆流风发展比他好一些,比他忙,两个人在节目以外很少能见到。   转眼,到了最后一期节目的录制现场。   这时候,顾承佑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见过穆流风,之前的别扭已经忘在脑后。   “哥!”他一看见穆流风,就跑过去,露出灿烂的笑容。   穆流风抱了抱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承佑开心得很,眼中都是光彩。   “哥,你后面什么安排?”他跟着穆流风走入恋综小屋。   “在准备一部剧的试镜,”穆流风顺手推了一个文档给他,“这部小说你读过没有?剧组有联系我,但只是给个机会。你对演戏没兴趣,而且这戏拍摄条件比较艰苦,之前没跟你说。”   顾承佑的爱好在唱歌跳舞和运动,根本没系统学过表演。   穆流风演戏比较多,以前总想带顾承佑一起,他都拒绝,渐渐穆流风就不强迫他了。   顾承佑迅速搜索了一下那部书,“哥,你想要哪个角色?”   “最好是主角,类似学者,挺适合我的。”   顾承佑搜主角的名字,看到几张同人图。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身材修长,腰线勾人,似乎心思深沉,笑起来有些惑人。   感觉是个很吸引人的角色。   顾承佑把穆流风的脸带入了一下,又从后面看着穆流风的身形。   他忽然感觉身上有些热。   穆流风这样穿,应该会……很诱人吧。   他突然浮现起想象,自己的手拂过那起伏的线条,感觉到布料的纹理,还有布料下那惊心动魄的……   “?!!!”顾承佑对自己脑海中浮出的画面感到震惊,疯狂摇头,疯狂嚼冰。   那天后面的一段时间,他没事就看那本小说。   这书好像还挺有名的,是个翻山越岭,上天下海的冒险故事,一共三部曲,现在开拍的是第一部 ,故事发生在神秘的深山中。   顾承佑看着看着,觉得还不错,又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   这个书生气的男主角,和这个很能打的男二号,他俩的气氛怎么……有些怪。   他又搜这两个角色的名字,突然跳出一张图。   两个英俊的男人赤身纠缠在一起,一个侵略性的十足,顶在后面,另一个面带绯色,仰着下颌,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和胸口的点点绯红。   顾承佑僵住了!   图打了tag,应该是那本书里的男主和男二。   他看了好一会,默默熄灭手机屏,深沉地望向远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作品……   渐渐的,他又有些不快。   穆流风如果演了主角,就会有别的男演员演这个很能打的角色。   两个人就会像书里一样,你拉我扯,搂搂抱抱,摸来摸去,感天动地兄弟情。   然后,他们两个的cp会有姓名,也会有真人cp名……也会有人画他们两个的这种同人图吗?   顾承佑掐了掐眉心,心口直烧,眼中仿佛涌上暗潮。   ……那可不行,绝不行!   但又渐渐的,他的脑海中,刚才画上的两个人,换成了他和穆流风。   穆流风的宽肩、窄腰,白皙的皮肤,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他昨晚看到的,脆弱泛红的锁骨……   “咣当——”   苏苏看过来:“怎么了佑宝?”   顾承佑面色铁青,狼狈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杯,“没,没事。”   那画面在他脑海中只出现了一秒钟,却有惊人的威力,他现在感觉浑身滚烫。   怎么能想这种东西……   可一会没注意,那画面就又在他脑海中闪现。   顾承佑按着额角疯狂嚼冰块,感觉自己像个无法降温的核反应堆。   璐妍远远看见他这个样子,“佑宝自己在那生什么气?”   穆流风看过去,“他没生气,只是看起来有点奶凶奶凶的。”   璐妍:“……”   还奶凶奶凶,小情侣真可怕……   -   当天晚上。   顾承佑和穆流风都跟女嘉宾拍了或青涩,或浪漫,未完待续的结尾。   但有一对男女嘉宾好像真的在一起了。   那对男女在露台上接吻,夜空中绽放绚烂的烟花,勾勒出他们美好的剪影。   其他继续孤寡的嘉宾们围了一圈,在不远处看热闹。   多彩的烟花,恣意绽放,又化作星星点点的梦,下坠消散。   绚烂的颜色映在穆流风侧脸上,他望着烟花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   顾承佑则看着他出神。   很多人喜欢穆流风,他见过的追求者,就两只手数不过来。   但顾承佑忽然想起,当年在男团,他们两个的CP才是最火的。   传说中,看过他们CP视频的人,沦陷率是90%。   风流一顾,天佑承风,在国内都有超话,排名不低,似乎现在也没有解散。   烟花烂漫。   顾承佑在轰鸣声中靠近穆流风,“哥,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演那个电视剧?”   穆流风也贴近他,“当然啊,我挺喜欢那本书的,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   多彩的光照亮地面上每个人的面孔,仿佛梦幻。   顾承佑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夜空大声喊道:“我要许愿!”   烟花映在他眼中。   “我希望,穆流风的愿望——能够成真!”   穆流风愣了一下,展颜笑起来,揉了一把顾承佑的肩膀,也拢着双手对夜空喊。   “我希望,顾承佑的愿望也能成真!希望他一直像现在这样快乐、简单,没有烦恼!”   顾承佑继续喊:“希望,穆流风——大火!!”   周围其他嘉宾都看过来,也纷纷喊着自己的愿望。   苏苏格外霸气,吼道:“希望我能赶快找到八块腹肌,帅裂苍穹的男朋友!希望他觉得我很可爱很有女人味,从一开始就不把我当成兄弟!!”   另一个男嘉宾笑着喊道:“那我希望,苏苏能赶快实现愿望!”   苏苏惊讶地看过去,迎上男嘉宾的笑眼,周围人一阵起哄。   也许光芒与轰鸣使人放下心防。众人的心愿此起彼伏,掺杂在一起,渐渐分辨不清。   这时,顾承佑的声音突然突破嘈杂。   “穆流风的CP——只能有我一个人!!没人能比我们的CP更火!!!”   恰好焰火在此时熄灭,其他人也没有再喊,只有顾承佑嘹亮的嗓音在风中飘荡。   女嘉宾尖叫起来,男嘉宾也在起哄。   穆流风一把搂住顾承佑,大笑着揉他的脑袋,“烦死了,你这显眼包。”   顾承佑看着他的笑容,自己也浅浅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于他而言,穆流风比烟花烂漫。   也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冲动。   顾承佑想掰过穆流风的脸,想像梦中一样覆盖他的嘴唇,试一试他的唇瓣是不是真的那么软,探一探他的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甜,手摸上他的身体,看他的腰能不能折成同人图里那样的角度。   这冲动太可怕了!   顾承佑呼吸重了些,立即看向地面。   过了一会,他扯出一个不羁的笑容,问得很霸道,“难道你最火的CP不是我吗?”   穆流风顺着他说:“当然是你,只能是你。”   他的目光太温柔,说什么都像情话,没人能不信。   周围一圈男女嘉宾都“嗷”起来,像一群尖叫鸡,让人简直不知道是接吻那对嘉宾在官宣,还是他们俩在官宣。   顾承佑笑着抱了抱穆流风,把涌动的情绪藏在眼底。   他告诉自己,偶尔幻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代表什么,大哥的温柔是AOE技能,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   …   节目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穆流风要去别的城市赶通告。   顾承佑不想放他走,拉着他去喝酒,。   两人都喝得上了头,顾承佑靠在穆流风身上,“哥,留下吧,跟我回家。”   穆流风痴痴在笑,还让他少喝点。   顾承佑望着对方,目光忽然变得认真,“哥,爱我吗?” 第5章   有的男人很奇怪,即便是兄弟,嘴上也时常爱来爱去。   穆流风气息带着那种很醉人的酒气,摸着顾承佑的头发,“爱你啊老幺。”   顾承佑笑得有些干涩,“你说得真轻松,一点也不深刻。”   “要怎么深刻?”穆流风挑眉,“给你写首歌,为你跳支舞?”   顾承佑怎么明白什么叫深刻。   他的一切几乎都是穆流风给的,穆流风不知道的东西,他大概也不会知道。   顾承佑喝了酒话会变得更少,穆流风喝了酒话会变多。   “我们确实不容易,”穆流风靠着他,“但比起很多人,真的很幸福了。”   “在做喜欢的事,没多么火,却也有一些机会,最重要是,有了不少经历,非常好的回忆。”   “只是还是很想要舞台,做梦都在想,哪怕很小也可以。”   “如果努力,被更多人看到,会不会就能实现愿望了呢……”   顾承佑面颊微红,垂眸听着。   他很敬佩穆流风。   穆流风真的热爱舞台,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精,唱歌跳舞,作词作曲,编曲乐器,舞台编排,镜头灯光……   这个人那么厉害,天生耀眼,却也摸不到自己的梦想。   但顾承佑还是很羡慕他。至少他有梦想,有热情。   星星颤动时,或许他的星星,就是穆流风。   顾承佑抱着穆流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哼起过去那些曲子。   最熟悉的音符,刻进骨子里一样的舞蹈。   两个人跳起来,在酒吧角落里,像两个随性撒野的少年。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手,“哥,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穆流风笑起来,“对,只要不放弃。”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离得很近。   酒气氤氲。   顾承佑忽然靠了过来,离得有些太近。   穆流风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发现顾承佑眼神与平常不太相同。   格外专注,格外炽热,仿佛黑暗中压抑的火苗。   “哥。”   穆流风忽然有些紧张。   在他眼中,顾承佑始终是个孩子,天真、勇敢、带刺,但很可爱,需要人照顾和保护。   可眼前的顾承佑,好像一下变得陌生了。   十年过得竟然那样快,当年才到他肩膀高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这个五官深邃锐利,带着侵略性的样子。   而他眼中的热度……仿佛会灼烧人的皮肤。   顾承佑靠得更近了,几乎与穆流风呼吸交融,微微偏过头。   穆流风目光飘忽,发觉自己被抵到了墙上,再没了退路。   “承……”   顾承佑迅速贴近——   头一歪,脑门砸在穆流风肩膀上。   他醉了过去。   半晌,穆流风舒了一口气,而后低声笑了笑。   仿佛轻松,又仿佛自嘲。   -   而后,两人一个月没见。   穆流风经过巨大努力,成功拿下《古迹迷踪》第一部 男主角的角色。   这天,是《古迹迷踪》的第一次围读剧本,他此时还不知道其他角色都是谁来扮演。   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高大不羁的身影风一般走进来。   凌乱的黑色短发,宽肩,长腿,潮到风湿的穿搭,冷冽的目光。   顾承佑对穆流风眨了眨眼睛,“哥,好久不见。”   穆流风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导演走进来,拍着顾承佑的肩膀,对穆流风说:“哎,你们认识对吧?这是我们男二,魏阶。”   他又指着穆流风,“男主,陆知晓。”   陆知晓是书里的主角,魏阶是人狠话不多的男二。   ——陆知晓的黄色同人图满天飞的CP。   顾承佑伸出手,眉宇飞扬,目如寒星,勾唇一笑,“陆教授,请多指教。”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星星颤动时》结束的那天晚上,顾承佑喝断片了。   第二天中午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被收拾得干净整齐,连袜子都脱了。   他的床头有一罐没拆封的蜂蜜,是他妈妈之前寄过来的高档货,没开过,都忘了有这东西。   应该是穆流风把他送了回来,把蜂蜜和杯子放在这里,表示让他醒来记得喝蜂蜜水解酒。   不久后,顾承佑喝着蜂蜜水,给穆流风打电话。   对方没接,应该是还在飞机上。   穆流风很忙,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够见面。   一瞬间,巨大的空虚和难过仿佛巨浪,猛拍下来。顾承佑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能够正常呼吸。   这是什么,戒断反应吗?   他以前也总想穆流风,但这次这种感觉,好像汹涌到他难以承受。   顾承佑蜷缩进沙发里,克制着情绪,给经纪人打电话。   说他想演《古迹迷踪》男二魏阶。   盛子玉说:“你怎么突然想演戏了?说起来,你这个颜值外形绝对是够的,有武戏的角色也很合适,论武术底子,可没几个人能跟你比。”   “但是少爷,就算这是个话很少的角色,你的演技也……而且马上就要开拍了,咱们也没什么时间……”   顾承佑说:“我想演,想想办法。”   盛子玉还能怎么样呢,他的小祖宗要什么东西,他难道能说“不”吗?   快到晚上时,他兴奋地给顾承佑打电话,“还真有个门路挺不错,但是你自己的关系。你之前那个队友,钱放,跟制片人沾亲带故。”   钱放是顾承佑之前那个男团里的rapper。   他家里极其有钱,中途就因为受不了压榨退团,回国也没继续在娱乐圈,而是回去继承家业了。   顾承佑给钱放打电话。   对方好像正在花天酒地,虽然没太搞清楚自己跟那个制片人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但还是一口答应,还说过两天要来玩。   钱放对顾承佑大肆嘲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要演戏,哈哈哈哈,老幺你用你那张死人脸演戏吗,表情不会扭曲的吗?”   顾承佑按着额角,“放放,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小心挨揍。”   钱放立马不笑了。   几小时后,他打来电话说:“那个制片人是我小姨的表舅的儿子,看了你资料,挺感兴趣的。”   “多谢,”顾承佑说,“你想嘲笑我,就嘲笑吧。”   “为什么?”钱放问,“不揍我了?”   “作为你牵线的报酬。”   “哈哈哈,我是那样的人吗?”钱放说。   然后嘲笑了个爽。   当天晚上,《古迹迷踪》的制片人就打了个电话视频过来。   他跟顾承佑定了见面时间,还发来一些试镜资料。   制片人的腔调有点闽南,“我看你很似合喔,帅的喔,气质很好喔,还会武打诶好厉害,加油加油。”   顾承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从回国开始,顾承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几乎是在躺平,此时,他好像回到了在国外训练的时候。   后面几天,他每天只睡四小时,紧急安排形体课、台词课、表演课,还有健身、运动、做保养,为了瘦到小说中“刀削般的侧脸”,天天只吃一拳鸡胸肉和生菜,夜里饿得啃嘴皮。   最重要的,他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盛子玉生怕他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觉得他突然如此刻苦,好像中了邪。   不久后,钱放来找他玩。   钱放对顾承佑真的短短一周多,就瘦出超绝下颌线惊讶无比,大呼小叫。   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肤白貌美的大姐姐。   钱放偷偷跟顾承佑说:“这位是表演课大拿,我的姑奶奶,专门为您请的,仗义吧。”   三人在会所最贵的包间吃了一顿。   吃完饭,姐姐还真让顾承佑演了演,也做了点评。   她说:“讲真话我很意外,你看你刚才表演的这个录像,虽然没什么演技,但很适合这种以酷帅为卖点的角色。”   顾承佑虚心点头。   “还有,你这个镜头感就很绝,脸确实上镜,只是气色有点虚,不过你没化妆,帅成这样已经很逆天了,不是问题。”   “重要的是,你应该不太挑造型。哎,你看这里,当时你看镜头时想的什么?”   顾承佑很认真、诚恳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通。   姐姐大手一挥,“哦,不重要,你想的都没表现出来。但你脑子虽然没那么想,眼睛却很会讲话,就只看着镜头,好像也有故事。”   最后她感慨:“有天赋啊少年,你怎么不早演戏?能火的,对了,你签得哪个公司啊?”   跟姐姐吃完饭,把人送回去,顾承佑和钱放继续下一摊。   酒吧小王子钱放自然是拉着他去买醉。   顾承佑对各色名贵酒水敬谢不敏,“酒热量很高,我体脂率还要降。”   钱放麻溜地让人给他接了一杯白开水,自己开了瓶贵的,一边喝酒,一边炫耀着刺激他。   “好酒好酒,可惜有的人不能喝”。   顾承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揍他的冲动。   钱放喝到微醺,“不过说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突然这么上进?还是演戏,真不对劲。说!你是不是看中那个戏里什么小姑娘了?”   顾承佑从没看中过什么小姑娘,钱放纯粹以己度人。   顾承佑沉默了。   他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追刚才那个姐姐,这次为她来的吧?”   钱放果然很容易就被带跑,“要是就她在这,我就不来了,哥哥主要是为了你,感动吧?”   顾承佑:“……”不敢动。   钱放打了个回马枪,再次八卦起顾承佑的感情生活。   “佑宝,你也不小了,虽然大哥肯定告诉你,年轻时事业为重,但谈恋爱也是需要练习的,你不谈,怎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   顾承佑不以为意。   “我问你。”他说。   “来啊。”   “你谈了这么多恋爱,有认真喜欢过一个人吗?”   钱放满脸鄙夷,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   顾承佑立即摆手,“当我没说。”   钱放像是闻见美食的苍蝇,兴奋地搓手,“你是春心萌动了吧,难道我猜对了?你居然跟我讨论感情问题,这也算是铁树开花了!对方谁啊,我认识吗?”   顾承佑沉默片刻,“有一个人,我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   “他对我很照顾,跟对别人都不太一样。我本来只是有些崇拜他,依赖他,没想过什么别的。但最近有个契机……”   他蹙着眉头,似乎难以形容。   钱放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佑宝,”他眉头紧锁,“你这说的……是大哥吗?” 第6章   顾承佑差点跳起来,“不是他!”   “哦,”钱放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大哥不可能喜欢你。”   顾承佑愣了,“为什么?!”   钱放得意洋洋,“因为大哥爱我。”   顾承佑目瞪口呆,一开始居然差点信了,想明白后,抓起了钱放的后衣领。   钱放忙求饶:“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他又试探:“真是大哥?”   顾承佑不说话。   钱放叹了口气,“佑宝,你是不是看了什么脏东西,昏了头?大哥这种纯纯的事业批大直男,想跟你搅基?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见顾承佑不回答,钱放有些急了,“不是,你当真了?你小子不对劲啊,你忘了跟我一起看辣妹时的快乐了吗?忘了我们跟隔壁女团一起玩时的欢笑了吗?虽然你表现得很冷淡,但你也说过挺喜欢的。”   顾承佑仍很冷淡,“我是被你强拉过去的,也没说过喜欢,不要造谣。”   钱放不理他,继续直抒胸臆,“当然,大哥是天下最好的大哥,他那双眼睛,我看也迷糊。”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直男,你也是直男,这可不能随便跑偏啊!”   顾承佑想:我们两个都没谈过恋爱,怎么性取向就那么确定?   “算了,”他感到疲惫,“不说了。”   钱放盯着他看了好久,那种开玩笑的表情渐渐消退,变得有些认真。   他突然问:“大哥演这个戏?”   顾承佑浑身一紧。   钱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不给你争取了。”   顾承佑一把抓住他,“为什么?!”   钱放坚持冷酷,“你这破演技,别给大哥拖后腿。”   “我会很努力,我会尽十倍的力!”   钱放少见的严肃,“好了,不闹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认真回答我。”   “顾承佑,”他有点犹豫,“你不会……真的有那种倾向吧?”   “我……”顾承佑气急,忽然沉下声,“有又怎么样,你歧视同志?”   钱放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佑宝,这条路真的很难很危险,尤其在这个圈子。”   顾承佑不说话了。   钱放叹了口气,坐了回来,“大哥演什么角色?”   顾承佑有些烦闷,“没定呢,他想争取主角。”   钱放说:“他怎么不找我?行吧,他自己也挺有资源的,听说才回来两年,已经人脉遍天下……但是,跟我说说不是更好吗?难道他不知道我有这关系?”   “他……”   两个人都明白,穆流风可能知道钱放的关系,但他向来只是关照所有兄弟,从不向兄弟开口。   顾承佑说:“他那人就那样,看着温和,比我还倔。”   钱放:“是啊你是犟驴。”   顾承佑:“……犟牛!”   钱放一拍大腿,“你我不确保帮不帮得上,但我非得帮大哥不可!你不许让他知道,不然,我就告诉大哥——你暗恋他!”   顾承佑:“………………”   “我不会说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   不久后,顾承佑得到了试镜机会,一共去试了三次。   试镜结束,钱放偷偷告诉他:你是所有试这个角色的人里,最帅,效果最好,演技最差的。   还告诉他:应该就是你了,因为你这么帅,潜力这么好,又这么便宜。   顾承佑问:“大哥定下了吗?”   钱放说:“早定了,他是试那个角色里最帅,效果最好,演技最好,还相对便宜的。”   顾承佑在无言以对中,感受到一点心酸。   …   时光飞逝,再来,就到了这次围读剧本。   主创人员围在桌旁。   导演和编剧剖析角色和故事,穆流风跟他们聊了一些关于人物的想法,顾承佑仔细听着,觉得很厉害。   聊了一会,导演让他们现对一段戏,试一下感觉。   穆流风读剧本,演技在线,台词情感充沛,清晰动听,当场收音也没有问题。   顾承佑十分紧绷,表现得有点用力。   毕竟,好演技不可能恶补出来。   导演是个光头,不苟言笑。   他说:“不是这样,承佑,要淡定,非常酷,迷死万千少女。”   顾承佑很紧张。   穆流风碰了碰他攥紧的拳头,小声说:“就你平时那样子就可以,你真的很适合魏阶这个角色,放轻松些。”   顾承佑望向穆流风,渐渐镇定下来。   他尽量调整了一下,果然状态好多了,显得自然了不少。   他觉得我平时就很酷?   顾承佑在休息时面无表情地想。   围读剧本结束。   夜色中,穆流风跟顾承佑一起往剧组住的酒店走。   他们走在路上,周围总有人看过来,但只有几个人来找穆流风合影,没有一个人认得顾承佑。   顾承佑在国外时火过,却也习惯在国内的冷清。   晚风习习。   穆流风说:“你怎么会来啊,吓我一跳!”   他明显很高兴,笑意像明媚生长的花海。   “给你一个惊喜,”顾承佑跟他并排走,两人的肩膀时不时撞一下,“我喜欢这个……剧本。”   穆流风笑着怼了他一下,好像很欣慰,“不讨厌演戏了?”   “想试试。”   穆流风点头,“说实话,你的演技真有进步呢。”   顾承佑想:就我那演技还有进步?   是穆流风对他有滤镜吧?   顾承佑唇角翘起,“稍微学了一下,还很不行。”   穆流风说:“一看你就是下了狠功夫,你看你,瘦这么多,眼圈也发青。”   “上次我们见面,也就隔了一个月的功夫,你变化这么大,真是……”   他重重拍了顾承佑的背两下,拍到了他瘦削到凸起的脊椎骨,心疼地搓了搓。   顾承佑内心悸动,突然停下脚步。   他扯过穆流风,一把抱住他,把脸用力埋在他肩头。   穆流风一下紧紧压在顾承佑胸口,被他耳侧的发丝撩到鼻尖,有些痒。   “怎么了,佑宝?”   顾承佑嗓音很低沉,“我说我是为你努力的,你会有压力吗?”   穆流风没明白,只觉得被他的声音震得耳廓有些酥麻。   顾承佑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像是冷调深林。   没得到回答,顾承佑放开他,气息很平静,只有眼神赤诚又认真,像剔透的冰罩子里有火种在燃烧。   那眼神仿佛带着重量,有些震撼。   穆流风心头像是被撞了一下,怔住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顾承佑放开了他,随意笑笑。   “开玩笑的,”顾承佑插着口袋,“是想跟你一起演戏,但主要还是想拓宽事业。”   “我想试就能成功,对吧哥。”他回头一笑,神采恣意。   穆流风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地就开始夸。   “当然,你聪明,有灵气,讨人喜欢,身体、外貌的天赋都很好,最重要的是,认定了什么事总有韧性,能拼,只要你想做,一定都成功。”   顾承佑心里暖融融的,搂了一下穆流风的肩膀,“那我们好好演,争取让我也能沾你的光,在演艺圈有姓名。”   穆流风说:“会火的。”   顾承佑一握拳,“大火!”   他还开始唱:“我就是火,oh baby~”   穆流风笑着接了一句:“oh baby~”   他的声音清冽而有磁性,带着非凡的穿透力和声压,是那种一听就是老天赏饭吃的好嗓子。   之前在国外的娱乐圈,他被称为吃唱片长大的天才。   但天才现在顶多能在综艺上唱一首别人的歌,想发歌,却因为之前的一些纠纷,也无法实现。   顾承佑脸上笑着,心里有点难过。   他突然很想在穆流风扬起的嘴角亲上一口,想让他唱之前的团歌给自己听。   他真怀念穆流风在舞台上称王的时候。   那些神一般的现场,什么时候能再看到呢?   如果,这部片子能火,穆流风名气更上一层楼,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顾承佑目光逐渐定下来。   那,他是可以为了这个目标,拼命的。 第7章   新戏开拍,烧香拜神。   《古迹迷踪》开头在城市里,随后进入深山和遗迹,先拍城里的部分。   第一场戏,穆流风表现作为专家学者的身份,同时小露身手。   他的扮相极其俊美,让人移不开目光,光看这造型,收视率就有了一定保证。   复古西装三件套,金丝眼镜带套链,又斯文又蛊,腰线几乎掐成一个折角,身形漂亮得动人心魄,真是美人腰,杀人刀。   穆流风平时总是显得十分温和,除了在舞台上,很少表现自己性感的,能够支配他人情绪的一面。   如今一装扮起来,整个剧组的人都时不时看向他,顾承佑捧着剧本,目光总是要瞥过去,根本没读下去多少。   三场一镜,文玩市场,打板开拍。   “五百万,这么敢叫?”穆流风似笑非笑,嗓音低柔而有磁性,“要真是你说的东西,器体上会留有范线,或夹有垫片,花纹棱角细腻圆滑,你这东西,粒粗胎又厚,不对。”   “再来,这锈色,浮于表面,灰暗、呆滞,既没有金属光泽,又没有层次感,看一眼就知道,是用漆调颜色作成。”   “更不用说重量了……”   他嗓音温润,带着点慵懒,字正腔圆,富有力度和节奏感,仿佛产生了音乐性。这把嗓子被评价为“让耳朵怀孕”,再挑剔的人也很难反对。   顾承佑一年前也看过穆流风演戏,那时对方的台词全然没有这样好,这其间的巨大进步,显然是下了苦功夫练就的。   因为揭了对方老底,陆知晓与卖货的起了冲突。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穆流风轻易闪开,闲庭信步。   挡,反制,推……西装衣角翻飞,动作行云流水,干脆有力,看得从小习武的顾承佑,都想叫一声好。   他在动作戏中还能保持极好的表情管理,几乎每个角度拍出来都很绝,每个画面都能截下来直接当海报,应该是男团的精湛舞台功力有所助益。   就这样,穆流风的戏份几乎都是一两条就过了,唯一反复拍的是导演为了多保几条不一样的。   那段拍了五六次的剧情,次次他都一样的状态饱满,毫无松懈,甚至越演越出彩。   这个场景结束,顾承佑对大哥的敬仰之情,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真想像他一样认真,一样厉害。   很快,顾承佑的第一场戏也开拍了。   那是魏阶跟陆知晓的第一次对手戏,上来就是打戏。   今天要演的部分,昨天穆流风就跟他仔仔细细地对过,现在要开拍,穆流风又过来给他说走位、镜头,事无巨细。   但穆流风的样子太好看,好像领口还散发着种木质香气,顾承佑忍不住盯着他看,被香气蛊惑。   “看什么,”穆流风工作时很严谨,剑眉一蹙,显得非常严肃,“你第一次拍戏,这么重要的角色,一定要快速学习,快速适应。有很多基础只能现场学,我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顾承佑记住了大部分,忙说:“镜头和走位能再说一下……”   导演说:“来,第九场三镜一次!”   顾承佑只能上场。   他穿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衣,戴着棒球帽低头走上去,只看身形就极为养眼,有种不羁与冷厉形成的张力。   导演:“卡!遮挡了!第九场三镜二次!”   穆流风不放心地在旁边看着,打手势加做口型,告诉顾承佑注意事项。   顾承佑第二次上场。   他一把抓住袭击者的手腕,“卡”地一扭,随手将人向后抡,再挡住第二个袭击者,闪身过,后颈手刀,最后,不回头地接住第三人的一击,转身飞踢。   他的武术底子极好,手长脚长,身材瘦削而有力,做起动作来翩若游龙,快如闪电,真仿佛书中写的无名高手。   导演的眼睛一下亮了。   他试镜时就看过顾承佑打拳、舞刀,但是那时候只是单人表演,现在有了对手,就更显出对方动作非凡的观赏性。   真是不错。可惜,经验实在太少。   导演:“卡!动作跟走排不一致,挡脸太多,再排一下走位,再来!”   顾承佑又下场,上场,打,再重来。   这一镜拍了十二条。   他拍第三次的时候,穆流风就被叫去另一边拍别的单人镜头了。   导演毫不留情地磨顾承佑,终于喊出“OK”的时候,顾承佑已经麻了。   后来,这种情况又出现了无数次,结果就是,顾承佑一天就拍成了五六个镜头,而穆流风那边拍了快三十个,两人进度极为不符。   晚上,顾承佑哐哐干了两套减脂餐,接着拍夜戏,其中的一段剧情,他创下了今日最高条数,一个镜,二十条。   十一点多,收工。   顾承佑的体力实在是好得有点过分,被如此虐了一天,到这个时候还是生龙活虎。   他回了酒店,洗完澡就去敲穆流风的门。   穆流风应该也是刚洗完,开门时穿着浴衣,头发上还在滴水。   他为了这个角色,头发养得有点长,洗完澡,整个人显得没什么防备,好像比平时更稚嫩了些,脸上、脖子上都泛着红,嘴唇也特别有血色,带着湿润的光泽。   顾承佑愣了一下,猛地想起自己之前那个梦。   梦中,穆流风吻他之前,也是这样泛着水光的眸子,莹润的嘴唇,还有急促的呼吸,和唇齿相交的缠绵热度……   顾承佑胸口起伏忽然变大,立即垂下了目光。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怎么没发现大哥这么……艳丽。   穆流风擦着头发,简直像刚从月光下的海面上浮出的妖异人鱼,“来对剧本?”   “对,”顾承佑赶紧捧起剧本,局促地进屋来,“我,我今天进度落后,明天要拍的这些,帮我练练吧。”   穆流风拿过剧本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哪段,显然,他除了自己的段落外,连顾承佑的部分也一起背下来了。   两人进屋,顾承佑又看到了床,更紧张了。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对了,之前看过的同人图里,有类似的场景。   陆知晓浴衣扯掉一半,露出半边身子和雪白的腿,面色潮红,被全副武装的魏阶压在床上,双腿被对方劲瘦的腰顶着张开……   顾承佑狠狠出了一口气:“……!!”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房间还算宽敞,一侧有张不大的桌子。   穆流风在周围的柜子上摆了三个水瓶水杯,“这些,就当是镜头,你这个镜,应该是会这么布的。”   “你今天之所以总过不了,一个是因为你不自然,总端着。另一个是因为,你不熟悉跟镜头的关系,这种拍摄的镜头,跟舞台上的有点不一样。”   “来,我们试这一段。”   这段是魏阶跟陆知晓抢东西,动作比较复杂,不好拍。   穆流风拉着顾承佑,两人分坐在桌子两边,“一个镜头对你,一个镜头对我,轴左侧正反打,还有一个镜头,轴同侧对我们两个的手。”   他拿了个眼镜盒当做两个人要抢的东西,带着顾承佑的手,跟他两个人把眼镜盒你拿过来,我抢过去,推来推去像是在打太极。   两人的手总是碰在一起,带来温润的触感。顾承佑总忍不住留意穆流风修长漂亮、泛着粉的指尖,“……轴?”   穆流风说:“这一场里咱们俩就是轴线,具体你可以看看摄影的书。我学什么东西,都是先把权威的专业书全啃一遍,有帮助,推荐你也这样做。”   顾承佑一想到看书就头大。   他还在跟穆流风你推我抢那个眼镜盒,不知是不是指尖与对方摩擦了太多次,他突然一把攥住穆流风的手。   他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穆流风的虎口,温热细腻,仿佛上等白玉。   顾承佑眼底暗了暗,勾唇一笑,“书你都啃透了,就都给我讲讲呗。”   穆流风拍开他的手,笑着说:“懒蛋。”   顾承佑被骂得舒服极了。   他们练了好久这一段。   穆流风告诉顾承佑,用什么角度对镜头,姿态该如何,眼神又该如何。   除此之外,穆流风在其中一个机位放了手机,录像看他们两个手的动作怎么做,才能好看有张力。   这一段练完,接下段。   两人站起来,穆流风说:“这一镜之后就更难了,站起来抢,有一定高度,东西还不能落下去。先随便来。”   两人你争我抢一阵,顾承佑一用力,“唰”的一声,把穆流风的浴衣扯掉一半。   顾承佑瞳孔骤缩:“……!”   穆流风肩宽腰细,漂亮的骨架上附着着恰到好处的肌肉,锁骨斜飞如翼,精致漂亮,胸口……格外的粉。   那张同人图里的陆知晓,瞬间替换成眼前的穆流风。   张开的腿,在床上拱起的腰,迷离的神情和绯红的面颊……   顾承佑皱起眉头,攥紧拳头。   他好漂亮,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漂亮,这么……诱惑。   他想非礼勿视,可实在移不开目光……   穆流风并没有觉察到对面人的不对劲。   他只觉得活动不开,干脆套上条裤子,脱了浴衣,赤着上半身走回来。   顾承佑干脆抹了把脸,强行不让自己再看。   穆流风笑道:“你这样扯,是能抢到,但拍出来肯定不好看,要改一改。”   穆流风肩宽颈长,赤身也有种贵公子似的气质,为了演陆知晓这书中专门写过“腰线精巧”的角色,把腰练得窄而柔韧。   而且他皮肤白,颈侧、锁骨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像在发光似的。   顾承佑浑身紧绷,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大哥的身体以前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8章   穆流风见顾承佑偷瞄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笑,“练得还可以吗?”   放在平时,顾承佑肯定要大加吹捧,此刻,他却语焉不详,“挺好。”   “什么叫挺好,”穆流风说,“费了好大劲呢。”   顾承佑攥着拳头,“哥,你要么,还是穿上点,别感冒了。”   “不至于,”穆流风抹了一把身上的水珠,甩到一边,重新拿起眼镜盒,“来,我们先慢慢走位。就跟你日常生活一样的感觉,不能看镜头,但又要跟舞台上一样,心里有镜头。”   顾承佑深深吐了一口气,只好重新握住眼镜盒。   两人再次演练起来,顾承佑好几次碰到穆流风身上,感觉擦到的皮肤被火燎了一样发烫。   他不断出气,但倒像往火炉里鼓风,愈发烧得旺。   他竟然有一种冲动。   想把手贴在穆流风的身上,抚摸他,揉捏他,挑逗他,看到他露出像同人图里陆知晓一样的表情。   顾承佑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两人这一段的最后,要一人拿着一半宝物,离得特别近,互不相让。   顾承佑跟穆流风距离不过十公分,看到穆流风手臂上凸起的肌肉线条,跟他脸对脸,眼对眼。   他都能感觉到穆流风身上的热气,嗅到对方颈侧椰子沐浴露的味道。   穆流风终于满意了,“不错,告一段落。”   顾承佑控制不住地心脏逐渐怦怦跳起来。   穆流风想放手往后撤,顾承佑脑子一热,大着胆子拽住对方,不让走。   他说:“哥你练得是不错,尤其是腰,绝了。”   说着他突然靠上去,环住穆流风的腰,把两个人距离拉得更近,鼻子顺势抵在穆流风颈间,蹭在他颈窝里,闻到混着椰奶和汗水的味道。   穆流风也有种独特的气味。   有些像奶酪,不腻,馋人。   他的皮肤因为活动而发烫。   顾承佑的手几乎贴在穆流风后腰上,嘴唇几乎碰到对方颈侧。   不敢完全贴上,又实在离不开。   穆流风也没推开他,还反手抱住他,安抚似的拍了拍。   顾承佑的手不小心按在了穆流风后腰上。   他心头一震,差点真的冲动地吻过去,含住穆流风的耳垂。   好在他还有最后一丝丝理智,生生克制住,放下手,不去碰穆流风的身体。   穆流风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心疼,“拍戏,挺累吧。”   顾承佑的理智又回来了一点,摇摇头,“……还好。”   穆流风像是安慰难过的孩子一样,在他背上搓了几下,“刘导让你拍那么多条才过,说明他认真,也说明他对你期待高。”   顾承佑没明白,“是吗,不是因为我菜吗?”   “你也确实菜,”穆流风笑着放开他,勾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但这很正常,你其实很有天赋,比我一开始好多了,比我见过的很多新演员都好多了。说实话,以前拍MV时,我就觉得你蛮可以,现在看来,你可能还真是演戏这块料。”   “而且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次你拍到中间,已经挺不错了,但导演就是要再多逼你几条。你应该去监视器里看一看,最后你的那个状态,真的棒。”   “就是因为你提升很快,说几句就好一截,导演才教你,期待你,磨练你。他是看好你的。”   顾承佑特别受触动,心中的旖旎淡下去,满满的是感动和感慨。   他本以为就是因为自己不行,也没难过,但多少产生了点畏难心理,怀疑自己是不是给剧组扯了后腿,为了能跟穆流风一起演戏就进组,是不是太自私。   “真的?”他笑起来,抹了抹鼻梁,“哥你不要安慰我,也别骗我,就实话实说,别总是看我什么都好。”   “我还不至于那么盲目,”穆流风说,“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学,想方设法地学。不要怕苦怕累,不要自满也不自卑。”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两本书,书籍明显翻过很多遍了,书页里夹着各色纸条。   “这是我看过最易操作,最适合新人的教材。你读,读完跟我讨论,我每天要查你的进度,不许偷懒。”   顾承佑拿过书随手翻开,里面写了好多笔记,是穆流风那种风流而清晰的字。   穆流风说:“你先看这本,休息时看,睡觉前看,蹲马桶不许刷手机,也要看。这书很生动的,保证你看了不困。”   “看完这个,再看一套视频,后面还有很多,一点点来,不着急。还有我认识的表演课老师,你也可以去一对一学习……”   顾承佑一直在笑,穆流风的手在空中挥舞,让人想起指导交响乐的指挥,顾承佑忽然一把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着,好像在向对方汲取力量。   他其实更想抱住穆流风,但他怕现在的自己情绪不那么稳定,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哥,谢谢,”他说,“爱你哦。”   穆流风用拇指摸了摸他的脸,又在他脑袋顶上揉了一下,“行了,回去睡觉吧。看你那个黑眼圈,劳逸结合,不然你是牛也顶不住。”   顾承佑不想离开他,想做他身上的膏药,耍赖,“我自己睡害怕,能睡你这吗?”   穆流风把他提起来往外拎,“不可以,你睡觉打鼾还磨牙,我跟你住那么多年宿舍还不够吗,再也不要跟你一起睡了。”   顾承佑回头求情,“别啊,我等你睡着了再睡,不行吗?”   “不行。”穆流风毫不留情地把他扔出门外,“晚安。”   门关上,顾承佑抱着书,像被踹出家门的大型犬。   唉,没得逞,流泪了……   他边往回走,边拿出手机搜索:如何不打鼾,如何不磨牙,晚上打鼾被老婆打,该不该还手。   最后一个是关联搜索,他点开……纯属意外。   -   《古迹迷踪》在城市里的拍摄时间,一共只有一周多。   就在这一周多里,顾承佑最高创下了三十条才过的记录。   这在一般的电视剧中极其罕见的,没什么演员,尤其是没什么导演愿意磨这么多条。   但第三十条拍完的时候,导演的表情有种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欣赏什么十分喜欢的作品。   顾承佑拍完这一镜,感觉身体被掏空,去找了个地方躺了十来分钟。   回来时,他发现剧组灯光也好,摄像也好,各位老师都正有吃有喝,刚才陪他拍完三十条的疲态和烦躁,一扫而空。   工作人员之间,穆流风的助理小陈正在派发食盒,“各位老师辛苦了,谢谢大家关照流风和承佑!”   盛子玉在后面跟着发,看见顾承佑过来,惊道:“你不是去休息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承佑看着那些派下去的食盒,“你买的?”   看起来是高级酒店很贵的套餐,也有部分高档健身餐。   盛子玉说:“我想买,但穆老师早就叫了订单,我就来得及添了些甜品。”   确实,除了高档套餐,还人手一个小蛋糕一杯饮料。   顾承佑一下明白了,是因为自己太多条不过,穆流风帮他安抚疲惫的剧组老师们。   他说:“钱从我工资扣。”   盛子玉说:“当然从你工资扣,难道我打工人给你出钱吗?”   见顾承佑瞥他,盛子玉怂了,又说:“不过也没几个钱,穆老师请得挺贵的。”   他凑近顾承佑,“穆老师前天刚请过,你那个三十条拍到一半,他就让小陈去订餐了,卡着你去休息的点送来的,应该是知道你倔,不想给你负担吧。”   顾承佑抿了抿嘴唇,有些愧疚。这么多年了,他都这么大了,还是靠穆流风照顾。   什么时候,他才能照顾好穆流风?   盛子玉说:“所以你跟穆老师说感谢就行,别露出什么内疚的死样子。”   顾承佑点点头:“我知道的。”   还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他捧着剧本去骚扰编剧老师。   编剧姓孙,看见顾承佑剧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笑了,“呦,真不愧是流风的朋友,都这么细致。”   编剧跟顾承佑讲后面的戏,让他说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对人物关系的理解等等。   俩人聊了快半小时,编剧眼睛里的笑意莫名有点狡黠,“哎,小顾,你跟流风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顾承佑诚实地说:“特别特别好。”   编剧说:“我跟你说,开拍的第三天,制片人过来了一趟。他刚好看见你有个戏,卡了好多条。”   “当时流风一看见制片人盯你,赶紧把自己的戏演完,过去跟他说你努力又有灵气,还给我一个求助的眼神。”   “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确实进步挺神速的。制片人肯定看出来流风特别向着你,就说如果不是导演感觉你有潜力,不会这样磨你的,流风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回去接着拍。”   顾承佑垂眼,“大哥太照顾我了,我真的很想……让他少操心。”   编剧端详了他一会,笑起来,“我一看,就知道你俩能演好未知揭晓的。”   顾承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魏知阶晓”,两个主角的cp名。   编剧说:“你们人像,感情也像。”   他笑着拍了拍顾承佑,明明年纪不大,莫名带了点慈祥。   好像那个词:姨母笑。 第9章   这时穆流风刚拍完一场戏,下来休息,路过工作人员时,化妆老师跟他说套餐相当好吃。   穆流风展颜一笑,草木逢春,“行,那下次我再买,吃好啊。”   他招呼完工作人员,看见顾承佑和编剧坐在一起,一下笑意更深,走过来看似很欣慰地说:“佑宝,跟孙老师请教呢?”   顾承佑看着他,抿着嘴唇笑,露出一边的酒窝,眼中闪闪发光。   穆流风一看就知道了,这人肯定晓得自己刚刚请全剧组,是为了他。   顾承佑跟编剧聊完,穆流风带着他去休息区喝咖啡。   周围没什么人,顾承佑不经意似的靠近了些,勾住穆流风的小手指,摇了摇,“哥。”   穆流风淡定地等他撒娇,“嗯?”   谁知顾承佑顿了顿,沉声道:“我肯定给你争气。”   穆流风一愣,笑起来,掐了他的脸颊一下,“你一直很争气。”   顾承佑小时候脸颊肉嘟嘟的,穆流风逗他时就掐一掐,十年过去了,小豆丁变成高冷酷盖,他还是掐得一样顺手。   别人要是敢碰顾承佑的脸,他怕是要打人了,但就跟有的猫只给主人摸肚皮一样,穆流风要怎么样,他都觉得非常受用。   顾承佑用力抓着穆流风的手指,攥得掌心潮湿,眼神坚定。   “哥,”他认真道,“我一定让你很骄傲,非常骄傲。”   穆流风怔了怔,笑容像荡开的水波。   “好,”他也用力捏了顾承佑一下,“努力。”   “咔嚓”,旁边有人拍照。   是编剧正拿手机对着他们,被二人发现后忙转回头去,假装自己在玩手机自拍。   那“自拍”他似乎非常喜欢。   -   在城市里的戏份不长,但让顾承佑感觉起码过了一两个月。   每天就磨那么几个镜头,时间被拉得漫长。可到了最后一天,他又觉得过得太快。   最后一天,有一场顾承佑非常非常难拍的大戏。   他要跟前来夺宝的神秘反派,演一段超长打戏,一镜到底。   接着第二镜,他会发现穆流风饰演的陆知晓受重伤,要表现非常强烈的眼神戏。   顾承佑如临大敌。   那段长打戏,他从三天前就开始练习,每天跟对手过一遍,但还是十分担心。   穆流风发现他这样焦虑,每天都陪他练半小时。光是他们两个人练习,已经排了快有一百条。   拍摄当天他们中午吃饭时,顾承佑还在惴惴不安,根本没怎么动饭菜。   他总有种感觉:行还是不行,就在这一搏。   穆流风见到他这个样子,饭后把他带到剧组后面的空地。   他让助理小陈拿手机模拟运镜。   穆流风冲过去,“第一个敌人,左边来!”   顾承佑挡住他,还击。   穆流风:“第二个!”   顾承佑一把抓住他砍下来的手刀,翻身将他旋出去……   两人这样练了五六遍,顾承佑的身手活动开了,同时,肚子也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穆流风笑了,朝小陈伸出手。   小陈把包里的三明治和水给他,他又递给顾承佑,“吃。”   顾承佑生理上确实饿了,心理上没胃口。   穆流风一挑眉,冷酷地说:“还要我按着你吃吗?”   他很少冷脸,但一旦冷下来,莫名有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压迫力,而且这位仁兄暴力起来是可以很暴力的,顾承佑小时候没少被他打。   顾承佑只好接过三明治,三两口就囫囵吞了,有点噎着,又顿顿灌水。灌着灌着,他竟然觉得好了些。   怪不得以前他紧张、难受时,穆流风总跟他说:吃好饭,睡好觉,很多事情都能解决。   穆流风看他脸色,“是不是吃点东西舒服一些?”   “对。”   “你最近两天很多都是几条就过了,非常有进步。今天也是放轻松就好,练了这么多遍会有肌肉记忆,没问题的。”   顾承佑很信服地点点头,饿的感觉终于上来了,眼巴巴望着穆流风,“哥,还有吃的吗?”   穆流风大笑,不知从哪又翻出来两根巧克力,一条牛肉干,满满当当全塞给他,“你先吃着,我再去拿。”   他往剧组那边走,顾承佑跟在他后面。   穆流风说:“你在这吹风,我带吃的东西过来,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又一笑,背影消失在转角,很瘦削,却让人心安和温暖。   好喜欢大哥。   顾承佑啃了一口巧克力,一路甜到心尖尖。   …   转眼间,残阳如血,金红的光压向城市边缘。   最难的镜头要来了。   顾承佑站在场边,眼神严峻,浑身每个细胞仿佛都在战栗!   导演拿着对讲机,“这个光很好,抢光抢光!我们只有二十分钟!”   “十九场三镜一次——开始!”   顾承佑挂着威亚,从场外冲进去,仿佛刺破巷中黑暗的一把剑!   他旋身挡住第一个敌人,扭过第二个,躲第三个人的刀,打,对方的刀“嗖”的一声脱手飞出。   顾承佑后仰九十度,身体形成一个近乎不可能的锋利折角,他在空中把刀接住,直接以此为轴,横着转身向前,出刀!   刀光如流星,划过第四个敌人,顾承佑起跑,旋即腾空,左飞踢,正踏在敌人胸口,以人身借力,高高腾空而起。   敌人直接被他踹得向后退,狠狠撞在墙上,无力地滑了下去。   同时,顾承佑右脚转而踩在另一个冲过来的敌人肩上,从肩头下滑到对方背上,踏着对方的脊梁,将人钉在地上!   身影如电,气势如虹,一气呵成!   最终,顾承佑头也不回,直接向后举刀,正抵在出来偷袭的敌人头领咽喉上。   稳,准,狠,仿佛差一分就将割开对方的喉管。   顾承佑帽檐下的一双眼睛锋利如刀,嗓音沉沉如雷,“东西交出来!”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痛吟,“额——”   顾承佑倏然回头,见穆流风突然跪下去,按着胸口,神情痛苦,“哇”地吐出一口血。   那血暗红发紫,有点点黑斑,融入青黑的地面,仿佛扩散的阴霾。   顾承佑猛地睁大眼睛,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状况,要往穆流风那边去。   就在这时,他背后的敌方首领忽然向旁边墙上射出绳钩,飞身而去!   顾承佑迅速追上去,一跃而起要割他绳索,对方旋身一脚,正好把刀子踢飞。   小刀“咣当”一声落地,眼看着敌人渐远,顾承佑从旁边墙上抠出一块石子,直直飞出去,正打在对方的面具上!   面具破碎,露出一角——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顾承佑飞起一脚踏在墙上,打算垂直追上去,却听身后“扑通”一声。   他回头一看,穆流风已经倒在地上,立即顾不上敌人,几乎一秒钟就到了对方身前,单膝跪着一把将人扶起来。   穆流风死死抓着胸口,眉头紧皱,冷汗直冒,嘶哑道:“阴……僵。”   阴僵毒在设定里,是他们刚发现的一种致命剧毒,能令人成僵。   这里,要表现魏阶难以控制情绪的时刻。   魏阶一向冷静、淡漠、嘴欠,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没有联系。   然而此时,他惊恐、慌张,罕见的无措。   这个神情不仅要打动人心,还要克制,对顾承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导演想着是不是得喊“卡”,这一镜单独再拍。   一时间,顾承佑的心理压力飙升到到最大!   就在这时,穆流风稍微转过脸,恰好与顾承佑对上目光。   穆流风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呼吸困难,嘴角挂着浓重的血色,眼中泛着血丝。   然而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那悲悯的目光仿佛在说:没事,承佑,不要怕。   顾承佑情绪一下被这个眼神击碎了!   他抱着穆流风的双手开始颤抖。   这么近的距离,穆流风的表演太有冲击力,让他一瞬间感觉对方好像真的不久于世。   可他不能没有穆流风的。   没有了穆流风,他该怎么办呢?   没有穆流风,他小时候就挺不过来了,现在更是会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一时间,顾承佑几乎分不清眼前人是穆流风还是陆知晓,眼框瞬间血红,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哥,别……求你,不要……   导演和编剧看着监视器,许久,全场没人发出声音。   终于,“卡!”   “十九场三镜,”导演一向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一条过!”   下一秒,周围爆发出欢呼声。   “重伤垂危”的穆流风忽然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抱住顾承佑。   他不管不顾地大笑着拍顾承佑的背,“过了,佑宝!一条过!这么难的一镜,你这是考试型选手啊!!”   顾承佑还在愣着,只知道下意识回抱对方,有种失而复得的恍然。   编剧叫了一声:“太棒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有的鼓掌,有的大笑,地上躺了一片的武打演员纷纷站起来,也在跟着笑。   编剧冲上来拍顾承佑,兴奋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魏阶活了,魏阶活了!”   盛子玉忙跑过来给顾承佑比大拇指,小陈也在鼓掌。   穆流风和顾承佑的妆造老师两个人抱在一起跳,不知道怎么那么兴奋,叫道:“啊啊啊啊啊!我嗑到了!!”   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过来拍顾承佑,对他说“好啊”“有进步”“真棒”。   连导演都插着兜晃了过来,笑道:“不错。”又提点,“别飘。”   穆流风的笑容就在眼前,在离顾承佑最近的地方。   即便天光已经快要褪尽,他的眼睛还是那样耀眼和灿烂,满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太棒了佑宝,”他攥着穆流风的胳膊,“努力没有白费,你最后那个眼神我真的,带进去了。”   可顾承佑还是回不过神。   他抹掉穆流风嘴边的“血”,心中还是感觉那么痛苦,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周围嘈杂的人声中,他只看穆流风,低声说:“哥,我表现得好吗?”   “好极了!”穆流风笑道。   “让你……骄傲了吗?”   穆流风手捧在他侧脸,眼中笑意深深的,仿佛带着无限的热度。   “很骄傲,”他声音不高,但在顾承佑的世界里无限放大,“过去,现在,未来,一直都是,一直都会是。”   顾承佑忽然感觉眼眶发热,他很想亲穆流风一口,僵了半晌,只是用额头贴上对方的额头。   “哥,我还能……更好。”   所以你要一直看着我,用这样的目光,永远永远地注视着我。 第10章   明天一大早,剧组就要进山区了。   为了享受在现代文明中的最后一夜,编剧拉着导演和主演主创们去吃了一顿。   主创们大都互相熟悉,从前就关系很好,加上有穆流风这样的控场高手,所有人都爱的宝贝疙瘩,一群人边吃边聊,欢腾热闹。   吃到后半,其他人突然上厕所的上厕所,抽烟的抽烟,只剩导演和顾承佑还在桌边。   顾承佑顿感尴尬,想着要不要也尿遁一下……   导演突然说:“承佑。”   顾承佑屁股刚抬起来,又落下去,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刘导,您说。”   这种仿佛一上电梯里面只有一个人,竟是自己严肃的上司,两人还要一起乘坐到楼顶的情况……   刘导眼睛也不抬,深沉道:“你还可以。”   顾承佑闷闷地说:“那……是您指导得好。”   刘导看过来一眼。   顾承佑硬着头皮继续夸:“我没经验,您还愿意用我,愿意磨我,在您这我学到特别多,真的很感恩。”   刘导似乎终于满意了,把酒杯在桌子上清脆地一磕,“那你不敬我?”   顾承佑赶紧给刘导倒上,自己满上。   他举杯:“我敬您!您以后更不用手下留情,为了效果好,我什么都可以,遇见您是我的福分。”   “我干了,您随意!”他一饮而尽。   刘导终于笑起来,光光的脑袋,圆圆的脸,连成一片,像是绽放出一朵皱巴巴的花。   他豪爽地一饮而尽,“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您说。”   刘导感慨:“你小子真帅啊,当时你一进来,我们团队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这话顾承佑简直没法接。   “还有就是,我打听到你跟流风之前是一个团,关系很好。”   刘导用俩大拇指碰了一下,做了个颇为暧昧的动作。   “这个剧一大卖点,就是关系好。”   顾承佑被他比划得脸都红了,“额,是……”   刘导的手继续碰,“所以你俩,放开演就行。”   他碰个不停,“你不知道,你们俩在画面里,多好看。”   顾承佑又尴尬,又莫名有些开心。   当然,我是他所有CP里最大势的,这是成千上万人认同过的,自然没人比我同他更配。   编剧回来了,“呦,刘导醉了?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哪个点开始醉的。这人一点不上脸,突然话就多了,有意思吧。”   刘导拉着编剧,指着顾承佑,“他俩那个‘星星抖’,我看样片了,他们跟女嘉宾根——本就没有cp感,这一堆cp没有他俩男的好嗑!同意吗?”   穆流风也回来了,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   刘导又拉顾承佑,“你俩cp名叫什么来着?风流一顾?天佑承风?哈哈我站天佑承风,站对了吗?”   “不过我看都是流风照顾你,我是不是逆了?风流一顾我也可以,流风是成熟有担当,适合当1……”   顾承佑越来越害臊,竟无言以对。   “行了,又在年轻人面前丢人现眼。”编剧把刘导强行抬走了。   刘导最后还在对着穆流风喊:“你是1吗,流风?”   穆流风笑着挥手送他们离开,没回应,而后沉默地坐在顾承佑身边。   顾承佑不知怎么的有点忐忑,“……哥?”   穆流风只是笑笑,“吃好了?”   顾承佑感觉他好像并不开心,不觉有些失落,感觉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穆流风说:“我们也撤吧,明天要进山了,早点休息。”   “哦……”顾承佑随着他起身,在他身后跟着。   穆流风说:“对了,刘导喝多了,他刚才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顾承佑一下站住了,“不用在意……什么?”   他生硬地开玩笑,“怎么,哥,你站风流一顾?我也没意见。”   但穆流风好像格外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眉头蹙起来。   “别说这个。”他显得有些严肃。   顾承佑怔了怔,“……为什么?”   穆流风不说。顾承佑不肯罢休,又追问了两三次,最终只得到穆流风沉甸甸的眉头。   顾承佑感觉心里那点失落开始扩大,烧出一个小小的空洞。   晚上回到酒店,他百思不得其解,渐渐的,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和穆流风的cp,是从出道没多久就有了的,上节目时,主持人还经常会cue他们。   国外的节目尺度大,用嘴传纸条,身体挤气球,吃一根饼干什么的,都司空见惯。   当时穆流风是队长,长得就是一副招人的模样,性格也让人很难不喜欢,跟其他所有队员,几乎都有花样百出的cp。   当主持人cue他跟别人营业时,穆流风基本都照做不误。   只有cue到顾承佑时,穆流风会说:“佑宝还没成年呢,这种大人的事,他不行的。”   节目方有时会放过他们,有时则更加起劲,说:“难道佑不想体验大人的世界吗?”   顾承佑说不上想不想体验,但可以确定,穆流风绝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可是他们在国外没有什么话语权。   有一次上节目,主持人又提起让他们亲密营业,穆流风尽力圆场拒绝,主持人还是穷追不舍。   最后主持人发飙,“上我的节目,让你干嘛就干嘛,对我说不,你们以后这个圈子不要混了!”   因为这件事,节目录制一度暂停,穆流风去道歉了一个多小时。   顾承佑当时想去说,自己什么效果都可以做,被穆流风瞪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次作为替代,穆流风被逼着跟另一个队友,就是钱放,玩舔嘴角上的奶油的游戏。   钱放舔干净了主持人也不让停,说穆流风嘴里还有。   这就太过分了。   钱放那个脾气,差点当场翻脸,被穆流风死死地抓着,摇头让他别冲动。   以钱放的性格,此时不冷静,必定惹上官司。   钱放气得突然一笑,“好啊,你们不就是爱看这个吗?”   他两只手捧着穆流风的脸,好像吻了他一下,但因为手挡着,看不见究竟如何。   主持人得逞,继续起哄,“没看到,不算!”   钱放突然一摔耳麦,本来可能要冲上去了,被穆流风拽着,改成捂着肋骨往地上倒,“疼,阑尾炎犯了!”   主持人才不信,“亲一下你就犯病了?不要装,给我站起来!”   钱放突然发疯似的往主持人那边撞,一会抱着头,一会抱着肚子,直接原地发疯,“好疼,疼死我了,好疼啊!”   主持人被撞了两下,气得面红耳赤,握着拳头想推钱放。   那个主持人五大三粗,钱放虽然也不矮小,但身在男团,每天油盐不沾,跟对方对上一定会吃亏。   其他队员怕钱放挨打,都火气上头,要围过来。顾承佑最冲动,直接跑在最前面。   穆流风突然在最前面一伸手,挡住所有人,一时间,他瘦削的背影显得极为高大,使人震撼。   他另一只手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就死死地按住了主持人的拳头。   穆流风还带着文雅的笑容,一字一顿,“Fung生病了,我们带他先下去休息一下。”   其他队员有的还有怒气,被穆流风直接揽着脖子往后台走。   主持人吼道:“谁敢走?!敢走,以后这个圈子的任何节目,他都上不去!”   当时有的队友就犹豫了。   穆流风没管他们,架着还想发疯的钱放下了台。   顾承佑至今都记得穆流风那时候的表情。   目光如水洗一般锐利,死死咬着牙,额角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却仍没有任何表情,直视前方,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那节目后来就没再接着录。   回到公司,经纪人抓着他们狂训一顿。   钱放本来就讨厌男团的一切奇葩规定,直接摔东西走人,说老子不干了。   然后,他就真的回国不干了,只留下一屁股官司。   为了这件事,穆流风又被单独留下训了两个小时。   当时顾承佑一直在会议室外面等着,穆流风出来时没什么表情,顾承佑便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觉得有些内疚。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无用,在台上不能控场,台下不能替穆流风挨训。   但穆流风却对他笑了一下。   他笑容甚至比平时还柔软,拍了拍顾承佑,轻声说:“没事,佑宝,过去了。”   顾承佑看着他想哭,紧紧把他搂进怀里。   但顾承佑后来还是犯了事。   有队友在背后说穆流风矫情。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卖腐而已,做就做了,谁没有做过,就算要在台上舌吻又怎么样,至于这样拖累大家吗?就这样还是队长?”   于是那天,顾承佑一个打四个,最后五个人一起横着进了医院,顾承佑伤得最少。   穆流风当时有事不在宿舍,大半夜赶来医院,看到顾承佑胳膊腿上都缠着纱布的狼狈样,眼睛一下红了。   此时正好医生进来,穆流风去站在角落里,背对着他们。   顾承佑听到了像是哽咽的声音。   过了一会,穆流风回头望着顾承佑伤得最重的右腿,额发盖过眼睛,看不清表情,嘴角拉得极为平直。   顾承佑有些慌。   其实论武力值,十个人都不一定比得过一个顾承佑。   但他去理论,说不能这样讲穆流风,对方直接趁他没防备,对着他膝盖上的旧伤下了狠手。   第一下太重,他只感觉膝盖好像一下裂开了,差点跪在地上。   可全程他都没怕,一开始还克制着别重伤别人,虽然结果是他自认为下手不重,别人伤得却也不轻。   现在,他却有些怕了。   穆流风听着医生说顾承佑的旧伤新伤,听着听着,周身气息愈发冰冷。他几乎不生气,一旦发脾气,就极其恐怖。   有一瞬间,顾承佑甚至感觉穆流风可能想冲去做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第11章   但最终穆流风暂且忍了,只是一遍遍跟医生确认顾承佑的腿真的没事,不必住院,最后终于长出一口气,低着头靠在墙上。   医生出去。   穆流风摸了摸顾承佑护得特别好,一点伤也没有的脸,眼神有些忧伤,嗓音沙哑,“臭小子,谁让你去帮我说话的?被人一脚踹在旧伤上,不知道赶紧甩脱那帮人往屋里跑吗,真出了事怎么办?”   顾承佑又想起那些人的话,皱起眉头,“我就是受不了别人说你,明明你那么努力保护大家,那么……”   穆流风一把抱住了他,顾承佑瞬间熄火了,忘了还要说什么。   他抱得很紧,抱了很久。   而后,这件事被好多新闻小报拍了去,很是闹腾了一番。   队内气氛从此也再没好过,渐渐有两拨队员泾渭分明,闹到最后,就是解散。   但也就是因为穆流风一直的坚持,顾承佑出道那四年,没经历过什么不该承受的事,也没被逼着玩过那种“游戏”。   唯一一次类似的,是他们解散前几个月的一个节目。   顾承佑当天正好过生日。   穆流风给他推上来蛋糕,可能是昏暗中的烛光太浪漫,台下突然开始尖叫,要他们俩亲一个。   主持人也开始起哄,居然又要求他们玩把奶油抹在穆流风身上,顾承佑来吃的把戏。   穆流风当时表情就不对了。   但此时他已经有一定成绩,最关键的是,有了一种沉稳淡定、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看了主持人一眼,对方的话头竟然就止住了。   实际上,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艺人,永远都处在弱势地位。   主持人只慌了一瞬间,就更加叫嚣起来。   穆流风眉头蹙起来。   顾承佑很了解他这个表情,穆流风很少露出不快,一旦如此,可能就会做出些出格的动作。   那时的一周后,有一个他们很重要的,主要是,穆流风期待已久的舞台。   他在此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能会被雪藏。   穆流风刚要说话,顾承佑走过去用力按住他的手臂,对主持人说:“这个动作,我只做一次,看好了。”   他讲的话很平和,语气却带着某种刚成年的雄狮一样的威压。   主持人愣住了,没再讲话。   顾承佑指尖抹了奶油,点在穆流风脸上。   穆流风眉头蹙得更紧,小幅度摇了摇头。   顾承佑捏了他的手一下,把麦挪开,低声说:“哥,就当送我的生日礼物,行吗?”   然后他凑过去,扳着穆流风的侧脸,嘴唇贴上了对方的唇角。   那个吻是软的,甜的,轻盈如雪,让人仿佛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   极尽轻柔。   那是顾承佑唯一一次被逼玩这种游戏。   那是他唯一一次吻了穆流风。   …   这天夜里,顾承佑好久都没睡着,一直想着过去的事情。   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穆流风那么讨厌他们的cp名。   不是讨厌他,不是讨厌他们的关系。   是讨厌那些没有尊严的曾经。   黑漆漆的夜里,穆流风的愤怒,隐忍,冰冷,伤痛,坚持,一幕幕划过他眼前。   他仿佛能看到对方握着拳,单薄而立,低头蹙眉的身影。   顾承佑想要抚摸黑暗中那张脸,想要抚平他的眉宇。   他多么希望,大哥不要再蹙眉。   -   第二天大清早,整个剧组坐车去山里。   起初路还算平坦,进了山就开始无限转圈,颠簸坎坷。   顾承佑和穆流风坐在后排,最颠的部分。顾承佑眼睛都睁不开,脑袋一直往对方身上歪。   穆流风见他这个挣扎着不肯睡的样子,直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别晃,再磕着脑袋,会变傻。”   顾承佑睁开一只眼睛,感觉到了穆流风细微的起床气。   即便是穆流风这么包容、坚强、什么都能扛的人,也是受不了早起的。   顾承佑把脸埋在他颈窝,忽然想撒娇,夹着嗓子像小孩一样含含混混道:“哥,我傻了你还要我吗?”   穆流风果断道:“我可不要。”   顾承佑抱住他蹭来蹭去,哼哼唧唧。   穆流风的起床气不觉消了,笑着搂住他,“好吧,你傻了我养着你,行了吧?”   顾承佑这才微笑着安心睡了。   他纵然这样睡了两个小时,到了地方还是挂着两个黑眼圈。   化妆师给他上妆时都感叹:“你昨晚干什么了呀,变成熊猫了。”   顾承佑便又想起昨晚的回忆,有气无力地说:“要进山拍戏兴奋的,呵呵呵。”   城市里最后的剧情,是陆知晓重伤,被新出现的神医角色吊起命,但还是十分虚弱。   为了救治陆知晓,找到事情的真相,他们要进入大山中寻找遗迹。   陆知晓虽然身体抱恙,但进山需要他的知识,还得带路。   魏阶自然随行,负责一切与武力相关的事务。   除此之外,陆知晓需要定时用药才能撑起精神,就需要那个新角色:神医苏如是。   魏阶胁迫苏如是跟他们一起进山,三人组就此形成。   苏如是的设定是花钱大手大脚,欠魏阶和陆知晓的钱,又怂又怕死,只有医术惊人。   他被带着进了山,也总想逃跑,一逃跑就遇到危险,魏阶和陆知晓只能来救,救完他就发现新线索。   苏如是的演员叫孟宇飞。   孟宇飞前几天进得组,长了张娃娃脸。他的戏份暂时不多,但每场戏都几乎一条过。   顾承佑跟他之前不认识,拍戏这几天私下也没说过什么话。   但孟宇飞跟穆流风好像特别熟。   他一进组就缠着穆流风,“哥”长“哥”短个不停。   这让顾承佑感觉“弟”位受到威胁,毛都有点炸起来。   剧组到了山中,开始第一场戏的布置。   演员们先做妆造。   孟宇飞化完妆,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高档登山服过来,盯着还在化妆的穆流风看。   穆流风也裹得很严实,妆化得面色苍白,眼皮鼻梁泛着一点红,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他的衣服不再是复古三件套,但仍然修身收腰,再披上户外风衣,套上短靴,整个人更加瘦削,显出一丝禁欲又破碎的气息。   孟宇飞眨巴着圆眼睛,很真诚地感慨:“流风哥,你这气质是真贴陆知晓,捂得越多越诱人,绝了。”   穆流风笑起来,“什么鬼东西。”   孟宇飞说:“你看你这腰,这腿,这手腕,这透过衣服支棱出来的锁骨……”   他伸手想指穆流风的锁骨,突然手腕被人握住。   孟宇飞一愣,见顾承佑皮笑肉不笑。   “别乱伸手,”顾承佑面色冷厉,“小心受伤。”   他本来长得就锋利,气质又酷又冷,这时更是骇人。   孟宇飞也确实有像仓鼠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一面,顿时吓得手指都蜷缩起来。   “佑宝,别发疯。”穆流风察觉到气氛异样,对孟宇飞说,“别理他,他没吃好没睡好,正在发癫。”   孟宇飞忙找个借口小心翼翼地溜了,顾承佑又不能对穆流风发脾气,只能板着脸。   穆流风搞不懂他,“你怎么了?”   “不爽,”顾承佑一屁股坐下,面色不善,“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化妆师在给穆流风打理头发,闻言一脸吃到了瓜的表情。   穆流风颇为不解,“你真奇怪。”   顾承佑怒气忽然涌上来,“一提起我们的事情你就不高兴,为什么别人就可以乱说……”   穆流风感觉不对劲,让他先别说了,顾承佑转向一边不再开口,眉头仍皱着。   妆造结束,穆流风把他拉到角落。   “怎么了?”穆流风问,“我们什么事?”   顾承佑憋了一会,气闷道:“昨天导演说在嗑我们的cp,你不高兴。”   穆流风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我也不是不高兴,不过,你怎么还在想这个?”   顾承佑烦道:“我知道你介意过去的事,但你也不能嫌弃我们的……”   穆流风皱起眉头,“嫌弃?你说我嫌弃你?”   顾承佑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就是嫌弃我吧!”   穆流风眼睛睁大,看来当了真。   他好像有点不知所措,拽了拽顾承佑的袖口,顾承佑一下把手抽走了。   穆流风的手悬在空中,不久后,他神色淡下来,转身就走。   “哥,我……”   场务跑过来,“穆老师,顾老师,要开拍了。”   两个人去补了补妆,全程穆流风没看顾承佑一眼,顾承佑只好委委屈屈地缩在椅子里,也不看他。   山上的戏份开拍。   第一场戏是三人组跟盗墓贼起了冲突,知道了一些遗迹的线索。   导演:“第二十九场一镜一次,开拍!”   先是三人组爬山场景。   穆流风穿得是新鞋,山上好像刚下过雨,他脚下一滑,顾承佑下意识去扶他,穆流风一下靠在他身上,甩了他一下没甩开,用余光白了他一眼。   顾承佑:“……”   唉,他生气了。   不过这里确实没有魏阶扶陆知晓这个动作,要体现的是陆知晓忍着痛苦的样子。   魏阶起初出于“全宇宙最不体贴”的本性,不会太照顾陆知晓,要陆知晓犯一次病之后,才开始默默上手,到了最后,就是基本不肯放手。   顾承佑扶了穆流风,属于NG,又得重拍,穆流风好像更不高兴了。   后面也是这样。   顾承佑出问题,穆流风就白他,顾承佑靠过来,穆流风就把他推开。   看来是真的很气啊。   只有一次,顾承佑站在石头上差点摔跤,穆流风一根手指把他提溜起来,脸色平淡得像是随手提了个外卖。   这人不气是不气,一气就气性这么大。顾承佑无奈地想,突然还觉得他挺可爱。   相比起来,穆流风对孟宇飞就好多了,不仅跟他说说笑笑,也挺照顾他的。   顾承佑看着他们俩走近就烦躁,又觉得大哥一点也不可爱了。 第12章   这种赌气一直持续到晚上。   夜色渐渐漫过来,他们开始演对上盗墓贼的打戏。   两方对打,顾承佑没算好距离,一抬手肘,不小心顶了穆流风的眼眶一下。   “嘶……”穆流风捂着眼睛就蹲了下去。   导演立即喊“卡”,周围人都快吓死了,打着灯跑过来,“穆老师,没事吧?”   孟宇飞来扶穆流风,“哥,怎么样,打到眼睛没?”   顾承佑本来很担心,一听孟宇飞叫“哥”就来气,把他扒到一边,自己去看穆流风。   谁知道孟宇飞是站在一块滚石上,一个不稳,坐了个屁股蹲。   “哎呦——”孟宇飞龇牙咧嘴。   穆流风清清楚楚看见了顾承佑推孟宇飞那一下,怒道:“顾承佑,你干什么呢?!”   他很少真的发火,一发起火来特别可怕。   顾承佑浑身一激灵,“对不起哥,你有没有事,我没控制好角度……”   “我说的不是对我!”   顾承佑不敢说话了。   导演来看了穆流风一眼,让医疗队给他冰敷。   顾承佑只好先到另一边,开始拍自己的戏份,他想着穆流风,心不在焉,总出问题。   眼看着他一个镜又要拍十条,时间也越来越晚,很快就必须要收工了,不然下山时可能有危险。   穆流风眼眶已经肿起来,正坐得远远的敷着冰袋,看见顾承佑犯了个低级错误,厉声道:“认真点顾承佑!”   他声压惊人,嗓音划破夜空。   整个剧组都一抖,工作人员也不敢动了。   顾承佑立马排除杂念,抖擞精神,打着哆嗦把那条拍过了。   收工,下山。   穆流风无视顾承佑,走在前面,问孟宇飞刚才摔了一下有没有事。   孟宇飞笑道:“没事,我就是没站稳,不疼,不用担心哈哥。”   顾承佑跟在后面不爽地想:哥什么哥,死绿茶。   但孟宇飞也转头对他笑了一下,笑意充满亲和还有点傻气,好像在说“没事的”。   这笑容让人看了没脾气。   顾承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   晚上他们住的是山下的酒店,条件很一般,但好歹主演还是能一人一间。   顾承佑躺在床上,想去跟穆流风道歉,想看看对方眼睛怎么样了,但纠结了一阵也没去。   穆流风很少生气,他不太会哄。   敲门声响起。   顾承佑一下窜起来,开门,见竟然是穆流风站在外面,他冷着脸,被撞到的眼睛还有点红。   “哥,”顾承佑忙说,“你的眼睛……”   穆流风冷冰冰道:“做错了事怎么不来找我道歉,还要我找过来?”   “我……”   “事情今天不解决,你想明天继续跟我闹?”   顾承佑一听就知道穆流风已经不那么气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怕。   实在是从小到大被骂得太多了。   穆流风说:“还有宇飞,你推他干什么,那么危险的山路,他要是掉下去怎么办,你跟他道歉了吗?”   这个语音重了些。   顾承佑颇感心虚。   他没道歉。   不仅没道歉,孟宇飞自己过来跟他讲话说笑,显示两个人没有心结,顾承佑不知道说什么,还没怎么理人家。   唉……   顾承佑垂头丧气,自我反省,悄悄瞥穆流风。   穆流风换了套柔软的银灰色睡衣,径自走进来,坐在顾承佑床上,周身气压很低。   顾承佑老实地站在床边低着头。   他刚好能看见穆流风骨节嶙峋的脚踝。   看了一会,他觉得自己可能终于变态了,竟然觉得穆流风连脚踝都很性感。   穆流风说:“为什么推宇飞?”   顾承佑说:“是我错了,我心脏。”   穆流风蹙眉,“什么意思?哦,我懂了,宇飞哪里脏了?”   顾承佑哪敢说实话。   他就是嫉妒得发了疯。   “对不起。”   穆流风提高声音,“你应该跟宇飞去说!”   顾承佑要出门,“我这就去说。”   “回来,”穆流风说,“明天,正式点。”   他看了一会顾承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我们之间什么都无所谓,对其他同事,你怎么能这么不礼貌?他万一伤了怎么办?”   顾承佑走到床边蹲下,虽然是一大只,但显得很可怜。   “别生气了哥,”他咕哝,“我都改。”   “还提这个,”穆流风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说我嫌弃你,为什么跟我赌气?”   他想了一会,问:“因为我有时候管你太严?”   他想起自己之前当着整个剧组吼顾承佑,反思,“也许我是不该这样……”   “不是哥,”顾承佑一下弹起来,搂住穆流风,差点把他带倒在床上,“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穆流风在床上撑起身子,把顾承佑的下颌抬起来,让他跟自己对视,“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   顾承佑说得磕磕绊绊,“没有不好,只是,你不喜欢导演嗑我们……”   穆流风怔住了。   顾承佑说:“我知道,是因为之前在团里,上节目发生过那些事情。”   “但我觉得,我们有CP证明关系确实好,我还挺开心的,但你那么讨厌……”   他说着说着,有点心酸。   “因为这个?”穆流风惊讶地问。   顾承佑垂着头。   “也不是讨厌,”穆流风突然说,“而且不是因为过去那些事。”   顾承佑吃惊地看着他。   穆流风推着他,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   穆流风叹了口气,“那些年上节目,我也不成熟,但有一件事还是做到了的。”   “我没让你,我们老幺,受那些屈辱。”   顾承佑的眼睛倏然红了。   穆流风摸了他一把,“什么CP的……我没不喜欢。只是……有些心结。”   “什么心结?”顾承佑问,“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吗?”   穆流风又叹了口气,沉沉道:“当年有人造你黄谣,p你的裸照——跟我p在一起。”   顾承佑愣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穆流风说:“我们当时是被人狙的,CP名关联的内容,一搜就都是这些东西。”   “我真的觉得这么搞我和别人就算了,毕竟是公众人物,但你……”   穆流风眼中满是心疼和不甘心,“你当时才16岁,还是个小孩子。”   顾承佑完全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接着,他想起很多事。   他当时得知他俩的CP,就总想看网友写了什么文,做了什么物料。   那时火的是风流一顾。   他问穆流风有没有看过他们的CP物料,但他一提,穆流风就发火,说他敢查就别管自己叫哥。   那时顾承佑以为,是穆流风不喜欢这种东西,也难过了一阵子,但没有特别在意。   没想到……   穆流风说:“我让公司去删那些东西,也很难删干净。写什么我们两个床照流出来,华国人就是大胆,说我引诱未成年一类的。”   “我生怕你会看见,都不敢想你看了会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我恶心?会不会对这一行产生厌恶,以为粉丝就是这么可怕?”   “但那些人不是粉丝,他们就是坏人,对家,或者什么其他资本。”   穆流风看起来很累,“佑宝,我绝不会嫌弃你,你是我最……”   顾承佑一把抱住他,忍了一会,眼角还是有点湿。   “哥我错了。”他哑着嗓子说。   他真不该想七想八,钻牛角尖,如果穆流风对他不好,世界上就没人能称得上对他好了。   穆流风默默地抱了他一会,拍了拍他的背,“你说什么也不能说这个,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顾承佑愧疚得一塌糊涂,搂紧穆流风。   “哥,”他脑子忽然一抽,“今晚能陪我睡吗?”   穆流风有点意外,觉得他思维过于跳脱,“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粘人?”   顾承佑狡辩,“我在你面前永远都不大。”   穆流风哼笑一声,想走。   顾承佑急中生智,“我是怕黑!”   穆流风脚步停下来。   顾承佑小时候确实怕黑,上厕所都要跟人一起。   见穆流风有所动摇,顾承佑从善如流,“山下太黑,还有风声,我真怕。”   “……你这么大的人了,”穆流风无奈道,“都快一米九了。”   顾承佑说:“一米八七而已,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一米八七的小可怜而已。”   穆流风:“……你那个鼾声,实在不像柔弱小可怜能打出来的。”   顾承佑抱住他的胳膊,“我打鼾你就踹我嘛。”   “你还磨牙,像拉锯,我总怀疑你天天这样磨,牙早该磨平了。”   顾承佑搂住他的腰,“磨牙你就磨我嘛。”   穆流风:“……你这样会影响我休息,影响我工作,影响拍摄进度,影响上线,影响所有人的前途。”   “……”顾承佑见他给自己扣了这么大的帽子,无力反驳估计是没戏了。   穆流风伸出一根手指。   “一次,你打鼾或者磨牙一次,我就回我自己屋里。”   顾承佑眼睛一下亮起来,把穆流风扑在床上,差点抱着他滚上几圈。   “哥,”他压在穆流风身上,在他颈侧狂蹭,“你最好了!”   穆流风很无奈,想推又推不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承佑已经跟他一边高了,不对,是比他还高一公分。   穆流风费劲地把顾承佑推开,“小可怜,你怕是想压死我。”   顾承佑笑着,两只手撑在穆流风头两边,从上空看着他。   穆流风一开始没注意到,直到发现顾承佑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好一会。   “怎么了?”穆流风问。   顾承佑忽然俯下身,面容在穆流风眼前倏然贴得极近—— 第13章   一瞬间,穆流风甚至能感觉到顾承佑嘴唇的轮廓。   “佑……”他的心跳有些迟钝地开始加速。   顾承佑的眼中,怎么突然会有那么深的情绪,复杂而冲动,让人看了……心慌。   顾承佑把手伸向旁边的灯,“啪”的一声,室内暗了。   穆流风一下看不见顾承佑的脸,只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个情况,不对劲……   “佑宝……”穆流风有些紧张,终于发出声音。   顾承佑忽然翻身,躺在了一边,拿背对着穆流风,不动了。   穆流风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有种微妙的抽离感。   顾承佑嗓音有点哑,只蹦出来两个字:“睡觉。”   穆流风又缓了好一会,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什么错觉。   ——他居然以为顾承佑要吻他?   那怎么可能呢?   “嗯……”他缓缓道,“晚安。”   -   第二天早晨,顾承佑起来的时候,另一半床是空的。   奇怪,他起得也不晚,穆流风出门那么早吗?   他迷迷糊糊地洗漱完,在吃早饭的地方看到了对方。   勤奋的穆哥正在读剧本。   “哥,”顾承佑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抓了个包子啃,“你是早起出来了,还是昨晚就走了?”   穆流风眼睛都不抬,“我半夜跑了。”   “为什么,我打呼噜?”   “倒也不是,”穆流风仿佛极其无奈的,“你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吗?”   顾承佑啃包子的动作停了,回忆着。   他昨晚好像是做了什么梦。   但应该不至于……   穆流风下一句就问:“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顾承佑一下感觉包子卡在嗓子眼里。   穆流风躺在他身边,他还能做什么梦。   穆流风抱怨道:“你做了什么梦,也不能摸我啊。”   顾承佑猛然寒毛直立。   穆流风又说:“还非得抱着我,我都快窒息了!”   顾承佑汗流浃背,手里的包子已经不香了。   “你还亲我!”穆流风更气了,“我吓死了,你还在那‘哥,别走,别嫌我’,我的天!”   顾承佑想当场一头撞死!   穆流风叹气,摇头,“我再也不跟你一起睡了!”   顾承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问道:“亲你哪了?”   穆流风一指自己的嘴唇,“这里,你还伸舌头!”   顾承佑怔怔望着他,只有一个感觉。   亲嘴了?还伸舌头了?   这种好事,自己竟然忘了什么感觉?!   顾承佑浑身燥得慌,瞥着穆流风的嘴唇,想着要不要发个狠,再亲一次,好歹记住是什么滋味。   但他实在没那个胆量。   穆流风现在比他瘦一点,可为了演戏也专门去练过格斗,练得不错。   他还曾经一脸无辜,面带微笑地单手拎起50kg的哑铃。   穆流风不高兴地吸豆浆,发出“滋滋”的声音。   顾承佑阴暗地想:别让我逮到下次,老子下次还敢。   这事对他俩而言就算过去了。   只有不远处拿着餐盘,想来找他们两个吃饭,没什么存在感的孟宇飞,此时正呆立着,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他的表情在震惊中,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   …   今天顾承佑的任务之一,是去给孟宇飞道歉。   上午他没找到机会,中午便买了吃的,叫孟宇飞单独去加餐。   孟宇飞听到他这样说,满脸惶恐。   那是一种“你干什么啊,别搞我,我只是一只弱小可怜的仓鼠啊”的表情。   顾承佑莫名其妙,觉得可能自己昨天确实态度太差,吓到别人了,更下定决心要好好道歉。   他干脆拉着孟宇飞要出去开小灶。   孟宇飞吓得几乎含泪去看穆流风,对上了穆流风赞许的眼神。   瞬间,孟宇飞感到自己没救了,满脑子都是: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山脚下只有农家乐,顾承佑找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店,点了不少硬菜,土鸡、山珍,应有尽有。   孟宇飞不敢吃,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   “怎么了,”顾承佑不明所以,“你吃过了?”   孟宇飞直接认罪了,一口气说:“承佑,我昨天不知道你和……我跟流风哥只是之前拍过戏,他很照顾我,我很尊敬他,没别的关系!”   被一长串自首听懵的顾承佑:“……?”   他试图摆出一个笑容,“我是来道歉的,我昨天有点发癫,害你跌了一跤,对不起。”   “我哥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我知道你人很不错,也挺不容易的。你原谅我吧,咱俩交个朋友好不好?”   他见孟宇飞还是畏畏缩缩,往前靠了靠,“我演技不行,你是童星,我得多多跟你学习。你要想练练打戏,我随时奉陪,如何?”   可孟宇飞只听见“打戏”两个字,觉得这场戏中,肯定就是自己挨打。   他哭丧着脸挥手,“不用了,我可脆了,一打就折了。”   顾承佑十分无奈,下定决心要展示自己亲和的一面,疯狂给孟宇飞添菜,“你吃,看你瘦的!”   孟宇飞不敢不吃,腮帮子鼓起来,更像仓鼠。   顾承佑又一把握住孟宇飞的手臂,“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你的事我都会上心。”   孟宇飞不敢不答应。   吃完饭,顾承佑还非要跟他抱一下。   孟宇飞疯狂拒绝,“这可不能随便抱,万一流风哥知道了,生气的话……唉,昨天他跟你闹脾气,好可怕!”   顾承佑一听,诶,这不是共同话题吗?   他一把揽住孟宇飞的肩膀,“对,大哥生气真可怕,你也见过?”   孟宇飞小心地说:“只见过一次。”   孟宇飞是童星出身,小时候发展不错,但因为父母的控制,只能为了钱什么烂片都接,导致声名狼藉,自己也抑郁了很久。   最近,他才脱离父母的管控,重回大众视野,但之前的名气已经被忘记,如今就算有,也是恶名了。   孟宇飞说:“那次是我正跟流风哥演戏,我妈找来了,非让我不要演这个片,去接另一个。”   “我当然不愿意,我妈就在剧组门口骂我。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没用,脱离他们不可能成功,只能在这种没人看的小剧组里面打杂。”   “当时根本没有人帮我,大家都在看热闹,我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呼吸不过来,眼前发黑。”   “我感觉人要死在那里了,这时流风哥突然过来,帮我跟我妈说。但我妈讲话越来越难听,还要硬把我拉走。”   “流风哥就……黑脸了。他黑脸真的超级可怕!我妈那样的人,看见他这样,都不敢讲话了,再吵吵也有气无力。”   “流风哥看我实在支撑不住,直接让保安把她带出去,还让保安把她拉入黑名单,以后看见她在门口就直接拦住。”   “但她后来还是堵我上下班,流风哥知道了,就上下班都陪我走。我妈看见他害怕,总算不再来了。”   孟宇飞说完,发现顾承佑不接话,一抬眼,见顾承佑眼睛红通通的,正呆呆地看着他。   孟宇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啊?”   顾承佑怅然若失,“我哥就说你也不是那么顺,没想到是这样。”   孟宇飞不知所措。   顾承佑一把搂住他,“加个微讯吧,你家人要是来这个剧组,马上叫我,我会来帮你。”   孟宇飞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又感动。   他终于不那么害怕了,也拍了拍顾承佑,笑起来,“我知道你昨天为什么生气了,放心,我理解,而且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我进了圈子,人情冷暖看了太多,从没见过像流风哥这么好的人,我当他是亲哥,一点没有别的想法。”   他边说边想:那这么算的话,他该把顾承佑当弟弟,还是嫂子呢?   顾承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但他不相信,孟宇飞真能知道自己昨天发疯的原因。   然而,他越看对方的表情,越觉得孟宇飞好像的确明白。   这明白的神情让他有些慌。   “我对我哥,只是……”他想要解释。   孟宇飞满脸都是:兄弟没事,我懂,我真的懂。   顾承佑:“…………”   “我们没什么。”他只能这么说,但表情不像真的没什么,有点失落。   孟宇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想着想着,意识到顾承佑可能不是“嫂子”,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况——单箭头。   “啊……”孟宇飞顿时揪心起来,满脸“怎么办啊”的表情。   顾承佑:“……你别这么看我,好像我快死了。”   “对不起!”孟宇飞立马说。   顾承佑顿了一会,问:“很……明显吗?”   从恋综开始,他们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嗑,上次还被钱放识破了。   孟宇飞只能实诚地点了点头。   顾承佑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他是真的知道。   他沉沉道:“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千万别跟我哥提起这个。” 第14章   孟宇飞似懂非懂,还是说:“我当然不会,你放心。”   就这样,开拍前顾承佑和孟宇飞回片场时,已经有说有笑了。   穆流风对此效果颇为意外,但也很欣慰。   “不错啊佑宝,”开拍前他跟顾承佑说,“交际能力有所提升?”   顾承佑又想起孟宇飞那悲惨往事,蹙起眉头,“小飞过去真惨,竟然有这样的事。”   穆流风笑起来,“宇飞有才华,就差机会,能走出来的。咱们好好演,片子好了,大家都能更露脸。”   顾承佑于是拍得更起劲了。   文艺作品就是这样,若能精彩,一定是因为它聚集了许多人的梦想。   …   随着顾承佑对环境和拍摄要求的适应,每镜通过所需要的条数明显减少,连导演都夸了一句“承佑状态不错”。   同时,他也确实发现了孟宇飞的天才之处。   孟宇飞平时看着迷迷糊糊的,总没有什么自信。   开拍前,他就说怕演不好,忘词了,可是一开拍,就好像灵魂换了一样,秒变剧中人。   他的单人镜头几乎没有不是一条过的。   顾承佑看得眼馋心馋,天天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宇飞给他讲了怎么调动感情,怎么带入情境,怎么写人物小传,怎么解放天性,让自己更有感受力、表现力等等。   其中有的,跟穆流风给的书里写得差不多,有的就是孟宇飞很个人的经验。   顾承佑听得认真,照着去做,真的觉得世界都变了。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丰富,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特点、小动作、口头禅。   顾承佑打开自己,才发现曾经平平常常的每一天,都能如此鲜活,像是一个个宝库。   有一天他跟孟宇飞聊完演技,忍不住说了一下自己最近感情的困惑。   这是他除了跟钱放,第一次同别人聊起这事。   他最大的秘密。   孟宇飞静静听完,偷偷告诉他:“你的感情我也不懂,但你现在对流风哥的心情,就算可能有点酸涩,也一定要记住,这都是很宝贵的。”   顾承佑听了深以为然,半夜睡不着,开始写日记。   里面大半都是穆流风。   有一天,他写完日记,自己也颇为感慨。   他终于对自己的感情愈发明了,也愈发无望。   他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虽然渐渐的,他希望自己想错了。   …   就在顾承佑明白自己感情的过程中,剧中的陆知晓和魏阶也感情升温,越来越亲密起来。   陆知晓这个角色,本身就很成熟。   他是个风流的知识分子,跟穆流风有点像,知世故而不世故,外热内冷。   他在整个剧中的人物弧光,是从对世界的防备,内心的封闭,一贯的求稳,变得更加平和、勇敢,不畏惧任何命运的颠簸。   而魏阶这个角色,除了外形酷之外,跟顾承佑确实也有相似之处。   魏阶从小长在违法组织,被当成杀人机器培养,十几岁时组织被捣破,才被人救了出来。   他没什么人性,常识也很少,没人跟他讲话的话,他能不动、不吭声好几个月。   他跟陆知晓的相识,是因为后者参与了那次捣破行动。   陆知晓作为专家,提供了关于当地迷信组织的信仰信息,还有可能的地形特征等。   魏阶被救出来后,又被塞进学校,陆知晓也去当过那所学校的讲座老师。   他出于好奇心,想了解魏阶这种经历难得一见的人的心理,时常与对方接触,渐渐成了离魏阶最近的人。   后来他们也有过一些合作,两人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魏阶对他是信任的,或者说,他是魏阶唯一信任的人。   在第一部 这段去古迹探索的经历后,两人有了互相扶持,互相救赎的战友情感,关系也有些超越友情的范畴。   这种变化,在外在表现上来看,魏阶一开始只是总去看陆知晓。   经历了艰难困苦,两人关系转变,魏阶的手就几乎长在陆知晓腰上。   魏阶的心态越来越人性化,甚至对陆知晓说出了“要我看着你死,不如我自己去死”。   这天拍摄的空隙,穆流风和顾承佑在研究剧本,孟宇飞在旁边听。   顾承佑说:“我感觉魏阶的心态有点难以把握。我能演出他一开始的冷酷,也明白他对兄弟特别在乎的感情。”   “但我不能确定,他的感情会不会跟我们,”他指自己和穆流风,“这种正常人是一样的。”   穆流风思索片刻,“肯定不一样,魏阶对陆知晓,是爱情吧。”   提到爱情,顾承佑和孟宇飞一下都不敢说话了。   穆流风以为他们两个不信,分析道:“你看魏阶的这些行为描述。”   “时时刻刻都关注陆知晓,别人碰一下他都不愿意。”   前几天刚吃过醋的顾承佑,汗流浃背。   “再看他这个描写,很克制,不像正常兄弟之间,打闹也好,搂抱也好,都光明正大。”   “这里,他看见陆知晓跟前女友聊专业,插不上话,就一个人出去了,第二天还失踪了一阵子,直接引起了一个危机。”   穆流风盖棺定论,“分明就是有暗戳戳的心思,你要是演得特别坦荡,就不对了。”   孟宇飞局促不安,起身想走。顾承佑一把抓住他,往下扯,孟宇飞又“咣”地坐了回来。   半晌,顾承佑说:“哥,那陆知晓对魏阶,是什么感情呢?”   他不知怎么的,嗓音有点哑了。   穆流风没太察觉,“暧昧,揣着明白装糊涂,控制不住,拉扯不清。”   顾承佑抿了抿嘴唇,“你对我,会往那种感情去演吗?”   穆流风说:“应该会。”   顾承佑不敢再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颊如此滚烫。   …   这天晚上拍到十一点多,顾承佑跟穆流风一起回酒店。   两人在蝉鸣中走着。   顾承佑问:“哥,你之前演过感情戏吧?”   “嗯。”   顾承佑面带试探,“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会怎么样?”   “我本人?”穆流风没察觉不对,“我现在不适合谈感情,应该会想办法压制。”   顾承佑怔了怔,“现在你要是喜欢什么人,会直接压制住,不去追求?”   “对。”   顾承佑莫名非常委屈,“你的感情这么好控制,说压就能压了?”   “没错。”   顾承佑难以置信,“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对方?”   穆流风仔细想了想,点头,“我可以,如果开头就是错误,那就不该开始。”   他继续往前走,发现顾承佑没跟上来。   顾承佑站在路灯下,半张脸在阴影里,给人感觉像是绷紧的弦。   “怎么了,佑宝?”   “哥……”顾承佑嗓音发紧,“什么叫不合适,什么才叫应该?”   穆流风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问,只说自己的理解,“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我相信,跟对的人,会很顺利,水到渠成。”   顾承佑又是一阵子没说话。   穆流风打算继续走时,顾承佑忽然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把他整个人转过去。   “哥……”顾承佑的双眼隐藏在额发落下的阴影中,却仍能看见其中直接而炙热的光芒。   他嗓子喑哑,“现在真的不合适吗?”   穆流风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声。   他被那种扑面而来的、浓厚的情感,震了一下。   穆流风目光震颤,好久才开口:“佑宝,你怎么突然……”   “算了,”顾承佑倏然放开他,大步闷着头往前走,“没事,就是想不明白这些……剧情。”   穆流风根本没明白他是怎么了,但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心跳很快。   他看着顾承佑高大的背影快步走入夜色中。   慢慢的,他想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承佑有时看向他时,会是跟刚才一样。   直白炽烈,悲伤而决绝。   好像那句话。   ——眼神算不上清白。   穆流风摇了摇头,震惊于自己的想法。   他按着心口,希望能把呼吸平复下去。   但那余温,久久没有散。 第15章   穆流风几乎不会内耗。   就算当年在国外要解约,面对天价违约金时,他也是逼着自己该吃吃该睡睡。   但这天晚上,他想着顾承佑的眼神,居然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他在吃早饭的地方,碰见同样黑着眼圈的顾承佑。   “佑宝,”穆流风往牛奶里搅着蜂蜜,斟酌道,“我觉得你昨晚有点怪,最近都有些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承佑的筷子停了。   接着,他眼皮也不抬,“我能有什么事,不一直都这样,三天一小抽,五天一大抽,你还没有习惯吗哥?”   “有事要告诉我,没什么需要你自己憋着的,”穆流风说,“你知道的,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他看着顾承佑,直到对方跟他对视。   那一瞬间,穆流风以为顾承佑会说点什么。   那一瞬间,顾承佑也以为自己会说点什么。   但他们对视着,一秒过去,五秒过去。   那些说不出口,不该说出口的话,随着滚烫苦涩的咖啡,咽下去了。   顾承佑神色如常,“就是拍摄压力有些大,很多人设、情节,想不透。带入进去这些故事,心情也有点奇怪。”   穆流风思索片刻,终于明白了。   昨晚顾承佑眼中的感情,是魏阶对陆知晓的。   想通这一点,穆流风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你还在纠结魏阶对陆知晓的表现?”他问,“其实感情都是相通的。你试着想想是我重病,快死了,也能够……”   “我不想。”顾承佑生硬地说。   穆流风一愣。   顾承佑直接皱起眉头,加重音说:“我不要想这个。”   他说着不想,其实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   他们在国外组男团时,穆流风有一次因为舞台地块突然下降,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当时穆流风突然从地面消失,顾承佑急忙冲过去,见他躺在下面,表情痛苦,脸上被鲜血覆盖。   顾承佑脑子直接炸了,差点跟着跳下去,被其他队友一把抓住。   那是他最恐惧的一段记忆,此时想起来,脸色仍然很差。   穆流风握住他的手,调笑,“说一句就要哭了?我又不会真出事。”   顾承佑抿着嘴唇,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穆流风只能说:“好好,别想这些。”   顾承佑下意识想回握住他的手,但强迫自己没有动。   昨晚穆流风的话还在耳旁。   “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   这些“合适”,他顾承佑肯定一个也不沾。   “不合适的感情,都能压下去。”   顾承佑赌气般想:呵,谁不能压?你能我也能。   老子这就压下去。   …   顾承佑真的以这个“压下去”的状态继续工作、生活。   渐渐的,他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要不去看穆流风的嘴唇,就不会想吻他。   只要不总贴着穆流风,就不会想把他带进怀里。   只要不去看穆流风的身形,就不会想触摸。   但他这样的变化实在太大,很快被穆流风察觉。   穆流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顾自担心起来。   这天晚上,酒店小包间,顾承佑跟穆流风同编剧聊角色的心路历程。   顾承佑问编剧:“所以,魏阶对陆知晓真是爱情?”   “是爱情哦。”   顾承佑又问:“那陆知晓对魏阶,也是爱情?”   “超越了爱情,是完全的纵容哦。这么说吧,如果魏阶不小心杀了人,陆知晓会帮他处理尸体,安排他逃走。”   顾承佑在沙发上坐着,一副困惑的样子。   编剧说:“怎么了,说到爱情一脸迷茫,你没谈过恋爱?”   “没。”   “没喜欢过别人?”   “……”顾承佑沉默了一会,目光复杂,“什么叫喜欢?”   编剧坏笑一下,跟穆流风说:“风风,你给他演个喜欢他。”   穆流风一怔,“啊?”   编剧挥手,“演啊,演你好爱他。”   穆流风迟疑着到了沙发边,看着顾承佑,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最近关系本来就不自然,这下显得更局促。   顾承佑迅速瞥了他一眼,叫嚣:“突然这么来也太奇怪了……”   穆流风半跪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顾承佑话音一下就断了。   穆流风又放开手,“不对,不是这样。”   他又去坐在顾承佑不远处,小心地看他,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沙发。   顾承佑回过头来看他,穆流风垂眼躲开对方的目光,过了一会,又隐秘地看回去,就好像他与顾承佑的手虽然有一段距离,却能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的热度。   这表演挺外在的,但作为完全无情景的情况,倒也能让人看明白。   顾承佑本不想在意,但逐渐觉得身上有些热。   穆流风眼中好像真的有种沉默的渴望。   这个眼神太真了。   顾承佑一瞬间只有一种想法:如果我现在亲下去,是不是也能算是演戏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先动了,一把抓住穆流风的手,俯身过去,目光带着侵略性,甚至欲望。   穆流风没能接住戏,感觉呼吸一下变得急促。   这是……演技吗?   不等穆流风想明白,顾承佑忽然靠得更近,在离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生生停下。   呼吸相容,愈发凌乱。   停了好一会。   穆流风望着顾承佑的眼睛,居然有种感觉,如果对方不停下,两个人应该已经吻在了一起。   这样想着,他居然下意识往前靠过去。   但顾承佑突然往后撤,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风一样转身大步离去。   编剧嗑得正上头,“哎哎……”   顾承佑头也不回,嗓音发紧,“太怪了,跟自己兄弟这样,我接剧本时也不知道是……”   没说完他就消失在门口。   穆流风坐在沙发上,感觉空落落的。   “呀……”编剧怔怔道,“想不到,佑佑长了一张海王脸,居然这么纯情。”   穆流风心脏狂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大概明白了一件事。   顾承佑最近是因为觉得这种感情戏怪,处理不了,才会连他一起回避。   嗯,原来是这样。   呵,原来是这样。   穆流风呆坐了很久,心情有些怪。   其实不那样演,也可以。   他跟编剧说:“本质上还是一种兄弟情谊,也不可能太表现那方面的东西,咱们要么就别过多往那个方向走了。”   编剧想了很久,“承佑不往那方向走,我可以理解,但你应该是可以存着这么一种潜意识的吧?我想,你能有这种层次的。”   穆流风沉默片刻,说:“知道了,我会试一试。”   …   于是后续的拍摄中,顾承佑刻意没去想那些深层次的感情。   但时不时的,他会在穆流风饰演的陆知晓眼中,看到让自己心神一震的东西。   一开始,他会无法控制地为之所吸引,然后再硬生生地逼自己清醒。   因为那都是演技而已。   这些诱人的表演,只会让他更难受。   穆流风戏外似乎也在克制。   他们从单向回避,变成了双向。   就连孟宇飞都看出了他俩最近的不对。   孟宇飞试探着问顾承佑是怎么回事,得到了“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啊”的冷硬回答。   孟宇飞就不敢再问了。   顾承佑硬撑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了实话,“算了,没可能的,早死早超生。”   孟宇飞快吓哭了。   …   就在这段时间,《星星颤动时》经历了一点小波折,终于上线。   最后在一起的那对CP自然好嗑,穆流风和璐妍,因为男俊女靓也有不少CP粉。   相比起来,顾承佑和苏苏的CP,冷门到被称为□□,倒是苏苏和最后烟花时祝她早日交到男朋友的男嘉宾,有些暗糖。   拍摄之余,嗑糖专业户孟宇飞在那刷这个节目。   他跟顾承佑说:“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磨皮,立体度都下降了。”   又说:“佑啊,你可真是寡王,跟谁都没有CP感。”   除了你大哥穆流风。   “哎,你看这个弹幕。”   画面是穆流风跟顾承佑在海边的四人约会,他们两个男的说说笑笑,你给我倒水,我给你递吃的。   旁边两个女嘉宾显得像是看戏的,一脸姨母笑。   弹幕是“顾承佑跟穆流风都比跟苏苏CP感强”。   马上就有弹幕飘过,“风流一顾了解一下”“天佑承风入股不亏”“终于有人发现我们小破团的王道XP了吗”。   顾承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弹幕,酸了吧唧地说:“害,弹幕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哥最讨厌我俩的CP,最讨厌!”   “谁说我讨厌了?”   顾承佑浑身一震,回头一看,见穆流风正站在他们后面。   他嘴都瓢了,“我,我不是……”   穆流风坐下来,勾着他的肩膀也一起看视频,“佑宝真帅哦。”   “嗯……”顾承佑有点僵硬,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手存在感格外明显,“你也帅。”   穆流风忽然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   顾承佑有些不习惯,感觉血压都开始升高,他们最近都没这么亲近过了。   穆流风轻声说:“好累,靠一靠你。”   顾承佑仍紧绷着。   “怎么,”穆流风勾起唇角,有些霸道地说,“不行吗?”   这种亲昵的霸道,让顾承佑突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坦荡。   就跟他们两个的关系没有变得奇怪前一样。   两个人靠在一起的熟稔和舒适,像桑拿室的温暖蒸汽,一点点裹挟住顾承佑的神经,让他有些挺不住。   不好,一旦再次开始,就又克制不住了。   穆流风是不再回避他了?是在示好吗?   顾承佑看向他,迎上对方的笑意。   春风化雨,潋滟得让人心动。   顾承佑几乎一秒就决定不再别扭,不要再想七想八,他需要这种舒服,他不能破坏这样珍贵的氛围。   他想留住这感觉,以最安全的方式,也许他们就按照之前那样相处,也不会怎么样。   甚至有可能表面上先回到从前,内里也就渐渐就变回去了呢?   那是穆流风,那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大哥,没有必要搞僵。   顾承佑想通了,一下笑起来,如以往一样揽住穆流风的腰,“来啊,随便靠。”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摸了摸他的耳垂,“佑宝。”   顾承佑耳朵有点热,但挺受用的,“嗯。”   “戏和生活要分开,你第一次演戏,可能还做不到。我之前也想跟你少接触,免得你感到奇怪。可是……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个跟你变得别扭。我们不闹了,就跟以前一样,好吗?”   顾承佑愣了愣。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穆流风一直觉得,自己在跟他闹别扭?   顾承佑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嗯,不闹了,”他抱住穆流风,把脑袋凑在他颈窝,“我都想明白了。”   这样说着,有些甜意,也有点苦涩。但主要还是甜的,不必理会那一丝丝涩。   他俩旁若无人,孟宇飞在旁边把屁股挪远十公分,再挪远十公分,终于挪到一米之外……飞也似地跑了。   可怜的孟宇飞,俊脸通红。   比顾承佑的还红。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当这一线吃瓜的电灯泡?他悲伤逆流成河。 第16章   在那些纠结、难耐的情绪过去之后,顾承佑真的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对穆流风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了,一切都回归自然。   俩人甚至关系更上一层,天天在剧组你侬我侬,别人都开玩笑说他俩是“小情侣”,两个人也都无所谓。   顾承佑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感情,好像一场突然上头的奇幻经历。   这经历终会过去,仿佛石子投入水波,终会归于平静。   后面的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顾承佑进入了一种很不错的状态。   他平时聊的都是专业相关的事情,身边也是各有特长、心怀理想的人。   日常的拍摄虽然辛苦,却让他快速成长。   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越来越静,褪去了很多浮躁和焦虑。   这天的戏份拍完,导演在看片子,把顾承佑招呼过去。   “你看,”导演说,“发没发现,你现在基本都不超过三条就能过了。”   顾承佑有些新鲜地看着那些素材,高兴起来,“真的呢,刘导,我是不是进步挺大?”   “你小子是可以的,”导演点点他,“我进业界之后,就见过几个像你这样,成长这么快的人。”   他说了三个名字,都是如今十分知名的优秀演员,三人里一个影帝一个影后。   顾承佑震惊了,“刘导,你可不要骗我。”   导演还生气了,“我骗你干什么,我什么时候会讲瞎话了?”   顾承佑忙哄他,一转头,看见穆流风正望着自己笑。   顾承佑喜笑颜开,“导演夸我呢。”   穆流风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带进怀里好好抱了抱,然后笑着盯着他看,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刘导在旁边“啧啧啧”。   顾承佑不管不顾地抱住穆流风,感觉自己在云上飘。   那一刻,他希望这部戏永远都不要结束。   这里像一个世外桃源,只要他自己把心态放平,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   戏拍了两个月,进入到冲突比较激烈的段落。   陆知晓巧妙解谜,三人组破解机关。   陆知晓病痛发作,危在旦夕,三人组腹背受敌。   拍穆流风被疼痛折磨的时候,顾承佑眼中那种难受、害怕,因无能为力而痛恨自己的神情,让人极其震撼。   那是第一次,穆流风感觉自己是被顾承佑带动着在表演。   他被顾承佑深深地扯入情景和情绪里,入戏毫无困难,表演更加出彩。   导演喊“过”的时候,穆流风漱口吐掉嘴里的血浆,跑去找顾承佑,“佑宝,太棒了,你真的是……”   顾承佑正一个人蹲在路边。   “怎么了?”穆流风想把他捂着脸的手扯开,顾承佑不肯。   穆流风用力把他的脸扳过来,发现他双眼通红,默默在流眼泪。   穆流风愣住了。   顾承佑小时候常哭,长大后隐忍了很多。   穆流风无措地抱住他,摸他的头发,“怎么了佑宝?没事的,我不是还在吗?”   顾承佑抓着他无声地颤抖着。   穆流风哄了他十来分钟,感觉快被他勒死了,顾承佑才吸了吸鼻子,不再掉眼泪。   “佑宝,”穆流风托着他哭完变得有点肉嘟嘟的脸,忍不住笑,“都是假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顾承佑双眼通红,嗓音沙哑,“哥,你要小心,你出什么事,我会死掉。”   穆流风又感动又哭笑不得,“我能出什么事,你这个傻子,不要在那死不死的,呸!”   顾承佑:“呸!”   穆流风:“呸呸呸!”   顾承佑也无脑跟着,“呸呸呸!”   顾承佑把脑袋钻到穆流风怀里,几乎是撞在他胸口上,他两只手环着穆流风,像张起牢固的屏障。   他哽咽着说:“我会保护你的。”   穆流风笑道:“好啊。”   顾承佑又把头抬起来,看着他很坚定地说:“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穆流风怔了怔。   顾承佑的眼睛太亮了,像穿透迷雾的一束光。   穆流风忽然感觉自己被他看得有点不敢对视,回过神来时,发现胸口悸动不已,有些酥麻。   他忙笑了笑,压下那些奇怪的情绪,揉着顾承佑的背,“嗯,那就靠你了。”   …   经过这段时间,穆流风能感觉到,顾承佑好像成熟了很多。   之前,他还总觉得顾承佑只是身高突飞猛涨,心里还是个孩子。   最近,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当,和某种从前只有自己才有的,细心和体贴。   顾承佑好像跟他越来越像了,开始照顾周围人,有什么困难,也能冷静对待。   这种对他人的照顾,尤其体现在了穆流风身上。   每当穆流风需要什么东西时,总会发现顾承佑已经准备好了。   不管在什么样的关系中,穆流风总是大哥的位置。   没人反过来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保护、被体贴的那个。   顾承佑的变化,他们两个正在转变的这种关系,对穆流风而言,是全新的。   当穆流风清楚地发现这件事情时,已经有点享受其中。   …   这天,山上最后一场大戏终于拍完,第二天,剧组要再换拍摄场地,去郊区的影视城。   他们明天不会很早启程,穆流风跟顾承佑去喝了点。   顾承佑喝完酒会傻笑,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比平时可爱。   穆流风戳了他的酒窝一下,顾承佑抓住他的手指,两只手捧着研究,像是获得了什么珍宝一般。   “佑宝,”穆流风说,“最近累不累?”   “不累,”顾承佑笑道,把他的手指贴近自己的嘴唇,“我跟你在一起,每天……都很高兴。”   穆流风不知怎么想的,碰了他的唇角一下,“你最近有点变了,有时看见你我都会觉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不点吗,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穆流风的手指缓缓划过顾承佑嘴唇的轮廓,顾承佑呼吸一滞,有点不敢动。   他抬眼看穆流风,又向下看。   穆流风透着粉色的手指,圆润莹亮的指甲,都在他眼底模糊,仿佛浅粉的雾。   一瞬间,顾承佑心里有一股火,猛地又蹿了起来,是同从前一样的火焰。   但那股火好像早已被罩了起来,虽然旺盛,却烧不出来,虽然可控,却更加熊熊燃烧。   他轻轻地,谨慎地,用嘴唇碰了穆流风的指腹一下,期间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穆流风好像没感觉到,也可能喝多了,不在意这些。   顾承佑便大胆地把嘴唇贴上去,微微包裹对方的手指。   穆流风的指腹很柔很软,有一点茧子,让人感觉温暖。   他好像觉得顾承佑在玩,没阻止他。   顾承佑变本加厉,感觉自己的涎水沾了一点在穆流风指尖上,他的声音哑了,“哥,你喜欢我变成这样吗?”   “你成长当然好,我只是怕你会累,”穆流风醉眼朦胧,“你好像,在跟我学,对不对?”   “其实没必要的,佑宝。当我,很累的,你不要做我这样的人,我想你一直开心。”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手,嘴唇仿佛毫无危害地缓缓移动,贴到他手心上。   他的头脑随着酒精在烧,嗓音几乎变得含混,“可我喜欢这样。我们交换,我照顾你,你当个小孩,好不好?”   穆流风仍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笑起来,“我也能当个小孩吗?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像从十二岁以后,就没当过小孩了。”   顾承佑顿了顿。   穆流风十二岁时,父亲去世了。   十五岁时,他的母亲带着他改嫁。   继父家里有钱,也有别的孩子,很快,母亲又有了新的孩子。   十六岁,不知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还是家里人的希求,穆流风出国当了练习生。   他没缺过钱,却也没有过钱,至于同家人的温情,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变得有些隔阂和虚假。   所以当年在国外,他看见顾承佑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在异国他乡,心情抑郁地接受严酷的训练时,就像看见了在病房见到医生无言摇头时,茫然无措,孤单弱小的自己。   穆流风不知道,自己是一夜长大了,还是,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无助的时候。   之前他们在国外时喝酒,穆流风喝得很醉时,曾经说过:“我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累了也没有人可以靠。”   顾承佑那时十七岁,在周围烂醉的队友中,只觉得心脏被攫得生疼,却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他仿佛知道了。   顾承佑收拾起自己炽热的感情,郑重地握住穆流风的手。   “哥,我会陪你一辈子的,任何时候,我都会支持你,照顾你。”   穆流风一开始还想笑,想惯性地说“你个小孩子说什么呢”。   但顾承佑的眼神不加掩饰的真诚,完全没有酒意。   “哥,不管以什么身份,我会站在你身边。”   他抓住穆流风的手,跟自己的十指相扣,目光柔软而坚韧,“无论怎么样,你都要依靠我,不要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了,我一直,一直都在。”   穆流风完全愣住了。   他意识到之前,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他茫然地擦了下眼泪,还想开个玩笑,把这段滑过去,但他看着顾承佑,发现根本不可能敷衍过去。   顾承佑的神情过分认真。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刺头,奶团子,已经有这么可靠的气息,这么沉稳的气质?   难道就像他的演技一样,他的人也成长得这么快?   很久以后穆流风回忆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他才真正在潜意识里,把顾承佑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   不是十二岁,不是十六岁,甚至不是二十二岁。   是跟自己一样的,可靠的,可信任的,可交流的人。   他开始考虑除了护着顾承佑之外,他们其他可能的关系。   比如互相扶持的挚友。   比如心灵相通的知己。   比如……   穆流风没接着往下想。   因为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疯狂地鼓动了一下。   像是黑夜中一点烛火忽然亮起来。 第17章   当穆流风再度清醒时,听见了响亮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喊“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   今天还要工作,他昨晚本来打算就喝个微醺,没想到喝断片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想下床,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他腰间阻拦着,低头一看,一条有力的手臂紧紧环在他腰间。   ……嗯?!!!   后面人抱着他,咕哝了一声:“……老婆。”   穆流风倏然回头,震惊地看着□□上身抱着他,还在沉睡的顾承佑。   他赶紧再看看自己,衣服倒是还在,但也被揉皱了。   什么情况?!!一时间,像有人在他大脑里放了个爆竹似的,他整个人都麻了。   外面是盛子玉的声音,“承佑,快起床了承佑!”   穆流风心慌意乱,也不能应答,只好先怼了怼顾承佑,低声说:“佑宝,起床了,先应一声。”   顾承佑掀起眼皮,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把穆流风更紧地抱在怀里,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含混道:“再睡一会,宝贝。”   穆流风:“…………”   盛子玉还在喊:“承佑???”   穆流风只能把嗓音调整得稍微沙哑一些,回道:“这就起,别叫了!”   “哦,”盛子玉说,“承佑你嗓音有点奇怪,嗓子坏了吗?”   穆流风不回话,他的助理小陈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盛哥,看到我们风哥了吗,人好像不在房间。”   盛子玉:“没在吃饭吗?听说他俩昨天喝酒了,不过承佑在屋里,就是声音怪怪的……”   那两人的声音远去,穆流风舒了一口气,狂拍顾承佑,“醒醒!”   顾承佑又睁眼看了看他,再次闭上了。他抱着穆流风蹭,“哥,头疼,再陪我睡会。”   “什么啊,快起来!”穆流风用上练习生时期的暴力起床法,双手翻开顾承佑的眼皮,“起床!”   顾承佑精神一震,总算醒了,被掀得满眼都是血丝。   他看着穿着松垮白色短袖的穆流风,还有只穿了条贴身裤子的自己,以及凌乱的被子,先是茫然,而后睁大眼睛,再后来……脸红着缩了起来。   他的耳朵,脖子,锁骨,一直到前胸,都红了,默默地用被子挡在自己胸口。   穆流风:“……”你挡什么啊?!   穆流风头疼道:“我断片了,你还记得怎么回事吗?”   顾承佑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和茫然,“哥。”   “嗯?”   “你睡了我……要负责任啊。”   穆流风直接抄起枕头,狠狠丢到了顾承佑脸上!   顾承佑反击,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阵,穆流风被压在下面,又翻身骑在顾承佑身上,顾承佑坏笑着顶了一下胯,穆流风满脸震惊,翻身下床,看着对方好像在看什么恐怖分子。   手机又响起来,穆流风看到小陈发来的许多信息,连忙打字“出去了,马上回”。   他边套衣服边去门口听,又听见别人的声音,等了一会,那些声音也没消失,只好再回望窗口,考虑着是不是要翻出去。   顾承佑大大咧咧地起床,赤着上身洗漱,整理好仪容仪表后,恢复了平日的帅气。   他靠在门边优哉游哉地笑道:“你真像偷完情要跑的奸夫。”   穆流风剜了他一眼,“那你是□□?”   顾承佑笑意更深了,“我是淫夫。”   穆流风:“……”   顾承佑:“因为我在想,我衣服都脱了,怎么没脱你的,咱俩睡觉中间还隔着一层布,真不带劲。”   穆流风被他说得耳根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心说这小子现在都会这样调戏人了,果然不能再当他还是小孩。   顾承佑注意到穆流风通红的耳廓,勾起唇角,伸手去摸了一下。   穆流风偏头一躲,瞪他以示警告。   “你就正大光明地出去呗,”顾承佑说,“跟我一起睡了一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这样鬼鬼祟祟的吗?”   穆流风苦口婆心,“影响不好,你懂吗?”   顾承佑说:“那能算什么,这剧组都拍板陆知晓和魏阶是爱情了,还有什么没见过?”   穆流风一脸“你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吗”的表情,“那怎么可能一样?”   门外终于静下来,穆流风打开一条门缝,探过去一只眼睛,左右观察,观察了一半,感觉到顾承佑从后面靠过来,贴在他背后,把他圈在自己和门板之间。   年轻男性的温度传过来,带着牙膏清冽的薄荷味,还有一点水汽。   穆流风突然有点慌,干脆地敞开门,快速逃了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承佑还倚在门口朝他得意地笑,甚至送上一个飞吻。   这小子,蹬鼻子上脸了,无法无天了!   穆流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左拐右绕,终于躲开其他人,回到了自己房间,快速洗漱,听到手机响起来。   【佑宝:你刚才慌兮兮的样子真可爱哥】   【佑宝:睡醒时你在怀里,我很开心,哥,今晚也一起睡吧】   【[拜托拜托][猫猫请求]】   穆流风反复看那几条信息,无语又疑惑到表情都扭曲了。   顾承佑……脑子坏掉了吧?   也就大半个月前这人还别扭成那样,突然发什么骚啊。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   柔和的阳光下,顾承佑睁开眼睛时,瞳孔清澈而迷蒙,看见穆流风仿佛一下安心了,含着信任的暖意。   整个场景好像都带上了那种朦胧的滤镜,似乎就该一直如此美好。   穆流风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刷牙太久,泡沫都掉了下去。   他忙漱口,漱得像滚筒洗衣机。   我大概是喝酒喝傻了。他想。   都怪酒,以后再也不喝了!   …   《古迹迷踪》后续的拍摄在影视城,离着大山又是有一段距离。   穆流风上了去影视城的大巴,见顾承佑大马金刀坐在后排,对他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穆流风觉得两个人喝多了,睡了一晚也不算什么,这事更不可能怪得着顾承佑,但对他这种嚣张的态度,还是看着有点来气。   他一扭身,坐在了孟宇飞身边。   孟宇飞受了惊吓一样,赶紧回头去看顾承佑,好像会被后者抽出大刀砍成八块。   顾承佑面色冷得很,直接走过来对孟宇飞招招手,“飞,你去后面坐。”   孟宇飞忙不迭想走,穆流风一把按住他,漫不经心地扬起一个笑容,“怎么了宇飞,不愿意跟哥坐一起?”   孟宇飞左右为难,好想死啊。   穆流风气场巨强、说一不二,顾承佑又是个阎王,只有他,弱小、可怜又无助,在漩涡中心,被浪打得头破血流。   顾承佑一扬眉头,大声说:“哥,你昨晚刚睡完我,今天就不认……”   穆流风被烫了一样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周围投过来的目光尴尬笑笑,用死亡视线盯住顾承佑。   顾承佑直接把孟宇飞提溜起来,往旁边一扔,自己坐下了。   他靠近穆流风,低声说:“你难道逃得过我吗,哥?”   穆流风蹙着眉头,咬牙切齿,“我发现你最近有点欠揍。”   “打是亲骂是爱,你乐意多亲我,我也没意见,”顾承佑扬起一边脸,点了点脸颊,“往这来。”   周围暗戳戳的目光如果有声音,应该是如蜂群般的噪音。   穆流风很嫌弃,又无奈,远离了他一些。   他觉得顾承佑确实长大了、成熟了,但也不乖了,随时会变得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难以控制。   而且,脱缰的方向总有些奇怪。   他不能跌了大哥的气势,一把捏住顾承佑的脸,靠过去,直视着他。   顾承佑被他看了一会,那风流不羁的外壳马上碎裂,耳朵开始发红。   穆流风学着他一挑眉,嗓音很低,“你很了不起吗佑宝?在我面前装。”   顾承佑目光飘走,又飘回来,突然往前凑,冲着穆流风的嘴唇去的。   穆流风往后一躲,用手捂住他的嘴,压低笑声音逗他,“小狗要咬人?”   顾承佑只能发出像小狗呜咽一样的声音,用嘴唇“咬”了一下穆流风的掌心。   穆流风没松开手,只是这样按着他,把他按到了靠背上,离自己远点,别发疯。   顾承佑老实了,但在穆流风把手放下去时,抓住他的手,默默握着。   穆流风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个行为。   一般而言,他是会允许的。   但最近,他俩的关系有些微妙的,他都没想明白的变化,让他总觉得应该禁止。   可顾承佑牵得太理所当然了,而且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那么舒适。   更何况,穆流风知道,就算自己把手抽出来,对方也还是要重新握过来的。   行吧。穆流风想。   就先这样吧,不想太多。   他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林,悄悄地回握住了顾承佑。 第18章   暧昧。   没有任何一段暧昧的关系,不是暧昧双方共同感知,一起默许的。   十年的兄弟,经历彼此的少年、成年,高光、低谷,感情本来就密切。   爱有那么多种,大家都是凡人,谁敢说自己就真能分得那么清楚。   …   最后这部分的拍摄,是在影视城里搭了个实景,演高.潮片段下遗迹的部分。   陆知晓的状态是回光返照一样强打精神,不成功便成仁。   魏阶则仿佛哪怕毁了全世界,也要把陆知晓救回来。   两个人之间,有时会散发出一种强到不正常的张力。   只有神医苏如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跟着两个杀神当奶妈,只能弱弱地捡点古方奇药之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带出去。   在镜头里,穆流风和顾承佑打打杀杀,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在镜头外,顾承佑对穆流风搂搂抱抱,恨不得上厕所都帮他扶着,跟猫一样,穆流风蹲坑他也得守门口。   穆流风嫌弃,非常嫌弃。   但他默许了。   有时候他觉得,如果顾承佑非要帮他扶着,他也不是不能忍。   然后觉得自己这样想,真是有病。   如此相处,顾承佑挺高兴的,本来,穆流风也没怎么发觉不对。   直到他的一个朋友来客串,跟他悄咪咪地说:“流风,你跟承佑是不是……”   穆流风没在意,“我们怎么了?”   朋友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都说你们在谈。”   “谈?”   “恋爱。”   穆流风差点笑出来,笑了一半,有点笑不下去了。   但他还是忽视了那种感觉,一副淡然的样子,“别人说你就信,我们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朋友说:“说你们两个很亲密。”   “我们亲密奇怪吗?”   “还一起睡。”   穆流风心里骂了一句还是被人发现了,嘴上说:“有天晚上喝多了睡一起了,这有什么的。”   “说你们两个……反正不对劲。”   “拜托,我们十年了,本来就关系好,如果谁有对象就算了,不能让人乱说,现在又都没对象,他们爱说说呗,反正也不当真的。”   朋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们挺当真的。”   穆流风不在意地笑笑。   “但关键不是他们当不当真,”朋友看向刚拍完一镜,正杀气腾腾走过来的顾承佑,“我觉得是只有你不当真。”   顾承佑走到跟前,皮笑肉不笑,“嗨,小徐哥。”   穆流风的朋友叫小徐,之前跟顾承佑也见过。   小徐干巴巴地笑道:“承佑,不错啊,我看了,拍得很好,看不出来你这么会演戏。”   顾承佑说:“我在我哥跟前,什么都能做好,总不能给他丢脸,对吧?”   顾承佑揽住穆流风的肩膀,紧紧靠着他,像是划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小徐看着他俩,神色更加微妙。   穆流风拍了拍顾承佑,笑道:“少瞎吹,你徐哥老戏骨,在他面前谦虚一些,知道吗?”   顾承佑抱住穆流风,“不知道。”   穆流风拍他的脑袋以示警告。   “好啦,”顾承佑向小徐夸张地点头行了个礼,“我跟小徐哥当然不能比了。”   小徐若有所思地笑着,“下一场该我客串了,我先忙去,你俩聊。流风,晚上一起吃饭。”   “吃羊蝎子。”穆流风说。   “好嘞。”   顾承佑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坐在穆流风身边冷笑,“哥你朋友真多,我一会不在,就聊上了。”   穆流风笑他,“徐哥来你还吃醋?”   顾承佑勾着唇角瞄他,“知道我吃醋,你还聊?”   “哦,那我不要社交了,就只有你了?”   顾承佑理直气壮地看了他一会,渐渐理不直气不壮了,“哼”了一声。   穆流风笑着揉他的脑袋,觉得他可爱,又想起朋友刚才的话。   “只有你不当真。”   不会吧。   怎么可能。   顾承佑随意地靠在他身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顾承佑的眉头和鼻梁,那线条温顺却充满某种张力,像是伪装小狗的狼。   顾承佑忽然抬眼跟他对视。   穆流风心头动了一下,面上不动,搂了一下顾承佑的腰,“嗯?”   “哥,你在跟徐哥聊什么?”   “没什么。”   “我看你表情挺奇怪的。”   “哪有?”   顾承佑又审视了他一会,刚要开口,场务来喊要开拍了。   穆流风注意了一下场务过来时的表现。   场务见他俩黏在一起,看过来的眼神,是那种又想看又不敢看,不知到底该看还是不该看的神情。   穆流风又看向周围,发现不少工作人员看着他们时,都是这种嗑上头的表情。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别人好像确实都当真了。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其他人。   顾承佑……总不会当真吧?   场务来通知要开拍,顾承佑一跃而起,往片场走,卷着剧本拍自己的手心,“来了,要拍打虫怪咯!”   他们的戏份刚好到下洞穴,跟怪虫搏斗。   穆流风便安慰自己:你看,他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亲密的。哪怕最近确实有些过分亲密,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吧?   很快,“打虫怪”准备开拍。   这里讲的是三人组下遗迹之后走散了,陆知晓跟苏如是遭遇巨型红水蝎。   苏如是被捉住,差点成了水蝎子腹中餐。   陆知晓竭力营救,精气快要耗尽,感觉自己也没救了,打算一命换一命。   这时,走散的魏阶因为巨大的震动,终于找来,战胜红水蝎,拿到了水蝎子总顶着做伪装的一味神药,又给陆知晓把命续上了。   他们拍摄的地方,是一处模拟洞穴,有石头有水。   顾承佑看着穆流风穿着双鞋底磨得发亮的靴子,在圆滚滚的石头上走来走去,忽然有些烦躁。   穆流风晃悠了一下,顾承佑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皱眉道:“小心点。”   “没事,”穆流风跟一边的孟宇飞说,“宇飞,我下一镜从这边过来,吊威亚,辛苦你在水里泡一下,放心,我保证不让你泡太久。”   “没问题,”孟宇飞在那边淌污水,“我这一身都防水的。”   顾承佑只盯着穆流风,“哥,你注意点。”   穆流风让他干自己的去,别在这瞎晃。   不久后,导演喊开拍。   穆流风连续吊威亚过了几镜,果然没有让孟宇飞在水里待太久。   后面拍穆流风骑在水蝎上对着怪物的脑袋开枪,而后再吊威亚,从怪物身上翻下来,在水里滚几个来回,被怪物撞到石壁上。   替代怪物的是一个蒙着绿布的高台。   穆流风在高台上站定,往下看,觉得有些头晕。   忽然,他发现本来应该去B组拍摄的顾承佑,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在下面看着。   “佑宝,干你的事情去,”穆流风对他喊,“我这没事,你别耽误了。”   顾承佑抱着手臂看他,不说话。   之前有这种情况,盛子玉肯定要劝顾承佑去拍自己的,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但他最近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看着自家艺人的那个表情,居然什么都没说。   穆流风在高台上晃悠了一下。   顾承佑差点冲过去,发现没事后,皱着个眉头站在那,不说话也不离开。   这一场开拍。   穆流风先是在高台上开了几枪,于空中翻滚,闪身而下,看准落点,要踩下去。   但他还在空中,就感觉不对。   他用力的位置好像有问题,跳下高台时,估计是扯着了之前在国外摔下舞台时留的旧伤,霎时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走势。   快要落到地面时,穆流风想要卸力站稳,但恰好他的落点情况不佳,石头湿滑、松动,接不住他的冲势。   就这样,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哐”的一声摔在地上,一下冲出去好几米远。   “啊——!!”   一瞬间,穆流风以为自己的腰断了。   “哥!”顾承佑大叫一声,飞速冲过来。   他一下跪在穆流风身边,把对方扶起来抱在怀里,“怎么样,哪里伤到没?哥?”   穆流风靠在顾承佑身上,不想让对方担心,拼了命咬住牙没叫出声,强撑着好像没事的样子。   他勉强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没有血,身上应该也没什么明显的外伤。   他稍稍放心,拍了拍顾承佑,“没事,你去做你的事情,我这边没什么……”   顾承佑吼道:“医疗呢?!”   剧组的医生跑过来,跪在穆流风周围查看他的伤势。   穆流风估计自己腰上肯定伤得明显,不想让顾承佑看见,对他严厉道:“一直在我这干什么,叫你去干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去,不听话了?”   顾承佑本来就急,被他一吼,很委屈,小声说:“我担心你,哥,让我看看吧。”   医生要掀穆流风的衣服,穆流风死死按着衣角,用眼神示意医生先别忙。   他捏了顾承佑的手一下,不容拒绝道:“不过摔了一下而已,以前也总摔,我卸力了,放心。你去工作好吗?我没事,最怕的是耽误进度。”   他压低声音,“这么大的一个组,每天都是钱,这是工作,佑宝,成熟些。”   虽然顾承佑最近确实在变得成熟,但头一次,他有些厌恶和怀疑这个词。   成熟是放着穆流风不管?成熟是这么残忍的意思吗?   “可是,哥……”   “去啊,”穆流风厉声道,“你守着我也没用!”   顾承佑咬了咬牙,起身后退,而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中间当然是想回头看看的,但一扭过脸去,他就想起穆流风之前受伤时满头是血的样子,眼眶一下湿了。   他不想被穆流风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只能飞快地跑了。   穆流风见他身影消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瘫倒在地上。   他感觉浑身已经被汗浸透,冷、湿、黏腻,难受得像掉进了灼人的烂泥里。   “曹哥,麻烦你了,”他跟医生说,松了强撑的力气,嗓音虚脱,“我好像……伤得好像有点严重。” 第19章   顾承佑自己去拍了一下午的戏,忙到不可开交。   他晚饭时去找穆流风,被告知对方去医院了。   顾承佑差点炸了,狂打穆流风的电话,没接通。   “医院?”他抓着剧组的医生,“很严重吗,怎么会需要去医院了?”   曹医生想了想没敢回答,只说:“医院具体的判断,等他回来自己跟你说吧。”   顾承佑往外跑,“哪个医院,我现在……”   他忽然看见小陈,然后见穆流风走在小陈后面,披了件大衣正走过来。   穆流风带着一身寒气,对他一挑眉头,“什么哪个医院,我回来了,没事。”   “哥,”顾承佑上去扶着他,“什么情况,疼吗,我扶你回房间?”   “不用,”穆流风敲了敲腰际,“护腰戴上了,夜戏还能拍。”   顾承佑眉头紧锁,无法理解,“你都去医院了,今天不能休息吗?”   “不能。”   顾承佑不管不顾地扯他衣服,“你给我看一下,不看我不放心……”   穆流风抓住他的手,“干什么,大庭广众就扒我衣服?”   顾承佑要拖着他走,“那去卫生间看……”   “好了!”穆流风提高声音,“我没事,晚上回房间给你看。”   顾承佑听到这个,多少放了点心,不再纠缠。   穆流风夜里没再拍打戏,只上了几段文戏。   戏里面有顾承佑参与的,他就恨不得自己做一根拐棍,顶在穆流风腰后面,搞得穆流风一直往旁边推他。   “偏台了佑宝。”   “现在你不该站我旁边。”   “手不要扶着我,不符合剧本。”   顾承佑不上的时候,就在下面看着穆流风,好像生怕他再出什么事,一有不对就要冲过来。   补妆的间隙,穆流风看向不远处的顾承佑,见对方满脸担心和烦闷。   他觉得好笑又温暖,心里软成一片。   穆流风对自己的判断没错,他是伤得有点重。   医生让他回去修养,不能再工作,他没听,打了针就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再勉强一下,还是可以支撑的。   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顾承佑知道。   之前穆流风在国外舞台上掉下去,脑震荡,腰上也留了点病根。   当时,顾承佑就差洗澡都要跟他一起了。   顾承佑天天看着他,眼泪汪汪的,感觉穆流风敢皱一下眉头,他就敢哭,还得边哭边把穆流风横抱起来,飞速送去医院。   穆流风真怕顾承佑这种灼热的目光,随时能决堤的情绪,还有说干就干,毫不犹豫的性格。   这一天的戏总算拍完。   回酒店的时候,顾承佑先是架着穆流风走,好像架着老佛爷。   走到一半,顾承佑又嫌不够周全,一只手搂着穆流风的背,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恨不能把穆流风整个装进自己的身体里。   穆流风说了好几次不要这样,可惜反对无效,只能听之任之。   无数人在后面“咔嚓咔嚓”偷拍,还有的在偷笑。   穆流风忍无可忍,回头笑道:“是不是应该给伤员一些尊重,要拍也别开声音吧。”   一群妹子笑呵呵道:“忘了风哥,这就关。”   穆流风回过头来,见顾承佑正打量着他的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他抱起来,或者背着走。   “佑宝,求求你,我没那么严重,”穆流风说,“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不想被一个男人公主抱。”   顾承佑知道穆流风是要面子的,但还是被“男人”两个字刺痛了,冷言冷语:“怎么,你想被女人公主抱吗?”   穆流风只能认错,“跟性别无关,我不想在人前被公主抱。”   顾承佑:“那人后呢?”   “……”穆流风无可奈何,“求你了,佑宝。”   顾承佑好歹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样把穆流风架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穆流风企图送客,“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顾承佑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有种兴师问罪的气场。   “不是说给我看伤吗?”他说。   穆流风:“……是这么说,但没必要,不重,放心。”   “不放心。”   “……戴着护腰,还得拆,很麻烦,以后再看。”   “现在看,我给你戴过护腰,知道怎么搞。”   确实,在国外时,穆流风受伤之后,顾承佑天天来伺候他,学会了一系列伤员护理的知识。   所以穆流风才不想让他看见。   顾承佑长了一张不操心的脸,其实对在乎的人,心特别重,而且不怕苦不怕累,什么都能付出。   穆流风的腰正在痛,痛的程度就是,他要是精神松懈一下,就无法像现在这样从容淡定,必然会被顾承佑发现。   顾承佑一发现,就要疯狂担心,搞得很夸张。   穆流风早就料到会这样,其实做了准备。   不过他还要做一段前置表演,“你就看一下,看完就去睡觉,不要想帮我按摩什么的,可以吧?”   顾承佑二话不说,只想脱他的衣服。   穆流风抬手想阻止他,扯到了腰伤,好不容易才没表露出痛苦,只能不再抵抗。   顾承佑扯掉他的外套丢在一边,又小心地解他的扣子。   解扣子这细活儿,顾承佑搞得时间有点长,手指一直在他胸口和腰际窸窣摆弄。   穆流风颇感尴尬,撇开目光,“总感觉你这个举动,有点不健康。”   顾承佑的手指在他的扣子上一滑一滑的,冷静道:“哥,我对你要不健康,早就不健康了,而且就算现在我打算不健康一下,你也拦不住我,信吗?”   “我……”穆流风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顾承佑把穆流风的上衣丢到床上,环着他解他的护腰,“哥,你要不要趴下。”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顾承佑身上带着外面的凉气,呼吸间则带着少年人的热量,让穆流风感觉有一些异样。   想象了一下自己趴在床上的情景……穆流风说:“不了吧,我感觉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有点奇怪了,不想加剧这个怪的程度。”   “奇怪吗?”顾承佑把护腰放在一边,把着穆流风的腰,蹲下来仔细看。   他的呼吸喷在穆流风腰上,一股电流从穆流风的尾椎一直攀到后背,再到耳根。   穆流风闭上眼睛忍着,“看完了吗?”   腰间一烫。   顾承佑上手摸了。   穆流风提着一口气都不敢吐,声音也哑了,“别碰,你要是碰,就会有点疼。”   “好,”顾承佑马上不碰了,“你趴下吧。”   “为什么,不是说……”   “顶光,你这样我看不清楚。”   “还要怎么清楚……”   顾承佑只是笃定道:“你趴下吧。”   穆流风忍得难受,觉得确实有点站不住,只好趴下了。   他把脸往枕头里一埋,装死。   他腰后撞到的地方,此时看上去只有淡淡的粉红色,好像确实不算严重。   但顾承佑看着看着,觉得不对,上手搓了一下。   穆流风警觉道:“你干什么,这样有点疼的。”   顾承佑看着拇指上的浅浅一层发白的颜色,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那是什么,一时间简直难以置信。   遮瑕?   穆流风往自己腰伤上涂遮瑕?   “哥,”顾承佑的声音显得特别平静,“到底医生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穆流风有一种瞒不住的感觉,硬挺着破罐子破摔道:“挫伤,没事。”   “内脏有没有事?”   “没事。”   “骨头呢?”   “骨头有事,我就站不起来了。”   “没有软组织撕裂?”   “没有。”   顾承佑心中冷笑:我信你个鬼。   他站起来就去卫生间,没一会,拿着卸妆湿巾出来。   穆流风大惊,想翻身起来,“你,还要给我卸妆?我自己可以……”   “是,你是很可以。”顾承佑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床上,将他后腰上的遮瑕擦掉一块。   穆流风感觉到皮肤上的力道,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遮瑕膏没了,深紫色的淤伤完全暴露。   顾承佑冷冷道:“你知道我会看,专门涂这个唬我的是吗?”   穆流风不再反抗,趴在那叹气。   唉,他专门让小陈去买的最贵的遮瑕,纹身都能全遮住,涂得也很仔细,怎么还能被顾承佑发现了呢?   要命了,这小子又要发疯一样看着自己了。   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顾承佑总要担心,总要难过。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顾承佑仍在卸遮瑕,他擦得不重,但一个地方擦多了,穆流风的皮肤有些痛。   好像是某种通感,另一个人的痛楚,顺着他的皮肤传了过来。   穆流风背过手去抓住顾承佑的手腕,“佑宝,好了,我就是怕你这样子。”   顾承佑不说话,过了一会,穆流风觉得后背一热,好像是顾承佑把额头贴了上来。   顾承佑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没有情绪,像是从他的脊椎一路传过来,有些痒,有些麻,也有些痛。   “哥,骗我……有意思吗?” 第20章   穆流风都不敢回答。   顾承佑嗓音嘶哑,“你不是说觉得我成熟了很多,怎么还瞒着我,难道那也是骗我?”   穆流风有点害怕他哭出来,忙说:“其实真的是小问题,拍打戏的人,跳舞的人,这算什么。”   顾承佑抓着他的手,渐渐握得有点重。   他把穆流风的脸掰到侧面,很冷淡地看着他,“医生让你卧床,不要活动,对吧?”   “……”穆流风觉得情况不对,“佑宝,你放开,你这样像在拷问我。”   “我不该拷问你吗?”顾承佑冷笑一声,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更用力了,“你不是怕我担心,是怕我阻止你工作,对不对?”   穆流风心情有些复杂。   他确实不想停工,但更多的就是怕顾承佑会有现在这种难受的,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顾承佑,你……”   顾承佑连被叫全名也不怕了,仿佛仍然很冷酷,“哥,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呢?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工作,有那么重要吗,你就休个一周……”   穆流风眉头皱起来,偏过脸去与他对视,“没有人会为了这种事情,让剧组停工一周的,骨头没断,打一针就可以接着上了,哪有那么娇气?”   顾承佑不说话了,只是显得十分难受。   穆流风也有些难过,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臭小子……   他艰难地坐起来,抱住顾承佑,“别哭啊,佑宝,你长得那么酷,谁知道你是个小哭包?嗯?”   顾承佑面无表情,目光冷酷,眼泪掉了一滴下来。   “佑宝,宝贝,”穆流风哄他,“不要哭,其实没那么疼的,打了一针就好了。”   “又骗我,”顾承佑抹眼睛,声音冰冷但难掩哽咽,显得更加可怜,“不信你了。”   “我就是怕你掉眼泪,”穆流风哭笑不得,“下午我让你走,你不回头看我,我就知道你又哭鼻子了,真是怕了你了。”   “佑宝,别哭了,嗯,宝贝?”   顾承佑鼻子、眼睛都红红的,憋着嘴不说话。   穆流风好话说尽,对他又抱又拍,就差再亲他一口,但顾承佑反而哭得更凶了。   “你以后还骗我吗?”顾承佑兴师问罪,如果不是眼睛通红,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穆流风说:“都怪那个遮瑕,还花了我五百多,真的是……”   顾承佑怒道:“你花五百多买遮瑕,就为了骗我?!”   “我……”穆流风无言以对,只能抱着他,“宝贝,我错了好吧?不骗你了,以后都跟你说。”   顾承佑抹了把脸,坐在那不说话,如果没在吸鼻子,他这个坐姿还是很酷的,   穆流风握住他的手,“但你要相信我,我最主要不是为了不停工,是为了你别这么担心。”   顾承佑沉默了一会,恨恨道:“你是我哥,我管不了你。但是这半个月,你不许拍打戏,文戏我不管,你要是敢拍打戏,我也做不了别的,当场哭死给你看!”   穆流风:“……”   穆流风觉得他的威胁很有意思,但又不敢笑,想了想后面的剧本,“可是还有个大决战……”   “那个可以放到最后拍。”   穆流风又想了想自己跟导演刚才打的商量,答应了他这个要求,说:“那你也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什么?”   “在外面,你不要搞得太夸张。在国外我受伤那次,你真的搞得我怕了,好像我快死了一样。”   轮到顾承佑无语。   他用力抹了把脸,把鼻涕眼泪都擦掉,冷漠道:“我尽量克制。”   “嗯。”   “所以今晚我陪你睡,后面半个月都陪你睡。”   “嗯……”穆流风答应到一半,发现不对,“嗯??”   顾承佑十分坚定,“就这么定了。”   穆流风忙说:“不不不,没定,这可不能定!”   顾承佑冷静道:“那我继续哭?”   “……”这小子太可怕了。   后面顾承佑帮穆流风换了药,又试了试床垫,觉得不够硬,给他拿来自己随身带的枕头垫在腰下面,还下单了棕榈垫,第二天就能送来。   他确实很有照顾伤员的经验。   而后,顾承佑拿毛巾裹着冰袋给穆流风冰敷,敷得又轻又仔细。   穆流风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不好意思道:“怪麻烦你的佑宝,应该是我照顾你,现在要让你这样帮我。”   “过去十年你一直在照顾我,”顾承佑手上不停,语气很平淡,“以后一百年都我照顾你。”   穆流风心中一颤,笑起来,“原来我还能活一百年吗?”   顾承佑沉默片刻,问:“哥,你之前说觉得我成长了,到底是不是骗我?”   穆流风说:“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伤要瞒着我?”   穆流风想了好多解释的话,最终只能认真道:“你现在很好,是我的错。我不习惯依赖别人,哥哥给你道歉,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承佑顿了一会,把头抵在穆流风后心上,又不说话了。   穆流风感受了一下,惊悚道:“你不会又哭了吧!”   顾承佑声音冷冰冰的,“没有。”   但带着鼻音。   他沉默了好久,低声说:“哥,如果我再厉害一些,再坚强,再聪明一些,你会甘心情愿愿意让我帮你,习惯让我来罩着你吗?”   “你已经很好了呀。”穆流风拍着他的手,“是我不好,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是别人吗?”   “当然不是。”   顾承佑从后面贴近他,抱住他,睫毛搔到穆流风后颈的皮肤,搞得穆流风有些痒,好有点麻酥酥的。   顾承佑说:“那就这样说好了,有事要习惯依赖我,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好。”穆流风拍着他,“相信你,依靠你,不瞒着你。”   顾承佑坚决:“今晚我跟你睡。”   “这个……还是算了吧。”   -   可惜,很显然,顾承佑的“不夸张”,标准跟穆流风的,绝对很不一样。   后续的日子里,穆流风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级保护动物,那叫一个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穆流风又感动又尴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可以了佑宝”“真的没事,我自己也行”“佑宝啊,算我求你了……”   当然,说什么都没用。   事实证明,顾承佑就是犟牛。   他认定什么事情,八头普通牛都拉不回来。   他说要从头到脚全方位地照顾穆流风,就是从头到脚全方位的照顾,少一根毛,他都不答应。   也许人都是对自己爱的人最温柔,也是对自己爱的人最凶。   顾承佑的爱偶尔会有点粗暴。   就像他小时候,穆流风辅导作业时要吼他一样。   顾承佑也天天在吼不好好养伤的穆流风。   随便乱跑要吼,偷吃辣的要吼,晚了五分钟吃药也要吼……   剧组的嗑学家们给这种现象命名为:河东狮吼。   穆流风这样温和却有气场的一个人,整日被他教训得一溜一溜的,简直在全剧组面前丢尽了脸,大哥的尊严全无。   但很多时候,他又不自觉地感到甜蜜。   没有其他人会像顾承佑这样,哪怕违背他意愿,也要这样对他好。   真的,没有其他任何人。   与“河东狮吼”对应的,剧组的人又开始叫穆流风“妻管严”。   显然“风流一顾”在剧组中压倒“天佑承风”,占着上风。   顾承佑冷笑,“谁会嫁给这种涂遮瑕骗我的人,我这叫御妻有方。”   穆流风:“??”   他真的体会到了被翻旧账的痛,无可奈何,“佑宝,我是真的错了。还有,别人乱传就算了,你可别在那胡说,影响不好……”   顾承佑才不理他。   隔三差五,穆流风就需要接受理疗。   影视城在偏远的郊区,理疗师又不好约,上门不算太勤。   顾承佑对此颇感不满,在一次理疗师治疗的时候,全程在旁围观,并认真录像,还时不时询问技术要点。   穆流风浑身只盖了一条毛巾,趴在床上,见顾承佑拿手机镜头对着自己,觉得极为羞耻。   “佑宝,”他乞求地问,“非要录吗?”   这时理疗师正按在穆流风后腰那里,顾承佑严肃认真地举着手机,对着他的后腰近距离拍摄,还问理疗师:“屁股按吗?”   穆流风忍无可忍,“……顾承佑你给我出去!”   腿长在顾承佑自己身上,他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这一观摩学习的效果,当天晚上就体现了出来。 第21章   这天晚上。   穆流风回到酒店房间,顾承佑在他身后,也不问一声,就跟了进来,挽起袖子,“哥,把衣服脱了。”   穆流风:“?!”   他把顾承佑拉进屋里,“咣当”一下带上门,趴在门上,从猫眼看外面有没有人会听见那句话。   好在同路回来的孟宇飞走得快,已经没影了。   “佑宝,顾承佑,”穆流风一本正经,“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要总做这种……怪里怪气的事情。”   顾承佑无视他的警告,直接过来上手,“我帮你?”   穆流风强烈拒绝,跟他扭打着后退。   他不敢用力,顾承佑也不敢,只是逗着他,两个人像两只推爪子玩的猫。   穆流风退到床边,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床上。顾承佑一把搂住他,护着他的腰让他躺下,不由分说地去脱他的大衣。   穆流风羞愤难耐,忍无可忍道:“顾承佑,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承佑脱他衣服已经轻车熟路,几下就把他的上衣和护腰都拆个干净。   穆流风躺在床上,感觉从没这么羞耻过,偏过头去看向一边,有意无意地把手横在胸前。   顾承佑仿佛真成了专业医生,对美貌的患者无动于衷,一扬下颌,“裤子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他又自己决定,“嗯,你弯腰不方便,我来吧。”   “顾承佑!”穆流风一把抓住裤腰,“你……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受了伤,没法动手,难得这般柔弱。   “不过分。”顾承佑面无表情地跨坐在他身上,解他的皮带。   穆流风死死按住腰带扣,“好好好,你说你想干什么,我考虑一下。”   顾承佑拿出下午的录像。   穆流风看了一会,觉得这个治疗过程的视频录像……透着那么点不正经的意味。   也说不上是拍摄角度,还是拍摄距离,确实,录像的重点没有跑偏,是在于按摩的手法和位置,但……   这个顺着脊背起伏的线条拍下去的镜头,没必要吧?   拍下去又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赶紧聚焦到理疗师的手上……这运镜就更奇怪了啊。   顾承佑自己也发现这段拍得有些游离,耳根通红。   他飞快地把录像划到了最开始,“理疗师来得太少了,你下午还拍了些动作戏,我给你按按,就算不会治疗,也可以让你放松一下肌肉。”   “不用了”穆流风无奈到都快出来哭腔,“求你了,我不疼,你按再给我按坏了。”   “我轻轻的,哥,”顾承佑凑近他,放低声音哄他,“我轻一点,不疼的,不会给你弄坏的。”   不知道是他发音的重点奇怪,还是穆流风的耳朵坏了,他只听见“我轻一点”“不会弄坏你”。   什么虎狼之词……   其实他们过去讲话根本就不注意,虎狼之词满天飞,但穆流风对那些日子仿佛失忆了。   “……”穆流风就是觉得不对劲,红晕顺着面颊蔓延到脖颈,“你最近说话,真的得注意一点。”   “就算我们关系再好,也不能总是……现在剧组人一看见我们俩做点什么,就要瞎起哄,这个不太行。”   顾承佑一抬眼,冰冰凉,“怎么不行?”   穆流风:“……”   他闭上眼睛,心一横,“太……暧昧了。”   暧昧。   顾承佑觉得有趣,他居然提到了这个词。   半晌,顾承佑垂下眼,“你不喜欢剧组的人起哄?”   “也不是……”穆流风不知道怎么说。   顾承佑淡淡道:“我没觉得暧昧,我为你做的事情,只是我想这么做。”   穆流风愣了一下,忽然就有点内疚。   顾承佑那么体贴,一心为了他,他说的这些才是怪话。   他撇开自己的一堆怪想法,摸了摸顾承佑的头发,“好吧,但打个商量——裤子能不能不脱?”   顾承佑面无表情,“笑死,以前互相搓背,没见你这么害羞过。”   穆流风没得解释,居然有些耍赖,“可是佑宝……”   “好,不脱就不脱,”顾承佑指指床,“趴下。”   穆流风只好老老实实地趴下,有一种自己被忽悠了的感觉。   顾承佑的手太热了。   那双手按在穆流风腰上时,他只剩这一个想法。   顾承佑的手好像永远都那样炙热,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源源不断的,不可思议的能量。   他手掌有些粗糙,是因为练乐器和武术,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配合着微微发热的药膏,确实很舒服。   穆流风渐渐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含混道:“你按得很好啊佑宝。”   “嗯,”顾承佑气息离他脊背近了些,“我练武,还有后面学舞蹈,都伤过,也学会了一点。当时不都是你给我按的吗?”   穆流风回想起来。   从小时候起,顾承佑就特别有冲劲儿,或者说,很冲动。   他喜欢挑战高难度,武术、极限运动、连最喜欢的舞种都是Breaking。   这种运动方式,不伤不可能。   “你是总受伤,”穆流风反手拍了拍顾承佑的膝盖,有点心疼,“还那么倔,伤了也不说,不让治。”   “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去学理疗,帮你按摩舒缓。后面我学得太好,直接成了队内专用按摩师,谁都找我,天天按得我手疼。”   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顾承佑嗓音残留笑意,“你还用筋膜刀折磨我们。”   穆流风辩驳:“那怎么叫折磨呢?用筋膜刀是很难学的,你去外面做这种舒缓,可要不少钱呢。”   穆流风天生皮肤白而细腻,骨架不小,腰却细,他最近瘦得几乎没有什么脂肪,都是肌肉和骨骼,不怎么用力按,皮肤上就会留下印子。   顾承佑一边按,一边看着那些浅浅的红印,渐渐不再说话了,手底下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穆流风被按得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按到他酸痛的地方,又没忍住发出了一点呻.吟。   “额啊……嗯……”   穆流风忙抿住嘴,想装作没事。   这个声音如果隔壁能听到,肯定不觉得是什么少儿很宜的活动。   但顾承佑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就是想听他叫,又按了那地方好几下。   穆流风忍不住轻哼了几声,觉得这动静越来越怪,自己的呼吸也有点控制不住。   他忙说:“好了佑宝,可以了,我要洗澡了。”   顾承佑用力一按。   “额啊……”穆流风咬住牙,怕更多声音泄出来,想翻身过来阻止他,“行了,有点痛了,顾承佑……”   顾承佑一把按住他的背,不让他动。   穆流风被压在床上,忽然有种很不安全的感觉。   他撑着床努力翻过身来,顾承佑忽然俯身下来,几乎让他陷进床垫。   两人顿时离得很近,穆流风一下看到了顾承佑的目光,愣住了。   欲望。   火热的沸腾的欲望。   隐忍却难以掩饰的欲望。   顾承佑眼中明晃晃地写着“情欲”两个字,绝不会错。   穆流风惊呆了。   顾承佑眼中的欲望,给人的冲击力确实像火。   穆流风的精神一下被烧干了一样,如同被猛兽盯住的猎物,心底战或逃的本能让他僵持住,完全无法反应。   怎么会……   为什么……?   “哥,”顾承佑眼中晦暗难辨,握住他的手腕,压得更近了,几乎贴在他面前,“暧昧,不行吗?”   穆流风觉得自己应该是吓到了,不然不至于心跳飙升,都有些头晕。   “不是不行,可是……”他下意识回答,说到一半才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问题。   暧昧也不是不行?   顾承佑蹙起眉头,用额头抵着穆流风的额头,“我就是想要,该怎么办?”   穆流风大脑一片空白。   想要?   他突然反应过来,身体像是本能地从床上弹起来,迅速往后退,背直接抵到了床背板上。   不过他没能感觉到背板的凉。   顾承佑先他一步,将手垫在了他腰后。   然后,顾承佑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冷静。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穆流风的错觉。   “别这么大动作,”顾承佑淡漠地说,“小心再伤着。”   穆流风久久地盯着他,“你在开玩笑吗?”   顾承佑想了一会。   在穆流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顾承佑说话了。   “没有。”   没有。   穆流风估计,自己的心脏,应该是已经爆炸了。   以心口为中心,散发出去无数电波,从脊柱一路蹿下去,酥麻一片。   顾承佑垂下眼,“别怕,你就当我是在发癫吧。”   他说完下了床,去洗了手上的药膏,接着拉开门就要走,全程没再看穆流风。   门外的风吹进来,有些凉意。   顾承佑吹了一阵风,回过头来,神色平静,似乎还有点好笑。   “看把你吓的,”他平静地微笑着说,“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啊。”   他关上门,脚步声走远了。   室内一下空了,只剩穆流风一个人。   他靠在床板上,很久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他慢慢伸手,按着自己颈侧的脉搏。   突突,突突。   打得他指腹微痛。   他喃喃自语:“心脏出问题了,得去买个心率仪……”   不然不会这样。   只会狂跳。   不愿减速。 第22章   那天晚上之后,顾承佑好像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对穆流风体贴得过分。   剧组嗑他俩cp的声音依然高涨,甚至大家看到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互动,已经见怪不怪,嗑习惯了。   专业名词叫做:蒸煮往cp粉嘴里塞糖。   至于穆流风的伤势,大概是因为顾承佑确实起了作用,加上穆流风自己体质不错,大半个月后,他身体的已经大致恢复。   就算再拍打戏,他也就顶多疼上一小会,很快就好了。   不过“按摩事件”,多多少少在穆流风心里留下了烙印。   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   之前一阵子,他就能感觉到顾承佑对他的态度,似乎跟以往有什么不同,只是来不及细想。   那天晚上,顾承佑的表现,更是让他震惊。   但顾承佑自己,倒是仿佛无事发生,没再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穆流风也就只能自己暗戳戳地想想,默默观察。   …   这天,他们正在拍打戏。   拍着拍着,剧组的大佬们开始灵感爆发,闹了起来,出来不少好创意。   这段拍完后,大家心情都很好,有种集体创作的快乐。   这种快乐一直延续到收工。   穆流风情绪起来,也忘了装自己不疼,一直下意识地扶着后腰。   晚上收工,他们到了酒店门口,穆流风才发现,顾承佑一直在盯着他按腰的那只手。   “是不是又疼了?”顾承佑问。   穆流风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还好,一点点,”穆流风顺口说,“怎么,你又要给我按按?”   他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   这句话不但没有缓解气氛,还把本来不错的氛围带跑偏了。   但话已出口,他没法补救,只能匆忙刷卡开酒店房门,打算说“晚安”。   一只手越过他拉住了门把手,“哐”的一声,把门合上了。   顾承佑不知何时,已经靠在离穆流风背后很近的地方。   穆流风脊背肌肉开始紧绷。   顾承佑神色沉沉的,嗓音也低低的,“你还敢叫我按?不怕我……”   穆流风心跳漏了一拍,没敢接话。   顾承佑顿了一会,勾起嘴角,“瞎按,给你按废了?”   “哦,废了……呵,”穆流风又是松一口气,又是莫名失落,“不麻烦你了,睡觉吧。”   腰间一热。   是顾承佑把手按了上来。   他低声说:“你不舒服,我是可以帮你的。”   穆流风僵了,进退两难。   他以前是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不自在,可如今……   他勉强回头看了一眼顾承佑。   顾承佑神色淡然,曾经稚嫩的五官已经长成,有种锋利的混血感,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漂亮,有蛊惑力。   穆流风感觉情绪在发酵,他压抑住古怪的心思,企图思考他们俩究竟是谁不对劲。   好像是顾承佑奇怪,又好像是自己莫名。   还是,都不对?   顾承佑揽着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没碰到他,“哥。”   “嗯……”穆流风伪装淡定。   “快到最后一场戏了,要加油。”   “那是当然。”   “还有,哥。”   “嗯?”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敢看我?”   沉默。   穆流风呼吸一滞。   ——当然是因为你的压迫力太强,还有那种奇妙的感觉。   但他嘴上不可能这么讲。   他不能被自己亲手带大的少年,压制成这样。   穆流风抬眼,目光划过顾承佑的眼眸,嗓音很低,“只是……故作矜持。”   又是沉默。   之前他们这么互撩也不少,都是开玩笑,到了这种肉麻程度,肯定是要一起捧腹大笑了。   但顾承佑没有笑。   他目光深邃,靠得更近了些,低声说:“那,你不矜持会怎么样?”   顾承佑的脸越靠近看越漂亮,几乎没什么瑕疵。   穆流风被他蛊得有点受不了,冒出一种诡异的想法。   这小子,是不是在剧组封闭太久,见不到什么异性,看自己的大哥,都感觉眉清目秀了?   他不敢深想,只能告诉自己:应该就是这样,尤其是他们拍的是这种电视剧,这些情绪都只是暂时的。   “我不矜持的话……”穆流风想了想,笑道,“你还太小,最好别见到,不然怕是承受不住。”   顾承佑勾起唇角,“我不小,你说过不会拿我当小孩了。”   “那可不一样。”   穆流风只能这样含混其词,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悄悄地开门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他靠着墙冷静了一会。   那个词。   暧昧。   在他自己试探地提出后,在顾承佑否认又仿佛承认后,他终于实实在在地发现了。   他们之间,确实暧昧。   这暧昧不同寻常的,前所未见。   同时他也觉察了。   这暧昧,分明是他自己允许的。   门后。   顾承佑的笑容慢慢褪去,整个人显得有些冰冷,像已然沾血的刀。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过去的一段时间,他在阳光下舒展地活着,无视暗处的一切,告诉自己它们不存在。   这样说着,自己都信了,好像真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但甚至不需要用余光看,他都知道,那些情愫根本没有消失。   埋得更深,却仍在窥视着他。   变得更加可怖。   令他自己都已经无法直视。   -   《古迹迷踪》的拍摄,还剩最后的大半个月。   后面的部分,几乎全都是穆流风的戏份。   事实上,顾承佑是可以先杀青的。但他跟导演沟通了一下,希望能跟穆流风,也就是跟整个剧组一起结束拍摄。   这种要求其实并不多。   一般而言,大家都是希望能尽快结束一段工作,不浪费时间。毕竟,艺人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工作等着,多待几天也不会涨钱。   但对于顾承佑的这个决定,几乎剧组所有人都非常理解。   大家懂的都懂。   穆流风对此的态度本来是“他喜欢就好,随他去吧”,直到有一次,他听见顾承佑跟盛子玉在争执。   盛子玉:“是一个极限运动的节目,滑雪哦,滑雪你都不去?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顾承佑正自顾自地拿着把手枪,做射击练习。   收回,射击,收回,除此之外,他时不时还做出高难的持枪搏击动作。   他说:“不去。”   “这节目蛮有流量的,而且有你认识的人,是个很好的机会,真的很适合你……”   盛子玉为了劝说他,说了好几个艺人的名字,除了顾承佑的熟人,还有两个流量小花。   顾承佑说:“不去就是不去,除非半个月以后再录。”   意思就是,哪怕他在这里没什么事做,也非要一天不落地等到杀青。   盛子玉要哭了,“承佑啊,我的小祖宗……”   “你老祖宗也不去。”   盛子玉劝说无果,走时看见穆流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无奈离开。   穆流风走到顾承佑身边,“为什么不去?”   顾承佑正在练高难动作,没听清对方的声音,刚想随便回答,余光瞥见来人是穆流风。   他立马站正了,“哥,我只是……我想在剧组多学点东西。”   穆流风看他的手枪,“无论是持枪姿势还是射击,你都早就会了吧,需要时再复习就行了,还有什么可练?”   顾承佑又找理由,“时不时的,可能有需要我补拍的戏份。”   刘导不是那种纠结的导演,这种情况也基本不会出现。   穆流风想了想,劝他:“好机会难遇,不要放过。”   “可是……”顾承佑说,“录节目很远,要去很久,而且我出去了,就不可能只接一个通告,盛子玉他……”   穆流风说:“子玉对你很负责任,也很尊重,不是好的机会,他不会这样劝你。”   顾承佑垮下脸,拿枪继续练习射击,“我就是不去。”   穆流风很有耐心地坐下,思索片刻,他试探着说:“我比较喜欢会抓住机遇,事业有成的人。”   顾承佑耳朵动了动,打枪的动作慢了。   穆流风:“我记得你很会滑雪,应该特别帅吧,说实在的,还挺想在电视上看到的。”   顾承佑动作停了,看过来。   穆流风说:“而且你录节目,也可以先去那个滑雪场玩一玩试试。你试着好,我们以后一起去。”   顾承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来跟穆流风并排坐着,“你以后真会跟我一起去吗?”   “会啊,你滑得好,到时候教我。”   顾承佑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这个剧没几天就要杀青了,我跟你总这样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平时我们总说要约,但都忙,也没那么容易见,好不容易能这样处着,我不舍得走。”   穆流风心里几乎是“咯噔”一下,仿佛被直球撞得掉了个个儿。   他捏了捏顾承佑的手臂,“我们又不是一时的,未来很长。”   顾承佑倔强地说:“我只能看见眼前。”   他看过来,眼中的感情又直白又热烈,不加掩饰。   穆流风被他看得有点顶不住。   他最近顶不住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但他深知每一个机会的不易,也深知如果被身边工作人员打上“任性”的标签,就算一时没出什么问题,长久总会受到影响。   他狠下心,“佑宝,你最近在我身边太久了,有些粘我,离不开,我可以理解,但你……”   “你不该只看到我。”   顾承佑愣住了。   穆流风继续说:“只看到我,你会被眼前迷惑。你很年轻,该多看看其他人,看看世界,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   顾承佑有些迷惑,但他不傻,不至于听不懂别人言下之意。   他抓住重点,嗓音转冷,“你让我去看看别人?” 第23章   穆流风根本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他可能没有那个意思,又有可能,真的就是那个意思。   就像他或许是在拒绝,又或许,是在逃避。   顾承佑提高声音,“你让我去看看别人是什么意思,让我去看谁?!”   “我是说,”穆流风说,“你很容易认定,很容易执着。不要这么容易,不然你可能错过……更想要的。”   亮明牌了。   顾承佑心中一股火直窜上来,气得他一直在拨动手枪扳机,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好!”最终他把枪用力扔给穆流风,转头就走。   他又冷笑,“我这就去看,把整个娱乐圈看个遍,一个也不放过!”   他风一般走了。   穆流风握住怀里那把枪,感受到上面的温度渐渐流逝,露出本来金属的冰冷。   风中,长长的叹息。   -   顾承佑离组。   这在剧组是一件大事,尤其是有人说,顾承佑离开时面色不善,杀气腾腾,好像还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所有人都留意着穆流风的表现。   第一天,穆流风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不习惯。   没有人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了,冷清不少。   第二天,他有点想顾承佑,想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对剧本,聊天,大笑,甚至晚上睡觉前,顾承佑有时会给他发的信息。   可顾承佑音讯全无。   第三天,穆流风没忍住,问顾承佑现在在哪。对方没回,他只好去跟盛子玉打听。   盛子玉说,顾承佑好像疯了,把各种通告接了个遍,一天最多能飞三个地方。   穆流风听了,觉得心脏被揪着疼,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   也许他错了,也许他不该说出来,也许事情究竟如何,他该交给时间去判断。   这时,三天没音信的顾承佑回信了。   甩过来几张他跟别人的合影。   有的是跟流量小花,有的是跟帅气小鲜肉。照片中,他跟身边人看起来都关系热络,其中有两张甚至像情侣照。   穆流风心底居然泛起一股酸意。   然后,他注意到了这股酸意,顿时更加不快。   穆流风的微讯名:流风不疯。   【流风不疯:注意休息】   【佑宝:我不需要休息,已乐不思蜀】   穆流风看着那条信息憋了一会,自言自语了一声“切”。   他没再回,但顾承佑一改前几天一声不吭的架势,信息像雪片一样飞来。   他今天跟这个哥哥贴贴,明天跟那个姐姐比心,还全都拍下来发给穆流风,活生生也变成了一只花蝴蝶。   本来穆流风看着这些照片,只是有点不爽,但在连续三天照片里出现同一个人,而且这人跟顾承佑看起来,确实关系很亲密后……   穆流风没出息地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在意了。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更惊人的情况。   这天,穆流风有一镜拍到第四条时,导演推了推眼镜,感觉事情并不寻常。   编剧在旁边小声说:“他注意力不集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导演说,“这段词里面说魏阶对他多重要,现在‘魏阶’不在组里,你说他在想什么?”   编剧:“啊……我本来觉得他不会受影响的。”   导演:“他也是人,又没多大岁数,听说对象都没谈过呢,还真能那么稳了?”   两个人在那“啧啧啧”,像村口嗑瓜子的农闲妇人。   穆流风去洗了把脸,手机又响了。   好几张照片,都是顾承佑发来的,又是跟年轻漂亮的男艺人、女艺人的各种合照,有的贴着,有的搂着,看起来比之前那些还亲密。   最后还有一句话。   【佑宝:如你嘱托,正看呢,这几个如何啊哥?】   穆流风:“……”   穆流风想回他“好了别气我了,没人活该做你play里的一环”,但到底还是写得没那么直白。   【流风不疯:没让你拿别人开玩笑】   【佑宝:我没开玩笑,外面的世界真美好】   【流风不疯:你每天好好睡觉了吗,黑眼圈美颜都遮不住】   顾承佑不再回了。   穆流风掐了掐眉头,让化妆师给他补妆。   正在拍的这段戏是有点难,但他居然NG了四次,还是很不应该。   显然,他的状态有些被最近的事影响了。   他会这样,自己也没想到。   更想不到的是,能影响他的,居然是因为见不到顾承佑,担心顾承佑在外面累死自己,还有最可怕的——吃顾承佑的飞醋。   离谱,夸张,难以置信。   但事已至此,只能承认。   穆流风终于发现,自己的那点暧昧感觉并非小事,确实已经有了难以忽视的力量。   天呐,怎么会这样?   他闭了一会眼睛,排除杂念,再次上场。   这一条过了,而且状态极佳。   他久久没有下场,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穆流风,你可要稳住啊。   -   一周多以后,顾承佑回来了。   他回片场时穿了一身机车服,耳朵上脖子上,各种银饰让人眼花缭乱。   最显眼的是,他把头发染成了发蓝的银色。   顾承佑本来就高大,五官立体,气质锋利,跟银发的适配度过高。   一进组,是个人看见他,就要尖叫一声:“哇,好帅!”   他回来时,穆流风正在拍摄的间隙,远远的就看见了顾承佑。   顾承佑像个移动的灯球一样快步而来,周围全是被他的光芒所吸引,不由自主跟着他移动的工作人员。   看到他这个造型,穆流风也怔了怔。   顾承佑在国外时,有一段时间就是银发。   那是他二十岁的时候,准确的说,是从他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开始。   当时顾承佑想染银发,但公司不同意,说会显得与组合不匹配。   事实上,这只是个蹩脚的借口。   组合那时因为内部分裂,已经情况不太好。   很多成员都不怎么顾及团队,而是争抢个人流量。他们自己争奇斗艳,但不同意本来外貌条件就很好的顾承佑,做这样显眼的造型,还每每对他冷嘲热讽。   有几个成员是有选择发色、妆造的自由的。   顾承佑之所以没有这样的自由,是因为当时团队在打压不满公司的外国成员,尤其是总不肯妥协,谁都想护着的穆流风。   因此,跟穆流风关系最好的顾承佑,首当其冲,在被打压名单的前列。   这天,顾承佑与一个成员因为妆造问题发生了口角,差点打起来。   对方朝着顾承佑冲过来,穆流风突然挡在前面,一把抓住那人的拳头。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神色淡漠,“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倒也不是有什么势力,甚至当时他还不像现在一般学过格斗,拍过打戏。   但人讲气场,打架看谁更不怕死。   穆流风就是那种做事果决,为达目的好像死也不怕的人。他反抗不公,拒绝羞辱,始终保护着身边的人。   团队里没承过他情的成员,几乎没有。公司就算打压他,也会在一些事情上,因为他的热度和坚决,给些薄面。   那个成员见他出手,骂骂咧咧地退了。   顾承佑站在一边,觉得又给大哥添了麻烦,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他也被PUA到了,感觉好像自己确实连染个发都不配,低着头说:“哥,算了,我不染了。”   第二天是顾承佑二十岁的生日。   这天白天,穆流风还在外地录节目,这是专门提早为他赶回来的,不过时间也到了晚上十点多。   “为什么不染?”穆流风看起来温和又笃定,“今天就带你去染。”   顾承佑懵了。   于是,在他二十岁到来的那一刻,他坐在理发店里。   头发先是金黄的,然后是铂金色的,最后变得银光闪闪,泛着冰蓝的光泽。   那是他的应援色,是他的粉丝一直希望他能染的颜色。   顾承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变化特别大,都有些陌生。   他忽然有些不自信,“哥,好看吗?”   穆流风在镜子里与他对视,弯起眼睛,“绝了。”   次日,团队所有人面对发着光的顾承佑,都震惊到无话可说。   毕竟经纪人明令禁止,他居然还敢这么做,这种事几乎前所未有。   马上有人告状,通知团队的经纪人过来。   经纪人看见顾承佑,张口就要骂。   穆流风站在前面,挡着顾承佑,淡定道:“骂他干什么,我逼他染的。”   经纪人:“……?”   穆流风:“我霸凌他,逼他染头发,要罚罚我。”   顾承佑赶紧站到穆流风前面,“是我非要染,大哥是去拦我,但我已经染好了。跟他没关系,你要罚就罚,随便罚!”   三个人乱作一团,周围人疯狂吃瓜。   直到一个公司高层路过,看见顾承佑,“佑?银发很帅啊。”   经纪人忙说:“我没有允许……”   高层:“染得不错,很适合。”   说完他就走了。   这下经纪人再无话可讲,顾承佑的造型就这样保持了下来,一直到组合解散的那一天。   他回国以后,这个颜色也保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因为上某节目,不得不染黑。   再后来,他也想过染银发,却觉得这是个特别的颜色,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染的。   此时,银发的顾承佑如冰峰般耀眼,利刃般锐利,好像漫天辉光,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他成为宇宙间唯一的发光体。   这发光体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穆流风跟前。   穆流风恍然间,仿佛看到他更年少时的样子。   当时的顾承佑意气风发,永远生气勃勃,稚嫩却充满力量。   不待穆流风感慨,顾承佑一扬下巴,“我出去看了,看了个遍。”   穆流风心沉下去,有些烦闷地想:好了,一回来,他就又要气我了。   顾承佑目光直接、认真、坚定。   “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第24章   穆流风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   他被高高地抛起来,低低地坠下去,又因为顾承佑一句话急转而上,到了最高点。   他怔了一会,笑意如春日冒出的嫩芽般一点点展开,带点花瓣的绯色,“你在说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顾承佑很淡定,“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讲话总是很怪。”穆流风摸了一把顾承佑的头发,“你这个发色……”   “喷的,”顾承佑也摸了一把,手上发出银光,“你看,一洗就掉,不影响后面的拍摄。”   穆流风把那句话说完整,“真好看。”   顾承佑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他抿着嘴唇,耳根明显红了。   冷酷面具,完全破功。   两人在化妆区坐下。   穆流风看剧本,补妆,准备下一场戏,顾承佑就坐在他旁边的马扎上,屈着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   “哥,”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穆流风,“我走这么些天,你想我了吗?”   穆流风还没说话,化妆师先笑起来,“哪只想你,你走了这几天,他跟丢了魂一样。”   穆流风立即给化妆师飞了个眼刀。   化妆师才不怕他,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飞快地溜了,只留穆流风满脸尴尬。   顾承佑才不信他如此镇定可靠的大哥,有一天会“丢了魂”,还是为了自己。   他笑道:“真的假的,哥,我对你有那么重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穆流风不正面回答,“我只是觉得,我有事情做得不对。”   “什么?”   顾承佑只是随口一问,他觉得穆流风永远正确,“错误”二字,根本与他无关。   穆流风说:“我为了让你去拍摄,别在这里耗着,说了激你的话,这个做事的方式很有问题。”   顾承佑瞥了他一眼,心想:原来是激我的话吗?   可是不管怎么看,那些都是真话吧。   但顾承佑嘴上说:“嚯,你终于承认错误了?”   穆流风在剧本上写了几句干巴巴的笔记,老实道:“嗯,我做错了。我应该知道,那么说你可能会生气,气完你就会跑出去发疯,折腾自己,以后我绝不这样了。”   顾承佑咕哝:“我也没有发疯。”   “你天南海北地接通告,恨不得累死自己,看见艺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去跟人家疯狂合照……”   穆流风了然地扫了他一眼,“而且,大部分都是你不认识的艺人。你问别人合照的时候,是不是都快社恐疯了?”   “……”顾承佑一下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要合照往事。   当时的尴尬铺天盖地而来。   喜怒哀乐都会过去,只有尴尬永存。   “你是个傻子,”穆流风见场务过来让他开拍,站起身,“我也是。最近我也有点乱了,好多事办得不对。”   他最后回头看了顾承佑一眼,“以后不会这样了。”   顾承佑的感觉有点奇怪。   穆流风明明是在跟他说软话,他却觉得对方离他有些远了似的,有点捉摸不透。   他看着穆流风拍摄。   前两镜,穆流风的状态好像受了什么影响,但很快就平稳下来。   顾承佑很喜欢看他拍戏,穆流风是他的启明星,是他前进的动力,是他感到困难时的激励,是他迷茫中的定海神针。   但那种捉摸不透,让他有些害怕。   他是不能让穆流风走远的,不管以什么方式,他们要捆绑,绑一辈子。   看了一会穆流风拍戏,顾承佑不自觉地睡了过去。他太困了,这一周多他马不停蹄,体力几乎耗尽。   睡梦中,好像有人给他盖上了毯子,眼睛也有些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大概是盛子玉在旁边讲了什么话。   另一个声音低声说:“再给他拿个帽子,别吹到风,他容易头疼。”   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一句话你就把自己累成这个鬼样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那个人好像注视了他很久,很温柔,有些忧伤。   最后,随着风只飘落一句:“我好像真没办法了,承佑。”   …   我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顾承佑睡梦中脑海里仍盘旋着这句话,总觉得是很坏的预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戴着蒸汽眼罩,盖着大衣和毯子,整个人被捂得严严实实。   他对刚才睡着时的事情,只有浅浅的印象,心里想着,这些应该是穆流风给他围上的。   那句“没办法了”应该也是穆流风说的。   他很困惑,不明白穆流风有什么好“该怎么办,没有办法”的。   穆流风也会疑惑和迷茫吗?   接着,顾承佑猛然想起,穆流风让他“不该只看到我”“该多看看其他人,看看世界,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   这些话,还有一些其他的,汇总在一起,让顾承佑后知后觉地发现……   穆流风好像,知道了。   那些他以为已经平静了,已经忘却了,已经深埋了的。   他自己以为,用玩笑掩盖得很好的……   也是,他溃不成军,露了太多马脚。   顾承佑无法控制地开始心慌,手脚渐渐冷下去。   他几乎立刻认为,如果穆流风真的知道了,那些“该怎么办”“没办法”,得出的最后结论,肯定就是远离自己。   所以他才觉得捉摸不透,觉得对方在渐行渐远。   也许是那些哪怕已经平静,已经忘却,已经深埋的感情,还是给大哥带来困扰了。   对,穆流风当然会困扰。   顾承佑心神恍惚,见穆流风拍完戏走过来,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穆流风摸了他的额头一下,“不是被风吹感冒了吧?”   “没有,”顾承佑忽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哥,我,我有话跟你说!”   穆流风一怔,就听顾承佑直愣愣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穆流风手一僵,好半天才一点点收回来。   他看着顾承佑,不知所措,怕他说出什么来,又怕他什么都不说。   可是没想到,顾承佑下一句话,让他瞬间浑身冰凉。   顾承佑说:“是我之前合作过的一个女生,这次又见面了,我感觉……我确实喜欢她!”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穆流风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他发现,自己确实在坐过山车。   故障的过山车。   带他到最高处,然后直直坠落。   好久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平常,“是吗,那很好啊。叫什么,我认识吗?”   顾承佑呼吸急促,觉得自己总算挽回了局面。   他甚至笑了起来,“没追到,保密。不过我可能也不会追。”   穆流风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为什么不追?”   “哥你之前不是说吗,三十岁之前要事业为重,除非做好长期稳定的打算,不然不要随便谈恋爱。”   穆流风顿了一会,“我是这么说过。”   顾承佑说:“我没想好是不是能长期稳定地发展,感觉应该不能吧。既然这样,就还是别开始了,也许做朋友会更长久。”   穆流风点了点头,“对,你……做得很对。”   顾承佑站起来揽住他,想跟他一起去吃饭。穆流风却下意识躲了他一下,低声说:“我有事,不吃了”。   顾承佑没发觉有什么不对,“那我给你带?”   “不用,”穆流风转身离去,“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我跟你一起。”   “私事,你别来。”   顾承佑怔了怔,放开了他。   天越来越冷了。   夜幕压下来。   穆流风的背影跟秋风一样,有些单薄和萧索。   顾承佑的目光追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仿佛嬉闹的潮水离开后,露出漆黑无言的礁石。   说了谎。   但这样就可以了吧。   谎言也不会露馅,反正他又不可能真去谈什么恋爱。   只要大哥打消疑虑,他们就可以跟以前一样了吧。   只是,有点难受。   不只有点。   心脏像在被某种情绪形成的猛兽啃,在胸腔里溃烂,流血。   穆流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时,顾承佑用口型说:   哥,我说谎的。   但你不用知道。   -   穆流风没头没脑地出了影视城,回来时拎着一把破旧的尤克里里。   琴是他转回来时,看到有人要把那琴收进回收袋,便问对方卖不卖。   那人有些惊讶,“这个道具有点坏了,要替换的。”   穆流风:“一千?”   “不用,买来才三百多。”   穆流风:“我扫你。”   他拎着已经掉漆的初学者尤克里里,跨过半个影视城,手里还有一包对方非要送他的尼龙弦。   手机上有顾承佑的信息。   【佑宝:哥,你出去什么事,回来了吗?】   【佑宝:今天没有夜戏,剧组收工了,你是直接回酒店吗?】   【流风不疯:有点事,你自己回吧】   他找了一个高坡上的仿明式城墙头坐下。   月亮朦朦胧胧,悬在他背后,周围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草叶的窸窣。   穆流风抱着尤克里里,扫弦,换弦,调音,随意拨动。   这琴的声音跟月色一样,有些凉。   他又调了调,总算让琴音正常了些。   尤克里里的音色跟吉他不太一样,更轻快明亮,听起来是该让人快乐的。   他随意弹了几首歌,音乐渐渐变得自由而有力,有痛苦也有和解,有燥怒也有畅意。   他拨弦快到手都产生了残影,力气大到几乎在琴弦上擦出火星,将一把别人眼中的“破玩具”弹出排山倒海的气势。   琴音中没有寻常的快活,反而让人感到激动、战栗。   一曲结束,忽然背后有掌声。   孟宇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哥,这是什么啊,小吉他吗?”孟宇飞跑过来,“我们大老远就听见琴声,承佑还说这琴弹得好,都快有大哥一半高明了,过来一看,居然就是你!”   他身后另一个人没说话。   顾承佑站在几米外,整个人背对着月光,仿佛已融于夜色。 第25章   “什么小吉他,”顾承佑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带着感动的笑意,“那叫尤克里里。”   好久没听到穆流风弹琴了,他竟然没认出来。   穆流风看到顾承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随着琴音,自己也变得平静,已经忘了今晚莫名出走的原因。   “你们怎么还在,不回酒店吗?”他问。   孟宇飞说:“承佑说有点闷,而且找不到你,他好像……”   顾承佑一把抓住孟宇飞,不让他继续说,走上来拘谨地坐在与穆流风不远不近的地方。   穆流风默默瞥着他。   “哥,你的事就是一个人在这弹琴?”顾承佑问,“琴哪来的,怎么这么破?”   穆流风看了看斑驳的琴身,“垃圾桶里捡的。”   顾承佑干笑一声,“影视城是什么都有,我也要去翻垃圾。”   孟宇飞敏锐地觉察出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不同寻常,小心地离两个人都远了些,找了个块大石头坐下来。   穆流风不再看顾承佑,只是随意拨弦。   他的手指好像有魔法,不管弹什么和弦都格外动听,仿佛琴有了情感,有了人性。   “听歌吗?”穆流风问。   孟宇飞说:“好啊!”   顾承佑没讲话,孟宇飞又退缩了,“额,都行?”   顾承佑笑了笑,“好久没听过你唱歌了,还挺想的呢。”   穆流风没回答,只是轻扫和弦。   刚才的狂暴和恣意消失,琴音恢复了尤克里里特有的清脆和柔和。   他望着顾承佑脚底下的草叶,和草叶上银霜般的月色。   低声唱。   “See the mountains kiss high heaven   And the waves clasp one another   No sister-flower would be forgiven   If it disdained its brother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What is all this sweet work worth   If thou kiss not me…”*   他的嗓音很温柔,像是月下的湖水,带着一点树林草木的气息。   清丽的词,简单的和弦,配上穆流风的嗓音,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莫名打动人心。   “哇……”孟宇飞震撼了,摇着头大力拍手,由衷道,“好好听,哥你以前怎么不唱歌?就是那种,你一开口就跟别人不一样,就知道是天生的那种……”   顾承佑说:“自带混响,开口跪,行走的唱片机。”   这都是他们在国外时,网友们对穆流风的评价。   穆流风笑了笑,轻轻地拨弦。   孟宇飞问:“这首歌叫什么,我想加进歌单里,睡觉前听一听,肯定感觉整个人都很舒服。”   “The rose in the deeps of his heart.”穆流风说。   孟宇飞开始查。   “不用查了,”穆流风说,“词是之前背过的课文,曲子随便唱的。”   孟宇飞瞪大眼睛,很震撼地“啊——”了一声,“你背的课文现在还能记住??随便唱就这么好听??”   他最后一个音都岔劈了,穆流风被他逗得笑起来。   顾承佑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装作淡定,实际得意,“我哥就是出口成歌,以前团里词、曲、编曲、编舞,他一个人都能来,我们出了好多爆歌呢。”   “那个《Get Lost》,听没听过?”顾承佑说着就开始哼。   “噢噢噢,”孟宇飞激动道,“听过听过,这个几年前很火啊。诶,但我怎么不知道是你们唱的?”   “歌是有知名度,但我们团是没几个人认识,你说奇不奇怪,”顾承佑说,“还有一首,华语应该叫《呼吸声》。”   他又开始唱。   孟宇飞:“有印象!但这个是外语的,记不住词,但我知道!好多视频拿这首歌当bgm。”   顾承佑说了好几首歌,总结,“都是他写的,都是他唱的。他超超超——厉害。”   孟宇飞“哇”了好一阵子,又问:“哥,你回了国怎么不唱歌了,就算不专门发专辑,这些歌应该也可以上节目唱吧?”   穆流风摇头,笑意淡淡的,“我没有版权。”   几人沉默了,孟宇飞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穆流风笑着,仿佛在安慰他们,“也不敢出新歌,现在我版权那部分官司还没结。”   孟宇飞的共情能力过强,已经快哭了。   顾承佑坐到穆流风身边,揽住他,无言地晃了他两下。   穆流风这次没有拒绝他,也对他笑了笑。   他看着顾承佑在夜色下显得更精致、漂亮的侧脸,说:“佑宝,今年好像没给你唱生日歌。”   “哦对,”顾承佑想起来,“我今年生日那天晚上太闹了,而且我们在聊别的。”   从十三岁到二十岁的每一年,顾承佑的生日都是穆流风办的,有时热闹非凡,有时只有三五好友,没缺过的是穆流风会给他唱歌。   就连二十岁那年,顾承佑去染发,坐在理发店里兴奋又忐忑,已经忘了自己生日的那晚,也是如此。   十二点整,中途出去的穆流风提着什么东西回来,把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摆在顾承佑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块三角形的芝士蛋糕,跟寻常切片蛋糕的不同是,那上面简单地画了一个笑脸,写着:to佑。   穆流风拿出两根蜡烛,插在蛋糕上,在烛火的映照下,微笑着给他唱了两句“祝你生日快乐”。   “本来给你准备的蛋糕太大了,带不过来,我刚才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蛋糕店这个点还开着,让人家好歹给你画了个小笑脸。”   穆流风捏了捏他的脸颊,“一晃就二十岁了,但我总觉得你还没长大。”   顾承佑顿时感动得鼻酸。   “佑宝,生日快乐,”穆流风笑道,“祝你永远都快乐、健康、自由,就算到八十岁,也能像今天一样……”   他指了指顾承佑逐渐变银的头发,“闪闪亮亮。”   过了两年多,顾承佑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哭成了怎样一个傻逼。   不过现在他听见穆流风的话,想起这么多年的经历,又有点眼眶湿润的趋势。   穆流风手指舞动,弹起轻快温暖的旋律。   他的嗓音带着独特的磁性,轻轻松松,深入人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健康,祝你如意,祝你生日快乐。”   “还记得你的曾经,倔强的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长了这么高,眼神那般透明。”   “你有最炙热的心,最潇洒的身影。征服天地的勇敢,像最耀眼的星。”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生日快乐我的兄弟。只要你仍一路前行,我会伴你同行……”   “祝你健康,祝你如意……我会永远,爱你。”   穆流风最后的音收得轻而柔和。   唱到中间时,顾承佑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到最后,他又哭成了那个傻逼。   “哥,”他突然感觉很委屈,上去抱着穆流风,“哥,我也是的,哥……”   我也会伴你同行。   我也会一直爱你。   无论以什么姿态,无论以什么关系。   孟宇飞嚎啕大哭起来,冲上来跟他俩抱在一起,“呜呜呜呜呜祝你们幸福啊。”   穆流风一手握着琴,单手抱着顾承佑,笑得很温柔宠溺,“要开心哦佑宝。”   “还有,”他轻轻地在顾承佑耳边说,“我知道你不是乱来的人,人一辈子真正的心动不多,喜欢就去追,不要留遗憾,好吗?”   顾承佑心头一颤。   他泪眼婆娑地放开手臂,看到穆流总是那样包容又柔软的笑容,哭得更惨了。   他差点说出口:可我不能。   我不能,我不敢,我害怕。   我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坚强,不勇敢,是如此懦弱,甚至连一句明确的话都不敢告诉你。   我太怕说出来我们就完了,怕一切都会结束。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是对的,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穆流风笑着给顾承佑擦眼泪,手指带着夜晚的凉和琴弦的粗糙,“这么大的人还哭成小花猫,佑宝,不管什么事,你高兴就可以,我都会支持你的。”   顾承佑几乎自嘲地笑了一声。   真的吗?   如果你确实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发现,我竟然在暗中,已经沉溺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你知道,我大概是已经疯了……   你还会支持我吗,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我怎么敢让你知道呢。   怎么敢说。   怎么……敢说啊。   -   每个夏天都会收尾,每个乐园都有尽头。   时光飞逝,转瞬间,《古迹迷踪》的拍摄只剩下最后一周。   这些日子,顾承佑天天就是黏在穆流风身边,但话少了些。   轮到他上场时,他很拼命地演,到穆流风的戏份时,他很专注地看。   离全剧拍摄结束还有三天时,孟宇飞先杀青了。   穆流风送了孟宇飞一束花,笑着对他说:“小飞做得好,辛苦了。”   这部戏,何尝不是孟宇飞的乐园。   他在娱乐圈踽踽独行,甚至连家人都不能信任,来到穆流风和顾承佑身边,才体会到久违的安心与快乐。   杀青那天,他一直抱着穆流风送的那束花,哭啊哭啊,哭得花上全是滚动的泪水。   他留到了晚上,要跟穆流风二人吃完饭才走。   饭桌上,几人又喝了点。   穆流风拍着孟宇飞,“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有任何困难,跟我讲,好吗?无论是工作还是家里的事,记得有我在。”   孟宇飞还抱着那束花,听了这话又开始抽抽搭搭。   顾承佑一边感动,一边想:孟宇飞的花现在应该是咸的。   快到晚上十一点,孟宇飞才搭经纪人的车离开。   他走时,落下窗子,一直挥手,叫道:“哥,承佑,我真的庆幸接了这部戏,我以后还想跟你们一起!谢谢你们,谢谢!”   路边,穆流风搭着顾承佑的肩膀,两人笑着对孟宇飞挥手,看着车灯消失在黑暗里。   山水有相逢,愿君多珍重。   两人沉默了一会,开始往回走。   穆流风说:“过几天剧组杀青,你会不会也哭成这样?”   顾承佑冷酷道:“我会当场哭死。”   穆流风搂着他笑起来。   经历那些巨大的波动后,他们的关系又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顾承佑说:“哥,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   “不管多么忙,能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见,还有,”顾承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至少我的生日,你要像之前一样,绝对会来。”   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身影变得明亮,又没入黑暗。   穆流风想了想,“如果我在你生日那天,出了车祸昏迷不醒呢?”   顾承佑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呸,赶紧给我呸!”   穆流风眼睛弯弯的,“好,呸呸呸。”   顾承佑总算不瞪眼了,又说:“还有,我杀青那天……”   “嗯?”   “也要花,”顾承佑面无表情地无理取闹,灯光滑过他的面庞,又流逝,“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穆流风惊得笑起来,“啊,那么多?你拿得下吗?”   “我用卡车拉都会拉回去,”顾承佑理直气壮,笑得有点痞,“怎么,不行吗,你不给?”   穆流风按着额角,“给,你要什么我都给。那我……看看还能不能订。”   顾承佑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两人快到酒店时,顾承佑走在前面,穆流风发现他背着手,手里藏着一枝花。   应该是从孟宇飞那一捧花里,偷偷抽出来的,唯一一朵玫瑰。 第26章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戏,故事告一段落,陆知晓总算是救活了。   这部分孟宇飞的戏份,之前已经拍完,这场拍的是陆知晓和魏阶的对手戏。   镜头前,顾承佑紧紧抱住穆流风。   这是全剧内,魏阶唯一一次拥抱陆知晓。   像是自己一生的珍宝失而复得,像是黑夜中唯一的光再次亮起。   他几乎全然碎掉那些麻木、冰冷的外壳,只想紧紧地感受眼前还在呼吸,还是温热的对方。   穆流风也环抱住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魏阶……我回来了。”   一阵静默。   “第八百六十二场,二镜一次,”导演说,“一条过!”   “《古迹迷踪》最后一镜拍摄结束!全剧杀青!”   “啪”的一声,礼花绽放,彩屑纷飞。   众人齐声欢呼尖叫,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美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一群工作人员潮水般涌过来,围住穆流风和顾承佑,给他们送花,跟他们拍照。   最后,整个剧组全部聚在一起,导演和编剧在最中间,穆流风和顾承佑在他们两边。   相机里,一百多人一起大笑着,“《古迹迷踪》杀青大吉!”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有其他事的人纷纷撤退,但主创们都没走。   大家都很感慨,有的之前没来得及加联系方式的,在互相加微讯,有的在聊着拍摄时的趣事,还有未来的计划。   小陈忽然跑过来,把穆流风的那把破尤克里里带了出来。   他是个小正经,在人群中把尤克里里高高举起,义正言辞道:“风哥,我发现了这个,你要不要唱一个!”   周围人都在起哄“流风还会弹琴呢?”“快唱一个!”。   穆流风无奈地接过尤克里里,“你拿这干什么,我唱什么啊?”   导演挤过来,“哎对了,听说你们是男团来的。来来来,流风,你唱歌,顾承佑跳舞,都展示一下!”   盛情难却,穆流风也不是什么怯场的人,当即抱起琴。   他到最高处坐下,挑了他们之前组合一首欢快的英文歌。   华丽的扫弦,铮铮拨弦,仿佛最热情的舞曲。   “You drive me crazy,   let’s keep on taking……”   “我靠唱这首歌,”顾承佑在下面笑道,“这么骚的吗?”   他跟着律动freestyle跳舞。   他天生长手长脚,有大框架的基础,动作流畅、干脆又有力,细节慵懒,又酷又会撩,无论是wave还是pop,都引起周围人一阵阵尖叫。   现场的女孩子们都疯了,逐渐还有人齐声叫道:“G-ray,G-ray,G-ray!”   G-ray是穆流风他们当年那个组合的名字,伽马射线的意思,代表着最犀利的能量。   一曲结束,穆流风唱得自己也情绪高涨起来,“我再来一首,来个大家都可以跳舞的!”   他唱起一首国内最近很火的歌,曲风融合着disco和摇滚的元素,奔放洒脱。   穆流风唱歌的时候,跟他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可能是因为他带有金属感的嗓音,可能是他沉侵其中的眼神。   他整个人都变得蛊惑而吸引人,充满着危险的诱惑,与淋漓尽致、气场全开的激情。   所有人都疯了,开始跳舞,有的舞姿洒脱,有的就是随意扭动,连导演都好像跳起了老年disco。   “刘导,您到底多大,这也太复古了!”   “你懂什么,复古就是潮流!”   顾承佑在跳舞的人群中,仰望着高处的穆流风,心脏砰砰直跳,眼睛闪闪发光。   是他。   是大哥。   是舞台上那个让人疯狂,迷死人不偿命的穆流风。   旁边用手机录像的女生一边扭一边尖叫,跟旁边人疯狂说:“好性感,穆流风好性感,他妈的,他怎么一沾音乐突然这么性感啊!”   另一个女生都快哭了,捂着嘴说:“你是没看他当年G-ray时期的舞台,超A超蛊,杀到爆!”   “他台下虽然是队长,很扛事,很稳重,而且本身应该挺腼腆的,但一到舞台上,他就是——王!”   “上了舞台,他会成为完全体,像焰火一样绽放。真的绝,超绝,超!级!绝!!”   是啊。   顾承佑也开始举着手机录穆流风。   就是这样。   他穿过欢闹而模糊的人海,看着视野中唯一清晰的那个身影。   穆流风在笑,在恣意歌唱。   他就该这样。   哥,如果你能一直这么开心,这么挥洒,该有多好。   …   晚上,剧组的主创人员一起吃最后一顿饭。   吃完,只有顾承佑和穆流风两个低于三十岁,所有人加起来超过三百岁的一群人,跑去包了个房唱K。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组像个桃源,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勾心斗角。   他们一起在山沟里跋山涉水,被蚊虫叮得苦不堪言,被大雨浇个透心凉,甚至还有一次下山不够快,差点被卷进泥石流。   是过命的交情了。   黑暗的KTV包房里,彩灯旋转。   导演举杯,“《古迹迷踪》——大卖!”   齐声碰杯,齐声大叫:“大卖!!”   编剧提议玩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啊,这种场合,当然得是这个!”   顾承佑吐槽:“好古早哦哥。”   编剧:“……你懂什么,经典作为经典,是有道理的,经典永流传!”   事实证明,大家确实都对经典很感兴趣。   所有人都喝了点,抛出来的问题毫无顾忌,爆点十足。   “谁是你合作过最会耍大牌的艺人?”   “你觉得近来火的几个导演,哪个最德不配位?”   “如果让你挑一个男演员拍激情戏,你会选谁?”   听着这些问题,穆流风笑得脸色通红,顾承佑一直在说:“卧槽,这也是能问的吗?!卧槽,这真的是能说的吗?!”   终于问到顾承佑。   编剧一挥手,让所有人安静,仿佛要抛出重磅炸弹,“众所周知,你跟流风是大势cp。你有没有一瞬间,任何一瞬间,对他,产生过超越友谊的感情——不准说亲情!”   所有人尖叫。   顾承佑一整个噎住,“我……选大冒险。”   编剧大叫起来:“我操,那就是有!!”   穆流风一把揽住顾承佑,“我们跟一般的友谊当然是不太一样,从小时候开始,十年了呢。”   尖叫声快打碎门口的玻璃,导演嗑到差点跳起来。   很快又问到穆流风。   “如果,顾承佑跟你表白,说要跟你在一起,要你做他男朋友,你——会答应吗?”   所有人盯着穆流风。   顾承佑不太敢看他,但也暗戳戳望过去。   穆流风思索片刻,“不会吧。”   顾承佑知道肯定是这个答案,但心里还是沉了沉。   “啊——”编剧发出遗憾的声音,“为什么啊,承佑不好吗,你们不是已经超越友谊了吗?”   穆流风看了一眼顾承佑,笑着摇摇头,“我觉得不可以,会像……□□。”   顾承佑的位置虽然紧贴着穆流风,室内虽然很热,他还是感觉半边身子都陷入了冰窖里。   他尴尬地笑道:“当然不可能,嗑cp不要太上头哦,舞到正主面前,就不礼貌了呢。”   就这样,一群人闹到凌晨,醉得七零八落。   穆流风半闭双眼,面色微红地靠在沙发上。   顾承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微动,拿起话筒,“家人们,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了!我们,情投意合,来日方长!最后,让我献上一曲!”   还有几个人有精力,为他摇了摇沙锤。   燥热的吉他前奏响起。   顾承佑的声音莫名沙哑。   “可不可一亲我的红颜   让我抚摸着你的脸   可不可以再亲我的红颜   让我溶化成一阵烟……”   导演睁开眼睛,含混道,“这是什么老派的歌,还说我复古……?”   顾承佑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唱。   那是他叔叔喜欢的歌。   叔叔如今搬去了国外,但在他的小时候,总喜欢唱这首歌。   顾承佑觉得这歌一点也不好听,而且叔叔是破锣嗓子,还五音不全。   他问叔叔,为什么总唱这个。   叔叔说,是因为学生时代,喜欢过一个阿姨,可惜最终没有在一起。那是他失恋时看电影,听到的一首插曲,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喜欢。   可叔叔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婶婶。   年幼的顾承佑搞不明白,“叔,你爱一个人,怎么还会跟另一个人结婚呢?”   叔叔说:“人总要往前走,你长大就明白了。”   “就算你是一把熊熊的火焰   请你燃烧在我眉间   可不可以又亲我的红颜……”   一首歌唱完,在所有人迷迷糊糊之中,顾承佑高声道:“《一亲红颜》献给大家,你们都是我的……”   他突然跑了下去。   从最左边开始,他捧着每个人的脸,一个个亲过去。   有的亲在脸颊,有的亲在眉梢。   最后,他到了穆流风面前。   穆流风目光朦胧地抬眼看他。   顾承佑低声说:“我的红颜。”   他捧住穆流风的脸,吻在了他嘴唇上。 第27章   如果非要往前走,可不可一亲我的红颜。   …   梦终归是梦。   总要结束。   一伙人昨天还醉成一片,大着舌头相爱相亲,第二天就各奔东西,能不能再见,都无法确定。   翌日,机场。   顾承佑的心情很低落,脚步拖拖沓沓,眼皮都不想抬起来。   穆流风往前走,他就拽着穆流风的袖子跟着,显得很可怜。   有路人在拍他们,有人叫他们俩的名字。可能是之前那个恋综有点热度,不久,就聚起一圈人跟着他们走,机场紧急出动了安保过来。   穆流风最近确实有一定热度,而且他这次的行程没有保密,来了不少粉丝送机。   他的粉丝喊的口号,都特别有文化素养。   “有美人兮穆流风!一日不见思如狂!”   “一朝见你!如‘穆’春风!”   就算最通俗的,也是“流风勇敢飞,雪宝永相随”。   顾承佑并没有扎根穆流风粉丝团,小声问他:“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你粉丝叫雪宝?”   穆流风也小声说:“流风回雪嘛。”   顾承佑震撼了,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这是个成语。   这也太有文化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穆流风的。   穆流风笑着说:“谢谢谢谢,辛苦了,大家小心。”   小陈则在旁边不停鞠躬,“不好意思,不签名不签名哈,我们赶飞机”。   穆流风的粉丝大多是漂亮小姑娘,但让人意外的是,也有比例不小的漂亮小伙子。   粉随正主,他的粉丝瞧着都斯斯文文、规规矩矩,一个个星星眼地看着穆流风,讲规矩地让出路,还尽量不影响其他行人。   有个小姑娘在人群中艰难地往前挤,怯生生地递出什么东西,叫道:“流风哥哥,佑……”   旁边人跟她说:“我看哥哥飞机是快到点了,今天咱们不签哈。”   穆流风本来被推着走,看见那小姑娘手里的东西,叫道:“佑宝,是《宇宙回响》!”   《宇宙回响》是他们G-ray时期的一张专辑。   穆流风跟小陈说:“我就签这个,拜托了,就这一个。”   小陈抓着他,“哥,时间真的快……”   穆流风游鱼一样穿过人群,拿住专辑和笔飞快地签字,对小姑娘笑道:“我帮你叫佑。”   小姑娘一连串点头,都快哭出来。   顾承佑跟在穆流风后面,拨开人群走过来,拿到了那张专辑和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他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年年!过年的年!”   顾承佑签上:祝你心想事成,健康快乐to年年。   小姑娘拿回专辑,看了一会,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佑——我最喜欢你了,你好帅啊呜呜呜呜!我爱你!!”   顾承佑哭笑不得,想安慰她,被盛子玉拽回去,“少爷,你飞机也要赶不上了!”   两个人继续被推着往前走,进VIP通道前,顾承佑回头看,在一大片穆流风的粉丝里,看到了几个举着自己海报和浅蓝色“佑”字灯牌的粉丝。   他终于笑起来。   接着,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孤零零地举着“风流一顾”的身影。   那女孩对上他的眼神,朝他小心地挥了挥手,仿佛怕被旁边唯粉看到。   顾承佑立即灿烂地笑起来,大力地朝她挥手,又叫穆流风快看。   穆流风也看过去,无奈地笑了一下,朝女孩挥了挥手,还比了颗爱心。   人群兴奋地尖叫起来,只有角落里的女孩子捂着嘴,好像是哭了。   两人走进了VIP通道,进了休息室,他们背后的热闹很快就听不见了,两个人也马上要分开。   顾承佑还是拽着穆流风的衣袖不肯放。   穆流风问:“佑宝,以后愿意演戏了吧?”   “愿意……”   “那有什么戏,我就都跟你介绍了哦,别三分钟热度,到时又说不喜欢了。”   “不会的,”顾承佑垂着眼,“哥,我还想跟你一起演。”   “会有机会的,”穆流风搂了他一下,“你是直接回家,对吧?”   “对。”   “行,先回家休息休息,收拾一下,你也很久没住那边了,”穆流风说,“嗯……你一个人回去哦?”   顾承佑莫名其妙,“当然,我还能跟谁一起回?”   穆流风似乎放心了,出了休息室去登机。   顾承佑一直追了出去,看着穆流风过了安全闸,又望了一会,才回到休息室坐着。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呢。   他走了……十分钟?十五分钟?   已经开始想他了。   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他本来没在意穆流风走前的那些问题,下飞机,回到家,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   顾承佑当年回国时,家里就给他在首都买了房子。   初冬的首都,干燥而寒冷,但也还留存着深秋的那种天高气爽。   穆流风走后,顾承佑就变得很沉默。   飞机上,回家的车上,他都几乎没讲话。   这种感觉类似刚参加完音乐节,那种落差让人甚至会有些害怕快乐,因为总是戛然而止,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渐渐的,顾承佑怀疑自己得了分离焦虑,尤其是在回家的车上,他缩成一团,感觉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坐在前排的盛子玉,可能察觉到了他这种心情,居然没有中途在公司下车,而是一直把他送回了家。   “承佑,别太难过,”两人上楼时,盛子玉说,“既然你打算演戏了,咱们路就宽了,总能跟穆老师再合作的。”   可顾承佑根本提不起精神。   到了家门口。   盛子玉敲了敲密码门,意有所指似的,“快进去吧。”   顾承佑便拖着脚步回了家。   门关上。   一切归于沉寂。   他的家,空空荡荡,基调是冷冰冰的灰黑色。   装修时,他很喜欢这套方案,此时,却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家”应该有的温暖。   只是一个钢筋水泥的盒子。   他随意踢掉鞋,光着脚往客厅走,打算先去开一听啤酒。   他的冰箱里永远没有食物,只有各种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   没有家的味道。   光从阳台照进来,打在他身上。   细微的清新的气息,随风而来。   顾承佑怔了一下,抬起头。   光芒中,仿佛有一片浅蓝色的海。   客厅大理石的地面上,有什么盛大的灿烂的色彩。   一捧花。   一大捧花。   那捧花几乎占满了客厅的中央。   白色的花心,蓝色的边沿,璀璨如破碎的冰,耀眼而温柔。   他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走过去,脚步都不敢发出声音。   这是……   花旁边,还立着一个蓝白色的流体暴力熊,熊手臂下歪歪扭扭地夹着一张卡片。   卡上是打印的字:佑宝,看你右边的口袋。   顾承佑愣了一会,才忙掏口袋。   但他右边连外套带裤子,有三个口袋,一直掏到第三个,他才摸到纸一样的东西。   他一下想起来,穆流风最后拥抱他的那一下,好像手往他衣服口袋里探了探。   是一张雪白、别致的贺卡,不大,手感很温润。   翻开后,飘逸漂亮的文字映入眼帘。   【TO佑宝:   恭喜你人生中的第一部 戏杀青!   999朵玫瑰实在是送不到片场,只好拜托子玉帮忙,直接送到了你家里   我想你只是随口一说,后面也没再提过,看到这么多花,会不会觉得我太夸张了呢?   但无论如何,我想表达对你的祝贺   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还好。不只是因为你的天赋与超强的感知力,还因为你的努力、拼搏、坚持和坚强   佑宝,我真喜欢跟你一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会那么有趣,充满活力   祝你未来的演艺之路越来越好,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P.S.冰蓝色是你的应援色,我第一次知道有这种颜色的玫瑰呢   P.P.S.小暴力熊,走花路吧   BY穆流风】   顾承佑手有些抖,几乎拿不住贺卡。   国外男团时期,他因为玩游戏很“暴力”,偶尔会表现出熊孩子的一面,被国内粉丝称作“暴力熊”,这一称号也传到了国外,一时间,很多人都这样叫他,成了他的一个代号。   顾承佑把那张卡贴在眼前,读了又读,又按在心口。   他跪在地板上,靠近那捧花嗅了又嗅,甚至有数一数,是不是真有999朵的冲动。   最后,他搂着那个暴力熊,躺在地上看天花板,仿佛徜徉在花海里。   幸福。   心脏被充满,仿佛要长出翅膀,飞出他的胸腔。   手机响了。   【我唯一的大哥:到家了吗?】   顾承佑拍了花、熊、卡片的照片发过去。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哥啊!!!!!!!!】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大哭][大哭][扑倒][抱住][狂吻][蹭][爱心][爱心]】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哥我爱你!!!我绝不辜负你!!!!!】   穆流风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喜欢吗?”   他应该是在车上,嗓音压得有点低,带着电波声,显得很性感。   顾承佑耳廓发麻,也压低声音传语音,“嗯,没法不喜欢啊,哥。”   没法不喜欢。   是啊,对穆流风,不就是这样?   明明都决定要往前走了,明明已经自己断了退路。   可是……   他该怎么不喜欢,该如何放手?   顾承佑把脸贴在玫瑰花上,有一瞬间,想要在花香中沉溺,永远不醒。   就陷在梦里。   不去看那现实。 第28章   穆流风是个事业批。   是个堪称可怕的事业批。   他从《古迹迷踪》剧组离开的当天,就飞去了另一个地方拍广告。   第二天,他开始录一个综艺节目,当代班主持人。   一周多以后,他进了另一个之前约定好的剧组。   他在谈工作的时候,八面玲珑,做工作的时候,走路带风,俨然是温柔霸总的形象。   这一天,他结束工作,看到刘导得了某个奖项,便发信息恭喜对方。   他本以为时间已晚,导演不一定会回,手机却很快响起来。   【刘忘生导演-古迹迷踪:流风,你会写歌,会做歌,会唱歌,对不对?】   穆流风谦虚地回了一下,又问怎么了。   【刘忘生导演-古迹迷踪:你给《古迷》写首ost呗,你自己唱】   穆流风愣了愣,心开始怦怦直跳。   他迅速兴奋起来,又迅速低落,给导演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版权还有官司的问题。   【刘忘生导演-古迹迷踪:没事,ost版权本来也不是你的,在影视公司,你之前合同给我看看,应该可运作】   穆流风刚想回“好的,合同我明天发您”。   信息又来了。   【刘忘生导演-古迹迷踪:版权不在你,但你可以随便唱,这条会写进合约里,后续商业使用,也会给你分成】   于是,穆流风的回复就变成了“好的!感谢刘导!我马上给您发合同!尽快出个demo!!”   他从没打过这么多感叹号。   两人敲定之后,穆流风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嘴角压不下去,甚至想滚来滚去。   是啊,之前的版权纠纷,其实是有可运作空间的,如果以后他多做影视ost,那岂不是就可以……   穆流风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想跟谁说说这件事,想来想去,他发消息给了顾承佑。   顾承佑马上回了好几句“恭喜!”还有一连串庆祝的表情,瞬间刷屏。   穆流风一直在笑,笑得脸都有些酸。   最终,他看向酒店的天花板时,连眼眶都酸了。   鼻子也酸,喉头也堵。   ……太好了。   终于有了出路。   也许,一切都会好的,也许,梦想真的能够实现。   也许……   他在美好的幻想中,陷入了黑甜梦乡。   …   一个事业批一旦自己有发展,也总会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发展得更好。   穆流风精神奕奕,开始平均一周给顾承佑推一个机会。   但顾承佑都找借口,没有接。   虽然分开前,顾承佑说希望能总是跟穆流风凑在一起,但实际上真有这种情形,他居然胆怯了。   他浓烈的感情根本平复不下来,还因为无法见面而日益加深,烧着他的心,烧着他的肝,烧得让他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可怕。   实际上,相比穆流风,顾承佑本身就很懒散。   回国这两年,他美好的一天,往往从中午起床开始,到吃美味的外卖达到小高.潮,再到出去打球,或者去练习室跳舞,不断升华,在晚上与朋友们(或只有自己)的小酒大肉中,到达巅峰。   拍完《古迹迷踪》后,他只接了两个综艺,拍了一本杂志,接触了几个戏。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用来上课了。   他喜欢上了演戏,想要稍微系统、集中地学一学。   表演课的老师是业界大咖,对他很严厉,顾承佑看见她,就像耗子见了猫。   老师对他从来都没有夸奖,顶多说过:“你这个孩子条件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再用功一些呢?”   顾承佑说:“高老师,我真的很很很——努力了。”   高老师年近五十,保养得像三十出头,美艳无双,气质出众。   她说:“你这叫努力吗?就拿最最基础的来说,你每天用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学习、练习了吗?你有至少每天拉一个片子吗?让你一周读完这些书,你读了吗?”   “你根本不叫努力,我教过的学生里只有一个能叫做真努力,但他没有你这个天赋,我真替他生气,你这么懒,天赋怎么不给更拼的人呢?”   顾承佑被说得很委屈,“谁啊,高老师你这么喜欢他?”   “流风啊,”高老师忽然喜笑颜开,“他有个剧前几天开播了,唉,还凑合吧,现在那些剧真是不讲究,但他在里面是撑住了的,我天天在追呢。”   顾承佑心一动,“穆流风啊。”   “对啊,你也认识他?”   “行,”顾承佑挽起袖子,“他当时有多努力,我就做到一样的,全盘复制,高老师,你说吧!”   高老师不信,“你能做到?我不信。”   顾承佑:“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三天后。   顾承佑死鱼一样趴在地上,“高老师我不是男的。”   高老师就差拿棍子抽他,“我们女的可没有你这么废物的!”   顾承佑爬起来就跑,跑了几步,觉得他既然想做穆流风那样的人,就要像对方一样做事。   不得已,他继续努力。   就这样,两个月后,他秃了(并没有),也变强了。   不过他获得了高老师唯一的一句褒奖,“你小子,还行,说到可以百分之八十做到。”   顾承佑在她面前笑得乖顺,出门就想昏过去,心说:老天爷,之前两个月是什么炼狱。   他集训完,盛子玉说让他“检验学习成果”,第二天,就给他排了个试镜。   顾承佑好不容易从炼狱逃出来,累都快累死了,对于这个试镜,只想随便准备一下。   但他拿到剧本,之前学到的知识和方法,就像自动运行了起来一样,搞得他研究了一整夜,做了无数笔记,一分钟都没睡。   次日,试镜。   盛子玉带他来,就是希望顾承佑不要总在家里猫着。   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只想他家小祖宗好歹能做点正经事。   谁知道顾承佑试完镜,全场人都懵了。   盛子玉入行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好演员,终于相信了一句话。   他家小祖宗,是天才来的。   试镜结束他们出门时,盛子玉挽着顾承佑的手臂,才不至于撅过去。   他颤颤巍巍地说:“承佑啊,这种男三号是不是有点屈才,我是不是该想办法,给你接个好电影?我看你是电影咖那一路的!”   顾承佑在试镜后,被一群人围上来夸,七嘴八舌说他哪哪都好。   他也被这盛况搞得懵懵的,跟盛子玉互相搀扶。   “他们也太客气了,”顾承佑难以置信地说,“难道我不知何时,已经成为大咖,都有人捧着我说假话了?”   盛子玉则端着他的脸,“你这么帅,演技又这么有潜力,尤其是家里也有钱,娱乐圈人脉杠杠的,我觉得……你就应该大红啊!”   顾承佑想:我应该吗?   他对红不红其实没那么大所谓,但他喜欢演戏,能被认可,是特别让他高兴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真的红了,会不会也能帮到穆流风呢?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过这种兴奋、战栗、期待和成就感了。   也许,这就是他该走的路。   也许,他迷茫了这许多年,终于找到了方向。   -   当初G-ray组合中一共有四个国人,他们四人有一个小群,群中至今也偶尔会活跃。   除了一个人还留在国外,其余三个,就是顾承佑,穆流风,钱放。   这天,顾承佑在外地录节目,在他们的小群里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在。   钱放马上说他也在,顾承佑便喊“约起来”,而后穆流风也回话了。   【不可以想他:我今天也在,可以明早再走,一起吃饭吧,好久没见了!】   顾承佑之前给穆流风的备注是“我唯一的大哥”,拍完《古迹迷踪》回来后,他发现有一段时间,自己天天刷穆流风的朋友圈,上网也总在搜与他相关的话题,一狠心,把他的备注给改了。   这时看到穆流风的消息,顾承佑居然有些退缩,甚至有一瞬间,想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就不约了。   但朋友们没给他机会。   钱放丢出来一个地址。   【钱多多:今晚,九点,钱公子请客】   【不可以想他:我来请】   那两个人争起来谁请客这回事,顾承佑失去了拒绝的时机。   …   顾承佑录完节目,已经晚上八点多,他化了妆做了头发,但一想到要见穆流风,出门前还是在卫生间里捯饬了好久。   紧张。   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去见穆流风时,会这么的紧张。   钱放选的是一个特别高端的会所。   顾承佑去了才发现,这个会所好像跟水很是有关,看着像主打spa、温泉、游泳等项目的。   这让顾承佑更紧张了。   因为他最近胖了几斤回来,怕自己不好看,忙去豪华卫生间,对着镜子掀起衣服。   幸好,胸肌、腹肌、人鱼线俱在,还是可以随时拍洗澡戏的身材。   他松了口气。   钱放先到了。   今天请客的钱公子开着超跑出现。   他穿了一身貂,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晃着车钥匙抛给停车小哥,仿佛一个暴发户。   见到顾承佑,他就上来很rapper地拥抱他,“诶,兄弟,好久不见!”   他讲话都充满节奏。   顾承佑对钱放升起由衷的嫌弃之情,脱离了国外男团的妆造,这人越来越像个土豪了。   钱放摘下墨镜,露出跟貂完全不符合的清纯瓜子脸和细长狐狸眼,只有他脖子上的一圈12mm的维纳斯澳白珍珠,和耳朵上两颗帝王绿大耳钉,仍在彰显着他的土豪地位。   钱放笑起来会露出虎牙,“大哥呢?哎我跟你说,这家洗浴可好了,那个池子……”   顾承佑迟疑道:“是一起洗?”   “当然了,那才有味儿呢。”   “别了,”顾承佑立即摆手,“算了,我不想……”   钱放突然看向后面,两眼放光,一把推开顾承佑,张开手臂,“大哥!!!来来来,清场清场,没看我们大明星来了吗?”   穆流风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见他们,漂亮的眼睛弯起来。   顾承佑看过去。   一瞬间,他有种感觉。   世界消失了,只有穆流风在发着光。 第29章   顾承佑的心脏立即咚咚直跳,而且越跳越快,简直是山呼海啸。   钱放要去拥抱穆流风,穆流风也张开手臂,两人刚要抱在一起,钱放就感觉身后有残影闪过。   接着,他就被炮弹轰了一样,整个人旋转着飞出去,差点拍到旁边柱子上,变成一张人饼。   顾承佑掀开了钱放,彗星撞地球一样,直直冲进了穆流风怀里。   如果穆流风身上带着雪花,肯定会被他撞得簌簌地往下掉。   顾承佑把脸埋在穆流风的大衣领子中,嗓音都哑了,“哥!”   穆流风紧紧抱了他一下,捏着顾承佑的脸,笑道:“还不错,吃回来了一点。”   顾承佑盯着他的眼睛,想吻他的冲动瞬间达到最高值。   他艰难地克制住自己不该有的冲动,感到神魂颠倒,五迷三道。   终于,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曾以为,自己心中的那座火山已经死了。   他以为,他既然退了回去,就将永远胆怯。   但那不是真的。   他心中的,是一座活火山。   即便在寻常的日子里没有喷发,也是在不断积蓄着能量,根本不可能熄灭,根本不可能压制。   跟顾承佑快三个月没见了,穆流风也很想他。   他一手搂着顾承佑,一手捧着他的脸,不停地逗他,好像喜欢得不得了。   这两个人显然腻歪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旁若无人。   钱放昏了一阵回来之后,见他俩还抱在一起,眯起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这……”钱放的表情是扭曲的,内心是更扭曲的,“至于吗?”   于是,他也上去,想跟那两人抱作一团,被顾承佑一巴掌推了出来,差点又飞到柱子上。   “……”两次被撞,几乎迷失方向的钱放,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这次聚会的调性似乎就这么定了。   顾承佑和穆流风两个人像是黏在了一起,跟钱放展示了“从”字和“人”字的巨大区别。   “哥你那个节目我看了,太棒了。”   “听说你在高老师那学表演?她说你很不错。”   “我可能要演某某剧,哥要么你也试试?”   “最近有个音乐节目我想上,你要不要一起?”   不仅如此,顾承佑对于各种泳池、温泉中的活动,也从拒绝到绝对支持。   甚至在温泉里,他还去捏穆流风的手臂,戳他的腹肌。   “哥你肌肉变明显了诶”,“哥你怎么又白了”。   钱放在岸上边喝鸡尾酒边看着他俩,整个人十分迷惑,几乎变成了一个大写的问号。   确实,顾承佑从小就围着穆流风转,看见穆流风,就像闻见肉味的狗,说起穆流风,就像星星眼的鹦鹉。   但是……   但哥们儿,你现在这个眼神,蜜都快流出来了,还有这个动作,火都快搓出来了。   这……   这可不太对劲啊。   三个人泡温泉太挤。   反正钱放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先出去了。   星空,寒风。   将要变得光秃秃的树枝,荡漾的,冒着蒸汽的池水。   一切都是对立又是统一,仿佛打着结的心意。   顾承佑手臂放在穆流风颈子后面让他枕着,目光几乎黏在他脸上。   他笑,“哥我好想你,我天天都在看你的消息,你的所有节目我都看了好几遍。”   “真的假的,”穆流风放松地倚在他手臂上,水珠从颈间滑下去,“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   顾承佑盯着那滴水,“怎么会?”   “有时候叫你也不来,跟你说话你也不太回,”穆流风望着星空,“以为你懒得跟我讲话,觉得我总要拽你去上进。”   顾承佑怔住了。   他确实下意识地避免跟穆流风联系,毕竟不联系都想,一联系,怕是要直接跑过去表白。   他想了想,问:“那你有想我吗?”   “有啊,我不是总找你吗?”   “那……我也上了几个节目,你看了吗?”   天气有些冷,而水温太热。   穆流风的手指因温热而通红,鼻尖因为冷而泛着粉,水珠从他皮肤上滚落,显得他整个人莹莹如玉。   “看了,”他低笑,“但看着看着,想起你不搭理我,有点难过。”   他看过来,眼中波光潋滟。   顾承佑更呆了。   “我没有。”他下意识反驳。   穆流风一挑眉,“你有。”   顾承佑蹙起眉头,心中冒出个念头。   他在勾引我吧?   不然不会这样让人感到冲动。   如果现在不管不顾地亲他一口,他……是不是也不会拒绝呢?   顾承佑甩了一下头,驱赶这个想法,移开目光,“可能我有点忙,对不起,哥。”   穆流风不再看他,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跟高老师问候时,她说起你,说你有才华,还肯下功夫,你不知道我有多惊讶,多高兴。”   顾承佑鼻子也红了。   “那我以后更努力。”他闷闷地说。   穆流风说:“注意劳逸结合。”   顾承佑笑起来,“你说话像我爸。”   穆流风也笑,“那我真了不起,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两个人哈哈笑做一团。   “对了,”穆流风说,“还记得刘导让我写ost吗?歌我写好了,一会给你听。”   顾承佑激动道:“太好了!”   “佑宝,”穆流风对他笑着,“如果这首歌真能发,跟我一起唱吧。”   顾承佑心跳漏了一拍。   他用力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   穆流风还在洗澡,顾承佑先穿着浴衣出来。   他们今晚住的是一间风格典雅的套房,拉门外面有小院子。   院里的银杏树叶子已经黄透,落了大半,仿佛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黄金。   顾承佑仍沉浸在见到穆流风的激动与快乐里,看见钱放在自斟自酌,过去坐下一拍桌子,“放放,给我也倒点。”   钱放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顾承佑还没在意,满脸笑容。   钱放慢条斯理道:“承佑,几个月前你说那话时,我还当是开玩笑。”   顾承佑愣了一下,笑容垮了点下去,有种不好的预感。   钱放平淡地说:“原来,你是真爱上大哥了啊。”   “扑通”一声,顾承佑直直地跪坐在了地上,不动了。   钱放平淡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差点跳起来,“卧槽?我是诈你的!真的?真的是真的??”   顾承佑都来不及揉一揉因为直接跪下去而生疼的膝盖,下意识靠在墙角,嗓音很低,“别跟大哥说。”   钱放呆了。   僵硬好一会,他放下酒杯,茫然地望着前方。   秋风扫落叶,昏黄而萧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钱放问。   “没打算,”顾承佑低着头,“不怎么办。”   “你大爷的……”钱放冲过来想要打他,“你对大哥的……那个,简直要溢出来了好吗?”   “我跟你说,你就像一条蛇一样,在他旁边贴着游来游去,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眼睛里都在冒光。”   钱放用手指做“眼睛放光”的动作,顾承佑头埋得更深,表示羞愧。   “现在!”钱放抓起纸巾包打他,“现在你开始不好意思了是吗,纯情了是吗?”   “大哥也是的,他是傻吗,你这样子,他就跟看自己儿子一样看你,满意的嘞……”   顾承佑委屈地揉着膝盖,“他看我像看儿子啊?”   “看儿子,看心爱的狗,”钱放挥挥手,“反正就那个感觉。”   只是孩子?只是宠物?   顾承佑心中五味杂陈。   “你对他,什么时候开始的?”钱放坐姿沧桑。   顾承佑像是在对老师承认错误,“本来就是有点上头,然后自己也没意识到,渐渐有点不可收拾。现在就是,魔怔了,感觉可能是已经疯了。”   钱放脸皱起来,露出融合了酸、嫌弃、恶心、嘲讽、惊悚的复杂神情。   “别这么看我,”顾承佑把纸巾丢回去,精准地砸在钱放的脑壳中央,“我试图控制了啊!”   “我这三个月都没见大哥,都没怎么跟他联系,今天我都不想来的!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那个自控力!”   钱放复杂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丝同情。   “算了,那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说,”钱放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承佑,放弃吧,大哥不爱你,你就是他的狗儿子。”   “……”顾承佑暴怒,“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都听狗耳朵里了是吧?”   “三个月不见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三年,”钱放摇头,“我是不信有什么感情那么深刻。”   一年?三年?   顾承佑跪坐在地上,眼神有些震颤,想张口反驳,但终究没出声。   “就不说大哥会不会喜欢你,”钱放说,“就算他会,我们从现实讲,他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众所周知,大哥这种人,一辈子怕就是只会谈一个女朋友……或男朋友。没结果的事,他不会开始。你想好这辈子就只跟他在一起了吗?”   顾承佑心中发虚,他其实没深切地想过这件事。   钱放继续说:“就算你想好了,众所周知,当年你去国外,你父母亲手把你托付给大哥,让他好好照顾你。如果大哥给你照顾到床上去了,你父母能同意吗,大哥能不介意吗?”   顾承佑汗流浃背,“他们……”   钱放:“就算你父母同意了,你是你们顾家唯一的儿子,你爸妈指望要个小孩的。你不能生,我记得很清楚,大哥之前说过不接受代孕,认为是侵犯人权。你俩,真的能过吗?”   顾承佑已经无法反应。   “就算能过,你们都在娱乐圈,关系肯定不能曝光,如果以后红了,粉丝撕起来,更是要命,以你的性格能受得了吗?”   “再来,如果一方红,一方不红,你们的关系能平衡吗?如果都不红……行吧,糊作非为也没人能管,但我看大哥已经在红的路上了……不管怎么说,大哥是红过的,他这种人,不可能一直蛰伏。”   “还有……”   “行了!”顾承佑浑身是汗,“别说了!”   钱放收回指点江山的手,安详端坐如佛,“收手吧佑宝,这世界不是你想要什么就都能得到的,你也是时候该成熟些了。”   成熟,成熟,又是成熟。   顾承佑跪着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静静地吹,翻起几片银杏叶,又旋转着落下,过而无痕。   门口响起“滴滴”声。   穆流风穿着浴衣进来,发梢还有点湿,面颊也泛着红热,见到两人就笑,“已经喝上了?”   顾承佑和钱放抬眼看他,一个比一个表情复杂。 第30章   “怎么了佑宝?”穆流风快走几步过来,盘腿坐下看顾承佑,“哭了?”   钱放:“……”你怎么不来看看我哭不哭。   然后他也去看顾承佑。   顾承佑咬着牙摇摇头,冷静道:“酒太辣了。”   钱放怔怔然。   他们的套房有两个房间,钱放虽然心有所感,还是拉着顾承佑跟自己去睡标间,让穆流风睡大床房。   灯关了。   顾承佑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觉得格外冷。   窗外,黄叶飘飘摇摇,打着旋落在地上,寂静无声。   顾承佑闭上眼睛,心里翻江倒海,像是一头撞进了迷宫,找不到方向。   轻轻的开门声。   接着是几乎悄无声息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绕到他床边。   顾承佑睁开眼,看到穆流风半跪在床边看他。   “佑宝,”穆流风用气声说,“忘了给你听demo了。”   顾承佑本已沉寂的心跳又快起来,忙往里缩了缩,让穆流风上来。   穆流风爬上床,往他耳朵里塞蓝牙耳机,怼了几下都没找对位置。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手,带着他找到自己的耳蜗,将耳机塞进去后,还是没放手,直直看着对方,感觉自己的手和耳朵一样滚烫。   他就那样握着穆流风的手,穆流风好像也没打算把手抽回去,点了开始播放。   两个人静静地凑在一起。   前奏很特别,有种废土风。   穆流风的嗓音带着金属的特质。   “伤又多了一道   罪又重了一遭   如果错是不肯弯腰   如果白是黑的外套……”   旋律很好听,编曲挺新颖,到高.潮时穆流风华丽的音调中爆出怒音,让顾承佑不自觉地浑身战栗。   穆流风注意着他的表情。   在黑暗中能看到顾承佑虹膜闪烁的反光,像是点点星芒。   穆流风小声问:“好不好听,我太久没发歌了,根据国内市场和一些流行趋势做了好多好多版,你觉得行吗?”   “好听,”顾承佑思考后认真说,“我觉得能火。”   “什么啊,”穆流风心里一松,笑起来,“这不好说,过不过都不一定。听说音乐总监是梁辛柏老师,刘导要把demo拿去给他,他点头才能录正式的。”   说是demo,其实曲子已经很完整,是穆流风在百忙的工作中,租录音室,借设备,花了好大心血完成的。   顾承佑调动起自己所有的音乐素养,和对市场的认知。   他捏了捏穆流风的手,“梁老师很有名,是有想法的,听说人品也好。这首歌客观来讲确实有潜力,我想,能过。”   穆流风笑意更深了,哪怕在黑暗的朦胧中,那种笑容也十分动人。   顾承佑直直地望着他,可能是因为夜晚,他变得大胆了些。   穆流风打算下床,忽然被顾承佑从后面一把搂住了腰。   顾承佑缓缓贴过来,气息在穆流风后颈,温热,微痒。   他的嗓音低哑,仿佛带着某种使人感到燥热的气质,“哥,别走了。”   穆流风僵了一会,说:“还是不了,你的床太小,而且明天我早起赶飞机,影响你睡觉。”   但顾承佑不肯放手,还收紧了手臂,把他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穆流风微微蜷起手指,渐渐感到有些紧张,只好先躺着不动。   过了一会,他低声问:“佑宝,睡了吗?”   顾承佑搂了他一下,表示没睡。   穆流风沉默片刻,又问:“佑宝,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没等顾承佑讲话,他接着说:“你这几个月都没什么声响,也不见我,我担心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情,自己一个人闷着。”   顾承佑心有所动,把额头抵在他的发丝中,闭上眼睛。   穆流风握住顾承佑的手臂,轻轻拍着,“我去问了好多人,没听说你有什么不顺。但如果真的有事,你也别就自己躲着,越躲越难受,找人聊聊会更好,而且,也许我能帮你呢。”   顾承佑鼻子发酸,把鼻梁抵在穆流风后颈,手臂紧紧抱着他。   他的嘴唇贴近穆流风颈间的肌肤,离着一点点,稍微靠近就能吻上去。   穆流风似乎觉得有些痒,缩了缩肩膀,离他远了点。   “对了,”穆流风问,“你之前说有喜欢的人,去追了吗,是不是没追到,所以不高兴?”   他自己说到一半,又“嘶”了一声,“可是不对啊,你这么好,谁会不同意呢?等等,你不会喜欢上什么有夫之妇了吧?那不行的!”   顾承佑笑了一声,贴着穆流风的背,能感觉到他脊梁清瘦的骨节。   他低声说:“没有,他是单身。”   穆流风不解,“那怎么没成?哦,还是已经成了,所以你才没时间理我?”   一点点酸意。   “没,没成……”顾承佑忙说,“我没追。”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仅没追,还……躲着他。”   寂静。   连风声都没有。   “我想他不会接受我,”顾承佑平静地说,“我怕不仅没能跟他在一起,本来的关系也破坏了。”   穆流风还是沉默。   好久以后,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这个人,我认识吧?”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是顾承佑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他浑身好像战栗了一下,几乎开始颤抖,“哥……”   穆流风却并没有没深入问,只说:“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顾承佑控制不住呼吸,“我……”   穆流风忽然翻过身来。   浅浅的月光下。   顾承佑一下与穆流风对上目光,在昏暗中,他感觉浑身烧起来了一样,紧张得胸口发闷。   难道他……   穆流风拍了拍他,“加油啊,佑宝。”   顾承佑愣了,不知如何反应。   穆流风说:“不管你要怎么样,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找我聊聊。不要玩消失,我会很担心。”   “……”顾承佑心中翻江倒海,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他嗓音有点发哽,“但我不消失,可能会做其他……不理智的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他盯着穆流风,说不清是希望他懂,还是不要懂。   穆流风只是笑笑,“你这么年轻,要那么理智干嘛呢,心别太重了,苦大仇深,都不像你了。”   他说着就要翻身下床,“晚安吧,佑宝。”   顾承佑又一把抓住他,“哥!”   “怎么了?”   “我……”顾承佑犹豫着,“《古迷》杀青那天,在KTV,我后面……亲了你一下。”   穆流风的表情看不清,嗓音很低,“嗯?”   顾承佑鼓起勇气,“你讨厌吗?”   安静。   顾承佑心都提起来,手开始微微发颤。   他从没这么讨厌过安静。   一声轻笑。   “傻子,”穆流风凑过来摸了他的脸一下,“怎么可能。”   说完他利落地滑下床去,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消失不见。   顾承佑躺在床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无论是大脑、心脏还是血管,都快崩裂了。   又是一阵沉寂。   半晌,响起一声叹息。   钱放的声音从另一边闷闷地传来,“行吧,我刚才说错了。”   顾承佑还回不过神。   “我挺你了,兄弟,”钱放又叹气,“去追他吧。”   …   但……顾承佑怎么会追人呢。   他甚至不明白钱放为什么突然说了那句话。   后来他问钱放,为什么忽然支持他了。   钱多多同学很沧桑地说:“我只是觉得,他确实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   钱多多酸酸地说:“起码他对我,绝对没有这么腻歪过,对你的态度,也跟以前的确有些不同。”   顾承佑眼睛瞪地溜圆,疯狂晃他,“怎么不一样,你详细说说!你快说啊!”   吓得钱放赶紧跑了。   三人小聚会就这样结束。   这次聚会让顾承佑意犹未尽,浮想联翩。   他们聚会第二天,穆流风专门给钱放打了视频电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说钱放怎么刚去就把钱结了,下次轮着请客之类的。   最后,穆流风问:“放,真放弃音乐了吗?”   钱放怔了怔,说不出话。   他说他放弃了。   他说他再也不玩这傻逼东西了。   但回来的三年,他写了几十首歌。   一首都没唱给别人听过。   穆流风说:“听说最近有说唱比赛的节目邀请你,你真的不去?”   钱放还是不说话。   他抿着嘴唇,显得有些倔强,又有些脆弱。   钱放当年进入国外那个团体前,只训练了不到一年,属于特招生。   因为十年前,他还没成年时,已经拿过好几个国内国外的地下说唱冠军。   钱放,这个名字曾经是冉冉升起的传奇之星。   如今,成了陨落在富贵尘埃里的一颗顽石。   “我才不去,”钱放吸着鼻子,“他们还能闹哪样,不过拿我的名字摆点排场,嘲讽我做idol跑到地上,碰一鼻子灰还是too simple too young。”   “……”穆流风说,“放放你在押着韵。”   钱放摆烂,“我不管我不去,老子money那么大笔,懒得再跳到浑水里。”   穆流风忍不住笑,“……还在押呢。”   “……”钱放无奈,“哥,我一跟你说话就想起过去,忍不住就得押个韵,这样实在是非常的呆逼,只能说咱们下次再续。Best wishes from你的老弟……”   押韵哥无地自容,视频中断。   穆流风笑了好久,望着漆黑的屏幕自言自语:“看这架势,他应该会去……”   然后他捂住嘴,“我怎么也开始想要押韵……”   一旁的小陈:“……”哥的脑子怕是有了点问题。   说回顾承佑不会追人。   他确实不会追人,就没想过这事。   但跟穆流风见了一面,他之前那种别扭的感觉总算过去了。   倒也不是钱放说不能追,他就不追,钱放说能追,他就撒开丫子赶上去。   他自己的想法,主打一个顺其自然,见缝插针。   这次聚会达成的结果,就是他一改之前三个月的态势,开始跟穆流风复联。 第31章   顾承佑的复联有点猛,表现为他一想起来就去找穆流风。   发信息、打电话、视频不断,各个app平台at他,转发他最新资讯乃至搞笑视频。   一时间,这两个业务繁忙的人,竟然每天大部分时间,名字都能位于对方通讯列表的第一位。   除此之外,只要能见面,两人就约,工作不忙时,他们就去周围逛逛,打打球,没时间,就只是吃顿饭,甚至很多时候只能见面喝杯咖啡。   后面的短短一个月,两人见了四五次。   这种高频的交往,让双方的助理和经纪人都感到诧异。   这天,小陈和盛子玉又碰到一起。   盛子玉:“承佑一会去录节目,我怕他乐不思蜀,在这里边吃饭边等。”   小陈:“穆老师一会去赶飞机,我得给他开车,随便吃点。”   两人沉默了一阵,同时说:“他俩最近……关系格外的好哈。”   就这样,不仅顾承佑和穆流风二人,连他们的助理和经纪人,都开始产生友谊了。   …   那次三人聚会结束不久,穆流风就把ost的demo给到了刘导。   几天后,刘导正好与他同城,喊他吃饭。   一进门,穆流风就见到一个头发有些灰白,戴玳瑁色眼镜,看起来神色忧郁的中年男人,正用深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刘导,认真地听他讲话。   那是配乐圈大咖,音乐学院教授,演奏家,梁辛柏。   穆流风连忙去打招呼,“刘导,梁老师。”   梁辛柏忧郁又深情的眼睛转向了他,看得穆流风有点承受不住。   “你的声音真好听,”梁辛柏嗓音低沉,“写得曲子也很好。但歌词还要再打磨一下,而且,编曲也还是有点国外男团那种味道。”   “不过,你给了我好多惊喜,我特意想跟你见一面,来,咱们聊一聊。”   穆流风连忙“谢谢老师”,梁辛柏一把抓住他让他坐下,拿出手机开始讲自己的想法如何,你的想法如何,创作理念,创作方法。   梁辛柏为人似乎很纯粹,对什么人感兴趣时,毫无架子,交流顺畅。   一开始,穆流风是请教的态度,梁辛柏让他大胆说,他就放开讲了。   就这样,两个人聊了一晚上的音乐,越聊越投机,饭都没吃上几口。   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达成了平等交流的姿态。   这在穆流风来之前,是完全不敢想的。   旁边的刘导插不上话,自斟自酌,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最后,穆流风和梁辛柏两人,已经聊到一些精神、哲学层面的问题,还有灵感来自生活的方方面面等等。   梁辛柏很兴奋,推了推眼镜,“真的吗,你也喜欢滑雪?我在东北那边有朋友开滑雪场,一起去啊。”   前辈太豪爽,穆流风抓紧话头,跟他加了联系方式。   梁辛柏对他颇为欣赏,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说他“情感敏锐、思维敏捷”“是自己见过最有才华的年轻人之一”“独特,能出得来”。   穆流风受宠若惊,只好不停干了干了。   这时,刘导一个鼾声没打好,醒了,丝滑地跟大家喝成一团。   在这次见面后,穆流风本以为梁辛柏只是人好,特别客气。   没想到,后面《古迹迷踪》整个的音乐创作过程中,梁辛柏都经常跟他沟通,还约他出来跟音乐圈的大佬吃过几次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音乐圈有很多大佬孤僻、难搞,但梁辛柏的朋友都是性情中人,甚至让穆流风感觉,他们其中有的人,纯粹到能跟顾承佑比一比。   顾承佑是穆流风见过的最剔透的人。   也有人说穆流风纯粹,但他知道,自己还是有很多杂念。   在这段时间里,穆流风疯狂学习,疯狂社交。   一群音乐人聚会,经常是喝着喝着酒,就弹起琴,唱起歌,载歌载舞。   穆流风作为聚会中年纪最小的,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他讨人喜欢,还确实有才华,居然渐渐真的跟大佬们玩到一起去。   不少大佬评价:我们也想跟年轻人交朋友,好久没见过像你这样不错的年轻朋友了。   穆流风只能又干了干了。   在这种情况下,穆流风总在灵感爆棚。   有次,他一晚上写完了一首歌,发给刘导问能不能用。   这首歌,最后由刘导跟梁辛柏一致同意,可以做《古迹迷踪》的主题曲,之前那首,做高.潮片段的插曲。   这个消息,是穆流风在某个晚上睡觉前得到的。   他听说后,在床上蹦了好几圈,马上给顾承佑发语音报喜。   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好了,插曲我唱,主题曲我们俩一起,好不好?”   顾承佑声音带着笑,“好啊,太棒了。”   穆流风很少这样兴奋,说了好多话,顾承佑就在那边听着笑。   忽然,顾承佑说:“哥,我视频打给你吧。”   “行。”   穆流风答应得很轻松,没想到接通视频,看到顾承佑冻红的脸时,心中颤了颤,好像跳快了几拍。   黑暗中的面容英气而桀骜,笑意沉沉如酒。   顾承佑戴着毛线帽,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些,线条又像刀削似的了。   他所在的地方显然很冷,讲话都会呵气。   “哥,看到我后面是什么。”他把手机拉远。   夜幕,弯弯的月亮下,染着大片的火红。   穆流风睁大眼睛,把手机折叠屏展开,不觉“哇”了一声。   是梅花,这个时节盛放的早梅。   一树一树盛开的红梅,连在岸边,又在水中倒映,仿佛焚烧着香气的火海。   “好漂亮啊。”穆流风由衷感叹。   顾承佑的脸回到镜头中。   他笑得像是炫耀宝贝的小孩,“我在这边拍古装戏,今天这场在梅花林里。真美,吊威亚碰着梅花时,我都心疼,就想赶紧给你看,结果到这个点才下戏。”   “我都有画面了,”穆流风笑着,“你那个扮相那么绝,在梅林里飞来飞去,肯定帅翻。”   这部戏,就是顾承佑当初试镜,受到盛赞的那一部。   一个月前,顾承佑开始拍戏,据说试装时帅得引来三层楼工作人员围观。   但第一个看见他扮相的,是穆流风。   顾承佑扮演的是个有些鬼魅的刺客角色,剧本是小说改编的,文中常描写这位刺客“似笑非笑”。   这个角色跟顾承佑之前演的魏阶很不一样,跟他本身的气质也有很大不同。   然而……   顾承佑一笑,居然真能阐释出那种离谱的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既不油腻又不僵硬,实在是浑然天成。   整个人物脱离单纯的BKing形象,甚至产生了某种电影质感。   当时顾承佑试装的时候,刚扮上就立马跟穆流风视频。   穆流风端详了他好久,感叹:“好伟大的一张脸。”   …   梅林中,满地落红。   顾承佑穿得多,直接躺在了花瓣铺成的地毯上。   花瓣飘落在他的发丝间,把他的脸颊也映红了。   他低声笑道:“以后有空,我们冬天来这里玩好不好?”   “当然好。”   “就快过年了,我到时能休假,你怎么安排?”   “我……”穆流风想起那个不像家的家。   两年前他在国外,回不来过年。如今回国后已经过了两个春节,他还是要找借口躲到外面去。   那个家,实在没有他的位置。   “来我家吧,哥!”顾承佑忽然说。   穆流风没反应过来。   “你来,我给带你吃好吃的,”顾承佑笑容比花林还灿烂,“带你去玩,去我小时候上学的地方。”   “我家大,又没什么亲戚,我爸妈也想见你,他们总念叨你。”   穆流风见过顾承佑的父母几次,都是温和热情的人。   他听得心里暖融融的,居然真的有些想去,“确实不打扰吗?你可别自说自话,要跟叔叔阿姨商量好。”   “商量好了才告诉你的。”顾承佑笑道,“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做了事又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他的眼睛温暖而坚定,“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流风看着顾承佑的样子,忽然莫名有点害羞。   他开始担心,“真要去吗?那,我带点什么去好呢,护肤品?保健品?酒?对了,叔叔抽烟吗?”   顾承佑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容有点暧昧,“嗯,烟两条,酒两瓶,补品,茶叶……”   穆流风越听越觉得有点熟悉。   他演过一个电视剧,最后去女主家里提亲……好像就是这个配置。   见穆流风表情复杂,顾承佑大笑起来,“开玩笑的!不用不用,少提点,知道你不愿意空手来,实在要带,就带些轻的东西吧。”   穆流风思考着,“嗯”了一声。   -   但事实证明,顾承佑以为自己“不再想一出是一出,做了事又不知道怎么收场”,只是他自己这样以为而已。   一年又要过去,年底的晚会、红毯格外多。   穆流风上了好几个晚会,走了好几个红毯,还获了几个小奖,算是在国内娱乐圈站住了脚跟。   他为人亲和又不乏气场,进退有度,很适合这种场合,跟不少明星和品牌结下了人脉。   但他最期待的,是主办方也邀请了顾承佑来参加的那场晚会。   虽然顾承佑回国后主打一个佛系,但他可能天生有观众缘,没上多少通告,还是有些热度,被请来刷脸。   对于整场晚会,顾大少爷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跟他哥一起走红毯。   也不知道盛子玉是怎么协调的,主办方居然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晚会举办这天,他们俩一起化妆,一起换衣服,一起坐车来到现场,一起下来面对闪光灯。   相机咔嚓咔嚓,人群窸窸窣窣。   穆流风的发挥一向很稳定。   他穿了一套白色西服,像披着月光的王子,俊美而不失松弛,有种美貌大佬的姿态。   顾承佑则是一身黑,锋利而魅惑,帅到下车时有不认识他的记者小声尖叫起来,问这是谁。   两个人顺着长长的红毯往前走。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好配!”   “哈哈,白切黑大佬和他的纯黑杀手。”   居然还有人知道他们的cp名,“风流一顾!”   “结婚了结婚了!”   穆流风仿佛没听见,顾承佑装作没听见,但耳朵红了。   到了签名板前,穆流风找了一个比较低调的位置签下名字。   顾承佑挨着他写了名字,写完就想扭头走,被穆流风拽回来,再次拍照。   大多数人都是在拍穆流风。   但居然还有人喊,“亲一个!”   穆流风眼中似乎暗了暗,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往事。   他担心顾承佑不喜欢这种氛围,往对方那边瞥了一眼。   顾承佑倒没有任何不快,他脑海中充斥着“好配”“结婚”,还时不时看着穆流风美貌的侧脸发怔。   两人拍完照往会场走,那个“亲一个!”还执着地在起哄。   可能是人声鼎沸的热度,可能是镁光灯的晕眩,可能是穆流风炫目的身影。   在进入会场大门的一刹那,一切突然暗下来的一刻。   顾承佑突然偏过头去。   像是微风吹过。   他的嘴唇碰了一下穆流风的耳际。 第32章   风过无痕。   穆流风倏然睁大眼睛。   其实无论从会场面还是外面看,都只能看出两个凑近的影子。   靠近,又分开,可能很平常,没有什么具体的动作。   但这是被人瞩目的时刻。   会场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片疯狂尖叫。   …   这可真是闯祸了。   会场中,顾承佑和穆流风的座位,本来也是排在一起的。   但刚刚出了这样的情况,引起了一点骚动,两家的经纪人和助理,飞快地给他们换了位置。   一时间,俩人之间隔了条银河。   会场中。   盛子玉对顾承佑抓狂,“承佑,你都做了些什么?!”   顾承佑没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还在上头,挠挠脸颊,回忆着刚才的感觉。   没完全亲到,就沾了一下。   凑过去的时候,穆流风好像没躲。   品味完之后,他看到盛子玉惊慌的脸,才发觉自己又冲动了,渐渐从心底生出一点点慌。   另一边,小陈对穆流风,“哥,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穆流风也没觉得有什么,无奈地笑道:“他没做什么,放心,没拍到。”   小陈一整个抓狂。   那天晚上他们后续的互动不多,没有说话见面的机会,连回酒店时,两个人都是分开走的。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了。   半夜。   #风流一顾#和#天佑承风#,时隔三年,再次登上热搜,分别位列第三名和第六名。   沉寂许久的cp粉,过年了。   在两位主人公还在睡觉的时候,他们俩的照片被各种渠道疯传。   他们的工作人员也都疯了。   穆流风估计错了。   那一幕不仅被拍下来了,还有视频,还有动图,还有放大版。   其中拍得最有氛围感的一张,同时有在人前肆无忌惮的爱恋,和于无人处说尽缠绵的气息。   被全网传播。   如果顾承佑和穆流风都不红,这事可能不会有什么水花。   可偏偏,穆流风有点红。   如果顾承佑和穆流风都不好看,或者相处没有张力,那张照片可能也不会被疯传。   可是他们都过分好看,又张力十足。   事情以大家没有预料到的速度开始发酵。   从这张图,带出了曾经国外时期两人的物料,再到之前《星星颤动时》两人的互动比跟女嘉宾还甜。   又到《古迹迷踪》最后的机场图,尤其是有网友晒出了穆流风、顾承佑共同签名的《宇宙回响》专辑。   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其实在《星时》的第一天,穆流风的星星给了顾承佑。   大家也不知道真假,都默认为真,一群晚上不睡觉的网友嗑疯了。   同时,也冒出很多黑。   这些应该是真黑,因为他们也不睡觉。   黑子们质问,男同为什么要上异性恋恋综。   “就是说,女嘉宾差点做同妻咯?”   这个帽子就大了。   一时间,整件事红黑并存,红大于黑,因为黑更红,又因为红更黑,愈发爆炸,相关话题在深夜档的热搜上蹿下跳。   两人的夜猫子粉丝出来认领兄弟情,顺便安利自家。   也有过去的粉丝喊话:别黑,以为我们没人吗?咱只是爬墙了,现在又爬回来啦!   热搜在早晨时总算压下去了,但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次日,#风流一顾#和#天佑承风#两个cp超话,暴涨数十名,从榜单底部,直升入顶部。   #天佑承风#甚至排进了前十。   显然,大家更喜欢小狼狗攻。   当第二天上午,穆流风被叫到公司,面对经纪人薛显宗时,听到一连串描述,并没有解释什么。   他只是问了一句话。   “天佑承风进了前十?”他很疑惑,“不是风流一顾,是天佑承风?”   不是说他稳重会照顾人,更适合当1吗?   薛显宗:“……”   薛显宗是穆流风的经纪人,也是公司副总,最早当过几年演员,外貌不算极其英俊,但有种独特的魅力。   他极为严肃,发型一丝不苟,领带紧紧束到领口,戴着银框眼镜,面容看着就薄情寡义,与被合体西装紧紧包裹的身材,形成一种奇特的张力。   薛显宗很冷淡地问出心中所想,“你就关心这个吗?”   穆流风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对薛显宗,似乎跟对别人不一样。   对小陈,穆流风很温和,对薛显宗,他就像闻见了什么臭东西,但出于礼貌一定要忍着一样。   对他这种礼貌周全的人来讲,这情形实在少见。   穆流风淡淡地说:“我跟承佑关系一直很好,十年的交情,您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薛显宗推了一下眼镜,眸光犀利,“当年就是我把你从国外带回来的。”   穆流风直接道:“所以有什么问题呢,还要临时推了别的通告,一大早把我叫到公司来?”   薛显宗眉间的皱纹显现出来。   他扬了扬下颌,让周围人出去。   小陈心惊胆战地看了穆流风一眼,低着头出了门。   室内落针可闻。   薛显宗冷静地问:“通告上遇见有记者,问你跟姓顾的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   穆流风面无表情,“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训练了,还能怎么回答?”   透过雪亮的镜片,薛显宗的眼中,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不赞同。   落地窗外飘起了雪。   风应该很大,但仍然没有声音传进来。   薛显宗坐在办公桌后,仿佛随时会出鞘的武士刀。   他眼神倏然变得阴冷,“问你一个问题,实话告诉我——你们,在谈吗?”   谈?   谈什么?   穆流风怔了怔才想明白,不觉哼笑了一声。   他拉着椅子坐下,气定神闲,丝毫没被薛显宗压过去。   “如果我说,在谈呢?”   “啪”的一声巨响!   薛显宗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旁边的纸页都被震落了好几张,散在地上。   他漠然吐出两个字,“分手。”   穆流风不讲话,像在看戏。   “他在吸你的血,你看不出来吗?”薛显宗怒道,“他在拿你炒作!”   他焦躁地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半圈,“分手,离开他。我带你回来是挣钱的,不是让你恋爱脑的!”   穆流风沉默了一会,轻轻笑了笑。   他说:“薛总,您觉得我会恋爱脑这件事,就很好笑。”   薛显宗目光如冷箭。   穆流风放松道:“好了,开玩笑的,我们没有谈。他就是爱闹,没别的意思,前几天还跟我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呢。”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音没有任何波动。   低头抬头的功夫,薛显宗已经站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落下铺天盖地的影子。   薛显宗的表情,有种平静的狠劲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森冷。   “不要对我说谎,”他慢慢道,“我惯着你,捧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吗?”   “没谈,那他更不该碰你,你说他只是爱闹,真好笑,是真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吗?”   “穆流风,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别人抱的什么想法,你不可能不知道。”   薛显宗指的是顾承佑借穆流风炒作,在吸血。   但穆流风的思想跑偏了一下。   他确实觉得,顾承佑亲他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不代表对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兄弟之间亲一下……可能跟小狗舔一下差不多……吧。   但穆流风心里不是死水,他这样说服自己,却也难免有别的心思。   比如这时,他就漫无边际地想:所以薛显宗真的觉得佑宝对我是……   哈,不会吧……   他想打消自己的念头。   但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顾承佑这半年对他的各种亲近。   然后就……脸红了。   一直红到耳朵那种。   薛显宗瞳孔骤缩。   他怒道:“穆流风,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你在想什么?你断不断!我问你,要他还是要工作,你自己选!!”   敲门声响起。   薛显宗大声道:“谁?!”   小陈点头哈腰地进来。   薛显宗更生气了,“干什么?!没看我在这……”   小陈捧着笔记本电脑,低眉顺眼,“薛总,穆老师数据还在攀升,已经有十几个商务和节目来联系,想让他和顾承佑一起接。”   薛显宗:“不可……”   小陈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接着说:“我说可能没法一起接,因为两个艺人不是一个公司的。好几个合作方都说,只有穆老师也可以,但两个人一起上的话,总包可以翻几倍。”   他抬头看向薛显宗,等他决断。   薛显宗,爱财如命。   他刚质问完穆流风要顾承佑还是要工作,听见一大票工作雪花般飞进来,怔了怔。   “热度没下去?”他推了推眼镜,立马显得专业了很多,接过笔记本电脑看着数据。   “炒cp?”他思索,“不不,我们不要走这种路线,我给流风的规划不是这样的。跟那个姓顾的相关的,我们全都不接。”   小陈:“可是……”   穆流风闲闲道:“薛总,您之前没少给我炒cp。”   不等薛显宗发作,他又说:“而且我和顾承佑演了个剧,您还记得吗?那剧年后差不多要上了。”   薛显宗眉头紧锁,反复思量。   钱,与顾承佑。   迷人的钱,和可恶的顾承佑。   穆流风煽风点火,“您也知道那个剧的性质,cp肯定要绑好几个月的,不可能跟他不碰上。”   天平疯狂摇摆,薛显宗焦头烂额。   “我怎么给你接了这么个剧,我怎么……”他自言自语。   穆流风说:“薛总,您当时说这个剧适合我,投资没那么高,但团队好,有S+的潜力,肯定火,您忘了吗?”   他看起来坦荡而无辜。   薛显宗掐着眉头,“为什么偏偏是跟他一起演?”   穆流风露出“这就是命”的眼神,一点紧张的意思也没有。   最后他把球抛回去,“薛总,要工作还是非得排斥顾承佑,您选一个?”   打蛇打七寸。   薛显宗恨恨地瞥了穆流风一眼,眉间的皱纹能夹死蚊子。   “小陈你出去,”他冷静下来,“流风,我们单独聊聊。”   办公室再次回归沉寂。   半晌,薛显宗开口。   “你们……真没谈?” 第33章   “真没,”穆流风说,“承佑就是小孩子脾气,有时候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其实根本没多想。您放心吧,我以后跟他说说要注意分寸就好了。”   薛显宗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乐意跟他炒cp?”   “炒cp……”穆流风失笑,“不能非要这么说吧。我们关系好是真的,十年的感情是真的,不存在特意搞这种东西。”   “而且就算有,我们都cp多少年了,有什么新鲜的?我演一个剧,你们炒一个cp,男的女的都有,也没经过我的同意,我早都习惯了,这个怎么就不行了?”   薛显宗很中肯地说:“其他cp都比你红,属于合作共赢。”   穆流风无话可说。   他只能说:“您怎么知道,他不会也有一天比我红呢?”   薛显宗往后一靠,显得格外气定神闲,“我看了,他很懒散,家里有钱,但没前途的。他跟着那个殷美华,呵,不成气候。”   殷美华是顾承佑的老板,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另一重关系。   穆流风的脸色不好看了些。   薛显宗看了看他,话语莫名软下来,“流风,我是为你好的。”   穆流风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说:“我知道的。”   薛显宗说:“那你答应我,不会跟他真有瓜葛。”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默然垂下眼。   他们,也没法有瓜葛吧。   “好,”他低声说,“我……应该可以答应你。”   -   另一边,顾承佑也一大早收到了老板殷美华的视频电话。   他那边的气氛,就与穆流风这边完全不同了。   “承佑啊。”殷美华满脸堆笑地出现在镜头里。   殷总是个笑起来眼角有褶子的干巴大叔,只有从眉眼和脸型能看出来,他年轻时应该极为帅气,可能和顾承佑还有点相像。   殷美华已经进入娱乐圈二十多年,从助理到经纪人,一路做到公司老总,执掌的华美娱乐,现在也是国内排名前十的经纪公司。   他行事狠辣,剑走偏锋,擅长营销和引导舆论,被业内称为笑面虎阿华。   顾承佑还没睡醒,就被盛子玉叫起来接视频,此时头发乱七八糟,脸睡得浮肿。   他随意扯了扯头发,打着哈欠看了殷美华,毫无紧张感。   “早啊,小舅。”   殷美华是顾承佑母亲的亲弟弟。   他在生意场上给人印象是笑面虎,在生活中,性格活泼搞怪,自己又没有孩子,从小就很亲顾承佑。   当年顾承佑十二岁出国,也是因为展现出的天赋被殷美华发现。   殷美华说国外训练体系好,有名气了,回国也好办,就这样劝服了他不舍得儿子的姐姐,果断把顾承佑送了出去。   实际上,当时顾承佑状态很不好,殷美华算是救了他一命。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两年前回国时,顾承佑自然就到华美娱乐。   本来,他希望穆流风也能来的。   殷美华也这么希望。   穆流风外在条件好,才华横溢,人品有口皆碑,粉丝最多,最疯狂。   但那时,穆流风已经被国内首屈一指的经纪公司天瑞传媒看中。   天瑞的经纪部主任薛显宗,跟他早就认识,已经递了两年多的橄榄枝。   穆流风只能投桃报李,没有跟顾承佑一起来,殷美华那时还很是遗憾来着。   这两年,穆流风虽然没有大火,但也稳扎稳打。顾承佑虽然没怎么努力,但也没缺过热度。   在殷美华看来,昨晚的事是天上掉下来的流量,又红又黑,红大于黑,他的最爱。   殷美华笑道:“承佑,做得好,没想到啊,你也有会制造热点的一天了,真是长大了。”   顾承佑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前,好像还在梦里跟穆流风在一起。   他没太明白殷美华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跟流风啊,”殷美华说,“聪明,你们俩是很适合炒cp。这回是爆了,完全爆了。”   “你这一步棋下得好啊,咱们年后还有跟他的剧上映,到时肯定能大火一把。”   顾承佑这才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殷美华说,他故意炒跟穆流风的cp拱热度,甚至是蹭热度。   他的脸一下黑了。   他不是故意的。   昨天他根本是昏了头。   亲完穆流风,他起初只是暗自高兴,晚点回过味来,才感到心慌,当然,没后悔。   他的身体就是先于意识动了。   那个吻,分明是他意志力薄弱的证明。   是对他能“做事有数”的疯狂打脸。   昨晚睡前,他给穆流风发信息,可能确实是发得太晚了,对方到现在都没回他。   顾承佑心里沉甸甸的,翻着通讯列表。   聊天列表里堆了满满的红点,各路消息不是问他和穆流风的关系,就是说他火了,还有的阴阳怪气,说他“真能干”。   穆流风的对话框,平日一向不在最顶上,也在前五个。可此时顾承佑往下翻了三四下,居然都还没找到他。   顾承佑执拗地往下划,终于找到了穆流风。   之前他给穆流风备注“不可以想他”,自己想通后,改成了“My Lighthouse”。   我的灯塔。   光源,向标。   他一找到“My Lighthouse”,就立即给对方点了顶置,看到穆流风的小雪花头像总算稳稳地固定在第一位,才觉得舒服了。   “嗯,就这样吧,”殷美华还在兴奋地自说自话,“我这就去跟那边谈合作,你不知道,今天通告像雪片一样飞进来,这波一定大赚。哈哈,咱们这个cp好好炒,炒翻天!”   他激动完了,发现顾承佑没接话,这才发觉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黑。   殷美华有些诧异,“怎么了承佑?”   顾承佑面无表情抬起眼,“我拒绝。”   殷美华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整个手机屏幕里都是他的大眼睛,显得他整个人像一只干瘪的猫头鹰。   “你拒绝?”他非常疑惑,“为什么?”   “承佑,不是你先亲他的吗,不是你先卖起来的吗?我还觉得这真是很好的策略,你总算上道了呢!”   顾承佑很烦,“小舅你在说什么啊?我昨天晚上是失误!”   “我现在,只希望回到事情还没发生时的状态,我没头绪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殷美华摇头,“我不理解。”   “你不用理解,”顾承佑说,“我不想让他困扰。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们那个cp,而且,我完全没有搞什么热度的意思。舅,我求求你了!”   “……”殷美华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审视着顾承佑,好半天才说,“承佑,你是不是……真的恋爱了?”   顾承佑:“……”   一滴冷汗迅速流下来。   正在不远处收拾顾承佑唱片的盛子玉,更是汗流浃背,“……”   盛子玉麻利地溜了。   可顾承佑不能直接挂断视频。   “我……”顾承佑板起脸,若无其事,眼睛却并不敢看屏幕,“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   殷美华思索片刻,换了一种问法,“那,你要怎么才愿意跟他炒cp呢?”   顾承佑想了一会,为难地说:“就是如果……我比他红,能带他,而且他也同意。”   他说着说着,耳朵都红了,“他同意嘛,我是完全不介意昭告天下的,我可以扯着嗓子天天嚎,让每个人都知道。”   “……”殷美华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好,不炒了。”他突然说。   “嗯?”顾承佑没能跟上他的思路,“你不是挺高兴的吗?不是刚才还在劝我吗?”   殷美华神色淡漠,“我高兴,是你小子终于上道了,想不到,你不仅没上道,简直是连门都还没摸着。”   顾承佑:“?”   殷美华说:“娱乐圈可以炫真实,感情也好,性格也好,但必须是能控制得住的真实。”   “你要是说你昨天是故意的,我立即给你竖大拇指。可是你说根本是冲动?那算了,我怕你以后更控制不住,直接反噬。”   “承佑,”他很认真地说,“你可以离他远些吗?你这个性格本来就比较跳脱,我不想有那么不安定的元素在你身边。”   顾承佑冷笑一声,完全没有听劝的意思。   “不安定的因素是我好吧,小舅?”他说,“是我感情用事,头脑发热,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表情,像是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殷美华烦躁起来。   他突然有一种自己的好大儿搞基,家族要绝后的复杂心情。   “知道了,”他神色沉重,“这件事我会压下去的。”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也指着顾承佑,“记住,不要被拍到,做.爱记得带套!”   “?!!!”   顾承佑的脸,爆!炸!红!   “我操!”他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小舅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就,他都没有,反正……”   “哈?”殷美华拖长了音,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人还没有泡到,你就上头成这样了?”   顾承佑滚在床上,差点撞墙,就是一个想死,很想死。   他的感情真的那么明显吗?   无论是钱放还是小舅,怎么看一看,听一听,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真的有这么藏不住事吗?   殷美华看着他滚,像看着自家狗在泥地里蛄蛹,又恶心又无奈,还有一种等下要给他洗的崩溃。   “承佑,”他苦口婆心,“问你个问题,你不要介意。”   顾承佑无力地哼了一声。   殷美华:“你是1还是0啊?” 第34章   顾承佑:“!!!!”   顾承佑飞速挂断视频,把手机“咚”的一声扔到床头。   在他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殷美华大吼道:“你最好给老子是1啊顾承佑!!!”   手机黑屏,顾承佑像菜青虫钻入白菜叶一样,又蛄蛹回了被窝里。   被期盼做1的这位小同志,欲哭无泪,“没脸了,不活了……”   盛子玉在门口瞄了他一眼,偷偷拿出手机拍照,然后欣赏这位平日里的BKing,边扭动边哼唧的一面,发出嘲讽的冷笑。   哼,以后再不起床/犯懒躺平/压榨劳动力/乱发脾气,就把这录音、录像摆出来,作为威胁!   然后,他想象了一下威胁的后果。   他会被突然A到爆的顾承佑掐着脖子,掐到眼歪嘴斜,还得眼睁睁看着对方冷酷而淡定地拿起他的手机,删掉所有视频和照片……   盛子玉又是一身冷汗。   要么,备份一下吧……   可云盘联网,又不安全……   盛子玉默默地,心中滴血地,把照片和视频删了。   照镜子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大大地写了一个字。   ——怂。   -   这天中午,薛显宗和殷美华通了个电话。   双方之前打过几次交道,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出了门就互相翻白眼,骂出生平知道的所有脏话。   通话中,他们的用语都很矜持,态度都很专业。   最终两人决定:不主动利用这次热度,尽量把事情压下去。   挂了电话,薛显宗心情畅然,打给穆流风。   他差点笑出来,“流风啊,通报一下最新情况——人家根本就不想和你炒cp。”   穆流风毫无反应,“好的,还有事吗,薛总?”   薛显宗便有些茫然起来,“……没有了,嗯,你在做什么呀?”   穆流风十分冷淡,“您可以去看我的行程表,还有事吗,薛总?”   薛显宗:“……没了。”   “我要上飞机了,再见薛总。”   薛显宗的得意消失了,他像穿着西服的萧索的大尾巴狼,两条悲伤的长腿无处安放。   -   双方都没有把事情扩大化的打算,并不代表热度就会降下去。   这两个人亲了一下,带起了一阵考古风。   顾承佑和穆流风在国外的几年,刚好是国内不太接收外国娱乐圈消息的时候。   他们在国内也有粉丝,但基数不算庞大。   这次有了契机,G-ray的粉丝疯狂卖安利,把二人之前的团综、舞台、采访全部挖了出来。   一时间,他们的各种物料在网上广为流传。   任何艺人能火,都是有原因的。   穆流风,平时是稳得一批的翩翩公子,一张统一娱乐圈审美的脸,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隔着屏幕都能看得人脸红心跳。   但他表演时,堪称舞台暴君,又A又疯又性感,全能ACE,带着金属感的蛊惑嗓音,能使所有人血脉喷张。   顾承佑,一开始又奶又臭屁,逐渐变成高冷BKing,一张建模脸帅到让人惊叹,身材比例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舞台上的killing part,一个眼神就让人发疯。   武术、滑板、赛车、滑雪、冲浪、各种极限运动,他都玩得特别好,在阳光下随性飞驰的样子,是多少人不羁的理想。   这两个人,在外都是大A哥,在一起就气场剧变。   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搂搂抱抱,蹭来蹭去,不在一起就互盯,跟别人在一块,永远是“人人人从”的关系。   还有各种巨糖。   顾承佑为穆流风打架进了医院;穆流风扛公司的压力,带顾承佑染银发当做生日礼物——都已经众所周知。   他们互相的称呼,每年生日的相互祝福,穆流风对其他人的周全,和对顾承佑的亲昵霸道,顾承佑对其他人的冷漠,和对穆流风的甜笑撒娇……   舔到齁,任何方面都不清白。   就这样,他俩的物料层出不穷,嗑得网友们满地找头,纷纷质问G-ray粉丝,“原来你们吃这么好的吗?!”   G-ray粉和新粉,集体流泪:祖上确实富裕。   然而,舆论中的两个主人公,还是在各自拍各自的戏,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只是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顾承佑对穆流风道了歉。   “对不起啊哥,”他打电话说,“我昨天有点上头,莽撞了。”   那时穆流风刚下飞机,听见顾承佑的嗓音,眼睛就弯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这算什么,公司找你的事了吗?”   顾承佑说:“公司让我跟你炒cp,我拒绝了。”   “哦,为什么啊?”穆流风问得好像很平淡,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口气好像有点酸。   “我不配,”顾承佑斩钉截铁道,“我决定了,我要大红大紫。”   “啊?”穆流风没跟他上的脑回路。   “爆红,”顾承佑气贯长虹,“才有资格跟你做cp!!”   穆流风笑了好一会,停不下来。   周围有给他接机的小分队,人数明显比平时多。   有粉丝问他:“哥哥在跟谁打电话呀,怎么笑得那么甜?”   旁边有人说:“当然是顾承佑咯。”   先前说话那个粉丝,立即就变了脸色,厉声道:“去你妈的顾承佑,糊逼别来沾边!”   这一声像刀子似的,瞬间划开整个机场大厅。   所有人都看过来,有的路人明显吓着了。   穆流风听见前半句就赶紧捂手机,但速度还是慢了。   顾承佑听见了清晰的“去他妈的”和模糊的“糊逼别来沾边”。   他倏然沉默。   “佑宝,”穆流风握紧手机,低声说,“有点事,等下再跟你聊。”   顾承佑说:“哥,没事的,人家说得也没错。”   穆流风摇了摇头,“你在剧组对吧?我等下给你们组叫下午茶,记得接哦,先挂了。”   小陈跟在穆流风身边,见后者停下脚步,想拉着他走,带他赶紧离开。   但穆流风站得极稳,小陈根本拽不动。   “怎么生气了呀?”他笑了笑,对那边的一小群粉丝很温柔地说,“我要去忙啦,你们好好相处,不准打架哦。”   那个大喊的粉丝,本来激动又尴尬,听到他这么说,脸一下就红了。   穆流风伸手轻轻点了点,笑道:“小朋友吓到别人要道歉,乖乖的,好吗?”   那粉丝快要哭出来,还是委屈,“可是……”   穆流风想说:求你了,不要骂我的朋友,我会哭的。   但他知道,这句话不能说出来,只会有反作用。   他扁着嘴做了个哭哭的手势,用口型说“不要骂顾承佑,拜托”。   接着他又笑着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了。   骚乱平息,周围的旅客又变得行色匆匆。   粉丝们安慰那个爆发的小姑娘,跟数量少很多的cp粉互相看了看,两边互不说话,站位泾渭分明。   这件事被人录了下来,发上了网,也小小地发酵了一下。   有人说穆流风不维护顾承佑,看来是刚火了一小下,就要拆cp,什么队友情,都是假的。   有人简直唇语九级,真的分析出穆流风最后口型说的是“不要骂顾承佑”,又嗑到了。   有唯粉表示确实不应该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尤其不能说脏话,会抹黑艺人的形象,大家要严于律己,互相监督。   有人说穆流风虽然是在教育粉丝,但好温柔,同时又特别有压迫力,让人没法不听他的,真想被他教育啊。   于是,另一群人表示自己是抖M,确实想让穆流风做自己的S很久了。   看来穆流风不仅有梦男梦女,还有梦M。   这件事不温不火地过去了,唯粉、cp粉和字母圈(……),都得到了安慰。   理论上讲,只有顾承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但当天,在剧组啃着穆流风点的鸡腿,喝着高档奶茶的顾承佑,本来低落的心情迅速得到缓解,感觉自己愈发皮糙肉厚,刀枪不入。   哼,糊逼?   看老子三年给你们干成顶流。   他打电话给殷美华,“舅,捧我,我要火。”   殷美华尖叫:“你终于不躺了,佑,你站起来了!”   顾承佑神色冷酷,帅气地挂了电话。   -   事实证明,顾承佑干成顶流,根本用不着三年。   但这是后话。   先前“红毯吻”的风波没有掀起太大的浪,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发生,热度不维持,很容易就散了。   双方公司都决定不对此事做出大的反应,但暗地里的动作,层出不穷。   穆流风现在有常驻的节目,过去有出圈的作品,很能营销一番。   顾承佑有张好看得惊人的脸,年底了,团队让他不放过每一个红毯,造型全都拉满,宣传直接写“神颜”“绝美”,甚至出了几篇艳压通稿,被各路小生粉狂锤。   殷美华就是擅长走这种红黑路线,一通操作下来,顾承佑的数据狂涨。   顾承佑确实有那个本事,凭脸圈粉,脸在江山在。   除此之外,殷美华还把顾承佑塞进了一个街舞比赛,做合作嘉宾。   这件事就有些曲折。   其他的合作嘉宾,都是各种舞蹈圈大咖。   而要跟顾承佑合作的队员们,听说他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前男团成员,都觉得非常不公平,差点摔东西走人。   不仅如此,网上的舆论也一片哗然,大喊“资源咖小鲜肉别来碰瓷舞圈,有多远滚多远”。   穆流风听说了这件事。   他很小心地问过顾承佑的意见。   “你小舅……肯定是为你好,”他犹豫地说,“但会不会太激进了?走这种有点争议的路线,你的压力会很大很大,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千万要提出来。”   顾承佑跟他通话时正在剧组。   为了参加那个舞蹈节目,他所有吃饭、休息的时间,都用来练舞,还有练武。   接电话时,他浑身是汗,微微喘着气。   “没事,”顾承佑很冷静地说,“我小舅带过好几个大红的艺人,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穆流风也知道殷美华的光荣战绩。   捧红两个流量生,三个流量花,堪称娱乐圈经纪鬼才。   但这五个人,四个跟他闹得鱼死网破,只有一个还留在公司,最近也不太出来,似乎过得不算好,心理健康堪忧。   而穆流风知道,顾承佑小时候得过抑郁症。   而且,有些严重。 第35章   穆流风更担心了,斟酌着语言。   “你以前不太拼,我还比较放心。你小舅带的艺人,十个得有五个抑郁吧?我真的……”   “没事的,哥,”顾承佑说,“我没那么脆弱,而且,我以前干什么的,你忘了吗?”   穆流风顿了顿。   “到出道以后一年,我还在天天练武术呢,”顾承佑笑起来,“练武的,身上多少伤,受过多少挫,如今这点事算什么。”   穆流风想起顾承佑小时候的样子。   每天,他一半的时间跟团队训练,一半的时间自己练武术套路,练刀术、剑术。   不大点的一个人,平时那么爱撒娇,哭着喊着不想训练,穿上武功夫,摔得膝盖裂了也一声不吭。   顾承佑回国后那么懒散,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有一分钟懒散过。   “那怎么会一样呢?”穆流风感觉很难受。   “没什么不一样的,哥,”顾承佑笑道,“这才哪到哪。”   -   这天,顾承佑第一次去跟舞蹈节目的队员合排。   与所有人一见面,他就感觉到氛围不好。   队员们好像看都不想看他,如果不是有镜头,可能就直接过来骂了。   顾承佑挑了挑眉,并无任何表示。   他也不说话,也不试图热络气氛,只是趁所有人都在,跳了一段舞。   这段舞中间,融合着武术。   是他的专长。   本来,大家看他这样子,都觉得这人是不是在发疯。   但看着看着,一群人渐渐全聚过来。   结束后,顾承佑一抹眼前的汗,环视四周,见到许多惊艳、惊诧的表情。   他神色淡漠,“练舞蹈十四年,练武术十八年,哥们儿姐们儿们,我这点本事用得上吗?”   大家沉默不语,你看我我看你。   这种沾艺术的朋友们,都不是什么圆滑的社会人,就有那么点子尴尬。   直到有个人上下打量着顾承佑,小声爆了句粗口。   “操,是帅啊。”   其他有几个人这才纷纷跟上,跟他聊了几句。   顾承佑见还有几位大哥垮着脸,也不去说什么好话,冷淡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这里那里的冠军,对我的idol舞蹈看不上。”   “说个冷知识,”他淡漠地环视周围,“我他妈也是冠军出身好吗?”   那几个无动于衷的大哥终于瞥过来。   顾承佑说:“虽然我是少年组冠军。十二岁,全国青少年武术套路锦标赛,金牌,我参加的时候,是最低参赛年龄。”   有个大哥笑了一声,另外几个大哥若有所思。   顾承佑淡淡地盘算着,“还有的就不是冠军了,十七岁,世界武术锦标赛刀术组,银牌。”   嘲笑他的大哥顿了顿。   顾承佑垂眸微叹,“可惜,跟第一差了0.02分,不过,我比他小十岁,如果接着练还是很有希望的。”   最后的大哥额头渗出汗珠。   “我在国外边练idol那套东西,边天天上文化课,学两门外语,还拿了最有含金量的世界大赛第二名。”   顾承佑插着口袋,一撇嘴,“确实,一点也不牛逼。”   周围人的表情,明显是被他装到了的样子。   顾承佑冷淡地扬了扬下颌,“还觉得我没资格的大哥大姐们,可以摆烂,反正浪费的是你们自己的机会。”   “愿意用我碰一个好舞台的,”他伸出手,简单直接道,“我什么都能干,每天都来排。”   安静。   他的手悬在空中,很久。   久到他刚刚拼尽全力挥洒完的手臂,有些发颤,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把手放下去。   终于,一只手握了上来。   是那个说他“确实帅”的哥们。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五只手叠在一起,还差最后一个人。   顾承佑看向那位长得最不和善的大哥。   大哥搔搔头,无奈地走过来,把手按在最上面。   他操着一口方言,“别怪我们,节目里对你他妈也不是这么介绍的,我还上网查来着,全是他妈你搞同性恋的事儿……”   “……”顾承佑耳朵瞬间通红,“我没搞。”   还没搞上,嘤。   …   渐渐的,顾承佑开始融入这个小团体。   跨界合作赛是倒数第二轮的比赛,所有人都神经紧绷,拼得要命。   但他们惊奇地发现,顾承佑这个合作嘉宾,居然比他们这一群选手还拼。   每天,顾承佑有半天时间要去郊区拍戏,其他时间,几乎都在这边编排、合排。   他的练习时间,是所有嘉宾之最,比其他组的嘉宾长好几倍。   不仅如此,他丝毫不保留实力,给自己编的武术套路越来越难,跟团体舞蹈越来越融合。   编排到了最后,他们这支舞呈现出一种眼花缭乱,让人瞠目结舌的效果。   队员自己看练习时的录像,看了十几遍,都还是要忍不住喊几声“牛逼,真的牛逼”。   除此之外,一点点的,大家发现顾承佑虽然长得酷,性格倔,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就一门心思把事情做好,但是居然……意外的,特别可爱。   事情从最凶的那位大哥捏了他的脸开始。   那时顾承佑的脸因为练舞而透着粉色,显得极嫩。   大哥手痒难耐,眼疾手快地捏了捏他的面颊,本打算捏完就跑,结果刚捏住就呆了,“哎,你这么瘦,脸怎么这么软?”   顾承佑被扯着脸皮,眼神仿佛能杀人:“……”   所有人顿时疯了。   顾承佑一下被他们围住,最多时,脸上有四只手在捏。   他觉得自己像一张被扯开晾晒的被单。   不得不对每个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术造诣。   不止如此。   顾承佑在练舞的时候,不太喜欢穿上衣,但要面对镜头,只好就套个背心。   队内唯一的一个姐姐,天天盯着他,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道:“佑佑,能不能让姐戳一下世界上最帅的人的腹肌?”   “……”顾承佑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就算你这样夸我,也是不行的。”   姐姐问:“为什么?,一下,一下就行。”   顾承佑淡漠道:“被我喜欢的人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   姐姐愣了一下,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   “你有女朋友了?不对,不会是……不会是??”   她眼睛瞪得老大,划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摆出来,顾承佑一看,脸倏然红了。   “不是!”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想要装凶,但整个人逐渐熟了一样开始冒热气,“他是我哥,只是我哥哥。”   过于明显了。   姐姐疯狂尖叫,顾承佑咬牙切齿。   激动了一阵子,姐姐小声说:“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之前看了他演的那个电视剧,好帅好帅好帅!!”   顾承佑十分头疼,十分无奈。   姐姐继续说:“哎,他真的跟你关系很好吗?他会跟你视频吗,视频时我能看一眼吗?对了对了,他会来探班吗,我能见到真人吗??!”   顾承佑再也顶不住,捂着通红的耳朵跑了,“姚姐疯了!”   其他队员闻声而来,看着顾承佑撒丫子狂奔的身影,露出了同样的姨母笑。   “嘻嘻,好可爱。”   就这样,顾承佑从被所有人瞧不起,摇身一变,成了团宠,天天被哥哥姐姐们拉着玩,围着吃饭。   有一次他们出去吃路边摊,所有人一片微醺,顾承佑也喝了不少。   他又被姚姐逼问跟穆流风的关系,终于不管不顾,放肆地大声说:“对,我喜欢他,喜欢疯了!老子爱上他了!”   所有人都一下子就醒了,各种起哄,疯狂问:“谁谁谁,他爱上谁了?”   姚姐尖叫着满地转圈,直接原地跳了一段Waacking。   其实这舞跳得合情合理,毕竟Waacking起源于Gay吧。   顾承佑看她跳得带劲,自己也按捺不住,加入了进去。   最后就莫名演变成所有人在路边摊跳Waacking。   Popper大哥跳得是带动画效果的。   旋律,节奏,笑语欢声。   一群搞艺术的人,好像总能这样。   纯粹,激情,自由快活。   …   转眼,到了录制当天。   这天下雪,寒气直入骨髓。   老寒腿受苦之日。   后台,顾承佑隐隐地感觉自己受过伤的膝盖有点疼。   他抹了红花油,又缠了弹力带,还顺手贴了个暖宝宝。   这些都是穆流风听说他来参加节目后,寄来的医药箱里带的。   除了各种药剂,医药箱里还有穆流风写的一页笔记,记着各种药品的用处。   穆流风在一个受伤急用喷剂旁边括号备注:希望你不要用到这个[哭脸]。   顾承佑看着那个哭脸微笑了好久。   最后,穆流风还在笔记上告诉他“量力而为,正常发挥就很棒,千万不要逞强”。   那一页笔记,顾承佑一直随身带在运动包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看。   不管多累,只要看到穆流风隽秀的字迹,他就又觉得充满了力量。   终于,录制开始。   先是其他组表演,顾承佑组的队员们,在等候室里看转播电视。   对手表现优异他们会喝彩,但能看得出,每个人都颇为紧绷。   他们这支合作舞蹈的难度,最后被提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尤其是顾承佑的部分,更是很难配合。   他最难的动作,在排练中大概有五成的成功率。   有队员说要不要去掉那一段,但顾承佑觉认为,去掉就没有那种极致的精彩。   他给出的回答,是自己私底下加倍练习。   纵使如此,今天的最后一次排练,这个动作还是有点失误。   转眼间,好几组都表演完了,表现都很精彩,甚至可以说,过分精彩。   顾承佑本来对他们的作品充满了自信,看着看着,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   这时,镜头突然转向观众席。   好像是有什么人戴着帽子、口罩走了进来,身材修长挺拔,肩宽头小,衣服架子,看不见脸,坐在了前排暗处。   镜头很快移开。   顾承佑瞬间瞪大眼睛,手上练习的动作都不自觉停了。   虽然镜头只有一秒钟,但那个身影,尤其是那顶帽子,他不会认错。   那是他几年前送给穆流风的。 第36章   一时间,顾承佑感觉浑身鲜血狂涌,在耳边“扑通”作响,忽然分不清,自己是更激动还是更紧张。   他来了?   穆流风来看他了?   终于,轮到他们组上场。   主持人开始介绍他们组的信息。   上一期节目确定合作嘉宾的时候,介绍顾承佑,并没有提到那些武术奖项和名头,只说他是前男团舞担。   这一次,介绍中倒是加上了他得过的各种荣誉。   顾承佑虽然不算很红,但显然观众们应该是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也都没想到他还有这些身份,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   灯暗,团队上台。   音乐响起,表演开始。   战鼓,铮铮琴音。   他们的舞蹈,主题是爱国志士抵御外敌,逐渐不敌时有侠救世。   一上台,队员形成对峙双方,精彩的舞蹈融合着两种文化,激烈碰撞,时不时引起评委、观众们的惊叫和欢呼。   在最胶着之时,音乐忽然变奏。   风起云涌,落叶萧萧。   灯光给到起初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二楼高台。   只见,一个利剑般的身影高高立于台上,衣摆随风而动。   顾承佑神色冷然,侧脸在光影切割下如雕塑一般,他巨大的影子被灯光拉扯,落在台下的“战场”中。   好多观众站起来看他。   突然,顾承佑在高台边缘向前迈了一步。   直接踏空!   惊叫声几乎掀翻顶棚!   风声中,顾承佑从高空直直地落了下来,还在将要落地时,旋身在空中划了一圈。   衣摆如转伞,身形如削竹,他的身手太过利落,甚至有破空之声。   轰然,如陨石般稳稳落于舞台正中心,他顺势半跪下去,以掌撑地,手掌为心,火焰化作冲击圈,激荡而出!   战鼓垒垒,愈发猛烈!   几乎一刻不停,顾承佑加入舞蹈阵型的最前端。   霎时间,舞台烧出火星赤红的岩层,焦黑的废土。   顾承佑抬眸,眼中闪着摄人的寒光,猛然从背后抽一柄宝刀,劈空声中,风生水起。   火焰,尘雾,队员激战般的齐舞。   瞬间,周围人化成圆阵,将顾承佑包围其中,   雾气滚散,火星如迸裂的宝石,齐舞与大招层出不穷,评委和观众席的尖叫声,快要掀翻顶棚。   有评委几乎把自己的帽子按进脑袋里,还有的在疯狂给手,手腕都要晃掉。   黑夜,战火。   各个舞种和武术神奇地融合,震撼如扑面而来的滚滚尘烟。   中间一段,顾承佑将刀背回身后,与队员们合作大招。   最终,他闪电般登上所有人形成的人梯,高高地腾空而起。   刀光闪过。   所有人都仰起头。   高空之中,璀璨灯光之下,被舞蹈的魔鬼附身一般的身影,汗水恣意挥洒,夺目如同世界的王。   像他每次在舞台上。   像他每次在赛场上。   像他每次朝理想,盛大如流火般冲去。   最炸裂的音乐随着他的身影重重落下,刀落地,一折两半飞将而出,涛声轰鸣而起。   光影变换之中,世间猛然昏暗,台上所有人仿佛瞬间风化,飘散成灰。   迷蒙的黑暗中,只有血色的灯光,打在所有人盔甲般尖锐闪亮的衣服边沿。   最亮的那半截刀,莹莹闪光,犹如唯余的一缕忠魂。   最后一个音落下,那点光与不为人知的历史一起,湮灭。   死寂。   许久,都是演播室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死寂。   接着,是不曾出现过的尖叫和欢呼!   所有观众,所有评委,包括所有在等候室的选手,全都疯了。   带他们这队的评委,也就是他们的队长,是顾承佑公司现在挺红的一个艺人,叫何轩。   何轩本身是不太讲话的那种深沉大帅哥人设,此时蹦得最高,恨不得来几个空翻。   舞台上的光亮起来,所有队员站成一排。   何轩的笑容充满惊讶和震撼,“WOW!你们也——太棒了吧!!”   “承佑!”他直接冲上台来,一把抱住顾承佑,不断拍他的背,“你真的惊到我,你是真的武侠啊!Real man,respect!”   顾承佑跟他其实完全不熟,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不觉拉开了些距离,瞥向台下。   台下第二排角落里的那个人,戴着他熟悉的帽子,眼睛笑得弯弯的,满是骄傲的光彩,仿佛映着一整条银河。   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两人对上了目光。   穆流风笑意更深,激动地疯狂比大拇指。   顾承佑这才不觉露出一点笑容,小小地比了个不起眼的大拇指。   何轩还勾着他的肩膀,“我看得出,你们是融合武术和国风的舞台,想问一下这是一个什么剧情呢?”   其他队员让顾承佑说,顾承佑让姚姐说。   姚姐:“我们其实是一个抵抗外敌,快要失败时,有大侠出世,”她比向顾承佑,“救国救民,战胜敌人的故事。但这是一段精彩却无名的情节,最终尘封于历史之中。”   回答引起一片尖叫声。   另一个评委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魔教内斗,最后魔尊现世,直接灭了所有人统一江湖。”   还有评委说:“因为承佑比起大侠,真的太像大魔头了,就是那种小说里写的,冷酷又邪魅的魔王,对吧——那个眼神,唰唰的能杀人。”   “对,我有一秒感觉有跟承佑对视,真的直击天灵盖,瞬间就为你疯狂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帅,这么有冲击力,完全杀到我!”   评委评价完,队员们把话筒递给顾承佑。   “所以你是有跟我对视吗承佑?”那个评委笑眯眯地问。   顾承佑,冷漠,淡定,“我们看不到台下的人。”   评委无奈,观众们大笑起来。   而后,各位评委又开始轮流评价这组的技术之高超,对音乐表达之好,故事性与视觉效果之绝妙。   林轩甚至说:“这是我今年,甚至可能近三年,见过最好的舞台。”   穆流风坐在下面,听见这句话,就有些冒汗。   他心说:不愧是殷美华公司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搞出些争议来。   可想而知,这句话之后,林轩和顾承佑都会挨骂。   因为他们是一个公司的,肯定有人要说顾承佑吸林轩的血,林轩拖飞机之类的,双方粉丝会互掐。   但很明显,林轩没有拖飞机的任务,顾承佑这个表现,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拖。   林轩肯定知道顾承佑是自己老板的亲外甥,捧他对自己好处无限。   而且,就算林轩自己的粉丝真去喷顾承佑,他只要出来为对方讲话,又是维护有功,治粉有力。   娱乐圈哪个不是人精。   好吧,除了顾承佑。   不过不管怎么吵,只要能控制住,就对两人都算有利。   穆流风想通关节,稍微放心。   顾承佑他们是这一轮的最后一组,公布成绩后,他们组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   其余队员继续下一场比拼,顾承佑准备下班。   队员们喊他:“承佑,晚上一起吃饭啊!”   顾承佑一心只想去找穆流风,回道:“我晚上有事!反正有群,以后约!”   他边大步往外走,边低头打字,问穆流风在哪。   忽然,他被人一把拽住,接着就被扯到了昏暗无人的楼梯间。   顾承佑差点叫出声,一下对上了熟悉的侧脸。   穆流风离着他不过十几公分,正探头往外看,见没人松了口气。   还没说话,穆流风就被对面人紧紧抱住了。   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好像有清爽的薄荷味道,和一点点惑人的麝香。   穆流风下意识地抓住顾承佑背后的衣服。   顾承佑的手臂极其有力,仿佛要把他按到自己身体里,脸颊在他颈侧紧紧贴着,像是在嗅着他的气味。   穆流风闭上眼睛回抱了他一会,笑着拍他,“太棒了佑宝,我知道你会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平心而论,你们是这个节目最好的一场,绝对出圈。你小舅做事激进,但效果应该确实……”   “哥别说话,”顾承佑嗓音很低,“抱抱我。”   抱抱我就行。   好累。   但你抱抱我,就好了。   顾承佑十分疲惫,却很温柔,让人想起黄昏时分的松香。   穆流风只好继续抱着他,搓他的后背,搓到感觉那块布料都快烧着了,顾承佑才缓缓放手。   “你怎么来了,哥?”顾承佑的眉目都比往日柔和,眼神也跟台上那个拽哥没一毛钱关系,软得要出水。   他好像不舍得大声讲话,怕把眼前的穆流风吹散了。   穆流风被他看得心中一荡。   “我当然要来的,”他摸了摸顾承佑的头发,“疯狂挤时间,好不容易把今天晚上空出来。我看你表现也好,跟你队员关系也不错,就放心了。”   “对了,”他提起手中的一个大礼包,“这是给你队员的礼物,我估计你想不起给他们送,你们公司可能也不会准备。”   “评委那边,公司应该会送礼物,但队员这边,你要自己给的。”   顾承佑心粗如斗,确实没想过这些,提起礼包,感觉还挺沉。   他问:“这么重,你坐飞机一路提过来的?”   穆流风说:“定制完直接寄到一个朋友那里,我就是顺便拿过来。”   定制?   顾承佑觉得礼包更加沉甸甸了,他心潮翻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流风照例问了大哥三件套。   吃饭了吗?身体还好吗?后面什么安排?   问完,他就打算离开,“我先走了,买的末班车。”   顾承佑不舍得他,又怕强留影响他工作,只好跟在后面,提着那个礼包默默地走。   “别出来了,”穆流风说,“我现在找你都得偷偷摸摸的,也是没想到,现在咱俩真的有点风口浪尖的意思。”   顾承佑又想起自己那个愚蠢……却甜蜜的吻。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哥?”他轻声问。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无奈地笑笑,轻轻踹了一下他的脚踝,“想什么呢,走了。”   明明没有任何力道,顾承佑的小腿还是下意识般颤了一下,他却好像没感觉似的,继续跟着穆流风走。   之前的兴奋渐渐褪去,顾承佑在台上就开始不适的膝盖,此时疼痛愈发明显起来。   他跪的那一下,好像牵扯到了旧伤。   整个舞蹈的过程中,那处伤逐渐变得严重。   但他一声不吭,脚步没有任何变化。 第37章   穆流风快步走到录制厅门外,跟顾承佑说:“回去吧,有人来接我。”   昏黄的灯光洒在穆流风的头发和侧脸上,显得他像镀了一层金,温暖而精美。   顾承佑不听,随着他走入外面冰凉如水的黑夜。   冷风和寒气让他的膝盖猛地更疼了些,但他的姿势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只是沉默地跟着穆流风一直走。   “傻子。”穆流风说,把帽子和围巾都脱下来,给他戴上。   穆流风给他缠围巾时,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直到最后嘴巴、鼻子都淹没在围巾下,只露着那双形状锐利的漂亮眼睛。   “怎么了佑宝,不高兴吗?”穆流风往手上呵气,捂在他脸颊上。   顾承佑依恋地蹭了蹭穆流风的掌心,垂下眼睫,“不想你走。”   “没关系,”穆流风摸了他一把,“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录《古迷》的主题曲,再过大半个月……”   他抬眼,嫣然一笑,“我去你家过年。”   顾承佑的眼神一下亮起来,瞬间,他整个人从湿淋淋的被弃小狗,变成兴致勃勃的朝气小狗。   穆流风凑近他,揉了揉他露出来的额发。   有一瞬间,顾承佑以为他会在自己的额头上亲一下。   但他没有。   两人到了园区门口,车来了。   穆流风上车,“我走了啊,快回去吧。”   顾承佑乖乖地跟他挥手道别,当他的车窗要升上去时,大喊了一声:“哥!”   穆流风探头出来,“怎么了?”   顾承佑手臂举过头,比了个巨大的心,他的笑容仿佛夜里忽然绽放的阳光,大声道:“爱你哦!”   穆流风也笑起来,给他双手比了个心,从胸口出发,还跳动了两下,最后化作飞走的鸽子,和左右手两颗小爱心。   “过几天见。”他这样说,眼中流光溢彩。   车子消失在黑暗中。   顾承佑又看了那个方向好一会,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缓缓地蹲了下去。   嗯,这个疼法……   应该是跳下来那一下伤得有点重了。   腿这么疼,明天没法继续拍戏,得打针才能撑下去。   他打电话给盛子玉,让对方过来带自己去医院,而后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穆流风送的礼包,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哪怕刚才蹲下时,也没放在地上过,没沾上一点灰。   在等车的间隙,他去屋里拆礼包看有什么东西。   他想,如果礼包里只有队员的礼物,他就自己留一份,换别的东西,送给最凶的那位大哥。   给队员的礼物,是定制的水瓶、毛巾、发带和护腕,蛮适合跳舞人的实用礼包,颜色都是蓝色系的,融合了他们队本来的标志,和顾承佑的个人logo。   队员们每人一份,还有多出的一份,是特别的。   因为盒子上面画了个熊,写着to佑。   顾承佑捧着这个特别的礼包,感觉腿都不疼了。   他把那些礼物留给队员们,在去医院的车上,小心翼翼地拆自己的那份。   同样是水瓶、毛巾、发带、护腕,同样是顾承佑的logo。   不同的是,它们都是蓝白相间的。   冰蓝色是顾承佑的应援色。   穆流风的,是雪白。   顾承佑心中一热,仔细看。   这四样东西上,还分别画了些幼稚的小图案。   金牌,大鹏展翅的练武小火柴人,可能是跳舞的顾承佑的小火柴人,还有可可爱爱的暴力熊。   顾承佑把发带翻来翻去地研究,看到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小小的,像是一道流逝的风,又像是荡漾的水波。   穆流风的logo?   顾承佑立即兴奋起来,把四样东西都翻了个遍,看到了后面一样的logo。   这是有穆流风印记的礼物。   他简直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好了。   一点也不疼,真是医学奇迹!   礼物盒里还有穆流风每次必送的贺卡,一样飘逸隽秀的字迹,只写了两句话。   【哇,我看到了什么?   噢~原来是我的佑宝正在闪·闪·发·光~】   这句话旁边画了几颗小星星,还有一朵扭曲的花。   嗯,可能是玫瑰花吧。   顾承佑拿着那张卡片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怼在鼻尖吸了一口,最后,按在心口处。   幸福啊,幸福。   抱够了,他把护腕和发带都戴上,毛巾搭在面包服口袋里,水瓶揣在另一边口袋里。   就这样,他下车进医院时,像一个刚打完球正要去澡堂,虽然很帅气,但已经不在意形象了的……臃肿大三学长。   只能说,有种别样的松弛感。   -   顾承佑那期舞蹈节目播出后,舞台直接出圈。   各大平台转评赞狂飙,势头惊人。   一夜之间,顾承佑各个平台的账号,涨粉超过百万,最主要的平台,涨粉超三十万。   这个数据中有一点水分,但是不多。   可以说是极其能打了。   盛子玉看到数据时,正在殷美华身边,瞬间目瞪口呆。   以他的经验,这是要爆的节奏哇。   而且是大爆!   殷美华则十分淡定,“把你的下巴捡起来,这才刚开始呢。”   果然,接下来的一周,热搜上每天至少挂三个跟顾承佑相关的词条。   词条话题,从#娱乐圈上一个世界武术冠军还是某影帝#,到质疑节目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顾承佑的这重身份,搞得为国争光的世界大赛亚军,居然被嘲了一整周。   有红中带黑的话题,自然少不了黑中带红的。   【最强资源咖?扒一扒顾承佑的雄厚背景】   还有林轩搞出来的那个“最好的一场”的争议。   除此之外,顾承佑在节目中的表现,也是有人狂赞,有人痛骂。   节目组非常会搞事情。   他们很巧妙地剪了顾承佑融入组内的这段故事线。   从一开始被所有人排斥,到狂妄放话自称冠军,再到刻苦训练,与队友们结下深厚情谊,甚至显露出可爱的一面,直到最后小组获得本轮第一。   起承转合,高光低谷都剪了进去,堪称近期单集综艺丰满度之最。   骂顾承佑的人说他明显是脏话连篇,态度狂妄,很会装逼。   爱他的人,说他就是有实力狂,叫他冰皮糯米团子,外表冷其实捏起来糯糯的,又A又甜。   这一集中最出圈的,除了最后炸裂的舞台,就是顾承佑被一群人捏脸,和穿着背心练习的片段。   尤其是穿背心对镜练舞那段。   爆到连殷美华都没有想到的程度。   练习室,灯光交织,镜中的影像与本人交叠,流畅干脆的舞姿恣意挥洒,肌肉的线条,身体的律动,呼吸,汗水……仿佛迷幻暧昧的文艺片。   这段被网友们做成动图,广为流传。   不仅如此,节目播放时,这一段的弹幕也是尺度巨大,堪称大型母爱变质与爬墙现场。   一周后,顾承佑主要平台涨粉一百万整。   简单来讲,爆了。   因为他那个穿背心的名场面,殷美华紧急把他拉出来,拍了一组背心写真。   拍摄现场,堪称活色生香。   顾承佑这半年都在拍打戏,结实了不少,他个子高、比例好,随便露都非常好看,有种独特的故事感。   造型师给他做了一套脏兮兮的战损小狼狗造型。   破损的黑色背心,凌厉的腰线,泼溅白点的工装裤,手腕上的绷带,作为点缀的凛冽银饰,凌乱的碎发,鼻梁和脸颊细细的伤痕……   他的眼妆锋利而干净,稍微有一点点烟熏,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放肆又隐忍的感情张力。   这个造型做完,整个摄影棚的妹子都沸腾了,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啊我死了,这就是又有性张力又有少年感的真·纯欲吧。”   顾承佑自己照了照镜子,觉得是有点帅,拍了几张照片给穆流风发过去。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哥,快看我】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好不好看?】   穆流风应该是在忙,暂时没回。   顾承佑一身装扮都是银黑色调,只有手腕上的几圈手链中,有一条蓝白相间的手环,有些乍眼。   他还专门拍了自己戴着手环的手腕发给了穆流风。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我打算带它拍照,你要记得看】   妆造老师看到手环,“顾老师,可以把手环摘一下吗?颜色可能有点跳脱。”   顾承佑摸了摸手环,一副护着的样子,“我想戴着。”   “可是……”   顾承佑把手环往几圈手链里藏了藏,只露出来零星的白色。   “这样呢?”看他的神情,好像对方不同意,他就要闹了。   妆造老师只能点头。   拍摄开始。   顾承佑在背景前随意走动。   他当过idol,受过最好的拍摄、造型训练,镜头感一绝,不管怎么拍都好看。   摄影师被他帅得都开始有点激动,灵感爆棚,“咔嚓咔嚓”疯狂按快门。   摄影师:“顾老师可以趴在那块石头上吗?”   顾承佑照做,衣领垂下去一些,露出明显的锁骨和一点胸肌的轮廓。   “这样吗?”他问。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面孔,线条明显却不夸张的肌肉,冷淡克制的眼神与脸颊的伤痕……   摄影师狂拍,“眼神可以再野性一点,像狼一样。”   顾承佑:“……”   虽然不懂,但凶一点就可以了吧?   摄影师:“试试想象你在看着你暗恋已久,十分渴望的人,你蛰伏着,但只要进攻,就可以得到他。”   顾承佑愣了一会,闭了闭眼,浅浅地幻想了一下。   穆流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是对方的背影。   颈部修长的线条,掐成折角的腰线,那幻想中的视线缓缓下移,逆光中,轮廓模糊又清晰……   摄影师:“今晚,你就要进攻了!”   顾承佑眼中一暗,摄影师差点叫出来,连忙抓住这一瞬间。   哇……摄影师回看了一下照片。   这令人震撼的表现力,这恐怖的侵略性和张力。   必爆了。 第38章   摄影师更起劲了,“接下来,麻烦顾老师做一些武术或者跳舞动作哈。”   顾承佑慢慢爬起来,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膝盖。   他上舞蹈节目后,膝盖受伤,只是简单地治疗了一下,就继续拍戏。在片场,无论是打戏还是下水,他都拼尽全力。   于是,经过一番恢复……他的伤势愈发严重了。   但摄影师说完后,他并没怎么犹豫,开始上舞蹈动作、武术动作。   顾承佑锐利得像一把刀,洒脱得像一阵风。   他整个人带有一种深邃而破碎的质感,让人看见他的眼睛,就想无限地深入探究。   这可能就是很多人说他演戏有天赋的原因。   他的眼睛、面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有神奇的魔力和表现力,仿佛幽深的迷宫,带着勾人魂魄的回响。   摄影师边拍边说:“绝绝绝,真的绝,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拍摄告一段落。   顾承佑的膝盖已经有些难受,只能曲着腿,坐在椅子上盯着跟穆流风的聊天窗口。   他给穆流风发的十几张照片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唉。   摄影师忽然叫他。   顾承佑表情未散,抬头。   “咔嚓——”   手机震动了,顾承佑忙看过去,见是穆流风的消息。   【My Lighthouse:小手环跟着你沾光了,是拍杂志吗?我买五百本】   【My Lighthouse:造型真的非常适合你,嗯,不过漏的有点多了吧】   【My Lighthouse:又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了[柠檬]】   这么多条。   看来他确实挺喜欢的?   顾承佑的萎靡瞬间烟消云散,一下子眉眼间满是阳光灿烂,好像耳朵都竖了起来。   摄影师又叫:“顾老师!”   顾承佑只是微微向他转了点过来。   又是几声“咔嚓”。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不是杂志就发网上,那下次我拍杂志时,五百本的销量你要记得补上】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还有,别人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你喜欢最重要】   发完信息,他稍微有点紧张。   会不会有点直白……   穆流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但并没有发任何信息过来。   最终传来一条。   【My Lighthouse:我当然喜欢】   顾承佑心花怒放,把手机抱在胸口,陶醉在某种柔情蜜意中。   他心中是一串:啊啊啊啊啊啊——   自我沉醉完,顾承佑才想起问摄影师,“怎么了陈老师?”   摄影师查看着刚才拍下的照片,露出一个满意而意味深长的笑容,“没事了。”   -   这组照片,一天后就在顾承佑的社交媒体发出。   照片修得不算多,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效果出奇的好。   连殷美华看了平台数据,都讶异地抬了抬眉头,“注水多少?”   盛子玉激动地说:“注了一下就发现不太需要,直接转!疯!了!”   套图里的顾承佑是很帅,很野,又纯又欲又不羁,还有种电影质感。   那张趴在石头上的照片,几乎席卷全网,无数人在底下尖叫。   文雅些的评论是“感觉他要扑上来了”,更多的是“性张力爆炸”“母爱彻底变质”“老公狠狠干我”,还有无数失去语言能力般的发疯。   除此之外,最火的还有两张花絮照片。   第一张花絮,顾承佑看起来有些失落,曲着腿坐在椅子上,身体的线条和□□的脚踝莫名有种蛊惑力,与透出些可怜的表情形成巨大的反差。   第二张,他精神一振,好像小草忽然沐浴阳光,小狗终于见到主人,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他的尾巴仿佛已经摇起来了。   好好的一个酷盖,忽然可爱炸了。   这两张与其他的图,虽然都是在同一拍摄环境,但氛围完全不同。   花絮图给观看者一种好像就在顾承佑身边,跟他毫无距离的感觉。   这可能跟他的另一个演戏很有天赋的特质相关。   他的感情和外界之间没有任何阻碍,直白、热烈、赤诚,无论表现什么情绪,都极容易引起他人的共鸣,甚至产生陪伴感,带来强大的传播能力。   实际上,这两类照片单独出,可能都不会大火,但放在一起,就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就好像同时展示了两重世界。   评论中有一条写“对不起,我感觉我家小狗变成大帅哥出去打工,就是这样的”,引起好十几万点赞。   下面回了几千楼,都是“胡说,明明是我家小狗!”   还有人迅速画了漫画。   【主人没回来.jpg】   【主人来了!主人!.jpg】   不得不说,很是传神。   就这样,这套照片传播极广,还引起了不少二创,把热度带到了一种本来套图几乎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几乎类似于很多明星、网红的“一图封神”。   顾承佑本人很忙,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套图效果。   因此,当他看见#顾承佑真人狗狗#的话题时,表情充满疑惑。   他迷惑地翻了翻评论,问盛子玉:“意思就是,大家都觉得我是狗。”   盛子玉兴奋得上蹿下跳,“他们是说你又帅又可爱,又野又忠诚,一会小狼狗,一会小奶狗——像狗狗一样,让人没法拒绝!”   “……”顾承佑神色麻木,“总之就是,就是狗。”   盛子玉大声道:“你不懂!现在小姑娘,喜欢谁就说谁是狗!”   顾承佑:“……???我认识的小姑娘少,你可不要骗我……”   #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的话题也在热搜榜上蹿下跳。   顾承佑瞥了一眼对着数据放肆舞蹈的盛子玉,悄悄用小号点进了#天佑承风#超话。   超话里跟过年了一样。   【老幺只有在大哥面前才有这种表情】   【笑死,你猜他在和谁发信息】   【唉,老幺这不值钱的样子】   【他俩在外面都高不可攀,在一起时哪个看着值钱了】   顾承佑边看边笑,翻着各种帖子,想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他的手环,有没有人看出那是大哥送的。   拍照时,他专门把手环上有穆流风logo的那一边露出来,但一直没看到相关内容。   不会是因为logo太小,大家没看见吧?   他不死心,把各种帖子翻了个遍,伤心地发现,大家好像真没看见。   他又去看自己那几张照片,拼命放大,意识到那个logo确实太小,只能看到像素点。   怎么会这样……   顾承佑悲伤地瘫在椅子上,心中阴雨连绵。   他继续往下翻帖子,总算看到一个沾边的。   这个帖子的起因是,最近,他有了几个站姐。   虽然不多,而且不是每天都来拍他,有的站姐拍摄技术还有点堪忧,好像是第一次成为站姐……   但是,她们确实给他拍了几张能看出来是他的照片。   几乎每张照片里,他都拿着穆流风送的水瓶,还有一张照片里,他戴着那个同系列发带。   这个帖子就是说,感觉发带和暖水瓶好像是一套的,而且风格跟之前顾承佑战队队友po的礼盒里面的礼物很像,估计有什么关系。   可惜,这个帖子并不算太火。   顾承佑噼里啪啦地打字,积极回复。   【这些可能是大哥送的,都是蓝白配色,不正好是两个人的应援色吗?】   居然没人理他!   他又发。   【那个水壶放大看,好像有穆流风的logo哦】   终于有人回复:logo在哪?   顾承佑:“……”   拜托,你们真的是cp粉吗?显微镜到哪里去了,粮喂到嘴边都不吃的吗?   他又换了一个小号,决定亲自爆料!   【消息来自我的娱乐圈人脉,节目录制当天大哥去了,给队员的礼物都是大哥准备的,蓝白这套可能是单独送给老幺的哦】   发完后,他神清气爽,觉得此贴必爆。   只是可惜,节目播出时,穆流风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一秒被剪掉了,没有佐证。   这个楼终于有人回复了。   【不是老幺自己设计的吗?】   顾承佑疯狂打字:他哪会设计啊,他都想不起来要送队员礼物,情商低,哪有大哥那么周全。   他迅速收到一条回复。   【老幺才没那么傻呢,你是黑子吧!】   然后,他的帖子就不见了。   “……………………??????”   顾承佑惊了。   什么情况!!   说他是他自己的黑子??有没有搞错!   正主小号爆糖,居然还被删了,你们怎么回事啊?!   他企图再发一条,却发现发出去的帖子,自己的主页能看到,超话中并不显示。   一通操作之后,他终于明白了。   他那个小号,被他自己的cp超话,屏蔽了……   蔽了……   了……   顾承佑想摔手机,“Whaaaaaat the……”   不是,正主爆料,怎么会收到这种结果呢?!   他忧伤地回到自己的第一个小号,在另一个帖子下面,回复了刚保存的自己的表情包。   【嘤~小狗哭哭.jpg】   虽然没人发现他藏的糖,不过顾承佑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情。   比如,他的账号发了那套图之后,穆流风的账号很快就转发了。   穆流风文案是“买不了五百本,帮你转发五百次可以吗”。   显然是自己编写的回复。   这条的转发当然超过了五百,超了几十倍。   由于不是穆流风本人的物料,他的粉丝没有那么热情,基本是在催穆流风发照片。   但也有人很敏锐地评论: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他们自己的梗……   而后,穆流风这条转发又被转到二人的cp超话里,大嗑特嗑。   行吧。顾承佑忧伤地想。反正你们有的嗑就成。   要记住,我们俩好好的,没有BE哦。 第39章   最近不断有人说他们两个已经BE了。   顾承佑和穆流风的公司都不打算捆绑营销,两人最近确实算在避嫌,这条转发,是他们近来明面上的唯一一次互动。   转发文案有小心思,但也算规规矩矩,应该不会被怎么借题发挥,还是张安全牌。   顾承佑想了一会,也只好规规矩矩地回了他。   规规矩矩真无聊。   以前穆流风给他的评论,什么爱你,宝贝,都很常见,起码也要加个佑宝。   顾承佑想回顾一下那些充满爱的文案和回复,开始往上翻穆流风的博文。   翻着翻着,他感觉有些不对。   虽然还是偶尔能看到他们两人的互动,但那些“爱你”“宝贝”一类的,都不见了。   可能是隐藏了,也可能是,删掉了。   删掉了……?   顾承佑如遭雷击,缓了好一会,发信息给穆流风。   【奉天承运佑哥诏曰:哥我的图好看吧,你最喜欢哪张?】   收到顾承佑的信息时,穆流风正在片场。   他又看了一遍那套图。   哪张都喜欢。   但确实露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委婉地跟他说了一下,以后知不知道遮严实点……   这是个奇怪的念头,穆流风冷静地甩了甩头。   【流风不疯:都很不错,我最喜欢你那个类似武术动作的,帅得很】   穆流风回完欣喜就接着去忙了,晚上睡觉前才又看手机。   顾承佑的对话框有一连串信息。   【佑宝:那个啊】   【佑宝:哥,我最喜欢花絮那两张】   中间有一条“撤回了一条消息”。   【佑宝:嗯,你猜我那两张什么情况下拍的】   【佑宝:哥你又在忙了对吧,你这样显得我很闲(当然我工作也相当饱和】   【佑宝:晚上睡觉前给我打电话吧】   看到这里,穆流风立即打过去。   顾承佑把电话挂断了,而后拨视频过来。   视频一接通,顾承佑笑容灿烂的一张脸出现在屏幕上,“哥!”   他应该是正躺在床上,平躺的角度,脸还是很好看,留海散开露出额头,显得他更稚嫩蓬勃了些,像是个清纯的高中生。   穆流风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   这小家伙。   他问:“要睡了,佑宝?”   顾承佑也笑,“哥,你还没卸妆?”   “卸了,刚洗完脸。怎么了,没卸干净?”   “不是,”顾承佑拖着声音说,酷盖撒娇,“妆都卸了怎么还是那么好看,这个点看到这么美的脸,晚上要睡不着了。”   “什么啊,”穆流风也躺下,举着手机笑,“你拍戏怎么样,是不是你的戏份快杀青了?刚好过年能休息。”   “是啊,说起来,我杀青第二天,正好咱们录歌。”   顾承佑本来兴致勃勃,但看见穆流风,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他忍住摸一摸屏幕上的穆流风的冲动,忽然就很想他,还有点难过。   他估计着那些亲热的博文,是出于避嫌的原因消失的。   如果穆流风知道这件事,允许它们消失,那目的应该是保护自己。   确实,在他们的cp中,顾承佑总是被骂“糊逼”“吸血”。   这天晚上,顾承佑的膝盖刚做完理疗,感觉并没有好转太多,医生不知道第几次跟他说,不能再这样剧烈运动。   当然,他并没打算听。   消失的博文,身体的伤痛,对顾承佑来讲都不算什么大事,可是看到穆流风,他就忽然觉得委屈,想让他哄一哄自己。   但男人,不能总哼哼唧唧。   顾承佑强打精神,“对了哥,我不是跟你说那两张花絮照的事吗?”   “嗯,你说。”穆流风又收到一条编剧的信息,只能稍微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剧本。   他随手戴上防蓝光眼镜,“你那两张照片好火啊,他们都说你像小狗,笑死我了。”   顾承佑屏幕里的穆流风,是半侧的面孔,戴着无框眼镜,配上鼻梁的线条,侧脸显得清冽而漂亮,有种年轻教授似的书卷气。   顾承佑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屏幕上穆流风的脸。   “哥,”他放低声音,“那两张图是摄影师抓拍的。”   “拍的时候……我正想着你。”   穆流风看剧本的动作停了。   半晌,他才看过来。   顾承佑继续说:“第一张,是你好久没回我信息,第二张,是你回了。”   他浅浅笑起来,“哥,我也没想到,我跟你聊天时的表情,是这样的啊。”   他笑容太温柔,好像还有些矜持和腼腆,配上此时的脸孔,像是情窦初开的学生。   穆流风看着他的眼睛,内心难以控制地颤动。   再怎么说,这几句话也有些暧昧了。   暧昧。   这个词怎么又回来了。   穆流风有点紧张,不觉直起身子,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其实之前顾承佑拍照片时,跟他说“只要他喜欢”,穆流风就觉察到了点什么。   可他以前也怀疑过顾承佑对自己有点什么,还在那感觉里沦陷了一阵子,但这个猜想,被顾承佑自己的一句话打破了。   当时说不伤心是假的。   顾承佑那样说之后,穆流风就怀疑他应该是喜欢他们都认识的一个,大家关系挺好的,年纪稍长的女艺人。   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现在,那该死的暧昧又来了。   该怎么办,总不能再伤心一次。   可是……   穆流风并没完全考虑清楚这些事情,推了推眼镜,下意识打趣道:“原来如此,他们说你是可爱小狗,那看来,你是属于我的小狗啊。”   他说完就顿住了,自我感觉,这话完全是他一时上头的产物。   虽说这样的调侃本来在他们之间,并不算什么,以前大家开起玩笑,荤的素的满天乱飞。   但这种时候,这种氛围,实在不应该……   果然,顾承佑的表情变了。   他眼睛睁大了些,好像愣住了,然后他低下头,有点害羞,又仿佛颇为笃定。   他轻轻一笑,嗓音更低了,“对啊,哥。”   他盯着屏幕里的穆流风,目不转睛。   “我就是你的。”   穆流风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该死。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顾承佑凭一组照片,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心。   这家伙的眼神,真是让人顶不住。   像炽烈的火焰,像汹涌的浪涛,直接打到别人心底,什么照片、视频,种种媒介的阻隔,根本无法削弱其威力。   “早点睡吧,”穆流风口干舌燥,想要赶快挂断视频,“有时间记得练练声,别忘了怎么唱歌了。”   “我每天都在练,”顾承佑笑道,“你写的歌太好听,我现在一天在剧组给他们唱几十遍,所有人都会唱了。”   穆流风低低笑起来,虽然还不敢抬眼,但脸上明晃晃写着“臭小子”。   “哥,想你。”顾承佑说。   穆流风抿住嘴唇,“嗯。”   “你不想我?”   穆流风瞥着一边,“想来想去,肉麻兮兮的。”   顾承佑开始耍赖,在床上摇头打滚。   他哼唧了一阵子,穆流风终于看他,稍微笑出来,“好好好,想,每天都在想你。”   顾承佑趴在床上,脸孔离镜头很近,显得眼中一片温软的傲娇,“那你说你爱我!”   穆流风顿了顿,虽然顾承佑在肉麻,但比“暧昧”给他的压力小很多。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十分无奈,“就算是我儿子长到二十多岁,我也不可能天天说我爱他。”   “我又不是你儿子,我是你的……”顾承佑没再说下去,转而继续撒娇,“快说,不说不准睡觉!”   穆流风只能笑着应付差事,“好,爱你,最爱你了佑宝,love you。”   顾承佑把脸贴到镜头上,“亲。”   穆流风:“……你过分了啊。”   顾承佑:“快!”   穆流风烦不胜烦,“睡觉了睡觉了,拜拜拜拜。”   凄惨的哀求:“哥啊——”   这拖长音,被外人听到,一定觉得顾酷盖疯了。   穆流风顶不住他这样撒娇,快速对着镜头亲了一下,赶快挂断。   挂断前,顾承佑兴奋地吱哇乱叫,对着镜头疯狂“么么么么啾啾啾啾”个不停。   视频界面消失了。   安静没持续几秒,信息弹出来。   【佑宝:哥你太敷衍了,我下次见面要亲你】   【佑宝:真亲的那种】   穆流风虽然觉得这信息很让人困扰,但还是捂住脸,感觉自己嘴角翘着,脸颊都是烫的。   真是非常麻烦。   这小子不能再这样了。他想。   真的,会出事情的。   -   终于,顾承佑的戏杀青了。   他人也半瘸了。   拍完最后一个镜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对不远处提心吊胆的盛子玉无奈地招了招手,“来来,扶我一下。”   之前剧组都没人知道他膝盖受伤,这时发现,极为吃惊,难以想象这么长时间的拍摄,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导演心疼坏了,“你怎么不讲呢?可以休息的啊,我们年后还有一部分,会给你调整安排的。”   顾承佑只说:“没事,不要紧。”   盛子玉紧急搞来了一架轮椅。   顾承佑坐在轮椅上,随意挥挥手,“小问题所以我才不说,打一针就好了,放心,我撤了,大家继续加油。”   于是,他去打了一针。   当然是没好多少。   不仅如此,顾承佑坐轮椅的照片,还被传了出去。   好在轮椅照的传播范围不广,在顾承佑的疯狂要求下,盛子玉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   由于伤势情况不太好,顾承佑被紧急拉到医院做理疗。   他疼得眉头紧皱,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脸色铁青。   盛子玉在旁边愁眉苦脸,絮絮叨叨。   “我的祖宗啊,你之前躺得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拼呢?唉,之前我说你懒散,但你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了,又不是火急火燎要干嘛。”   “你的流量肯定能起来的,你看,一推就有效果,你有观众缘,有天赋,有资源,到底在急什么嘛,哎呀呀……”   顾承佑躺在床上,满脸冷汗,被念得头昏脑涨。   “那我什么时候热度能追上我哥?”他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盛子玉没细想,“哦,那可说不好。你虽然火得不慢,但穆老师本来就数据很好,潜力也是顶级的,现在提升超快,未来绝对是大顶流……”   说了一半,他闭嘴了。   “你是为了……穆老师吗?” 第40章   顾承佑闭上眼睛,拒绝说话。   “那更不应该了!”盛子玉拍案而起,“你明天就要跟穆老师录歌了,今天搞成这个样子,你说你是为了穆老师,他能高兴吗?你想气死他,担心死他吗??”   顾承佑有些发虚,“他看我这样子,是能把我骂死……”   “那你还……”   “所以,”顾承佑真诚地握住医生的手,“徐大夫,给我上点科技与狠活,明天我要看起来一点事没有,明天以后,我怎么样都行——拜托您了!”   徐大夫:“………………”   老子造了什么孽,接了个这样的病人。   徐大夫淡定道:“不可能,你明天只能坐轮椅。”   顾承佑坚定道:“不可能,您的话我什么时候听过?”   徐大夫想宰了他。   …   第二天,穆流风早早地来到录音室,却发现顾承佑已经坐在里面,一切都准备好了,似乎随时都能开始。   “哥,早啊!”顾承佑阳光明媚地朝他打招呼,“录完我临时有点事要走,咱们赶紧的吧。你直接过来坐……嗯对,我习惯坐着录。”   ……谁说的,你明明习惯蹦着录。   穆流风这么想,感觉有点奇怪。   但能见到顾承佑,他莫名头脑变得迟钝了些,除了非常高兴以外,还有种奇怪的害羞情绪。   他居然听话了,默默走过去,坐了下来。   一靠近顾承佑,他就好像闻到了一股药味。   跟自己跌打损伤时用的那种挺像。   “什么味道?”穆流风皱起眉头,“你贴膏药了?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顾承佑微笑着把腿往桌下塞了塞,“不是,这是……我的香水。”   他把脖子塞到穆流风鼻子旁边,“云北白药红花油特调香水,汇集二十四种中药,提神醒脑,舒筋活血,强身健体,健胃消食。怎么样,哥,好闻吧?”   穆流风:“……???”   什么玩意??   “你不要骗我,”穆流风说,“哪有这种香水?”   顾承佑把脖子往他眼前怼,“不信,你再闻闻?”   穆流风将信将疑地凑近顾承佑的颈侧,吸了吸鼻子。   他的气息扫在顾承佑的耳际,瞬间让顾承佑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只能往后躲,直接撞在椅背上。   他望着穆流风,从脖子到耳垂,一点点红起来。   穆流风也愣了。   过了一会,他后知后觉地感到面颊发烫。   要命,这要命的氛围……   穆流风眉头紧锁,拎起旁边一瓶没开的水,飞速拧开,战术性地灌了几口,下意识拿给顾承佑,“你……渴吗?”   顾承佑也不知道脑子回没回过弯来,接过水瓶,直接瓶口对嘴喝了一大口。   “哈,开玩笑,就是膏药,哥,”顾承佑冷静了一些,回归之前的话题,“拍打戏么,多少要贴一点,没事。”   “这样啊,”穆流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承佑,“那,那你着急的话,咱们赶紧开始录吧。”   在这种气氛中,穆流风也没心思纠结顾承佑为什么非得坐着录音。   他自己当然还是要站起来录的,但调整麦架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抖什么抖,没出息。   他心里这样教训自己,手被电线短暂地缠住了一会,扭了好几下,才抽出来。   很多工作人员在周围看着他们,还有摄像机在拍。   摄像大哥取了好久的景,仍然觉得不够好看,问道:“两位老师能不能都坐着,或者都站着?我建议是站着哈,一般这样效果也会比较好。”   顾承佑尴尬地看着摄像大哥。   穆流风今天脑子完全不在线,迁就道:“那,那我坐下吧。”   顾承佑扶了他一下,不让他坐,缓缓站起来,到前面来,身体微微靠着桌子,让工作人员把他的麦架升高。   歌曲开始录制。   顾承佑的嗓音不刻意压的话,有种少年感,清澈明亮。   穆流风的音色自带混响,像有特殊光泽的金属,有一秒让人安静,一秒让人沸腾的魔力。   本来,顾承佑的注意力难以从膝盖隐隐的疼痛上转移开,有点难进状态,重新开始了好几次。   但穆流风调整得很快,他歌唱时仿佛会吸引所有的光,将听歌的人瞬间带进另一个瑰丽的空间。   顾承佑很快也被他带动,投入在歌声里。   一开始,他只是不时地去瞥穆流风,后来就不管不顾,一直盯着对方。   穆流风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甚至比平时还要有魅力。   顾承佑感觉,自己被包裹入了穆流风声音所形成的一个世界。   在那里,穆流风是宇宙间唯一的信仰,唯一的法则。   而他,是对方光辉下虔诚、迷醉,愿意奉献一切的信徒。   清风明月谁与共,高山流水觅知音。   终于录到最后一句歌词,两人对视一眼,于末尾的旋律中,不约而同一笑。   一曲终了。   录音室外响起掌声,制作人站起来,“不错不错,这遍很好,主题曲可以收工了!”   顾承佑放松了些,坐在桌子上。   他那种被歌声迷幻的感觉渐渐消散,痛意再次浮上来。   穆流风跟制作人又聊了一会,回来问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顾承佑怔了怔,想起自己之前编的话,“哦对,我是有事,可是……”   好不容易跟穆流风见上一面,都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   “刚刚跟我说,又取消了,”他的谎话讲得很自然,“哥,你还有一首是下午录,对吧?我在这听吧。”   录完歌,穆流风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不再像早晨一样,状态难以自控。   他敏锐地说:“什么时候说得取消?我都没见你看手机。”   顾承佑心中突突一跳,面上没有改变,“那是你在外面跟别人说话,没注意我。”   穆流风将信将疑。   他虽然在跟别人讲话,但时不时就会看顾承佑一眼,应该没错才对。   “好吧,”穆流风妥协,“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他往外走,几步后,发现顾承佑没跟上来。   穆流风转头去看他。   顾承佑干笑一声,赶紧若无其事地跟上,“走走走,吃饭吃饭。”   吃饭期间都是坐着,顾承佑还能坚持。   两人吃完饭,制作人临时有事,录音稍微延后一小段时间。   正巧《古迹迷踪》剧组派来了工作人员,插空给他们做个小采访。   两人坐到了一个会议室里。   工作人员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小装饰品,猫爪半指手套、恐龙帽子之类的,都摆在桌子上。   “那我们就准备采访了,在采访之前,请互相挑一个适合对方的小物品,给对方戴上吧。”   顾承佑本能地想杠:为什么要戴?   但穆流风一向很随和,已经开始在那堆东西里面翻来翻去。   他拿到一对小狗耳朵,对顾承佑说:“不然就这个吧,网上不都说你是狗狗?”   顾承佑对于网上说他是小狗,只觉得自己被剥夺了人的地位,但如果穆流风也这样说,他又觉得不做人也没什么。   他开始随口胡说:“是啊,我就是你的狗狗。”   穆流风给他戴发卡的动作一滞,瞪着顾承佑,又看了一眼摄像机。   工作人员一脸吃到瓜的姨母笑。   顾承佑也看了一眼摄像机,觉得自己说得可能是有点莫名其妙,打哈哈,“瞎讲,剪掉吧。”   那对高高竖起,有着白色绒毛的黑耳朵,在顾承佑戴上的同时,与他融为一体,合适得仿佛他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轮到他给穆流风选东西。   顾承佑在那堆饰品中翻了翻,居然找到了一枚戒指。   他拿起戒指,作势就要给穆流风套在手上。   穆流风赶紧抽手,“哎,不合适!”   顾承佑只好悻悻地把戒指放下,又拿到一个精致的小皇冠,小心地戴在穆流风头上。   穆流风长得精致而贵气,自带气场,戴着皇冠,显得像是什么精灵贵族。   顾承佑看得很满意,做介绍穆流风的手势,“王子,perfect,非常合适我哥。”   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好的,刚刚录完主题曲,两位有什么感想吗,或许,有什么想对对方说的呢?”   顾承佑说:“我哥写得主题曲太棒了,绝对大爆特爆,世界名曲预定。”   穆流风笑着怼了他一下。   顾承佑继续一脸正经地说:“唱得也好,不愧是我们的全能ACE,大Vocal,天籁一般的嗓音,迷死人不偿命。”   工作人员说:“所以刚才录歌的时候,你已经被穆老师迷倒了吗?请问具体是哪个部分的魅力呢?”   “声音啊,技术啊,眼神啊,整个人的状态啊……”顾承佑说着说着开始走心,“大哥在唱歌的时候,整个人就在发光。”   “所有看过他舞台,听过他唱歌的人,应该都会有类似的感觉。觉得他就是……神,就是王,跟他平时反差真的很大,会特别的外放和投入,非常霸气。”   “他唱歌的时候,除了他以外,我是完全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以“话少、盐系、高冷、酷盖”为标签的顾承佑,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好了,”穆流风赶紧阻止他,“越说越离谱。”   顾承佑闭嘴了,但似乎觉得自己夸得还不够,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还在继续无言地夸。   穆流风笑着接话,“承佑表现得非常好,他的声音就是能少年感,能低音炮,跟他的人一样,有可塑性,有种直冲人心的力量。”   顾承佑得意地看向穆流风,穆流风只好在桌子下捏了一下他的手。   这一捏,他的手被顾承佑攥住了。 第41章   穆流风一怔,想把手收回来。   顾承佑却握得更紧。   “好的,”工作人员说,“那录制过程中,有没有想到什么拍摄中对方的趣事呢,可以分享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吗?”   穆流风感觉自己的手心渐渐开始出汗,热度沿着他的手臂传上来。   他尽量平静地回答,“应该就是我们杀青前的最后一个镜头吧。”   “他过来……抱住我,那是魏阶和陆知晓的唯一一次拥抱,是很长时间的压抑后的爆发。那个时候,承佑完全就是魏阶本人,我看到他的表现,感觉非常震撼。”   夸顾承佑很容易,穆流风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他的第一部 戏,一开始有一点点青涩,但最后,已经成为特别入戏,特别有感觉的一个演员了。他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也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真的让我很骄傲,也很感动。”   顾承佑笑得眼睛眯起来,握着穆流风的手晃来晃去。   穆流风瞥了一眼镜头,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松开。   顾承佑更高兴了,“我记忆最深刻的太多了,我哥的所有的画面,就跟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文戏也好,打戏也好,尤其是,人那么帅。”   “因为他有很多套掐腰的衣服,身材又非常好,宽肩、窄腰那种,再来打戏,就衣角翻飞,特别的潇洒。”   “后面他有病弱苍白的妆,就只有嘴唇有血色,让人非常的心疼,但是又……特别漂亮,有种破碎感,让人觉得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我真的很理解魏阶,就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保护欲。对他非常的亲近,又非常的倾慕,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期间穆流风一直在掐顾承佑,让他别说得太飞,但顾承佑跟没感觉到一样。   如果其他单采过顾承佑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怕是会大跌眼镜。   顾承佑虽然接受的采访还不太多,但已经是出名的“难采”“不爱讲话”“逻辑清奇爱怼人”。   怎么可能话这么多,这么活泼配合。   后面,两个人玩你画我猜,还有互相爆料。   穆流风的回答,画风一直是,“承佑就是有点慢热,但很可爱、真诚,很善良的一个人。”   顾承佑的回答画风就是,“我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没有缺点。偶尔训我那是因为爱我。对,他是全世界最好看,唱歌最好,最有担当,最会照顾人的一个人,是我永远的大哥,我最爱的人。”   穆流风听得又冒热汗,又冒冷汗。   穆流风答完一题,采访人员的反应都比较正常。   顾承佑答完一题,采访人员和两个来围观的工作人员,就低声尖叫。   采着采着,所有人开始嗑生嗑死。   每一题,穆流风都疯狂瞪顾承佑,顾承佑一副“知道了知道了”的样子,但妥妥的下次还敢。   采访结束后,穆流风背后全是汗,感觉自己可能已经感冒了。   他们离开采访间,往录音室走。   穆流风为难道:“佑宝,你说的话,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个是会放出去的,就……有时候完全说真话,会不太合适,你懂的吧?”   “有所谓吗?”顾承佑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他,“我们本来就关系好,应该所有人都很清楚。”   是这样,但是……   穆流风又想起之前在机场,听见粉丝骂顾承佑时候受到的冲击。   他确实讨厌他们的cp。   在国外时,他们的cp很大势,而唯粉更加疯狂。   他的粉丝和顾承佑的粉丝掐架,都已经不算什么。   有穆流风的毒唯给顾承佑p裸照,p遗照,寄死老鼠,甚至在送给他的饮料里放油漆……   那个时候,团队不是很管他们的死活,只能穆流风处处注意,让顾承佑小心再小心。   就这样,顾承佑还是有两次差点中招。   这种可怕的事情,穆流风实在不想再经历了。   必须要低调。   “但真的要注意。”穆流风这样想着,表情变得严肃了些。   顾承佑觑着他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来,停下了脚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这几天一直盘踞在他心中的阴影,开始扩散。   穆流风回头看他,“什么?”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投进来的光,和外面树杈的影子。   顾承佑低着头,“就……我以前和现在,只要跟你一起被提到,就很容易挨骂。我猜,是因为我相对你,一直都没有那么受欢迎。”   穆流风要说话,顾承佑打断他:“那是不是,只要我变得更红,就可以了?”   穆流风没听明白,但觉得这逻辑听着让人有些心疼,“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想法,哥,”顾承佑低着头,“有人叫我糊逼嘛,不注意的话,我因为跟你有cp,就会被嘴,说我不配。”   “我现在是不配。那是不是,只要我更加努力,能越来越红,或许跟你就可以……越来越配了呢?”   顾承佑说话时,一直望着地面。   说着说着,他此时的腿疼,过去几个月的疯狂学习和工作,全都袭来,压在他胸腔中,开始变得酸涩难耐。   他望向穆流风,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眼中微闪,“我只是想……我们跟之前一样。就是,之前也有所谓毒唯什么的,但我们也没受影响。”   “就跟以前一样,也不用非要那么避嫌……可以吗?”   穆流风想要抱住他,但不自觉地瞥着周围,还是选择搓了搓他的胳膊。   还是随时可能有人来。   穆流风说:“其实,过去我们也是注意的,你忘了吗?我们会尽量不去说一些可能让粉丝之间情绪发酵的话,也不去做一些类似的事,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是,好像确实是这样   顾承佑想起来了。   穆流风对炒cp这件事,一直没什么好感,无论是被安排跟谁炒,他都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在镜头前,他会照顾所有人,但也会尽量把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保持得不太亲密。   就算是跟自己,每次顾承佑兴奋起来,想抱他什么的,穆流风也会如同按住激动的小狗一样按住他,不让他太疯。   虽然经常按不住就是了。   可是……   为什么连那些过去的痕迹也要删掉呢。   为什么连他真实的感受都要杜绝呢。   顾承佑垂下的眼中有些倔强,“哥,以后我不想遮遮掩掩,也不想故意压抑我的想法。”   穆流风不解,“我不是要你遮遮掩掩,只是控制一下,为什么以前这样你能接受,现在就……”   “不一样,”顾承佑突然说,他直直地看过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穆流风心里突突一跳。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什么意思?   他本能地想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我们得去录音……”   但顾承佑不打算就此翻篇。   他紧紧盯着穆流风,眼中的委屈和汹涌的感情毫不掩饰,仿佛巨浪冲击着悬崖。   “因为……我想告诉所有人,”他讲得很慢,但毫不犹豫,“我对你的,感觉。”   穆流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阻拦那浪潮的崖壁,肯定是被撞出了一个缺口,不然内心不会如此震动。   “……不要,”好一会穆流风才说,语气颇为坚决,“我们之间好就可以了,不用太在意别人,我不想你……”   过去种种的黑暗与混乱,不断在他眼前上演,穆流风脊背有些发冷,指尖渐渐蜷缩。   “哥,”顾承佑一把握住他的手,“我什么都不怕的。”   他忽然笑起来,“如果真的有人因为这个骂我,你就来安慰我啊,正主来哄他们骂的人,看他们破不破防。”   穆流风一下笑出来,摇了摇头。   他捏了捏顾承佑的手,见周围没什么人,直接牵着他往前走,“行了,这些以后再说,去录音吧……”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怎么想,只是觉得,熨帖又害怕。   可顾承佑站得久了,刚才情绪激动,忘了腿疼,这时被带着一走,脚下趔趄,差点摔倒。   穆流风赶紧扶住他,“怎么回事?”   “没事,”顾承佑忙装作正常,“脚麻了,呵呵。”   但他一时缓不过劲儿,走路姿势明显不对,只能面色不善地站住。   穆流风盯着他,看他的脸色,看他的身体,而后,看向了他的腿。   顾承佑在努力站直,但他的一条腿微微蜷曲。   穆流风目光突然专注到有些可怕。   他瞬间显得很冷静,很确定,“顾承佑,你受伤了。”   “我没有,哥。”顾承佑不敢看他。   “哪伤了,”穆流风神色很平静,“现在跟我说,不然我去问盛子玉。”   “真没事。”顾承佑想后退,微微踉跄。   穆流风一把抓住他,“拍戏时伤着了吗?我现在就问你们剧组陆导。”   顾承佑笑不出来了,“别问导演,他也……”   穆流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扶住顾承佑,让他依靠着自己走,一句话也不说。   顾承佑有点慌,“不用,哥……”   但他越说,腿脚越不听话,气得他想给自己的膝盖来两拳。   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完全没事,流血流汗不流泪,但一看见穆流风,就觉得委屈,根本撑不住,一点苦都要哼唧。   穆流风扶着他,起初顾承佑还想挣脱,但走了几步,他一整个靠在对方身上,恨不得让穆流风抱着自己走。   穆流风把他扶到不远处一间没人用的屋子里,让他坐下。   而后,反锁了门。 第42章   听到那“咔哒”一声,顾承佑背后传上来一股冷战。   穆流风还是不说话,直接蹲下摸顾承佑的膝盖。   顾承佑想把腿挪开,穆流风抓住了他的大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承佑就不敢动了。   他的裤腿很宽大,冬天穿得又多,看不出来里面戴了束带,但一摸就能摸到。   穆流风摸着他的膝盖,脸色渐渐变了。   “你的膝盖……”他抬头看向顾承佑。   他知道顾承佑的旧伤。   顾承佑还在企图隐瞒,“就是扭了一下。”   穆流风面色一冷,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盛子玉。   “子玉,是我。承佑的膝盖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现在什么情况,麻烦你如实跟我说一下。”   “哥!”顾承佑想去抢他的手机。   穆流风强势的时候很可怕,一只手就能按住他,“子玉你说,嗯,这小子今天还装没事,被我发现了。他是不是又作了?”   “子玉,你不告诉我,他还会继续作。放心,他听我的,你讲了是为他好,我不许他回去说你。”   “盛子玉,少废话!”顾承佑想站起来抢。   穆流风单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一把按在墙上。   顾承佑心头一震,感觉墙皮很冷,而穆流风的手炙热。   他用一种被捕获了的姿势仰头看着穆流风,感到一阵茫然,内心除了服从,什么都没了,顿时一句反驳也不敢再讲。   “哥……”他低声呢喃。   穆流风讲话的威压过于吓人,盛子玉颤抖着,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穆流风时不时点头,听到顾承佑录舞蹈节目那天就伤了,目光一顿,听到顾承佑后面还不肯停工,折腾得越来越严重,神色逐渐变冷。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顾承佑一眼。   顾承佑害怕得打哆嗦,想把手收回来,被穆流风狠狠捏了一下,便不再动了,可怜巴巴地低头认罪。   穆流风终于挂了电话。   顾承佑闭上眼睛,等着穆流风骂他。   好半天,穆流风都不说话,还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顾承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终于壮着胆子看了穆流风一眼。   而后怔住了。   穆流风眼睛发红,显得非常平静,也非常悲伤。   顾承佑一下慌了,差点跪在地上,握住穆流风的手,“哥,没事的,我心里有数,现在戏已经拍完,我可以休息了,再看看医生,很快就没事了。”   穆流风嗓子哽着,讲不出话,坐在顾承佑身边,抹了把脸。   顾承佑更怕了,不管不顾地抱住穆流风,不停在他发际蹭,“哥,你别不说话,你骂我也行,你看看我好不好?”   穆流风搓了几下脸,终于把手放下来,但还是不看他。   好半天,他嗓音沙哑,“顾承佑,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行吗?”   “你问,我肯定说实话。”   穆流风看过来,“因为我吗?”   他的眼睛因水光而雪亮。   顾承佑闭嘴了。   他知道穆流风在说什么。   毕竟他们刚才还在讨论,自己想要红,想要跟穆流风相提并论时,不被人骂糊逼。   顾承佑开始快速回忆,自己有没有告诉过盛子玉真实的动机,以及盛子玉有没有胆子把这个告诉穆流风。   穆流风说:“你说要更努力,要红,要尽快红。是不是因为这样,就算你小舅用一些有争议的手段,你也觉得没问题?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争分夺秒地想要拼工作,受了伤也不肯好好治?”   他捏住顾承佑的下颌,俯视着他,“你做这所有一切,是你自己就想红,想到这种程度,还是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因为我?”   顾承佑只能回望着他。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他压了太久,有些要崩溃了。   顾承佑嗓音低哑,“我不想别人提到我们俩时,说我配不上。”   “我想尽快有资格站在你身边,让所有人认可……”   穆流风狠狠拍了他的脑袋一下。   “啊!”顾承佑抱住头,差点飚出眼泪,“好痛!”   穆流风忽然又一只手扶在他后脑勺,顾承佑想躲,但对方没有再打他。   穆流风靠了过来。   他闭着眼,将额头贴在了顾承佑前额上。   顾承佑一下不动了。   穆流风靠过来的速度那样快,力度那样大,离他那样近,让顾承佑心跳飙升,一时间还以为对方要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穆流风放开他,眉头蹙着,眼角还是很红,仍有他真发脾气时那种特别吓人的平静感。   “承佑,别人怎么说有什么重要的?”穆流风说。   “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在我看来,你从来都没有任何不配,永远都是最好最好的。”   顾承佑有些不自信地垂下目光。   穆流风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又去按自己刚才拍过的地方。   顾承佑觉得他揉得很舒服,猫一样闭上眼睛,“可我就是想。”   “那也不能这样疯,”穆流风说,“你想没想过,以后不能跳舞了怎么办,不能拍打戏了怎么办?甚至,不能正常运动了,怎么办?”   “你是只活这么几天吗?嗯,小疯子?”   顾承佑说:“我有数的!”   穆流风骂道:“你有什么数!”   “你之前也这样啊!”顾承佑大声反驳,作势要站起来。   穆流风真的又捶了他一下,“那是因为我真的有数!”   “我也有!”   “你有个鬼!”   两个人很幼稚地大吵起来,吵到面红脖子粗,最终你瞪我我瞪你,而后一起憋不住笑了起来。   穆流风笑累了,叹了口气。   “好了,哥,我最近是有点发癫,”顾承佑用脑门顶着他的肩膀,“我以后不这样了,但你也答应我,以后也不能拼到不注意身体,好吗?”   穆流风用肩膀轻轻撞他,“好啊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俩人又打了一架,最终顾承佑扯着穆流风,害得穆流风摔在他身上。   穆流风生怕压到他的膝盖,赶紧想爬起来,被顾承佑一把箍住了腰。   顾承佑躺在椅子上,手压着穆流风的后颈,让他靠近自己。   两个人近到呼吸相交的距离,穆流风才发觉有点不妥。   他打算挣脱,但不敢用力,自然无法脱身,只是扭了两下。   扭得顾承佑……有点不舒服,又,有点舒服。   顾承佑面红耳赤,呼吸加重。   “想干什么,臭小子?”穆流风意有所感,面露威胁。   “想……”顾承佑直白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前天晚上就说了。”   “想亲你,”他放低声音,“哥,我想吻你。”   穆流风马上听见血液撞击鼓膜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有点飘,像咖啡因摄入过多。   这总该是……   “不……”他听见自己说。   “为什么?”顾承佑的手从他肩上沿着脊背缓缓滑下去,停留在他后腰,轻轻地揉捏。   顾承佑的手存在感很强,强到穆流风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穆流风感觉自己的视线,像被顾承佑的双眼黏住了,根本离不开,勉强道:“你……怎么能这样,不听话。”   顾承佑挑眉,“听话就可以亲?”   穆流风舔了一下嘴唇,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大概是快烧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沉沦。   又想起曾经的难过。   真真假假,现实梦幻,糅合交杂,令他动摇,令他迷茫。   一切的边界在哪。   他真的可以相信吗?   顾承佑忽然勾起嘴角,一下凑过来,嘴唇眼看着就要贴上穆流风的。   穆流风头脑混沌一片,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几乎想要迎上去,接受顾承佑。   “咚咚咚”。   敲门声。   穆流风像被火烧了一样,“噌”地跳起来,顾承佑还想去抓他,被他按着脸怼了回去。   顾承佑要说话,穆流风比“嘘”的手势,警惕地看着门外。   这下顾承佑觉得有趣,不再出声了。   门外人咕哝了一句“应该没锁啊,没带钥匙”之类的话,拖着脚步走了。   穆流风又听了一会,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外面没人了,拉着顾承佑就跑。   顾承佑边跑边说:“哥,膝盖膝盖我的膝盖!”   穆流风牢牢搂住他,两个人二人三足一样继续逃命,到了偏僻的楼梯间才算完。   “吓死我了!”穆流风看着外面,一回头,见顾承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穆流风开始不自在,“都怪你发疯,走了,录音去。”   他昂首阔步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扶顾承佑。   “你今天后面没事?”穆流风莫名有点腼腆地问。   “没事啊。”顾承佑看着他笑。   穆流风无意识地揉了揉脸,好像是想把涌上来的血顺下去。   他果然冷静了些,开始说正事。   “那跟我一起录歌吧,”他说,“录完我带你去医院,当着我的面再检查一下,以后每天我要查你的治疗进度,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冷酷地甩过来一个眼刀,“我把你另一边膝盖也碎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他这样子,让顾承佑瞬间想起,网上很多人想要穆流风当他们的S。   此时此刻,他深深地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穆流风做自己的S,那是什么感觉呢?   顾承佑忽然非常上头,凑过去说:“哥你想抽我吗?”   穆流风:“……啊??”   顾承佑越说越兴奋了,“滴蜡呢,或者拿狗链子拴着我,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狗。”   “……”穆流风露出扭曲的表情。   他的眼中明晃晃写着:请问你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第43章   顾承佑想象了一下被穆流风虐的场景,竟然有些跃跃欲试,把对方笑得毛骨悚然。   “你疯了呀!”穆流风推开他,“神经病!”   顾承佑嘿嘿笑着,穆流风又捶了他一下。   穆流风不想再跟他一起发疯,怕真的闹出什么事情,忙去录插曲。   录完后,他马不停蹄地把顾承佑拎去了他相熟的医生那里。   医生给了诊断,还问这么严重了,怎么不早点处理。   顾承佑顾左右而言他,穆流风脸黑得像地狱。   他们此时在首都,医院离顾承佑家就不远。   顾承佑后面也没有出差的通告,在穆流风的威逼下,跟医生约定了每天来治疗。   出院时,穆流风警告他,“再作真的废了你。”   顾承佑讪笑,一连串答应。   穆流风神色认真了些,“你以后的路很长,承佑,千万不要急。”   顾承佑有些不以为然,抿着嘴不回话。   穆流风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反正,我哪里也不会去。”   顾承佑迅速看向他,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个意思。   穆流风目光只是忽闪了一下,就不再躲闪,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不再追究真假虚实。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   更勇敢一点,但也要更谨慎一点。   “那如果,”顾承佑有些口干,“我不那么急,但做些……可能更过分点的事情呢?你会,会……”   他最后也没“会”出来,只是死死盯着穆流风。   两人对视一会,穆流风没什么表情,平淡地移开目光。   “任何事情都不要急,承佑,”穆流风说,“该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   他莞尔一笑,如湖心柔波。   顾承佑心头突突地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看清他的所有表情,想看清他眼中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穆流风又平静成了无波的湖面,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   -   这天晚上,穆流风得赶回去拍戏。   顾承佑之后的通告不多,因为要养伤,得留在首都不能乱跑,就只好送他去了机场。   两人就算全副武装,还是有点显眼,一开始就走得VIP通道。   安检口,顾承佑站在这边挥手,穆流风回头也挥了挥手,指指膝盖,又挥了一下拳头。   顾承佑只好比了一连串“OK”。   穆流风拉下口罩验身份证,通过后,快要消失在安检口时,最后回了个头。   他做了个口型,顾承佑反应了一会,看出来大概是“承佑,过年见”。   顾承佑又兴高采烈地比了个大大的“OK”,看着穆流风进去了。   顾承佑自己在外面站了好一会,站到很多人都在看他,还有的人在偷拍。   他现在红的程度,就是如果在哪里站了一会,可能会被围起来。   而穆流风比他红,如果行程公开,会有不少人接送机。   他看了好久才离开。   …   又跟穆流风分开了。   回家的路上,顾承佑心思复杂,还总觉得哪里不对。   晚上睡觉前,他找穆流风视频,挂断后又想了好久,才发现……   承佑。   今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穆流风没有再叫过他一次佑宝。   承佑。   叫的都是承佑。   这有些与众不同。   从小到大,穆流风要么叫他佑宝,要么叫他阿佑或者佑,很多人叫他“承佑”,但在穆流风口中,这是他的新名字。   顾承佑左思右想,不明白这是好是坏,到底什么意思。   “该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   他回忆着那句话,翻来覆去地想。   真的会吗?他想要的一切,真的会实现?   说到底,穆流风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早晚是多早,又或是多晚?   该,是你的……   所以,最终得到了,就是“该”,没得到,也只是因为从来就“不该”?   顾承佑满屋子溜达,躺在床上后,以为自己会孤枕难眠。   然而,一秒钟就睡着了。   还发出了能锯倒一片森林一般的磨牙声。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管多少心事,都有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就真的,很好命呢。   -   据说,最火的艺人,除夕都回不了家。   今年也有几个台邀请顾承佑去跨年晚会。   但一来,他热度起来得有些晚,已经来不及准备节目。二来,他腿脚不便,对上台表演也没太多兴趣,就在最后一次治疗后,早早回了家。   要说早,离着年关也没两天。   顾承佑的家,在沿海某省的省会,这地方在全国也算很富裕的地区,他家更是社会阶层不低。   他的父亲顾延年,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医院的副院长。   母亲殷舒华,从前是歌舞团当家花旦,生了顾承佑后开始经商,如今是当地不小的企业的董事长。   他父母两个人,小时候是青梅竹马,后来顾延年出国留学,回来时机缘巧合,又见到了殷舒华,自然地走到了一起,至今感情甚笃。   顾承佑是两人三十多岁时才诞下的独生子。   那时,他家条件已经比较优越,有很多资源。   表现在顾承佑身上,就是他小学就被逼着学完了初中,甚至一部分高中的知识,外语、竞赛也不能落下。   古代诗词名篇,他全都得倒背如流,琴棋书画,更是要手拿把掐,连当时并没多少人知道的编程,他也早早学过。   至于武术,是因为他打小身体不好,被逼着拜师学艺的。   他嫌苦,不肯学,殷舒华就抽他。   别的孩子学什么爱好,能学过一年就算不错,顾承佑天天挨抽,武术一学,就学了十几年。   在他长大后,殷舒华经常说:“我不严格要求你,你能得世界大赛的银牌?”   顾承佑听了就翻白眼,“你不严格要求我,我可能不至于有段时间一碰刀就想吐,经常恨不得被师父揍死算了。”   顾承佑小时候曾被诊断出抑郁症,与这种激进的教育模式,脱不开关系。   这种教育,让顾承佑一边变得极为叛逆,性格暴躁,一边开始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他什么都能学好,但什么都不想干,一度极为孤僻。   他十二岁时,舅舅殷美华已经在娱乐圈有了一定地位。   殷美华看出顾承佑未来怕是帅得不可方物,有个性,多才多艺,是个当明星的好材料。   而且,他也觉得姐姐姐夫的教育方法,实在不行。   他用各种方法引诱顾承佑,让后者产生对于当明星的兴趣。   于是,当时已经诊断出抑郁症的顾承佑,坚决要去国外当训练生,把顾延年和殷舒华差点吓死。   父母极力反对,舅舅全力劝解,顾承佑在沙发上坐得像个磨刀的土匪,冷冷一抬眼,“不让我去就自杀。”   顾延年怒吼,殷舒华尖叫。   顾承佑把水果刀抵在了颈动脉上。   然后,就去了。   顾承佑去了国外才知道,自己大概是被骗了。   他爷爷的,娱乐圈才没有殷美华描述得那样靓丽光鲜。   他一天还是得训练十几个小时,而且,老板比自己爸妈心狠多了。   不过,他的抑郁症并没有进一步加深,正相反,还好了。   个中原因暂且不提。   只是他一直这样卷,早早受过父母毒打,在国外又受到了社会的毒打,更是对一切都没了兴趣。   所以,他回国之后才会主打一个躺平,表示:“以后就靠收租为生了。”   如果他的父母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他也躺不平。   在顾承佑小的时候,顾延年曾经很希望儿子学医,或者搞科研,也觉得他这个学习能力和智商,完全可以走这条路。   但渐渐的,他发现儿子确实没这方面意愿,就不再逼迫,认为顺其自然比较好。   殷舒华是最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   她自己作为舞蹈演员,吃过许多苦,从不觉得吃苦、挨训、受委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认为自己儿子天纵奇才,就应该全面开花。   可顾承佑小小年纪就得了抑郁症,还闹过几次自杀,把殷舒华吓坏了,不敢再管他。   而且她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再需要儿子作为成就感来源,年岁越大,她也越发从横眉立目,变成慈眉善目,觉得顾承佑怎么样都好,反正家里资产够他吃好几辈子。   “人为什么非要多么成材呢,得过世界第二还不够吗?”这是她近些年偶尔会发表的感慨。   因为这些转变,顾承佑这些年跟家里关系逐渐变好,如今已经没什么矛盾。   …   顾承佑先前不是拍戏,就是在自己家养着,其实没怎么接触外界。   他回家时,非不让盛子玉来送,自己打了个车去机场,只戴了个帽子,口罩都没戴,就进入候机大厅。   起先,是办票的小姐姐不停地看他的脸,然后看他的信息,露出一种极为兴奋,但因为专业度不能兴奋的表情。   而后,排在他旁边队伍,一直看过来的几个女生问:“请问……是顾承佑吗?”   顾承佑审视了一下她们的眼神,果断道:“不是。”   几个女生答了“哦”,但还是激动地盯着他。   办票的小姐姐朝那几个女生递了一个眼色,非常隐秘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大家就疯狂了。   事情从一群人围着顾承佑拍照、签名,逐渐演变成顾承佑在机场狂奔,后面跟了几十个人喊:“佑宝我好喜欢你啊,佑宝你别怕,佑宝小心摔着!”   安保人员沉着冷静地救了他,把他拎进VIP通道,还很严肃地说:“怎么不早报备?”   顾承佑两眼一抹黑,心有余悸。   他是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 第44章   不久前,顾承佑还可以毫无防备地走在大街上呢。   果然,现在人红起来就是快,红与不红,区别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顾承佑只好戴上全副武装,可坐进头等舱,他还是被一个漂亮姐姐认出来,不得不给对方签名,跟对方合影。   漂亮姐姐还问他要微讯。   顾承佑一个可怜的i人,想钻进地里,手差点摇成风车,“抱歉,我不能加。”   他装睡两小时后,麻溜地走VIP通道逃出了机场。   在国外时,他也红过,也被一群人围着走过,但那时他一般都不是自己一人,身边总有穆流风。   对,这种情况,必须要穆流风在身边,他才能挺胸抬头应对,不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反应:快跑。   坐在自家车上往回走时,顾承佑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怪不得大哥以前总觉得他小孩子气,谁说不是呢。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穆流风都不叫他佑宝,开始叫他名字了,这应该是对他主体性的初步认可,决不能辜负。   父亲顾延年开车,母亲殷舒华坐副驾驶。   殷舒华从后视镜里,看见顾承佑正对着窗外笑,也往外看了看,“外面什么这么好看?”   车子刚好经过公交站牌,有穆流风的广告海报。   殷舒华说:“是流风吗?不是说他要来家里过年,什么时候到?”   因为穆流风之前的电视剧角色,殷舒华最近格外喜欢他,是妥妥的妈粉。   “流风就是我理想中的孩子。”她追剧时,跟顾承佑视频,这样说过。   顾承佑当时正在咸鱼,天天像扎根了一样躺在床上,只回给她一个白眼。   顾承佑给车窗外的海报拍了张照,发给穆流风,颇为得意,“人家可不像我,人家要跑两个上星晚会呢。”   殷舒华说:“流风真优秀,他不回家,他妈妈不想他吗?”   顾承佑只说:“别人的事,你少管。”   殷舒华一扬下颌,“哼。”   顾延年打圆场,“流风来了我们得照顾好,当年承佑一个人出去,多亏他一直帮忙带着。”   殷舒华一下想起很多往事,有些感慨起来。   那是十二岁的顾承佑,去国外后的第三个月。   她当时心中很煎熬,因为顾承佑居然得了心理疾病,还有些严重,而病因很可能就是她。   那个年代,抑郁症这回事几乎没什么知道,她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那一阵子,她实在忍不住,出国前去探望儿子。   顾承佑走的时候,叛逆、偏激、冷漠,浑身长满了刺,随时准备扎穿周围所有人,或者干脆刺死他自己。   殷舒华虽然对儿子很严格,但那是因为她小时候,也是受到一样的严格教育,她真的以为这才是为孩子好。   她害怕顾承佑在国外吃不好、过不好,跟别人相处不好,心理问题更严重,去的时候全程提心吊胆,每天都在做噩梦。   但她到了国外公司的等候室,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自己的儿子。   那是十六岁的穆流风。   他当时已经很高,但身量还十分细瘦,整个人俊秀得像月光凝成的,眉眼温柔,气质有远超年龄的沉稳。   他笑着跟殷舒华握手,“殷阿姨您好啊,我是承佑的队友,您叫我小穆就行。您从国内飞过来辛苦了,肯定累了吧,来,我给您倒杯水。”   殷舒华自己就是周边有名的大美女,还生出了顾承佑这从小就看得出容貌过人的儿子,但平心而论,她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神仙啊。   她心中竟然冒出这样一个词。   她握着穆流风的手,居然愣了,好半天才问:“哦,没事,额,小穆你好,承佑呢?”   穆流风笑着向后挥挥手,“承佑,快来。你天天那么想妈妈,妈妈来了怎么还躲起来了?”   “我才没想她。”顾承佑这才从墙根后面别别扭扭地走出来。   后来据顾承佑说,他那之前是真没想妈,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完全搞不懂为什么穆流风要这样说。   三人坐在一起,小会客厅里有些挤,强行拉近了每个人的距离。   穆流风只打算作陪一会,本来想要走,但顾承佑死死抓着他不放,就只好陪了很久。   他们聊了二十来分钟,但那二十来分钟,是殷舒华一辈子度过的,最奇妙的一段时间。   他的儿子,在家里像一颗随时会炸的导弹,像一块永世不化的坚冰,像一朵快枯死的花。   可是,短短三个月,他竟然成了眼前的样子。   能说爱笑,大胆自信,调皮快乐,甚至对她也没那么防备、厌恶,还主动来亲近,在穆流风的提议下,表演了一段新学的舞蹈。   说实在话,那舞跳得很是不错,能看出非凡的肢体天赋。   但十二岁的顾承佑跳到一半,想起自己母亲就是舞蹈演员,突然没了兴致,不再跳了,神色一下沉下去。   “怎么样?”顾承佑仿佛又长出一身刺,低低地冷笑一声,“呵,估计你也会觉得不行,你从来都……”   殷舒华本想说“还可以,练多久到这种程度?哪里哪里还可以改进”。   她这辈子听过的话,都是这么说的。   但那句话噎在喉头很久,突然变了。   她笑着张开手臂,“儿子真棒,太帅了,来,让妈妈抱抱!”   她一时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话锋一转,但身体已经先于思想一步行动了。   可能是因为看出顾承佑眼神戒备中的一丝渴望,可能是因为看见穆流风望着顾承佑时的神情。   那神情甚至让人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看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有这样感染人的神色?   穆流风的笑容那么温暖,春水一样,他的目光望向顾承佑时,透露出的全是鼓励和骄傲,甚至还有一丝欣慰与感动。   那种柔软的、充满感情的样子,让殷舒华甚至觉得陌生和莫名。   她没被人这样看过,也没这样看过自己的儿子。   她竟然入迷了。   顾承佑训练时,她时常陪伴在旁,有时面前会有镜子。   在这种时候,她的表情从来都是严厉的、苛刻的,甚至嫌恶的。   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中可以迸发出那样动人的神情,有那么美好的光彩。   不仅她不习惯,顾承佑也一样愣住了。   他哪里见过母亲这样的表现呢,鼓励,夸奖,赞美?从来都没有过。   他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穆流风笑起来,“去啊承佑,干嘛呢?哦,大小伙子了,还害羞了吗?”   顾承佑迟疑地,扭扭捏捏地走过去,看了母亲一会,突然一下把脸埋进母亲怀里。   过了一会,他瘦削的肩膀颤抖起来。   哭了。   她心爱却从未好好疼爱过的儿子,抱着她哭得那么伤心。   殷舒华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也变得潮湿,眼中一下含满泪水,随之而来的情绪,让她陌生却也悸动,仿佛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   顾承佑仰起脸,稚嫩的脸上全是泪水,像露水附着在嫩叶上。   “我真的好吗,妈妈?”他小声问。   殷舒华顿时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他,“好,你是最好的,妈妈为你骄傲,真的非常,非常为你骄傲!”   两个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很久以后,殷舒华听见怀里传来细细的声音。   “妈妈,我是想你的。”   “虽然……”顾承佑脸埋在她身上,没把这句话说完,只是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了。”   那一刻,对于殷舒华的很多方面来讲,都是是冲击性,乃至颠覆性的。   她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抬头想去看穆流风,却发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从那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穆流风这个孩子很神奇。   小小年纪,不过三个月,把他的儿子这朵几乎枯萎的花,复活了。   同时,让她心中的某些部分,也复苏了。   那之后,殷舒华又来过国外好多次,眼睁睁看到顾承佑越来越积极,越来越快乐。   而且他在训练的同时,学习也没落下,甚至还一直自主坚持着武术练习,终于,在十七岁时拿了世界大赛的银牌。   那次之后,顾承佑专门回了一趟家,把银牌送给母亲。   他当时已经有一米八多,仍是少年的面孔,却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好像一个奶团子,嗓音也已经变得低沉。   “妈,我从没喜欢过练武,学武术根本没意思。”   殷舒华那个时候已经想通了很多,闻言有些愧疚。   “但我也受益很多,”顾承佑说,“我现在身体很棒,想要做到什么事情,也有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志力。”   他搂住母亲的肩膀,“我如今是差点成为世界第一的人,非常不错了,妈,这武术以后咱就不练了,行吗?”   殷舒华眼眶发红,眼泪差点又掉出来,点了点头。   顾承佑一把抱住她。   这时他已经比母亲高出一个头。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他靠在母亲耳边,“虽然我不想再练,但学了这么多年,我也得到了很多东西,练武这事,我从不后悔。”   “妈,谢谢你。”   “还有……爱你哦。”   “啾。”他亲了母亲的脸颊一下。   殷舒华的眼泪“唰”得流下来,不管不顾地开始哇哇大哭。   顾承佑一阵手忙脚乱,只能学着穆流风哄自己的样子,去哄母亲。   殷舒华边抹眼泪边说:“你哪里学来这么多花招对付我,不练就不练嘛,爱干嘛干嘛!”   顾承佑只能赔笑。   殷舒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脸上。   “宝贝,”她摸着儿子瘦削的面庞,“你开心就好了呀。”   于是顾承佑也绷不住了,母子俩又抱头痛哭起来,把下班回家的顾延年吓了一跳。   顾延年在他俩旁边围着转圈,不知所措,无言以对,满头雾水,最终心一横,只能加入,开始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   他们就这样变成了平凡而幸福的一家人。 第45章   这些年的种种事情,落在殷舒华嘴里,常汇成一句话。   “咱们儿子是流风给养这么大,这么好的。”   虽然殷舒华也讲过“穆流风是她理想的儿子”这种话,但其实从穆流风十六岁时,殷舒华就没觉得他是小孩,待他就像对待同等的大人。   她甚至认为,穆流风比很多年长的人,很多她认识的企业总裁、董事长之类的,还要沉稳,有定力。   最重要的是,有人性,有感情。   今年穆流风要来过年,殷舒华更是觉得好像自己最喜欢的同辈亲戚要来了,张灯结彩,恨不得给穆流风下飞机时的地面都铺上红毯。   …   而此时,穆流风本人,还在千里之外。   电视台,演播大厅。   穆流风做了简单的妆发,看着台上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的节目。   几乎经过他的所有人,都来跟他打招呼,他则每一次都同样温和、热情地回应。   薛显宗穿了一身黑西装,像只立在悬崖上的老鹰,正抱着胳膊,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穆流风,一款人见人爱的娱乐圈花蝴蝶。   这是一个看似柔和,其实很难控制的人。   或者说,相比来讲,他更容易控制别人。   穆流风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哪怕看电线杆也一样深情,他还有一副摄人心魄的嗓音,只是简单地会面聊上几句,也令人禁不住心醉。   更不用说,他还有颗过分敏感和温暖的灵魂,几乎一靠近他,就会被他的光芒和温度所笼罩。   他像是定海神针一样,保持着永恒的淡然和稳定,有着自己雷打不动的原则和决心,让所有漂泊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只想依附在他身边。   他天生会是非凡的。   几乎所有见到穆流风的人,不是马上爱上他,就是立刻产生某种应激,开始害怕他,甚至恨上他,很少有中间态。   可从没听说他爱过谁,和什么人交往过。   认识他这么多年,薛显宗已经明白了。   穆流风这个人,说好听了就是天使,说不好听了,就是功率爆炸、范围可怕的核能版中央空调。   爱上他很容易,也很痛苦,被他爱,是让人总在幻想,却清楚知道没法实现的梦。   当然,如果他见过穆流风怎么对顾承佑,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可惜他没见过。   薛显宗仍然认为顾承佑此人,与其他什么孟宇飞,钱放之类的人一样,不足为虑。   此时,他发现穆流风正在社交的人中,音乐人的比例含量极高,而且不乏重磅前辈,似乎这些音乐人,也对穆流风赞赏有加。   这让薛显宗有些不安。   因为这代表着,穆流风今后门路更广,更难被控制了。   “薛总,”穆流风看似很不情愿地走过来,“能帮我去说说吗?我实在很想全开麦。”   他一点也不想跟薛显宗开口,但他去沟通了一圈,收到的回答都是委婉拒绝,哪怕硬磨也没用。   他实在不想“假唱”,只能低头。   薛显宗很喜欢看他不得不求自己的样子。   “现在调成全开麦,要做的工作很多,有些来不及了,”薛显宗说,“很多前辈歌手不也是半开麦吗?”   穆流风说:“常云老师是全开麦,还有几位老师也想调整成全开。”   “人家那是歌唱家,”薛显宗说,“没放录音让你摆口型就不错了。”   穆流风不说话,但似乎也没有认同。   他面色变得淡漠,转身就要走。   薛显宗一把抓住他,穆流风立即挣脱,嗓音有些冷,“干什么,薛总?”   “我来了你也不跟我讲两句话,”薛显宗说,“就知道来提要求,我不好答应,还甩脸子。”   穆流风又像闻见了什么臭东西,却不得不忍着。   “您很缺人说话吗,快过年了,您怎么不回家找人讲话,在这做什么?我可不敢求着您这么尊贵的领导陪同。”   薛显宗:“……”   行,行,跟你说两句话,就开始阴阳怪气。   自从他们一年多以前闹翻了以后,穆流风几乎没正眼看过他。   但那件事,确实是薛显宗自己没处理好,也不怪穆流风看见他就烦。   薛显宗劝说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第一次上这么大的晚会,我不得陪着吗?你说你想要舞台,我也只能给你这种了。”   这是服软,穆流风想了想,可能是稍微体谅他了,没再说什么。   但薛显宗也许是一款长得像S的抖M。   穆流风不冷嘲热讽,他就开始飘,“而且家里也不想看见我,你过年又不回家吧,要去哪?其实,我们也可以……”   穆流风默默往后退了一大步,离他远远的,面无表情道:“您女儿怎么会不想看见您,您不回家,所有亲戚让小乔总一个人招待?快回吧,我这边没问题,我过年去哪,也不用您操心。”   来了,又来了。   薛显宗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我跟她是形婚,孩子是代孕的,我们怎么过,你也知道。”   穆流风无动于衷,“首先,这和我没关系,您不用总跟我提这个。其次,代孕在我看来跟卖.淫一样,是对人的尊严和生命健康权的严重侵害,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值得到您处说。”   他一颔首,转身离开,“我去彩排了。”   “穆流风!”薛显宗叫道。   穆流风回过头去,很冷淡地看着他,不仅显得高高在上,还有一丝带着威胁意味的不耐烦。   那是他很少表现出来的,让人看着心冷的一种状态。   “我听说,你让徐大夫给顾承佑看病?”薛显宗说,“徐大夫是我当年找来给你治腰伤的。”   穆流风说:“感谢您过去的照顾,您现在的意思是,我得换个大夫?行,那我去牵一下首都排名第二的骨科大夫的线,这就换了。”   薛显宗气血上涌,“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跟顾承佑走太近!你答应过我……”   穆流风离开的脚步停下了。   “薛总,”他说,“关于我答应过您的事……”   他似乎在沉吟。   薛显宗心中突突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他问。   穆流风思索片刻,没说出口,只是又向他一颔首,“以后再说吧,薛总。祝您和家人新春快乐,吉祥如意。年后见。”   他走时飘落一句低低的“当然,更希望不见”。   这小子,这可恶的穆流风。   薛显宗很痛苦,头痛得想撞墙。   他眼睁睁看着穆流风和善如春风,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各路大佬明星都对他颇为青睐。   甚至,别的公司的经纪人,乃至老总,好多也在跟穆流风打招呼。   薛显宗的失控感越来越强,不由得握紧双拳。   他跟穆流风,曾经也是很好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他失控了。   如今,薛显宗可以忍受穆流风与自己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甚至对自己避之不及。   但他不能忍受穆流风跟别人有不寻常的瓜葛,最重要的,不能忍受穆流风的经济价值,受到任何损害。   穆流风是十年难得一遇的王牌,是必爆的瑰宝,这是他从对方最微时,以最小成本获得的黄金资产。   穆流风这个人,控制起来难也不难,因为他人品正直,心地善良,还知恩图报,重感情。   所以只是冷嘲热讽,不至于完全翻脸。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穆流风死死拿捏在自己手里。   绝对,不让对方挣脱。   穆流风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时,薛显宗走了过来。   “安排好了,”薛显宗说,“全开麦,你自己调整好,别出问题。”   穆流风微怔,终究也没回话。   他很清楚,在这种晚会录制现场全开麦,甚至不能算合理的诉求,不是容易协调的事情。   薛显宗是个可恶的人,太会让人欠他的情。   薛显宗又说:“你之前的版权官司,我快解决了,争取明年这个时候,就能让你在台上唱自己的歌。”   穆流风垂着眼,“官司我自己也找了路子,您不用太费心。”   “要的,”薛显宗说,“我除了费心,也费不了别的。”   穆流风直白道:“一年前我就说过,除了给您挣钱,我什么都给不了,还明确表示过,希望我们可以保持距离,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不然我会考虑解约。”   “知道,记得,了解,”薛显宗推了一下眼镜,显得又斯文又浑,“提都别提‘解约’两个字,我也没说我要别的,你不用紧张。”   “无论是官司还是大夫,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你不要连这些都有负担,涉及钱时我有多专业,你应该很清楚。”   穆流风想了很久。   他跟天瑞的经纪约还有三年,违约金是天价,何况公司没有任何亏待他,他根本没有合理的解约事由。   甚至薛显宗的“失控”,也被他一拳解决了,后来没再有过。   如果在某些方面惹恼薛显宗,他不会来让穆流风吃苦头,倒是很可能去搞正在走红,但不乏“黑料”的顾承佑。   在这个圈子,薛显宗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搞个把殷美华,不是问题。   穆流风沉沉地想:不能轻举妄动。   薛显宗虽然精明而理性,手段稳且狠辣,是条可怕的老狐狸,人性却没那么的坏,尤其是在赚钱方面,确实专业靠谱,绝不至于突然发疯,搞得大家难以收拾。   他跟薛显宗握了握手,像是商务合作订立了契约。   “谢了,薛总。”穆流风说,“放心,我也同样专业。”   可惜,flag这东西,旦立必倒。 第46章   小年夜。   顾承佑一家围在电视机前,等穆流风的表演。   穆流风终于上台,先是唱了一首难度颇高、仙气飘飘的影视原声,又在另一个台,唱了一首张力十足,甚至有些惑人的摇滚风格单曲。   殷舒华被迷得眼睛冒星星,顾延年也一直称赞“很有艺术水准”。   只有顾承佑听得眼眶发酸,莫名特别感动。   穆流风是全开麦,而且几乎没修音。   他的嗓音是完美的,表现力是惊人的,当然,外貌和妆造也是绝伦的。   镜头直接怼脸拍,穆流风还是好看得足以让任何此时点开频道的人,驻足观看,忘记换台不说,看完还想再看一遍。   无论什么人见到穆流风,都很容易爱上他,无论什么人,看过穆流风的舞台,都很容易成为他的粉丝,甚至开始为他发疯。   果然,当天晚上,穆流风这两首歌就上了热搜,舞台在各大平台疯转。   有人说“肯定是对口型,但百万调音师确实有点东西”。   穆流风的粉丝一般疯得比较理智。   他们直接开始上证据。   他们把十余条穆流风在国外全开麦的唱跳舞台丢出去,每一条都稳得不行,技术、感情、音色、台风,无一不绝,无一不值得疯狂圈粉。   于是,这些安利视频也随之疯转。   小年夜,成了穆流风的舞台鉴赏之夜。   一夜过去,他主平台的粉丝多了快二十万,没注水。   这几乎是现象级的,从没有人通过两首晚会的歌,就达到如此热度。   薛显宗没有使用什么剑走偏锋的手段,而且极力压制了各路可能出来的黑通稿,把整件事做得干净又漂亮。   同时,他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流风是绝对的摇钱树,必成顶流,且能火上非常久。   只要他们能保持合作,很多事,薛显宗可以退步。   -   第二天,穆流风从录制地去机场,要飞往顾承佑家所在的城市。   飞之前,他接到薛显宗的一个电话。   “流风,你今年有爆的趋势。现在,你不止代表自己,还关系到你的团队、公司,很多的剧方和无数合作方。”   薛显宗放慢话音,加重咬字。   “这个圈子,没事都起三分浪,处处小心也难免踩坑。今后无论做什么事,下什么决定,你都要更加注意,绝不能出半点差池,明白了吗?”   穆流风坐在VIP等候室,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仍感到一丝寒冷与窒息。   他当然知道薛显宗说的是什么。   “明白的,薛总。”他嗓音很平静。   挂了电话,手机正显示出新的信息。   【佑宝:登机了吗哥,一会我开车来接你】   【佑宝:[兴奋][蹦蹦跳跳][阳光灿烂][原地跺脚]我太高兴了!!!】   穆流风抚摸着顾承佑在屏幕上的名字,想要撇开那些纷纷扰扰,却发现情绪变得有点难以抚平。   【流风不疯:别进机场,在车上也记得包严实点】   顾承佑收到这条信息,觉得有些茫然。   他从不认为自己红,当然,就更不可能已经红到开车都需要“包严实”的程度。   但穆流风这么说,他就回了“嗯嗯好的”,开始找能把自己遮得密密实实,又仍然帅气的装备。   他边装扮边不自觉地蹦起来。   啊啊啊!   穆流风要来了。   大哥要来家里过年了!   顾承佑原地跳了一段舞,哼着歌开始换衣服,怎么换都觉得很帅,但还能再帅。   他想拥抱穆流风,想亲吻他,想跟他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晚会。   想在夜里,跟他挤在一起,翻两人过去的相册。像在大年初一逛庙会,晚上,开车去海边,边追着浪,边看漫天的烟火……   他想穆流风,想得快发疯,越是知道马上要见到对方,就越思念得要命。   终于,顾承佑换好衣服,大字型倒在床上,觉得眼前铺满了华丽的色彩,耳边充满音乐与鸟鸣。   我爱这个人。   顾承佑头一次特别笃定地这样想。   不是作为兄弟,不是作为朋友,不是作为任何其他关系。   是浪漫的爱,是情.欲的爱,是这辈子最初的最炙热的爱情。   他相信他的爱情一定会顺利。   他相信,无论他们最终结果如何,未来一定,会很幸福。   …   除夕这天,机场、火车站都最为繁忙。   穆流风最近热度颇高,全副武装加走VIP通道,中间还是被不少人围了起来。   到站后,他好不容易才没引起什么动静,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小陈一直送他到这里。   “回吧,小陈,”穆流风拍了拍他,“一会你飞机再赶不上了。对了,我给你家寄的东西,都收到了吧?”   小陈说:“都用上了,哥你……太破费了。”   “能用上就好,”穆流风搂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很辛苦,天天为我操心,我都知道。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好吗?”   “哥,”小陈说,“你来这,我没跟薛总说,但他肯定知道,你过年期间多注意。”   穆流风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跟顾承佑在一起的事情。   “我有分寸。”他说。   两人分别,穆流风看着手机里顾承佑发来的信息,找他的车。   到了一个拐角,他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穆流风吓了一跳,直接反制,差点把对方按在墙上。   不过对手也不差,拽着他就到了暗处。   清爽冷冽的气息。   穆流风忽然放松下来。   顾承佑果然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   穆流风这才笑起来,“你这样会挨揍的,不要搞突然袭击。”   “是吗?”顾承佑靠近他,“除了我还有谁会抱你,嗯,哥?”   “我怎么知道,”穆流风看周围没人,单手捧着顾承佑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摩挲了两下,放低声音,“我以为有人要绑架我呢。”   勾引人的嗓音。   “对,我就是来绑架你的,”顾承佑立即受了蛊惑,两只手撑在他身边,把他逼近角落里,“穆流风大帅哥,我绑你回去做压寨夫人,你意下如何?”   穆流风靠在墙上,一个劲地笑。   “嗯,那要看你寨子地理位置怎么样,是不是山清水秀,气候温和,适合生长经济作物,还能经常沿路打劫。”   穆流风收回手,顺便勾了一下顾承佑的下巴,“有这种好地方,我就考虑跟你回去。不然……就报官,把你拉回正道。”   穆流风平平常常,不引诱别人,都能带着人家的魂跑,何况刻意用了点功夫。   顾承佑被他勾得三魂七魄都要跟着跑了,揽住穆流风的腰把他拉向自己,盯着他看,像是面对饕餮美食,贪婪而迷醉地打算着该从何处下口。   这个气氛让穆流风也有点上头。   第一次,他有了一种想要跟顾承佑贴得再近些,甚至再做点什么别的事情的冲动。   我可能对他,确实……   但同时,穆流风心中理智的弦瞬间绷紧,让那股蠢动的氤氲暧昧,瞬间消散。   他的头脑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克制。   为了顾承佑,为了他们两个人。   必须克制。   穆流风笑意淡了些,揽了揽顾承佑,“走,外面冷,上车。”   顾承佑恋恋不舍,“哥,我不想回家,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他现在想对穆流风做的那些事情,在家里如果不是偷着躲着,肯定不能干。   穆流风却仿佛瞬间就冷静了,他的眼神清明而淡然,好像刚才勾别人下巴的不是他一样。   顾承佑见自己的提议估计是不可能实现,只好委委屈屈地带着他上了车。   车内装饰豪华,很温暖,有种松木的气息。   香薰的造型像是圆润的雪山,顶上插着一朵碎冰蓝玫瑰干花,花瓣仿佛染着鸢尾蓝的水粉纸。   穆流风心有所感,摸了摸那朵干花,“这是……”   “你送我的花我一直放着,做成了干花,你别说,特别漂亮,”顾承佑说,“这次回来,带了一束,放在我屋子里,顺手也在这放了一朵,挺配的吧。”   穆流风轻轻摸着干花的边沿,笑起来,“你喜欢我送的花?”   顾承佑启动车子,“当然,你送的我都喜欢。”   穆流风说:“你这次的剧杀青我没送礼物,早知道,也该订一束花给你的。”   “那倒也不用,”顾承佑挽起袖口,单手转过方向盘,“你给全剧组点了好几次外卖,卷得我们男主角只能点更多,剧组人都说,流风哥是荣誉成员。”   穆流风笑道:“他们照顾你嘛,我不过买了点东西。”   说起这个,他看向顾承佑的膝盖,“徐大夫跟我说,你好得差不多了?”   “那是,我这恢复能力杠杠的,而且我一直就很有数,所以当时才……”顾承佑说到一半,发现穆流风眼中似笑非笑,好像带着刀子。   顾承佑话锋一转,“所以才特别配合治疗,连跨年晚会的邀请,我都没去,现在已经全好了。”   说完,他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尬笑,“哥,你一直让徐大夫监视着我呢?”   穆流风说:“徐大夫体谅我,相关情况都会跟我说一说。当然,你不听话,他也会跟我说。”   顾承佑急了:“我可没有不听话。”   穆流风转过头来,笑着扫了他两眼,“那你真乖呢,值得奖励。”   顾承佑就差摇尾巴了,“什么奖励啊哥,我能自己提吗?”   “嗯……回去你就知道了。” 第47章   顾承佑自己开车的话会特别飘,追求推背感,带着穆流风,就开得极其规矩、稳重,被别人突然变道,都忍住没骂。   这一行为获得穆流风的好评,说他“开起车来,真像个大人了呢”。   顾承佑嘴上说“我本来就是大人”,其实受用得很,全程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顾承佑家在市中心的一片青山下,可以说就位于景区里头。   住宅区低调而私密,是那种游客不小心走到小区门口,要幻想是什么人住在里面的地方。   穆流风以前没来过他家,看到这架势也愣了愣。   看得出,这地方不是单有钱就能住的。   车子停进车库,走小门,可以直接进到他家里。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温热气息与花草芳香。   剁饺子馅儿的声音有节奏地传过来,伴随着一道声调又高又甜美的女声。   “流风是北方人,要吃饺子的,那我们肯定不能去买速冻的呀,对吧。”   低沉的男声笑着附和她,“是的呀。”   穆流风低声笑:“就叔叔阿姨在家?”   顾承佑扯下口罩,“嗯,李阿姨也得回家过年嘛,这年夜饭就靠我妈了,哦,我爸也会做点。”   “那不能,”穆流风摘下围巾递给顾承佑,“做一桌子菜很累的,我来。”   顾承佑帮他把外套脱了挂起来,“怎么能让你来?你是客人。”   “可以露一手啊,我现在挺会做饭的。”   顾承佑莫名想起了电视剧里看过的,初次上门的女婿小露一手的场景,赶紧甩了甩脑袋。   什么‘女’婿,呸呸呸。   非要说……也是儿婿?   “叔叔,阿姨,过年好啊,大吉大利!”穆流风换好衣服走过去,厨房里立马响起一阵尖叫声。   “啊呀,流——风!!!”殷舒华扑过去一把抱住穆流风,简直像情窦初开又热情过分的少女。   “流风啊,阿姨好想你。阿姨天天看你的电视剧,你怎么会那么帅,还那么会演呢,真是迷死阿姨了。”   殷舒华个子高挑,乌黑微卷的长发及腰,皮肤紧致白皙,没有一点皱纹。   这么多年,她除了怀顾承佑,腰围没超过一尺九,看着顶多三十来岁,撒起娇来甜度爆表,居然一点也不违和。   穆流风被她夸得脸都红了。   顾承佑咬牙切齿地把老妈从穆流风身边拉开,挡在两人之间,怒道:“干嘛干嘛?太热情了吧,妈,过分了啊!”   殷舒华从他背后探出脸,“我是流风的迷妹嘛,好不容易见到偶像,还不许兴奋了呀。”   “迷妹??”顾承佑音调比她还高,“还妹,你是迷姨了吧!”   穆流风笑着说:“论辈分我是得叫阿姨,但为什么这么叫不出口呢。”   “我第一次见您是十年前了吧,您怎么好像现在比十年前还年轻了?姐姐我都有点叫说不出来,是想叫妹妹了。”   这也太会说了。   殷舒华心花怒放,又要过来跟穆流风握手拥抱,被顾延年及时地拉了回去。   顾延年跟穆流风握手,“流风呐,我们是第二次见了,你真是越来越优秀了。昨天我们全家追着看你的晚会,唱得真好,跳得也好,实在太棒了!”   穆流风笑道:“承佑今年也有非常好的舞台,全网爆红,您二位应该也看过了?”   殷舒华说:“我没看啊,承佑,什么舞台,我怎么不知道?”   顾承佑一个劲儿给穆流风打眼色,“没有没有,比不过大哥。”   穆流风说:“那我一定得找出来,咱们一起欣赏一下。承佑是真的绝,我现场看的,特别激动,非常为他骄傲。”   “对了,叔叔还是那么爱下围棋吗?我带了一套好棋子,咱们好好杀几盘儿。”   顾延年喜笑颜开地跟他聊了起来,穆流风边聊边去洗了手,自然地开始擀饺子皮,手法娴熟。   顾延年边剁饺子馅儿,边跟他谈天说地,他的馅料剁得着实不同寻常,是外科医生富有强迫症的手笔。   殷舒华开心起来,“看来不用我了,那我去备别的菜了。承佑,过来择菜!”   顾承佑只能灰溜溜地跟过去,一直看着穆流风。   他想:我都没那么多可以跟我爸聊的,你俩就见了两面,怎么这么相见恨晚呢?   还有他妈,跟梦中情人来了似的,笑得苹果肌都快升天了。   但他觉得这样也好。   嗯,这样最好。   穆流风之前很少说自己家的事情,只有那么几次,浅浅聊过几句。   有一次是一个除夕夜,公司的很多国内艺人都不能回国,大家一起多喝了几杯,纷纷说起过去回家过年的情形。   别人说的,都是晚会多么没意思,可此时身在国外,却莫名地很想看,哪怕只听听那些听过八百遍的过年曲子。又或者,是家里人去哪玩,有过什么趣事。   说着说着,他们发现穆流风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眼睛红了。   所有人看向他,穆流风笑着说:“小时候,过年最有意思。”   “我爸总带着我做花灯,他做得好,小兔子灯,小鱼灯,还有我喜欢的动漫人物的花灯,他都能做,特别漂亮还耐用。”   他笑意渐渐褪了。   “真是好久没做过了,现在让我做,我还会吗?我妈如今过年,都是全家去国外旅游。我的那些灯,压在我的箱底,上次回我妈家时发现……她都给扔了。”   “她以为是一箱废品。”   他眼中微微泛光,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件都没有了。”   顾承佑想起这些事情,不觉就非常共情,眼眶开始发酸,抹了一下眼睛。   “怎么了?”殷舒华问。   “蒜好辣。”顾承佑嘟哝。   他看了穆流风一会,说:“妈。”   “嗯。”   “咱家就给流风哥当家,行吗?这个年让他过好,”顾承佑说,“过特别好。”   殷舒华听着他“咱”来“咱”去的北方话,又看他眼睛鼻子都发红的模样,说:“行啊,怎么不行?”   “我恨不得他给我当儿子呢,恨不得他是你亲生的大哥呢。”   “那不成,”顾承佑抹了把鼻子,“他不能是我亲哥,他……”   殷舒华观察着他,做母亲和做女人的第六感,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但不清晰。   她刚要开口,客厅那边传来人声。   “姐,姐夫,密码没变哈,我自己进来了!”   殷舒华连忙站起来,“美华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殷美华风尘仆仆地提着一堆高档礼品进来,眉开眼笑,一见到穆流风,怔了怔。   “……流风?”他神色忽然玩味起来,目光在穆流风和顾承佑之间巡游了一下。   “呦,”他眼中的兴奋显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怎么……在我们家呢?”   “你说的什么话啊,”殷舒华白了弟弟一眼,“你都能在我们家,流风怎么不能在?”   殷美华被她搞得有些懵,“不是,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殷舒华:“流风还是我亲儿子呢!”   “……???”殷美华目光又在穆流风和顾承佑之间疯狂来回,震惊得瞳孔都颤抖了。   穆流风问候他时,他仍然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   很快,其他人就都忙着切菜做饭。   殷美华把顾承佑拉到一边。   “什么情况?”他眼中闪闪发光,带着一丝焦灼一抹兴奋,很有点神经质的意味。   顾承佑对于自己舅舅的一惊一乍早已习惯,“什么什么情况?”   “穆流风是她亲儿子,那不就是我亲外甥了?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殷美华满脸震惊和八卦。   “哦,难道你们已经……他们还同意了……甚至已经定亲……”   顾承佑从耳根开始红,很快红到脖颈,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要乱讲话啊舅,什么都没有呢!   “不是,你俩还没在一起?”殷美华指着他,“你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一个男人你都还没搞定!”   穆流风刚好过来拿东西,笑道:“搞定什么?”   顾承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都不敢看穆流风,“没,哥,你要什么?”   穆流风:“我要……”   殷美华:“他要你。”   穆流风:“……啊?”   顾承佑瞪着舅舅,感觉要过去打人了。   殷美华处变不惊,“身后的这幅手套吧?呵呵呵呵。”   穆流风看他们两个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怪,不明所以地微笑片刻,忽然从顾承佑通红的脸上,和殷美华狡黠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不同寻常。   他的微笑僵了一些,用礼貌中带着质询的目光看向顾承佑。   顾承佑一捂脸,世界末日的样子。   穆流风更难维持笑容,若无其事地走了,但一向沉稳的脚步都飘了一些。   顾承佑靠在墙上叹气。   殷美华的眼睛转来转去,滴里咕噜的,忽然笑了。   他一指旁边的窗子,悠然自得,“承佑,这窗户纸变薄了啊,光都透出来了,你不想戳一戳?”   顾承佑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殷美华的笑意又瞬间消失,极为惊异,“承佑,你没发现吗?你没发现这个窗户纸,现在特别的薄吗??”   顾承佑没好气道:“薄什么薄,哪来的窗户纸。”   说完他就红着脸,冒着一脑袋蒸汽快步走了,留殷美华在原地,惊到仿佛要裂开。   不是,这小子是长了榆木脑袋吗??   殷美华想:我的外甥,我聪明绝顶的殷美华的亲外甥,怎么会智商这么低?姐姐、姐夫也没这么笨啊,他真是顾家的儿子??   ……这可不行,他这小样,会被穆流风那小狐狸玩死的呀! 第48章   殷美华护崽心切,急得团团转。   备完菜,几个人开始抢灶台。   穆流风:“我做两个菜。”   殷舒华挤他,“别别别,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动手。”   穆流风朝她笑,“我做菜可好吃了,您不想尝尝?”   他实在过于温柔好看,殷舒华开始眼前冒金星,都有点站不稳,扶着墙柔声细气道:“那,那我就尝尝?”   又换成顾延年来抢,“流风,还是不能让你下厨,我做得也好,我常做。”   穆流风转而对他笑,“叔叔,您要是乐意做,帮我把这些食材切丁切片呗。论刀工,可没人比您稳了,切得那叫一个大家风范,是一绝呢。”   顾延年被夸得晕头转向,立马拿上菜刀,“好的好的,我来切我来切,这是得滚刀切,还是推刀切啊,叔叔都可以,全都会!”   顾承佑什么都不会,也要挤过去,“有什么要我洗的吗?我还能剥蒜。”   穆流风手上沾了水,顺手往顾承佑脸颊上一弹,低声说:“就想做给你吃的呢,等着就行,少添乱。”   顾承佑跟他妈差不多德行,顿时像喝大了似的,脚步也软了,得靠在灶台边,“哥,我能看你做吗,我学学,以后我,我也给你做饭吃。”   穆流风说:“那我可期待了。”   他全然没有自己是客人不需要动手的自觉,倒是好像觉得是顾承佑家收留他过年,让他不用孤单一个人,要尽力回报。   殷美华站在厨房门口,眼看着顾承佑一家人,都拜倒在穆流风的水洗牛仔裤下,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鼻孔要冒烟。   才多久?才多久,这一家人就都被这小狐狸俘获了!而人家穆流风,应该连招数都没用上呢!   殷美华觉得这样不行。   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决定匡扶正义,“哪能让客人做年夜饭呢,来,我来,我姐和承佑都爱吃我做的。”   穆流风双手都占着,轻轻一扬下颌,“那殷总用那边灶台?”   “……”殷美华竟然无话可说,只能走向另一边的案板。   结果就是,穆流风这边围着顾承佑一家三口,殷美华那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得切洋葱备菜,边切边流泪。   造孽啊!   让妖精进家了!   做饭,是穆流风的一大爱好。   任何需要人做饭的场合,他都会兴致勃勃地参与。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别人家都是妈妈做饭,他家是爸爸做,让他一直觉得作为男人,就得挣回家用,喂饱家人,关爱好每个人,才算是顶天立地。   后来出国,他日常只能吃些没盐没油的健康餐,一逮到机会,就要给队友们开小灶。他爱吃又会学,很快练成人人赞不绝口的好手艺。   每次做完一顿美食,见着一群小崽子哐哐干饭,他就觉得自己不用吃都饱了,非常有成就感。   他并没有不得已地日日做过饭,所以还保持着兴趣。   而且只有下厨时,他才能寻回一点小时候的味道。   那些他记忆里最温暖,最安稳的味道,那个一切都像梦一样完美、甜蜜、无忧无虑的时候的,家的味道。   都说半大小伙子一顿能吃半头牛。   顾承佑人高马大,饭量惊人,在团队中时,就有“干饭之王”的美称。   他向来干得最快,吃得最香,盘子上的汤汁都不放过,穆流风一看见他吃饭,就格外高兴。   这顿年夜饭也是一样。   穆流风本来要提几杯,但顾承佑一上桌,就开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起来,搞得穆流风笑个不停,那一杯一直没能提起来。   “慢点吃,承佑。”穆流风一边帮他转桌,一边拍他的背,顺带给他夹菜。   顾承佑家里,不怎么讲究第一筷子要长辈先动。   顾承佑迅速吃了个五分饱,终于能开始慢条斯理,这才想起来狡辩一句,“太香了,不好意思。”   所有人都宠着他,看向他时,笑意带着同样的温暖。   小时候,顾承佑总觉得自己像是学习工具,像是母亲炫耀的物件,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被爱着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已经不再相同,看着这一桌人,他忽然就很感动,觉得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还有,世界上最好的穆流风。   破天荒的,他决定提一杯。   “敬爸妈,舅舅,还有哥,”顾承佑举杯,“希望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新春快乐!”   一桌人共同举杯,“新春快乐!”   饭后,穆流风把送殷舒华的一套蓝宝石首饰拿了出来。   “我代言的品牌的,不算高珠,但很适合您,您看看喜不喜欢。”   珠宝光芒璀璨,殷舒华的眼睛也闪闪发光,像是小姑娘一样兴奋和快乐。   她其实是喜欢收藏珠宝的。   在他家衣帽间和保险柜里,有各种各样的珠宝,价值上千万。   但这不妨碍她喜欢穆流风送的礼物。   殷舒华忙让顾延年帮自己把项链戴起来,对着镜子转来转去,夸道:“太漂亮了,流风怎么这么会选,眼光真好。”   高兴完她才想起来,“这个牌子好贵的吧,哎呀怎么办,我也给你准备礼物了,但是没有这么贵呀。”   殷美华晃过来,看了两眼,挑了挑眉,经过穆流风时,表情似乎在说:行啊你小子。   蓝宝石不算大,钻石不算多,但是奢侈品牌,设计经典,典雅又日常,一套下来得有小六位数,估计不是品牌送的,内购价顶多打八折。   殷美华逐渐有一种“这小子现在赚钱也不算特别多,还没确定关系就这样出手,承佑嫁过去吃不了亏”的感觉,心中平衡了许多。   可能是穆流风太会来事,殷美华默认顾承佑是“嫁过去”。   殷舒华去拿给穆流风的礼物。   那是一个大得离谱,造型非常立体的红包。穆流风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   殷舒华绞着手指,很不好意思地说:“流风,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金子,反正能增值的。”   穆流风吓了一跳,摸了摸,感觉应该是有木质包装盒,不至于是一斤金条。   殷舒华更不好意思了,“唉,可是我图十全十美,就买了一百克,早知道就买两百克了,两根,成双成对。”   穆流风刚喝了口水,又几乎喷出来,忙说:“不用不用,我登门是应该准备礼物的,您已经给我准备了,还这么贵重,本来就很不好意思了。”   他又跟殷美华说:“不知道殷总也在,没给您准备,我下次请您吃饭赔罪。”   殷美华心里已经舒服了,嘴上还在阴阳怪气,“那我可没有金条给你。”   穆流风说:“您乐意赏脸跟我这小辈吃饭,价值也比得了黄金了。”   ——呀,多会说话的小伙子。   他们家笨嘴拙舌的承佑,怎么能找到这么会做人的对象呢。   殷美华被哄得都要飘起来了,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毕竟谁不知道,穆流风就没想跟他吃过饭,要是真想,喊顾承佑安排一下,殷美华还能不来吗。   尤其是这俩小的现在这关系,他怕是上赶着要来凑呢。   事实证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承佑家里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特点:见到穆流风,就昏头啦。   不久后,电视里开始放晚会,一屋子人各玩各的。   穆流风把给顾延年的一套国宝级棋子拿出来,两人去下棋。   顾承佑坐在穆流风旁边看棋,看得一头雾水。   殷舒华开开心心地戴着穆流风送的珠宝,搭配裙子,进进出出像个花蝴蝶,说着要明天再去买几根金条,把穆流风搞得哭笑不得。   殷美华自斟自酌,玩手机,有两次抬眼看了看晚会上出现的自家艺人,接着又玩手机。   穆流风和顾延年一边下棋,一边也喝了点白的。   几盘下来,顾延年简直要把穆流风当成忘年交,搂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你怎么这么厉害,快快,平时看什么棋谱,都给叔叔交出来。”   他一会“兄弟”一会“叔叔”,搞得穆流风一个劲笑。   顾承佑把穆流风抢过来,“爸,你俩可不能差辈了,这很重要。”   桌下,他的手垂在穆流风手边。   穆流风喝酒喝得脸有点红,看了顾承佑一眼。顾承佑的表情认真又霸道,带着透明的少年气。   穆流风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他的膝头,缓缓地,柔柔地划过去。   仿佛有电流从被他触碰的地方一路麻上去,顾承佑浑身一颤。   他一把攥住穆流风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几乎带着实质般的重量。   穆流风靠在椅背上,眼中带着醉意,微笑着看他,眼中仿佛有微闪的涟漪,像是一种邀请。   顾承佑喉结滚动,望着他,目不转睛。   新年倒计时,十,九,八……   最后一个数字结束,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来。   新的一年到了。   举国欢腾。   外面好像也有人放烟花,远远地投入窗子,映下灿烂的光影。   顾承佑攥紧穆流风的手。   一片欢腾中,穆流风眸光潋滟,用口型说:承佑,新春快乐。   顾承佑感觉自己的心房中,应该也在一片一片,绽放着璀璨的烟花,不然,他不会这样胸口沸腾,指尖颤抖。   他将手与穆流风十指相扣,用力到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手心里。   “新春快乐,哥。”他说。   趁所有人都看着外面的烟花,他飞快地靠近穆流风。   嘴唇在他耳边轻碰了一下。   我爱你。   吻穆流风的时候,他用口型这样说。   穆流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个像是在家里过的年。   他喝多了,觉得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洋流里一样,昏沉沉,暖融融,心口格外充实。   “承佑,”他闭着眼睛靠在顾承佑肩上,“我喜欢你们家。”   “那你嫁过来?”   穆流风睁开眼睛,有些惺忪,“什么?”   “没什么,”顾承佑抱住他,望着窗外,“哥,睡觉吧。”   那烟花像是当初在恋综里,有一对官宣时的一样灿烂。   是庆祝。   庆祝这一夜的温暖,与那些或明或暗,或已表达,或还未讲出口的,绚烂的爱。 第49章   夜渐渐静了。   顾承佑把穆流风架到房间里。   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客房。   房里很暖和,穆流风软软地斜倒在床上,半闭着眼睛。   他的半边脸被额发挡住,只露出因为酒气与暖意而潮红的面颊。   顾承佑跪在床边看了他一会,过去锁了房门。   地暖和空调都在榨干空气中的水分,让人口干舌燥。   顾承佑脱了外衣,穿着短袖躺到离穆流风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微微仰视地望着他。   穆流风。   让他狂喜,让他剧痛,他朝思暮想的人。   终于又跟对方单独在一起了,现在人还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顾承佑心跳如擂鼓,眼中闪亮。   穆流风穿了件鹿皮绒衬衣,外面套着针织背心。他一直在扯领口,试图解衬衣的扣子,解到背心领子边上,就探不下去。   “承佑……”他含混地叫。   顾承佑谨慎地靠过去,帮穆流风脱了背心。   穆流风随着他的动作挺起腰,露出一点腰线。   顾承佑谨慎地看着他的腰身,尽量不做多余的动作。   他以前也帮对方脱过衣服,但这次……格外紧张。   把背心放到一边,顾承佑一只手撑着床,整个人覆盖在穆流风上方,把他无力的手从扣子上拿开,单手帮他解衬衫。   “别动。”顾承佑嗓音低哑。   穆流风的反应因为酒精变得有些迟钝,目光在顾承佑脸上流连了一阵,低声问:“承佑,锁门了吗?”   顾承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对上穆流风的目光,而后又快速移开了。   锁是锁了。   为什么要专门问一下?   顾承佑“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帮穆流风脱了上衣,拿过来准备好的睡衣帮他套上。   过去见过的一切,此时都显得不同,过去触碰过的所有,如今却碰也不敢碰。   穆流风任他摆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眼中像是有莹莹水光,“承佑。”   “嗯,哥。”顾承佑稍微贴近他,听他说话。   “谢谢你带我回来,”穆流风笑意有些朦胧,“我很开心,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开心了。”   顾承佑身体里的火已经从腹腔烧到胸口,好像有木柴在肉身这座炉中战栗,但他脸上丝毫不显,仿佛很平静,“那就好,以后你常来,当自己家一样。”   顾承佑帮他把全身的衣服都换了,穆流风半侧躺着,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着。   这样的穆流风,没有平时的稳重和气场,显得跟十八九岁的少年没什么区别,让人觉得有点心疼。   顾承佑帮他盖上被子,凑近看着他的脸。   穆流风的嘴唇轮廓分明,此时显得红润而柔软。顾承佑很想吻他,想吮吸他的唇瓣,舔舐他的舌尖。   但顾承佑没有做任何动作,仍显得冷静而克制,只是不自觉地,开始幻想吻他到底会是什么感觉。   上次,他在KTV吻过穆流风……   那个吻很短暂,一秒,还是两秒。   到如今,他只记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炸裂的紧张与兴奋,接吻具体是什么感觉,都有些淡忘了。   会……很舒服吗?   毫无吻戏经验的顾承佑,开始异想天开。   他打消那些思绪,深呼吸了好几下,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刚一动,穆流风睁开眼睛,“去哪?”   顾承佑低声说:“回去睡了,哥。”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好像很平淡,又好像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眉头微微蹙起来,仿佛有些委屈。   顾承佑握住他的手,“不想我走吗?”   穆流风的眼睛又张开一条缝,就这样看过来。   他双眼微挑的线条,在这种暧昧温黄的灯光下,几乎是妖媚的,有种惊心动魄的蛊惑力。   “你想走吗?”他轻声问。   顾承佑像是正面挨了一下,呼吸完全乱了。   他如同被什么人惩罚了一样,板板正正地跪在床上。   “我不走干什么呢?”他嗓音干哑。   穆流风用那种摄人的目光看了他一会,挑动唇角,笑了一下。   那一刻,顾承佑觉得自己大脑里的血管应该是炸了,差一点就冲动地扑上去吻对方。   但他撑在离穆流风很近的地方时,停住了。   两人仿佛对峙着,似乎已连在了一起,又好像各自被向后的力量紧紧扯着。   “哥,”顾承佑说,“你是清醒的吗?”   穆流风昏昏欲睡,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扯住了顾承佑的衣角。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他睡着了。   挑逗完别人,就不道德地自己先睡了。   顾承佑又缓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被他抓得紧紧的,走不开了。   他稍微放松下来,坐在一旁,望着穆流风。   漂亮,可爱,又可恨的家伙。   这是喝得什么酒,还学会粘人了。   以后……多给他喝点?   顾承佑戳了戳穆流风长长的眼睫,很有耐心地轻声说:“你这样很危险,穆流风小朋友,我要是一冲动做了些什么……”   他没继续往下说,怕对方还能听见。   但穆流风确实睡着了,都打起了细细的呼噜,有些像梦中的猫。   顾承佑缓缓靠近他,越来越近,直到穆流风在他视线中,已经因为焦距而开始模糊。   他确定穆流风陷入沉睡,才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嘴角。   是软软的,暖暖的,好像自带甜意。   跟好久以前,上节目吻他嘴角时一样。   顾承佑忽然有些不自信,“你爱我吗,哥?”   穆流风轻哼一声,好像在说“爱”。   顾承佑默然笑起来。   他太想吻对方了,但始终没有亲下去。   “那我当你答应了。”顾承佑低声说,“你以后再这样,我可能就没法像今天这样礼貌了哦。”   “哥,我的理智很脆弱的……根本,敌不过你随意勾勾手指呢。”   -   穆流风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多了。   这对他而言,算是非常晚起。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映衬着房间内浪漫而简约的风格,让人觉得仿佛沉溺在融化的棉花糖里。   而后,他就想起自己正在别人家做客,睡懒觉太不礼貌,赶紧弹起来洗漱出门,然后发现……   偌大的房子里,根本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顾家所有人都正在梦中。   “……”发现这一事实,穆流风愣了一会,突然就觉得特别松弛。   这是假期。   假期,真好。   顾家人的平均起床时间是十一点。   这天的午饭,是让酒店送来的。   殷舒华还说,其实昨天的年夜饭,本来也没想自己做,都订好了要送来,奈何家有大厨。   “不过大厨做得可是比酒店好多了。”她笑着夸道。   穆流风看着五星级酒店的logo,也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厨师,有没有资格和人家真大厨比。   更离谱的是,吃完午饭,大年初一,团圆的日子,顾家人丝毫没有要家庭活动的意思,原地解散,各玩各的去了。   顾延年去钓鱼。   殷舒华去扫新年第一波货,穆流风让顾承佑去跟她说千万别再买金条,顾承佑没理。   还有殷美华,去打高尔夫球。   穆流风和顾承佑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出门,像两只不断摇头目送的猫。   不过半小时,家里就只剩他们俩了。   顾家的家庭氛围,现在这么放松了吗?这十来年变了很多啊。   穆流风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样真好。   他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眼巴巴看着顾承佑,“承佑,你会带我去玩吗?”   顾承佑觉得他穿着粗针麻花毛衣,坐在阳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特别可爱,拿过拍立得来给他照了一张。   “我有想要带你做的事情,”顾承佑把围巾给他戴上,“跟我来吧。”   顾承佑去车库,拉出来一棕一绿,两架配色很有文艺电影感的自行车。   他俩戴了帽子、口罩,又保暖又私密,骑着车出了小区,来到平整干净的小马路上。   天气极好,晴空碧蓝如洗。   路边有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叶子全都黄了,风吹过时纷纷落下,在空中旋舞。   他们也像两道自由的风,你追我赶地飞驰而过,偶尔卷起落在路上的树叶。   两人骑到附近的古镇上,正赶上了新春集市。   这古镇沿河而建,说不上太网红,但也挺有名气,大年初一竟然热闹得很。   小河桥上全是红灯笼,风雨连廊里坐满了人。   顾承佑拉着穆流风跑入人群里,先给他买了串糖葫芦,接着,给他推销本地的年糕和板砖似的大块五谷糖。   穆流风很快就左手奶茶,右手小吃,嘴里满满的,都分不出精力来讲话。   顾承佑在后面环着他往前走,不让他被别人碰着。   两人的身高尤为突出,还是一如往常的显眼,不少人在偷看、偷拍。   顾承佑敏锐地辨别着周围的镜头,把两人的帽子拉得仅能看见路,若有若无地挡着穆流风的脸。   穆流风转过脸来,他的口罩挂在耳朵上,戴了副平光镜,显得像个学生。   “没事承佑,”他笑道,“不用紧张,我们现在的样子也不算太好认,应该不会闹出什么风波的。”   顾承佑虚虚地搂着他的腰,随口说了句:“别拍到我亲你就行了。”   周围人声鼎沸,穆流风没听清楚,又扭过头来,“你说什么?”   顾承佑很少见到他这样懵懵的样子,觉得讨人喜欢得不得了,差点一激动在他脸上亲一口。   好不容易克制住冲动,顾承佑尴尬地说:“没,什么都没有。” 第50章   古镇上有庙会和祭祀,热热闹闹。   有一队演员巡镇表演,装扮成戏剧人物,又歌又舞,穆流风跟着拍了好久。   两人走着走着,进了巷子,人烟逐渐稀少。   穆流风正在吃臭豆腐,觉得外脆里嫩,闻着不太臭,吃着特别香。   他暖得嘴中呵出一连串白气,“我们这是去哪?”   “好地方,”顾承佑还是握着他的手,“马上你就知道。”   他们似乎是进了居民区。   巷子里先是人少了,接着又在一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穆流风长得高,一下就看出为何这家门口人气如此之旺。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手里吊着盏鳌鱼花灯,正在摆弄。   那鳌鱼长了龙头鱼身,红绿相间,鳞片间掐着金丝,在阳光下也闪闪发光。   这花灯跟普通的还不一样。   阿姨两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通过小机关,能让鳌鱼扭动身子,左右游动,还能仰起头,仿佛吐水,看得周围的小朋友们连连惊叫。   穆流风的眼睛都睁大了。   花灯!   当年他父亲最会做花灯,虽然没给他做过鳌鱼花灯,但做过锦鲤灯,也是能动的,跟这很像。   他赶紧扯住顾承佑的袖子,“我们能在这看看吗,能买吗?我也想要。”   谁知顾承佑还没说话,阿姨先看见他们俩,打起招呼:“佑儿啊!”   “赵阿姨,过年好啊!”顾承佑也挥手,拉着穆流风跑过去。   两人穿过人群,跟着赵阿姨进了院子。   赵阿姨把小院的门关上了,看来是专门在等他们两个。   穆流风特别兴奋,目光一直在那鳌鱼灯上。   赵阿姨发觉了,就把灯给他,穆流风忙接过来玩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阿姨也笑起来,“佑儿,这就是你的朋友?真帅气,跟你一样。”   穆流风忙伸出手,“赵阿姨好,我叫穆流风,我跟承佑认识好久了,是特别好的朋友。”   赵阿姨握着他的手,拍了拍。   她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天然带着一种长辈心疼小辈的感觉。   穆流风愣了愣,心里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略带茧子的手。   记忆深处,也有类似的触觉。   他突然眼眶发酸。   赵阿姨带着两人进了屋。   外头是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子,一进前厅,穆流风眼前一亮。   满地都是花灯。   兔子、螃蟹、宫灯,应有尽有,在阳光下,各自闪着独特的细碎光芒。   “您做花灯生意的吗,赵阿姨?”穆流风问。   “爱好,偶尔卖一卖,多的是送亲友。”赵阿姨让他们俩坐下,进屋拿出一个大箱子,“佑儿,你说你们要做什么来着?”   “小狗,”顾承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极为抽象的草图,“就是这种。”   赵阿姨带上老花镜,拿着那张草图翻过来转过去看了好一会,眉头越皱越紧,眼睛越眯越小。   她忍不住笑道:“你大半个月前就跟我说,要带朋友来做灯,这么久就画了这样一个草图啊?”   顾承佑脸上泛红,心想:多明确的造型啊,改了好几版呢。   穆流风也凑过去看。   这草图是真草,哪里看得出是条狗,像一堆水草。   顾承佑也知道自己画技不行,又拿手机翻出一大堆参考图,最后说:“看着像狗就行,嗯,看着像我也行。”   赵阿姨打量他,好半天后说:“佑儿,你也不属狗啊。”   穆流风拍着腿大笑起来。   赵阿姨说:“做小狗花灯的不算多,兔子和老猫,就是狮子,也差不离,改编一下就好。”   她自己拿了张纸,把顾承佑那海草一样的“狗”快速重构了一下,终于能看出具象的形状了。   “这样不错,这样不错,很像佑儿。”她拿给穆流风,“你看像不像,流风小帅哥?”   小狗有圆圆的身体,欢脱圆润的四肢,向后飞起的耳朵,是奔跑的姿态,看着活力四射。   穆流风笑道:“特别像,又帅又可爱又开心。”   顾承佑抿着嘴笑起来。   赵阿姨打开大工具盒,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材料。   竹篾、弹簧、铜铁丝,还有各种剪刀等等。   “我说着你们动手做,”赵阿姨说,“来,先拿竹篾搭骨架,把头做出来。”   顾承佑拿出几条竹篾,想递给穆流风,却见他没第一时间接。   穆流风望着竹篾,脸上带着笑意,思绪似乎已经飘回了很远的地方。   多久没做过花灯了。   多久没见过那个,教他做花灯的人了。   穆流风接过竹篾,用拇指轻轻摩挲片刻,笑容更深了,抬眼时,眼底含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好啊,”他吸了一下鼻子,用力眨眨眼,一下变得很有干劲和活力,“来,我们做佑儿小狗灯!”   做花灯,是个细致活。   要先用棉线把竹篾骨架搭出来,再拿白胚布黏在骨架上。   为了让小狗的耳朵能一颤一颤地动,还得接上弹簧,再将灯丝连进去,接通电池,就成了灯。   穆流风对材料和步骤都很熟悉。   他卷竹篾的动作,细致而轻柔,蒙布时极有耐心,像在安抚不听话的小动物。   顾承佑的手就糙很多。   他一直观察穆流风的动作,觉得并不难,可自己一操作,就像是人类早期征服四肢珍贵记录。   “还真挺不容易。”他皱着眉头,跟一团小线头纠结。   穆流风将手上的活拿来凑近他,给他看该怎么样,又捏着他的手指帮他调动作。   穆流风唇边始终带着笑,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顾承佑总忍不住盯着他看,对于那些注意事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折腾了一小会,顾承佑并没有什么进步。   穆流风抬眼,一下对上顾承佑直直的目光,终于发现对方一直学不好的原因,低声笑说:“你学不学?可不能只我自己一个人全部做完,小狗灯,小狗得一起做。”   他说得像是双关。   顾承佑觉得自己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信息根本进不去大脑,像是大白天就喝了酒。   他太喜欢穆流风了,上头。   蒙布完成时,天色也已经暗了。   赵阿姨把厅里的灯关上,穆流风蹲在小狗灯旁边,“啪”地打开开关。   雪白的小狗灯亮起黄白的光,一下把周围都照得暖融融的,也映出了灯身活灵活现的精气神。   顾承佑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漂亮的线条,他惊道:“哇,真亮了!好漂亮啊!”   赵阿姨说:“流风做得真好,速度跟我都差不多了,我还以为这一步要到晚饭时才能结束呢。”   穆流风笑了笑,摸了摸小狗灯圆滚滚的脑袋。   “我小时候总跟我爸一起做花灯。”他终于提起了父亲。   赵阿姨说:“那真好,我女儿也喜欢跟我一起做,年轻人多做手工能解压。”   穆流风仍笑着,他的轮廓被灯光打亮,显得很温柔,脸颊似乎微微泛着光。   赵阿姨似有所感,不再说话了。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手。   穆流风反握住他,朝他笑了笑,用口型说:谢谢。   做花灯的最后一步是上色。   这一步顾承佑和穆流风都不擅长。   赵阿姨拿出国画颜料,问顾承佑想要什么花色的灯。   以顾承佑的草图水平,就知道他在绘画领域实在没什么建树,在这种问题上,他连忙看小时候学过水粉画,还考过业余四级的穆流风。   显然,业余四级就算没什么艺术水平,也还是有些创意想法。   穆流风说:“画些传统纹样,祥云之类的吧,然后加上太阳,星星。”   他边说边打量顾承佑,像是在他身上找灵感。   “嗯,以蓝色和白色为基调,最好能有花卉的图案。”他眨了眨眼睛,“……玫瑰花,怎么样?”   顾承佑脸“唰”的一下红了,好像在马扎上有点坐不住,扭动了两下,偏过头去看着外面,嘴角根本压不住。   赵阿姨应着“好好”,一边调颜料,一边在花灯上画了浅浅的勾线,算是把穆流风要的图案都排布了上去,别说,看着还挺和谐。   她上色很快,小狗灯的纹样不到一小时就成型了,让顾承佑二人连连惊叹。   “这俩耳朵上还空着,画点什么呢?”她问。   “我知道了。”穆流风接过画笔,递给顾承佑,“你先选个耳朵,签你的名字。”   顾承佑沾了蓝色颜料,在小狗左耳朵上龙飞凤舞地签上名,效果帅气而抽象。   穆流风一挑眉头,“你喜欢左边耳朵?”   顾承佑感觉他意有所指,但没明白这有什么区分。   穆流风接过画笔,把小狗右边耳朵涂成浅蓝色,等干了之后又沾白色,像画水波纹一样,写上自己的签名。   随后,他在自己的名字旁画了个小雪人,在顾承佑的名字旁画了只小熊,来回看了一会,满意道:“好看!”   最后,他们用线把小狗灯连接在杆子上,这盏花灯就算完成了。   此时正到了晚饭的时间,赵阿姨招呼他们吃饭。   顾承佑说:“我们出去提灯炸街,顺便吃些小吃,就先走了。”   穆流风在赵阿姨进屋时,小声问顾承佑费用怎么算,是不是得给个红包。   顾承佑说:“这不用你操心。”   穆流风瞧了他两眼,觉得有些新鲜。   他跟顾承佑一起这么多年,从没轮到过顾承佑付钱,对方现在说“不用你操心”,忽然显得很成熟。   穆流风品味了一会,心情愉快地接受了这种新感觉。   两人出赵阿姨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镇上亮起红黄的灯笼,仍是游客如云,热闹非凡。   有个小女孩提着刚买的小灯笼,一蹦一跳地过来。   顾承佑见状,直接把小狗灯提在前面,拉着穆流风,昂首阔步地走出去,走出了一种“这场子是我罩着”的气势。   小女孩看到小狗灯,直接呆住了,扯着妈妈,“我也要那个!”   她母亲问顾承佑,“帅哥,你这个灯从哪里买的呀?”   顾承佑一扬下巴,如同骄傲的公鸡,“我跟我哥自己做的!”   母亲有些傻眼,“啊,自己家做的吗……”   小女孩差点哭出来,“妈妈——我也要做——!!我也要——!!!!”   一圈人看过来,两人俨然成了被围观对象。   顾承佑迅速确认穆流风有没有捂严实,又按了按自己的口罩。   谁知,穆流风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拽着他飞跑起来。 第51章   穆流风和顾承佑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   灯笼的光游过去,人声笑语化作风声。   那些光影,气味,耳边的欢声,如水流过,水中,一切被折射,变得模糊,只有身边这个人,如此清晰。   像是电影里的追逐,两人跑着跑着,一起大笑起来。   到了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穆流风终于停下来喘气。   顾承佑说:“哥你跑什么?我还没炫耀够呢。”   “你太逗了,”穆流风笑个不停,“跟小孩子比什么,就数你厉害。”   顾承佑搂住他,把灯杆塞进他手里,“是咱俩厉害。我还以为你高低得哄哄那小姑娘,让她摸摸我们的小狗灯呢。”   穆流风少见地用特别霸道、坚决的口吻说:“那怎么行,她要是非得要去怎么办?这是我们俩个一起做的,可不能给她!”   顾承佑愣了一下,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到捂着肚子。   他一把抱住穆流风,脸埋在他羽绒服的大毛领子里蹭了蹭。   “哥,”他从毛领子里抬起半张脸,一双眼睛映着满街灯火,格外的亮,面颊也被照得泛红,“你怎么这么可爱?”   “嘘,悄悄的,”穆流风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凑近他小声说,“我在外面可都是大哥呢,这么可爱的一面,只给你看,知道吗?”   他眼中带着平时很少有的狡黠和灵动,还有莫名的认真甚至宠溺。   顾承佑望着他,有些发怔。   过分了哥。   要被你吊成翘嘴了哥。   他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要吻穆流风,只能努力克制着,假意威胁,“哥,太可爱可是会被吃掉的。”   “吃掉,怎么吃?”穆流风慢慢念着那两个字,根本不落下风,离他更近,嗓音也更低,“哦,小狗要吃肉了吗?”   老天。   这什么蛊王……   顾承佑跟他贴在一起,先行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   他很确定,穆流风在勾引他。   穆流风在以一种,根本不知道他能爆发出多大力量的无知心态,肆无忌惮地勾引着他。   穆流风小朋友,你这样很危险。   是真的,真的非常危险呢。   顾承佑很难说,穆流风的这种勾引,是单纯的心情好表现出来的,还是有着更暧昧的目的。   确实,他俩之前也总闹,但现在好像……与以往都有所不同。   顾承佑目光飘回来,往下移,落在穆流风嘴唇上。   穆流风察觉了,勾起唇角笑了笑,等了片刻。   顾承佑没动。   穆流风又一挑眉,像是在说“给你机会你抓不住,就别怪我了”,提起灯往前走,“承佑,咱们去炫耀一圈。”   顾承佑好半天才回过神,有些无奈地笑道:“还说我幼稚。”   他抓住穆流风的手,又小跑起来,“我带你去人最多的地方炫耀!”   人声鼎沸。   俩人提着小狗灯到了最繁华的街上。   他们走过无数游人拍照的小桥,在风雨连廊里转了一大圈,无论走到哪,都收获“哇”声一片。   小孩们追着他们看,大人们给他们拍照拍视频,很快,街头巷尾就有了传言。   “有两个大帅哥提着个特别漂亮的花灯在炸街!”   “我也看见了!遮着脸,但看穿搭和身材就很绝!”   “小狗灯超可爱,耳朵还会一弹一弹的,就是好像耳朵上画了什么符,有点神秘。”   也有很多人激动的方向不太一样。   “那两个帅哥牵着手!”   “你看,冲锋衣帅哥搂着羽绒服帅哥往前走,甜死了!!”   “嗑掉头了,祝99!”   巡游完一整个古镇,俨然成为小镇明星的两位帅哥,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饭馆。   他们上了二楼的包间,探出去还能看见一楼正中央的戏剧表演。   当地戏曲咿咿呀呀,调子婉转清冽,听不出在唱什么,但绝对情意绵绵。   顾承佑热情地给穆流风介绍当地美食。   端上来还会动的醉虾、醉蟹时,穆流风眉头扬得老高,满脸拒绝。   “我还是等它们不动了再尝吧。”他委婉地说。   顾承佑舀了一勺醉虾放进嘴里,吐出一截小虾尾巴,用舌头让虾看起来在动。   穆流风疯狂往后退,退到靠在墙板上,看起来十分为难,“算了,它们彻底醉了,我也不吃了。”   两人玩到快十一点才往回走。   他们骑着车,在无人的小径上悠悠穿过,仿佛乘风而行。   小狗灯放在穆流风的车篮子中,还是一样的活泼闪亮。   路边有一片湖,两人停了车,下去坐在草地上。   今天是朔月。   天气晴朗,仍看不见月牙的踪迹,但相应的,满天星斗格外闪耀。   如今城市里的人,很难看见这样的星星。   穆流风仰着头,感觉沐浴在星河中。   凉风习习,水波缱绻。   顾承佑围着小狗灯拍照、录像,挑选照片发朋友圈,过了一会说:“哥,能发Inns吗?”   Inns是一个国外的社交平台,他们之前在男团时总用。   现在,顾承佑也是更习惯用Inns,用的是他的小号,关注的人不多,但也有不少粉丝知道他这个号的身份。   穆流风躺在草地上,望着划过夜空的飞鸟,“发吧。”   顾承佑开始编辑,“有你签名的那边能发吗?”   穆流风思考片刻。   他在完全克制和稍微放任之间,做了一个小小的选择。   他翻了个身看过来,笑道:“你想发就发,不用避嫌,这个没事的。”   不用避嫌。   不知怎么的,顾承佑听了有点受到触动。   顾承佑发了,有点犹豫地问:“哥,那你发吗?”   知道他也许不该发,但真的很希望……   穆流风看着他的神情,又想了一会,拿出手机,在Inns上建了个小号。   回国后他就不用Inns了,或者说,很少用任何社交媒体的平台,这是他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自己建了个号。   他不禁想发点什么特别的开场白。   他先拍了几张小狗灯的照片,调色加滤镜修了一气,开始编辑。   指尖落在在文案的空白处,停留了很久。   最终他写:跟小狗一起做的小狗灯,我的小狗,全世界最帅最乖最可爱![太阳][星星][玫瑰花][爱心]。   顾承佑看到了他的文案,又看见他发出去,不觉害羞起来,整个人也像是一盏散发柔柔暖光的小夜灯。   他低声问:“哥,这个花灯你会好好保存吗?”   “当然,”穆流风捧着小狗灯的脑袋,“绝不会让任何人弄丢弄坏,包括我自己。”   顾承佑把头跟穆流风凑在一起,贴在他软绵绵的毛领子上。   “哥。”   “嗯?”   “以后每年都这么过吧,”顾承佑认真地说,“我们一起。”   穆流风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扬起来。   他把额头跟顾承佑靠在一起,舒服地闭上眼睛。   “……好。”   -   穆流风本打算在顾承佑家多待几天,但最终只待了三天。   那是初二晚上他们要吃饭的时候。   薛显宗打了电话过来。   他嗓音冷冽,直接问道:“你在他家里?”   没有提名字,但他们都知道代指是谁。   穆流风心中一沉,去到阳台上,也没有拐弯抹角,“我在他家里。”   薛显宗沉默了片刻,“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吧。”   “我记得,”穆流风靠在墙上,看那新长出来的一点点月牙,“我当初话也没有说死,食言会怎么样呢,薛总?”   更长的沉默。   “他和我,你选一个,”薛显宗干脆地说,“他和这个圈子,你选一个。”   穆流风不讲话,只觉得周围的夜格外的黑,仿佛有无形的手攫取着他胸腔中仅剩的空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承佑插着兜走过来,“哥,饭要凉了。”   薛显宗突然高声道:“顾承佑,你他妈——”   穆流风迅速掐断了通话。   手机又开始震动,他挂断一次,就又打来一次,最后穆流风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顾承佑怔了怔,神色微沉,“谁啊,哥?”   “没有谁,”穆流风说,“走,我们去吃饭。”   顾承佑怀疑地看着对方,穆流风拍了拍他的背,勾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回了室内。   今天的饭是一半酒店送餐,一半顾延年下厨。   餐桌上,几个人本来聊着最近的新闻,气氛很好,饭吃到一半,顾承佑家里的座机响起来。   殷舒华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念叨着,“这年头谁还打座机?”   她接起电话,很快探头过来,“承佑,找你的,一个男的,姓薛。”   顾承佑刚要去,穆流风一把按住他。   他的力气有点大,顾承佑坐下时发出“哐”的一声。   所有人都看过来。   穆流风的手紧紧抓着顾承佑的肩膀,对殷舒华笑了笑,倒是看不出异常,“应该是找我的。”   他过去接起电话,“嗯”了几声,说:“知道了。”   殷美华在餐桌上,听见“薛”字时,就紧紧盯着穆流风,看对方回来时的表情,已经明白了几分。   穆流风坐下,顾承佑问他:“哪个薛?”   “承佑,”穆流风说,“我明天临时有工作,可能一大早就要走了。”   顾承佑难以置信,“什么通告,大年初三开工?”   “就是有些安排,”穆流风按了按他的手,“正常的,咱们这行,春节期间也难得休息。”   顾承佑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满脸失落。   夜渐渐深了。   吃完饭后,顾承佑一直粘着穆流风,也不说什么,就是难过。顾承佑去洗澡时,两人终于分开了一会。   穆流风把行李收拾好,给小狗灯套了个厚厚的袋子,打算明天带走。   他感到很累,或者说,有些麻木。   出了门,靠在阳台上,他仍有些透不过气。   薛显宗这个疯子,变态,控制狂……   旁边忽然递来一支烟。   殷美华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嘴里也叼了根烟,混不吝地朝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还是有些帅的,能看出些家族良好的基因。   穆流风接过烟,就着殷美华手上的打火机吸了一口气。   两点小小的火星,一明一灭。   穆流风吐出一口白雾,汇入冬夜的寒风中。   “看不出来,你蛮会抽烟,”殷美华跟他并排撑在栏杆上,“承佑就不会。”   “拍戏学的,以前也不会,”穆流风说,“一般不抽,没有瘾。”   “呵,我又不是在查户口本,别紧张,”殷美华说,“你这是……有心事了?”   穆流风看了他一眼,直白道:“有什么能逃过殷总的眼睛吗?”   殷美华也不再遮掩,“承佑是真心对你的,你过年都到我家里来了,跟着薛显宗干得不爽,就来我这嘛。” 第52章   穆流风沉默片刻。   殷美华说:“我想你的违约金,不会超过你未来的身价,我看好你,不是随便说的哦。”   “好了,殷总,如今谁还能拉我一把?”穆流风低低笑起来,“您如果当真,合约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目光对上,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却笑得仿佛周围温度更低。   “听说薛显宗帮了你很多啊。”殷美华说。   穆流风垂眼望着楼下的院子,默然无语,半晌应了一声,“嗯。”   殷美华的笑意不知何时褪了许多,显得有些虚浮,“薛显宗过去是有传闻的,他家里也不是普通情况,你听说过吗?”   他轻描淡写地看过来,目光却像甩过来一把刀。   穆流风知道他什么意思,也知道隐瞒没什么意义,沉沉道:“去年开始,多少知道了一点。”   “去年,”殷美华重复,“多少?”   穆流风不回答,殷美华的笑意终于像流入地下的水,完全消失了。   他常年是笑面虎的姿态,没了笑面,锋利的五官透露出一种近乎干枯的威严。   “承佑是真心对你的,”他嘴角冷酷地向下撇着,“你这样对他,合适吗?”   他的声音甚至引起了旁边树叶的震动。   穆流风却并没有动,只是默然看过去,毫无动摇地跟他对视着。   穆流风淡淡地说:“我没做过任何说不清楚的事,也绝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承佑。”   “啪”的一声,火星四溅!   殷美华把抽了半截的烟狠狠抽在地上。   “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他愤怒地指着穆流风,“你算什么,你凭什么保证?!”   穆流风的脸颊被火星燎了一下,蹙起眉头,但是没挡。   “我今天是冲动了,没控制好事态,但您放心,已经解决了。”他低下头,“以后,大不了我就……”   “你就什么?”殷美华逼问道,“到时候真让你选,你会选承佑吗?你的前途,你的事业,你苦心孤诣的一切……”   “我会。”   两个字,掷地有声。   殷美华怔了怔,对上穆流风雪亮而冷静的眼睛。   “我失去什么是我的事,”穆流风说,“绝不拖累别人。”   殷美华瞪着他,发觉穆流风真的毫不动摇,便转向一边,不知是安心还是发虚地出了一口气。   “我对过薛显宗,没赢过,”他烦躁地握紧了栏杆,“狗日的年纪不大,太深,太狠。”   “我知道,薛总,”穆流风望着迷蒙的夜色,低声说,“我知道。”   …   穆流风的飞机,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多。   他拖着箱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回头望了望,门外的冷与室内的暖,分别得那般鲜明。   顾承佑捂得严严实实地走了出来,眼睛还是红的,头发也乱翘着。   穆流风给他捋了捋头发,没压下去,低声说:“看你困的,回去睡吧,我自己走可以的。”   顾承佑懵懵地摇了摇头,硬是陪着他出了门。   冬夜的五点多,正是最黑最冷的时候。   车上,顾承佑把脑袋扎在穆流风颈侧,看不出是不是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顾承佑含含混混道:“哥,我能跟你去吗?”   穆流风搂着他,“你多陪陪叔叔阿姨。”   顾承佑安静了一会,又轻声说:“哥,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别瞎想。”   顾承佑睁开眼睛,看着穆流风放在腿边的小狗灯的袋子。   前两天,他们还在古镇里,提着花灯恣意奔跑,这么快,就又要分开。   太难受了,难受得感到绝望。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这种折磨,突然就明白了一个词:聚少离多。   多少人分开的原因,都是聚少离多。   “哥,你快过生日了,”顾承佑垂着眼说,“你生日的时候,我们能见面吧。”   “能。”穆流风说,“一定能。”   顾承佑稍微安心地闭上眼睛,抓着穆流风软绵绵的围巾穗穗,“我已经想好送你什么了,你绝对会喜欢。”   车子颠簸,顾承佑似乎睡着了。   他那缕压不下去的头发,一晃一晃的,像是招摇的草叶。   穆流风看了他好一会,隔着他的帽子,轻轻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如细细的雪花,落下,转瞬消失。   顾承佑没有察觉。   -   穆流风就这样早早开工。   他被塞了好几个通告,一回去就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通告跟以往的区别是,其中的音乐类节目增多了。   除此之外,薛显宗也总是在附近出现。   他并不跟穆流风讲话,只是远远露个面,仿佛在刷存在感,表示这都是自己的功绩。   这让穆流风有些头疼。   但薛显宗在他身边出现多了,也让他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他们公司有个叫李琳琅的年轻艺人,长得温柔可人,性格阳光明媚,为人还算可以。   穆流风跟李琳琅一起录了两次节目,这两次,薛显宗都在不远处暗戳戳看着。   李琳琅对薛显宗的态度有点不寻常。   不像讨好老板,那眼神倒是像……   穆流风去打听了一番,大概知道薛显宗帮过李琳琅。   至于薛显宗对李琳琅的态度,就跟他对其他不相干的人一样,还算有耐心,但很冷淡。   穆流风觉得这事态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通过那两次公告,穆流风跟李琳琅算是认识了。   李琳琅拜托他上通告想着些自己,穆流风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又带着对方工作了几回。   这几回,薛显宗自然都在。   看着薛显宗在李琳琅热烈的目光中,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的样子,穆流风暗暗哼笑。   薛显宗估计是有些顶不住,很快就不再出现,最后一次他走前,还狠狠地瞪了穆流风一眼。   穆流风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只是帮了别人一个忙,这对他而言,再普通不过。   转眼间,早春到来,春暖花开。   顾承佑之前演的刺客,被一位知名电影导演看到,产生了兴趣。   他接到了这位大导演跟拳击有关的影片的试镜邀约。   顾承佑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穆流风。   同时,他也疯狂练习,终于在试镜中给导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功拿下角色。   这将是顾承佑的第一部 电影,而且上来就是获奖无数的大导,是对他的事业而言非常重要的一程。   不过,这部影片的拍摄,不像其他电影、电视剧一样简单直接,他要先入组,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训练。   顾承佑进入培训中心,一下见到了好多大咖。他开始每天忙着社交和学习,有时甚至没时间跟穆流风视频。   但穆流风非常为他高兴。   因为,就算只是通过视频和通话,他也能感觉到顾承佑在专业上愈发精进,在心态和为人处世上,也在不断成长。   穆流风则被马不停蹄地塞进另一个剧组,演都市情感剧男主角。   第一天,他就跟剧组导演聊到写OST的事情,而后开始一边拍戏,一边写歌。   除此之外,他还时常跟音乐圈大咖们聚会交流。   两人的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   在这期间,《古迹迷踪》的主题曲《暗伤》先行上线,引起了一波小高.潮。   《暗伤》的旋律确实好听抓耳,而穆流风和顾承佑的嗓音,也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起初,这首歌只达到了正常的热度。   让歌曲一炮而红的,是《古迹迷踪》的导演,带着顾承佑和穆流风二人去了某个活动,在活动中,两人为这首歌带来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舞台。   这次活动不怎么盛大,也不怎么严肃。   只是活动举办时,顾承佑和穆流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互相一对上目光,就弥漫出一种按捺不住氛围。   两个人以为自己只是上台合唱了一首歌,其实拍出来,完全是另一个效果。   据网友评论就是:看着对方眼中都有星星,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时不时要互相碰一下,永远黏在一起,穿得西装还别了胸花,像是当场结了个婚。   演出当天,顾承佑的嗓子状态不太好,穆流风直接帮他顶上去。   穆流风发挥得格外优秀,让顾承佑沉浸其中,情不自禁地跳了段舞。   他自己跳得算是男步,还邀请穆流风跟他一起跳。   然后,穆流风居然就真的随意跳了几下女步,舞姿堪称风流。   这画面过分好看,歌曲也随之传播,大热起来。   很多人之前不知道这首歌跟他们两个有关系,这次知道了纷纷来听。   也有很多人,发现这首歌又有风格,节奏感又强,很适合剪视频,一夜之间,用作了各种平台的火热BGM。   还有网友莫名开始用这首歌的歌词玩梗。   有的打工人自我调侃“是我唐突了,毕竟人已非我名号”,还有p表情包的,又给歌曲带来不少热度。   总而言之,这首新歌,在发布一个月后的某个节点上,忽然爆了。   在这个过程中,穆流风的名字前面,也渐渐多了一个头衔。   歌手。   …   绿柳如涛,莺啼燕舞。   万物复苏的时节,《古迹迷踪》上线开始热播。   这天晚上,穆流风正在剧组的酒店里写歌。   顾承佑跟他打着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哥,你怎么不追剧,哇,《古迷》真好看。你好帅,我也好帅,就是我当时演技太尴尬了,唉,难受。”   “那说明你进步了,”穆流风把谱子给他看了一眼,“我最近很有灵感,积累作品呢,你就看着我,小嘴不要叭叭一直说。”   “哦,为什么有灵感?”顾承佑语气酸了吧唧的,“对喔,你们那个剧组的女主角,好像是之前你很喜欢的哪个女团的成员,怎么,跟她合作这么高兴吗?”   “少来,”穆流风说,“蓝芷彤你不认识吗,还有,我是因为总不跟你在一起,突然多了很多情绪,才一直有东西可以输出。”   顾承佑一下安静了,又是从耳根开始泛红,他似乎想忍笑却忍不住,抿着嘴唇,“是吗,我还有这个作用吗?”   穆流风勾了勾嘴角,反唇相讥,“而且你当年比我更喜欢她们团好吗?哎稍等,《古迷》的刘导找我。”   视频接通,刘导光溜溜的脑袋冒了出来。   他脸颊微红,显然是喝了点。   “流风啊!”他大声说。   “刘导啊!”穆流风也说。   刘导哈哈大笑,举起酒瓶,“看数据了吗?”   “什么数据?”   “《古迹迷踪》啊,”刘导展开双臂,连脑壳都开始发红,“爆啦!” 第53章   《古迹迷踪》成了开年第一爆剧。   顾承佑和穆流风两位主演,之前都吸了不少粉丝,尤其是穆流风,剧粉极多,为第一波收视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古迷》的原著粉也有很大的量级,一部分人抱着审判的心态来看,看完一集就直接开始安利。   之前主角二人造型曝光的时候,原著粉对穆流风极其满意,对顾承佑则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外形确实很贴魏阶,但因为这是顾承佑的第一部 剧,也出现不少对他演技方面的质疑。   这些质疑,在曝出他武术比赛视频和之前舞蹈节目舞台时,得到一些缓解,也引起不少期待,但仍然没有消除。   《古迹迷踪》前几集播出时,讨论度最高的,是穆流风饰演的陆知晓。   对顾承佑饰演的魏阶,大家的观点几乎都是“尚且能看,但跟穆流风比,差距挺大”。   第一个带来转折的爆点,是陆知晓受伤时魏阶的表现。   顾承佑当时自己拍完后都久久不能出戏,他的表演在那时, 第一次体现出了他本人的惊人天赋。   那种不限时间与空间,强烈传播的,充满爆发力感情。   就从那一集的那个镜头之后,网上对他的声音猛然反转。   质疑声几乎消失了,甚至整部剧的评分,都往上跳了将近一分,从7分档迈入8分大关,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剧集热度迅速攀升,每天都有《古迷》和两位主演相关的热搜。   两人的戏份被剪辑、二创,在各个平台都有极高的播放率。   《古迷》的主题曲和插曲,直接冲上音乐榜单前两位,穆流风的名字在歌手榜里,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窜。   从个人粉丝数来看,顾承佑的主要社交平台,平均每天涨粉十几万。   穆流风更夸张,最高一天涨粉超过五十万。   那一天是他的“战损病美人”造型上线。   热搜直接疯了。   #穆流风盛世美颜#   #穆流风天选陆知晓#   #穆流风掌控我全部XP的神#   #谁能不想为陆知晓拼命#……   各种热搜轮番霸占榜单前三。   穆流风的超话里,是满满的“这盛世,如我所愿”。   就连穆流风正在拍新戏的场地,也每天都被无数人包围。   无人机、代拍根本止不住。   顾承佑所在的培训中心位置比较偏僻,但也来了不少粉丝。   粉丝带来的打扰甚至让导演有些不满,被殷美华好不容易平息下去。   数不清的节目、直播、杂志、广告,邀请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席。   殷美华自然是积极推进,但集中宣传期已经过了半个月,薛显宗都没有松口,让穆流风前去参加。   …   天瑞传媒,副总裁办公室。   小陈拿着一叠资料,跟薛显宗据理力争。   “就连《古迷》账号的粉丝,都已经有两百多万了,更不用提穆老师的个人粉丝。”   “至少有四百万人在期待宣传期的活动,保守估计,热度都能到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您为什么就是不肯让他去呢?”   薛显宗坐在真皮转椅上,仍然装扮得一丝不苟,眉宇间显出疲惫和阴沉。   “让他去干什么?”他冷冰冰地说,“不过是消费些热度,能涨粉,涨的粉又是什么属性?CP粉咯,他需要吗,对他有好处吗?”   “他为什么要炒CP,跟顾承佑那种脏东西凑在一起,吸热度?根本就没必要!”   小陈忍无可忍,“您以前不是一个劲地给他安排CP炒作吗?现在有了天选……”   “天选”两个字让薛显宗青筋凸爆!   “算了……”小陈口舌费尽,累了,“薛总,那剧方的采访和宣传,总要去的吧?《古迷》制作人之前都找到老乔总了……”   老乔总乔天楚,是天瑞的董事长,薛显宗的顶头上司,也是他的老丈人。   薛显宗向来“闻乔色变”,狠狠一拍桌子,怒吼:“什么意思,你他妈少拿老乔总来压我!”   可怜的打工人小陈被喷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但事实就是,薛显宗还不至于一手遮天。   不久后,穆流风总算被放了出来。   这次,薛显宗让他去参加的,是整个《古迷》剧组一起上的一个当红综艺节目。   说是“放”,其实也是薛显宗要陪同前去,并且全程在场监督。   前往活动现场的保姆车上。   穆流风坐在最后一排,薛显宗坐在他斜前方。   穆流风的手机不断震动,是顾承佑在跟他发信息。   一转眼,他们两个又是一个月没见了。   顾承佑从前几天听说他们要一起录节目的消息后,就一直开心得在发癫。   看着一波又一波的表情包,穆流风笑个不停,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顾承佑把头像换成了小狗花灯,穆流风没跟他用配对的,但也换上了在顾承佑家那几天,拍到的烟花。   一些暗戳戳的秀。   薛显宗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仿佛阴恻恻的毒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收了你的手机。”   穆流风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您怎么不直接囚禁我呢,薛总?”   薛显宗冷冷道:“你真逼我,我也能把你锁在我家里,什么通告都不用去。至于顾承佑,你信息都不要想发一条!”   “太好笑了吧,我逼您?不是您逼我吗?”穆流风眼睛都不抬,“法治社会了,不要搞发疯那一套,以为我真会在乎?”   “你他妈比我疯!”薛显宗怒道,而后稍显狡黠,“我不让你们见面,可不止是讨厌顾承佑,我也在帮他呢。”   穆流风不以为然。   薛显宗说:“他现在要拍的那个电影,是大导演的,跟随便用用流量小鲜肉的那种不一样。”   “你以为欧阳导演喜欢自己的演员,在外面炒同性CP,喜欢自己的拍摄场地,被一群吵吵嚷嚷的粉丝围着吗?”   穆流风打字的手停下了。   “之前导演就有点烦了,是殷美华死皮赖脸地把顾承佑保了下来,”薛显宗冷笑,“你说,这种时候,有什么人再去炒炒新闻,甚至去片场闹一闹……”   穆流风猛地一把抓住薛显宗的椅背。   他望着对方,满眼寒意,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薛总,不要搞事情,一切都好说。”   薛显宗跟他对视片刻,仿佛两把刀尖磕在一起,空气都变得焦灼。   而后,薛显宗笑了。   总算服软了,这就对了。   他摸了一下穆流风的脸颊,“流风,你知道就好……”   他的指尖还没碰到穆流风,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穆流风毫不犹豫地一扭手腕——把薛显宗的筋挑错位了。   “啊啊啊——!!!我操!!!!”薛显宗面容扭曲,想收回自己的手,穆流风却神色淡漠而专注,手上用力,并不打算放开他。   接着,穆流风露出一个有些惑人的笑容,眉眼间透着冷漠的风流傲气。   他冷冰冰道:“薛总,您拳头还没挨够吗?闹到最后,就是物理层面了,您在这方面还是挺柔弱的。不要太得意忘形,夜路走多了,小心遇到鬼。”   他最后一句话像在讲鬼故事般低下去,眼神太冷太深,与平时截然不同,令人生骇。   保姆车的司机舱和后车厢之间,做了很好的隔音设施。后面发出这么大动静,司机也没察觉什么不对。   此时,正好开到了演播大楼门口,车停下了。   穆流风一把甩开薛显宗的手,“唰”地拉开车门走下去。   薛显宗气得额角突突直跳,却拿他没什么办法。   车子前迎面而来的,是等候已久,一望看不到边的粉丝群。   穆流风怔了怔,眉头不自觉舒展了许多。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行程,会聚集来这么多人。   最近他的接机团是越来越浩大了,但还不成有过这么大的场面。   他眉宇瞬间舒展,丝毫看不到出刚才的冰冷狠厉,露出一个与往常一样,明亮而清雅,沉稳而亲和的笑容。   他走下车子,像走下宝座,与周围人挥手时,仿佛自带背光的造像。   粉丝们顿时疯了,有的哭有的喊,尖叫着疯狂涌过来。   “啊——!!!”“穆流风!!!”   “穆流风我爱你!!”“老公啊啊啊!!!”“老婆,老婆看我!!!!”   震耳欲聋的喧嚣,一张张激动泛红的面孔。   放眼望去,各种横幅、海报、灯牌、手幅,如海浪般舞动,各式各样的口号,几乎震散天边的云。   “穆如清风思如狂,何日见许慰彷徨!”   “流风流风,为你发疯!”   “流风盛世美颜,雪宝爱你万年!”   十几个安保人员挡着狂热的粉丝,老粉也拉着新粉,让他们控制一下,不能影响穆流风工作。   这架势,连跟着下车的薛显宗,都看得有些傻眼。   他确实带过很红的艺人,但真的还没有任何人,有过这种排场。   更何况,穆流风只是刚刚迎来爆发期,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让人难以想象,鼎盛期的他,会有怎样的盛大场面。   不好……   突如其来的失控感,让薛显宗一下有些恐惧。   而更恐惧的,是接下来的情景……   代拍和部分狂热粉丝不断往前冲,让明显人手不足的安保们有点招架不住。   有粉丝喊着:“不要挤他,让他过去!”   双方开始互相拥挤,对骂,乃至推搡,眼看着场面要陷入混乱,影响演播大楼的正常运行。   薛显宗觉得不好,想推着穆流风赶紧挤过去。   穆流风却停下脚步,举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他身高有一米八六,本来就显眼,人还在视线中心,更是有种安定却不容小觑的强大气场。   他一个动作,前排的人先愣了。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穆流风声音很柔和,“不要往前冲,也不要太大声音。”   他指了指耳朵,笑着做了个苦恼的表情,“痛。”   又有人要尖叫,被旁边人直接捂住了嘴。   穆流风笑眼如一汪春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辛苦了我的雪宝们。但记住,不要影响别人哦。”   他的声音不高,可能是因为歌手独特的发声方式,有种奇异的穿透力。   “还有,如果有雪宝因为我影响了日常生活,我会很难过的。无论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们都在一起,心没有距离。”   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在脸颊上比了个爱心,笑道:“我先去工作了,以后再见。”   他说完挥着手继续往前走。   薛显宗要推他的手还悬在空中,望着他的背影,几乎有些出神。   穆流风这番话是有某种惊人的力量,薛显宗也有些被震慑到,但还是下意识不认为,穆流风这样说一说,真的就会有什么作用。   毕竟,哪有艺人真能管住这么多,这么狂热的粉丝?   然而,他试探着跟随穆流风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无论是粉丝还是代拍,在穆流风讲过话后,居然就真的不闹了。   现场就像突然整过队一样,甚至能用井然有序来形容。   几乎所有人,都是安安静静地用目光跟随着穆流风。   无论是伸着头,还是垫着脚,他们眼中都是一种……像是看见了生命的偶像,犹如臣服一般的情绪。   这情绪安静而狂热,令人心惊胆战。   薛显宗连血液都开始发冷。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穆流风已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已经快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第54章   恐怖。   这场景让薛显宗感到十分恐怖。   纵然,来到这里的大概都是死忠粉、老粉。   但这样看起来像是教宗登基一般的氛围……还是过分夸张了。   尤其是,周围人眼中那种安静而狂热感情,让薛显宗熟悉又害怕。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   他自己看着穆流风时,恐怕就是这样。   穆流风这个名字,只是刚刚走向兴盛,就显现出了这样让人为之疯狂沉沦的魔力。   如此下去,必有一天,整个娱乐圈会为他而震动。   …   演播大楼内。   穆流风本人,并没有什么自己已经飞升的感觉。   他顺利地进了大门,又转头跟外面的粉丝们挥了挥手,往演播厅的方向走。   一年前开始,他就重新有了些热度。   在他看来,为他而聚集的粉丝,无论是多还是少,都一样宝贵,值得感谢,人数少不引起自卑,数量多不产生优越。   他一直都是他,有自己的目标和坚持,只会不停往前走,不会改变。   可能正是这种稳如泰山的内核,让他被那么多人所喜欢。   穆流风刚到电梯口,突然被人从后面飞扑过来,一下抱住。   他本能地想反抗,但可能是嗅到了对方的味道,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特别的温度。   他甚至没看清背后人是谁,就立即转过身,一把将对方稳稳接在怀里。   那人果然笑起来,是熟悉的明朗的嗓音。   殷美华从后面追上来,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捂住了脸。   跟在后面的薛显宗还没回过神,怔怔的,没有反应。   穆流风一下对上那双闪动着光辉,跳动着喜悦的眼睛,也弯起双眼,绽开最为绚烂的笑容。   “承佑!”穆流风紧紧搂住顾承佑,“你怎么没说你已经先到了?我还想着赶快进去等你!”   顾承佑收紧手臂,把穆流风牢牢箍在怀里,看不够一样望着他,好半天,才把脸深深埋在他颈侧。   “哥,好想你,”顾承佑浑身热气,紧紧闭上眼睛,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微颤,“想得,快疯了。”   恋爱脑。   什么叫恋爱脑。   来这里之前,穆流风是一副工作脑的状态,头脑里只有两条戒律。   第一,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端倪,薛显宗还跟着,别让这家伙有把柄发疯。   第二,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不能惹出不必要的风波。   但一见到顾承佑,什么把柄,什么工作,他就几乎全都忘了。   一时间,穆流风只想跟顾承佑讲话,对他笑,拉着他一个劲儿地看,抓着他,扶着他,搂着他,抱着他,不想再离开他。   至于顾承佑那天生的恋爱脑,就更不用说了,他对录什么综艺节目没有一点兴趣,此时的状态根本不是来工作的,就是来谈恋爱的。   传说中,不幸,是两个人中只有一个恋爱脑。   可如果两个都是……   顾承佑和穆流风一下子把其他人忘在脑后,他们一起去演播厅,去跟其他嘉宾还有工作人员打招呼,简直像是招待婚宴的一对新人。   他们不停地说话,不停地笑,就算一时安静,也要看来看去,挤来挤去,像变回了两个小孩子。   所有人可能都被他俩带动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除了一个人。   薛显宗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沉重、恼怒、不自在。   他忽而感到疑惑,因为,他没见过穆流风这样笑,说这么多话,甚至有点可爱和活泼,他没见过穆流风这样对任何人。   这样的穆流风,甚至让他“核能级中央空调”的评价,都动摇了。   因为看起来穆流风给顾承佑的,是一整个能量的宇宙。   薛显宗百思不得其解,无法接受。他仔细地研究顾承佑,不明白这家伙哪里好。   顾承佑有种掩盖不住的热情,像是大自然一样的生命力,毋庸置疑的帅。他同时有少年和男人的魅力,清冷乖巧与野性不羁巧妙融合,是在多少人中,都能第一眼看到的存在。   可是……   薛显宗有些疑惑。   他以前也见过顾承佑,没觉得对方像现在一样耀眼。   这人哪变了,为什么变了?   薛显宗讨厌这个问题,他不想思考,只想把穆流风拉回来。   谁知,他刚伸出手,就有另一个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难得一见啊,薛总。”殷美华手指交叉,笑眯眯的,“他们忙着呢,咱俩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吗?”薛显宗冷淡道,“我要管好我的艺人,你最好也管好你的。这世道,一夜起高楼,一夜楼塌了,殷美华,好自为之。”   他要走过去,又被殷美华挡住。   “薛总,”殷美华笑意绵里藏针,“您这样,太太知道吗,老丈人知道吗?您已经这么了不起,无法无天了吗?”   薛显宗直接变了脸色,愤怒地指着他,“殷美华,你他妈少装逼!你在乎的是流风吗,是他们两个吗?”   “哪天我兴致起了,要搞死你家姓顾的小子,你觉得乔总一家,会有一个人哪怕抬一下眼皮吗?”   殷美华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的脸像枯树的皮,目光深邃、干涸。   片刻后,他无言地让开了。   薛显宗不屑地笑了一声,大步走过去。   殷美华在他背后低低道:“你搞承佑,就是毁穆流风。”   薛显宗冷笑一声,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我养出来的人,毁了又如何?”   这边,剑拔弩张。   那边,桃花朵朵。   节目彩排还没开始。   顾承佑见一时间无事,悄悄把穆流风拉到楼梯间。   确认没人后,他忽然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哥,你看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穆流风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手感有点过分有弹性,“你这个发型,有点奇怪。”   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然后把顾承佑的头发……摘了下来。   穆流风看着手里的假发套,“??!”   他又看看顾承佑剃了寸头的脑袋,“…………?!!!”   顾承佑五官很立体,锋利张扬。   换了发型,他五官的优势更加凸显,英俊逼人,配着他的耳环,整个人仿佛一把刀,像个贵气十足,又特痞特能打的拽哥。   穆流风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最后,他好奇地,小心地摸了摸顾承佑的脑袋。   感觉毛茸茸的……   顾承佑低下头给他摸,抬眼观察穆流风的神态,“为了戏剪的,今天早晨刚剃完,还新鲜着呢,你摸摸,是不是冒着热气。”   “哥,”他不确定地问,“好看吗?”   穆流风一只手不够,开始两只手一起摸,像在搓一个团子。   手感真好……   顾承佑觉得痒,但没往后缩,坚持问:“你喜欢吗?”   穆流风终于摸够了,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你好像一个帅到要命的和尚啊。”   虽然是和尚,但总归是帅,还要命。   顾承佑一下笑出来,总算放松了。   “我当然喜欢,”穆流风对他的脑袋爱不释手,又摸起来,“很man啊,非常适合你。太酷了,而且你留这个发型,怎么好像更时尚了?”   “这属于造型上的突破了,果然,头型五官长得好看,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我也觉得挺帅的,”顾承佑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怕你看了不习惯。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也没事,我以后跟你视频也戴假发。”   “你这样当然好,”穆流风说,“戴假发……也不是不行,你长头发的样子我没见过。”   “那我下次争取留长发,”顾承佑用脑门顶着他的额头,两人几乎完全靠在一起,“我接个古装戏,然后自己留头发,扎个辫子,或者散着?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什么样我都……”穆流风本来笑着,忽然感觉到顾承佑的手抬起来,按在了他的后腰上。   手心滚烫,烫得穆流风浑身发热,讲话都结巴了一下,“我都,觉得,挺好。”   顾承佑咧嘴笑起来。   他的嘴角尖尖的,虎牙也尖尖的,这样笑着有种不羁的感觉。   但他的眼神十分专注,全心全意,仿佛把一切的波涛与星光,都送到眼前人手中。   他搂着穆流风的手臂又紧了紧,微微侧过头,抬手抚在他侧脸上,就像马上要吻过来。   他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哥,下周你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大家……聚聚?”穆流风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看着顾承佑,几乎不敢讲话。   他有种自己说话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碰到顾承佑的嘴唇的感觉。   “还是你……”他浑身发软,已经是用气声在讲话,“有什么想法,我都可以。”   两个人离墙越来越近,身体间的距离也逐渐缩小,渐渐完全贴在一起。   穆流风被压在下面,感觉自己的视野里,世界里,除了顾承佑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背靠着冷冷的墙,面前是即便寒冬时,也如炭火一般旺盛的顾承佑。   相贴的部位在燃烧,传来细微的,带着颤栗的摩擦。   穆流风几乎难以承受地闭了闭眼睛,那种感觉是从脊椎末端酥酥麻麻地流过,到胸口的位置,又化作热流往下走。   那是情.欲。   他头一次清楚地感受到,特定的,对某个人产生的,情.欲。   欲望的火在他体内无法忽视地流动和燃烧,使他头脑眩晕,忘记一切。   穆流风目光又扫过顾承佑的嘴唇,突然抬起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将他拉近自己。   他偏过头用气声急促道:“承佑……”   他的声音那么近,温热的喘.息直接传来。   霎时间,顾承佑的心脏像是炸了一样。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应穆流风,想要凶狠地疯狂地吻他,又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离,逃离这世界上最大最不可控的吸引……   “咚,咚咚。”   极为响亮的敲门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来。   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第55章   那敲门声,简直像是打算把门板砸穿。   顾承佑搂住穆流风把他带到自己身后。   一个西装革履个子很高的男人,紧紧握着拳头大步走过来。   他的眼神犀利,甚至带着狠意,好像希望自己刚才拿的是锤子,砸碎了顾承佑的下颌。   “你……”顾承佑不明所以,“是……”   薛显宗一把拽住穆流风,就要把人拖走。   顾承佑一惊,狠狠抓住薛显宗的手腕,在他吃痛松手时,将穆流风半抱在怀里往后带。   “你有病吧?!”顾承佑又惊又怒。   穆流风感觉是从火炉里一下坠入了冰海,头顶都还在冒烟,就要面临这种狗血场面。   他看了一眼薛显宗,感觉很烦,很累,眼中像是有刀子。   他嗓音带着压抑的森冷愤怒,“找我什么事,薛总?”   “什么事?”薛显宗的怒火不遑多让,“穆流风,你今天来干什么的,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调突然高上去,惊得顾承佑一颤。   薛显宗吼道:“你脑子是坏了吗?你理智是崩了吗?你现在什么都不要了,不管不顾了吗?!”   他说着又要来拉扯,穆流风甩开他,烦得有点头疼,抓住顾承佑一直往后退。   薛显宗,该死的可恶的薛显宗!   穆流风真不愿意让顾承佑看到现在这一幕,头一次非常确定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要拿掉薛显宗这个人。   要让他消失!   以前这人碍事,但没那么过分,而且还是有些恩义在。   如今……   顾承佑立即把穆流风拽到自己身后。   他一把推开薛显宗,怒火中烧,“什么屁话?我管你是谁,你再动他一下?!”   他凶起来本就骇人,再配上如今的造型,仿佛随时能拿出把刀,捅穿对面人。   “你滚!”薛显宗大怒,斯文全无,“姓顾的,我跟他之间轮不到你讲话!”   但薛显宗如何发怒,也掰不过顾承佑一根手指,很快被推得撞在墙上,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下来。   穆流风知道薛显宗脆得很,虽然不怎么在意他受不受伤,还是怕出事,拉住顾承佑,自己站在前面。   “行了,这么大的人,还要打架?”穆流风冷声道,“薛显宗,我跟你走,不要在这边现眼,不够丢人的!”   “丢人……”薛显宗狼狈地笑起来,好不容易直起身子,“你好意思说我丢人?我想吗,我是因为谁才会这样?!”   穆流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薛显宗狠狠推了他一把,“是我先的,是我先说我要你!”   顾承佑本想过来,听见这话愣住了。   穆流风拳头捏紧,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和厌恶。   薛显宗继续吼道:“什么顾承佑,以前哪有这号人物?对你而言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说我要你,你拒绝我,你当时怎么说的?”   穆流风揪住他的领子,面如寒冰,“别说了。”   薛显宗俨然疯了,一向整齐的发丝垂下来,“你他妈说你对男的就没兴趣,你说让我好好对我老婆孩子,别他妈天天想七想八,跟狗一样发骚!好了,现在是谁在发骚?是谁被别人按在那边,是他妈谁?!”   “我说闭嘴!”穆流风手上用力,薛显宗的脖子一下被衣领狠狠勒住,迅速形成一道痕迹。   “你……急什么,怕我全都说出来吗?”薛显宗有些难以呼吸,还是不停,“我就,不闭嘴,也就没几个月前吧……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已经被憋得面红耳赤,额头上满是青筋,却反过来紧紧抓住穆流风。   “你说不会,跟顾承佑有任何关系,你说你不会要顾承佑……你对他没兴趣,你,答应过我!”   “现在呢?现在你在做什么?你他妈的告诉我,现在你,是在做什么?!”   薛显宗眼中满是血丝和泪水,俨然疯魔崩溃,再也没有什么沉着冷静、风度翩翩。   穆流风仍抓着他,疲惫,漠然,厌弃,无动于衷。   那一瞬间,顾承佑都觉得自己不认识穆流风。   他竟然也有这样黑暗的,仿佛浸着鲜血般的气息。   谁也没再说话,楼梯间里只剩下薛显宗的喘.息声。   直到顾承佑的声音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哥?”   穆流风轻轻出了一口气,太狼狈,太难堪,不想回头看顾承佑。   他忽然觉得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让对方看到这样的不堪,不配再去面对。   薛显宗甩开穆流风的手,喘着气靠在墙上。   “你是傻逼吗顾承佑,这都听不明白?”他笑得扭曲而得意,点了点穆流风的肩膀,“这个人是我先看中的,就算他永远也不属于我,也不可能有一丁点属于你。”   “我可以接受他有一天爱上一个女的,要跟别人结婚,生孩子。我支持,我祝福,我包大红包,甚至来吃酒席!”   “可是,”薛显宗眼底血红,“男的不行,因为他骗我,他欠我的。”   他又指了指穆流风,穆流风似乎已经懒得再动,没有躲开。   不过穆流风看着薛显宗那根手指的神情……好像如果不忍耐,对方的指节已经被他掰断了。   顾承佑的侧脸在昏暗中晦暗不明。   穆流风不敢看过去。   是他放肆了,是他见到顾承佑,得意忘形,引爆了这摊子破事。   怎么能让顾承佑见到这种可恨的场面呢,他眼中该永远是干净的。   顾承佑会怎么想他和薛显宗,会怎么想他和自己?   “承佑……”穆流风终于说了句话,嗓音发颤。   顾承佑低声说:“所以,真的说过不会喜欢我吗,哥?”   “我,”穆流风回过头,“我之前……”   顾承佑的眼睛有点红。   穆流风的心一下揪起来,那些冷冽的感情瞬间消散,只剩抱歉和心疼。   他想上前却不敢,小声说:“承佑……”   “所以,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顾承佑淡淡地说,“你关系很近的这个同事,对你有心思很久了,这事情,你没让我知道。”   穆流风有点抬不起头。   顾承佑说:“但你不喜欢他。”   “不过,你跟他保证对男的没兴趣,也不会看中我,”他继续幽幽地说,“现在他说你骗他,说你欠他的,那么,意思就是……”   顾承佑直直地看过来,“你现在——喜欢我了吗,哥?”   “……”   穆流风,呆了。   薛显宗,僵了。   安静。寂静。死寂。   穆流风脸渐渐红成了一个开水煮过的番茄。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我,额,”他结结巴巴,“我……”   薛显宗满脸难以置信,“不是,我们吵了这么一通,你听出来的就是这个?”   顾承佑沉稳冷静,略带不解,“不是这个意思吗?”   薛显宗被他理所当然的表情震慑了,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等等,我不是要说……”   顾承佑低头笑了一声。   他颇为散漫地走到穆流风跟前,笑意盎然,眼睛眯起来,但仍然亮得很,配着他这个造型,又痞又撩。   “穆流风,你喜欢我吗?”他嗓音带笑,“别说是兄弟感情,你知道我的意思。”   穆流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熟了,半挡着脸,“承佑……你这样,有点嚣张。”   “你就说是,或者不是,”顾承佑扬着眉头,咬字很重,“明确地告诉我。”   “我什么其他人说的都不听,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清楚地,明白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穆流风感觉已经闻到了自己冒出的蒸汽的味道。   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扶着额头,死死挡住脸,想找个什么山洞躲进去。   顾承佑语带戏谑,“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穆流风抿着嘴不吭声。   “好啊,”顾承佑又赌气,“那你不说,我就当你否认了!”   穆流风迅速放下手,“我不是……”   ……说了。   他好像,说了。   穆流风一下对上顾承佑的眼睛,那种预料不到的害羞感,又排山倒海而来。   他向来从容,又是头一次尝到这种不得了的窘迫。   怎么会这样。   这可不对,以前都是他逗得顾承佑耳根子发红,为什么突然反过来了?   穆流风眼要落泪,脸要滴血。   “你没有什么?”顾承佑似笑非笑地靠近他,“什么意思,嗯?”   这个“嗯?”的杀伤力,像是往最后一层水气球上戳了一小刀。   穆流风挡着眼睛,“承佑,你,你饶了我吧……”   顾承佑微微俯身,从下面看他的脸,像是在逗小宝宝。   薛显宗简直看不下去了,他想找个地方去吐一吐!   自己崩溃之时,岂容情敌调情?!   他过来要抓穆流风的手腕,想把对方拖走,但他的手刚伸过来,就被顾承佑“啪”地打掉了,听那动静,他的手骨可能有点裂了。   顾承佑看薛显宗时,万般缱绻瞬间消失,一下变得冰冷而凶悍,“干什么?”   嗓音不高,气势骇人。   “我受够了!”薛显宗忍无可忍,“你们俩是来工作的,快要彩排了,赶紧走吧!我他妈求你们了!”   “彩排”这个关键词一出来,穆流风的工作脑突然上线,什么害羞,什么冷厉,都不见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一把抓住顾承佑的手,“走走,确实要彩排了!”   顾承佑朝着薛显宗毫无笑意地提了提嘴角,顺势反握住穆流风,拉着他往前跑,就像不久前,他们在古镇的人群中一样。   两人瞬间离开了楼梯间,越跑越快,越跑越疯。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穆流风忍不住开始笑。   进了楼道,两人的手也没松开。跑了一会,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   穆流风扫视着周围,又看向两人相牵的手,“要不然,还是别在这里……”   “怕什么?”顾承佑不放开他,“我发现了,你其实比我还会害羞,比我还沉不住气。”   穆流风的确很羞,只好无言以对。   谁说不是呢,但顾承佑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嚣张起来真是讨人厌。   他只能踹了对方一脚,“别说了,死光头,假发戴上,你这个造型不能曝光吧?”   顾承佑只得松开他,边走边拿出口袋里的假发戴上。   他扭过头来,“我戴得怎么样,正吗?”   穆流风笑起来,“留海都撇到鬓角了。”   “那怎么办?”顾承佑双手插着口袋,倒退着走,甩着他的假毛,“我看不见。”   穆流风笑到肚子疼。   他拽住顾承佑,帮对方把假发套正了过来。   修长灵巧的手指整理着发丝,全程,顾承佑就那样笑着看他,仿佛诡计得逞的调皮少年。   “哥,”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期待和难以置信,“是……真的吗?”   “真的,喜欢我?” 第56章   顾承佑眼中是压不住的兴奋,还有一点忐忑。   穆流风想回答又不想就这样说出来,只好耍赖。   “滚,蛋!”穆流风拖着音说,狠狠地拽了一下他的假发套,搞得他额头都皱了起来。   “还知道我是你哥?”他的底气又回来了,“刚才你不是都叫我大名了吗,简直要踩到我脸上来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了呢。”   “那只是烘托哥气氛,哥,别生气,”顾承佑撒娇。   而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失望,甚至略带自嘲,“呵,原来……不是吗?”   他看起来垂头丧气,难过万分。   穆流风再次给干沉默了。   “装。”他吐出一个字。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顾承佑脑袋上,“啪”的一声,直接把对方的假发彻底拍正了。   “你,就他大爷的,会装!”   说完,他不管不顾地拽住顾承佑,大步向前,“走,要迟到了!”   顾承佑在他身后大笑,恣意而畅快,穿山越海般自由。   “你告诉我是真的,”顾承佑欢快地说,“快告诉我!”   他笑着笑着,穆流风也压不住嘴角,哼笑了一声。   不说,就不说。   要命,真要命。   唉,顾承佑为什么这么可爱,真讨人喜欢。   接着,穆流风想起来,自己的态度可能确实是暴露了,但顾承佑这混球,还没跟他正式说过那方面的想法呢。   休想我先开口,哥哥好歹比你多吃了四年的盐,还能让你小子随便拿捏?   要支棱起来,不要那么快就缴械,日子长着呢,可不能让顾承佑尾巴翘上天。   …   二人回到演播大厅,彩排开始。   《古迹迷踪》剧组专场,刘导,编剧,孟宇飞都来了。   穆流风好久没见到孟宇飞,看到他立即张开手臂,孟宇飞扑过来抱住他,差点给他带倒。   两个人抱在一起很幼稚地转了几圈。   “哥!”孟宇飞之前的脸是凹的,现在圆润回来一点,显得年纪更小。   他搂着穆流风不肯放手,“我好想你啊哥呜呜呜呜。”   “乖,”穆流风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还捏了捏他的脸,“看你气色很好啊,听说最近在《寒鸦》那边大受好评?”   《寒鸦》是一部即将杀青的古代悬疑片,孟宇飞在里头演了个狠毒的小太监,演技太好,名声已经传了出来。   孟宇飞挽着他的手蹭,“嘻嘻,还行还行,多亏哥你给我介绍这个资源,真的太感谢啦!”   他在这边“哥”长“哥”短,背着手站在旁边的顾承佑不乐意了,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承佑!”孟宇飞又挂在顾承佑身上,“太棒啦,我们又聚在一起了!”   顾承佑这才高兴了些,跟孟宇飞插科打诨。   然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仿佛很顺手地,搂住穆流风的腰。   穆流风浑身一激灵。   顾承佑的手不上不下,不松不紧,就抚在那里,存在感却特别的强。   穆流风瞥了一眼周围,抖了抖身子,让他不要这么明显。   顾承佑懒洋洋地把手顺着他的脊背划上去,转而搭在了他肩上。   那动作让穆流风背后一片酥麻,本能地抿起嘴唇,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顾承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好像很从容。   孟宇飞此人十分敏锐,立即感觉到他们两个不对头,看来看去,不敢确定。   顾承佑放在穆流风肩上的手总是不老实。   先是玩他的耳垂,接着又把穆流风的脸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指尖搭在他唇边,还摩挲了一下。   穆流风瞪着他,作势要咬他的手,顾承佑毫不在意地勾着唇角,像在逗一只猫,仿佛随便他咬。   果然这小子惯会蹬鼻子上脸。   “……”穆流风为了不被他的挑逗迷惑,只能甩了甩头,把他的手甩掉了,走到其他人那边去。   顾承佑还要跟过来,穆流风把他推给导演,“刘导,承佑接了欧阳导演的戏,你快给他讲讲,怎么跟欧阳导演相处。”   刘导眼色就没有孟宇飞那么灵,闻言就拽着顾承佑开始聊。   顾承佑最不擅长应对半熟不熟的同事,只能乖乖听讲。   他时不时瞥向穆流风,后者还他一个“你奈我何”的笑容,恨得他牙痒,迷得他心痒。   起初,还只有跟他们俩关系最亲近的孟宇飞,感觉到了不对劲。   到开始正式录制时,《古迷》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因为顾承佑这个人,可真是布袋里失火,烧了包了。   玩第一个游戏的时候,他明明跟穆流风不是一队,就是要给人家放水,而且花样百出,简直是放了一整个太平洋。   他的队友质问,“顾承佑你是不是卧底啊,你跟流风又不是一队的,干嘛一直帮他?”   顾承佑冷笑一声,直接光明正大地站在了穆流风的队伍里,跟对方挨得紧紧的,“我们不是一对吗,我看我们明明就是天生一对!”   什么神经病谐音梗。   穆流风拼命克制,才没掩面败退,忙连打带踹,把顾承佑推回另一队里。   这以后,一有机会,他就疯狂掐顾承佑,让他“正常一点”。   可惜,顾承佑的顾,根本就是固执的代名词,他能听别人的,也不可能被叫做“顾犟牛”。   一个游戏过后,开始节目访谈的环节,主持人聊到大家在《古迷》中最喜欢哪一个片段。   孟宇飞笑道:“苏如是在剧中,就是不地停闯祸,不停地被救。但最后,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才智,也救了队友一回,完成了他的人物弧光,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情节。”   穆流风也答得很正常,“《古迷》中有很多打斗的片段让我觉得很酷,因为确实,承佑在打戏方面特别擅长,我也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一直在努力练习。尤其是在剧组布景和服化道特别在线的情况下,拍起来会格外有种冒险的真实感,很过瘾。”   而顾承佑呢,即便不说话,也不太对劲。   他明明可以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另一边,却非要跟穆流风挤在一起,手臂大大咧咧地搭在穆流风背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环绕包围对方的态势。   他的肩更宽一些,虽然跟穆流风差不多高,两人仍然有些体型差,在外面好高的一个穆流风,此时都有些娇小了。   顾承佑散漫地勾着唇角,“我最喜欢的就是故事后期,那段剧情里,一直是我在照顾穆老师。我扶着他,抱着他,护着他,甚至喂他吃饭。”   “嗯,我就是特别喜欢照顾穆老师,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又漂亮又可爱。”   穆流风:“………………”   剧组其他人也都在心里默默地翻白眼:让你说魏阶和陆知晓,你就知道穆流风。   顾承佑还没结束,他接着说:“我最讨厌的,是穆老师有时候会特别惨。发病时会吐血,有时遇险会受伤。”   “就算是美惨强吧,我也是看不得穆老师受一点苦的,我这个人实在很没出息,看到他这样,就会当真,然后爆哭,蠢得很。”   “还有一次情节,是陆知晓中了招,看魏阶好像是看到了仇人,说了一些重话,但魏阶以为就是对自己说的。”   “我当时也特别的难过,代入一下,如果穆老师有一天对我说这些话,我……应该是受不了的,肯定直接崩溃。”   主持人一脸“这是能说的吗”的表情,剧组其他人看天看地,艰难地做着表情管理,一问一个不吱声。   顾承佑说这些时,穆流风背对着镜头,一直用口型对他说“可以了可以了”。   但能劝得住的,就不是顾承佑了。   采访期间,他全程手不是圈在穆流风背后,就是搭在对方腿上,玩游戏时也一直逗对方,直玩出了一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古迷》剧组全员吃瓜加汗流浃背。   编剧内心纠结,思考要不要堵柜门。   台下的观众也从开始的尖叫,到越来越懵。   他们俩……是来官宣的吗??   访谈环节之后,是一系列的小游戏。   投篮游戏,顾承佑一整个大开屏。   扣篮,三分,□□投篮,背后投篮……居然百发百中了。   背后投了空心篮时,全场惊呼。   顾承佑只翘了翘嘴角,完全给他装到了。   投篮期间,他还朝着穆流风笑一下,笑得狂拽酷帅邪魅狂狷,活像篮球场上逗女孩子的愚蠢高中男生。   穆流风:“……”救命啊。   接下来,是跟武术高手,学将木板一踢两半。   穆流风上场浅浅地试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行,高手果然是高手。   顾承佑上来,一副BKing的样子,淡淡道:“一块木板也太少了,起码翻个倍。”   穆流风:“…………”你够了!   拿木板的人只好叠了两块,顾承佑侧过身,周身气场一变,“拿稳了,小心摔跤。”   一个快到肉眼难以反应的回旋踢。   仿佛旋转落下的竹剑。   两块木板变四块,碎了一地。   顾承佑偏头淡笑,“小意思,再加两块?”   主持人都看不下去,“别别别,你收着点吧承佑,木板也是算经费的哈。”   又到访谈环节。   主持人cue到顾承佑和穆流风的男团时期,问两人能不能展示一下相关艺能。   穆流风当然说可以,但考虑到版权问题,不方便表演正式作品,就说跳一下他们当时团队自己编的舞,是他们经常在休闲和庆祝时跳的一段freestyle。   音乐响起,悠然动听。   穆流风先站起来,融入音乐随意舞蹈,姿势慵懒而流畅。   舞姿养眼,台上众人满脸欣赏。   很快,顾承佑也站起来,加入了他。   顾承佑本来就擅长舞蹈,今天还格外显眼包。   他上来就放大招,围着穆流风做Breaking地板动作。   所有人都疯狂尖叫。   三五个大招过后,他贴近穆流风,一直盯着他,又笑又眨眼挑逗,穆流风往后退他就无限逼近,旁若无人。   一阵阵的尖叫已经压不住了,有观众开始狂拍前排椅子,还有的小姐妹两个人抓着手激动到披头散发。   终于,穆流风忍不住捂住脸,节节败退,逃了下来。   他瞪着顾承佑,朝他挑眉以示警告。   顾承佑神情自若,怡然自得,舌尖顶了一下嘴角,眼神充满侵略性。   穆流风根本不敢再看他。   最离谱的事情,发生在八卦环节。   主持人问到几个年轻艺人的理想型。   孟宇飞有点害羞,但落落大方,“我还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温柔有想法,坚强、坚定、包容的人,会特别特别吸引我。”   穆流风不知在想什么,悄悄看了顾承佑一眼。   顾承佑立即对他一笑,搞得穆流风连忙移开目光。   “嗯……”穆流风目不斜视,“我可能会比较青睐跟我很不一样的那种人吧。纯粹、自由,特别有生命力、有活力,能够非常带动我,让我……羡慕和向往的人。”   穆流风已经说得比较含蓄,但顾承佑越听,嘴角提得越高,仿佛尾巴都要摇起来。   轮到他时,一直热烈的,绷不住的气氛,终于炸裂了。   顾承佑慢慢说:“我的理想型……”   “他身高,”他看向穆流风,一字字道,“一米八六。” 第57章   全场静了一刹那,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穆流风就一米八六!”   “啊啊啊啊他说了,他直接说了!!天佑承风是真的!!!”   “风流一顾才是真的!!!!!”   台下响起一片叫嚷,“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两个阵营互相比嗓门,音量快要掀翻顶棚。   唯粉原地石化。   而台上所有人,或是瞪大眼,或是张大嘴,脸上全都写着:这真的还能播吗???   顾承佑看起来很平静。   穆流风完全不平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大脑疯狂转动,觉得这怕是圆不回来了。   主持人早就发现,顾承佑这人非常难以控制,心说:你看这就来了。   他连忙企图找补,“承佑你现在代表的是魏阶是吗?不得不说,这个数值是非常精准呢,呵呵呵呵。”   顾承佑看了穆流风一眼,还在不紧不慢地说:“还有,眼睛里像有星辰大海,笑起来好像全世界的烟花一起绽放。”   穆流风耳垂快要滴下血来,生怕他一直这样排比句下去,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要躺平了,不想挣扎了。   但好在顾承佑还是没那么疯,放了个核弹让现场气氛爆炸后,悠悠地兜了回来,“那个人……就是另一半的,我自己。”   说着,他的手指在暗处做了一个调换的姿势。   不是另一半的,我自己。   是我自己的,另一半。   顾承佑的官方身高没有更新,是一米八五。   实际上,他一米八七。   说一米八六讲得是他自己,也没什么不行。   那个调换的手势,顾承佑专门站在只有穆流风能看见的地方,一边做,一边向他笑了笑。   这人来疯!   穆流风又气又无奈,稳住心态,朝顾承佑眨了一下眼睛:冷静,克制,我知道你很疯,但你先别疯。   顾承佑给他回了个比心。   比心被观众们发现了,彻底疯狂……   这节目录得太吓人了。   到一半时,薛显宗就扛不住,暴风一般破门而出。   殷美华看着对方的背影,又见到台上的火热,不由得心里沉甸甸的。   要出事了。   他在台下不停给顾承佑打手势,让后者低调一些,可惜,自然是没用的。   就这样,一场节目录下来,《古迷》剧组全员异常沉默,又异常兴奋,像瓜田里吃撑了的猹。   穆流风疲惫如刚跑了个半马。   只有顾承佑,像吸了谁的阳气一样,兴致勃勃,神采奕奕,话都比平时多上好几倍,活跃得像是打了兴奋剂。   如果把顾承佑的大脑拿出来解剖,可能就会发现完全情感主导的人,会有什么独特的脑回路。   他的字典里没有精打细算,没有小心谨慎,二十几年来,主打一个遇事直接莽。   像一颗没有保险的高能炸弹。   他沸腾如红油锅底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穆流风是我的。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穆流风这个人,是我的。   …   顾承佑在台上发疯的同时,殷美华在台下发疯。   录制告一段落,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顾承佑愉快地下台。   他本来想跟着穆流风出去,被殷美华拦下来,强硬地拉到另一个楼道的角落里。   “干嘛啊,”顾承佑想挣脱开,“我有事要跟我哥说。”   “你哥你哥,”殷美华狠狠踹了他一脚,“就知道穆流风,你他妈疯了吗顾承佑?!”   顾承佑很不耐烦,火气有点上头,“你发什么癫啊小舅?!”   “我发癫?你还有脸说我在发癫?”殷美华死死拽着他,“你在台上干什么,官宣吗?这里是你结婚现场吗?”   “行,你的理想型一米八六,谁他妈教你这么说的?彩排的时候不是对过这个问题吗?”   “对过,怎么?”顾承佑理直气壮,“就是彩排时随便讲讲,才能录像时实话实说。而且我圆场了,也没直接踹柜门啊。”   “踹柜门”三个字都出来了,殷美华大崩溃。   “你俩,不是,”他无法理解,“薛显宗没去找你们吗?”   “找了,”顾承佑竟然笑起来,“姓薛的专门来告诉我,我哥喜欢我。”   殷美华:“………………啊???”   怎会如此?!   他震惊地一字一顿道:“薛显宗,专门去,找你,告诉你,穆流风,喜欢你???”   顾承佑一连串点头,仿佛觉得薛显宗真是个实话实说的好人。   殷美华:“?????”   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有威胁你吗?他没有说他对穆流风的……想法吗?”   顾承佑向来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好半天,才想起薛显宗确实是说了些别的。   他脸色沉下来,“对,我还忘了这些。”   殷美华一看他们总算讲到了点子上,循循善诱,“是,所以你要克制,要注意,要……”   顾承佑大步而去,“我要去质问穆流风,为什么让惦记他的人当他经纪人,还当了这么久,我很不开心。”   “……承佑!!”殷美华赶紧拉住他,“不是这个意思,顾承佑!!!”   顾承佑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他居然让那种人跟他天天一起工作?我不能允许,他需要换一个经纪人。”   “顾承佑!!!”殷美华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他,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头狂暴的斗牛。   他用力得脸都扭曲了,“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么有劲?您能不能歇歇!”   可顾承佑拖着殷美华往前走。   殷美华不得已提高声音,“薛显宗不只是他经纪人,还是他老板,带他从国外回来,帮他解约,替他打官司!”   “他们还有三年的约呢,违约金据说是天价。薛显宗老丈人就是天瑞董事长,现在生病,大权都在他手里,天瑞都快被他吞了!未来,他就是整个娱乐圈最有权势的人……”   顾承佑一怔,目光微动。   “承佑,放弃吧!”殷美华言辞恳切,“我也对付不了他,你不放弃穆流风,薛显宗真的能毁了你!”   “你的机会,你的理想,你的事业……你是没跟他对上过,不知道他手有多黑,承佑啊……”   顾承佑眼底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殷美华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刚才听剧组的人说,薛显宗应该是已经联系过欧阳导演了,导演……不太高兴,可能要找你聊聊。承佑,穆流风你动不起,你……放手吧!”   放手……?   前面太多的信息量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放手”这两个字……   “不……”顾承佑要说话,突然听见背后一声响动。   转过头,只见穆流风正合上刚刚碰到的消防柜门,神色略显尴尬。   “抱歉,”穆流风说,“我只是过来说……最后部分的录制要开始了。”   顾承佑张了张口,还没出声,殷美华直接把他推到后面。   殷美华神色格外严肃,“穆流风,过年时在承佑家,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还认吗?”   无论如何,绝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顾承佑。   穆流风忽然觉得楼道里空气有些稀薄,使人窒息。   当然不能影响到顾承佑。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现在,他还是可以履行承诺。   只是……   穆流风低声道:“我记得。”   “你做到了吗?”殷美华高声说,“你会说到做到的,对吗?”   穆流风沉默片刻,眸中平静,“我会的。”   顾承佑甩开殷美华,“哥,你不用……”   穆流风一如既往的平和而坚定,“我说到做到。”   “好!”殷美华嗓音掷地有声,“穆流风,我相信你!”   “我混了这么多年,确实比不过薛显宗。那小子命好、手腕高,这是我窝囊,但是,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承佑,你如果也是为他好……”   他眼中雪亮如刀,“你知道该怎么做。”   穆流风望着地面,没有说话。   他确实知道该怎么做。   他早该知道,事情几乎是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些失控,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顾承佑心中发慌,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在打哑谜,而那谜底,显然让他恐惧厌恶。   不要。他向穆流风摇了摇头。   哥,不管你现在想的是什么,不要想,无论你想做什么,不要那样做。   他甚至都没问殷美华到底是怎么样,只急切地说:“小舅,这事跟我哥没有关系,你不要为难他,是我……”   “你闭嘴!”殷美华少见的严厉。   顾承佑愣住了。   穆流风垂眸,默然不语。   他站在门口,细微的光线从他背后投射过来,飘落着几不可见的灰。   一时间,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影子在地被切割上,如碎瓷器般散落。   “哥,”顾承佑急了,“我不需要谁为我好,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可以负责!”   “承佑……”穆流风低声说。   “哥!”   穆流风平静地望向他,“相信我。”   顾承佑想抓住他,穆流风轻轻躲开了。   “殷总放心,”穆流风说,“我会处理。”   说完这句话,他默然走了出去。 第58章   综艺最后的部分开始录制,演播厅内的气氛跟之前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前半部分的拍摄,穆流风走到哪顾承佑马上跟过去,见状穆流风也只笑一笑,任由着他。   可现在,顾承佑仍想跟在穆流风身边,却会被绕开,或者穆流风看他过来,就自己到另一边去。   不仅如此,顾承佑讲话,穆流风也很少接,如果主持人专门去cue他和顾承佑的事情,他就简单地岔开话题。   这变化急转直下,顾承佑仿佛居然被兜头浇了满身冷水,怅然若失。   剧组和主持人都有点措手不及,台下观众更是摸不清头脑。   有人悄悄问:“难道刚才休息了一会,他们俩吵架了吗?”   “不会是之前太放肆,避嫌了吧?”   “老幺好委屈啊,眼睛都红了,感觉被训了。”   “大哥状态也不太好,看着好难受,到底怎么回事?”   现场逐渐笼罩上愁云惨雾,到录制结束,都没有消散。   录完后,整个《古迷》剧组好久不见,决定要去聚餐。   穆流风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啊大家,我后面还有安排,可能没法一起去了,下次我们一定找机会再聚,我先走了。”   顾承佑马上说:“我也……”   “承佑,”穆流风打断他,跟他距离不远不近,“好久没见了,你代我跟大家伙好好叙叙旧。还有,欧阳导演的事情,你可记得讨教。”   他最后看了顾承佑一眼,似乎有深意。   “短暂的分别是必然的,来日方长。”   只要你,相信我。   在刚刚节目录制的最后半小时里,顾承佑就开始眼底发红,此时听见穆流风的话,一下泛出水光。   他嗓音发哑,“可是,哥……”   穆流风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走了,以后我……会回来的。”   奇怪的语境,艰难的嗓音。   离开的人,如一阵风。   顾承佑看着穆流风的背影,想追上去,被殷美华一把拽住。   殷美华死死抓着他,朝剧组人笑道:“哎,刘导,孙老师,小孟,走啊,谢谢你们大家照顾承佑,今天我请客!”   他拉着顾承佑,语重心长,“承佑,快走吧。”   顾承佑好久没说话,只是看着穆流风离开的方向。   突然,他甩开殷美华的手,飞奔着追了上去。   “承佑!”   “顾承佑!!”   后面人都在喊,他却根本不听。   走廊,大厅,演播大厦,在他眼前如风般流逝。   他在大厦门外,看到无数等他们下班的粉丝,又折返另一个方向,跑向隐秘的后门。   不远处,穆流风正坐进车里。车子立即启动,向外快速开去。   “哥!穆流风!”顾承佑叫道,在车后面奔跑着追上去,“哥,停下!”   他掏出手机,想要拨对方的电话,突然被后面人扯住,差点摔倒。   殷美华追他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珠子都要爆出来,劈头盖脸就骂:“顾承佑,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边追边喊?!快他妈跟我走!”   “不,”顾承佑力气大得惊人,眼中明如刀,痛如血,“我只是不明白,明明刚才还……”   明明刚才,穆流风还红着脸对他笑。   明明刚才,穆流风还摸着他的头说“喜欢”,还在说自己的理想型时,悄悄望过来。   不是已经很明晰,很笃定的感情了吗?   为什么突然转身就走?   “你逼他了吗?”顾承佑眼眶血红,声音很低,“小舅,是因为你吗?”   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人,有的正在拍他们。   殷美华一把按住顾承佑的头,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他往回拽。   顾承佑还想挣脱,殷美华怒吼一声:“你清醒点吧,顾承佑!”   粉丝们闻风而来,眼看着要把他们包围起来,尖叫着顾承佑的名字,不断往前涌。   保安连忙出动,对顾承佑二人说:“请先回演播大楼!您忽然到这里来,我们这边没有准备!请快回去!”   顾承佑抹了把脸,仍看着穆流风车子消失的地方。   他不懂。   一切变得太快,他无法理解。   “走吧,”殷美华抱住他,终于能够拖动他,往大楼的方向走,“先走吧,承佑,你冷静一下再说。冷静一下,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是那么简单,又是怎么样?   穆流风走了。   一切天翻地覆。   顾承佑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是个毫无用处的蠢货。   也许大哥不会回来了。   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不会的,可是……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肺腑刀割般疼。   为什么呢,梦寐以求的愿望,突然如此靠近,却又一下子清醒。   为什么呢,他的生活总是如此,刚尝到一点甜,就转瞬即逝。   仿佛还没开始庆祝,便已经晚了。   …   行驶的保姆车内。   穆流风刚刚没看到顾承佑追车。   后面顾承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他看似冷静,其实头脑一片混乱,心里像在被灼烧。   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应对。   可顾承佑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信息一条接一条。   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车开出去十来分钟,穆流风终于感觉自己稍微调节好了。   这时,他手机上的电话,已经有十几个,信息更是早就刷屏。   字里行间,顾承佑的情绪如倾天波涛一般汹涌而来。   他看着那划不到头的信息,仍感到痛苦,但那痛苦仿佛已经被封在玻璃墙中,与他本身的精神隔了一段距离。   他有一个计划。   他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又一个电话打来,穆流风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哥……”顾承佑似乎没想到他会接,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承佑,”穆流风语气很平稳,“我知道你着急,我不是抛下你离开。我……有些事情必须做,可能会走一阵子,你别担心,相信我就好。”   顾承佑这时正被殷美华拉到无人的休息室里。   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像是刚被被人从海里拖上来般冷。   《古迷》剧组的人,还在另一个休息室里,他们不敢走,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下等他。   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是出事了。   顾承佑嗓音平静,“你就是抛下我走了。”   穆流风心中颤了一下,“你……哭了?”   顾承佑没哭,故意吸了一下鼻子,“哭死了。”   “对不起,”穆流风轻声说,“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需要稍微平静一下。而且,要去做的事也有些急,不是故意要不管你。”   “去找姓薛的吗?”顾承佑嗓音顿时冰冷,一下直起身来,“不要因为我答应他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敢怎么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殷美华在不远处窝着,看这情形,话也不敢说,又往角落里靠了靠。   “说什么呢?”穆流风皱起眉头,语气带上点压迫感,“我觉得我要去做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顾承佑听出他生气,语气软了些,“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有方法,你当我蠢吧,我就是担心。”   “你要走?”他又缩了起来,“走多久?”   穆流风眉头展开,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个想法,很多事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放心,不会有太多问题,只是过程中……”   他又出了口气,“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控制好自己的状态,有了结果我会跟你讲。期间最好不要找我,因为……”   “承佑,有时候,我不能让你在身边。”   不等顾承佑反应过来,穆流风又说:“我不跟你在一起时,想什么都很灵清,什么事都能做妥当。一跟你在一块儿,脑子就跟团浆糊一样,都变蠢了。”   “我来时明明想着,别闹出乱子,看到你……”他叹了口气,“就除了你之外,什么都忘了。这感觉从来没有过……真吓人。”   其实穆流风很排斥激动、冲动的情绪,只有顾承佑能让他变成这样。   这是他今天的新发现。   顾承佑居然低低笑了两声。   “嗯?”穆流风眼见快到天瑞的大楼,“不是在哭吗,又笑了?”   “不能笑?”顾承佑低声说,“你不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穆流风顿时面颊发烫,“我……没说。”   顾承佑又哼笑了一声,“头一次听人这么深情告白,之后还能否认的。知道了哥,知道你喜欢我。别担心,我今天是有点出格,以后保证不会了。”   穆流风靠在车座椅背上,犹豫着抱住自己。   “你也别这样……我说实话,还没完全想好,”他说,“我们……也没那么简单。”   顾承佑立即说:“为什么?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因为我自己,”穆流风倚在窗边,望着外面划过的街灯,“我以前没这样过,有点……怕。”   他最后一个字很轻,像消失在风里。   顾承佑怔住了。   车子停下,是天瑞总部的大厦到了。   穆流风下车,跟顾承佑说:“我如今担心的就是,《古迷》宣传期我可能会出不来,影响宣传力度。”   “现在我去跟薛显宗交涉这件事,晚点再跟你说,或者……可能一时半会没有结论,先不通知到你。总之,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要平衡好自己,好吗?”   “知道了,”顾承佑终于在沙发上稍微舒展开,“哥,我相信你。”   “那挂了。”   “哥。”   “嗯?”   顾承佑沉默了好久,“我等你。” 第59章   电话挂了,顾承佑翻了个身,把手臂盖在头上,遮住了光。   殷美华这时才敢坐过来。   “承佑啊,”他小心翼翼地说,“怎么说?”   顾承佑把手拿下来,神色淡淡地望着地面,“小舅。”   “嗯?”   “我怎么才能变得更厉害,更有权势?”他望向殷美华,好像一个迷茫的少年,“有没有一天,我也能说一不二,保护我想护着的人,谁也不能威胁到我?”   很久殷美华都没能回答他。   顾承佑移开目光,渐渐显出一丝镇定,“是我成长得还是不够快,还要再快,再快才行。”   殷美华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头,但终归还是放下了。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苦。殷美华心中难过,想着薛显宗的嘴脸,渐渐捏紧拳头。   顾承佑自己缓了一会,终于想起剧组可能还在等他,忙起身出去。   有几个人走了,但剧组核心的人还在。   孟宇飞立即看见他,起身跑过来,叫道:“承佑!”   他到顾承佑身边,又不知说什么,也不敢碰对方,一双圆眼睛里全是担心。   顾承佑淡笑着拍了拍他,“没事,抱歉啊宇飞,还有大家,是我有点犯傻。嗯,我们走吧,我请,咱们吃最好最贵的,都别跟我客气。”   刘导本来在扣自己的光头,看见他,直起身来,显得十分沉稳,“承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   “没什么,谢谢刘导,”顾承佑笑着,甚至开玩笑,“我可以的,不过,需要您时,我肯定马上喊救命。”   编剧看着有些忧郁,显得比平时稳重了些,“有事你只管开口,老哥几个也在这个圈子里很久了,认识不少人,都会帮你的。”   顾承佑笑意中那点伪装终于消失了,像融化的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突然抱住孟宇飞,然后对着在坐的几位一个个抱过去。   就像上次ktv结束时,冲过去一人亲了一口一样。   上一次,他亲所有人,是为了亲那一个人。   这次的拥抱,却是他对眼前的这群人,彻底卸下了心防。   他忽然举起手,仿佛举杯,“《古迹迷踪》,路路亨通,大卖!大爆!收视长虹!!”   其他人吓了一跳,但孟宇飞马上跳起来,跟着一起喊,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一起大笑,跟着他举手。   “路路亨通,收视长虹!!”   每个人眼中都晶莹透亮。   为了梦想,为了快活,为了忧虑,为了支撑住自己,不至于倒下。   …   那天,顾承佑确实请剧组人吃了最好、最贵的一顿饭。   贵到殷美华捏着发票的手在颤抖,心在滴血。   表面上,顾承佑和大家一起笑着闹着,吃着喝着,实际上,他时时刻刻地握着手机,注意力并不集中。   他在等穆流风的消息。   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收到。   …   早些时候。   天瑞总部大厦,副总裁办公室。   薛显宗站在落地窗前。   他看着楼下熟悉的车子开来,又离开。   三十八层,足以俯视周围整片CBD。   这是他曾经理想的高度,曾以为自己需要的一切。   夜空中下起了细细的雪,飘飘洒洒,像海水干枯后余下的盐。   薛显宗面无表情,望了一会雪花,回到电脑前,看财务报表。   他的脊背挺直,却颓唐。   仿佛背着一个枷锁。   生存,欲望,贪念……   那枷锁让他不断前进,让他窒息,如同混着砒霜的蜜,他明知致命,却不能停止贪婪地吮吸。   不久后,通报的电话响起,接着是敲门声。   那人进门时脚步声轻而稳,甚至没跟他问好。   薛显宗抬起眼皮,见穆流风套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默然走进来,面色同窗外的夜色一般冰凉。   他忽然想笑。   “薛总,谈谈吧。”穆流风说。   薛显宗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离谱。   因为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穆流风穿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可以给他接这方面的代言,某家、某家和某某家,都很合适。   真可笑。   “我没对顾承佑做什么,”薛显宗嗓音低沉,“你不用来得这么快。”   穆流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从容、淡定、文雅、沉着,带有不容置疑、难以掌控的气场。   有些人讨厌他这个样子,但只能对他采取平起平坐的态度,在背后说他“有点傲”。   也有人喜欢得发疯。   薛显宗看了穆流风一会,觉得自己就在发疯。   他的缪斯,最完美的一个人,上天赐给他的,绝世的售卖品。   如果早知自己现在栽得这样狠,他当初……   当初……   呵,应该也不会变。   他应该还是会在那个下雪的冬夜,去跟坐在街边,耳朵和鼻子都冻得通红的穆流风搭话。   眼前浮出当年的画面,薛显宗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等您做点什么就晚了,”穆流风说,“谈条件吧,您怎么样才肯不动顾承佑。”   他似乎毫无感情,看起来又可恶,又可恨,又让人无可奈何。   薛显宗几乎真的要笑出声来了,他忍住,摇了摇头,“你看了你们俩的数据趋势吗?一飞冲天。”   “你说我要搞他,呵,就算我不出手,圈内突然杀出你们这两个紫微星,各路资本都要对你们围追堵截,明里暗里喊打喊杀。”   “顾承佑和殷美华要是没有这个实力站住脚跟,不用我干预,立马就会被推倒。如果他们能扛得住,我就算出手,难道还真能把他按熄火了吗?”   穆流风面色不变,“薛总,别说这些没用的,您跟别人又不一样。圈里谁不捧着、让着殷美华,能让他栽上两次跟头,能让他说起来变了脸色的,也就您一个。”   薛显宗狠狠一拍桌面,“那你还来跟我说什么?!”   穆流风动都没动。   他看起来更松弛了,还显出一丝疲惫,“薛总,不要来拍桌子这一套,总是爱拍,您的手不疼桌子也受不了。”   “您当然是要对他出手的,因为他不是您的艺人,还是我未来的‘竞品’。但使手段,可大可小,可明可暗,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要求。”   “他真有塌了的问题,那是他的罪过,也是我瞎了眼。但如果他没有……”   穆流风眼中稳得使人心悸,“您事情,不要做绝。”   “别忘了,我手里,也有您的把柄。”   薛显宗感觉一股血直冲天灵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穆流风的肩膀。   “你威胁我?”他将穆流风拉过去,按住穆流风的后颈,眼中神色骇人,“你竟然为了别人,威胁我……”   “你以为我被你拿住的,算得上把柄吗?不过是我对你没设过防备,被你有心记住了。穆流风,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要对付我?”   “我不想对付您,薛总,”穆流风平静地离他远了些,“只是被老板坑习惯了,总想拿点什么防身,您看,这不就用上了。”   薛显宗死抓着他不放,“我不会坑你的,我是为了你……”   穆流风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别乱说,您那次差点坑过我,自己忘了吗?在那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真有可能做特别好的朋友呢。”   薛显宗神色变了变,似乎恢复了些理智,他甩开穆流风,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你说你来谈条件,”他冷冰冰道,“说吧,你能给我什么。”   “钱,”穆流风说,“给您一开始就从我身上看到的,能赚到的钱。”   “钱,”薛显宗哼笑一声,“我会缺钱?”   “给您钱,就是给您权,我把所有您想要的权力,都两手奉上。从今往后,您让我接什么通告,我都接,再也不那么挑了。您让我演什么人设,我都演,绝不会拒绝。”   薛显宗眉梢微微颤动,瞥了过来。   穆流风说:“我一直想做音乐。就算想要点名气,也是希望做的音乐能有人听。我的梦想么,不过就是开个巡回演唱会,有更多舞台能上。”   “但我也知道,时间只有一份,花时间做这些,没做别的赚钱。”   “只要您答应我,不对顾承佑出手,尤其不下狠手,以后,不赚钱的事……”   他轻笑着,微微摇头,“我就……不做了。”   薛显宗倏然抬起眼看他,不像听见了诱人的条件,而是什么扎心的诅咒。   他竟然为穆流风感到难过,感到心痛。   穆流风不爱财,不爱名,在这个世上,追求的仿佛就那点东西。   如今他说,不要了。   “这不就是您要的吗,薛总。”穆流风还在笑,“我合约剩余的三年,刚好是您要全面掌控天瑞的三年。”   “老乔总也就这么些日子了,小乔总又闲云野鹤,这当口,派系斗争厉害得很。谁有钱,谁就有人,就有话语权,就能把天瑞稳稳抓在手里。现在我能帮您,等您成功了,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薛显宗神色晦暗不明,“你说得自己好了不起,能影响这么大一个天瑞。”   穆流风说:“天瑞的局势,您比我更清楚,摊子大,然而已经多少年没出过爆红的艺人。我红与不红,当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我作为商品的价值,您比我看出来得更早,更清楚。”   “说到底,您只是想让我听话,好控制,那就这么办吧。这是双赢的事情,您支持我,我听从您。”   穆流风伸出手,在空中有一丝颤抖,可他的声音沉着平静,仿佛雾霭中的晚钟。   “薛总,成交?” 第60章   薛显宗没动。   他盯着穆流风的手,仿佛那手中会变出刀子。   他看着那只手在空中停留得久了,愈发颤动,竟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揪着发抖。   薛显宗慢慢道:“那你以后,连见他的时间也不会有了。”   穆流风低笑,“是吧。”   薛显宗又说:“姓顾的年纪小,你们本来就不稳定,这样一段时间,他还会跟你吗?”   穆流风抿了抿嘴唇,“他要如何……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   “真可笑,”薛显宗面露讽刺,“如果你为了他连最想要的东西都放弃了,最终却无论哪边,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可不可悲?”   穆流风垂着眼,不说话。   窗外的冷光映在他的眉眼间,显得他像是个无暇的精美冰雕,好像没有人的心,又好像自己把心脏埋入了冰雪。   薛显宗冷笑,“你可要想好,今后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我掌控。我会把你当成一井的矿,不管不顾,挖个一空,三年后,我保证你除了坑,什么也剩不下。”   “看您说的,”穆流风轻声笑了笑,“您对别人不也这样吗?从您手里出去的人,哪有个好?我本来就没什么特别,又凭什么例外呢?”   薛显宗握紧拳头,眉间皱纹极深,不知道是在逼他还是逼自己。   他提高声音,“如今你歌手的名头已经起来了,作品也崭露头角,都有音综来邀请。”   “你这些年苦心孤诣,付出那么多,好不容易铺到这里的一条路,真就要这样断了?这路可能再也续不上,你就完全不在乎?!”   穆流风又一笑,“那又能怎么办?”   他看向薛显宗,好像宽容的受害者看着凶手。   薛显宗抓紧椅子扶手,忽然感到极为愤怒,说不出话。   好半天后,他发泄一般,很不理解地说:“他到底哪里好?没权没钱,资源也就那样,能给你什么?!”   他“唰”地站起来,“你们的整个关系里,都是你一个人在付出。难道,你就为那一张脸,就为你们过去那些年?”   “我都不能理解,为了他,你居然连最在乎的东西都可以放弃!姓顾的他妈的到底凭什么?!”   穆流风沉默了一会,而后,低低地笑了,“凭什么?”   他终于看向薛显宗,却是带着松弛的笑意,坦然到近乎嘲讽,“他凭什么,您真的不知道吗?”   那天半夜,薛显宗气得要死,喝得烂醉,回到家乱砸一通,一头扎在水池中,吐得昏天暗地。   那天半夜,顾承佑终于收到了穆流风的消息。   “解决了”。   他的信息这样说。   还有“我后面会非常忙,照顾好自己”。   还有“别等我”。   顾承佑看着那几条信息,灌了一口酒,感觉酒精从喉咙一路冰冷辛辣地烧下去。   别等我。   “咣当”一声,他一脱力,手机砸在了地上。   -   顾承佑本以为,他又要很久才能见到穆流风。   他甚至尽力地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然而,事实竟然并非如此。   随着《古迹迷踪》的收视不断攀上新高,剧组的宣传活动马不停蹄,隔三差五就要举行。   而重中之重,自然是卖他们两个人的cp。   于是,顾承佑跟穆流风隔三差五就会碰面。   他们一起接受采访,一起拍摄杂志,一起上综艺,一起直播,频繁互动,亲密无间。   这种攻势之下,他们的cp自然是一飞冲天。   “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迅速霸占cp榜前两位,并且与第三名拉开天堑般的差距。   他们两个人的人气,也直线蹿升,几乎在电视剧播完的同时,进入一线顶流。   但那些亲密仿佛只是做个样子。   他们一起参加的活动很多,但薛显宗时常出现,就算他不来,也有好几个高大的黑衣人,会寸步不离地看着穆流风。   顾承佑和穆流风二人,只有在镜头前浓情蜜意,一旦没有拍摄,穆流风只能立即回到自己的工作人员身边,连跟顾承佑的话都变得少之又少。   就这样,明明见到穆流风的机会变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好像远了许多。   顾承佑想要询问,想要发飙,想要乞求。   但最终什么都没做。   穆流风没有告诉他,具体是怎么跟薛显宗谈的,只说让他别等了。   这让顾承佑悬着的心有点死了。   有一次录制时,穆流风难得面露笑容,抽空偷偷跑来跟顾承佑说,他们下次节目的时间,是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他说,到时他们录完节目,应该可以一起去庆祝。   说完,穆流风又迅速离开,回到自己工作人员身边。但他转过头来对顾承佑笑了笑,还眨了眨眼睛。   顾承佑望着他,久违地生出了希望。   那希望,逐渐变成渴望,变成十万分的期待。   但到了穆流风生日的前一天,顾承佑来到活动场地,才得知对方临时有事,这次活动不能参加。   顾承佑当时愣在原地,后续录制节目,都有些发懵。   而后又有人偷偷告诉他,其实之前穆流风已经到了,又被人接走了。   好像是被强行带走的。   顾承佑心乱如麻,录完节目后,颤抖着给穆流风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得到的只是一句“别担心”。   穆流风嗓音如常,“临时有点事,可能这几天都要忙,没法跟你一起过生日了,抱歉。”   还有“电话和信息可能看不到,你专心工作,不必总找我”。   不必总找我。   别等我,不必找我。   从前,顾承佑与穆流风会每天视频,随时聊天。   但从穆流风跟薛显宗去“谈谈”那天后,这些就渐渐没有了。   应该也是从那天开的,穆流风突然忙得不可开交。   他像是上了发条,每天都要忙到半夜,顾承佑鼓起勇气找他,得到的回答也是“累了,以后再说吧”,或者“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别等我,别等我。   他们的交集就这样一点点被扯断,一点点消失殆尽。   如此一段时间下来,顾承佑渐渐明白了。   ——他好像是被甩了。   希望垂死挣扎,夭亡。   对于这个结果,顾承佑的反应显得很镇定。   好像只是有一点失落,没过几天,连那点失落都消失了。   他的平静有些可怕,连殷美华都知道出了事,却又问不出来,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顾承佑把心思都投入了《古迷》的宣传,还有大导新片的训练之中。   他前所未有地用功,甚至学会了主动社交,酒桌礼仪等等他从前鄙视的技能。   他变得谨慎、圆滑、会做人、有眼力价。   顾承佑其实很会讨人喜欢。   尤其是,别人一旦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很容易亲近和相信他,当他主动去讨人喜欢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人能躲得过去。   而可一直希望他变成这样的殷美华,真的见到这情景,却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   转眼间,新电影的练习期快要结束了。   在樱花绽放的时节,顾承佑以出乎欧阳导演预料的演技和训练成果,终于得到了确定的电影合约。   这部片名字暂定《巷尾》,以悬疑和略带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讲普通人现代生活的困局。   顾承佑在电影里的角色是个反派。   他明面上是少年拳击手、兼职保镖,暗地里是精神分裂的连环杀手,无论是打戏还是文戏,都非常有挑战性。   之前与他一同竞争的,有一个是年轻的顶流明星,另一个是科班出身,拿过不少奖的天才男演员。   在这种竞争环境下,非科班出身,经验不多,粉丝群还不稳定的他,能获得导演的青睐,拿下这个角色,靠的完全是拼命。   实际上,他会这样,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明明就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躺得平平的,并打算一直这样平下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跑起来。   不要命般地,飞奔。   跟电影制作方签完合同后,顾承佑还是发了信息给穆流风,报告这个好消息。   要是往常,穆流风的电话肯定马上就打过来了,他就能听见对方欢欣、激动的声音,可能还能看到对方快乐、骄傲的神情。   可这次,顾承佑等了很久,直到夜里,才等到一条信息。   【My Lighthouse:恭喜你承佑,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千万要坚持,拼尽全力去奋斗,我会永远支持你】   顾承佑打视频过去,被挂断了。   【My Lighthouse:还没下班,不太方便讲话】   顾承佑抱着合同,窝在被子里,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映出他微红疲惫的双眼,不久后,枕头上传来一点点濡湿的气息。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   本来,他也没想非要跟对方视频。只是,很想给穆流风看一看合同,看一看他拼了命才拿下来的合同。   算了,也不是只有视频才能看。   顾承佑拍下合同的照片,传了过去。   【承天佑赚大钱:我会拼命努力的】   哥,我会努力的。   我知道,我该相信你,我知道,就算你说不要等,我所能做的,仍然只有等待。   可如果我足够强大,不会再被任何人所威胁,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变回像过去一样?   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你旁边,跟你一起站在高山之巅。   而不是深夜里,对着一部没有回信的的手机,在忽然杀回来的春寒料峭中,把脸埋在被子下,颤抖着,泣不成声。   一夜过去,没有回音。   或许,明天就会有回音,或许,从此再也不会有。   只有无望的人,无望地等待。 第61章   欧阳导演对于演员,尤其是新演员,要求极其严格。   他把一众演员们拉到拍摄地后,就不许他们再出来,也禁止片场出现演员的个人物品,包括手机。   经常有跟他合作过的大明星偷偷吐槽,说“跟欧阳合作一次,得过奖就够了,再来一次可真是受不了”。   顾承佑的工作条件就是这样充满压迫感,甚至他的角色,演起来更是痛苦。   他有时候为了一个状态,要连着三天不能睡觉,有时,又是好几天不能吃几口饭。   但在这种极端的精神状态下,他得保持拳击手坚实的肌肉,每天疯狂训练。   这样子长期的消耗远远大于摄入,使得他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每天都处于仿佛真的要陷入精神分裂的边缘。   这让殷美华日渐焦虑。   在接这部戏前,他只知道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完全没想到,顾承佑会被耗成这样。   他太担心了,因为顾承佑是真的得过抑郁症的。   当时顾承佑有自杀倾向,不是特别强,只是躯体化表现非常明显。   他一吃饭就吐,不运动也心悸出汗,皮疹反复发作,有的时候还会有幻觉。   现在,看着顾承佑天天这样拼命,把自己逼到极限,殷美华总觉得,他可能又要病了。   尤其是有一次跟编剧聊完后,殷美华忧心到了极点。   编剧说,欧阳导演之所以坚定地选择顾承佑,而不是其他更有名气、经验更多的演员,有两个原因。   第一,顾承佑确实算是有过精神类疾病,更能陷入那种状态。   第二,顾承佑愿意放弃全部的自我,全心全意地,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情境中,而其他演员都会本能地抗拒。   编剧最后说:“承佑真的打得很开,输入和输出,基本没有障碍和损耗。目前看来,这部片子绝对是艺术品,大奖会拿到手软,承佑也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回报和发展。”   “但是……”他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了,“欧阳的追求的确太极端了,殷总,你还是要好好保护承佑,他还这么年轻,可能自己调节不过来。”   殷美华又开始暗暗抹眼泪。   他觉得顾承佑可怜。   就这样,在极端的撕裂和折磨中,顾承佑度过了三个多月。   如果再加上训练和之前入戏培养的时间,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半年多。   二十一天就能形成一个习惯,这么长时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他确实做出了惊人的成绩。   连欧阳导演,都曾用他那双秃鹫般死气沉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承佑,评价:“他应该已经到达地狱了。”   还有一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真是个适合活在地狱的人。”   殷美华起初不理解这个评价,只觉得可怕。   后来,他渐渐发现,在这段时间里,顾承佑虽然已经被彻底解构、颠覆,甚至让殷美华觉得,快要不成人形,但在镜头中,他确实带着地狱似的魅力。   那是一种死亡一般诡异的,摄人心魄的,决然的极致美感。   有一次,殷美华看到了一部分样片。   他瞬间被顾承佑的表演深深震撼,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见他那时的样子。   那是角色陷入混乱,却又仿佛极为清醒的一场戏。   深夜,暴雨后满是污水的狭窄巷子。   顾承佑半跪在坑坑洼洼的漆黑路面上,衣物残破,暴露出大片沾染污渍的皮肤。   他手上,嘴边都是血迹,好像刚猎食完的猛兽,在一道闪电刺眼的光幕中,忽然看向镜头。   凶狠,迷茫,癫狂,享受,恐惧,悲伤……   一个眼神竟能如此传神,如此复杂。   直击人心。   在梦见这个场景好多次之后,殷美华忍不住想解析其中的意味。   他读了很多分析、评价欧阳导演的文章,才大概明白了自己那时的感觉。   他如此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看见了被逼到极点的人性。   那是爆发出的,原始的,每个人都无法达到,却始终在心中潜藏着的,巨大震慑。   就像刀尖贴近虹膜,一颤就会捅入眼珠。   只能说,片子拍成这样,确实蛮伟大的。   也确实也太废演员了。   在《巷尾》拍摄到中后期时,殷美华太害怕顾承佑承受不住,曾想带他出来参加一次别的节目。   但终究没有录制。   因为他们打算去参加的节目的制片人,一看到顾承佑,就说他可能现在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   制片人没明说,但殷美华理解。   顾承佑看起来不是马上就要杀人,就是很快要自杀了。   这个节目没有录成,回去的路上,殷美华特别难受,感觉自己可能要比顾承佑还先抑郁。   毕竟顾承佑看着很正常。   他最近一直这样,过分的平静,默然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的边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殷美华怀疑,顾承佑是已经被生活和戏剧耗得干涸了。   “没事,小舅,我能抗住。”顾承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平淡地说,“《巷尾》很好,能给我想要的,这经历也挺爽的。我还年轻,多折腾一下,不算什么。”   这还挺爽。   看来不是抑郁——是变态了。   可殷美华哪敢说话呢。   他分明看到,那平静仿佛核爆前最后一秒的死寂,是一根弦拉到极限,再碰一下就会绷断。   …   夏日炎炎。   《巷尾》杀青。   顾承佑的角色以死亡作为结尾。   他“死亡”当天,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当然,这只是他最小的收获。   欧阳导演是电影界活着的神。   他虽然为人特别奇怪,但有一帮同样神的朋友。   他的朋友们,是各个圈子的顶尖大佬,与欧阳导演有着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事没事来两杯的情谊。   最近欧阳导演最喜欢跟他们聊的人,可能就是顾承佑。   在拍摄期间,他们听说顾承佑是“欧阳新宠”“可塑性恐怖的天才”“让人嫉妒的表演者”“连欧阳都说过特别不错”的小伙子,纷纷前来片场参观。   参观时,他们都不跟顾承佑说话,只是仿佛做着间谍工作一样,绕着他转悠。   等顾承佑杀青了,这帮大人物排着队来邀请他喝酒。   顾承佑带着变态杀手的影子,见到这些传说中的大佬们,沉默了很久很久。   “喝酒,”他低沉道,“跟我?”   大佬们纷纷点头,露出和善的笑容。   顾承佑:“……好。”   就这样,精神和身体都被榨干的顾承佑,杀青后只躺了一天,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酒局。   几天下来,他感觉自己身体的70%是水,另30%是酒精。   他之前是学了不少场面话、眼力价,但在这部电影漫长的消耗后,或是殆尽,或是扭曲。   但随之形成的诡异的“为人处世”之道,莫名对了那帮大佬的口味,让他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大佬的品味就是那么独特。   顾承佑创下半个月被十几位大佬奉为知己的记录,微讯列表里,突然添加了一群以前想都不敢想,影响力超群的重磅人物。   他头脑仍有些迟钝,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帮人那么喜欢他。   殷美华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顾承佑完全没觉得,自己的社交圈已经超级升级,变得如此黄金。   他只觉得累,并终于说出了殷美华担心的那句话。   “小舅,”他面无表情,“这个世界,好像特别没劲。”   殷美华惊悚地瞪着他。   顾承佑看过来,眼中有疑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殷美华,要吓死了!   他生怕顾承佑想不开,忙给他批了三个月的假,求他快去游山玩水大吃大喝,千万要觉得世界还值得留恋。   但顾承佑对这些享受都已经没了兴趣。   他可能抑郁症真的有点犯了。   因为他只想躺在家里,动都不要动。   然后,他就回了首都的家,真的开始这样生活。   醒来,躺着,饿了,喝口水,困了,睡觉,饿得胃疼,吃块饼干,继续躺着。   睡眠紊乱,一整夜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胃口失调,好几天只吃一两顿。   在这样生活的同时,他又保持着规律的健身,甚至是强迫性地过度健身。   好几次,殷美华去他家,都发现顾承佑躺在哑铃下面。   他看到殷美华,也不动,只是慢悠悠地说:“小舅,这哑铃我举不起来,出不来了,帮我一下。”   那表情,好像如果没人来救他,他就永远那样躺下去,到渴死饿死为止。   殷美华急得直跺脚。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让顾承佑接了《巷尾》,生怕这小子真的出什么事,连忙派了一个助理过来,天天跟顾承佑住在一起。   不住还好,住在一起反而出了事。   顾承佑每天的生活简单到像是靠光合就能生活。   他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接触网络,也很久没接触现代社会了。   可新来的助理是天天网上冲浪的人。   有一天,助理正在做饭。   顾承佑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地板,飘过来喝水。   正巧,助理放在旁边听个响的手机,自动切换到了最近的热点视频。   顾承佑本来什么都没听见,就好像那些不是人话,而是无规律的噪音。   直到出现了一个关键词。   ——穆流风。   顾承佑忽然看过去,如梦初醒。   ……穆流风?   “穆流风与蓝芷彤绯闻再升级,惊爆两人在国外男女团时期,就已经关系亲密,新剧合作后,仍暧昧不减。有圈内人士透露:已经同居……”   顾承佑:“…………”   蓝芷彤是穆流风几个月前拍的电视剧的女主角。   确实,在国外时期,他们就认识,当时顾承佑很喜欢蓝芷彤她们团,穆流风也说过好几次“她们真的基本功很扎实,感觉又好,特别是芷彤”。   蓝芷彤,穆流风,绯闻……   助理发现顾承佑站住了,想问他有什么事,却发现对方表情不太对。   手机视频自动切换,大数据又关联了一条穆流风的绯闻。   “穆流风这几个月行程爆满,原因竟然是……近日,穆流风跟蓝芷彤一起上综艺,亲密互动甜煞众人,‘穆蓝花开’cp排名直线上升,吊打‘天佑承风’……”   助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顾承佑的脸色,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把手机关了。   “额,顾老师,别听网上瞎说,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还是cp榜前两名,我今天早晨还打卡了……”   他说着说着,发现暴露了CP粉身份,连忙住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顾承佑。   顾承佑神色漠然,没什么反应。   半晌,他淡淡地说:“跟我有关系吗?” 第62章   说完,顾承佑拖着脚步散漫地往外走。   助理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顾游魂飘到门口,又淡淡地说:“我不想吃饭了,我想饿死我自己。”   助理:“?!!!!”   助理差点哭了,上前抓住他,“别啊,顾老师?顾老师!你多少吃点,我做得可好吃了!顾老师啊——!!!”   顾承佑不理他,回屋,锁门。   他躺下,半晌,久违地拿起了手机。   先开机。   手机卡了好久,未读消息爆满。   他本想看一看,自己的未读消息列表里,有没有他想要的那个名字。   却没动。   当然不会有了。   断联有三个月了。   第一个月,他尝试联系。   第二个月,他接着等。   第三个月……   顾承佑捏着手机地指尖紧了些。   许久以后,他点开社交平台,搜索:穆流风。   海量信息涌出。   他打眼一看,就有些后悔。   与穆流风相关的信息,基本是各种各样的营业。   电视剧、综艺、杂志、直播、红毯、活动、商演……   其中隔三差五就有一条——   跟蓝芷彤互相at,跟孟宇飞互相at,跟钱放互相at,还有别的男男女女。   反正看着都挺有爱……   有爱得很。   顾承佑抿住嘴唇,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开始搜索穆流风的相关cp。   关联的第一个就是穆蓝花开,但穆流风的cp可不止这一个。   这位新晋顶流最近工作多得可怕。   他本来就天生看谁都深情,对谁都有爱,跟别人合作一多,CP就遍地开花,几乎跟各种当红小花小生组了个遍。   真是厉害。   顾承佑划到穆流风的粉丝数——   两千多万……已经这么多了了?   穆流风每条博文的转评赞,都能轻轻松松上百万,看来已成为了实打实的真顶流。   顾承佑又去看了看自己的粉丝数。   一千五百多万。   跟对方快差出一千万了,根本追不上。   顾承佑用手背挡着脸,倒在床上,手腕上的橡胶环,擦过他的鼻尖。   这手环他戴得时间太久,已经有点磨损了。   这段日子,除了拍戏的时间,他几乎都会戴着穆流风送他的手环,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除此之外,平时只要有机会,他一直在用那个同款的水瓶,很少离手。   发带和毛巾没怎么用过,还收藏在盒子里,盒子上贴了两朵碎冰蓝玫瑰干花,好好地保存着,正当做纪念,摆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他望着那手环发呆。   上面有那个大大的签名,和小小的签名。   顾承佑。   穆流风。   看似离得很近,却分隔两端。   顾承佑再次挡住脸,过了一会,张开嘴,像是在无声地哭喊,又过了一会,胸前的起伏渐渐平缓。   他又看了那手环很久,然后轻轻地把它取了下来,放进书架上的盒子里,随后重新躺回床上。   头脑一片空白。   人已经有些傻了。   顾承佑几乎无意识地找到了钱放的对话框。   前几天他摆脱各种酒局时,最后用过一次手机,把自己的微讯名改了。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放,在哪,最近在干嘛?】   钱放过了一会才回复他。   【小钱钱:不是,哥们儿,你丫的不看娱乐版的吗?】   【小钱钱:行,知道你忙,给你发消息都不搭理我。但你也太不关心我了吧,老子重出江湖了,都火了,《嘻哈天王》准备七进四了,快来听歌啊!】   ……嘻哈天王?   顾承佑搜了一下。   《嘻哈天王》,暑期档的一个rapper竞技节目,关联的第一个词条就是钱放的照片。   钱放的rapper花名叫FunPig,被网友们成为放屁哥。   放屁哥相关消息最近很多。   最新的词条有#FunPig不肯过江东封神#,#FunPig Luka世纪大Beef#等。   看起来,钱放作品挺火,矛盾挺多,是典型的红人特征。   顾承佑随手点开了纯享版的《不肯过江东》。   然后,他一个快一天没吃饭,陷在抑郁状态无精打采的人,居然,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肯过江东》讲的是英雄末路和血性骨气,diss了最近某些风气中对自私、奸诈的追捧,对热血、气节的贬低。   这作品,技术、歌词、编排等等,都是顶级,自然不必说其表演效果。   不仅如此,作品背后还有故事基础,有群众发酵基础,有观点,有争议,又在最热的平台上播放,自然狠狠火了一把。   确实有点厉害。   顾承佑打字的手稍微有了些力气。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在哪录,我能去看吗?】   【小钱钱:当然行,下周二正好七进四,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帮唱嘉宾是大哥!】   他发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会。   顾承佑也停顿了一会。   片刻后——   【小钱钱:额,我刚刚是脑子一热随便说的,我之前跟大哥吃饭,好像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关系,你这次不想来的话,我估计我能进决赛,你可以决赛再来】   顾承佑:“……”   穆流风跟他说什么了,搞得钱放这个态度?   顾承佑本能地想打“你们什么时候一起排练,我这就去”,但终究打了几个字就删掉了。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知道了,我想想】   -   《嘻哈天王》七进四,录制当天。   保姆车停在演播大厅的后门。   前座上,薛显宗神色疲惫,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开口:“这也算给你安排了音综,还在生我的气吗?”   电动门缓缓打开,穆流风弯着腰站起来,“看您说的,好像您值得我生气一样。这次是钱放想让我来,节目组又看在我的热度上愿意砸钱,不然您会放我来才怪。”   薛显宗无奈道:“唉,不只是因为钱。过去几个月,你起码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一天都没休息过,我这不也是想讨一讨你的欢心,怕你累垮了。”   “您这话说得又放肆了,”穆流风头也不回地下车,“您之前不都忙别的去了吗?这次跟钱放有关,就非得送我过来,要真想讨我的欢心,别总在我眼前晃悠,最有效。”   他下去后,坐在前排的保镖跟着一起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演播大厅。   电动门关上,薛显宗烦得长出了一口气,靠在窗边待了好一会,才缓过点劲儿来。   他有点瞧不起自己,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居然是:穆流风骂我了,他骂人真带劲啊。   他甚至想到了穆流风抽自己的画面,摇摇头,防止进一步变态。   他打开跟司机交流的小窗口,“走吧,去机场。”   近几个月,在薛显宗看来,穆流风非常安分。   这是他收获的时节,穆流风那疯狂吸金的态势,让他在各位股东面前都快成了老爷。   车子启动,薛显宗又闭上了眼睛。   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他想。   肯定不会的。   …   演播大楼内。   “哥——————!!!!!”   钱放飞奔而来,一把抱住穆流风,差点给他撞吐了。   他搂着穆流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活像一只撒欢的大鹅,还对穆流风的腰摸来摸去,“哎哥,两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你这脸也太小了,看得我都心疼了!”   穆流风“梆梆”拍了他两下,把他推开了一点,“我没有瘦,倒是你,怎么脖子上又多了两条大金链子,这样不会得颈椎病吗?”   钱放笑哈哈地搂着他,往屋里走,“没事,压坏了直接卖掉一条治病,这玩意儿包治百病。”   穆流风只能耸了耸肩。   两人进了后台,钱放先带着穆流风去给他认识的嘉宾,还有关系比较好的选手打招呼。   他见人就说:“穆流风,我大哥,怎么样,帅吧。对了对了,最近那个什么剧看了没,我哥,男主角,演得贼拉好,你说是不是?没看快看!”   穆流风对他无可奈何。   其他嘉宾也很无奈,纷纷说:“拜托,这个娱乐圈还有人会不认识流风吗?交际小王子还用得着你介绍?”   钱放傻眼,“哦对哦,哥你是花蝴蝶社交悍匪,整个娱乐圈都是你的人脉。”   穆流风努力保持微笑,“……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他看起来拳头有点痒。   钱放精神一振,作势要抱住他的大腿,“哥,你认识这么多人,给我介绍点漂亮妹子吧!!!女演员,女歌手,女主持人,女运动员,我全盘接收,不挑的啊,哥,美女我全都要!!!”   “……”穆流风实在太嫌弃他,对着他一通狂踹,“少废话,不许冒些花花肠子,赶紧给我去练习!”   两人到台上去彩排,最后又合了一遍歌。   下台后,钱放做深沉状。   穆流风理着衣襟,“怎么了,觉得哪里不好吗?哪里不行我都可以调的,我去跟老师说说,咱们再排一遍?”   “不是,”钱放掐着下巴,目光深邃,“是太好了。”   穆流风:“?”   “我他大爷的,太牛逼了,”钱放感慨,“老子不是第一谁是第一,老子就是嘻哈天王哈哈哈哈哈。”   穆流风:“……”担心傻逼的我真是傻逼。   不愧是你放放,都进入主流了,态度还是这么地下。   两个人又回到练习室。   穆流风没有钱放这么散漫,他认认真真地练声,最后扣自己的部分,精益求精。   钱放痴呆般瘫坐在地上,看着穆流风在旁边走来走去地准备。   他不由得感叹:“哥,你还是这么认真,我真的,一看见你这样我就佩服。我是真做不到,我觉得我有注意力缺陷多动症。”   “你是有点ADHD在身上,”穆流风在自己的歌词本上写写画画,“不过你是临场型的人才,一上台气氛就对。我不一样,这几个月我都机会没好好唱过歌,要更努力才行,得真帮到你,不能扯后腿。”   “哦……可你真的只能不唱歌了吗?”钱放干脆像海豹一样趴在了地上,两只脚也“啪嗒啪嗒”地摆,“你之前想火,不就是为了有热度之后,有人听你的歌?”   “而且,你先前不是有过出圈的作品了吗,应该再接再厉才对啊。”   穆流风轻轻叹了口气,笑意苍白,“有些事很复杂。”   钱放回忆了一会,“哦,我上次去你剧组探班,咱俩喝了点,你当时跟我说……”   穆流风立即皱起眉头,“行了,别提那些。对了,这些事你没跟……承佑说吧?”   钱放很想说“当然没有”。   然后,呆住了。   “承佑”两个字,穆流风太久没说了。   他垂下眼,收拾着歌本,看似很平静。   “那哪会,我嘴严。”钱放心慌起来,有些尴尬地挠脸,打算先装傻。   他仿佛一条有手的鱼一样抱住膝盖,明明打扮得很张扬,却还是显得有点乖。   “哥,我只是奇怪,你和承佑都火了,真挺火的,按理说发展很好啊,可是,怎么感觉你们好像过得更差了呢?”   他一句话,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穆流风看起来非常平淡地说:“你想要成绩,就别在我上台前非要提他。”   “啊……好吧。”钱放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就好像在拐弯抹角地打听顾承佑的消息。   还有,他好像已经把重要的消息,漏出去了呢…… 第63章   节目录制快要开始。   钱放和穆流风做完了妆造,往演播大厅走。   钱放是个话痨,一张小嘴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喋喋不休。   “所以哥,我真的特别感谢你,”钱放说,“要不是你劝了我几次,我不可能来这个节目。”   “确实,我来了被好多人diss,但是老子把他们全pk下去了。我最喜欢比赛,但凡比赛,我就没有得过第二,都是冠军。”   穆流风扶着额头,“是是,你一定是第一,是最闪亮的星,宇宙的中心。”   钱放笑靥如花,随大金链子一起闪耀。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骚动,好像有人不断小声提到一个名字。   有人说:“Fun老师的房间在……”   同时,钱放和穆流风刚好走过一个转角。   听见自己的名字,钱放大摇大摆道:“谁啊,有人找我吗?”   他转过那个墙角后,一下子僵立,没声了。   穆流风本来在看手机上的工作信息,感觉到他站住不走,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格外瘦高的人影。   那人穿着衬衫、白T、牛仔裤,戴了黑色棒球帽和口罩,身上有几件银饰点缀,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清冷。   他本来刚问完路,要往这边走,握着手机的手指显得格外修长,手背和小臂骨节与青筋极其分明,透露着一种力量感,和莫名的吸引力。   被他问完的工作人员,都满脸梦幻地盯着他的背影,又看到穆流风和钱放,突然兴奋起来,很小声地狂热议论着什么。   帽子帅哥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一瞬间,穆流风像是胸口炸开了带着电流的水弹。   细微的酥麻迅速蔓延向四肢,弥漫开一种剧烈的窒息和酸软。   不用看脸,他也知道那是谁。哪怕是冬天的时候裹三五层厚衣服,他也能轻易认出对方。   长长的走廊尽头,顾承佑的帽檐下露出狭长的眼睛。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世界静止。   穆流风的指尖蜷缩起来。   他嗓音发哑地低声问:“放,承佑怎么在这?”   钱放刚才还“老子天下第一”,此时只剩慌得一批。   他眼神乱飘,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呵呵呵呵,是不是录别的节目?真巧啊哈哈哈哈哈。”   可惜,下一秒他就被戳穿了。   顾承佑低着头走了过来,在他们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了。   “哥,”他平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穆流风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钱放想原地自杀。   顾承佑又低下头,“我来看放放的比赛,他说他七进四。”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垂落着,半晌才抬眼,落在了穆流风脸上。   这一下,那目光就移不开了。   顾承佑反复地看着他,好像忘了该说什么。   穆流风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顾承佑唇角残存着笑意,像快干涸的水渍。   “算了,没什么事,我先走……”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握得他那么紧,掌心冰凉,指腹粗糙。顾承佑迅速攥住拳头,又松开。   熟悉而久违的感觉。   穆流风完全是一时冲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感觉到顾承佑手腕上空荡荡的,而且好像细了一圈。   “手环呢,”穆流风终于说了句话,“不……戴了吗?”   顾承佑迅速低下头,用帽檐遮住上半张脸。   他吸了一口气,微微发颤,回头看了穆流风一眼。   顾承佑的嗓音很平静,“我又不是随时都戴着,今天没戴,很奇怪吗?”   他想抱住穆流风。   想叫,想哭。   但最终只说出干巴巴的话语。   穆流风目光略显落寞。   钱放在这种氛围中装死,悄悄贴着墙根挪走。   沉默片刻,穆流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顾承佑的腕骨。   顾承佑脊背僵直,握成拳头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节目组的人捧着资料走过来,“Fun老师,穆老师?要开始了……”   他语速本来很利落,但走廊上诡异的氛围,让他的话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终于归于充满察言观色的消音。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穆流风?和……那是顾承佑吗?!   其他工作人员缩在墙根,装作正在离开的样子,其实撤离的速度仿佛在播放慢动作。   他们无声地疯狂点头:顾承佑!和穆流风!!穆流风和顾承佑!!啊啊啊啊啊!!   节目组的大哥瞬间也陷入了疯狂吃瓜的状态,默然站在一边,兴奋地近距离观看。   穆流风松开了顾承佑的手腕。   但他的手指离开时,指尖划过对方的手背。   又轻又缓,微微带了些潮湿。   顾承佑心中一颤,手握成拳头,好像在阻止自己反过来抓住对方。   “我们的节目要开始录了,”穆流风低声说,“你是来找放放的吗?”   顾承佑低低地“嗯”了一声。   穆流风说:“那你别走吧,留下看看,他准备得挺好的。”   而放放本人,正在沿着墙根溜走,一下被点了名,只好回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一笑,额头上,脊背上全都是汗。   “呵呵佑宝,哥说留下你就留下呗,老子这场贼牛逼。”   顾承佑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终于,他好像脾气一下上来,沉沉道:“要走要还是留下,我会自己决定。”   穆流风毫不掩饰地望着他,“留下。”   顾承佑咬牙忍了一会,迅速甩下一句“别管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流风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提高声音,“观众席走另一边!”   顾承佑的愤怒好像已经具象化,传来一句“你管我从哪走!”,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方退场,只剩另一方与吃瓜群众。   穆流风又望了那个方向一会,抬手看了看表,轻轻撞了一下钱放的肩膀,平淡道:“走吧,别耽误了。”   钱放抱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欲哭无泪地迈动脚步。   穆流风面无表情,“你告诉他我会来,还是他自己看的?”   钱放立马表忠心一样大叫:“他自己看的!有宣传,他自己会看!!跟我没有关系!!!”   穆流风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漠然继续往前走。   “先不说这个。”他拍了钱放一下,拍得格外重,好像纯纯是在打他,又好像有点感激。   “快开始了,好好表现。”   …   钱放上一场竞演排名第五。   七进四的话,他正好卡边,也算是节目的一个悬念安排。   根据排名,这场他第三个上。   昏暗的后台。   穆流风向外望,想要看清台下,却只见到黑漆漆的一片。   那里有人吗?   说不清,看不见。   许多念头划过穆流风心头。   但他的合约还有两年,这漫长的时间,也许会使一切都变得失去意义。   音乐响起。   深沉的,黑云压向战场一般的低音。   风吹过,万物萧索。   灯光亮起,竞演开始。   钱放的第一个音,就重重打在人心上。   他的嗓音像沙场上猎猎的帅旗,是少见的低音炮,吐字清晰,flow变换灵活,不刻意炫技,微微的lay back非常舒服,带有独特的力量。   A段最后一个音落下,音乐的鼓点忽然开始密集。   灯光随之越来越亮,直到最亮的一刻——   穆流风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光幕之中。   一瞬间,台下的尖叫声,像通天的喷泉一样爆发,几乎掀翻棚顶,比之前任何一个选手或嘉宾出现时的,都要高上好几倍。   随着最为激昂的鼓点,穆流风按着耳返微微仰起头。   他眉目平和,微微垂眼,仿佛上天垂怜。   在钱放沙哑的铺垫后,他的嗓音有如从九天落下的冰泉,如玉山里传来的,带着铮铮冷感的仙乐回音。   “那渺小的生命在我执掌棋中落下何种印记   不曾慈悲的神明又几时曾经向你望去”   “海誓山盟的过去随斗转星移飘散谷底   我该如何走向你向那牢笼禁地”   在他的吟唱中,钱放转进越来越推往高.潮的Bridge。   这首歌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主题,钱放代表着黎民,穆流风仿佛神明。   穆流风在灯光下闪耀,犹如最瑰丽的珍宝,让人目眩头晕,只能仰望,根本无法接近。   他慈悲又美丽,波澜不惊,仿佛宇宙最初的造像,是至高无上的永恒平静。   几个月来,他没上过任何音乐舞台,但技巧仍然娴熟,嗓音仍然摄人心魂,似乎还更加精进了,带着凤凰啼鸣般的绝然神性。   这是他除了魅力、疯狂、蛊惑、危险以外的,新一种舞台魅力。   舞台打下近乎神圣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演播大厅,随歌声一起,涌向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   钱放战鼓一般的节奏,清晰有力的吐字,准到恐怖的节奏感,让人心神颤抖的韵律,排山倒海的,属于“人”的气魄,在那束光芒下,不断上升,不断炸裂,终于成为万马千军,席卷天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疯狂起来。   有的人不知为何呐喊,有的人不知为何流泪。   他们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接击穿了他们的心灵。   说不清,道不明。   …   很快,所有竞演选手的表演都结束了。   统计投票,钱放以压倒性的第一名,提前晋级决赛。   公布完成绩后,他跑到后台来跟穆流风拥抱,又带着穆流风出来谢幕。   穆流风搂着钱放,对他笑,却似乎一直观众席中找着什么人的影子。   导师们照例要调侃穆流风几句。   有个导师在歌唱上也颇有造诣,说道:“其实我之前听过流风的歌,你最近很红,但好像有一阵子没在舞台上出现了。这次给我的感觉,是又上了一个level,情感充沛到快要爆炸出来,想问一下,是不是最近有什么新的感情体验呢?”   这话问得有些八卦,全场开始起哄,穆流风最近的cp,确实有亿点点多。   穆流风笑了笑,“感情之前有一阵子没有了,但就是今天,确实有很强很强的感情,也许……有帮助到我的舞台吧。”   “哦,”导师眼睛都亮了,往后看,“难道,有什么人来到了现场?” 第64章   这位导师应该是从工作人员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穆流风没直接回答,含蓄地笑了笑。他往台下看,但还是只能看到观众们模糊的影子。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只好平淡地笑了笑,揽住钱放,“因为见到了过去的队友,最亲爱的,想念的,惦念的人。所以会……情感格外外放,格外有力量。”   台下立即一片尖叫声,有人喊“流放流放,百世不放”,也有个别人喊“放风放风,恩爱一生”。   “流放”远大于“放风”,显然,在穆流风和钱放的cp中,前者实在太A,甚至完全压倒了超凶的rapper FunPig。   穆流风的眼睛弯起来,又象征性地抱了一下钱放。   但钱放知道,他根本就没看过自己,始终在看着台下。   录制结束。   穆流风下了台,就立即去转了一圈,从演播厅到休息室看了个遍,一点那人的影子都没找到。   最终,他站在大楼出口,望着外面,默然不语。   钱放小心翼翼地跟过来,“哥,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穆流风的保镖人高马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穆老师,回酒店吧。”   穆流风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几盏孤零零的灯勾勒着他的身影,显得他整个人薄成一张纸。   “好吧,那……我走了,”他扯起一个笑容,拍了拍钱放,低声说,“以后再约。”   钱放看了一眼保镖,“哥,你非得马上回酒店吗,不去撸个串儿?我们约好了,你一起来吧。”   穆流风说:“不了,我最近没什么自由。主要是去哪都可能被人认出来,传出去,比较麻烦。”   钱放似懂非懂,“这样吗。”   他还有别的事情,也不能过多缠着穆流风,两人就此告别。   停车场里,穆流风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今晚的风比往日要凉,他不想立即进入车子,不由得望向头顶无月的夜空。   今天是朔月,还是阴天?   城市里,工作日里,分不出来这些。   半年前那个湖边静谧如水的夜晚,在他眼前浮现,又如水般消失。   波澜不惊。   穆流风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打算上车。   阴影中有人影晃动。   穆流风下意识看过去,不觉一怔。   熟悉的高大身影,默然立在路灯后的暗处。   那人的面容被帽子落下的阴影完全遮盖,手插着口袋,身形莫名透出一丝僵直。   穆流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风声与虫鸣。   他快走了几步过去,甚至差点跑起来,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一眼保镖。   保镖默默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穆流风不再管他,径自大步走过去,只是最后几步,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艰难。   他停了下来。   两人隔着几米远,仿佛隔海相望,都不再走近,两座礁石般无声对立。   头顶聒噪的蝉鸣让人太阳穴隐痛,心中焦躁。   顾承佑见他不讲话,转身就要走,穆流风终于叫道:“承……”   他只喊了一个字就没再出声。   顾承佑听着背后追过来的急促脚步,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微微放缓了速度。   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在身后很近的地方。   顾承佑的背完全是僵硬的。   他感觉到一只手极为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让他整个人不得不转过身去。   穆流风轻轻喘着气,还带着妆发,眼中雪亮一片,漂亮得足以杀人。   顾承佑几乎倒抽了一口气。   昏黄的灯光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半隐在阴影中,情绪全藏在其中,唯独能看到垂下的眼睫。   该如何反应?   应该……   但穆流风没给他动作的余地。   穆流风什么话也没说,迅速拿了什么东西,把手伸向他的口袋,接着望着他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转身离去。   顾承佑心脏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手伸进口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浑身一颤。   黑色的薄片。   一张卡。   酒店房卡。   带地址,带房号。   顾承佑瞬间急火攻心!   他一把攥紧卡片,感觉到手掌被割得生疼,朝着穆流风的背影吼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去吗?!”   穆流风没停下脚步,只是转过身来,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情绪有些波动,眼神却很坚决。   两个字。   ——等你。   现在,轮到我等你。   …   片刻后,保姆车上。   保镖本来要坐前排,穆流风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后面。   车厢内,保镖目不斜视,双手握拳,非常紧绷。   穆流风撑着下颌,淡漠地往外看,手上拿自己的房卡转着玩。   “啪”的一声,房卡落在地上。   保镖浑身一激灵,更加努力地看向一边。   “小王,”穆流风说,“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健壮的保镖小王一脸肃杀地摇头,墨镜下的脸都憋红了,“没看见,一切正常。”   穆流风捡起房卡,“你弟弟的工作做得还好吗,不在外面交坏朋友了吧?”   “不,那小子不鬼混了,都特别好,”小王一脸诚恳地看向穆流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多亏您帮忙,穆老师。”   “嗯,上进了就好。”   “所以穆老师,”小王神色坚毅而泫然欲泣,“我刚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以后也什么都看不见,您看我夜里还带着墨镜,就是纯纯瞎子一个。”   穆流风:“……”   穆流风安抚地拍了拍他,“你弟弟的事解决了,你自己的工作也要做好,不能他那边好了,你这边又出了问题。”   小王满脸机警地在墨镜下转了转眼珠,想明白后,心潮澎湃且温暖,“谢谢穆老师关照。”   穆流风说:“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我不会为难你。”   小王一连串地点头,透过墨镜都能看出满眼忠心。   这几个月,穆流风暗地里做了不少这样的事。   他望向窗外,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   可是三个月,真的已经太久。   多么混沌的夜晚。   不知今夜,他能不能等到那个人。   …   酒店房间。   穆流风洗了澡,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   俯瞰了一会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的脸颊被映上薄薄一层尾灯的红。   那些车里,会不会……   他没有多看,严丝合缝地拉上客厅和卧室的窗帘。   整个室内变得封闭而私密。   他靠在小厅的沙发上,先是练声,练基础,凭空弹一弹琴,接着戴耳机,在本子上写歌词,最后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音乐工程。   音乐制作软件的界面极其复杂。   他的歌本也已经很厚了。   他就这样默默地干活,仿佛会一直这样默默地做下去。   闹钟响起来。   凌晨两点。   穆流风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他按了按眼眶,眼角发红,拿起手机往下一翻,看到明天早晨起床的闹钟。   六点一个,六点五分一个,六点十分一个。   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能睡。   今天有点累,最多还可以熬……一小时?   他轻轻出了口气。   但明天的工作还是有些重要,有些满,补觉的时间不多。   他又给窗帘拉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然后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新信息。   跟顾承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   头发上的水汽还没干,在空调的冷风下,逐渐有一丝干枯的气息。   心沉入死水。   ……这样吗?   好吧。   穆流风尽量维持着心态,想要平静地去睡觉。   但他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有两三小时。   他不是那种睡四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的天选之子。   人的精神再怎么强大,也很难扛过□□的极限。   何况,他此时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一样平静。   穆流风缩进沙发里,渐渐感觉眼前更加模糊,呼吸有些不稳。   “滴”的一声。   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门发出已经打开的声音,但没人进来,又自动关了。   穆流风半跪在沙发上,怔怔地看过去。   过了好一会,又是“滴”的一声。   穆流风身子又紧绷起来,盯着门口。   他打算这次再没有人进来,就把门链拴上,什么都不管了,谁都别想进来。   没人推门,又关了。   穆流风火气上头,拖鞋也没穿,“噔噔噔”往门口走。   第三次“滴”的一声。   门突然开了,门外人直接闯了进来。   那人一顿,恰好跟光着脚,一身睡衣,头发垂顺,眼角和面颊都微微发红的穆流风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顾承佑一身夜色的气息,震惊地望着对方。   穆流风眼中附着一层水光,紧紧抿着嘴唇,瞪着顾承佑,好像眨一下眼睛,水汽就要凝结落下。   “哥,我……”顾承佑有些慌。   穆流风一把推在他胸口,嗓音沙哑,“出去!”   顾承佑差点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让我来的,又赶我走?”   “不想来就不用来!”穆流风嗓音听起来特别沉稳,但眼中的血丝红得快渗血,“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哥,我……”顾承佑想要搂住他,但穆流风力气很大,差点把他扔出门外。   顾承佑连忙反手带上门,又一下被推得脊背撞在门上,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疼……”顾承佑蹙起眉头。   穆流风发现人推不动,一把扣住顾承佑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逼视着他。   顾承佑看了一会他的眼睛,有些败下阵来,目光滑向他的嘴唇,感觉到两人隔着薄薄的衣服贴在一起的身体,呼吸逐渐变得有些重。   不对,不是这样,他不是要……   “哥,”他垂着眼,“你叫我来干……”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穆流风猛然靠过来。   顾承佑一时间以为他要打自己。   直到穆流风隔着他的口罩,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第65章   顾承佑凝固了好久。   大脑空白,浑身僵硬。   而后,他猛然扯下口罩,捧着穆流风的脸吻了下去。   第一下,他撞到了对方的牙,第二下才吻住了穆流风的嘴唇。   炙热,湿润,混乱,带着无法控制的喘息。   穆流风的嘴唇柔软而濡湿,舌尖肆无忌惮,满是侵略与撩拨。   而顾承佑一个连吻戏都没拍过的人,哪受得了这个。   他先是学着穆流风胡乱啃了一气,接着热血上头,一把横抱起穆流风,往卧室里走。   穆流风瞬间跌在床上,刚弹起来一点,顾承佑不由分说地压上来,覆住他的嘴唇,终于知道该如何探索。   他死死按着穆流风,手掐在他的腰上,抓在他的肩上,扣在他的咽喉上,抚摸在他的脸颊上。   互相压制,仿佛厮杀。   两人亲了很久,从激烈到温柔,久到再亲下去,怕是要昏过去。   好久以后,顾承佑终于稍微抬起点身子。   穆流风眉头微微蹙着,急促地喘着气,眼中还有些迷离,嘴唇上晶莹红晕,破了一个小口子。   顾承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捏住他的下颌,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和征服欲。   压抑已久的欲望在疯狂叫嚣,几乎烧断他的理智。   是他让穆流风露出了这种表情吗?   是他终于吻了对方吗?   顾承佑好不容易平息呼吸,忽而笑得有些痞,挑了一下眉头,勾着穆流风的下颌。   他的嗓音低沉,“哥,你叫我来干什么?”   他贴在穆流风耳边,用气声说:“来做.爱吗?”   穆流风一下脸更红了。   他闭了闭眼睛,“我,只是……”   他下意识看了一下旁边,“我没准备东西,酒店可能有……”   他在沸腾,肺腑中火山爆发,耳朵里像在滴血。   顾承佑一开始还没听懂,明白过来后,抓紧床单才没跌落下去。   啊,真的这就……?   顾承佑装作不慌张,可整个人已经开始结巴,目光不定,“真的,要做?”   他最后一个字,轻到几乎落在了枕头上。   穆流风直直望着他,顿了一会犹豫着问:“你是……在上面吗?”   上面……?   顾承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他感觉可能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已经爆裂了。   什么上面,什么下面……?   顾承佑怔怔地跨坐在穆流风身上,姿势忽然变得很拘谨,而后,他滑下来,到旁边跪坐着,像是被欺负懵了的小狗。   CPU烧了。   理智没崩溃,大脑当机了。   穆流风看了他好久,不知怎么的笑出声来,有点害羞地说:“我也……没有过。”   顾承佑目光颤抖,看天看地看墙,就是不敢看穆流风。   穆流风的衣服被他扯得掀起来了一小片,露出瘦削漂亮的腰线。   顾承佑瞥着那点皮肤,有些痴迷,浑身燥热,坐立不安。   穆流风抿嘴笑了笑,扯了他的衣角一下,轻声说:“衣服……脱掉。”   顾承佑下意识一只手护在胸口。   穆流风说:“脱掉。”   顾承佑根本不敢反对,也不敢问原因,面红耳赤,扭扭捏捏地脱了短袖衬衫外套,规规整整地放在旁边。   穆流风说:“脱光。”   “……”顾承佑抓着薄薄的白T恤,迟迟没动。   穆流风笑了,“这么害羞吗?”   他眼中仿佛流光溢彩,笑意醉人。   顾承佑禁不住盯着他,纠结地想了好一会,“哥,我……没做这个准备,我,不知道……”   穆流风不逼他了,握住他的手,“不是的,就是想你了。”   “很想你,想得……”   穆流风没有说下去,不好意思地一笑。   顾承佑这才终于敢看他。   这么久的思念和委屈,一股脑涌上来。   “你根本没有想我,”顾承佑低声说,“你那么久都不理我……”   穆流风抬手摸着他的脸,“对不起,承佑。”   顾承佑眨了眨眼睛,泪水滚落下来,划过他嘴角,有些咸,有点热。   “这么久没见我,为什么一见我面就只想睡我。”他的声音有些鼻塞的音色,显得很可怜。   “真的不是,”穆流风失笑,抹掉他的眼泪,“我是想看看你。”   他的指尖扫过顾承佑的脸颊,到他颈侧,而后到肩膀和手臂,缓缓靠近,“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脸颊都凹进去了,之前握住你的手腕,还被骨头硌到了。你给我看一看,是不是一点肉都没有了?”   “还好,我只是……为了戏,”顾承佑被他的手撩得有点紧绷,抹了一把脸,“还有……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但这几个月我太痛苦,好像死过一次。”   穆流风眨了一下眼睛,之前凝结的水汽迅速从眼角滑下去。   他按着顾承佑的后脑,让对方靠近自己,又吻住他。   两人的这次接吻,没有刚才那样凶狠、猛烈,仿佛潺潺的小溪,温润、轻柔、缠绵。   顾承佑俯在他身上抱住他,哪怕人就在怀里,看不见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好久没见到穆流风的真人了。   久到像是幻觉。   “哥,以后还要分开吗?”顾承佑低声说。   “不用了,”穆流风摸着他清瘦的腰侧,“我布置好了,没人能害你了,没人能管我了。”   顾承佑说不出话,眼泪掉在穆流风脸颊上,滚落在枕巾上,化作一小片水渍。   他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哥,你呢?”   “……你受苦了吗?”   穆流风本来都快眉头舒展,被他一说又有点胸口发闷。   “当然没有。”他故作用轻快些的声音说。   “受苦了吧,哥。”顾承佑指尖从他肋骨侧边滑下去,停在腰际,留下一片酥麻和滚烫。   “你瘦了好多,还有黑眼圈了。我刚亲你时,你嘴唇还是红的,这才一会,就没有血色了。”   穆流风被他摸得有点受不了,没吭声,只是吞了口唾沫,微微仰起头。   他颈项的肌肉拉伸,形成一道脆弱的线条。   顾承佑俯下身去,吻在了他颈侧,轻轻地咬着他的皮肤,亲吻、吮吸。   “嗯……”穆流风闭上眼睛,舔了一下嘴唇。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真的有电流从那一点扩散,流向全身。   他想把脖子送过去,又想要克制。   “别,别留印子,嗯,承佑……”   顾承佑加大了力气,穆流风颈侧落下一小片椭圆的殷红。   “留了,”顾承佑说,摸了摸那片红印,“没事,反正你有遮瑕膏。”   穆流风想起好久之前,他用遮瑕涂腰伤,一下笑起来。   顾承佑也浅浅笑了笑,翻身下去,侧躺在他身边,靠在他肩上,乖乖地勾着他的腰。   “哥,想你。”   “我知道,肯定是姓薛的拿我这部电影威胁你,不让你跟我联系。他是不是……让你接了不少奇怪的通告?”   “我看你的行程特别忙,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过。”   穆流风笑了笑,没说话。   “最开始,我情绪很大,”顾承佑紧紧贴着他,“当时也没想通,进了《巷尾》组,更没时间想,这几天才明白了,你都是为了我的。”   “是因为……”他睫毛颤了颤,“我没用。”   “不是,”穆流风立即扣住他的下颌,眼神很认真,“不许说自己没用。听说你在剧组表现得特别好,有了这个作品,你未来会稳很多。”   顾承佑蹙着眉头,有些可怜。   穆流风说:“薛显宗也不是手眼通电,电影圈除了他,还有很多资本,听说业界不少大佬都对你评价很高。”   “你真的很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一步走完,计划可以缩短很多。”   顾承佑安静地看着穆流风,看起来很乖,也有些忧伤,“哥,他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了吗?”   穆流风安慰他,“没有。”   “哦,”顾承佑忽而显得有些淡漠,稍微转向一边,“原来你炒了那么多cp,热度都快赶上我们倆的了,是……自愿的呀。”   穆流风:“………………”   穆流风:“…………??”   穆流风:“我,我不是我没有……”   顾承佑神色没变,正是因此,气场显得格外严肃骇人起来。   他抓住穆流风的一只手腕,紧紧扣在床头,俯身靠近他,面无表情,“你很喜欢跟别人组cp?嗯?穆蓝花开,流放天涯……”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穆流风的cp名,显然非常了解。   “不是,承佑,你听我解释,”穆流风迅速说,“很多东西不是我要怎么样,我只是正常工作,肯定跟人会有交集。可我没有……有时候什么东西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相信我……”   “啪”的一声,穆流风手腕上一凉,感觉好像被扣上了什么东西。   又是“啪”的一声,穆流风下意识想往上看,却因为被顾承佑挡着,看不到床头。   他忽然有点慌了。   这个床头是床板,还是栅栏来的……   这小子不说没准备么……   顾承佑淡淡地俯视着穆流风,显得很危险,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脸颊,“哥,认不认罪?”   穆流风又想去看扣住自己的是什么,但还是看不见,他试着晃了晃手腕,感觉是一圈冰凉的金属。   天呐……   “承佑,”他小心地说,“我明早六点,要起床赶飞机的。”   顾承佑勾着唇角,没什么温度地笑起来,贴了他的脸颊一下,“我没不让你走啊。”   他抓着穆流风被扣住的那只手,放在对方面前。   银光一闪。   穆流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难堪,而后,愣了愣。   好像……不是手铐。 第66章   穆流风的手腕上,确实多了个银色手环。   不过下面并没有连着另一个环。   顾承佑换了只手握着他,把自己的手腕伸给他看,上面也有很类似的银色。   ……手镯?   穆流风转着自己的手镯看了看,心中不觉一颤。   很熟悉的设计。   跟他之前给顾承佑的橡胶手环一样,分了两个颜色区,以棱角作为分割,一边光滑,一边暗一些,形成不同的材质感。   最中间有个签名,是用蚀刻雕进去的,穆流风自己的签名。   签名中,点缀着细碎的白钻,转动时,会发出星光一般的碎闪。   手镯后面并没有顾承佑的签名。   顾承佑知道他在找什么,把手镯打开,给他看里面。   镯子最里面内侧,刻着顾承佑的签名。   “改了改,”顾承佑握着他的手笑道,“放在里面,不怕被人看见。”   这手镯简洁而典雅,风格相对内敛,跟顾承佑一贯的爱好有些出入,显然是考虑穆流风的眼光。   而且重量不像白银。   “白金的,”顾承佑说,“专门定制的,99克,虽然有点重,但我喜欢这个数字。”   他给穆流风看自己的手镯:“我的就跟你送的手环完全一样,签名位置也没变。只不过你的小装饰是钻石,我是蓝宝石。”   穆流风摸了摸他镯子上自己的签名,“你把我的签名做大了些,是不是?”   “对,”顾承佑笑道,“我不怕被人看见。”   他顿了顿,又说:“我想让人看见,可以吗?”   他目光很认真,似乎还有些紧绷。   穆流风把自己的手镯重新戴上,看了好一会,“当然。”   顾承佑终于展颜而笑。   这是他今天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灿烂的表情。   穆流风也对他笑,虽然莫名有些想哭。   “你送的手环我总戴,”顾承佑说,“怕断了,就做了这一对。你生日时就做好了,可是……没能见面。”   他落寞了一瞬间,又笑起来,“怎么样,你喜欢吗?我知道你不太戴首饰,可我……想要我们是一对的。”   穆流风笑起来,附身过去吻住他。   他从顾承佑背面握住对方的左手,两人的手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细微的响声。   “喜欢,”穆流风的眼睛弯弯的,“怎么办,顾警官?”   顾承佑还没反应过来。   穆流风吻在他耳际,“被你逮捕了。”   …   后半夜,两个人又是聊这几个月的经历,又是在床上瞎折腾,一直到了凌晨四点多,穆流风再也坚持不住,眼睛都已经睁不开。   “我至少得睡两个小时,”他迷迷糊糊地抱住枕头,“我明天不能改航班……”   顾承佑抱着他,让他的头靠着自己。   他先前人生无望的状态,突然一扫而空,感到心里特别静,很舒服。   窗帘拉得紧紧的,室内没有一丝光。   顾承佑用嘴唇碰了碰穆流风的脸颊,轻声说:“你别自己走,我想跟着你,哥。”   穆流风含混地说了句什么,撑不住睡着了。   很快,一点一点的,晨曦开始透过窗帘。   闹钟响起来。   穆流风浑身一震,娴熟地伸手把闹钟关了。   再响,再关,再响……   顾承佑几乎没睡着,摇了摇他,“哥,起床了。”   穆流风绝望地睁开眼睛,沙哑道:“我昨天……不该给你房卡的,我好困,我要死了。”   顾承佑把他扶起来,帮他套衣服,笑道:“真的不该吗?”   穆流风闭着眼睛,用脸颊在他侧脸上贴了一会,感觉充了点电,又能起床继续搬砖了。   “该,”穆流风说,“我活该。”   他迅速洗漱、收拾东西,六点半准时出门,看到等在门外的保镖。   “稍等,”他又退回来关上门,跟顾承佑说,“你再睡会,中午退房就行,记得包严实点。”   “哥,我最近在休假。”顾承佑套上T恤。   “休假?”穆流风看着他穿衣服时拉扯出的肌肉线条,一时没反应过来。   “休假,”顾承佑从后面抱住他,“我可以跟着你。”   “你……”穆流风有些犹豫,摇头,“不,你不可以跟着我。”   顾承佑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在保镖疯狂躲避的目光中,笑道:“我可以,我知道你去哪。”   穆流风拖着行李,头发还有点翘,茫然望着已经关上的门。   “那我走了?”他试探着问。   可能是隔音太好,没人回答他。   穆流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坐上车,才想起来给顾承佑发信息。   【流风不疯:注意些,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流风不疯:你休假多久?】   信息很快回过来。   【佑宝:应该还有两个月吧】   两个月?   穆流风打电话过去,“为什么休这么久,没接别的工作吗?”   顾承佑好像正在刷牙,“也不会真休那么久,当然,是因为昨天来找过你,不然三个月可能也恢复不过来。”   保镖递过来早饭,穆流风皱起眉头,喝了一口脱脂牛奶,“怎么了,什么恢复,你受伤了?”   昨晚看过了,应该没有啊……   顾承佑低笑了好一会,“一点点工伤,不严重,好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什么?”穆流风问,“膝盖又不好了?”   “不是,别担心,只要跟着你就治好了。”顾承佑说,“我也该出门了,晚点见面聊。”   “等等,见面?”穆流风刚问了一句,对面居然已经挂断了,留他茫然无措。   见面聊……也不是不行,但顾承佑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还是不能太过高调的。   不过穆流风暂时没心思想这个。   他立即打电话问盛子玉,顾承佑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收到的回答,让他浑身发冷。   接到穆流风的电话,起初,盛子玉回答得支支吾吾。   被逼了一逼,盛子玉就像漏勺一样,把顾承佑过去三个月如何总是不吃不睡,演拳击手怎么样时常受伤,戏份如何挖掘他曾经抑郁的一面,导致他的精神走到了什么极致的状态,统统苦水一般倒了出来。   “穆老师。”cp粉头盛子玉再次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殷美华仍在很远的地方,放心地继续说。   “主要是,承佑不怎么联系得到你,这可能比他受那么多苦,都难受上一百倍,我之前真担心他撑不住了。”   穆流风面色极差。   他想:欧阳千林这个老贼……   盛子玉帮老板诉完苦,话锋一转,“穆老师,你忽然问我这些,是不是……跟承佑见过面了?”   穆流风想起昨晚自己做的那些冲动事,耳根子一下有点热,含混地“嗯”了一声。   盛子玉兴高采烈道:“太好了!他高兴坏了吧,你们以后不闹别扭了吧?”   怎么,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在闹别扭?   “放心,”穆流风说,“我打算好了,他以后……我会负责照顾好的。”   盛子玉捧着手机差点跳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承诺,难道,莫非,或许,有可能……??   挂了电话,穆流风摩挲着自己的手镯,想着顾承佑所说的“待会见”是什么概念。   就这样,在机场,飞机上,下机去酒店和剧组的路上,他都没法再安心补眠,总感觉,自己看见了什么跟顾承佑很像的身影。   在这种忐忑中,他到达了片场,迅速进入状态投入工作。   穆流风是方法派的演员。   他的天性其实解放得一般,也不算太有灵气。   但凭着扎实过人的理论基础,强大的感知力,从经验中举一反三的学习力,和投入到过分的工作态度,虽然他当演员还没几年,演技已经在年轻一代,中算是非常可圈可点。   过去几个月,他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运动健身一小时,学习各方面知识一小时,演唱等练习一小时,音乐创作两小时。   有时他写歌写嗨了,就通宵。再加上洗漱等各种杂事一小时,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在两到四小时左右。   这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尤其是,穆流风本身应该是长睡眠者。这样几乎不睡觉地生活,他没有猝死,实数幸运。   就这样硬以意志力顶着,如今,他的电脑里已经有了五首比较成熟的歌,还有很多不算成熟的段落,达到一张专辑一半的量了。   他的打算是,就用这每天三五小时的时间,一年内把十首歌写好,第二年,想办法把专辑做好,到时候解了约,直接把专辑发出来。   至于会不会累死,就再说了。   这件事,本来是没人知道的。   直到他有一次跟钱放多喝了两杯。   那时,是他心理压力最大,也最想顾承佑的时候。   钱放当时陪着他哭成了傻逼,而且也喝了不少,对于他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但不能放任。   想起这个隐患,穆流风在拍戏期间几分钟的休息时间里,潦草地给钱放发了一条信息。   【流风不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事,千万别让承佑知道,记得了吗?】   他看手机的时候,钱放没回。   钱放看到他的消息时……他的对面,就是装扮得朴实低调,但难掩帅气的顾承佑。   而他的手机就大大咧咧地摆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弹出来什么信息,都一眼就能看到。   “千万别让承佑知道,”顾承佑挑起一边眉头,对钱放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嘴角,“嚯,你们之间还有要瞒着我的秘密呢,请问一下,具体指的是什么?”   钱放,一位戴着犀利墨镜,挂着大金链子,露着两条花臂,号称“史上Beaf最多”的知名“明知不可刚而硬刚”的rapper,面对着皮笑肉不笑,最近还瘦了不少的顾承佑……   差点被吓尿裤子。 第67章   “我和大哥没有私情。”钱放欲哭无泪。   “……”顾承佑面无表情,“他看上谁也不至于看上你,不要转移话题。”   两个人磨了好久,钱放招了。   他说了穆流风这几个月如何被压榨,还有之前两人喝酒时,对方如何崩溃。   穆流风崩溃的时候,表情看起来还很淡定,语气也非常平淡,只是会一直默默地流眼泪。   当时穆流风说:“我还挺没用的,这才哪到哪,已经顶不住了。”   钱放陷在回忆中,满脸同情,“大哥一直这样,什么都自己撑着,可人再怎么坚强,也有极限啊。”   “你记得小广吗?就我之前认识一个rapper,挺厉害的,平时身体可好了,就因为太自律,熬了几个大夜还生着病,非要健身,人没了。”   “唉,人命就这么回事,什么事比命还重要啊……”   他说着说着,发现顾承佑脸色铁青,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后果。   钱放连忙找补:“我不是说大哥也会这样哈……大哥说他补药什么的都在吃,也有医生给他调理。他做事很周全,这些都同步安排好了。”   说着说着,他又犹豫起来,“其实有个事情,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顾承佑嗓音沉得仿佛在判刑,“说。”   钱放纠结了一会,说:“大哥给他老板最主要的交换条件……是他以后不做音乐了。”   顾承佑神色一震。   “不做音乐?”他难以置信。   钱放说:“说是这样说,但他在偷偷做,所以才累成那个鬼样子。只是,这几年他都不能发歌,也不可能以歌手的身份出现,是职业大断档。”   “而且他这样耗,最后真的能成功吗?我总觉得,他做出那张专辑前,人会先垮了。”   顾承佑感觉自己像泥河中瘀滞的枯枝,无力而紧绷。   “承佑,”钱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能帮上大哥。我也想让他别这样苦了,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承佑嗓音沙哑:“他是为了我。”   “我知道,他没说,我猜到的,”钱放说,“可如果你为了他,再伤害到自己的前途和理想,他也不会高兴。”   “大哥好像觉得,你想要的,比他自己想要的,甚至比他自己,都重要。或者说,为了你们两个人的理想,他认为有些东西可以牺牲。”   “可是承佑,那种牺牲你们真的能承担吗?你是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但真的,要想办法劝他啊。”   两人沉默许久。   钱放想了好一会,揽住顾承佑的肩膀,“承佑,大哥总喜欢照顾你,可我觉得,你改变了很多,也能支撑他了。”   “帮帮大哥吧,让他知道,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顾承佑显得很疲惫,但听到最后的话,露出一点宽慰的笑容。   “谢了,放放,”他也揽住钱放,“你肯告诉我这些,表示你相信我。”   “你和大哥本质上是一种人,”钱放说,“是我做不来,很向往的那种人。”   “你俩要好好的,一起平平安安地走到最高处去,我会一直为你们欢呼的。”   “好,”顾承佑笑道,“会的。”   两个人你撞我,我撞你地抱了抱,都笑起来。   -   穆流风正在拍的是年代戏。   实际上,他的人物角色有些定型了。   他的这个角色总穿西装套装,戴金丝边眼镜,袖扣、领带夹都是宝石镶嵌,双手永远戴着手套,看着就颇为体寒。   与陆知晓不同的是,这角色的底色不是温文尔雅、清淡疏离,而是外冷内热,十分傲娇。   他对什么都极端挑剔,看人总是微微仰着下颌,垂眸向下,显得骄矜而冷傲,又莫名很有蛊惑力。   他表面上,是个经商的世家子弟,暗地里,做着保家卫国的工作,跟男主有种狐朋狗友的cp感,跟女反派还有点相爱相杀的感情戏,最后死得颇为壮烈,在演员表里可以算是男二。   从到了片场开始,穆流风就总在留意有没有疑似顾承佑的身影。   但顾承佑一直没出现,发给他的信息,也很少收到回复。   穆流风有点不适应自己胸口澎湃的感情。   他发现,自己不见顾承佑,还算能控制住情绪,只见了一面,就忍不住总要想他。   专心,专注……   他闭上眼睛默念着,再睁眼,迅速进入人物状态,慢悠悠地走入片场。   薛显宗压榨他的方法之一,就是跟所有工作方谈好了,必须占满他的全部时间,保证一个工作尽快结束,能够接下一个工作。   因此,穆流风虽然不是男主角,仍然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整个戏份要压在两个月内拍完。   导演曾经不解地问过他:“流风,难道你欠了债?”   穆流风笑道:“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干嘛拼成这样?总要大夜才下班,如果戏份排不到晚上,或者空一点出来,就要插着去接受访谈、拍杂志。何必呢,多累啊……”   穆流风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苦笑。   今天他的戏份也比较满,下班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按照计划,他应该回酒店去,练声、写歌,毕竟明天早晨,他还是要七点出门来拍戏。   但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做。   他感觉很闷,觉得自己也算是永远工作地、酒店两点一线的人,很久没有过任何放松了。   他不能去人前闲逛,又不喜欢昂贵私密的会所,只能在影视城墙根里面这圈散步,像一个踩点的小偷。   保镖小王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准备扛麻袋走人的绑匪。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穆流风说。   小王摇头。   “那你回保姆车上休息,和曲师傅一起躺一会,我就是想转转,不会太久。”   小王想象着跟司机曲大哥两个壮汉,把座椅放倒,并排躺着的场景……不禁一阵恶寒。   但他考虑到,穆流风也许有自己的考虑,还是听话地走了。   十一点多的影视城,没有拍夜戏的剧组,静得有些渗人。   到处排布着各个年代的建筑,像是历史的万花筒,又像一片片的鬼楼。   穆流风想要吹风,找了个能爬上去的小楼,坐在楼顶,开始练声。   “与你聊天互怼嬉闹   相视不能越过一秒   你望他人露出的笑   想调侃却怕知道   像未成熟的草莓啊   甜蜜酸涩味道   与你传的纸条   在饼干盒中垒高……”   他靠在墙头,轻轻唱着最近帮一部校园剧写得ost小样。   整首歌酸酸甜甜,挺符合他此时的心境。   旁边忽然有人靠着他坐了下来。   那人戴着帽子,身形很高,一下挡住大片月光。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才认出来,“承佑?你的头发……”   顾承佑扣了一顶冷帽,戴副框架眼镜和口罩,长发狼尾般散在肩上,显得像是古代散发的少年将军穿越过来,冷冽而飒爽。   顾承佑推了一下眼镜,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穆流风,懒洋洋一笑,“你之前不是说想看我长发吗?怎么样,帅不帅?”   穆流风心中悸动,想起他说这话那天的情形,把顾承佑的口罩摘了下来,亲了他一口作为回答。   顾承佑顿时就不拽了,一把摘了眼镜,按着他亲了好一会,才稍微分开一点。   两人望向对方,眼前都是模糊的,像是带着朦胧的滤镜。   “我适合长发吗?”顾承佑低声说。   穆流风勾着他的发尾,“挺适合你的,不过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就算打扮成这样,还是很显眼。”   也太好看了。   “不会被认出来,”顾承佑说,“偶尔有人拍我,没人敢跟我说话。”   穆流风笑道:“平时在路上你被认出来,除非是粉丝,也没什么人敢跟你讲话,你看起来太凶。”   “我不凶,”顾承佑蹭了蹭他,夹着嗓子说,“我是你的可爱小狗。”   穆流风想起这个称呼,笑了起来。   好像那些缱绻与暧昧,没有离开过。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旋律真抓耳,词也有记忆点,”顾承佑抱着他,“我听了很想吃草莓。”   “前一阵子有个饭局,一个制作人问我,要不要给他们写首ost,还邀请我唱,”穆流风肩膀挨上他的肩,“我没完全答应,但是写了。”   “很好啊,”顾承佑下意识把小臂同他贴在一起,“这歌有潜力。我发现了,这种副歌一听就会,歌词意象清晰好记的,容易火。”   穆流风似乎不想多说,只答:“嗯,也许吧。”   “你把小样给制片人了吗?”   “我……”   自然是没给,就算给了也不能唱。   签合同都要经过薛显宗,而他们约定好了,不“浪费”时间做这种不赚钱的事。   “还没给?”顾承佑问,“为什么?”   穆流风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姓薛的不让你写歌、唱歌吗?”顾承佑直白地说,“因为你为了我,和他做了这种交易吗?”   穆流风心中暗骂一声,“钱放这小子……”   “钱放这小子很好,做得很对,”顾承佑嗓音沉稳,“哥,我只有一个问题。”   “姓薛的真的能威胁到你吗?”他的目光锐利,“还是说,他根本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能通过我,来胁迫你?”   “如果是那样……我退出娱乐圈吧。” 第68章   穆流风愣住了。   “不行!”他猛然皱起眉头,一把抓住顾承佑的衣服,“你在说什么鬼话?!”   “为什么不可以?”顾承佑握住他的手,显得很冷静,“你可以为了我放弃你的理想,我怎么就不能?”   “你当然不能!”穆流风急火攻心,把顾承佑重重按在墙上,“我是有计划的,不是放弃。”   “哦,你的计划就是累死自己?”顾承佑近乎嘲讽,“你要是哪天把自己作出个好歹……”   “你还好意思说我?”穆流风说,“是谁拍个戏抑郁症差点复发了?谁吃什么都吐,天天头疼得只能躺在床上?”   顾承佑说:“对,我蠢,只会这样演戏,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演了,不好吗?”   “不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做任何事情都有方法,你不该把自己逼到那种绝境……”   顾承佑猛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出去,“啪”的一声,石头在墙上磕出一个小坑,落在地面上四散成石子。   “那你不也是一样,”顾承佑怒道,“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   两人对峙着,你瞪我,我瞪你,互不相让。   “不行,你不能放弃,”穆流风顾自坐下,“你好不容易找到想做的,对你来讲很重要的事,放弃了会一辈子后悔的。”   “你老了的时候,会跟我吵架,说都是因为我,自己才变成一个平凡无聊的老头儿,而不是梦想中的影帝——我会很烦!”   他居然突然说起这种话题,顾承佑莫名觉得有些想笑,还觉到一丝甜意。   “也许吧,”他克制着不露出笑容,“可如果你这么拼命,出点什么事,我连平凡无聊的老头都做不成了。”   他如念诗一般说:“我是永失所爱,从此只能看着你照片,度日如年的可怜未亡人。”   “你……”穆流风瞬间臊到不行,又想起什么,垂眸,“你说些什么?莫名其妙!”   “哥,你跟我说实话,”顾承佑抓住他的手,说回正题,“其实他威胁不到你吧?”   “你现在也算是你们公司的摇钱树了,何况,你们老乔总就算卧病在床,也是想着你的,不是吗?”   穆流风之前大概跟顾承佑说过,自己跟公司是如何相处的。   他为了保全自己,其实做过很多准备。   当年,他得知了薛显宗的歪心思,第一时间,就想办法引起了天瑞总裁乔天楚的注意。   当时,这个动作没能得到多大的成功。   但是幸运的是,老乔总的女儿,也就是薛显宗的太太,现在的小乔总乔清念,对他印象非常好。   两人有段时间几乎成了密友。   乔清念的青睐,使得老乔总也更加认可了穆流风这个人,同时,让薛显宗不敢那么放肆,对穆流风产生了几分忌惮。   从那以后,穆流风时不时去探望老乔总,今年大火起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丝毫怠慢,直到前些日子老乔总去外国治疗。   穆流风这个人一旦想要刻意讨好、结交什么人,就很难有谁能够拒绝。   乔天楚这么厉害,也不例外。   …   顾承佑说:“就算老乔总真的去世,小乔总也有不少股份吧?”   穆流风只能说:“是。”   “所以你其实能保全自己,变成这样,纯粹是为了保护我,”顾承佑说,“哥,你这样,我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的!”   穆流风有些烦恼,挥手,“我为你做点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为你做的事情少了?”   顾承佑说:“正常,不少。可我不想做你的负担,我也想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委屈地抿起嘴唇,“何况你为我做事,还离开我那么久,差点把我搞抑郁了。”   穆流风“啊”了一声,蹙起眉头,“这……是我搞的?”   顾承佑深以为然,“很大程度。”   穆流风眉头紧锁,低声念着:“我哪知道欧阳千林那老匹夫……”   “别怪欧阳导演,”顾承佑说,“就是你,不是你甩了我,我可不至于这样,所以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就好了。”   穆流风眉宇纠结地想了一会。   “这不对,”他说,“你怎么能反应那么大,都要生病了?你不可以让任何人,哪怕是我,可以这样影响你的。”   “我们都是独立的人,不该没了谁就要过不下去。”   “我不是独立的人,我就是过不下去。”顾承佑大声说,“我今天就说清楚,从十二岁开始,没你,我就没法活了!”   “我就是攀附你的菟丝花,就是没你不行的粘人鬼。你敢离开我,我就敢疯,你要敢抛下我,我就……”   穆流风一把捂住他的嘴,被他说得不知该羞还是该气。   “我就是在道德绑架,”顾承佑扯开他的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你在我身边绑一辈子。”   穆流风面红耳赤。   他俩以前就总是要讲“一辈子的兄弟”,此时突然提出来,好像有很大的区别,又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穆流风连连叹气,拿他没办法。   顾承佑霸道地说:“你发誓,不会再离开我。”   穆流风心烦意乱,“知道了,你这样子……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在外头作的。何况,我本来就要回来,不是离开你。”   顾承佑“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他得逞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穆流风腿上,搂住他的腰,“行了,说说你们天瑞,尤其是姓薛的。这圈子里,有什么方面是他覆盖不到的吗?”   “电影、电视剧、综艺、广告……”穆流风思索着,“但凡赚钱的,他都有很大影响力。”   顾承佑想了想:“那这圈子里,也有很多不赚钱的工作啊。”   穆流风没明白。   顾承佑翻身起来,摆着手指,“文艺片,cult片,话剧,音乐剧,甚至配音……这不是很多吗?”   穆流风有些为难,“那些确实不太赚钱,也没那么容易出名,基本是靠艺术家支撑的,他不太有办法左右……”   “对啊!”顾承佑越说越兴奋,“要说钱,我缺钱吗?我都没什么物欲。说名,我爱名吗?也很一般。”   “我无非是想演戏,想当最好的演员,不正应该去跟艺术家混?”   他翻着手机,“我现在通讯录里艺术家可多了,全是欧阳导演介绍的大佬,他们看我,都跟看亲儿子一样,肯定乐意带我一起玩的。”   穆流风不确信地问:“真的可以?你确定愿意走这条路?”   顾承佑眼睛发亮,“确定,愿意,不要太愿意!我最讨厌别人叫我什么流量、小鲜肉,你也说了,我要的可是影帝!”   穆流风有些为他不值,“可你现在势头那么好……”   顾承佑已经畅想起来。   他马上发信息跟殷美华说了自己的想法,又编辑了几条信息,打算明天发给那些大佬。   兴奋到一半,他看见穆流风担心的眼神。   “哥,别这样,我这可不是牺牲,”他搂住穆流风,像撞他一样,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我是终于找到想走的路了!”   穆流风看了他好一会,好像是在确定他这话的真假。   顾承佑向来难以掩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终于,穆流风信了,一点点笑了起来,“看来这真是你想做的!”   顾承佑快要跳起来,“这真是我想做的!”   “好!”穆流风跟着他一起站起来,“那我也想想办法,为你铺路。”   顾承佑一把抱住他,在地上蹦了几下。穆流风起初还比较稳重,后来禁不住他带动,也格外欢快地蹦了蹦。   俩人很幼稚地蹦着转圈。   “我以后会是个非常伟大的演员!”顾承佑揽着他欢快地说,“我希望,那时你也能完成自己的理想,当一个……非常伟大的歌手、音乐人!”   穆流风忍不住笑起来。   顾承佑说:“然后,我去电影节领奖,你在隔壁领音乐大奖。我要当影帝,你是歌王,咱们来……双王合璧,踏平娱乐圈!以后,咱们家柜子里,放得全是奖杯!”   穆流风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倒不是为了那被描述出的乐观前景,而是因为顾承佑闪闪发光的眼睛。   “最后问一遍,”穆流风说,“这真的真的,是你想要的?会不会是一时冲动?”   顾承佑激动道:“这真的是我想要的!我想不是冲动,如果是,我也有回旋的余地。”   “好,”穆流风一把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像是达成了什么世纪大交易,“那祝你好运了,未来的影帝!”   顾承佑摇了摇他的手,“马到成功,将来的歌王!”   两人特别兴奋,像是大考过后的学生。   他们不想回酒店。   穆流风打电话让司机和保镖先回去。   这俩人都已经被他收成了自己人,不会出什么问题。   顾承佑奇迹般又掏出一顶帽子和一个口罩,给穆流风戴上,拉着他去了隔壁的夜市。   夜晚的集市,居然很热闹。   这夜市是当地的特色,摆摊的都是大爷大妈,甚至爷爷奶奶。   他们一边乘凉,一边卖点古早的玩具、零食等等。   逛的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顾承佑二人进了夜市,格格不入,但没人拍照,也没人认出来。   他俩这跑跑,那看看,买了咬不动的年糕,还有小时候动画片里人物的面具。   穆流风逼顾承佑吃东西,证明不会吃了就吐,顾承佑本来还有点担心,因为他今天白天还吐了一次。   但他看着穆流风,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糯米粑粑,嚼了好一会,吞进去,等着胃部对这样难以消化的食物的反应,并且做好随时不论如何,都要压下去的准备……   然后发现,没有一点不舒服。   糯米粑粑软糯清甜,还有些豆沙,好吃得不得了。   穆流风紧张地看着他。   顾承佑三两口干掉一个粑粑,又拿出另一个其他口味的咬了一口,把小碗递给穆流风,“好吃,你尝尝。”   穆流风终于确定他不会突然发作,把碗接过来,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眼睛一亮,“还真挺好吃。”   两人扫荡夜市,吃了不少美食。   顾承佑摸着胃部,自己都感觉神奇。   竟然真是这样吗?   见到穆流风,他就好全了?   神奇的人体啊……   穆流风发觉他似乎有些异常,忧心地看过来。   顾承佑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你看,没事吧,我就说,我见到你就好了。”   穆流风只好相信。   我竟然真的这么重要?   他这样想着,一种责任感升起来。   看来未来,他只能对顾承佑寸步不离了。 第69章   大半夜,顾承佑和穆流风出了夜市,来到江边一处无人的小广场。   江面很平,倒映着点点灯光和月色,越过江,能看见对面大楼的轮廓。   一艘巨大的货轮从江上经过,打着昏暗的灯。   清风吹散夏日的烦闷。   “我好久没来过这么开阔的地方了。”顾承佑说。   “我也是,”穆流风闭眼感受着风和水汽,“我都快被异化成娱乐圈的螺丝钉了。”   顾承佑看了他一会,忽然双手在嘴边合拢,大声喊道:“我,顾左右,是会跳舞的人里最能打的,练武术的人里跳得最好的,又会跳舞又会武术的人里,最会演戏的大!帅!哥!”   “我以后——要当个影帝!要让我身边这个人,为我感到骄傲,幸福!!”   穆流风哈哈大笑起来,连忙看周围有没有人在。   确认了方圆一百米应该都没人,他也对着江面喊起来。   “我,穆不疯,忙到睡眠不足,总得接让人厌恶的工作,情绪糟糕到极点还要挺着,写了歌不能发,喜欢的人,不能正大光明地在街上牵手!”   “我以后,要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要有更多的舞台,要开巡回演唱会!还有——”   他抓住顾承佑的手,“要和这个人——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有一天,我们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他话音刚落,顾承佑一把拉过他,拽下两人的口罩,重重吻下来。   炙热的呼吸,酥麻的触感,交缠的水声,在货轮忽然传来的汽笛中,更加凸显,又更加隐秘,更加危险,更加沉迷。   好久之后,顾承佑松开他,眼中笑意满意,带点迷离,“你刚才说,你喜欢我。”   “不然呢,”穆流风指腹划过他的嘴唇,“难道我这两天是一直在咬你吸血?”   顾承佑说:“你以前没说过喜欢我。”   “哦,”穆流风说,“顾承佑。”   他弯起眼睛,“我喜欢你。”   顾承佑眼中光芒微颤。   又是狂热而炽烈的吻,仿佛想把对方融入自己身体里,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到后面,甚至尝到血的腥甜。   “我不一样,”顾承佑低声说,目光温柔如波,“哥,我爱你。”   “好吧,”穆流风捧着他的脸,神色明亮,“那我也勉为其难,爱一爱你。”   顾承佑眼中映着月色,又吻了过来。   曾经他们在另一处烟花漫天下,互相喊着向对方的祝愿。   曾经他们在另一座影视城中,月色如霜的山丘上,尝着心意未通的苦。   那时的一切酸涩而朦胧。   如今,他们的愿望即便没有焰火,也已经清晰而闪耀。   只有甜蜜。   …   蜜月期。   何谓蜜月期?   大概就是每天起床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对方。   可能是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有所不同,平日再冷漠的人,也会轻松爱笑许多。   也许是时时刻刻有着讲不完的话,一时无话,也想默然相望。   蜜月期,充满魔力。   后面的半个多月,顾承佑一直待在穆流风的剧组。   他每天晚上在穆流风的房间里睡觉,白天去做些自己的事情,或者见缝插针地到影视城来,在各种墙根下、小门边、隐藏的转角处,见穆流风。   他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在非饭点变着法给穆流风送吃的,在私密性极高的健身会所办卡,中午包场,边做器械练习边等穆流风过来。   还有,晚上认真地听穆流风练声、唱歌,给他的新词、新曲提些建议,或者狂吹彩虹屁。   除此之外有一个重点:逼迫穆流风多睡点觉。   床上有伴,睡觉都香。   顾承佑过去打鼾又磨牙,吵得不得了。他给穆流风买了最强力的耳塞,自己戴了止鼾贴,睡前喷止鼾器。   但穆流风看那他样子,总觉得可怜,让他不要贴。   没了辅助设备,顾承佑非常紧张,怕吵到本就休息不好的穆流风,以至于不敢入睡。   但很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些小毛病早就好了,反正只要穆流风抱着他,他的睡眠就会变得很安静。   至于穆流风,似乎也习惯了对方偶尔会出现的噪音,就算听见一两声,竟然也不会被吵醒。   两个人睡得挺好。   这期间,穆流风找了安全、可靠的权威心理医生,逼着顾承佑去做了全套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顾承佑最近压力确实比较大,但心理确定没问题。   穆流风这才松了口气,不再那样提心吊胆。   在拍戏期间,平日里,穆流风的安排还是非常紧张。   他们想出去玩的话,不能去太远的地方,约会基本就是在各种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方,胡吃海喝。   逐渐的,两个人都胖回来一点,看着不再像是风一吹就飞走那样可怜。   穆流风每天心情都很好。   剧组总有人问他,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看着气色好得不得了,有事没事都总笑意盈盈的。   这种时候,穆流风要么笑着不说话,要么随便转移话题,但总要轻轻摸一摸自己的手镯。   那好像是一份承诺,如此清晰地扣动着他的心情。   如果非要说他们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就是顾承佑实在太显眼,有点不好藏。   他又大只又好看,长得就招摇。   好在,顾承佑精通飞檐走壁。   有时候,他跟穆流风正在没人的地方说话,突然来了路人。   他就像刺客一样,要么翻上桥洞,要么闪身消失,每次躲一阵子再出现时,穆流风都惊奇得恨不得鼓掌。   “小意思,”顾承佑这时就会压低帽檐,十分BKing地淡漠一笑,“我是专业的。”   只有一次,他们被人“抓住”了。   穆流风近一段时间的1号绯闻对象,蓝芷彤,正是最近一段时间进组的。   她跟穆流风熟得很,性情又极其豪爽,一见到穆流风,就把他扯过来抱了好几下。   穆流风对此已经习惯。   蓝芷彤比顾承佑还像他的兄弟,顾承佑外表是酷盖,内心可是会撒娇的嘤嘤怪。   “咳!”   不知何处传来了咳嗽声。   蓝芷彤还在大笑着,狂拍穆流风的肩膀。   “咳咳!”   蓝芷彤开始调侃穆流风的身材被西装衬得很绝,肩宽、腰细、腿倍儿长。   “咳咳咳咳咳!!”   蓝芷彤莫名其妙地转过头,“谁啊,感冒挺严重啊,我这有药。”   穆流风默默看向一处树后,见到一个帽檐的边边。   他暗自好笑。   同时,手机响了。   【佑宝:她干什么!】   【佑宝:她再碰你一下,我就咬人了!!】   穆流风笑着回消息“好好,我马上制服她”。   他一抬眼,见蓝芷彤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流风,”蓝芷彤像个花花大少一样,挑起一边眉头,“有情况哦你。”   穆流风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情况。”   “反正你不对劲,”蓝芷彤悄悄凑过来,“说,是不是有对象了。”   穆流风的手机又愤怒地振动起来。   他只好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安全距离,笑着看蓝芷彤,不讲话。   蓝芷彤此人,冰雪聪明,马上环顾四周,兴奋得眼睛都放出绿光,“你对象在剧组??”   “……”穆流风觉得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只好抬起手腕,露出自己的手镯,“芷彤。”   “什么?”蓝芷彤说,“哎你这镯子挺好看的,哪里买的?”   “定制的。”穆流风说,“别人送的。”   蓝芷彤先是张大嘴,然后捂住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   “我靠,”她说,“我随便猜的,居然是真的啊!”   “你的意思是……”她小声惊呼,“流风,恭喜啊!你是真谈恋爱了对吧!!我的老天,二十七年了,你终于脱离与右手为伴的生活了!我好感动,我快要哭了!!”   穆流风:“………………”   穆流风皮笑肉不笑,“芷彤,你还是该文雅些。”   蓝芷彤充耳不闻,满脸八卦的兴奋,“哎哎,我问你,你……破处了吗?”   穆流风:“……………………?!!!”   穆流风耳朵发红,微笑逐渐显得有点渗人,“芷彤,当我说你该文雅些的时候,你就该文雅一些。”   可蓝芷彤的字典里,估计就没有“文雅”两个字。   她忽然原地转了一圈,像古代葬花的弱娇娘。   “你还没有……享受过对吧,流风啊,”蓝芷彤愁容满面道,“侬好生可怜呀。”   “……………………”穆流风忍了好久,重重出了一口气。   “你该庆幸自己是女人,”他无意识地捏着骨节,“咔咔”直响,“不然你现在,人头已经扎在地里了。”   蓝芷彤才不怕她,愈发确定,更加悲哀,“你这样的英俊,怎么还没彻底征服对方?哦,我懂了,你太矜持了,你要……”   穆流风面无表情地抬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了蓝芷彤的屁股上。   蓝芷彤大头朝下跌下去,扑倒在草丛里。   她挣扎着说出最后几个字:“……要猛攻啊。”   穆流风觉得她无可救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而周围的整个剧组,居然没有什么人,对于一位娇美如花的女演员,被另一位俊逸逼人的男演员踹得扑街,感到任何惊讶,仿佛都习以为常。   只有新来的小徒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师傅抽了口烟,“芷彤在每个剧组都会被每个人踹,流风没把她踹得飞起来,真的是教养很好,很温柔了。”   小徒弟:“……”   妈妈,娱乐圈好可怕啊。 第70章   穆流风边走边给顾承佑发信息。   【流风不疯:看到了吧,她就是这样的】   顾承佑在树后也十分震惊。   他曾经很憧憬过隔壁女团的全能ACE蓝芷彤师姐,当时根本没看出来,此人是个被踹进草地,竟然就顺势满脸痴呆地在那玩狗尾巴草的货色。   【佑宝:她一直都这样吗??】   【流风不疯:以前不这样,最近越来越放飞了】   【流风不疯: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她有男朋友,人很好,让她特别有安全感,特别幸福,所以渐渐自信自大自我膨胀起来,最终彻底不可收拾了】   【流风不疯:但这样也挺好,她以前蛮苦的,现在其实是想通了,重新信任这个世界,信任他人,这是很不容易的事】   【流风不疯:所以她烦人归烦人,踹两脚也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顾承佑愣了愣,似懂非懂。   因为感到幸福,重新开始信任这个世界……   他莫名想起一句话。   被爱,能让人长出血肉。   他捏了捏自己不再是薄薄一层皮的脸颊。   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似乎也……长出了血肉。   …   顾承佑在这边,也不只是为了陪着穆流风。   他每天不在剧组出没的那些时间,要么是在自己学习、练习,要么是在跟殷美华交涉。   他和穆流风确定自己未来方向的当天,就发信息告诉了殷美华这件事,第二天,殷美华给他打了电话。   殷美华的回答斩钉截铁,“你想都别想!”   小舅这样直白的说辞,让顾承佑感到无语。   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之前躺平你都不说什么,现在找到自己想做的,愿意投入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支持我?”   他这话给殷美华说破防了,直接暴怒,“也就是我是你亲舅舅,你才能跟自己老板这样讲话!哪有上升期的当红艺人,去自降热度的?!”   殷美华像是咬着牙想了好久,说:“你在穆流风那,对吗?”   顾承佑大叫:“盛子玉居然出卖我?!”   “我就知道!”殷美华怒道,“他还骗我说你去哪里哪里散心,根本不是!你快给我回来,小心薛显宗又来搞死你!”   顾承佑:“我就是为了让薛显宗搞不死我,才要换方向!”   殷美华:“你不跟穆流风凑在一起,薛显宗就搞不死你!”   “那不可能!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在跟他谈恋爱,我以后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殷美华声音都劈了,“顾承佑!!”   顾承佑执拗地说:“还有,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热度。我只是想当个演员,好演员,能受业界真正认可的那种好演员!小舅,你懂吗,你懂我吗?!”   “老子不懂!”殷美华大怒,“你就是被穆流风迷昏了头!你等着,我这就来蹲你!”   “你才蹲不到我!”   “我蹲不到你就去找穆流风,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耽误你的前程!”   “你敢!”顾承佑终于怒不可遏,“你敢找他,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退出娱乐圈!!”   “顾承佑!!!”   两个人隔着手机相对喘粗气,谁也不服谁。   “小舅,那是我的梦想,”半晌,顾承佑委屈地说,“你跟我最亲了,怎么就不能明白我呢?”   “你懂什么梦想?!”殷美华大吼,“多少人想要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多少人里才能出来一个你这样的。你就为了个小男朋友要放弃?休想!你这么不靠谱,我告诉你妈!!”   “好啊,我正想出柜呢!我妈指不定很高兴穆流风真能当他儿子!”   “你怎么会想得这么简单,你,哎呀……”殷美华被他气得心脏疼,“你小子,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就这样,见不到面的日子里,顾承佑跟殷美华每天都吵架。   终于有一天,殷美华如他所说,出现在了影视城大门口。   殷美华跟穆流风留过电话,便打过去叫人出来,“小穆,我过来了,你现在方不方便,到大门口来,咱们聊聊。”   这时接近傍晚,穆流风恰好空着。   还有另一个人也空着。   殷美华眉头紧锁,站在门口不远处有遮掩的地方,点了根烟。   一个身影从另一边走过去,又忽然窜回来,站在他面前。   “殷总?”蓝芷彤两眼放光,极其热情地叫道,“您怎么在这呀,有您的艺人在这边拍戏吗?”   好像飞来一只聒噪的鸟,殷美华略显不耐地看着她,还没张口,对方又说起来。   “谁啊谁啊,”她双手祈祷般紧握,“哦,不会是……大帅哥顾承佑吧!!!虽然我没听说他要来,也没看见他人在……”   与此同时,影视城围墙上,传来窸窣的声音。   被树冠隐住的墙头,出现了一个身手利落的身影。   那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往下一看,顿了顿,淡定地要把腿伸回去,准备跑。   殷美华眼疾手快地跳起来,抓住那人的脚腕。   他整个人挂在墙边,低吼道:“顾承佑,你还翻墙?你给我下来!!”   顾承佑满脸厌烦地疯狂踹他,企图挣脱。   这时,一个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殷总吗,走,我们找个地方……哎,芷彤?啊,承……”   穆流风站在不远处,看着跨坐在墙上的顾承佑,和抓着他的脚踝的殷美华。   “额……”穆流风有点傻眼。   蓝芷彤在几人间看来看去,露出吃瓜时那种思考的表情。   然后,她看见了顾承佑手腕上的铂金手镯。   过了一会,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穆流风的手腕。   “啊!”她捂住嘴,眼睛瞪得像猫头鹰一样圆,“你们,流风,顾……你们……”   顾承佑冷冰冰地看向蓝芷彤,露出一种随时要刀了她的表情。   蓝芷彤被顾承佑的神色吓了一跳,嘴捂得更紧了,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   她弱弱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很小声,很礼貌地说:“嗨,承佑,我叫蓝芷彤,我是你的粉丝,你演的魏阶真的太帅了。”   顾承佑仍满眼冷酷,对于曾经的女团偶像说是自己的粉丝,不为所动。   蓝芷彤突然万分感慨,“真是没想到……”   顾承佑:“?”   蓝芷彤好像感动得快哭了,“竟然有一天,我磕的cp也能……成真啊!”   一时间,几人都没说话。   穆流风:“……?”   所以她是,这就发现了……?   嗯,论我第二大势的CP,在磕我最大势的CP,并且磕到真的了,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顾承佑:“…………”   这种情敌突然变CP粉的体验……   CP成真后头一次见到活的CP粉,紧张,激动,雀跃,想发糖,更想发癫。   殷美华:“……………………”   被外人知道了啊啊啊啊要死!!!   顾承佑眉头微微舒展,从墙头跳了下来。   他把几个人往阴影处拉了拉,扫视外面,确定安全。   他对殷美华不耐烦地说:“你来干什么小舅,找我哥?”   蓝芷彤像看戏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的CP好像真的是真的,而且正在以莫名其妙的状况见家长,这剑拔弩张的戏剧效果,让她怎么能做到有眼力价地离开??   “这里不方便说话,”穆流风说,“我们找个地方吧殷总,还有,芷彤,别在这看热闹,快回去。”   “哦。”蓝芷彤不情不愿道,似乎要走,又磨蹭了一会,“那个,我只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够得到两位的解答……”   她的目光在穆流风和顾承佑身上反复横跳,缠绵悱恻。   穆流风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为难,“这个……”   顾承佑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十分高冷地握住穆流风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同款手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如你所见。”他冷酷而高傲地说。   蓝芷彤瞬间满脸通红,“啊————”地尖叫起来。   穆流风有些没眼看,但也没把手松开,只是试探地望了望殷美华。   看来,殷总是为了这事来的……   顾承佑完全没跟穆流风打过这方面招呼,但他来时也大致猜到了,而且并不觉得有太多难办。   穆流风早已习惯于承担变化和责任,何况,这关总是要过的。   果然,殷美华气得七窍生烟,过来要扯开两个人的手,“干什么,干什么?!很骄傲是吗,不许随便开玩笑!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顾承佑抓着穆流风不放,挡开殷美华,“我才不是开玩笑,我看是你在开玩笑!”   穆流风都有点怕两个人打起来,把顾承佑拽到后面去,自己面对殷美华,“好了承佑,别闹。殷总……”   他知道殷美华不放心蓝芷彤,怕她出去乱讲,权衡了一下,还是说:“芷彤可以信任。”   “对对对,”蓝芷彤反应过来,对天发誓,“我绝不往外说,不然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被车撞死!以后,我就是你们两个的堵门人!!”   穆流风:“……”看您这说的,倒也是不必。   殷美华气得面如猪肝,“流风,我还以为你能懂点事,也在这里胡闹!你要承佑放弃的是什么啊,你要是真的对他,你就不可能……唉,我真是看错你了!”   穆流风的心被刺了一下,不觉抓紧了顾承佑的手。   他……做错了吗?   确实,他只想着顾承佑的期望,忽略了很多现实的因素。   顾承佑一下变了脸色,跟殷美华吼:“那是我的梦想,是我想要的东西,你凭什么说他?!还有……”   他搂住穆流风,“我乐意给我的VVVIPCP粉发点福利,又不是全天下去嚷嚷,你管得着我吗?我大不了不干了,这破娱乐圈我都不混了!”   殷美华最听不得这句“退出娱乐圈”,崩溃得有些打颤。   他指着蓝芷彤说:“这是你的VVVIP?她前一阵子还跟你亲爱的穆流风,一起挂在热搜上,怕不是人家是CP,你是粉吧——还是脑残的那种!”   “不不不,”蓝芷彤忙摆手,“我们那纯属是公司炒作,咱两个就是纯洁的同事加狐朋狗友关系。不过你们说了两遍我是VVVIPCP粉,我真的很开心……谢谢!”   她居然鞠了一躬。   那舅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蓝芷彤像个弹幕一样,时不时插科打诨的一句。   穆流风:“…………”好烦。   他被闹得脑仁疼,只能不断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关注,觉得这几个人的动静再大上一些,怕是要引来围观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提高声音,“够了!都给我闭嘴!” 第71章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除了殷美华被吼得有些没面子,其余两个人都像是耗子撞见猫,闭嘴闭得很彻底。   显然,顾承佑和蓝芷彤都知道,不能惹穆流风生气,不然后果很严重。   “芷彤,你先回去,”穆流风指挥交通一样挥手,“殷总,现在不方便说话,我晚上约您?”   殷美华看了一眼顾承佑,后者满脸不屑。   殷总立即虎起脸,严肃道:“我决定了,我要带承佑回去!”   听到殷美华的威胁,顾承佑撇着嘴冷哼了一声,差点翻起白眼,完全不屑一顾。   穆流风好不容易把疯狂跟顾承佑招手的蓝芷彤推出去,见到这对舅甥的架势,叹了口气。   他只能扶着殷美华的手臂走远几步,问他吃没吃饭,今天还有没有其他工作,住宿安排等等。   殷美华大肆抱怨,因为顾承佑自己得跑这一趟,耽误多少事情。   顾承佑要呛他,穆流风一把捂住顾承佑的嘴。   顾承佑:“唔唔唔唔唔……”   穆流风不理他,“殷总,我知道您是为了承佑好。您要是希望他尽快开始新工作的话,我帮您劝他跟您回去。”   顾承佑声音闷得嗡嗡的,“不要,唔唔……哥!”   穆流风继续说:“但您不止要找他,也是来找我的吧。”   殷美华气性又上来,“是啊,你当初说……”   “我说不会牵连他,也是这样做的,”穆流风说,“但我不能一直那样。现在,我可以保证承佑基本的安全,所以,如果您是想让我离开他,我可能……”   他抿了抿嘴,缓缓道:“办不到。”   顾承佑本来还想把穆流风的手拿下去,听见这话一下不动了。   他眨了眨大眼睛,看起来开心又害羞,还挺新奇,傻傻地笑了一声。   殷美华愣了一会,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妈的,怎么突然吃到了外甥的狗粮。   他想起顾承佑之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和现在的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形成了怎样的巨大对比,也心虚起来。   他只能有气无力地辩驳,“我,也没说要你们怎么样嘛……可你,你怎么能让他牺牲现在拥有的一切呢?你肯定也知道,他走到这一步,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啊!”   穆流风说:“是,他拥有的都很珍贵,不仅对他,也是对您,对很多人。”   顾承佑心一沉,觉得不好。   以他的经验,穆流风要以为他好作为名义,跟殷美华一起,劝他不要损害现在的热度,或者,至少也是找个折中的办法。   “但是,”穆流风说,“他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很重要。”   顾承佑愣了愣。   殷美华气急败坏,“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只是个毛头小子……”   顾承佑想要反驳,穆流风却没给他这个空隙。   穆流风很认真地说:“在您看来,他肯定一直是个孩子,别说您了,我也总忍不住把他当小孩看待。”   “但他已经有了很多经历和想法,无论是人格还是思想,都不再幼稚。尤其是最近,他改变了很多,这一点我都看得很清楚,相信您也能感觉到。”   殷美华皱着眉头。   穆流风上前一步,“您该更信任他,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您信任他,很多事,就不会再有问题。”   殷美华没再说话,只是烦躁地出着气。   穆流风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起码能先搁置这次争议。   他估计着顾承佑不会再说什么惹火的话,打算放下手,却感觉手上忽然有些潮湿。   顾承佑怔怔地看着他。   脸上有一道泪痕。   穆流风也愣了。   顾承佑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好像一瞬间,他的那些对抗、不快、尖刺、讥讽,全都不见了,整个人变得沉稳而平静。   他相信我。他想。   穆流风,他相信我。   “抱歉,小舅。”顾承佑气息沉下来,“我之前有点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还要影响工作,辛苦来一趟。”   他突然这么成熟,搞得殷美华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顾承佑揽着殷美华的肩,“我哥手机响好几次了,肯定是剧组在催他,小舅,我请你喝酒,我们谈谈。”   殷美华还看穆流风,好像觉得只有跟穆流风对话才有用。   穆流风笑起来,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那意思好像是“你找我也没用哦”。   “你找他也没用,”顾承佑果然这样说,“是我离不开他。我这个决定可能是做得有些仓促,没跟你商量。你既然来了,我想好好聊一聊,作为合作的经纪人和艺人,也作为……亲人。”   殷美华的脾气全都没了,都有些无助。   他被顾承佑带着往外走,还一直回头看穆流风,可能是因为顾承佑显得太过可靠,把他吓着了。   穆流风不觉失笑,跟他挥挥手,“殷总,晚上见?到时给您开最好的酒。”   “你们两个小子,别以为灌醉我就能得逞。”殷美华还在嘴硬,但话音已经不那么有底气。   两人离开了。   这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穆流风忙跑回片场,好在没耽误拍摄。   他有一场跟蓝芷彤的对手戏。   这一段,带点暧昧色彩。   两个人拍了几镜,有一个镜头是互相勾引、眼神拉丝。   穆流风看路边的树都能拉丝,但蓝芷彤没那么擅长。   他俩拉了好几条,终于过了,蓝芷彤显得有点不自在。   接着,又要拍他们俩跳交谊舞。   音乐响起,两个人搂在一起转圈。   蓝芷彤小心翼翼地说:“流风,我这样子,承佑不会吃醋吧。”   穆流风背对镜头时说:“没戴麦也别讲话,放心,都是工作,他了解的。”   又轮到蓝芷彤背对镜头,“流风。”   “嗯。”   “你们好配啊,祝你们幸福。”   导演喊“卡”,说:“流风刚才表情太甜了,是互相试探,不是热恋哈。”   穆流风面色微红。   第二条开始。   穆流风保持着应有的状态,低声说:“我们还是别聊天了。”   “哎呀抱歉,”蓝芷彤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后默默嗑,不在正主面前舞。不过,正主一提CP就笑得那么可爱,也太好磕了吧。”   导演:“卡,芷彤,你在跟流风讲笑话吗?他怎么嘴角完全压不下去?”   穆流风:“……”   穆流风,蓝芷彤:“对不起,我这就不笑/不说了。”   -   这一天,穆流风又是十点多下班。   他赶到顾承佑和殷美华那边时,两个人已经喝大了,正在抱头痛哭。   看着这个情况,穆流风感到很无语,又有点好笑。   殷美华醉醺醺的,扑过来抱住穆流风,“流风啊,你可千万不要跟承佑分手,他没有你会死的呜呜呜呜,我就没有外甥了呜呜。”   什么跟什么啊……   穆流风只能架住他,哄道:“不会的,放心啊,殷总。”   “不要叫殷总,这么生分,”殷美华声泪俱下,“跟承佑叫舅舅,来叫一声我听听。”   穆流风:“……”   穆流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舅舅。”   “哎!”殷美华又抱住他,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胸口。   “承佑,你一定要成为大明星,影帝,无论是作品还是热度,舅舅会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殷美华又扑向顾承佑,也蹭了后者一身鼻涕。   “其实都是舅舅不好,被姓薛的搞怕了。舅舅不应该这么怂,我一定想办法搞定他,给你们铺路呜呜呜呜。”   他举杯:“干杯,流风,干杯,承佑——为了爱情!”   顾承佑醉眼迷蒙,豪情万丈,狂饮,“为了爱情!”   穆流风也只能喝了一杯:“……”   天呐,这两个可怕的人。   他这样想,却觉得像是含着蜜一般,温暖而快乐。   接下来,殷美华哭哭啼啼,左搂右抱,然后醉到认不清人,抱着柱子一个劲亲。   顾承佑带着醉意坐在沙发上,朝穆流风伸手,有一种独特而吸引人的气势。   他真的变了很多,已经有了让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某种沉稳笃定的魄力。   那都是担过事,受过苦,才会出现的气质。   穆流风走过去,被他一下带进怀里,扑在了他身上,抬眼望着顾承佑。   “哥。”顾承佑抱着他,目光温柔,“想你。”   “白天不才见过吗?”穆流风往上挪了挪,摸摸他的脑袋,“嗯,不过,我也想你。”   顾承佑在他耳边哼笑一声,“哥。”   那一声酥酥麻麻,叫得穆流风半边身子都软了,“嗯?”   “谢谢。”   穆流风有些意外,他放下那些温情缱绻,拉开一段距离看着他的表情。   顾承佑脸上带着笑,眼中泛着细碎的光,“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他凑过来,贴了贴穆流风的脸颊,“我绝不辜负你。”   “还有,”他又亲了穆流风一下,深深望着他,“以后,我来保护你,说到做到。”   -   第二天,殷美华醒来的时候,感到有些尴尬。   但他也没再提让穆流风跟顾承佑分开什么的。   一大早,顾承佑和穆流风要送他去机场。   殷美华说:“还送我?你俩少找事了。”   他看了看顾承佑,“你恢复得挺好,假期提前结束了,下周就回来吧,看看新的机会。”   顾承佑发出遗憾的声音,“啊……”   殷美华冷笑一声,强调,“一定注意别被拍到!我走了!”   顾承佑一下觉得自己好可怜。   怎么突然他的假期就从还有两个多月,变成只剩不到一周了啊。   一周可不够他跟穆流风腻歪的!   顾承佑立即跟穆流风哭诉此事,希望得到安慰。   穆·工作狂·流风不解地问道:“你难道真的能不工作不学习,就那么闲三个月吗?不难受吗?”   顾承佑:“……”   他的“怎么不能呢”就在嘴边,终归没说出来。   只能一拱手,说了句:“打扰了。”   居然跟卷王聊休假,他大概是脑子坏掉了。 第72章   其实这段时间,顾承佑也不是完全闲着。   在这将近一个月里,他不跟穆流风在一起时,读了十几本书,拉了四五十部片子,也经常出去跟各式各样不认识他的人交流。   他观察别人如何闲聊,如何争吵,如何恋爱,如何生活,发现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如果细心观察,到处都是从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   这一个月中间,穆流风去过一次颁奖典礼,是他之前的电视剧拿了个最佳男配角。   他在现场见到了李琳琅。   李琳琅被提名最佳新人,但没拿到奖。   后来,穆流风在后台无人处又撞见了他。   还有另一个人。   薛显宗。   那两个人本来离得很近,看到穆流风就匆忙分开。   李琳琅面如桃花,薛显宗十分尴尬。   穆流风没什么兴趣地挑了挑眉,退出去,不久后身后响起脚步声。   薛显宗追上来,“流风你别误会……”   穆流风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误会?   薛显宗更加感到面子挂不住。   “薛总,正好遇见您,”穆流风淡漠道,“之前那个校园剧问我约OST,我写得差不多了,对方也挺喜欢,要么签一下约?”   薛显宗皱起眉头,显然不太同意,“这……”   “放心,”穆流风说,“用碎片时间做的歌,没耽误赚钱,而且写都写好了,卖出去不又是一份收入?这收入也不算太少呢。”   薛显宗面露纠结,终于点了点头,“这都好说,流风,我……”   他终于有了好话题,“你的版权官司,马上就结了。”   穆流风心中微定,“要我赔多少?”   薛显宗说:“我来出。”   “别这样,”穆流风笑了笑,但并不显得多么亲和,“您把我从国外带回来,又捧到现在的热度,我已经很感谢了。但我给您赚的钱,应该也能还上这些人情,再多的钱,我不会要。”   “流风!”薛显宗似乎很焦急,“你知道我的,我一直只想着……”   穆流风做了个让他打住的手势,一颔首,离开了。   …   顾承佑回去的机票,已经定了下来。   他日渐萎靡,越来越粘穆流风,仿佛要得分离焦虑症。   他们俩一个月纪念日的那天,顾承佑在外面订了高档酒店式公寓,给穆流风做了一顿饭。   过年时他说过,要给穆流风做饭吃。   穆流风本身并不太浪漫,对纪念日之类的事情,分得没那么细。   他完全不知道,还有一个月纪念日这回事,自己什么也没准备,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一桌菜色虽然不精致,但看起来颇为美味。   穆流风给每道菜都拍了照片,最后找角度拍整桌。   他简直难以相信,这手笔竟然出自当年那个米饭都能做糊的臭小子。   顾承佑期待又紧张地搓着手,“你尝尝,可能有点咸了。”   穆流风落座,夹了块糖醋小排。   外焦里嫩,酸甜可口,竟然很是不错。   “这道菜不好做呢。”穆流风惊讶地说。   顾承佑只是害羞地笑笑。   两人风卷残云,很快解决了一桌美食。   吃完后,穆流风感觉自己肚子都鼓了些,边漱口边说:“真的好吃,火候、味道都好。你什么时候学的?”   顾承佑一只手藏在桌下,神情颇为臭屁,“挺简单的,你说,我是不是有当大厨的天赋?”   “那可太有了,”穆流风说,“手指怎么了?给我看看。”   顾承佑往后缩,“没事。”   穆流风把他的手抓过来,看到两道小口子。   不大,但看着流过血。   穆流风蹙起眉头,“切到手了,怎么不包一下?”   “太蠢,”顾承佑想把手收回来,“我一个玩刀差点玩成世界冠军的人,还能被菜刀划着,真没面子……”   穆流风把他拉近自己,“疼不疼?”   “不……嗯……”   穆流风用嘴唇碰了碰他的指尖,而后,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顾承佑从脖子到耳根都红起来,咬着牙不让奇怪的声音泄出来,“哥……”   温热的口腔,柔软的唇瓣。   穆流风抬眼望着他,湿润的眼底和唇角晶莹的津液,格外引人犯罪。   顾承佑感觉灵活的舌尖顺着他的指腹扫上去,仿佛在完全地接纳着他,引诱着他,要他探进去,一直到最深处。   从尾椎传来一阵阵的酥麻,顾承佑呼吸重了,忍不住将手指抽出来,又狠狠按入他的口腔。   穆流风因为不适感微微蹙眉,轻轻咳了一下,又勾了勾嘴角,继续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似乎对他的动作感到意外,却很满意。   他放开顾承佑的手指,贴在他耳边低声说:“要不要去洗个澡。”   顾承佑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早晨刚洗的……”   穆流风轻笑道:“那我先去?”   顾承佑被他迷得头脑发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半小时后,他擦着水从浴室走出来,突然被穆流风按在床上时,才惊愕地意识到对方什么意思。   他在亲吻和抚摸中沉沦,几乎没有力气反抗,当感觉到穆流风的手在往下面去时,才浑身一震,“不要……那里,不要,哥……”   穆流风嗓音暗哑,“不想要吗?”   说也可笑,他们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一起睡了一个月,竟然还只是在亲亲抱抱的程度。   穆流风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小盒子,摇了摇,轻笑道:“你来?作为……满月礼。”   顾承佑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欲望,和莫名的抗拒之间挣扎,艰难道:“我还……还不想……”   渐渐的,两个人的衣服散落一地,滚烫的肌肤紧紧相贴。   顾承佑翻身把穆流风压在床上深吻,穆流风的手在他身上到处点火,又探了下去。   顾承佑猛地触电一样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墙上。   “那里,不要……”他说得很急促。   穆流风躺在床上,突然的暴露感让他感到不适,捂住脸头扭向一边,喘.息着,“承佑……”   他皮肤白得像块玉,薄肌透着潮红,因为难受和渴望而格外紧绷。   顾承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冲动到几乎失去理智,压上去狠狠吻住他。   顾承佑动作粗糙而生疏,穆流风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又想去碰他。   但顾承佑把他的手死死锁在床头。   不久后,穆流风轻轻出了一口气。顾承佑去浴室洗手,而后又传来淋浴的水声,夹杂着低沉压抑的呻.吟。   穆流风舒服却空虚,有点想点一支烟,可惜没带。   他眼前又晃过刚才顾承佑拒绝的表情。   为什么会拒绝……   他有点难过,好像是自尊心受伤,又好像是感情被人否定。   十几分钟后,顾承佑擦干出来。   他似乎有些难堪,目光都不敢看过来。   穆流风斜斜地椅在床头,淡淡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碰?”   顾承佑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还不想……”   穆流风捏紧指尖,“你碰我呢,觉得……奇怪吗?”   顾承佑有些茫然:“当然不……”   但穆流风认定他的表情带着回避和不情愿,忽然感觉胸口有些闷痛,心头划过一阵酸涩。   不奇怪,为什么拒绝?   难道,他想错了?   难道顾承佑对他的欲望,只是因为过于亲近产生的错觉,并不真实存在?   不会的,顾承佑的欲望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像实体一样,怎么可能……   但是,那又是为什么……   “你明天就走了。”穆流风低声说。   “嗯。”   “可能又是很久见不到。”   顾承佑嗓音有点发紧,“嗯。”   穆流风沉默半晌才说:“你不想再做点什么?”   顾承佑久久没讲话。   他显得十分紧绷和害臊,像是突然被丢进大人世界的可怜小朋友。   “哥,我……现在还不能。”   穆流风掐了掐眉心,显得有些烦躁,“承佑。”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要我吗?”   顾承佑有些急,“我当然要!”   “你真能……接受男的吗?”   顾承佑愣了一下。   穆流风心一沉,呼吸都有些停滞。   他这时候内心很敏感,顾承佑的任何沉默,都仿佛有很深远的意思。   而顾承佑也确实没说什么。   他陷入了回忆。   他在最关键的年纪里,一直跟穆流风住一个宿舍,快成年时才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隔音还很不好。   可能是因为这样,他一直有个问题,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在自己解决时,会压抑不住地发出很大很煽情的声音。   非常离谱那种。   如果刚才穆流风再多碰他俩下,可能他就……忍不住了。   而这一点对他而言,格外羞耻。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自己解决过,也没看过什么教学电影,他极其敏感,碰到的话,根本没有持久度可言。   他绝对不想让穆流风知道这么丢人的事情。   许久没等到顾承佑的答案,穆流风垂下眼,听起来特别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哥,我……”   “睡吧,明早还要赶飞机。”穆流风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晚安了。” 第73章   从那晚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   顾承佑飞回去工作了。   他们还是每天联系,但穆流风有时会显得有些走神,乃至忧伤。   顾承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与他相对不语。   半个多月后,顾承佑接了一部新电影的男主角。   又是半年以上的训练和拍摄周期。   殷美华认为,这不是对于他保持热度来讲,最好的选择。但这部电影,的确是先锋导演,好班底,难得的机会,便让他去了。   他们终于完全确定了顾承佑未来的方向。   热度是第二位的,作品和演技排在第一。   那天,舅甥两人说好这件事后,顾承佑僵了好一会。   而后,他突然抱住殷美华,在他脸颊上撞了一下。   殷美华被吓了一跳,好久才意识到,顾承佑是亲了亲自己。   顾承佑极其别扭,看着地面,“舅,谢谢,嗯……爱你。”   殷美华愣了好久才笑出来。   他摸着自己被亲的地方,竟然有些羞涩和不知所措。   他搂住顾承佑,却也不看他,好像在对空气说话:“承佑,你是我最爱的孩子,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顾承佑把脸埋在他肩头,偷偷蹭了两下眼泪。   “对了,小舅,我有个要求。那个,我的酒店房间必须隔音很好,特别好。”   殷美华对此要求略微蹙眉。   顾承佑耳朵通红,不管不顾地站起来跑了,“就这样,别问我为什么!”   …   另一边,刚拍完戏的穆流风,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他惊讶地问薛显宗:“您让我上音综?”   “我跟李琳琅没有关系了,”薛显宗牛头不对马嘴地先说了一句,而后又说,“对,《歌王》邀请你,我认为可以参加。”   《歌王》是一档成熟歌手参加的,合作与竞争并存的节目,已经有好几季,有一定地位,但现在热度不算特别高,很可能是看中了穆流风的流量,想再火一把。   穆流风问:“这个节目是有可能参加三个月的,中间很难插别的大型工作,您确定?”   参加三个月就是要走到决赛,也不是那么容易。   薛显宗显然不觉得他真能撑那么久,但还是说没问题。   穆流风望着薛显宗,好像重新认识他了一样。   “其实只要你……”薛显宗显得有些局促,“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穆流风并不吃这一套,只当做耳旁风,“报酬应该相当不错吧。”   “对,但就算少一点,只要你想要……”薛显宗少见的显得真诚,甚至讨好。   穆流风完全无动于衷。   薛显宗看着他这表情,也不好再说下去。   他有时觉得穆流风就是长了个多情的模样,其实很冷酷。   “薛总,”穆流风略微疑惑,甚至带了点嘲讽,“您会支持我做音乐?”   薛显宗顿了好一会,似乎有些哽住,最终露出一个笑容,“会啊。”   穆流风皱着眉头,“有条件吗?不管怎么样,我跟您,不会有任何可能。”   薛显宗泄气了。   “我只看能不能赚钱,”他无力地笑了笑,“我愿意支持你,是因为确实认为你在音乐上有前途,甚至高于在影视方面,也可以拓展我在音乐领域的版图。”   “流风,”他看起来相当悲伤,“我不要别的。”   穆流风思考许久,最终只是一点头。   他说:“公事公办,拜托您了。”   说完,他出了薛显宗的办公室。   一开门,一个人影直直地立在外面,吓了穆流风一跳。   李琳琅站在那里,看到穆流风,眼睛一下红了,仿佛带着仇恨。   “琳琅……”穆流风本能地想跟他打招呼,见他的表情,顿住了。   李琳琅冷冷道:“是因为你吧。”   穆流风微微蹙起眉头。   李琳琅恨恨一笑,显得有些扭曲,“贱人,你等着!”   穆流风背后响起脚步声,薛显宗突然出现,一把拽过李琳琅,“啪”的一声,把他的脸打得歪向一边。   “……”穆流风满脸震惊。   李琳琅难以置信,眼中立即闪出泪光。薛显宗也没再说什么,把他扯进了办公室。   门“碰”的一声合上。   半晌,穆流风看了看紧闭的门口。   ……真是可怕。   -   初秋已至,仍酷热不已。   今年早春的焦点,至少有一半是穆流风,到了夏日,最闪耀的星依然是他。   这段时间,他以牵强的歌手身份参加《歌王》,被全网疯狂唱衰。   然而,他顶住群嘲,从第一场开始,连唱九首原创。   凭借恐怖的创作能力和演绎实力,还有魅力惊人的唱跳舞台,他创造了无数出圈名场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路直奔半决赛。   整个夏天,都写着穆流风的名字,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歌。   无数人为他发狂,甚至有观众在演播现场昏过去,被救护车拉走。   #被穆流风帅晕了#这个词条,直接被顶上热搜第一,然后又因为导向不好,马上就被撤掉。   穆流风的原创中,最火的是《错觉》和《春寒》。   这两首歌在整个夏天广为流传,连续排在音乐榜前两位,已经有一个多月,至今数据仍然不断上升。   两首都是有点伤感的情歌,有种坦率中带着委婉,平实里透着深意的气质,让人听了就莫名感受到内心的颤动,感觉到那种不可言说,却极其强烈的感情。   很多粉丝都说穆流风肯定是恋爱了,也有很多粉丝说他绝对是失恋了。   有的cp粉在他的字里行间,找寻顾承佑的影子,狠狠嗑了一把。   也有人正相反,确定他们两个绝对已然BE。   一时间,随着穆流风的爆火,满世界都是他和顾承佑的传言。   但是,故事中的两个主角,又是两个多月没见到面。   两个多月,多么难熬,熬过去了仍觉得恍如隔世。   这漫长的时间里,顾承佑的新片开拍。   他选的片子永远那么折磨人,这次的题材更是难演。   故事背景在战争时期,男主角阿生是位年纪很轻的武生学徒。   阿生的家人都在战争中被敌人杀害,他本人也在反抗中受尽折磨和羞辱。   他厄疾缠身,左眼失明,身上落下多处残疾,被抓入牢狱。   在监牢中,他以戏曲宽慰众多被俘虏的同胞。在同伴病死和被杀害时,他以歌声抚慰他们的亡魂。   在他将被枪决时,以自己练了十几年的戏作为绝唱。   一位敌方的女性高官被他的歌喉打动,救下了他。   女官让他为军官们表演,她有丈夫,却对阿生产生了朦胧暧昧的情愫,甚至拼力保护过他。   就这样,阿生唱的是英勇杀敌的将军,自己却只能苟且偷生,一日日看着友人和同胞的尸体,一排排地运出去……   这是个反应人性复杂的反战故事。   题材,导演,团队,加起来基本是能在国外拿一圈奖的配置。   而顾承佑是主演,阿生。   这戏实在太难。   顾承佑有武打和唱的基础,但还要集中学戏,探寻单眼失明,多处残疾的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还有涉及生死的极为复杂的情感戏。   而且他得到角色后才知道,导演为了这个角色,海选了好几千个年轻演员,最终机缘巧合之下,对他一见钟情。   剧组中跟他合作的都是知名演员、老戏骨,不乏影帝影后,他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跟各位大咖在一起表演,而不显得拉胯。   真可怕。   这种巨大的压力,又几乎把他压垮了。   他每天半夜时才有空跟穆流风视频,却望着对方都想不出该说什么。   参加《歌王》的穆流风,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在节目上唱的原创作品,大部分是之前写好的歌紧急编曲制作,还有的,是把写好的一些片段现扩写成一首新歌。   创作压力已经如此恐怖,他还要跟各位经验深厚的歌手比拼,天天精疲力竭。   他跟顾承佑两个人,每天晚上就是互相分享自己的emo。   一个自我贬低“我不行了,我写不出来,我不会唱歌”。   一个默默抑郁“我演不了戏,我就是个垃圾”。   然后,他们再互相鼓励。   “撑住,加油啊,你可以的,挺过去就牛逼了。”   每天就是这样的流程,有时候还对着哭一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在将要挺入半决赛的时候,穆流风被淘汰了。   在后面一轮,他又被复活了。   这期间,网上舆论声极大。   从全网捞他喊“黑幕”,到他真被捞上来了,全网欢呼,一时间话题性爆炸。   《歌王》又赢了,成为暑期档最受瞩目的综艺节目。   而穆流风只能再爬起来,继续肝。   随着走入决赛,他的热度已经达到恐怖的程度。   除了节目曝光,参赛期间,他又有一部作为男主角的电视剧开播。   两相加持,他的粉丝几乎翻了一倍,直逼四千万。   一时间,他几乎被捧上神座。无数媒体吹他是“复兴歌坛的紫微星”,让他极其汗颜和不安。   “要命,不能被捧杀。”他经常自己这样念叨。   还有一个结果:给他接机和平时追拍他的人,也翻了几倍。   本来他还是有一点隐私空间的,但火到这个程度,一切都开始曝光在媒体的镜头之下。   他终于彻底没了隐私。   这一切都让穆流风喘不过气,他已经很难找到能与顾承佑见面,而不被拍到的方法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年下旬举办的电视大奖,开始了。   《古迹迷踪》获得最佳男主角,最佳电视剧,最佳剧本、摄影等等七八项提名,成为得奖热门之一。   而《古迷》的两位主角,终于有了同台的机会。   但没有人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一场真正的风暴。 第74章   前往电视大奖颁奖典礼的车上。   薛显宗近来仍然一有机会就跟在穆流风身边。   他此时也是盛装打扮,显得比穆流风还兴奋,“说不定你能得视帝呢。”   穆流风疲惫不堪,药片不要钱一样地吞着保健品,“怎么,收到消息了?”   “那倒没有。”   “您安排过了?”   “我还安排不了这种奖,别的奖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去沟通。”   穆流风无所谓地笑了笑,“您都开始瞎猜了?《古迷》也许能得些音乐美术方面的奖吧,题材限制,主题不是能得奖的那种。倒是……”   倒是顾承佑,很可能得最佳新人男演员奖。   今年几乎没有人能跟他竞争。   薛显宗似乎看出了穆流风的想法,笑容一下消失了。   来到会场上,穆流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一方面是因为他最近风头无两,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他和顾承佑好久以来,首次同时出现。   他们之前这段时间相当避嫌,双方公司拆cp,只是还没到大场合也不能同时出现的程度。   顾承佑最近人气急剧上升。   他先前出演的古装武侠片刚刚上映,在其中的造型确实帅到所有人心坎里,亦正亦邪的角色圈粉无数,引起许多二创。   才第二部 影视作品,顾承佑的演技已经堪称纯熟,将他的热度和评价也带到一个高点。   这两个人一起出现,自然是娱乐圈的一件大事。   大半个月前,cp粉就对他们两人将要同台感到无比激动,甚至把cp话题顶上过好几次热搜。   会场内。   主办方给顾承佑和穆流风安排的位置,是坐在一起的。   穆流风落座前,被薛显宗拉住。   “我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薛显宗冷冷地说,“我不想你被什么路边的野狗吸血,注意分寸。”   穆流风对他这样称呼顾承佑,感到极其不快,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我看是您该注意语言。”   他低低说了一声“老秃鹫”。   “你……?!”   薛显宗气得脸都黑了,指了指他,愤然离开。   顾承佑给穆流风发来信息,说自己还在等候室,要过一会才能到会场。   【佑宝: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如果我一会见到你直接疯掉怎么办?你说几个保安能按得住我?】   穆流风也很想他,但高兴和期待之余,也有些隐忧。   他总忘不了他们上次分开时的尴尬。   从那天顾承佑拒绝他碰开始,他就难以控制地感觉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可能并不真的能接受自己,也许某天,他会被断崖式地甩开。   一般而言,穆流风的心态都很稳健、积极。   但可能他最近精神太紧绷,身体也疲惫到了极限,而且这件事关乎他最在意的人,就难免有些容易情绪化。   他很讨厌情绪化的自己。   大概就是半个月前的一天,穆流风写歌写不出来,特别崩溃,又想起顾承佑的拒绝,和近来两人时常出现的相对沉默,又或者他企图聊聊自己的心结时,对方的回避。   他渐渐感到极其委屈,偷偷哭了一场,把歌本都打湿了。   谁也没告诉过他,谈恋爱对情绪消耗这么大。   甚至有一瞬间他想过,会不会他们回到过去的关系,会更好。   他的情绪会更稳定,他们的链接可能也会更稳固。   这个想法只是转瞬而过,但确实,出现了。   穆流风落座。   他跟周围的明星们说笑寒暄。   所有人都对他很热情,或真或假的喜欢他。这就是走红的好处,一下子身边连阴阳怪气的人都没了,个顶个都是“好朋友”。   不远处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紧接着,是飞快而来的脚步声。   穆流风下意识回过头去,被人冲过来一把抱住,两人的身体几乎是撞在一起。   有力的双手按在他的脊背上,手臂收到最紧,箍得他肋骨发疼,炙热的温度甚至透过西装都能感觉到。   顾承佑在他耳边急促地呼吸着,像是为了见他,为了拥抱他,从场外一路奔跑而来。   “哥,”顾承佑细细看他,露出灿烂满足的笑容,“终于见到你了!再看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   穆流风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内部的情感冲击太大,已经让他反应不过来。   “承佑……”他低声说。   艺人见面互相拥抱非常正常,穆流风来了十分钟,已经抱过不止十个。   但顾承佑毕竟不一样。   他的怀抱比任何一个人都直白热烈,带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火热感情。   场内的摄影师对着他们俩疯狂拍照,那“咔嚓咔嚓”的声音中,穆流风都能想到今晚的热搜,会是怎样的盛况。   他一寸寸地看顾承佑,看他是不是瘦了,是不是累了。   但他的视线不小心越过了顾承佑的肩膀,正看见远处角落里的薛显宗。   薛显宗本来在跟其他老板聊天,这时直直看着这边,整个人在黑影里,阴沉沉的,看不清表情。   穆流风感到一阵发冷。   顾承佑把穆流风的脸掰回来,装作不快,“哥,看谁呢,这么久没见我,不该好好看看我吗?”   他把穆流风拉近自己,好像眼中只有对方,其他什么人,周围什么情况,统统视而不见。   穆流风觉得在公众场合不能如此,稍微推开他,往周围的一圈镜头扫了眼,“承佑,多少注意一些。”   方圆二十米内的明星艺人们,都饶有兴趣地望过来。   蓝芷彤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俩,兴奋得直跺脚。   顾承佑不肯放开穆流风,笑得随性不羁,“我才无所谓呢,我这次能见你多久?也就一个晚上,你让我怎么想别的?”   他紧紧抓着穆流风的手,摸了一下,惊道,“手镯你没戴?”   他亮出自己的手镯,一挑眉,兴师问罪的样子。   穆流风觉得他特别可爱,把西装打开一点,内袋的位置显出一圈手镯的痕迹。   “不能那么招摇吧。”他笑着说。   顾承佑总算高兴了些,又搂住穆流风的肩膀。   穆流风开始带着他跟周围的明星们打招呼。   所有人见到他们,都有种婚礼上见新郎新娘来打圈的表情。   顾承佑的心思并不在寒暄上。   他时不时说一句让穆流风把手镯戴上,时不时搂着他,抱着他,有一次差点亲上来。   穆流风忙躲开,看了后面一眼,“薛显宗在,事情还没完全处理好,这样对你不好……”   顾承佑不管不顾地把他圈到怀里,鼻尖几乎抵在他脸颊上,语调有些发狠,“那他来弄死我好了。你不要再提别人,不然我要发飙了。”   穆流风便不敢再说什么。   他瞥向一边,见别人真夫妻都没有他们这样亲密,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顾承佑今天打扮得很性感。   他西装里面打真空,露出起伏的肌肉线条,因为角色晒黑了些,也瘦了些,却更显得如矫健的骏马般,有种原始的诱惑力。   穆流风刚才一直看他的脸,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是什么样子,顿时感觉心被勾了一下。   他趁着镜头拍不到的角度,用力扯了顾承佑胸口的项链坠子一下,威胁地压低声音,“怎么穿得这么清凉?”   “为了勾引你,喜欢吗?”顾承佑凑在他耳边,“我们晚上怎么不在同一家酒店?我翻墙去找你,好不好?好久没和你睡在一起了,我真想你,每天都想……”   他的手抚摸在穆流风腰上,带着目的性地缓缓向下移。   穆流风太久没被人碰,几乎当时就起了反应,微微喘.息着推他,“别,这种场合……”   顾承佑好像也被他带动,眼神一下带上点侵略性,手更紧地勾住他,是不容拒绝的姿势。   “哥,”他低声说,“想要你。”   他贴在穆流风耳边,“现在就想。”   穆流风的指尖都开始发红。   贴着裤腿的手机忽然振动,他浑身战栗了一下。   【薛秃鹫:让他把手从你身上拿下去,不然后果自负!】   穆流风想回信息。   顾承佑一把按住他的手,有些霸道地说:“你在跟谁聊天?让他等等,今晚你是我的,只能看着我。”   穆流风就只能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几乎一整晚,他都这样被顾承佑管得死死的,一点空隙,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没什么力气反抗。   而且,他的思想也开始走神。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幻想,晚上回酒店他们要做的事情。如果酒店不行……那就去外面。   任何一个没人能看到他们的地方,都可以。   穆流风太累了,太压抑了,他需要释放,需要疯狂。   终于,颁奖典礼开始。   一个个奖项公布结果。   《古迹迷踪》获得了最受欢迎电视剧奖,还有最佳音乐和最佳摄影奖。   顾承佑果然得了最佳新人男演员奖。   周围一片掌声。   他意气风发地站起来,对穆流风比了一个“看着我”的手势,大步上台。   穆流风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铂金手镯。   灯光如此璀璨。   顾承佑的脸有最完美的骨相,在这样的光芒中,显得精致得不似真人。   他比所有主持人都至少高出半个头,身材被西装勾勒得仿佛黄金比例的艺术品,让人百看不厌。   他单手托起奖杯,如同新神手握权杖。   穆流风近乎痴迷地望着他。   当年的奶团子,他的佑宝……如今站在了这么高的地方。   而未来,他还会继续走向至高的山巅。   顾承佑唇角勾起笑意。   他感谢了导演、编剧、工作人员、亲人,最后话锋一转。   “我还有一个要特别感谢的人,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走入影视行业,不会爱上表演艺术。如果不是他,我在《古迷》中,不可能有让大家相对认可的表现。”   他从万丈光芒中看过来,带着花海盛开、钻石星辉般的笑意。   “我的大哥,良师益友,共同奋斗的伙伴,永远支持着我,让我成为现在的我的,这个人。”   穆流风心中一颤。   ……不行,别说。   穆流风对上顾承佑的视线,微微摇头。   主持人似乎也知道顾承佑要说的话,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试图打断。   但顾承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穆流风,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每一句鼓励,看着我时的每一次笑容,从小到大对我的每一次保护、照顾、支持和指正。”   他眼中如温暖澄澈的海,带着不加掩饰的滔天情感和温柔。   “我爱你。”   “永远……爱你。” 第75章   一位明星获奖感谢另一位明星,这种情况,要么是两人已经结婚,要么是快要结婚。   顾承佑的最后一句话被消音了。   话筒直接断电。   但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讲出声,只是用了口型。   实际上,全场没有人听见他最后说了什么。   穆流风也没听见,但看到了他的口型,仿佛亲耳听见了一样。   薛显宗也感觉自己听到了。   同感的,还有现场不少艺人和媒体工作人员。   媒体人员最为兴奋。   他们本以为,能拍到穆流风和顾承佑同框,已经是今天能得到的最大收获。   没人想到,还会有这么劲爆的事情发生。   他们拍到的照片,本来要艺人公司确认过才能外发,但很多人已经开始私下流传。   “天佑承风官宣了!”   这句话在媒体圈,开始如病毒般传播。   穆流风心情十分复杂,掺杂着感动、无奈、忧虑和无措。   他有一种很坏的预感。或者说,已经不是预感。   果然,很快,更让他担忧的事情就发生了。   顾承佑下了台,却没有回到他身边坐着,而是被带到了另一边。   全场一共十几个摄影师,每一个都被人叫走,摄像师也被两个人围了起来。   台上,颁奖典礼继续举行,但现场的氛围已经明显变得不对劲。   有的明星在窃窃私语,有的则一脸早知如此。   穆流风也收到了信息。   薛显宗叫他出去。   他只能起身往后走,路过几个小演员时,听见他们在议论。   “摄影、摄像都被要求删照片、删录像,好像给钱买断了。”   “笑死,不删还能洗兄弟情,非要买断,这不是实锤了吗?”   他们看见穆流风走过来,纷纷低头闭嘴。   穆流风的手机又响起来。   【佑宝:哥你去哪?】   穆流风回过头,见顾承佑被殷美华和一个保安按着,似乎想追过来。   【流风不疯:没事,你就坐那边,先别来找我】   【佑宝: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佑宝:哥,你生气了?】   穆流风没有生气。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早,有些扰乱他的计划。   他想回顾承佑“你有点太激动了”。   但想一想,对方已经自己消音,算是比之前有所进步,并没有真的酿成事故,实在没必要太批评他。   而且,他也不想给顾承佑澎湃的心情,这么快就泼上一大桶凉水。   【My Lighthouse:没事,安心等我】   顾承佑看着这句,头脑渐渐冷静,被殷美华拉着坐了下来。   又冲动了。   今天之来前,殷美华说过要注意分寸。穆流风也提醒了他,不要出格。   他已经尽量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但看来还是不够。   顾承佑一直在封闭环境里拍戏,情感又极为激烈,此时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两个人,已经热度太高,影响太复杂,绝不可能再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可是,真的只能如此吗?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他跟穆流风在河边的时候。   穆流风喊着“我不能在别人面前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喊着“要堂堂正正地走在人前”。   顾承佑忽然感到身心俱疲,靠在椅背上,划了划热搜,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关于他二人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倒是在热搜底部看到了同性婚姻法案。   近来,舆论对此事有所松动。有些艺人已经公开出柜,但同性婚姻法案,还是年年提,年年没能通过。   那些公开的艺人,在演艺上会受到很多限制,一般出柜都是为了搏热度。   没有当红艺人,会公开自己的小众性取向。   顾承佑终于感觉一腔热情如被冰雨浇灭,心脏上可能已然落满灰烬。   他渐渐对自己失望起来。   穆流风说过信任他,可实际上,他还是那样幼稚和冲动,根本没有变好。   …   会场外狭小的等候室。   薛显宗“啪”的一声锁上门,神色阴沉。   “不要跟我解释,不要劝我,”他厉声道,“顾承佑不能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我必须做掉他。”   穆流风深深出了一口气,“薛总,事情是可以挽回的,影响不大。而且本来可以洗的,我们没做什么,他也没真正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关系就好,非要避嫌,不是才更奇怪吗?”   薛显宗冷笑一声:“好啊,你说我做错了?不该把照片视频都买下来,不该禁止任何影响你的物料流出去?”   “不过放心,我也不是全部禁止外传,搞得好像只有你们见不得人。你们坐在一起,甚至抱在一起的照片,我会都让媒体发出去,但是……”   他打开手机,亮出一张照片,接着不断往后划出更多张,神色越来越冷,“这叫没做什么?你们他妈要现场搞起来,才是做了什么对吧?”   “这些东西流出去外面,他们会怎么说?还有,姓顾的那个口型,很难解读吗?”   “穆流风,你他妈的很喜欢被全世界叫同性恋?异性恋电视剧从此不能演了,很多平台都上不去了,热度直接掉下去!”   “你为了他牺牲了什么?他呢,为你想过吗?只有我在意你!”   薛显宗狠狠指着自己,“只有我想着你的形象,想着你的梦想,哪怕说好了以后不让你做音乐,还是给你机会和资源!”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那个顾承佑,他除了撒撒娇,还能给你什么?!”   穆流风吸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却又被薛显宗机关枪般怼了回去。   薛显宗焦躁地在屋里转圈,“这件事曝出去,你会被抹黑成什么样?多少正在考虑你的品牌,会选别人?尤其是顾承佑!这些品牌,他会吸过去多少资源,多少流量?”   “我直白告诉你,顾承佑根本没考虑过你!他只管自己爽而已,就这样他说他爱你,你信吗?”   穆流风好几次想要开口,都插不上话,被薛显宗吼得越来越感到窒息。   “薛总,他是有点冲动,但是……”   “呵,冲动?”薛显宗一把拽过穆流风的衣襟,近乎疯狂地逼近他,“穆流风,你说过你至少会回报给我钱。现在,你是昏头,打算把事业也毁了?好啊,你很好……”   穆流风用指节抵着太阳穴,“不会的,我会告诉他,让他克制……”   薛显宗无话可说地摇摇头,狠狠一推他,嗓音愈发压抑,“这句话你是第一次说吗,有效果吗?你以为,我没有忍过?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穆流风心中一震,脊背开始发凉。   “他在你酒店里睡了一个月,”薛显宗神色高傲,却仿佛将要崩断的弦,似乎用尽全力维持最后一丝体面,“每天几点去的,几点出来——我都一清二楚。”   穆流风的胸腔像是被撞了一下,仿佛全部血液都涌到大脑,手脚一片冰冷。   他并不在意这件事被薛显宗知道。   但薛显宗知道了,代表着对方还有他没了解到的力量。   而这种未知,才更可怕。   “流风,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我吗?”薛显宗冷笑,又苦笑,“算了,你要一直骗我,就骗吧。你要不顾前途,就疯吧,我……累了。”   穆流风蹙着眉头,闭眼出了口气,低声说:“薛总……”   “我自问对你,无愧。”薛显宗说,转过身来,那一刻,他的无力褪去,显得格外冷酷。   “要帮顾承佑求情,呵……”他讥讽地哼笑着,“想都别想。”   “从今天开始,这个圈子,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弄死他,我不会罢休!”   穆流风按着额角,感觉头痛欲裂。   这以后,他又说了很多。   他提出贡献更多自主权,保证不会再与顾承佑有任何被记录下来的接触。   但薛显宗没有被他劝住。   薛显宗似乎是豁出去了,对这些已经都不在意了。   穆流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后,他口干舌燥,也不想再说。   “薛总,”他疲惫道,“您说您问心无愧,那我也不欠您什么。人情,资源,都是您的投资,您也有了百倍千倍的收益。”   “承佑算是影响了您的利益吧,让我这个商品可能下跌。您要搞他,是您的决定,我要保他……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情。”   薛显宗暴怒地看过来一眼,没有说话。   穆流风走向门口,“就这样吧。”   薛显宗笑了一声,沧桑、嘲讽、自嘲,“穆流风,你是圣父吗,是救世主吗?你就那么喜欢养那种没用的东西吗?!”   穆流风没力气再争辩。   他平静地说:“以后可能会冒犯到您,先在这里道歉了。”   他打开门锁。   背后传来一句暴怒的:“穆流风,你会后悔的!”   “不。”穆流风低声说,推开了门。   “我不会的。”   他只留下这句话。   …   穆流风跟薛显宗谈判的这段时间里,顾承佑发了很多信息过来。   最后一条,说了在什么地方等他。   夜深人静,演播大楼里几乎空无一人。   穆流风出了小会议室,打算去找顾承佑。   然而薛显宗也跟了出来,追在他后面,说着要防止他继续破坏自己的商业价值。   两人这样你追我赶地到了顾承佑所在地的门外。   “穆流风!”薛显宗发飙。   “您非要跟着,就在外面等我吧。”穆流风直接把薛显宗晾在走廊上,推门进屋,落了锁。   薛显宗直挺挺地站在漆黑的走廊里。   半晌,他暴怒地大吼一声。   穆流风,穆流风!   ……穆流风。   你,你很好……   真是残忍…… 第76章   房间内。   顾承佑腰身折着,坐在沙发上,像是弯到底的弓。   一听到开门声,他立马跳起来,慌乱道:“哥!”   他仿佛被雨淋过的弃犬,像是生怕眼前人要放弃自己,不敢讲话也不敢上前。   穆流风一下就心软了。   他过去抱了抱顾承佑,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顾承佑一把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勒进自己肋骨里,让两人再也不会分开。   “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他飞快地说。   “这次照片和视频小舅也确认过了,舆情说是在控制范围内,不会出问题。姓薛的……想要怎么样都无所谓,任他来,我什么都不怕,哥……”   他双眼通红,死死抓着穆流风,嗓音带着哽咽,“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不行的。”   他微微摇头,紧紧盯着穆流风,仿佛一眨眼对面人就会消失,一放手他就会离开。   穆流风想说“你怎么这样,就会冲动,然后后悔”。   但他忍住了。   无论如何,他相信顾承佑没有恶意,相信他总会越来越好。   他驱散心头那些不顺意,宽慰地笑了笑,拍了顾承佑一下,“你也不能算错,只是环境如此,你以后可能会有点辛苦了,承佑。”   “没事,”顾承佑迅速说,“无论是我还是小舅……都准备好了。”   他的双眼在水光中闪出礁石般的意志。   “好吧,”穆流风轻轻笑起来,“那你要挺住。”   顾承佑说:“只要你在,我什么都无所谓。”   穆流风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他一下。   顾承佑一把抓住他,凶猛地吻过来,像是要吞了他的野兽。   两人窝在沙发上,忘情片刻。   顾承佑把穆流风抵在墙角,微微勾了勾嘴角,嗓音低哑,“我知道怎么去酒店不会被拍。”   穆流风喘着气,“今天不行。”   “很快就要到你生日了,”他抚摸着顾承佑的侧脸,“承佑,我要去办些事情。”   “我们,在你二十三岁时见。”   -   那天晚上,穆流风没有留下来。   他还是同薛显宗一道走了,直接搭半夜的飞机,去《歌王》录制的城市。   这种顺从,多少让薛显宗没有直接发疯。   后面几天关于顾承佑的新闻,大都还是正面的。   此后的半个多月,穆流风要准备半决赛的歌,几乎是封闭式地写歌和排练,每天恨不得能工作二十五小时。   而薛显宗回了总公司,也没留人看着他。   至少明面上没有。   穆流风算是稍微稳住了薛显宗这边,跟顾承佑,还是每天发信息加打视频。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压力都太大了,太累了。也可能是一件事的频率,变成了每天一次,总会显得重复无味,像是任务。   可如果再改变这种频率,就表现出了感情的衰退。   或许就是如此,谁也没有力气改进,谁也没有胆量退缩。   终于,薛显宗的手笔出现了。   一来就是个大的。   周一头条。   传顾承佑和同组的外国女演员——就是在电影里演救了顾承佑的那位外国女官——交往甚密,关系与众不同。   没有任何实锤照片,就算拍到两人出去吃饭,也被辟谣是剧组聚餐。   但这一消息激起的波澜,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那位外国女演员年近四十,风华绝代,是世界知名的大美人。   而照片中,顾承佑与对方在一起时的氛围感,确实与众不同。   本来好多人骂对方老女人,看了照片,纷纷表示“竟然还挺香”“磕到了”。   这种离谱的新闻总是会被当真,越离谱,吃瓜群众越坚信。   绯闻根本无论究竟是真是假,只看传播范围和爆点。如果爆点又大,传播范围又广,真相如何就无所谓了。   与此同时,薛显宗把清晰的照片发给了穆流风。   照片上,是顾承佑和美丽典雅的女人。   “我看你家这小子蛮容易入戏的,”薛显宗仿佛很是得意,“他喜欢你,不也是因为《古迷》?”   穆流风看着聊天记录,想把照片删掉,想不在意这件事情。   但不知怎么的,他没忍住,放大了照片上两人的脸。   他们看起来,好像,真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   顾承佑是天赋型的演员,表演靠的确实就是入戏。   而入戏,就意味着……   穆流风缓缓闭上眼睛。   他此时正卡在创作之中,感觉自己已经枯竭,一夜夜地睡不着觉。   除了工作以外,他对什么都没心思,却仍做不出能让自己认可的东西。   照片像是巨石,压上他脆弱的神经。   然而,这只是第一个绯闻。   后来,又传来了很多这件事的细节。   穆流风开始被传闻包围,陷入一个迷幻的漩涡,逐渐深陷其中。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比如,他以为自己是有才华的,却陷入瓶颈,快要被失败湮没。   比如,他以为做自己那么热爱的事情,会感到非常幸福的,却没想到,反而是日日夜夜都如此痛苦。   甚至,他以为跟顾承佑在一起,他们会比之前更快乐,更甜蜜,结果,似乎也并非如此。   亲密关系如此微妙和复杂,以一种关系能处一辈子的人,换成另一种关系,也许很快就散了。   实际上,搞创作的人,搞艺术的人,都是精神疾病高危群体。   在磨最后几首歌的时候,穆流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感觉像是水没到了鼻子底下,连活着都显得那么艰难。   另一边,薛显宗说到做到,顾承佑的黑料很快铺满世界每一个角落。   最基本的,是以各种传闻和视频段落,表现他脾气差、没礼貌、没情商、冲动愚蠢。   再来,是攻击专业能力。说他演技差,要么像木头,要么就只会瞪眼怒吼。   水军截出《古迷》前两集的某个片段反复黑,玩梗剪鬼畜视频。   这视频在某直男网站大肆传播,广受嘲讽,而后,居然在全网都火了。   一时间全民都在玩顾承佑的黑梗,大家玩得那么嗨,各种黑料像病毒一样无限传播。   水军甚至黑顾承佑无可挑剔的颜值。   他们截他角度奇怪的图,加以锐化,全网扩散。   还有的说他纯靠妆造,说他整容换头,用奇怪的证据说他身高都靠垫,至少有十公分内增高……   顾承佑在他们的描述下,成了家族小作坊推出来的,收割平民的资源咖丑孩子。   薛显宗这边一发力,整个圈子与顾承佑无关、对立的资本,纷纷加入。   落井必下石,墙倒众人推。   毕竟,顾承佑这种刚红起来的流量,多少人恨不得他死,全网都是他的黑子。   得路人者得天下,而路人缘是很容易被影响的。好事不一定记得住,坏事则马上会变成标签。   渐渐的,顾承佑的名声,变成了跟风流外国大姐姐(也有人黑是阿姨)乱搞,整容脸,演技全靠瞪眼的——情商低蠢货资源咖。   好臭的帽子。   好让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   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殷美华也不是毫无行动。   他的对策是发各种顾承佑安利贴,包括颜值、身材等硬件,和演技名场面剪辑。   顾承佑的名场面,质量自然不是盖的,这些视频顿时也创下极高的播放量,全网大火。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如果一个无辜路人搜了“顾承佑”三个字,主页就会突然被他的大量信息充斥,其中一半黑到死,一半夸到爆。   这时,无辜路人只能在海量截然相反的信息中,无比分裂地如此判断。   ——顾承佑,人帅,演技不错,但有很多黑料,塌房风险极大。   可关注,谨慎粉。   就在这时,有一件事,让顾承佑的口碑产生了极大的反转。   前些日子,某地发生特大地震,伤亡惨重。   当时,顾承佑默默地把自己存的所有收入都捐了出去。   这件事被人扒了出来。当然,这个“扒”,背后可能有殷美华的影子。   不过确有此事就是了。   当时全网正在声讨某艺人捐款太少。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罪名,因为有很多人甚至没捐,也不至于挨骂。   殷美华借着这件事情,又不厚道了一把,拉踩捐款少的艺人,凸现顾承佑。   顾承佑立即名声逆转。   当然,也确实是顾承佑怎么扒都没有很大的黑点,反而越扒越红。   网友们接着又扒出来,他之前没什么名气的时候,也是赚点钱就都捐出去。   有人分析他的收入,发现他自己几乎不留什么钱,连名牌都很少用。   一次两次,可能是为了名声,这么多年,这么多次——这不就是天使吗?   无数观望的人直接路转粉。   #顾承佑捐款#的话题,在热搜上挂了两三天。   至此,顾承佑的红黑大战,算是告了一段落,顾承佑方以微弱优势胜出。   可事已至此,各路资本怎么可能罢休。   他们纷纷发了狠,把主要枪口转了个向,瞄准了顾承佑卖腐、吸血穆流风。 第77章   顾承佑卖腐、吸血穆流风。   这件事,客观上不严重,但实际造成的舆论影响,比之前所有事情加起来还大。   穆流风在全网的口碑,跟他在现实中一样,几乎是爆棚的。   他的形象温文尔雅、才华横溢、乐于付出、人见人爱。   可以说,一个追星人,要么是穆流风的粉丝,要么把穆流风当墙头。   甚至之前有个评选,穆流风荣登全网第一大墙头,获得“墙头之王”的诡异称号。   穆流风的路人盘大到可怕,粉丝战斗力巨强无比,借他的势搞顾承佑,最容易。   也能彻底把他们两个人拆掉。   各路黑子迅速闻风而动。   无数营销号,把穆流风写成只会付出的老好人。顾承佑,则是面厚心黑,嘴上都是感情,私下都是生意的吸血鬼。   更有甚至,写顾承佑心怀不轨,性骚扰,穆流风不堪忍受,但因为交情有口难言。   最火的一段视频,就是之前的电视节颁奖典礼。   顾承佑表白穆流风,穆流风面露难色,似乎十分尴尬。   同时流出不少照片,顾承佑对穆流风或搂或抱,目光炙热,穆流风神色犹豫,企图挣脱。   还有知名圈内人士在直播时说:“gg就是一直想搞mm啊,都算得上骚扰了吧。mm又没兴趣咯,他一个铁直恶心还来不及。”   “唉,只能说mm人真的很好,这个圈子里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碍于面子不能怎么拒绝,好可怜的。”   这段直播观看的人数,就有上千万。   后续的影响更是核弹级别,几乎等于实锤。   证据就是:穆流风没有出来反驳。   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   但一方面,穆流风全网的账号,都被薛显宗控制了。   另一方面,在穆流风第一时间想要发声时,薛显宗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顾承佑现在,还没有违法乱纪之类的石锤,跟你这点破事塌不到哪去。你敢说一句话,我就把手上的石锤抛出去,彻底弄死他。”   穆流风气得浑身颤抖,“你有什么石锤,他做了什么?!”   “呵,你以为殷美华那种油滑小人,税能交全?你以为顾承佑这种血气方刚的小帅哥,私生活一直那么干净?”   “穆流风,我就问你,你确定自己真的了解他吗?要我看,他不仅并不爱你,还根本不值得你信任。”   穆流风如坠冰窖,几乎拿不住手机。   “他不会的。”他低声说。   薛显宗笑起来:“要看照片吗?”   “什么照片?”穆流风怒道,“来啊,你发啊!”   很快真的有照片发过来。   穆流风一张张划过去,越划越喘不过气。   这种东西发出去,顾承佑的事业怕是要遭受巨大打击。   穆流风几乎站不稳,想寻找修图痕迹,但他已经心乱如麻,连放大照片都很困难。   薛显宗的声音带着心满意足的嘲讽,“怎么样,还想要更多吗?要视频吗?”   “流风,你们常年不在一起,他这样也很正常。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怎么知道,下次他再出去玩,不会被抓进局子里去?”   穆流风脊背无力地撞在柜子上,靠着滑下去,蜷缩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手一抖,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会的……”他小声说,企图把手机捡起来,却止不住发抖。   他不会的……   穆流风想安慰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承佑拒绝自己的样子。   他想起了对方看那个外国女演员的眼神,想起过去他们讨论女团,花痴女明星的时候。   顾承佑从没显示出对男人的倾向。   在他之前,一次也没有。   穆流风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在地上呆坐许久。   他其实很难相信别人。   他以为自己相信顾承佑。   可是,在刚才的一个瞬间,他怀疑起来。   也许他不是相信顾承佑,他只是包容着对方。   包容着对方的一切,并希望对方不会给自己致命的打击。   那不是真正的信任。   终于,穆流风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强捡起手机,给殷美华打了过去。   “殷总,”他嗓音沙哑,“你的税交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穆流风的错觉,殷美华好像听起来有些心虚。   穆流风说:“下周四之前交好,不然可能会出大问题。”   “我《歌王》的最后一期,可以邀请嘉宾一起。那天是承佑的生日,我本来只想让他坐下面,唱歌给他听。”   “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您给他空些档期出来,我不仅要他来,还要他跟我一起出现在台上,要他拿着话筒站在我身边,唱我的歌。”   “对了,价格记得好好谈,”他哼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谁,却止不住地涌出悲伤,“我送《歌王》总决赛,一星期的热搜第一。”   -   顾承佑这边,自然是不好过的。   他被全网黑后,殷美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但殷美华最担心的,不是自己没法应对那些黑料,而是顾承佑的状态。   顾承佑真的抑郁过,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在殷美华看来,顾承佑一辈子没受过什么委屈,脾气又倔,此时的工作那么折磨人,心态肯定很崩溃。   这天,他来剧组看顾承佑。   远远的,他就看到许多人围在影视园外头。   这群人举着巨大的手幅,大喊:“顾承佑,吸血鬼!整容脸,干瞪眼!资源咖,睡大妈!滚出娱乐圈,清爽你我他!”   这么押韵的口号,引得路人,来拍戏的明星,和各家明星的粉丝都在看热闹。   很多人在拍视频,全是看笑话的样子。   保安们驱赶这群人,双方都在边跑边喊,围着整个影视城你追我赶,像猫捉老鼠。   殷美华头疼不已。   他忙躲到边上,上网一搜,果然看到网友刚刚录下来上传的视频。   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一周多了。   他也已经派了人来看着,刚才追着那帮人的保安里,有一部分就是他花钱雇来的。   但显然,薛显宗那边又增加了人手。   他只能也继续加入投入。   不得不说,这帮职业黑子十分有创造力。   他们结合各种热梗黑顾承佑,很快就在网上引发了大规模传播。   殷美华对于这些黑料并不做明确反击。   他深知,认真就输了,只要没有致命伤,一切都是热度。   过去一段时间,他把舆论往虐粉、虐路人的方向引导,结合顾承佑刚刚因为捐款落下的好名声,也产生了一定效果。   但这不妨碍相关的黑视频遍布全网,又引起无数玩梗。   也不妨碍殷美华烦躁无比,往墙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抱着脚跳了好几圈。   殷美华绕开那群黑子,往拍摄基地里面走。   即便走远了,那群人的口号仍能听见,简直如影随形。   一路上,他听见许多剧组对此怨声载道,不免埋怨顾承佑。   烦死了……   殷美华给助理打电话,“加人手,所有的安保公司,给我联系一个遍!我要搞死那帮职黑!”   他七窍生烟地挂了电话,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顾承佑剧组所在的地方。   拍摄场景破破烂烂,是一片废墟。   那变着花样喊的口号又震天般传来,更靠近,看来是绕到了这边。   不仅如此,忽然有满天传单飞下来。   那是一架改装过的无人机,正飞在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疯狂地往下抛纸片。   这边的保安拿着石头追着无人机打,总打不着,石头噼噼啪啪往下掉,还砸到了机器。   场务气得直跳脚,在外圈打电话,“又来了!能怎么办,导演又不要换人,只好继续拍。对对对,多来点保安,这帮人太厉害了,根本控制不住!”   这样的情形中,顾承佑就坐在废墟最里面。   骂声在他周身环绕,传单从他眼前飘落。   他衣衫褴褛,默默地等着拍戏。   殷美华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顾承佑的扮相。   但他这一看,又差点哭出来。   老天啊,这怎么,看着更惨了呢。   顾承佑穿得破衣烂衫,饿得面黄肌瘦,头发乱如鸡窝,满脸都是灰烬,一只眼睛是灰白色的,嘴唇干裂发紫。   他颓然缩在墙角,一张传单飘到他脸上,他无力地抓住,摊开来看。   黑白照片。   黑花黑相框,里面是他一张露出笑脸的胸像。   p的他的遗照。   顾承佑没什么表情,看似非常习惯。   又一张纸往他脸上飘。   他随手抓住,脸色一变,一把将纸攥皱起来。   上头是一张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人形,像蛇一样相互纠缠。   又是p图,p的是他和同组那个外国女演员的激情床照。   顾承佑手上的青筋在发抖。   他迅速看向周围,好在不见那女演员的踪影,忙把这张纸撕得粉碎,跟遗照一起团起来,扔向外面的垃圾篓。   接着,他踉跄一下起身,跟其他工作人员与保洁一起,收拾落下来的传单。   另一边,场务吼正在追打无人机的保安,“要开拍了,你行不行,能不能打得准?”   烈日下,保安拿着石头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边骂边说:“飞太高了,又那么快……”   顾承佑脊背佝偻着,拖着腿往前走,完全是一个跛脚的人的样子。   走了几步,他才恢复了正常些的姿势。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嗖”地打出去。   石头猛然像子弹一样射出,划破半空,直直打向无人机。   “碰”的一声,无人机被打出一个迅速坠落的抛物线,“咔嚓嚓”狠狠砸在地上。   螺旋桨渐渐不动了,还没散下来的宣传单撒了一地。   场务感看呆了,叹了一句:“卧槽……”   顾承佑无言地继续捡传单,都收好后交给保洁,嗓音嘶哑道:“全都烧了。” 第78章   保洁说着“好的好的”,捧着传单走了。   外面的职黑小队又喊起来,“顾承佑,死爹娘,没教养,白眼狼!”   殷美华本在看顾承佑的“遗照”,已经怒火中烧,听到这些话更是大怒起来,要往墙边冲。   他大声咒骂道:“天杀的,说什么呢,你们才死爹娘,你们全家死光!”   他气得都飙出方言,眼看着想追出墙外。   顾承佑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小舅,别去。”   殷美华怒气冲冲:“可是他们……”   “好了,”顾承佑说,“他们很快就走了,保安一般二十分钟能把他们赶走。小舅,记得给保安队红包。”   果然,很快外面的声音就小了,似乎被保安队报警驱散了。   “每天报一次警,每天换一次人来闹……”殷美华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递给顾承佑一瓶水,“红包你放心,剧组慰劳都带来了,隔壁剧组的看来也需要。我紧急加了,马上就到。”   “唉,是小舅不好,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我这就……”   “你也辛苦,”顾承佑淡淡地说,“影响我不算什么,这两天开始有些影响剧组,影响别人了,小舅,还要你多操心。”   殷美华神色一沉,“我当然会处理。我说,你不要讲话突然这么懂事,这些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顾承佑本能地想拧开瓶盖,但是克制住了,他的角色现在没那么容易喝到水。   “小舅,”他说,“家里没事吧?”   “没事没事。”殷美华这样说着,其实是在讲谎话。   顾承佑父亲的医院,前些天也被人围了。   现在,全医院都知道,顾承佑就是顾副院长的儿子。   顾副院长这个为之骄傲的宝贝儿子,整容、没能力、睡外国老女人、性骚扰兄弟,是个私生活乱得很,靠啃家里胡作非为的烂种。   顾延年现在正是要提院长的时候,在风口浪尖上。   他的竞争对手虎视眈眈,他也不能怠慢,只能马上找殷美华控制局势。   殷美华倾尽全力,半天就把事情搞定,但还是要长时间派人守在那边,这才耽误了顾承佑这里的安保。   这两天,殷舒华安排了自己的人去守着医院,殷美华才能把更多人手抽调过来。   想起这些,殷美华神情更加阴沉,“薛显宗这狗娘养的,我弄不死他……”   他看了一眼顾承佑,忙控制住情绪,挤出一点笑容,“承佑,流风决赛,要你去合唱。”   顾承佑忍着对水的渴望,感觉到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   他想了想,并没有马上欢欣鼓舞起来,而是冷静地说:“他这是为了给我正名。前两天他就说过叫我去,不过是当观众,我没答应,合唱……更是不合适。”   殷美华不解:“为什么?”   “他要我去,除了为我正名,也是为给我过生日。我只是悄悄去就算了,但这种情况,只要我去,他就要提及我和我的绯闻,为我站台。”   “节目不是只有他一个歌手,那么多同行前辈,都是圈内重量级的人。他本来就风头大,靠着会做人,还能结交些人脉。”   “决赛是大家都要出彩的时候,如果我再一去,媒体直接疯了,其他前辈还有人记得吗?”   殷美华恍然。   顾承佑说:“大哥以后要在音乐圈混的,那是他的梦想。他不能为我得罪人,他的圈子,也不该为我脏了。”   “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受他关照。生活、工作,所有一切,没他,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我不能做这种害他的事,小舅,你说对不对?”   顾承佑说完,见殷美华居然眼泪汪汪,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呀,”殷美华抹了下眼睛,“想不到,有一天你也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承佑,你怎么决定我都同意,你把这话也给流风说吧。”   顾承佑说:“说了,还说让他不要为我有任何的发声,我无所谓被所有人骂骚扰、骂倒贴。就让别人这样以为好了,这荤腥不要沾上他,他要一直干干净净,水涨船高。”   殷美华蹙起眉头,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说:“可是,他怎么真的一直不给你发声呢?薛显宗威胁要雪藏他?不至于呀,姓薛的不舍得动他这颗摇钱树的。”   顾承佑答:“他是被威胁,具体被威胁什么,他没说,表情很不好看。”   殷美华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渐渐的,表情也不好看起来。   “承佑,我说句话,你不要不爱听。”他斟酌着,“流风不能这样对你的,一句辩白又不能如何。难道,他是要高高在上做月亮,把你当做污水泼在地上?”   顾承佑不在意地一笑,“你说什么呢,小舅。”   “我是说,”殷美华表情严肃,“罪,你是为他遭的,他真一点不打算出手?还有,你们最近……关系如何?”   顾承佑怔了怔。   他想起近来视频中的那些相对无言。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殷美华的心沉下去,认真道:“承佑啊,你可想好。”   “你们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如今又这样长期聚少离多。现在,你被小人百般阻挠,搞得满世界腥风血雨,全是因为他……”   “你真的要想明白,到时掉下去的是你,他可一点损伤也没有!”   顾承佑沉默了一会,抬眼,“他为什么要损伤?”   殷美华一愣,一时无话。   顾承佑面无表情,不自觉地扯着手上的倒刺。   他撕一下,血涌出来一点,嫩肉露出来一些,刀割一样痛,却有种血腥的爽感。   他说:“他本来就该站在最高的地方,得到一切,享受荣光。我怎么样,无所谓。”   “你……行了,别撕了,”殷美华打了他的手一下,又生气又愁苦,“承佑,我们以后不演这样苦兮兮的戏了,好吗?你看你,演一部惨一部,演一次崩溃一次,我真受不了了。”   “小舅,”顾承佑笑起来,“你怎么这样说我梦寐以求、得来不易的好机会?”   他终于把倒刺撕了下来。   鲜血迅速冒出,又迅速干涸,他的眼珠黑得像最深的海,亮得像海面的银波。   “我做这些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怎么样,都值得。”   -   “你真的不来啊。”   深夜,穆流风窝在酒店的沙发里,跟顾承佑视频。   茶几上摆着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音乐工程,旁边摆着本子,写满了各种笔记。   仍是从乱线团中找头绪的状态。   “不。”顾承佑只披了件睡衣,在酒店阳台上看星星。   他找了个视频里看自己比较漂亮的角度,对穆流风笑了笑。   他的笑容像是能照亮别人,穆流风也跟着笑了,觉得疲惫消了些。   “你觉得太高调了?”穆流风问。   “是有点,”顾承佑说,“所以,你节目上就好好表现,千万别提没关系的事,尤其别提到我,知道吧?”   穆流风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胸口有些闷,“知道,你说了多少遍了。”   “也是我最近要保持状态,就不能出剧组,”顾承佑装作没有察觉穆流风的情绪,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都习惯每天脏兮兮的了。”   “现在,我晚上洗了脸都不看镜子,视频里看见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好像戏里的那个才是我一样。”   穆流风无奈地撑着下颌。   “你不想打破现在的状态,我也可以理解。”穆流风不知想到什么,“你是要入戏,很难出来的那种,我也知道。”   他话里有话,悄悄抬眼,抿着嘴唇,望着顾承佑。   顾承佑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他只感觉到穆流风并不开心。   他压下心里的难受,强行调转话题,调皮地敲了敲屏幕,“哥,你想我了,对吗?”   “废话。”穆流风笑道。   “我这戏年底才拍完,你节目结束,什么安排?”   “不知道,薛显宗在发疯,我还在想办法处理。”   “别提那贱人。”顾承佑狠狠道,眼神又带上一丝温柔,“会见面的吧,哥。”   “会的……总会的。”   挂了视频,穆流风的创作思路断了。   他默然望着外头的夜色,放空了一会,忽然感觉到压抑不住的悲伤,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没意义。   顾承佑自己说过,以后至少生日他们要见面,要一起过,无论如何。   可他不来,今年也许会是第一次,顾承佑生日时,自己不在他身边。   也不算什么吧,可以补的。   可以补的……吧。   穆流风渐渐感到自己像个盲目的车轮。   他在黑暗中的破土路上,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一路上磕磕绊绊,起起伏伏,却不知道在跑向何方。   可他只能如此。   别无选择。   …   人生可能总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自己才知道,是怎样的黑暗无光。   顾承佑不来当嘉宾,穆流风便邀请钱放做总决赛第一场的帮唱。   钱放接到电话,极其兴奋。   他从音乐鼓噪的背景中,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真的吗哥,这么大的场面,你放心让我去?”   “嚯,你难道会不自信?”穆流风调侃他,“嘻哈天王。”   钱放在之前的说唱节目中,击败众多猛将,以绝对的实力和人气,荣登第一的宝座。   他现在正是炙手可热,名副其实的嘻哈天王。   钱放大笑一阵,说:“你在做歌吧?我正空,直接来陪你。”   穆流风听了,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漂洋过海的残破小船,忽然望见了港湾,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好啊,等你。”   钱放第二天就来了。   他出现时,脖子上的金链子居然又多了几条,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出颈椎病。   增加的,还有手腕上的满钻金表,各种珠珠串串,以及一块闪耀的佛牌。   这可怕的装扮……   穆流风在酒店门口见到他,面无表情地张开手臂,“钱老板,你好,我瞎了。”   此时,外头正蹲了一票站姐、媒体和狗仔。   他们见到穆流风,都瞬间沸腾起来。   有人说:“你看,应该是和放屁哥合作,唉,我还以为顾承佑能来。”   “不可能,两个人避嫌多久,早BE了。而且真同台,网上不得爆掉。”   “是啊,他俩的粉丝得掐成什么样啊,你死我活,简直是本世纪第一惨烈的战场。”   钱放冲过来,一把抱住穆流风。   他带着穆流风飞起来转了一圈,而后在对方脸上“吧唧”一声,重重亲了一口。   “我操!!”穆流风推开他,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捶,“钱放你这臭傻逼!”   钱放大笑着躲开他的拳头,揽着穆流风的肩膀往里走,又凑上来想亲他,“哥,想死我啦。”   穆流风推开他的脸,“去去去。”   外面的站姐和媒体都疯狂了。   他们一边尖叫,一边“咔嚓咔嚓”地拍照。   估计不一会,钱放亲穆流风就要上热搜了。   穆流风往后看了一眼,搂了搂钱放,“你干嘛凑这个热闹,不怕被乱写?”   “写就写,”钱放说,“要他们习惯才好,不然以后被拍到顾承佑亲了你一口,不就翻天了。”   穆流风沉默片刻,拍了拍他,“不用的。”   “是我自己想亲,”钱放又嘻嘻哈哈起来,“哥我爱你,么么么么。”   穆流风脑仁疼,甩开他大步往前走,说着“哎呀…烦死了”,实际上嘴角一直没放下去。   太好了。   钱放来了,真是太好了。 第79章   穆流风和钱放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房间太挤,两个人在酒店里找了个小会议室做歌,磨了大半天,钱放有了初版。   钱放唱了一遍,穆流风点着头:“6啊,可以。”   “唉,不可以,”钱放又扯过笔记本电脑改词,“配不上你这决赛的舞台。”   穆流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钱放朝他抛了个媚眼,贱兮兮的。   两人忙到十点多钟,终于想起还没吃饭。   钱放财大气粗,想点好几千的外卖。穆流风说不可能让他付钱,要出去吃点好的,可钱放又不想在外面被人围住。   最终,穆流风点了个羊蝎子锅回来吃。   会议室不能吃饭,两人端着羊蝎子锅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房间的阳台上。   他们把火锅放在小矮桌上,两人挤在一起,边喝啤酒边啃肉。   这家店底料太辣,不一会,穆流风被辣得眼泪汪汪,钱放被辣得龇牙咧嘴。   钱放边吸气边说:“哥,像不像我们在国外时点外卖,在宿舍偷着吃?”   穆流风想起当时一帮大小伙子挤在一起啃炸鸡,还要有人望风,看宿管来没来。   他不觉笑起来。   “哥,”钱放倒了杯酒,“你跟承佑还好吗?”   穆流风笑容淡了些。   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放放,这回事,是这么难的吗?”   他只说了一句,喉头就有些被堵住,只又挤出一句,“我们……到底对不对?”   钱放放下酒瓶,揉了揉他的肩膀。   “那你放弃吧。”钱放说。   穆流风瞪着他,摇头,“不可能。”   “这不就得了,”钱放笑了,“你难受,跟承佑说了吗?”   穆流风灌了口酒,灌得眼眶发疼,“怎么可能,我不能让他操心,他那么忙,那么累。”   “你觉得他会察觉不到?”   穆流风沉默了。   顾承佑看似冷漠不羁,其实最敏感。   “我跟承佑聊了,”钱放说,“他变了好多啊。我看他,总觉得他还是小刺头、小屁孩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能担那么多事了?真不习惯。”   “你也变了不少,”穆流风浅浅笑起来,“现在讲话居然像大哥了,这就是嘻哈天王吗?”   两人笑了一会。   穆流风笑意淡了,心口又有些沉重,“他是因为我。没我的话,他一辈子可能都能一直那么……轻松、高兴。”   钱放摇头,“他没不高兴。他如今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也知道该怎么得到,这是多好的事情。哥,你相信他吗?”   穆流风想起那些绯闻,和让他拿不住手机的照片。   那些梦魇,那些怀疑,刀割般的痛苦。   一切如黑色的浪潮,渐渐退去。   终于,他抬眼,神色毫无动摇。   “相信。”   也许不是真的相信。   也许没有人能彻彻底底,对另一个人没有万分之一的怀疑。   但他选择相信,这是他的抉择。   钱放笑起来,大力拍了拍他,举杯,“我也相信,哥,一切都会好的!”   穆流风过了一阵,才压下心中的酸涩苦楚。   他扬起一个笑容,跟钱放碰杯,大声道:“是啊,一定会好的!”   钱放又跟他碰,玻璃杯仿佛都要碎了,“只要再坚持一下!”   穆流风也更大力地跟他碰杯,啤酒洒出来溅了一桌,“只要再坚持一下!”   他俩你碰我,我碰你,越来越用力。   啤酒的白花震荡飘洒,两人最终举杯仰头,将带着气泡冲劲的酒一口灌下。   “加油啊,哥。”钱放举起一只手。   穆流风握住他的手,跟他撞了一下肩膀,“好。”   -   很快,到了《歌王》决赛录制的当晚。   这轮一共七个人,穆流风排在第四位,第四个唱。   留至今日的七个歌手,在决赛第一轮后,会有三个人进第二轮,角逐最后的歌王。   竞演开始了。   前两位歌手表演时,穆流风一直在后台走来走去地看。   他盯着转播电视,想在观众中望见自己想见的人。   但终究是没有看见。   手机振动。   【佑宝:哥,快上台了吧,放轻松,只要灯光打在你身上,没人能逃脱你的掌握】   穆流风笑了笑,问他在哪在做什么。   他真希望收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佑宝:片场,大夜戏,熬呢】   说着发了张照片过来。   确实在片场。   唉,这布景,顾承佑的拍摄条件怎么总是这么艰苦。   穆流风提的着那一口气泄了,回他,让他别太拼,注意休息。   钱放走了进来。   他打扮得像一头金光闪闪的狮子,走过来时,穆流风感觉美瞳都要被刺裂了。   “没来啊。”钱放了然地说。   今天半夜十二点,就到了顾承佑的生日。   穆流风还是觉得他可能会来,包里装着给他的礼物。   他浅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会看到的,”钱放搂住他的肩膀,伸出手,“哥。”   两人把手搭在一起,又高高抬起来,“穆钱穆钱,勇往直前!Fight!”   喊完,两人大笑着说“真土”,而后互相支撑着,走出等候室,走向甬道尽头的那点光。   决战,开始。   穆流风望着那点光,知道自己是可以的。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他都会走下去。   他们,都会走下去。   …   演播大厅陷入黑暗。   一盏灯倏然亮起来。   高高的座椅,微扬的下颌,优美恣意到狂妄的剪影,仿佛君临大地。   穆流风内着薄纱黑衣,外面搭着帝王披肩般的廓形外套。   他斜倚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一条腿搭在座椅扶手上,漠然微微转头,垂眸瞥向台下。   他领口露出凝白如玉的锁骨和一小片皮肤,颈上缠着黑色丝带,在那片露出的皮肤上,丝带如情人的手般垂落。   寂静,而后——   台下的尖叫,仿佛撕破了所有人的喉咙。   音乐响起,像是颤动的心跳。   穆流风喑哑带着气声的迷幻嗓音,雾气般弥漫而来。   “Young sheperd,why don't you kneel,as you see your...ruler.”   他倏然翻身而下。   衣袍转圆了,仿佛一只黄金色的兽瞳,又如刀剑入地般猛然落下。   音乐的高.潮部分,直接猛烈砸下,好似九天坠落的瀑布,让所有人心中巨震。   一首鲜血祭祀般,令人灵魂颤栗的歌曲。   舞台上,不断的全黑,曝光,把穆流风化为一个个定格。   上一秒,他远在场内。   下一秒,他跪在舞台边沿,仿佛伸手捞月,离观众只有一息之隔。   他像是谜题,不可思议,是疯癫的幻想,把观众拉入彻底失控的,他的国度。   链接神秘的舞者,虚空中颂念的幽冥,吞噬血肉的野兽,脚踩尸骨的帝王。   他是疯狂的化身,是所有人欲望的集合。   他是星辰宇宙的统治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用修长的手指,掐住臣民与信徒脖颈的恶魔。   那歌声如从世外而来,带着冷酷的质感,引人走入迷途。   “何人为我附庸何人向我趋同   喧嚣尘世中你可愿你可愿……”   华丽的,海妖般的高音,彻底打开的,汹涌而来的气势与情感。   观众们尖叫,狂跳,海浪般涌向前,甚至有人往台上爬。   ——这是疯了!   几十个安保围住人群,却还在被冲击。   有的观众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抓向台上,脸上全是眼泪,吓得保安忙在对讲机里说要叫救护车。   引人癫狂的帝王之后,钱放的声音仿佛雷霆一般隆隆而来。   他是皇帝脚下无心无情的万千铁蹄,又犹如黑暗帝国收割灵魂的使者。   咚咚的水声似幽冥之泉。   轰然的雷鸣隐隐向前涌动。   这是穆流风参加节目以来,最具实验性的挑战。   之前的几首歌,有的平实走心,有的先锋炫技,却没有一次,像这样气场全开,仿佛将演播厅化为他的疆域,所有人变为他的臣民。   但如果有人很了解他就会知道,这才是他最本真的风格。   穆流风在生活中有多温和,在台上就有多霸道,在平日有多清纯,在台上就有多狂热。   他把自己的一切,包裹在“穆流风”这个完美的壳子下,说最恰当的话,做最正确的事,日复一日,温柔地微笑着,仿佛这就是他真实的自己。   不是的。   那只是最适宜人类社会的面具。   他有天生而来的恐怖能量,涌动着,冲击着,是陨石的撞击,是火山的喷涌。   这能量日夜叫嚣,需要一个出口,不然就要将他活活烤死。   出口就在舞台,只在舞台。   舞台是他的纵欲。   舞台才是他的真实。   只有舞台被众人接受,他才真的被这世界所认知。   而他的能量,也必将点燃,整个世界。   …   自然而然,穆流风进入了第二轮决赛。   他唱了最后一首歌。   这首歌跟第一轮的炸裂完全不一样,是首安安静静的情歌。   作为谢幕,极其合适。   他在台上唱,观众们在台下哭。   “爱上你之后我眼泪莫名变很多   不是谁的错是情绪太大撑破我   我愿意推你向前走愿意扣住我双手   还记得那年冬天游人如流花灯遨游”   唱完后,他最后看了台下一眼。   没有灯牌,没有荧光棒,没有任何一个清晰的影子。   没有他歌中那个人。   两轮成绩相加,穆流风最终的成绩是第三名。   歌王和第二名,也实至名归,是重量级的前辈。   公布完歌王花落谁家,录制结束。   节目组一帮人要去杀青宴。   穆流风随着他们走了几步,又趁着间隙,折返回来,在观众席和后台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   还是没有。   他有些泄气,只好再去找前往庆功宴的队伍。   他给顾承佑发信息,说自己是第三。   顾承佑很快回信。   【佑宝:前两位要给两个大佬,这也很正常,而且平心而论,你这么优秀,但的确还比不上他们的功力。可是第三……哥,这可是一群重量级歌手中的第三!你太厉害了,你就是新一代的歌王!!】   顾承佑又发了好几个庆祝的表情包过来。   穆流风笑了一会,接着眉头微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要转回庆功宴的脚步又掉了个头。   他打电话给盛子玉。   盛子玉不接。   他又发信息,问盛子玉顾承佑在哪。   盛子玉过了一会回:抱歉不方便接电话,承佑在拍大夜戏。   大夜戏……   转眼,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穆流风跟着《歌王》的一帮人往外走。   他走在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人说着话。   钱放走在最后面,时而借着动作向周围看。   穆流风的手机振动。   【放放:你别说,还真来了】   【放放:树丛,七点钟方向,你的宝贝正在偷看着你】 第80章   穆流风跟总导演说了声“马上回来”,忽然,往斜后方飞奔而去。   他跑得极快,从来没有这样快,真的像疾风,让其他人都愣了。   树丛中的身影也顿了一下。   那人先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而后越走越快,逃一样消失在墙角。   穆流风才不要放过他,追过去,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看不到人影。   他往旁边两三米的高墙上瞥了一眼。   这样吗……   穆流风假装要继续追下去,又跑了几步,忽然被石子绊住,脚下一滑,向前扑出去一下摔在地上。   “额啊——!嘶……”   他在地上趴了一会,慢慢直起身,看向有些发红的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又像是腰上一痛,再次跌在地上。   “好痛……”他低声说。   头顶掉下来几颗碎沙砾。   穆流风神色艰难地掏出手机,做出要拨电话的样子。   但他的手上也擦破了一点,皮肤里嵌进小石子,一动作,手上就拉扯着疼,手机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恨恨地出了一口气,又用另一只手把手机捡起来,摸了两下,手机没亮。   他神色一变,仿佛极为愤怒,猛然高高举起手,仿佛要把手机砸出去——   “啪!”   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他扔东西的势头。   而后,那只手停住了。   穆流风穿着长袖,袖子下,手腕上,藏着的手镯,刚好被那人握住。   那人将穆流风的手缓缓放下来,呼吸贴在他耳后,似乎想靠近又想远离。   半晌,他从后面一点点把穆流风环进怀里。   两人胸膛贴着脊背,那只握住他镯子的手,抓得更加紧。   “哥,”顾承佑无奈地笑道,“为了引我出来,也不用砸手机吧,挺贵的呢。”   穆流风也不转过来,只低声说:“手好痛。”   顾承佑立即转到他身前,拿起他伤到的那只手凑在眼前看,皱起眉头。   “何必呢?”顾承佑还是长发、帽子、眼镜、口罩的造型。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包酒精消毒湿巾,小心地帮穆流风擦,“疼吧,忍着点,干嘛非要搞得自己流血?感染怎么……”   穆流风突然靠过来,隔着他的口罩咬住他的嘴唇。   就跟几个月前那天晚上一样。   但顾承佑顿住了,没像上次一样马上激烈地吻过来。   他受了蛊惑一样,随着穆流风的趋势往前了一小段距离,但在离对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   顾承佑的呼吸一下有些重,看着穆流风映了微弱灯光的眼睛,理了一下口罩,掩盖自己的慌乱。   “口罩很脏的,别什么都咬。”他说,居然有了穆流风过去劝他时的口吻。   这时,音乐忽然从穆流风的手机里响起来。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看来根本没坏。   顾承佑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是不是节目组给你打电话了?快……”   不是电话,是闹钟。   穆流风拿起手机,划掉了那个闹钟,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他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顾承佑的手机立即响起来。   【My Lighthouse:承佑,生日快乐。一分钟内,全平台,看这个账号@流风不疯是谁的小号】   顾承佑怔了怔,犹豫着打开社交媒体,捜到这个账号。   空账号,没有任何内容。   零点到了。   穆流风说:“刷新。”   顾承佑指尖颤抖,不敢动。   穆流风说:“发都发了。”   顾承佑只好按住屏幕,有些艰难地往下拉。   刷新后,帐号里出现了第一条内容。   【@流风不疯是谁的小号:@顾承佑,我的兄弟、挚友、知音,我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唯一的勇敢冒险。你像星辰大海一样自由、澄澈,令我心向往之,无法停下追随的脚步。   承佑,祝你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近来因为我,你受委屈了,他们说我不发声,证明传言是真的,只能说,人确实总有需要小号的时候   这样美好的日子,我们不聊不痛快的。知道你最近累,多谢你给的灵感,我写了首歌,录个潦草的小demo,放来给你听   希望你开心,永远开心   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下面附着一个视频,封面是穆流风微笑着望向镜头,怀里抱着吉他。   顾承佑的眼睛瞬间泛红。   他想点那视频又不敢点,莫名先点了下载保存。   而后,他打开了另一个社交平台,搜这个账号,看到同样的内容,接着又点开另一个平台,而后又是另一个。   全网十几个平台他点了个遍。   同样的名字下,全都在同一时间,发了同样的内容。   穆流风在全平台,全网,当着所有的人,祝他生日快乐,同时辟谣。   一次最最盛大的,辟谣。   终于,顾承佑点到了最后一个平台。   才过了两分钟,这个完全没有粉丝基础的账号,评论已经有了好几百。   评论大都是在问“真的是mlf吗”。   也有人说“新物料啊不是他是谁”。   还有cp粉表示当场昏过去。   “别啊,哥,”顾承佑往下划,看到越来越多的转评赞,嗓音发抖,“你删掉,还没多少人看过,你快删……”   穆流风哼笑一声,“晚了。”   顾承佑的界面里,忽然弹出一条信息。   【您的好友@FunPig就爱吃beef提到了您】   【@FunPig就爱吃beef:卧槽@顾承佑快来看,貌似是大哥的小号,还有,佑佑宝贝,生日快乐!!/@流风不疯是谁的小号:@顾承佑……】   钱放的这条博文很快爆了。   转评赞一分钟增加好几万,两分钟后已经达到十来万。   而后,十二点零五分,原po消失。   @流风不疯是谁的小号,全网炸号。   转瞬而来,转瞬消失。   像是鲸鱼入海,卷起滔天巨浪,又湮没于海底。   几乎同时,穆流风和顾承佑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打算接。   顾承佑捂住脸,眼泪又不争气地“噼啪噼啪”往下掉,露出来的鼻尖红得像颗草莓。   穆流风笑了笑,拉下他的口罩吻住他,顾承佑一下把他抵在墙上,用力地含住他的嘴唇。   发咸的泪水划到穆流风唇角。   顾承佑凑在他耳边道:“你不该这样的,哥,你不该掺入这件事的……你干干净净在旁边看,不好吗?他也这样对付你怎么办,他的手段对你……”   穆流风抱住他,承担着他全然压下来的体重,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承佑,你辛苦了,”他闭上眼睛,“好了小哭包,他是恶鬼还是邪魔,难道能活撕了我?”   顾承佑不断地眨着眼睛,不想掉眼泪,但又控制不住。   穆流风望向顾承佑肿得可怜的眼睛,目光坚定,“都会好的,承佑。我绝不会让事情继续这样发展。所以,不管现在有多难,再坚持一下,好吗?”   “什么坚持……”顾承佑吸着鼻子,“我也没想过放弃啊……”   他又整个人挂在穆流风身上,把脸埋在他颈侧,很快,那处变得温热而潮湿。   穆流风失笑,拍了拍自己的包,“别急着哭鼻子,还有别的东西送你。”   他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   盒子看上去简洁而精致,只有一个商标名字。   顾承佑一怔,接过来,“这是……”   “你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吧,”穆流风说,“刚拿了第一笔工资,在店门口看着这个播放器,纠结了一星期,最后还是没买。因为,它跟你这笔收入恰好同价。”   “当时可真是天价了,你后来拿那笔工资送了我耳机,我之前还在用。你还送了钱放一条假金链子,他可喜欢了。”   “总之,你当时送了不少人东西,还寄了东西回家,就是没再给自己买什么。剩下的那一点钱,是存起来了吧?这笔钱最后是不是也捐掉了?”   顾承佑哽咽着“嗯”了一声。   穆流风打开礼物盒,露出里面精巧漂亮的音乐播放器。   “实在找不到当年那款了,只能给你买了它的升级版,里面只有一首歌,是我的。”   “网上发的这个demo,只是哼唱了一小段,完整的在这里,”穆流风笑起来,“毕竟是给你写的,希望你第一个听到。”   顾承佑接过礼物盒,想抚摸那个播放器,又怕留下指纹。   他很快乐,经历了这么多,他眼中的快乐,还是那样的清澈见底。   “其实我当初不是自己想要,”顾承佑带着鼻音说,“我是想送你,所以你要借我钱买,我不同意。好在你没买回来送给我,不然就乌龙了。谁知道,这么多年后……”   穆流风微微惊讶,“这样啊?我当时是想买来送你的,但我跟你的工资差不多,实在没有别的钱。如果买给你了,我平时出去吃饭都是问题,没办法……”   顾承佑笑起来,“所以你才一直想着?”   “是啊,”穆流风也笑,“我不喜欢我有东西送不出,更不喜欢你有东西得不到。”   “我也是。”顾承佑深深望着他,“我也想你拥有想要的一切,称心如意,每天在数不尽的快乐里,永远都不会不开心。”   穆流风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走。”   “去哪?”   穆流风欢快道:“过生日!”   他们在小巷里一路跑,来到后院的墙边,顾承佑先翻过去,落在另一边。   穆流风登上院墙时,看见顾承佑在下面张开手臂,朝他灿烂地大笑。   他像是不曾经历任何挫折的孩子,永远那样炽烈、无暇。   穆流风心中悸动,跳下去跌入他怀里。   无人的路上,两人你牵着我,我拉着你,大笑着恣意奔跑。   不久后,他们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店名模糊,门内黑漆漆一片。   穆流风示意顾承佑推门,顾承佑迟疑着,握住门把手。   一进门,礼炮“啪”的响起,顿时满屋子彩屑纷飞。   彩屑之后,钱放把粗糙的金色纸皇冠一下扣在顾承佑头上。   他拉着顾承佑进去,唱道:“祝你生日快乐……”   穆流风也跟着唱:“祝你生日快乐……”   这小小的饭店里只有一桌,桌上亮着点点火光。   顾承佑走近了,见桌子中间有个圆圆的小蛋糕,上头立着一个象征影视大奖的小金人。   那小金人,稍微有些歪歪扭扭,但仍然屹立挺拔,光辉闪耀。   穆流风看到小金人,大笑起来。   钱放别扭道:“别笑了,这是我阿婶最早的小店,安全是绝对能保证,但她不知道什么大品牌,能买来的蛋糕就这个水平,爱吃不吃!”   “吃吃吃,”穆流风推着顾承佑,“宝贝寿星,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顾承佑眼前模糊起来,冲撞一样抱了抱钱放,搞得钱放疼得直呲牙。   接着,他又温柔地贴了贴穆流风,被钱放疯狂嘲讽起哄。   最后,顾承佑闭上眼睛,认真地许着愿望。   神明啊,我的愿望很简单。   愿我爱的人,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愿我自己,总有爱人在旁,朋友不散。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81章   翌日一早。   酒店。   门口忽然传来“滴”的一声,接着“哐”地被撞开,带着怒气的脚步声急促传来。   穆流风还没换下睡衣,正在刷牙。   他出了洗漱间,看到一个狂怒的人影,在他房间里到处乱走,翻箱倒柜,甚至拉开被子又狠狠摔下去。   薛显宗阴着脸色大步而来,吼道:“他人呢?!”   穆流风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七点,平平淡淡道:“您坐了最早的飞机来,真是辛苦。”   薛显宗一把拽过他,仿佛发了狂,“顾承佑呢?他昨晚在这睡的吗?”   “您不是说不管我们的吗?”穆流风扯回自己的衣领,回卫生间漱口,“知道他来,不知道他后半夜就走了?”   昨晚,钱放和穆流风把顾承佑灌醉了。   而后,钱放找人开车把顾承佑连夜带了回去。   穆流风交代了盛子玉,好好看着顾承佑,别让他再过来,也给顾承佑留了类似的信息。   毕竟,以顾承佑的性格,不可能不留下。   昨晚穆流风十几个平台同时发博,同时炸号,顾承佑肯定能想到薛显宗要来找麻烦。   他不会愿意置身事外,穆流风只能这样安置他。   到现在一直还没有消息传来,看来钱放事办得很不错,顾承佑至今还在宿醉中。   又是“碰”的一声。   卫生间的门颤动着,是被薛显宗砸了一下。   门上挂的毛巾掉下来一条,无骨死蛇一样瘫软在地上。   “穆流风!”薛显宗咬牙切齿,“我不是说过,不想他死个彻底,就别他妈说一句话吗?”   “您这就很可笑了。”穆流风擦了擦手,把那条掉下去的毛巾捡起来,放在水池边。   “殷美华的税没有问题,至于承佑,如果真做了您说的那些事,我不得因爱生恨,恨不得您真的曝出来?为什么您会觉得,这样的手段就能制住我?”   穆流风笑了笑,“说实话,还不如控制账号有用。需要我选到十几个平台都能用的名字,偷偷建号,真是挺不容易。”   薛显宗神色扭曲,“因爱生恨……呵,你真有那么狠心?”   “他本来也不会那样做,”穆流风在浴室里隔着门换了出去要穿的衣服,“就算会,殷美华也不可能留下证据。”   “但您说的没错,”他回头冷冷一笑,“我真有那么狠。”   他走出来面对薛显宗,“薛总,您这阵子真是太过分了。”   “打扰承佑的家人,骚扰破坏他在片场的工作,拉他同剧组的演员下水,还狙掉他两个代言,好几个机会。”   “有人说,您还有一揽子的后续方案,打算搞到他精神崩溃,抑郁症复发?”   “听说,今天您就要找人去告诉他,这件事已经波及他家人,还要搞些他偷税漏税,嫖.娼被抓,外头有私生子的假新闻,做假证据,全网散布。”   “薛显宗,”穆流风嘴角带着笑,眼中仿佛结了冰,“你这手腕,也太脏了。”   穆流风终于连“您”字也不再用了。   他目光如刀,“你说要搞死他,看来不止是在事业上,连精神,甚至□□上,也想他死——你这是要杀人啊!”   薛显宗神色阴沉得像幽影里的毒蛇。   他居然挑起眉头,咧开嘴笑了,“怎么,不行吗?”   穆流风神色突变,猛地抓住他的衣领,薛显宗的后脑一下撞在柜子上,“碰”的一声,砸得他眼前昏花。   穆流风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下去,薛显宗一路倚着柜子滑下去,瘫坐在地。   他青筋凸爆,企图去抓开穆流风的手,却用不上力气。   事已至此,薛显宗居然还能露出癫狂的笑容。   他嗓音嘶哑地开口:“来啊……你杀了我啊……穆流风!杀了我!”   他的笑容仿佛带着血腥气,俨然疯魔了。   “打压竞争对手,是有限度的。”穆流风非常平静,漠然地加大手上的力道。   薛显宗嗓子里发出嘶鸣的呼吸声,腿开始无力地踢蹬。   “你要是在这个度里面,我不会说什么。”穆流风继续说,“可是啊,薛显宗,我给你赚了那么多钱,不亏欠你的恩情吧,我们本可以好好合作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成这样,在你眼里,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穆流风松开手,薛显宗一下跌在衣柜上,抓着自己的喉咙疯狂喘气。   欠了我什么……   薛显宗艰难的语调中,带着嘲讽和剧痛,“你……说呢……”   “不会吧,难道你真觉得我欠你感情?”穆流风难以理解,又擦了擦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因为你要骚扰我,我拒绝了你,又被你威胁着,只能疏远你却没法解约,没法彻底离开——所以我欠了你感情?”   穆流风真觉得不可思议。   薛显宗眼中仿佛要泣血,“我对你是……”   “呵,又要有什么大情种发言了吗?”穆流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哇,好大的情种,为了有后代,还能侵吞乔家的资产,先是给老乔总下迷魂汤,然后跟乔小姐形婚……”   “呵,这老乔总也是瞎了眼,谁都能接手公司,除了自己女儿……”   “我说,你要真是个情圣……”穆流风俯下身,逼近薛显宗,仿佛要把他卡死在这逼仄的角落里。   “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隔三差五要约点什么明星、少爷?为什么还要出去,玩得这么花?”   穆流风“唰”地从旁边的包里抽出几张照片,“啪啪”拍在薛显宗眼前。   那些照片散落下去,掉在薛显宗周围。   薛显宗先是怔了怔,接着猛地睁大眼睛。   他无力地抓了一下,看到照片上自己和男人搂抱的样子。   这是,前几天……   “不,”薛显宗一下激动起来,想把照片按住,像是要掩耳盗铃,“流风,我没有……这只是……”   “我都有照片了,能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穆流风冷若冰霜,“你这种人,竟然有脸说我欠你感情,真是卑鄙无耻也不足以形容。”   “这些跟承佑那些可不一样,不是p出来的,你想要更多,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就继续作。”   穆流风话说完,拿了东西出门去,最后回过头来。   “还有,我已经知道了,我的版权官司,一年前就结了。你后来拿给我的资料,传来的消息,甚至与这件事相关人的说辞,都是假的,对吧?”   薛显宗浑身一震,不知所措。   穆流风冷冷笑了笑,“你为了我记你的恩情,受你控制,竟然让我无谓地痛苦了那么久……算了,不提这个。我跟你不一样,是有恩必报,无恩也留三分情面的人,你不逼我,我不逼你。”   “过几天我会给你发个解约合同,你签了,就算咱们一切扯平,你如果非要继续逼我……”   他微微俯身,如神明降下咒罚,“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死。”   门又“哐”的关上了。   可是情景,却与它打开时全然不同。   薛显宗今日来时,就没有平时的精致打理,此时更是像败了毛的秃鹫,坐在地上,慌乱地推开那些照片,好像避开腥臭的污水。   “殷美华……”半晌,他低低地带着点凶狠地念道,“这些照片,流风没办法……只能是殷美华那个流氓……”   好半天,他才扶着墙站起来。   他把那些照片死死攥在手里,踉跄着往外走,掏出手机。   “是我,”薛显宗神色冷得可怖,“放料,继续放料!”   “还有,雪藏穆流风。管住他,让他哪都不能去!”   “他想解约,我要……困死他!”   …   酒店外。   穆流风带着东西退了房,飞快出来。   他大步流星地不断往外走,总算出了酒店门口能辐射到的范围。   来到无人处,他松了一口气,靠在暗处的一大片盛开的蔷薇花墙上。   肾上腺素渐渐消退了,他开始微微发抖。   刚才那段,是他知道今天薛显宗会来,练了一晚上的成果。   不知道气势够不够。   但他清楚,以薛显宗的性格,八成不仅会变本加厉地以肮脏手段搞顾承佑,还很可能对他也加以限制。   所以他才往外跑。   但他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没让人发现地跑到这里,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该去哪。   后面的事,就要看其他人了……   穆流风拨通一个电话,“喂,小陈。”   之前薛显宗为了监视、控制他,把他身边的人都换了,他的助理小陈也调到了其他部门。   穆流风说了自己的位置,又道:“来接我。”   五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穆流风坐上车,在后视镜中看到小陈紧张的眼睛。   “穆老师,还好吗?”小陈说。   穆流风看到他一下百感交集,紧紧抓住小陈的手臂。   小陈愣了一下,矜持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两只手交叠的时候,穆流风说:“小陈,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小陈踩下油门,仍是那么利落,“穆老师,我们走。” 第82章   那天,顾承佑醒了以后,果然要回来找穆流风。   他闹得没人能管得了,穆流风只能亲自打视频过去跟他解释。   穆流风好说歹说,他才不情不愿地留下继续拍戏。   顾承佑闹得有些太张扬,以至于整个剧组都知道了。   导演还望着他摇了摇头,不过没说什么。   但对比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前一天半夜,穆流风的全网祝福全网辟谣,留下的影响才叫做大。   他这一举动的结果就是,双方的cp粉人数,一夜之间暴增三倍。   同时,两方唯粉反应巨大,但还能稳住,而毒唯、梦女之类的,直接集体破防。   因此,今天的各大社交平台,成了战场。   热搜上,一大半都是顾承佑和穆流风的词条,好几方势力在里头打得不可开交。   下午,薛显宗出了官方声明。   他的说辞,是有人偷了穆流风私下的唱歌视频,编造内容发了出来,还说要对此行为大加指责,并保有法律追责的权利。   呵,应对还算得当,不愧是老江湖。   穆流风的小号全废了,他想试着再注册一个账号,但发现自己无论是手机号,还是邮箱,都已经被禁了。   他考虑着,要不要去搞个新邮箱之类的,后来又觉得算了,益处不大。   后面的几天,薛显宗果然开始更大力度地抹黑顾承佑。   造黑谣、造黄谣,甚至造红谣……   殷美华隔三差五,就得出具追究法律责任的告知书,偶尔还真的去告上几个人。   两边疯狂放大招,在各种战场斗得不可开交,天天闹得乌烟瘴气。   吃瓜群众当然更是喜闻乐见。   其实,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在看客眼中,顾承佑的名字,已经与黑料彻底绑定了。   就算未来再有人提起他,都会说“那个黑料巨多”的男演员。   此时无论再如何反黑,可能也已经弥补不了太多。   但任何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   只要有新的辉煌,就能把过去的黑暗掩盖。   -   在与薛显宗分别的那日,穆流风被小陈接到了一座只有管家的别墅。   那之后,薛显宗自然是疯狂找他,但他直接换了一个手机号。   这不仅是为了躲薛显宗,也是穆流风确实想要休息一下。   他太需要休息了。   之前的节目中,他创作了十几首原创歌曲,在这段时间,他打算把这些歌集合一下,以后出个专辑。   他在酒店说,让薛显宗签解约合同,那个合同是他早就做好,定时发布的。   几天后,他又让别人帮他查看薛显宗有没有回复。   有回复,但当然不是老老实实的签字。   薛显宗发来一篇发疯似的长篇大论。   不仅如此,薛显宗还查出了帮穆流风看回信的那个人的登录位置。   他冲过去找人,没见到穆流风。   听人说,他回去后在公司里大发脾气,砸了一下午的东西。   …   就这样,大半个月转瞬而逝。   也许是因为穆流风不再压力那么大。   也许是因为,他对事情有了把握。   之前,他那些黑暗日子里跟顾承佑聊天时的相顾无言,竟然也很少上演。   他们又开始正常说笑,讲每天两人的工作生活。   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音乐,有什么趣事,未来打算一起去做什么。   穆流风终于发现,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保护着顾承佑,原来,是顾承佑一直在用那种勇往直前、直白热烈的感情,牢牢地支撑着他。   他们之前都很难熬,但并不是因为彼此而崩溃。   正相反,这生活如此操蛋,他们正是因为彼此,才没有崩溃。   日子平静无波,这座隐秘的别墅始终无人登门。   直到有一日,别墅的门铃响了。   这位客人是来接他的。   穆流风坐进豪华典雅的轿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郊外来到城中。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的后门。   他跟着保镖坐直达电梯一路上升,在宽阔的玻璃电梯门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单面镜……   这家医院他没来过,但看病房的宽敞和舒适程度,知道与以往有些不同。   病房内小隔间里的抢救器械,好像少了几种,更多的是维持体征的医疗设备。   雪白的病床边,坐着一个笔挺的背影。   浅素色云纱套装,往一边挽的乌黑顺直长发,雪白的脚踝,与套装同色的细高跟鞋。   “小乔总。”穆流风说。   乔清念微微转过头,露出苍白姣好的侧脸。   她面貌清冷,眼神很淡,整个人像一片清晨的水雾,身上仿佛带着轻轻的檀香气。   “坐吧,流风,”她嗓音柔和,“好久不见。”   穆流风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插着管子,连接医疗器械,正沉睡着的消瘦白发老人。   他忽然觉得对方很陌生。   曾经那个头发乌黑,满面红光,走路带风,比年轻人还健壮,嗓门大到骂人时整栋楼都能听见的男人,躺了一年多,仿佛……变小了。   是不是人走时都会如此,只剩一把骨头?   穆流风垂下眼,“国外……”   乔清念看似很平静,“出国治疗也没什么用,还很痛苦。没几天了,他要落叶归根。”   她说“痛苦”的时候很平缓,仿佛没有波动。   穆流风默立片刻,握住乔清念的手。   她的指尖冰冷,微微带着颤抖。   穆流风轻叹一口气,俯身抱住乔清念,拍了拍她的背。乔清念环住他,似乎仍很平静。   她靠在穆流风肩上,向下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是淡漠的,嘴角平直。   “流风,”乔清念平淡地说,“你想离开天瑞?”   穆流风放开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好,”乔清念说,“这事情,我也筹划了这许多年,是打算这两年收网的。而且,近来那位殷总,格外殷切地帮助我,进度加快了。”   她的视线似乎落在一片雪白的墙上,仍是波澜不惊。   “我会把每年给你的预算,注资到你的个人工作室里,天瑞的人,你想要谁,也可以带走。”   “不过你答应我,每年至少一部影视或者综艺,毕竟热度还是要的。”   穆流风颔首。   乔清念终于浅浅笑了笑,“这件事可以慢慢做,毕竟没有你,我也拿不到天瑞。”   穆流风说:“我没做什么。”   乔清念的笑意如露水般消失,“没你同老乔总时常聊聊,他会只让我在家生养孩子,一个,两个,三四个,我怎么可能留在董事会。”   “还有,没你牵绊住薛显宗,他会发现我那些小手脚。没你欲言又止地暗示我,我更是也很难发现他的……那许多把柄。”   “我没牵绊他,是他绊住自己,”穆流风说,“至于暗示更无从提起,是你火眼金睛。”   乔清念又笑起来,清冽清冷,好像带了点熟人间的嘲讽,“你真会置身事外。算了,不说这些。你也是唯一一个让我重新喜欢男人的可能,多少要对你好点。”   “又打趣,”穆流风说,“你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过这种打算。”   乔清念笑着看他,眼中有点点的神采,但整个人仍看起来相当柔和。如果不了解她,会觉得这是个能一眼看透,一手掌握的女人。   “真无辜啊,”穆流风呛她,“小乔总。”   乔清念笑起来,水落滴玉般动听。   “顾承佑,”她念着这个名字,好像真有些吃味,“你好自己养大那一口?”   穆流风一脸无奈,“怎么被你说得那么恶心。”   “小孩子心性定吗?”   “靠得住的。”   乔清念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半是落寞半是欣慰般说:“真好。”   她垂眸,“如今这时候,还能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   “你……”穆流风提起。   “分掉了,”乔清念说,“工作上心,女友伤心,懒得搞。”   “再遇一遇吧。”   乔清念的神色看不出喜悲,就那样沉默片刻,又浅浅笑起来,“你的工作室,想什么时候剪彩?”   “不急,”穆流风说,“我那些歌最近整理得差不多,要找梁松柏老师合作搞出来,还要麻烦天瑞发行。”   “新一代歌神,”乔清念伸出一只手,“这个名号如何?”   穆流风握住她的手,“听着都害臊。”   话说完,他跟沉睡的老乔总道别,又抱了抱乔清念,往门口走。   背后传来一句,“薛显宗进去了,你会去看他吗?”   穆流风脚步顿住。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夜。   那人冻红着脸,眼睛精明却闪亮,笑容爽朗,“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喝酒?这个天气喝醉了要冻死的!”   “哎,你不是……穆流风?”他蹲下来,换回国语,“你好啊!我刚看完G-ray的舞台,你也太棒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现场,完全为你疯狂了!”   “那个,我是国内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哦,有点皱了不好意思,但我们公司是很好的。对了,你出什么事了吗?我可以帮忙呀!”   当时,穆流风落魄地坐在路边,从里到外都只有寒冷。   这个人是随着一束光一起出现的。   不过是车灯的光。   很快就消失了。   是面具太美好,还是人心变得太快?   穆流风没什么表情。   “让他好好改造吧。”   门关上,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   乔清念就那样坐了一会,说:“出来吧,小房间不闷吗?”   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利落的身影从隔间里走出来。   他没看向乔清念,仍望着门口。   乔清念笑了笑,“舍不得?那去追呀。”   “不了,”顾承佑显得很沉静,没有一点在穆流风面前时的小孩子气,“只是看他一眼,也看看您。”   乔清念语调泛出一点点酸,“蛮深情的嘞,小朋友。”   “帮不上太大的忙,也就尽量让他开心,”顾承佑说,“他喜欢我怎样,我就怎么样而已。”   “瞎谦虚,”乔清念说,“不知道谁把证据推给我时,还要发脾气。”   顾承佑耳朵瞬间红了,“那是恰当的演技。”   乔清念拱了拱手,“好呀,影帝。”   顾承佑骄矜地回了一礼,“客气。”   乔清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承佑锐利的目光瞥过去,明晃晃写着:干嘛?   “没什么,”乔清念掩着唇,“来,加个微讯。”   他们之前不是直接沟通的。   顾承佑摆出手机,“我扫您。”   “不不不,我扫您。”乔清念特意强调那个“您”,好像在笑他古板。   “滴”的一声。   顾承佑添加备注,跟她握了握手,往外走。   “影帝,保持低调啊。”   “晓得了。”顾承佑大步走了,多余一句话也没有。   乔清念望着他出去的身影,笑了一会,片刻后,又望着父亲。   笑意像水波般散去。   死亡。   一切都会变,不变的,只有终结。   哪怕是钢铁般的巨人,也会死去。   这个从小就很少出现在家里的父亲。   这个在母亲去世后没再娶,却与她更加疏远的父亲。   这个总是严厉的,让人回忆他的笑容都那么艰难的父亲。   这个为唯一的女儿,配了男人,却从小到大一直对她言传身教,给她无数机会和锻炼,将股权牢牢握在手里的,为她设下数道安防的父亲。   有些事明白时会感到悲伤。   有些感情因为时间与经历,一时显得干涸。   太阳东升西落,人间四季,落叶终要回归大地。   乔清念起身到了窗边,望见楼下院子里的一片金黄。   这落叶的季节。   从此岁岁年年,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心中都要落上一层黄叶。 第83章   三个月后。   几乎在薛显宗出事的同一时期,穆流风的新专辑出来了。   在进去之前,薛显宗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穆流风看着那个永远被自己拒接的号码,点了接通。   薛显宗的嗓音显得很平静,“你参与了吗?”   穆流风说:“我知道。”   薛显宗沉默良久,“我以为……你,恨我到这种程度?”   “没什么恨不恨的,”穆流风说,“你妨碍了我,所以我没讲话。”   薛显宗顿了顿,“如果我……不妨碍你,你会帮我?”   “会劝吧,劝劝你们双方,但……应该也没人会听。”   又是沉默。   “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不会顺利。”薛显宗说,“不要太陷入爱情了,流风。那东西不可靠,让人痛苦,让人昏头,让人发疯犯错。”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穆流风说,“你做错了事情,就好好反省,别执迷不悟。”   “愿赌服输而已,何况,我还没完全输。”   “是吗?”穆流风说,“还有事,挂了。”   “好,流风,”薛显宗顿了顿,“再见。”   这是他们最后一通电话。   下次听说薛显宗的消息,就是警方通报了。   薛显宗是个精明的人,他输,是输在自己的心。   尘埃落定,有人谢幕,有人登台。   穆流风的新专辑,爆了。   这张专辑,是他和梁松柏一起做的。   期间,他跟着梁老师学了好多东西,又认识了一群大佬。   专辑一上线,成了一枚深水炸弹,线上席卷互联网,线下遍布大街小巷,十几年来,歌坛第一次仿佛重现了往昔的一片荣光。   专辑里大部分的歌,穆流风都在《歌王》上唱过。   但专辑版本与live版本毕竟不同,更加耐听,再加上全新的编曲、制作等,焕发了全新的能量。   除了之前的作品,还有三首新歌,其中最引起关注的是《冰蓝色》。   一首难掩爱意的歌。   “你冰蓝色的眼眸穿越星海的通透   太阳迸裂的光穹绽开能量的宇宙……”   这首歌确实很好听,属于甜歌的范畴,轻快温柔又有力量,仿佛带着信仰和一切的希望。   但它之所以能爆火,甚至超过之前的《错觉》和《春寒》,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首歌的旋律,跟当初穆流风全网祝福顾承佑时,发的那段demo一致。   而所有人都知道,冰蓝色,是顾承佑的颜色。   这就不得了了。   Cp粉直接把此歌列为表白歌。   他们把音乐当做背景,剪了无数两人的cp视频。   一时间,那架势仿佛整个互联网都在嗑他俩的cp,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个人已经官宣了。   可谁能想到呢,这对cp本人,在那三个月间只见了一面。   …   娱乐圈这碗饭,有很小的概率获得巨大的收获,但也真是不好端。   顾承佑拍电影,近来正到了关键节点。   每天,他都感觉如梦似幻,几乎分不清戏与现实。   殷美华对此深感恐惧,曾形容过他“跟抽了大烟一样”。   而穆流风做专辑,又是三个月不吃不睡的生活。   他人都快熬干了,专辑发出后,都没力气做专访,天天在家里躺着,吸收太阳的能量。   他躺平的期间,有不少人来观看。   钱放、孟宇飞、蓝芷彤甚至乔清念,都来家里看过他,纷纷表示:你这样不行啊,再躺下去要与床融为一体了!   穆流风并没有心思管他们。   他哪怕起来见客,也如在梦中,说两句“随便坐随便吃喝”,就倒在沙发上放空,看来连大脑都枯竭了。   这其中感慨最深的,是先去看过顾承佑,又来看穆流风的钱放。   他盘着自己比之前更加粗的大金链子,感叹道:“哎呀,这两个人,都在用生命做作品,太可怕了。”   他就不一样。   钱放就算回归了说唱圈,也没这么努力,从比赛后到现在,不过发了两只单曲,还有一首是diss别人。   我也要这么努力吗?钱放不禁想要卷一卷。   但他看着躺尸的穆流风,决定……还是算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   不是谁都能吃这种苦的,有的成绩就该别人赚。   元旦到了。   钟声,礼花,又是一年。   举国欢庆。   元旦过了半个月后,顾承佑之前出演的,精神分裂连环杀手片《巷尾》,上映了。   这诡谲的片子,选了这么个前不沾后不靠的时间开始点映。   然后就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爆红了。   所有《巷尾》的主创只指望它拿奖,没人指望它红。   因此,在《巷尾》的票房点映第一天破七百万的时候,欧阳导演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也没拍过这么赚钱的片子啊。   不赔就不错了。   当时,导演刚好刷到顾承佑的新闻。   比起之前被黑得发光那段时间,最近顾承佑的口碑逆袭,又借着cp粉暴增,人气飞涨。   他的路人盘没什么变化,但死忠粉貌似被虐到翻了十几倍。   也是,死忠粉购买力强嘛。   也许这就是第一天能冲这么高的原因吧。欧阳这样想。   果然,第二天,票房就回落到五百万,第三天,只有可怜的三百万。   看来粉丝经济也就如此。欧阳导演自觉心里有数了。   就这样,后面几天的票房,他都没留意,只知道电影一月下旬将正式上映。   欧阳大导演不应付媒体,不搞路演,也不关心院线。   他的片子都是冲奖的,整个人也艺术得很。   这部片子上映前,就已送外国电影节审,不过因为一些国际情况,电影节延后了好几个月,至今没有消息。   至于票房,多亏演员,尤其是顾承佑当时还很便宜,才点映就已回本有望,更是不用他操心。   哇,好开心。   两头都不忙,欧阳导演兴致满满,正准备出去度假。   他前脚要踏出家门,制片人一个电话打过来。   “欧阳老师,口碑爆了,点映加预售超过五千万,紧急约了影视业和媒体参加首映礼,团队赶快来准备路演吧。”   欧阳导演抓着行李箱不想放,“……………………”   ……妈的,老子的假期!!   -   顾承佑也被通知要参加路演。   他得到消息时,正处于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状态。   他现在的这部戏,已经拍了大半年,杀青过都杀过两次了。   每杀一次,他就决定回酒店睡一觉,明天一早就飞去找穆流风。   这样想,他当然是活力无限,非常精神。   然后,导演失眠一晚,第二天就告诉他,还没拍完,还是要补一点,或者哪哪要重拍,再斟酌斟酌。   顾承佑拿着行李:“……”   如此几回过后,顾承佑已经时空错乱,意识恍惚。   一会,他在黑暗馊臭的牢里,一会,又在侵略者金光闪闪的宴会上……   一会敌人正在肆虐,一会,反抗军取得胜利,人民重新获得自由……   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如今紧急加路演,顾承佑毫无感觉,已经麻了。   因为之前他被得黑太久,几乎没怎么接触媒体。   殷美华紧急给他培训了应对采访之类的话术,顾承佑头昏脑涨,什么都没学进去。   “我摆烂了小舅。”顾承佑说。   “摆烂可以,”殷美华说,“最近你和流风的cp火得可怕,只要你不乱说话,怎么都行。”   顾承佑已经睡着了。   不久后,首映礼开始。   这天晚上,顾承佑进入全是投资人、影视界大佬、各路媒体的首映会影院,坐在倒数第二排边上,昏昏欲睡。   他再是牛,这样耗,也变牛肉干了。   他坐得这位置,排得有些奇怪。   离着他几个空位的是殷美华,前排没人,后排没人,显得他自己像一座孤岛。   但顾承佑顾不上这个,他打算放空。   电影开始放映。   顾承佑看着自己饰演的角色,一开始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皮逐渐压下去,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他的头靠在椅背上,往下一垂,眼看就要掉下去……   忽然,靠在了什么人肩膀上。   熟悉的味道传来。   如高山流水,如清晨微风。   顾承佑一下睁开眼睛,几乎弹起来,看到了熟悉的侧脸。   穆流风微微转过脸来,对他笑了笑,轻声说:“睡吧。”   “哥!”顾承佑立即直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差点喊出来,连忙压低声音,“哥啊!!”   这是梦吗?是太累出现的幻觉吗?   但那触感如此真实。   顾承佑抓着穆流风,又兴奋又委屈,“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穆流风在嘴唇前比了噤声的手势,“我是神秘的特邀嘉宾,不能破坏惊喜。”   顾承佑握着他的手,把脸往他耳际埋,蹭来蹭去,像是撒娇的大狗。   穆流风被他搞得很痒,笑道:“别闹,周围都是人,红外摄像头也什么都能看见。”   “顶不住了,想你,”顾承佑不肯停下,“哥,跟我回酒店吧,现在。”   “……”穆流风半边身子都有点麻,“你天天都在想什么,一会还要上台呢,晚点,晚点……”   他耳根发红,低声说:“晚点我跟你回去。”   顾承佑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时,他才发现周围有人在看他,是不远处的殷美华。   殷美华正瞅着他笑。   两人对上眼,殷美华点了点他,做了个“平复”的手势,继续看电影了。   顾承佑勾了勾嘴角。   他一点也不困了。   他现在很兴奋,今天晚上,他可以做很多事。   很多很多。 第84章   “你看过剪辑版吗?”穆流风凑过来小声问。   “国外送审时,看过导演剪辑版,”顾承佑摩挲着他的手指,离着他很近说悄悄话,“跟国内的好像不太一样。”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蹭了蹭他的脸颊。   顾承佑又一头扎在他肩上撒娇。   大屏幕上,剧情不断发展。   顾承佑饰演的拳击手挨了揍,鼻血喷出来。   穆流风一下捏紧顾承佑的手,发出“嘶”的一声,仿佛挨打的是自己。   顾承佑看着则没太大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地方不成熟,如果现在演,要如何改进。   但看到后面更惨的时候,他发现穆流风在吸鼻子,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显然是被虐到了。   顾承佑不知所措,穆流风过来贴了贴他,伤心地说:“你也太辛苦了。”   这一下子,顾承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了,生生忍住,很深沉地说:“工作嘛,都不算什么。”   他还大模大样地摸了摸穆流风的脑袋。   穆流风笑出声来,两个人的手在暗处交缠在一起,互相摩挲着。   “能亲一下吗?”顾承佑靠过来。   穆流风把脸扭向一边,忍着笑意,“不行。”   “结束以后……再说。”   于是,顾承佑就疯狂期待电影快播完,甚至觉得一部片子有必要演这么长吗。   终于,放映结束。   久久没有人讲话,最终,全场人站起来鼓掌。   很显然,除了顾承佑,所有人都非常享受这两个小时。   主持人上台,邀请主创人员出场。   穆流风最后捏了顾承佑一下,“去吧,别乱讲话。”   顾承佑眨眼,“放心。”   一个两个都嘱咐他别乱说话,可着他就是个无法自控的大漏勺呗。   顾承佑满心不服气,一改来时的昏昏欲睡,神采奕奕地跳上了台。   所有人一见到他就欢呼。   主持人问他的拍摄经历,问他的心里路程,问他最难忘的事情。   终于有人影射到了穆流风。   “从合作演员上来讲,《巷尾》的拍摄过程,和《古迹迷踪》相比,有什么不同呢?会有特别喜欢跟哪位演员共事吗?”   以过去的顾承佑而言,尤其是穆流风在场的情况下,无论明示暗示都要提一提对方的。   穆流风捏紧双手,殷美华也绷起身子。   但还没等主持人做回绝这种问题,顾承佑就笑了笑。   “我特别喜欢《巷尾》的顾承佑这个演员,”他勾起唇角,“他是个圆寸,跟我一头秀发不太一样,不知道大家觉得哪位比较帅?哈,希望我们俩都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全场大笑起来,都在喊“你最帅!”“都是人间至帅”。   幽了一默,这一趴就算是过去了。   那个不按对过的本子问问题的媒体,本来还想再说话,被剥夺了话筒,后面也没再有提问的机会。   穆流风握紧的手这才松开,笑了起来。   顾承佑在他面前,向来不是撒娇就是耍帅,很少表现这样圆滑的一面。   穆流风突然很明确地感觉到顾承佑的变化,不禁着迷地看着他,内心惊叹。   接着,他下意识看向殷美华。   殷美华居然,哭了。   捂着脸,肩膀抽搐,哭得好感动。   见穆流风惊愕地看着自己,殷美华不好意思地说:“看什么看呀,熊孩子长大了,多不容易啊!”   这话说得,连穆流风也感同身受了。   不过在他看来,顾承佑在认得自己三个月后,就不能算熊孩子了。   他温柔又体贴,哪里熊,分明甜得很。   八点多,首映礼结束。   接下来,大家转战到隔壁,举行酒会。   穆流风也跟着去了。   他偷偷前往,被殷美华藏在私密的小包间里。   从窗口的小缝隙中,他能看见在酒会中心的顾承佑。   顾承佑看起来并不很享受这情景。   但他也完全不怯场,神色颇为从容。   遇见熟人时,他偶尔会爆发出爽朗的大笑,不管怎么看,都已经很适应这样的场合了。   穆流风忽然想起,这人一年多以前上《星时》那会,遇见别人时,还板着一张小脸,要很久才能跟其他人混熟。   他感慨地笑了笑。   但顾承佑的本质没变。   看着似乎外表棱角少了,其实内心还是那样,我行我素,没人能够摆布。   蛮好。   可能人总是要有这样的一段时间吧。   受最多的苦,长最多的本事。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赤子之心若能不变,才是真的难得。   十点多,酒会结束,又半个小时,客人走光。   顾承佑立即像影子一样蹿进穆流风的包间,一把抱住他就开始亲。   撞在门上的声音,水声,低低的喘呻.吟。   两个人互相啃咬,舔舐,抚摸,揉捏,像两只发狂的兽。   穆流风被顾承佑按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亲了多久,衣服都散开了,胸口全是红痕,终于听见敲门声。   他喘息着,有些无力地看过去。   那敲门声起初很克制,两三次之后,变得极为暴躁。   顾承佑终于不能再充耳不闻,狠狠“啧”了一声,理了一下衣服,黑着脸去开了一条门缝。   殷美华的声音传进来,“知道后门怎么走吧。”   “知道,”顾承佑冷硬道,“车钥匙给我,我要带我哥出去。”   “干什么去?!”   “别问,给我。”   殷美华骂了几句,给了钥匙,咕咕哝哝地走了。   顾承佑“哐”地把门一关,“啪”地一锁,过来继续解穆流风的衣服扣子。   穆流风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呼吸,感觉顾承佑把手按在自己腰带上,不觉一惊,忙往后退,“你要……在这里?”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还没有习惯对方的抚摸。   顾承佑的手还不肯收回去,眼中欲海翻腾,脸上被烧热了似的,透过妆也能看出绯色。   “不……”顾承佑又终于清醒了一些,顿了好久,一颗颗系上扣子,“不在这里,这里不舒服。我带你回去,不……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说是这样说,但看到包间里有洗手间,还是把穆流风扯进去按在镜子上,逼着他到了一次。   而后,顾承佑去洗手。   穆流风软绵绵地出来,窝在沙发上,捂着脸,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刚刚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他一辈子也没这样害臊过。   这小子,越来越熟练了。   顾承佑大步出来,还是那样神采飞扬。   他帮穆流风把衣服穿好,带他从后门出去。   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全副武装地上了车。   顾承佑车开得又快又稳。   车子似乎在开往郊外,中间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顾承佑还出去买了东西。   顾承佑买东西回来时,衣兜里露出的一点黑色塑料袋。   穆流风瞥见了那包东西,不觉有些紧张。   “酒店是另一个方向。”穆流风轻声说,抓紧座椅边沿。   “不急,”顾承佑好像已经把车开得飞了起来,像一艘宇宙飞船,“就在这里一天时间,又恰好在是这个季节,我一定得让你看看那个景色。”   “什么呀……”穆流风有些好奇。   明月高悬。   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在南方,但不太南。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外面不冷,夜里也有十度,甚至更高。   车子在路边停下。   周围没有别的车,也毫无人迹,显得十分隐秘。   穆流风下车,先看到一条小河,接着他抬眼,不觉怔住。   不远处,那样无边无际的一片红,烧在他的眼底,烧得多么旺,仿佛无尽□□。   月照香林,是红梅似海。   穆流风睁大眼睛,觉得自己的心魂都被映红了,随着燃烧起来。   他一下想起来,“对了,是去年……”   “是的,”顾承佑笑着走过来,“去年我就是在这里拍戏,演那个刺客。”   两人往花林的方向走,踏过一条微黄草地间细细的小路。   隔着花林,还有一条波光莹莹的小河。   两人从小河中间的石头上跳过去,最后,顾承佑在对岸转身,向穆流风伸出手。   穆流风握住他的手,来到对岸,一抬头,觉得满树的早梅,仿佛要扑在他的面前。   “真漂亮啊。”他感慨道。   大片的花树,红的,粉的,紫红,粉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完全绽开,散发出清幽的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们走进花林,穆流风一直抬头看着周围,顾承佑一直笑着望他。   走进来,那条细细的小路就消失了。   地上的草皮还泛着青色,花林外围的地面上,只散落着点点花瓣,越往里走,花瓣积累得越发厚实,踩下去仿佛厚厚的地毯。   穆流风看着地上的花瓣,都不忍心下脚,落红不是无情物,真是美得人心悸。   “我当时吊威亚,就在这棵树边吧,”顾承佑指向旁边一棵格外盛大的红梅树,“还是那棵?嗯,总之是格外高大茂盛的一棵梅花树,也许长了几十年了。”   “那天,也是这样没有云遮盖的大月亮,我在花林间飞驰的感觉,特别的迷幻和神奇,像飞进了万花筒。”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缓缓往前走着。   他说:“我以前看武侠小说,总幻想我是一代大侠,带着爱人在满林鲜花的地方隐居,这里就跟我想象中几乎一摸一样。”   顾承佑笑起来,他的手此刻格外温热,仿佛跳动的心,“我那会拍戏时就想,明年这时,一定要带你来看,你肯定会喜欢。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做为我的爱人。”   他说着说着,脸红了,也许是被花色映红的。   他的手也出了汗,一点不像是在冬天。   但他的眼神,炙热真诚,从未改变。 第85章   穆流风感觉自己脸上,身上都滚烫起来,笑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牵着手,在花间慢慢走。   风如此温柔,一如蜿蜒穿过花林的小河。   河水清澈,仔细听的话,能在他们被花瓣稀释的脚步声中,在细微的风声中,听见水流过石头的声音。   顾承佑说,清晨会有附近的村民过来打水,回家烧饭。   流水潺潺,波光粼粼。   水中飘过一朵格外完整、娇艳的梅花,红白渐变,十分惹眼。   顾承佑先瞧见了那朵花,眼疾手快地将花捻起来,放在手心里看。   他觉得这花大而完整,颇有些稀奇,又呈给穆流风。   “你看,在夜色里,这朵花是不是跟碎冰蓝玫瑰的颜色……有些像了?”顾承佑靠近穆流风,这样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花神的精灵。   穆流风将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   星空给花瓣染上蓝,月光为花心覆上霜,花瓣上的水滴这般剔透,每个都映着小小的月亮。   他举起花,透过水滴看顾承佑。   模糊而唯美,仿佛幻梦。   “承佑,”穆流风低声说,也如幻梦,“今晚不是很冷。”   顾承佑此时还没明白过来,“对,我之前来时,气温还要低一些,今年似乎是个暖冬。”   “这周围,晚上没人?”   “没有,你放心,很安全。”   顾承佑那时还以为穆流风在说别的。   “唔。”穆流风把花托在唇边轻轻一碰,然后伸手过来。   将梅花贴在顾承佑嘴唇上。   月光下,他抬眼望着顾承佑,眼中敛着水光与月色,说不上人与繁花,孰者更加令人心动。   顾承佑怔住了。   花落,他唇间晶莹湿润。   “哥……”   穆流风没说什么,只是抱住他,吻了过去。   带着清新香气的,温柔的吻。   逐渐变成狂热的,吞噬般的吮咬。   背撞在树干上,落英纷纷,有如泼洒的红雨。   跌入草甸,厚厚的花瓣飞扬翻腾,飘飘洒洒,如落下的花火。   落在他的背上,落在他的胸口,落在两人交缠的发丝间。   是无尽的绯红香夜。   …   穆流风知道顾承佑年轻,有冲劲,体力好。   但他还是低估了一个差点在体育项目上,获得世界冠军的年轻人,能多么有冲劲,体力多么好。   结果就是,当他真正醒来时,已经被顾承佑从酒店抱去机场,再从另一个机场抱回另一个酒店,并且,天色近黄昏了。   穆流风软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自己在何处。   他看着外头从金色渐变到紫色的霞光,看着手机里无数找自己的信息和电话,终于知道他在昏昏沉沉中,直接被拐到了顾承佑的片场附近。   手机里顾承佑的信息最多。   【佑宝:哥,醒了吗?】   【佑宝:中午回来看你还在睡,醒了告诉我,我给你叫吃的来,你肯定饿得不行】   【佑宝:哥,还没醒吗,不会生病了吧……[担心][惊恐][内疚]】   穆流风翻完他十几条信息,回了一句:醒了,你晚上怎么吃?   【佑宝:我这就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等我!】   【佑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脸红]】   穆流风没再搭理他,又迷糊了一会。   不知多久后,门“碰”的开了。   顾承佑一身寒气地大步走进来,气喘吁吁,额头上挂着汗珠。   他提了好几个袋子,都腾腾地冒出热气。   “哥!”顾承佑把吃的放下,想扑到床上来,又有点担心自己动作太粗鲁,而穆流风的身体有点虚弱。   他只能小心的坐在床边上,显得很乖顺地望着穆流风。   “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他摸穆流风的额头,好在不烫,“我中午看了,你应该没发烧,睡这么久饿了吧?我买了这附近所有的好吃的过来……”   “少说两句,”穆流风懒洋洋的,“我快累死了。”   顾承佑显得更乖顺了。   穆流风试着起身,觉得腰酸,忍不住说:“你是人吗?昨天搞到那么晚,第一次就……”   他不好意思再说。   他自认为是个挺保守的人。   没想到,好家伙,第一次在外面就算了,接着就解锁了车内,还有浴室……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也能这样闹。   不止如此,他还一向自认为体力已经很不错,折腾完倒是不太痛,只是酸得很,身子软得仿佛一汪水,被打散融化,再聚不起来。   不对,不是他体力不行,是顾承佑的体力……好到不对劲。   顾承佑听着听着,脑袋也开始冒热气。   他的目光在穆流风颈侧和锁骨的红痕上流连,呼吸似乎重了,但见穆流风疲惫的样子,又赶紧瞥向一边。   他急忙把吃的摆满了两个小茶几,似乎一刻也不能让自己停下,穆流风下床,他还要去扶。   穆流风瞥了他一眼,讲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地说:“不至于,你还没那么有本事。”   顾承佑怔怔地望着他。   穆流风翘起唇角,悠悠飘来一句,“咬人的小狗……”   顾承佑一时又开心又害臊,感觉自己热得不像活在冬季,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   就这样,两人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月。   顾承佑继续补拍,每天仍然偶尔崩溃。   穆流风也懒得再动弹。   他本来就要休息,干脆就在酒店里待着,看看书,听听歌,偶尔写几句歌词、旋律。   除此之外,他还要跟各方面商量成立工作室的事情,也不算清闲。   这半个月之中,他除了去外地进行了一次春节晚会的彩排之外,都闷在酒店里,几乎要生根。   又要过年了,今年顾承佑也接触了各方面晚会的邀请,包括春节晚会。   但因为他有太长一段时间黑料过多,而且跟穆流风一起出现,可能不太合适,没进入最终的演出名单。   穆流风对此感到特别抱歉。   他希望能够给顾承佑拿回机会,做了各种努力,甚至表示自己不去,让顾承佑上都可以,被对方阻止了。   “不是你的问题,哥,”顾承佑这样说,“我再努努力,明年一定会有机会。”   穆流风觉得不顺意,又几次三番地协调,可惜最后仍没有顾承佑的名额,只得作罢。   顾承佑开玩笑地以此要求补偿,穆流风当然同意,但一听补偿内容……   嗯,补偿,当然得补偿。   无论如何,他还是补偿了。   补偿得穆流风腰酸背痛,欲生欲死。   “犟牛,”他这样说顾承佑,“一身的牛劲儿。”   顾承佑:“嘻嘻。”   在这段时间里,顾承佑大概是跟屡次杀青杀不掉的导演,达成了一致。   他虽然工作还是那么艰辛,但不用再那样抓紧时间。   每天,他三顿饭都要跟穆流风一起吃,觉更是要一起睡,时不时还有功夫,两个人一起出去转转。   当然,他们这次睡得觉,就跟去年顾承佑留在穆流风剧组酒店时,完全不一样了。   有时候穆流风都怀疑。   他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顾承佑……可能对自己没那方面兴趣。   现在看来,是不要太有兴趣。   不仅有兴趣,无尽的兴趣,还有榨不干的精力,随时随地,花样百出,真是可怕,根本招架不住。   这天,又一次下不来床之后,穆流风愤愤地把顾承佑的微讯备注,从“佑宝”换成了“大尾巴狼”。   顾承佑在他背后笑,咬着他的耳朵,“你是小绵羊?嗯,确实又嫩又好吃……”   穆流风不肯示弱地咬他的嘴唇,不出意料地又点起火,还是自己遭殃。   …   在拍摄期间,殷美华过来时,见过一次穆流风。   他看见顾承佑脖子上用遮瑕膏涂了三层,还是隐约泛红的印子,不忍直视,顾左右而言他地逃走了。   不仅他,钱放也来过。   哭着走了。   钱放的原话是:“逆cp了,想死,呜呜呜呜呜。”   穆流风:“……你怎么会觉得,好吧承佑之前是……但是我很懒而且……”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他只想着:这个遮瑕膏不行,要再换个牌子,试试那种能遮纹身的……   …   年关将至,顾承佑的戏终于第三次杀青了。   他气势汹汹地逼问导演:“再一再二不再三啊,亲爱的导。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杀青了吗?真的真的是吗??过期不候了哦,过年我要增肥了哦!”   导演笑得仿佛花开,“放心放心,这次完满啦。”   可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顾承佑将信将疑,决定走为上策。   这第三次杀青,连杀青宴也没有。   顾承佑回到酒店,见穆流风正在收拾行李。   他看着穆流风的身影,忽然就很不舍得。   虽然说走为上策,当真走了,他们就又要分开了。   他如今已经受不了几个月一见的生活了。   而且不知怎么的,此刻穆流风把行李收好的样子,让他想起之前那一次,对方跟他说了句“放心”,就直接断联了三个月。   顾承佑产生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他想把穆流风绑走,捆在自己身边。   “哥,”顾承佑去帮他收拾,“今年过年……要不也来我家吧。”   “这……”穆流风想到这件事,似乎有些犹豫。   他如今再去,总觉得面对顾承佑的父母,会有些尴尬。   顾承佑看见他的面色,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显得有些腼腆,“嗯,我想跟我爸妈说明白,我们的……”   他还没说出后话,穆流风突然打断道:“别说!”   顾承佑怔了怔,望向穆流风,有些无措。   穆流风看起来很坚决。   “可,小舅已经知道了,”顾承佑有点无助地辩解,“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我想告诉家里人。”   “别,”穆流风收拾的动作停下来,坐下来,看起来非常认真,“你还很年轻,家里也不催婚,不要急着讲这件事。”   顾承佑有些失落,“早晚都要讲……”   “不用这么早。”   “可总归要说的,我又不会变。”   “现在不要说。”   顾承佑忍了忍,不觉提高了一点声音,“那要什么时候?!”   两人车轱辘话说了几个来回,顾承佑有些恼火,还有点受伤。   穆流风竟然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别说”。   他还以为对方会高兴的。   “不是……为什么?”顾承佑有些上头,话赶话,脱口而出,“因为我太年轻,还可能有别的想法?还是你,是你根本没想过以后?” 第86章   穆流风一下站起来:“顾承佑!”   叫全名的威力,类似“老子数到三”。   顾承佑下意识地缩了缩,忽然想起好久以前钱放的话。   大概是“你父母让他照顾你,照顾到床上去了,他怎么过意得去”。   顾承佑心神波动。   他一下子感觉穆流风真的就像一阵风,绕指柔,扯着心都沦陷,但好像抓不住,随时都会游走。   不安全感。   巨大的不安全感。   “哥,”顾承佑难过地说,“你之前说要跟我过一辈子,是假的吗?是随口讲的……”   他话没说完,头被穆流风拍了一下,扭向一边。   穆流风愣住了。   顾承佑直直地看了他一会,抓起穆流风帮他打包好的两人的箱子,一手一个,拖着就出了房间。   顾承佑边往外走边怒道:“你不来,我一会就打电话跟我爸妈讲!”   “我说我已经弯成电话线了,除了你谁也不要,什么孙子孙女的,他们是别指望了!”   “顾承佑!”穆流风心中一惊,忙追出去。   电梯还要等,顾承佑拎着箱子就“噔噔噔”下楼梯。   穆流风只能追进楼梯间,狂跑了好一会总算拦住他,“承佑,你冷静一点行吗?”   顾承佑想推开他,但两个人在楼梯上有些不安全,只能站住了,他盯着穆流风,看起来相当委屈。   穆流风抓住他的手臂,尽量镇定,“你突然说这种事情,他们不同意怎么办,他们反应很激烈怎么办?明明可以慢慢来,你不要总是要那么冲动行吗?”   “对,我冲动,”顾承佑跟他脸对着脸,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因为我确定自己要什么,也说不了谎。”   “你呢?”他微微挑眉,“哥,你确定吗?”   “……你认识我快半辈子了,”穆流风忍了又忍,气得声音发抖,“顾承佑,你不了解我吗?”   叫全名,谁还不会叫全名。   “好,”顾承佑斩钉截铁道,“那我今天飞回家就跟他们说,你跟我来,今晚先在酒店等我,明天事情处理好,你来我家过年。”   穆流风快受不了了,“不……”   “我不喜欢听‘不’。”顾承佑提着箱子,继续“噔噔噔”往下跑。   穆流风头痛欲裂,追他追得费劲,好不容易拽住他,“好好好,我跟你回去,你答应我,先不要说,不要这么不讲方法地直接说!”   他按着顾承佑,把对方卡在自己和楼梯扶手之间。   顾承佑审视着他,仿佛在看他到底是不是缓兵之计。   “承佑,”穆流风不解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信任我?我做错什么了?”   顾承佑鼻头逐渐发红,显得有些可怜。   “没有,”他低下头,“是我疯了。”   “我再也离不开你了,”他嗓音沙哑,“所以,你千万不要扔下我,自己走。”   穆流风说不出话。   在他眼中,顾承佑一直像剔透的宝石,耀眼的太阳,清澈见底的海水,是坚强、自由、明亮而广阔的存在。   但他看着顾承佑红彤彤的眼睛,忽然想起对方有过严苛的童年,抑郁症历史,还有艺术型人格特有的,格外敏感、敏锐的内心和感受。   穆流风想说“我当然不会扔下你自己走”。   可惜他过于有讲话的艺术。   “我答应你,”穆流风说,“绝不比你先走。”   顾承佑听了当然不满意,又拎起箱子,一言不发地飞快下楼梯。   穆流风叹了一口气,只能跟上去。   这在他们俩来讲,是很大的矛盾了。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架确实吵过不少,但基本没有隔夜仇。   一方面因为穆流风总让着顾承佑,一方面因为如果穆流风生气了,顾承佑秒怂秒跪。   总而言之,顾承佑很少生气。   因此,现在这种罕见的情况,使穆流风感到手足无措。   到了楼下,穆流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你一定要马上跟你父母说,我跟你一起面对,或者,干脆我来讲。”   顾承佑不理他。   穆流风彻底没办法了。   两人去机场,上飞机,下飞机,一直没怎么说话。   顾承佑赌起气来也像犟牛。   穆流风一直在旁边唉声叹气,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人家就那样抱着胳膊鼓着脸,理也不理。   臭小子,死犟牛……穆流风想。   下飞机,两人到了顾承佑家。   穆流风哪里敢去住酒店,当然要跟着回去,他担心顾承佑嘴太快,家里人没法接受,大过年的闹起来。   顾延年和殷舒华看到穆流风,比见到自己亲儿子还亲。   穆流风没特意准备礼物,只能临时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些。   东西价格是很高的,但因为不算精心准备,他自己十分心虚。   幸而似乎还是获得了好评。   “流风要是我亲儿子就好了,我看着流风,就跟我亲儿子是一样的。”   听着殷舒华喜笑颜开地这样说,穆流风汗流浃背。   晚饭时,叫得外食,极为丰盛。   吃着吃着,顾承佑开口,似乎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   穆流风疯狂给他打眼色和找补,在桌子底下一个劲挥手,生怕他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是过年啊,能不能让老两口好好过个年?他的眼色这样说。   顾承佑只好不说了。   晚上,他把穆流风拖到自己房间里,办了好几次,还威胁他隔音不好不要出声。   半夜,穆流风精疲力尽地趴在枕头上,嘴唇因为忍着声音,被自己咬得泛出血痕。   真是心里苦。   “不要这个时候说,当我求你。”就算这样,他还是坚持这么告诉顾承佑。   顾承佑指尖在他腰窝上画圈,而后缓缓地一路向上吻着他的脊凹,没有回答。   春节前两天。   穆流风去春节晚会的最后彩排,要在那边待到大年初一才回来。   顾承佑本想跟着去,除夕再回来跟家人一起看晚会,被穆流风以“太折腾”为由拒绝。   他只能不爽地留在家里。   除夕夜很快到了。   顾承佑跟父母一起,在电视上看穆流风穿一身红的唱跳节目。   他的嘴角一个劲往上翘,专门录了像,自己一遍一遍地看,还发给了所有关系好的朋友。   顾延年和殷舒华在旁边看着,都似有所感,先是互相看看,又一起去看殷美华。   殷美华被吓得跑到了阳台上去疯狂抽烟。   这一次,穆流风在顾承佑家待到了初六。   其实他的假期还没结束,但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以要忙工作室的事情为理由,回了首都。   出柜这回事,总算是没提起来。   穆流风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本来,穆流风以为顾承佑会跟自己一起回去。   毕竟顾承佑拍完一部电影,都会有很长的休息时间,而且他也已经习惯顾承佑在身边,甚至习惯了对方惊人的体力和频率。   谁知顾承佑闲闲地说:“哥,只有你忙吗,我也有工作的好吗?”   接着他就飞去了外地。   穆流风怅然若失,每天总有点失魂落魄。   而后,他又是一个月没见到顾承佑。   唉,艺人这聚少离多的操蛋日子。   这一个月中,顾承佑每天的工作排得爆满。   短综艺、综艺飞行嘉宾、广告、杂志、代言活动……   几乎所有短平快的项目,他都排了一遍,一个月三十天,他居然接了四十多个通告。   “你要累死自己啊!”穆流风跟他视频时这样说。   顾承佑显得很疲惫,趴在床上对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显然,这种工作强度,饶是顾承佑也吃不消。   他懒洋洋地说:“有钱拿就好,我最近缺钱。”   “缺钱?”穆流风不明白,“你需要钱我给你不就好了,而且你要做什么,为什么缺钱?”   顾承佑闭口不语,一副保密的样子。   穆流风思索片刻,犹豫道:“你不会因为我不让你跟家里说,还在生气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个理由更有可能。   顾承佑不接话,表情看着是挺生气的。   “别生气了,承佑,”穆流风委委屈屈地说,“那找机会,我们一起讲,好不好?”   顾承佑的回答是一个:“哼。”   穆流风:“……”   这讨厌的家伙。   这回,轮到穆流风感觉有些孤单。   他的工作室筹备,需要他亲力亲为,但也并没有顾承佑这样忙。   “我生日时总可以见面吧?”穆流风说,“我算了工作室开张的吉日,跟我生日差不多时候呢。”   “看我安排吧。”顾承佑居然这样说。   穆流风气得够呛,“行,你赚钱,谁有你能赚钱啊。”   时光飞逝。   转眼间,最后一场雪融化,草地冒出新绿。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穆流风的个人工作室,也要开张了。   乔清念给他在CBD的大楼里租了一整层,当做工作室。   顶楼,望下去比周围的楼都要高,眼底一片开阔,仿佛能看见远处的地平线。   有次穆流风和乔清念一起吃饭,聊起工作室选址,她说:“能看日升日落。”   穆流风说:“不用租这么大的场地,也没那么多人。”   乔清念只笑笑,“礼物,送你三年,后面你喜欢租多大场地,自己定。”   “哦对了,”乔清念离开前说,“楼顶有停机坪,我有空坐直升机来看你。”   穆流风:“……”   好啊,看不出你是这么装的念念。   终于,到了工作室剪彩的当天。   小陈成为了穆流风的新经纪人。   作为工作室主力,他在最开阔的大办公室中搭了剪彩台子。   本来,他打算好生布置一番,但勤俭节约的穆老板说:“来的都不是外人,差不多得了,能省则省。”   于是,实诚的小陈决定降本增效,场地中心,只布置了台子和假花,还有一条系着大花球的红绸带。   场地的外围,倒是放置了好几个吧台。   但是,艺人的小食吧台,自然和普通人的不一样,摆的大都是零卡饮料,健康零食,看着就让人无甚胃口。   今天前来的宾客,大多是穆流风的朋友。   穆流风在圈内的朋友,多到离谱。   但一来,真正关系好的人,也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二是大家都忙,不一定有空过来。   最终前来捧场的……倒也不少,快五十人。   这是I人顾承佑绝对无法想象的数字。   当然,他更无法想象的是,穆流风的微讯好友已经有大四位数,每次发条朋友圈,基本都会因为点赞量过多,程序崩溃一次……   客人们纷至沓来,场地内热闹起来。   大多数宾客,是多多少少受过穆流风的帮助,或者很喜欢他,自发要来的。   钱放出场时,排场很大。   他带着墨镜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后面两排黑衣人搬着两列大花篮摆在门口。   穆流风去接待他,刚要感谢,被钱放打断了。   钱放摘下墨镜,看见场地内这一群俊男美女,眼睛都直了。   他拍着穆流风说:“不愧是内娱第一花蝴蝶,朋友都是大佬。这里有没有单身的妹子,介绍我认识一下?”   穆流风接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见他没个正经,完全不想搭理,“都是我的朋友,你一个也不许祸害!”   但穆流风一走开,钱放就去搭讪了,引得几个漂亮女艺人一阵娇笑。   穆流风瞥了他一眼:“……”   唉,随便吧。   终于,嘉宾基本到齐。   场地内一共摆了六大桌。   三桌艺人,两桌音乐圈人,一桌各路老板和各方大佬。   大家觥筹交错起来,不知道的人,肯定得以为这里办的是小型婚宴。   剪裁前,有些助兴小节目。   小陈为人一板一眼,搞起活动来倒是花样百出,屡次将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   穆流风见到一切都好,总算松一口气。   但从第一个客人进来开始,一个问题就始终盘桓其间。   “顾承佑呢,怎么不在?”   “承佑呢,还没来?”   “流风,承佑不来吗?你跟承佑不会……”   穆流风被他们问得都害羞了,心想:我们的事已经这么公开了吗?   接着,他回想了一下两人之前的各种操作。   红毯吻,台上表白,全网祝福……   啊,好像真的,已经很公开了呢。 第87章   场子里就这样热热闹闹了一阵,眼看着吉时快要到了。   穆流风站在剪裁的红绸带后面,犹豫地拿起剪刀。   小陈小声说:“穆老师,开始走剪裁流程吧。”   穆流风盯着门口,“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一屋子人都知道他在期待谁,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看门口。   一两分钟,三五分钟,大门没开,没人进来。   气氛焦灼起来。   吉时将到。   穆流风心微微沉下去。   在一起后,关于顾承佑的事情都让他容易多想。   小陈低声说:“穆老师,不好过了时间的,吉时是出钱算过呢。”   节俭的穆老板犹豫着,点了点头。   小陈收到信号,慷慨激昂地说起剪裁主持词。   钱放见穆流风表情不对,一直也在给顾承佑发信息,但没收到回应。   孟宇飞跟蓝芷彤坐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说完都一脸惊恐的样子,好像自己的CP突然BE了。   小陈的演讲即将结尾,穆流风叹了口气,拿起剪刀。   一道光忽然照进来。   霎时间,两大排人从门口鱼贯而入。   他们或是抱着大捧的白玫瑰,或是抱着大捧的碎冰蓝玫瑰,很快,本来只有假花装饰的台子周围,变得花团锦簇,芬芳闪烁,如同阳光下耀眼的冰海。   穆流风不觉怔住。   宾客们或是惊叹或是议论,站起来看,拍照录像。   门口闪过细碎的光芒。   修长的人影推着某种发光体,缓缓走进来。   像是无数水晶切片构建而成的迷宫,圆圆的头,圆圆的身子,那形象格外熟悉——   穆流风不觉睁大眼睛。   是他自己设计的给粉丝的形象,雪宝。   顾承佑把闪闪发光的雪宝交给别人,理了理西装衣襟,快步走来,神色是他惯常无表情时的锋利冷酷。   但一看见穆流风,他眼睛立即亮起来,笑容洋溢开来,嗓音明朗,“哥,恭喜工作室开张!运东西出了点麻烦,没过吉时吧?”   在场的人几乎都见过顾承佑,但很多都跟他不熟。   在他们印象中,顾承佑是那种一天不说一句话,不做一个表情,连饭也不吃的冰雕酷哥。   没人见过他这样明丽愉快的样子,好像在田野里奔跑的小孩子,带有最理想和本真的冲击力。   瞬间,全场连宾客带工作人员六七十人,看看相对而笑的顾承佑和穆流风,当场沦为cp粉。   顾承佑本想找自己的地方坐下,穆流风忙跑下来,拉着他上台,把剪刀塞在他手里。   顾承佑不明所以,“哥,给我干什么,你……”   小陈高声:“吉时到!”   穆流风握住顾承佑的手,带着他对准绸缎。   “一起。”穆流风望着他轻笑。   剪子合拢,“啪”的一声。   绸缎牵着红花落下去,流光溢彩,仿佛果实坠地。   在顾承佑茫然惊讶的目光中,在穆流风无尽温柔灿烂的笑容里,浪涛般的掌声,欢腾,尖叫。   “穆流风个人工作室,正式成立啦!”   …   两小时后。   高层开阔场地的窗外,橙红的落日缓缓没入地平线。   最后的金色光辉注入了大地,化作灯火通明的繁华。   洒进来的辉光,落在晶莹剔透的巨型雪宝水晶雕塑上,落在蓝白相间的花海里,带着梦幻的光辉。   剪彩仪式宣告结束。   来的将近五十个客人,吃完晚宴,还有不到十个留下来,要去下一摊。   穆流风在门左边笑盈盈地送客,顾承佑在门右边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略显僵硬地送客。   “恭喜恭喜,未来多合作,祝你们幸福哦。”   “别送啦,今天是流风大喜的日子,能认得承佑也是这么好的小伙子,我很放心,祝福哈。”   所有人都要或是真诚或是调侃地这么说一句,说得穆流风满脸通红,顾承佑逐渐膨胀。   送完客人,已经入夜。   八点多钟,余下的十几个人决定去下一摊。   钱放跟顾承佑二人一辆车。   “呦呦呦,祝你们幸福,”钱放边开车,边酸溜溜地说,“好啦,你们算是在圈子里官宣了,我的女朋友呢,我的女朋友怎么还没来啊?”   穆流风说:“你不是加了好多美女的微讯吗?”   “那顶什么?”钱放大叹,“我也想官宣啊!”   穆流风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也不是官宣吧。”   顾承佑跟他一起坐在后排,握着他的手,随性地勾了勾唇角,“官宣了。”   孟宇飞坐在最后一排,举手,“我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不对吧,”钱放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我才是最早知道的吧!”   孟宇飞被后视镜里钱放的大金链子吓到,默默低下了头。   顾承佑想了想,“应该是宇飞先确定地知道的。”   “啊……怎么会……”钱放失落。   穆流风也不明白,“对啊,怎么会是宇飞先知道?”   孟宇飞小心地看顾承佑,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承佑贴近穆流风,低声说:“后面告诉你。”   跟孟宇飞一起坐最后一排的蓝芷彤尖叫起来,“亲了亲了!再亲一个!”   穆流风推了顾承佑一下,面色泛红,“没有亲。”   “我都看见了!”   “没有!”   顾承佑在穆流风身边一直看着他,一个劲地笑。   他们在会所包了个大房间,喝酒、唱歌、跳舞。   所有人都来灌穆流风。   顾承佑给他挡酒,他们就反过来灌顾承佑,穆流风只能又给顾承佑挡酒。   两个人很快就喝多了。   一屋子人又唱又蹦,两位主角被起哄再多,也没有亲一个,倒是孤独的钱放跟一杯倒的孟宇飞,意外亲了个嘴。   蓝芷彤把这一幕录了下来,发出女巫般的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在我这有案底啦!”   中间乔清念还来了一趟。   小乔总,现在应该去掉这个“小”,称为堂堂正正的乔总了,仙女下凡一样,仿佛九天清流注入凡河。   所有人都一下变得规规矩矩。   毕竟,天瑞的乔总,现在是娱乐圈最大的大佬之一了。   这时,顾承佑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乔清念与穆流风对视一眼,走到外面的阳台上。   喧嚣被关在玻璃门内。   “爸爸昨天走了。”乔清念说。   夜色与室内的灯光交映在她脸上。   她面貌温柔如水,但并没透出任何一丝脆弱。   倒是穆流风更加受触动,感情复杂地靠在了围栏上。   “这么快,”他沉默片刻,“追悼会……”   “明天。”   “念念……”   “流风,”乔清念突然说,“你同你母亲,多久没好好讲话了?”   穆流风没想到会有这个话题,一时无言。   “去找她吧,不为她,为你自己。”   穆流风无力地提了提嘴角。   乔清念没待多久就要回去了,她走时,穆流风一直送到了楼下。   “任何事都可以找我。”穆流风说。   “会的,”乔清念说,“对了,我最近有了喜欢的人。”   “谁,我认识吗?”   “你认识,她喜欢你。”   穆流风:“……放心,今天以后,应该不会有娱乐圈的女孩子认真喜欢我了。”   乔清念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女孩子喜欢你,有几个人追过你?你这种人,别人有困难都要帮一把,但跟女孩子特别有分寸,连暧昧也没有,都是男的为你昏头。”   穆流风尴尬而无奈地笑了笑。   乔清念说:“你跟顾承佑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意外。”   “真的?”穆流风更没想到这个讲法,要是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跟顾承佑在一起,他肯定觉得对方脑子坏掉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对谁都好,只有提起他时,”乔清念微微靠近,笑意饶有深意,“宠得没边。”   穆流风怔了怔,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乔清念“啧”了两声,“我喜欢的女孩子只是嗑你的cp,天佑承风超话大粉。”   “这样吗,”穆流风说,“那我上去跟承佑一起写张卡片给你?名字叫什么,我写to签。”   乔清念坐进来接她的车里,“过一阵子再说,追呢。”   她蝴蝶般摆摆手,车子一滑,消失在夜色里。   很快,第二摊也结束了。   穆流风在门口看着所有人或是叫车离开,或是被司机接走。   顾承佑挂在他身上,似乎在看着他,但目光没有焦距,痴痴醉醉的。   穆流风挠了挠他的下巴,顾承佑配合地扬起下颌,盯了穆流风一会,试探地说:“喵?”   穆流风笑起来,趁周围人不注意,亲了亲他,并阻止他狂热地要亲回来的动作。   送走所有人后,顾承佑已经醉得快睡着了。   穆流风跟司机一起,把人高马大的顾先生搬到后座,摆好,自己再坐进去。   顾承佑的脑袋立即垂在他肩上。   “承佑,”穆流风轻声问,“今晚去你那吗?”   “我那……”顾承佑说,“我那……大后天再去。”   大后天是穆流风的生日。   穆流风说:“那你只能跟我去住酒店了。”   他向来只住酒店。   顾承佑闭着眼睛,在他肩头蹭了蹭,咕哝着什么,好像是,“不会……酒店……”   不会一直住酒店。他好像说了这句话。   穆流风蹙了蹙眉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   当初,顾承佑家人直接全款给他买了房。   穆流风的母亲问过他的卡号,想给他打一大笔钱,被他坚定地拒绝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买房的打算,只想住在酒店里。   这么多年,他四海为家,四海无家,家当永远只有两个行李箱,一个单肩包,随时提起来,随时离开。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都看见他和煦浩瀚、重情重义。   只有顾承佑知道,他是一缕随时会走的风。   穆流风到了自己平时常住的酒店。   他费劲地把顾承佑搬进房间,终于安顿好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望着窗外。   视野不错。   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跟外面的霓虹灯混在一起,显得他的面孔有些模糊。   他想起老乔总,又想起乔清念刚才的话。   为了你自己……   忽然,他被人从后面抱住。   顾承佑的气息伴随着酒的味道,嗓音低沉带着喘.息。   “哥……”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让人更加疯狂。   穆流风贴在落地窗上时,感觉不到寒冷。   绚烂的灯光映在他身体上,玻璃一下下的摩擦与身后人的揉捻和冲撞,仿佛让他跌入五彩斑斓的酒色世界,完全被感官的战栗所掌控。   这样的放纵让人忘记一切。   好像可以永恒地跌入梦幻中,不再醒来,不再有任何事会烦心。 第88章   第二天穆流风起床时,顾承佑居然已经先走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顾承佑走前,好像亲了自己一下,不觉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忙?   但他今天也已经有了日程。   老乔总的追悼会上午开,中午结束,人下午火化。   从此,世上不再有这个人的实体,很快,也不会流传关于他的故事。   在追悼会之前,还有遗体告别会,只有家人和最亲近的朋友会参加。   昨天,乔清念没确切地说,要不要穆流风来遗体告别会。   但她话音中的意思,是遗体告别会上会来的人,虽然是父亲的亲朋好友,但大多不是她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告诉了他时间。   穆流风看了看手机,时间还赶得上。   他找出一套黑色西装,装扮好,下楼坐车前往会场。   追悼会的地点在郊外的山脚下。   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街道,变成肃静的绿色,愈发显得寂寥。   肃穆的灵堂,白色大理石门头,黑色的挽联。   门口,乔清念一身黑色套装,黑纱半遮面容,招待前来的亲友。   她神色平和,甚至带着浅笑,看到穆流风时怔了怔,但很快扬起笑意。   她与穆流风握手的时候,格外用了些力,但掩盖不住指尖的冰凉。   穆流风象征性地抱了抱她,走入灵堂。   黑色的帘布,白色的花圈。   前来的宾客不算多,仿佛一片黑压压的枯树。   穆流风的前来,没有带来什么骚动。一同在场的,有天瑞的高层,也有几个天瑞顶梁柱似的新老艺人,他不算什么大牌。   时候到,封灵仪式开始。   亲朋好友围绕棺木,瞻仰逝者遗体。   白花之中,乔天楚穿着深色的西装和衬衣套装,面容安详中仍然透出一丝刚毅。   衣服大概是他生前的,做工考究却不合体,宽出一圈,显得人更加瘦削。   他形容枯槁,但化妆术如此神奇,让他面上带了血色,好像血液还在流动,精神还在迸发,只是睡着了,明日一早,又会醒来。   这是穆流风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见到去世的人。   他见过的第一个,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化妆师并不好,没有化得这样自然,反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之前听乔清念说,“天瑞”这个名字,“天”来自老乔总乔天楚,“瑞”字来自她母亲。   也听乔清念说,她父亲当年安葬母亲时,在旁留了自己的墓穴,等百年后两人合葬。   穆流风的父亲是重病而死,起初,母亲很平静。   母亲现场签了死亡确认书,拿到死亡证明,从家里带来父亲生前的衣服,看着护工帮父亲净身和更衣。   她招待亲友时,还有笑容,亲友痛苦,还会安慰。   后面的遗体告别会,追悼会,也跟今天差不多,母亲操持了所有的仪式,没用别人帮助。   直到人要送去火葬场。   停灵的地方,跟火葬场之间有一段距离,要来车把人拉走,烧完,再把骨灰送回来。   殡仪馆的车来接运尸体,工作人员问母亲:“要什么样的火化炉?”   穆流风当时在不远处偷听,心中麻木,好像只想着:原来火化炉还有区别?   母亲一直那样平静,当时才显出一丝不对劲,她问:“能不烧吗?”   接着她似乎有些疑惑,“烧了,人会不会痛?”   两个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母亲沉默了很久,说:“让我再看一眼吧。”   他们就让她再看了一眼。   母亲看了好一会,选了最高级的火化炉。   火葬场的车子关上门,开出去。   车子快要看不见时,母亲突然发了疯一样跑着追上去。   穆流风愣了好久才追上去。   他忘了那天他追了多久。   最后,他跑得耳蜗刺痛,喉咙里都是血气,才看到怔怔站在路口的母亲。   她面无表情,双目无光,泪流成河,似乎在念叨着一句话。   “能再看一眼吗?”   人烧成灰也不用很久,两小时后,骨灰盒送了回来。   金色楠阴沉木,雕龙。   母亲抱着盒子,愣愣看着,“怎么这么小?”   工作人员自然还是不能回答她。   她就不再问了。   后来,穆流风又跟母亲单独过了三年。   在他印象中,母亲好像再没掉过眼泪,更是没提过合葬之类的事情。   穆流风甚至怀疑,她没去扫过墓。   她起初很心疼穆流风,甚至有些过度保护,但不知为何,渐渐变得冷漠,仿佛一眼都不想看他。   三年后,她有了男朋友,闪婚了。   老乔总的封灵仪式结束了,合棺。   穆流风看着乔天楚的面孔一点点被遮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天楚终于去找小瑞了。   乔天楚会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吧。   那,穆颂之呢。   他的父亲,温柔正直,充满童心,为了家人不懈努力,被所有人叫做老好人,穆老哥的男人。   除了独子穆流风,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还会有人反反复复地想念他吗?   穆流风不想去想,却没法不想。   遗体告别会宣告结束。   乔清念招待着后续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客人,余光中,看见穆流风站在墙角。   他面无表情,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躲在阴影里,似乎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失态。   封灵合棺后又是半个多小时,参加追悼会的宾客到齐。   来的人有数百,其中不乏昨天来穆流风工作室,参加剪彩仪式的。   昨日的欢庆与今日的肃穆,这样的对比与落差里,不知他们会想些什么。   穆流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主持人宣读讣告,默哀,鞠躬。   曲终了。   人只能散。   人死如灯灭,花灯碎了,不再燃。   穆流风走时,见一直平静的乔清念仍然平静,只是眼角鼻尖泛着红。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不愿被人看见的,偷偷哭过了。   “可以哭的,念念,”穆流风与她告别时说,“他是你父亲,你不用在人前撑着。”   一滴眼泪迅速划过乔清念的脸颊,又迅速消失。   “流风,”她仍那样平和,只是音尾微颤,“有时我很后悔,你不要像我一样。”   穆流风点了点头,抱了抱她,走出灵堂。   他拿出手机,看着那个许久不曾拨过的号码,感到陌生又熟悉。   该不该按下去,按下去该说什么?   还是说发个信息,信息又该写什么?   现在怎么做,未来要怎么做,被接受怎么做,被拒绝又该怎么做……   他难得如此混乱,没有头绪。   电话突然来了。   “哥,醒了吗?”顾承佑的声音同时有深沉和欢快两种属性,让人听着安心且舒适。   许久没有回音,顾承佑想再说些什么,听到一声哽咽。   “哥?”他忙问。   “没什么,承佑,”穆流风嗓音沙哑,“刚参加完老乔总的追悼会。”   顾承佑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两人间只有静静的呼吸。   “哥,我晚上来找你……”   “明天或者后天,有空吗?”穆流风忽然说,“我想回家一趟,但我……不敢自己回去。”   他说完,又仓促地,无所谓似的轻笑一声,“不过你最近忙,没空也……”   “有空。”顾承佑说,“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你安排。”   穆流风又是一会没说话,只有稍微重了些的呼吸声。   顾承佑几乎没见过穆流风哭,更不曾在电话里听见。   但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哭。   “我会陪你的哥,”顾承佑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这样深沉可靠,“一直陪你。”   -   他们最终订下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两个人从不同的地方,飞去同一个城市。   顾承佑并不知道,穆流风具体要去做什么。   但他知道那个目的地。   那不是穆流风的“老家”,一般而言,他称那个地方为:我妈家。   顾承佑上了飞机,从小小的舷窗望出去,看到柔软的云海。   他想着穆流风说起自己家庭时的,那些只言片语。   穆流风的父亲经商,在他十二岁时急病去世,从得病到离开,前后不过一个月。   他的母亲是大学老师。   从前,他家在沿海大省的省会,他父亲的墓碑也在那里。   父亲死后,母亲所在的学院,搬到了同省的另一个城市,带着他搬了过去。   不知道穆流风的中考是在哪个城市参加的,按时间计算,可能是他在初三时去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   这应该不算非常舒适的经历。   十五岁时,穆流风去上寄宿高中。   十六岁时,他母亲嫁了新的丈夫,火速怀孕。   穆流风曾说过,他当时有一天,从寄宿学校回到家,看见母亲大着肚子在小院里散步,他的新“父亲”搂着母亲。   那是周五的夏日,没有晚自习,他回来时,正是黄昏时分。   温暖的金红光芒下,两个人缓缓走着,穿过花丛,走过小径。   他们面色如此幸福,都没发现穆流风的存在,路过他面前,母亲才恍然望过来。   “流风啊,”母亲的笑意一下就少了些,显得淡淡的,“吃饭了吗?”   “还没。”穆流风说。   “你自己做一点吧,”母亲说,“我们吃过了。”   在穆流风的回忆中,当时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一冲动,说:“妈,叔叔,我想出国训练。”   过了一会,他又说:“不要很多钱。”   这些片段,都是这十几年来,穆流风好几次喝多后,断断续续地告诉顾承佑的。   他说起母亲的时候,并不显得伤心,只有偶尔提起父亲,才会落寞。   这次穆流风应该是回家看母亲。   顾承佑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怕单独和母亲见面。   但既然穆流风让自己陪着,自己就默默地,尽全力地陪着。   只要陪着他就好。 第89章   穆流风先到了目的地,在VIP休息室里等候。   一小时后,顾承佑也到了。   他进入休息室,正见穆流风戴着帽子、眼镜、口罩,直挺挺地坐着,望向窗外。   雾蒙蒙的天,开阔的机场,飞机滑行,起飞,翱翔,消失。   穆流风就那样望着刚刚升在半空的飞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佑在他旁边坐下,“哥。”   穆流风过了一会才会过神,望着他,又是一会,镜片后的双眸微微弯了弯,“承佑。”   “你来了,你……方便吗?”他问,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都让你过来了还问这个,我怕耽误你的行程。”   顾承佑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有点霸道的笑,“难道有什么事情比你重要,嗯,我的心肝宝贝?”   穆流风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   顾承佑没这么叫过他,倒是他自己以前总把对方当成“宝贝”。   “走吧宝贝,”顾承佑揽着他站起来,“我们出机场吧宝贝。”   穆流风一个劲笑,“你喊上瘾了?”   “上瘾了呢宝贝。”   两人出了机场,上车,穆流风又不说话了,但他没放开顾承佑的手,一直握着他。   穆流风的手心有汗。   顾承佑便也沉默着。   窗外是高速路,绿化颇佳。周边有刚建起来的高层住宅,倏然出现又消失。   车子上了一座大桥,钢筋铁索划过去,远远地能看见海面。海湾里停着巨大的货轮,看起来有一种静止的忙碌感。   快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一处海边。   这里是伸出去的悬崖,最尽头有一座雪白的灯塔。   灯塔下,似乎是一座隐秘别致的小庄园。   黑金大门,整齐的草坪和园艺。   车开进去,停在一栋小别墅前,门口的侍者将他们引入室内。   第一层是开放的,四面透风,装修风格很自然,仿佛与室外的海景融为一体。   没有客人。   两人随着侍者走螺旋楼梯到二楼,带着他们在其中一个包厢门口停下,要打开门。   “等等,”穆流风说,“客人……来了?”   侍者点头,“刚到不久。”   穆流风指尖蜷缩,似乎要自己打开那扇门,又好像想要往后退。   顾承佑默默地把手按在他后腰上,支撑住他。   穆流风低声说:“跟我妈吃饭,你要是觉得尴尬,我给你开隔壁包间。”   顾承佑想了一会,“我……”   他是希望一起的。   但他还是问:“你怎么想?”   穆流风没说话,但手不自觉地捏住顾承佑的衣角。   顾承佑从没见过他这样不想面对任何场景,便笑起来,“一起吧,我饿了。”   半晌,穆流风点了点头。   大门推开。   房间内整体装潢,有种自然清新的氛围。   放眼望去,是大片的白色、绿色。涛声传进来,偶尔还有海鸥的叫声。   房间最中央,摆着一张长条形的雪白色大理石桌子。桌子的一边,角落处,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那人盘着头,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棉麻连衣裙,即便一个人坐着,仍然腰背挺直,仿佛孤高的残梦。   二人背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穆流风只好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   终于,那人回过头来。   她皮肤很白,保养得没有殷舒华那么好,能看出一点皱纹,但不影响她的美。   顾承佑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穆流风的母亲。   他们有一样的眼睛。   看谁都深情,没人能逃得过。   只不过,穆流风的眼睛,绚烂如梦,他母亲的眼睛,仿佛破碎的春水。   卢梦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看不出什么波动。   “流风。”她淡淡地笑了笑,又看向顾承佑,只点了一下头,甚至没问他是谁。   顾承佑顿时理解了,为什么穆流风当时执意要离开家,如今也不愿意回来。   听说他以前还偶尔会同母亲打电话,现在这样的沟通也变得极少。   穆流风怔怔地望着卢梦安,像是说不出话。   顾承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穆流风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望着卢梦安,“阿姨您好,我叫顾承佑,是流风的……”   他看了一眼穆流风,本想接着说“朋友”。   “我男朋友,”穆流风突然说,“妈,承佑是我男朋友。”   卢梦安的目光这才移过来。   看了一会,她轻声说:“挺好的。”   没什么语气的评价。   穆流风在她对面落座。   桌子很宽,他们两人之间并不靠近。   顾承佑在穆流风身边坐下,近距离见到卢梦安,莫名感受到一种压迫力。   她看上去很轻,姿态却有些竭尽全力。   侍者开始上菜。   大概是创意菜,意境确实很美,分量实在很少。   卢梦安慢慢地切着一块鳕鱼,好像永远也切不完。   “你是来给我介绍你的男朋友?”她的嗓音低柔浅淡。   穆流风说:“就是来看看你。”   卢梦安说:“不必专程看我。”   穆流风垂眼沉默片刻,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仿佛在开玩笑,“不想见我?”   卢梦安淡淡道:“你不必非看见我,才能生活。”   安静。   只有刀叉碰撞碗碟的声音。   顾承佑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   “流风在外面很辛苦,”他说,“阿姨不想他?”   卢梦安看过来,似乎在观察顾承佑。   “你叫承佑。”她说。   “对的阿姨。”   “你很爱他吗?”卢梦安说。   顾承佑哽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过了一会,他重新开始切那块芥蓝,平静地说:“我很爱他。”   卢梦安不再看他,“好。”   又静下来。   顾承佑只能埋头干饭,化憋闷为食欲。   穆流风一会没说话,似乎缓过来一点,“我下午去给爸扫墓。”   卢梦安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今天?”   “今天,”穆流风说,“不是祭日,只是路过,看看他。”   “给你爸看男朋友?”卢梦安问。   “顺便的事。”   卢梦安似乎有些不快,但那丝不快也如初冬的冰片,很快破碎掉。   她垂下眼,“他不一定高兴,但会接受的。你们该自己好好过,不必回来。”   “妈,”穆流风缓缓地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卢梦安默然望向他。   “你还……记得爸爸的样子吗?”   穆流风看起来很困惑,甚至有点因困惑而痛苦。   他确实想不明白这件事。   他的记忆中,父母恩爱无比。   母亲到底是怎么到了现在这一步。   卢梦安久久地望着他,不说话。   “我记得,”穆流风说,“我看着镜子,就能看见他。可你早忘记他了吧,现在……也要忘记我了吗?”   他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顾承佑握住穆流风的指尖,感受到一丝颤抖。   卢梦安仍不说话,甚至不再看他,像是在走神。   “是他走后一个多月?”穆流风继续说,只能紧紧地抓住顾承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家里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衣服、照片,甚至他买回来的所有物件,一夜之间,都没了。”   “他走后一年吧,你还愿意看看我,跟我说说话。那以后,你不仅不提他,也不看我了。”   “妈,”穆流风眼中闪过雪亮的水光,“你忘记他了,你不要我了,对吗?”   他的嗓音哽咽,竭力克制,眼泪还是滚下来。   但卢梦安还是那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那样坐着,端庄得如同一座瓷观音。   很久以后,她说:“你来,就是要说这些?”   “不,”穆流风猛然起身,抹了把脸,转身往外走,“我确实不该来……”   “你觉得我不爱颂之,”卢梦安说,“才会拿走他的东西,才会嫁给别人,才会不能面对你,是吗?”   穆流风猛然停下脚步。   不能面对他?   究竟有什么“不能”?   “难道不是我不敢面对你吗?”他沙哑道。   卢梦安说:“我也想问一个问题。”   “承佑,如果你和流风能有你们亲生的孩子,有一天……”   她说到一半,摇了摇头,倒换顺序。   “流风,我来问你。如果有一天,你们有了孩子,但承佑很不幸,在你最爱他的时候走了,你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   穆流风似乎感到可笑,“你不用我举例子,也别用他。”   卢梦安神色淡然。   “你会终身不婚,和你们的孩子相依为命,努力生活?”她问。   “当然,”穆流风提高嗓音,“不然呢?”   “他走后的一段时间,我也这样想过,”卢梦安说,“我可怜的孩子,从此在世界上,我只有你,你只有我。何况,你那么懂事,还总想着安慰我,照顾我。”   “我想和你相依为命,人想当然时,都是这样认为的。”   穆流风几乎愤怒起来,“不然要怎么样呢,难道抛弃才是正确的?”   卢梦安垂下眼睫,目光似乎在颤动,身形却还是那样笔挺板正。   “正确,”她说,“我做的事,当然不正确。”   “我只是……没力气。”   “我活着,真难,真累,已经没有一点意义。”   “你说你总是梦见他,”她忽然看过来,眼睛比之前都要亮,“你说你照镜子就会看见他。”   “我也是,我看着你就看见他,我总在梦里看见他还活着,抱着他,触碰到他,可一睁眼……”   她吸了口气,近乎冷酷地说:“他走了,他的儿子还在,他的影子还在,但我就是再也见不到,碰不到他了。”   “我也不想看到他了。”   卢梦安竟然轻笑一声,“流风,你能想象,敢想象吗?有一天,你身边这个人,你爱他爱到他手指尖受了点伤,你都感觉疼的人,他病那个样子,然后突然就没了。”   “他走了,再也不存在了。到处都是他的幻影,但哪都没有这个人。”   “死了,没了,”卢梦安挥了挥手,轻描淡写,“我也活不下去了,时间根本没用,我再也没有高兴的事情,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但我还是很卑劣地活了下来的,当做我从没见过他,从没幸福快乐过一样。”   “没见过他,我就还能活下去,活着没意思,但看来我还是不想死的。”   穆流风怔然,几乎不知所措。   “我至今看到你,还感到痛苦,”卢梦安嗓音暗哑,“颂之走前要我‘好好活着’,可我看见你就想死。”   “如果你不那么像他……”   穆流风头脑一片空白。   卢梦安缓缓起身,走向门口,在穆流风不远处,与他交错而过。   “从前我们还是打电话的,流风,将来电话也不要打,你连声音都跟他很像。”   “实在想联系,可以发信息,我会回的。”   说完话,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飘然而去,藕荷色的裙摆像一袭带有幽香的梦。   “我对不起你,流风,现在我过得应该是很好的,希望你也好好过。” 第90章   卢梦安走了。   就好像不曾来过。   窗外的浪涛声依旧,甚至菜都还没来得及没上完,不久后,侍者又送进来三人份的小牛排。   门又无声无息地合上,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海鸥的叫声变得很近,又渐渐远离。   终于,顾承佑低声问:“哥?”   “嗯,”穆流风好像这才回过神,“我……”   他想了一会,慢慢说:“我还是不明白。”   但他的身体不再那样紧绷,习惯性一样回了桌边,开始切那块小牛排,切了很久,切得很碎。   “挺嫩的。”他吃了一小块。   顾承佑也只好开始切牛排。   沉默许久后,穆流风说:“如果我们有个孩子,然后我死了……”   “哥,”顾承佑说,“不说这个。”   穆流风看了他一会,真的就没再说了。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发现,他们根本无法设想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后,自己该如何继续生活。   不是想不到后面会怎么样。   就是没法想。   一想,那种巨大的孤寂感、荒芜感会窒息般弥漫,让人无比恐惧,感到脆弱和可悲。   像是吞噬人的深渊。   那唯一的一个人,再也不会有的一个人,没了,带走自己那样巨大的,永远不可弥补的一部分。   想也不敢想。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穆流风感到肩上一轻,似乎放松了很多。   “我该让她走出来。”他好久以后说。   “能走出来吗?”顾承佑说,“可能没办法真的释怀。”   穆流风说:“她其实根本没往前走,有了新的家庭,但还是一样被困在原地。就算走不出来,也许还是能往前走一走,不再如此痛苦。”   他跟顾承佑对视了一会。   顾承佑说:“我倒是感觉你好像……走出来了。”   穆流风想了想,确定道:“我没完全明白,但至少有了一个理由,也有了一点方向。”   顾承佑终于笑了起来,按住他在桌子上的手,“那也挺好的,不虚此行。”   “嗯,”穆流风说,“挺好。”   两人吃完饭,去海边无人的大坝上散步。   海涛撞击礁石,泛起雪白的浪花,浪越来越猛,不断冲击,仿佛不知放弃的痴人。   “你其实,没想过自己吧?”顾承佑按住穆流风的帽子,免得它被风吹走,“你只是为你父亲不平。”   穆流风按住帽子,望向不远处的灯塔,“我也委屈,但能过得去。关于我父亲的,过不去。”   “所以今天……听到她那样说,突然就可以接受了。她也很辛苦,一定比我辛苦很多很多。”   顾承佑说:“你已经够辛苦了,真的还有力气带她走出来?”   “有吧,”穆流风说,“她没有力气,我有,因为……”   他看向顾承佑,浅浅笑了笑。   顾承佑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伸过手去,“好吧,真了不起。但我想要你别那么了不起,我想要你……轻松,幸福。”   穆流风也伸过手去,“正是因为我很幸福。”   顾承佑攥紧他,“那就好。”   两人自然而然地牵起手,随意地摇晃着,风从他们指尖穿过,带着海水独特的气息。   “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另一个城市?”顾承佑说,“还没买票。”   “对哦。”   两人急急忙忙买了高铁票。   “应该赶得及进墓园。”穆流风看到出票后松了口气。   那雪白的灯塔,远看细细小小,很精致,站在它下面看,才发现竟然有那么高大。   站在它下面,不知怎么的,竟然会感受到仿佛有了依靠,心里的担子卸下来很多。   “指路的明灯,”穆流风仰头望着灯塔说,“黑暗中的方向。”   顾承佑想起自己给穆流风的微讯备注。   My Lighthouse。   至今还是如此。   “我给你拍照吧。”顾承佑拿出手机,让穆流风去灯塔下站着。   穆流风边往后看着灯塔边退,“我以前没来过这里,我在这个城市的记忆,好像只有读书和练歌练舞。”   他忽然笑了一下,“不对,也不怪地方,我从上小学三年级之后,生活好像就只剩这两件事情了。”   “那我给你创造一些回忆,”顾承佑举着手机,“看我,笑一笑。”   穆流风便笑起来。   “嗯,很好很好,”顾承佑各种变换角度,好像拍得很专业,“好看好看,风吹起来你的头发,氛围感绝了。”   “是吗?”拍完后,穆流风去看照片。   看了一会,穆流风:“……”   穆流风面色不济:“你拍得我好像只有一米五。”   “啊?”顾承佑忙看照片,“很可爱啊,脸也很帅。”   穆流风狠狠怼他,“可爱个头,举在头顶上照能行吗?快去学学拍照,这么帅的男朋友被你拍成这样。”   顾承佑一听“男朋友”就笑了,被骂也无所谓。   “这就学,”顾承佑嘴上这样说着,还在研究那几张照片,“我觉得真的很可爱啊,你看这头上这一撮呆毛,超萌的。”   “少废话,去查查怎么拍男朋友,立刻马上学会。”   “好好好。”顾承佑翻了些拍照攻略,看着看着,感觉跟自己学过的一些镜头语言、拍摄知识对上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马上找到感觉,但实践跟理论之间,毕竟有着距离,几轮拍下来,又被穆流风锤了好几下。   “不要气了,”顾承佑抱住他,“是我还原不了宇宙第一美人的美貌,我的错,男朋友,来,亲一下。”   他搂着穆流风,亲了他一口,同时“咔嚓”一声。   穆流风睁开眼睛,看到刚才拍下的照片。   雪白的灯塔,海天一色,点点海鸥像是浪花。   两人的头发在风中飘扬,侧脸形成暧昧的角度,莫名有种澎湃的暧昧和激情。   “拍得还可以吗,男朋友?”顾承佑在他耳边撒娇。   “凑合,”穆流风矜持一笑,“毕竟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两个人,就算有损耗,也是我们的颜值太高,为难手机镜头了。”   顾承佑哈哈大笑。   他张开手臂,迎着风感受了片刻,望见不远处的沙滩,忽然跑起来,跑下堤坝,跳进沙滩。   “海啊!”顾承佑兴奋道。   他招呼着穆流风,脱了鞋,踩沙子,把裤腿卷到小腿,去踏雪白的浪花。   “你没见过海吗?”穆流风追在他后面笑。   一个大浪打过来,顾承佑回过身,张开手臂,衣衫鼓动,笑容灿烂。   大浪几乎有他半人高,一下从他身边绽开,在阳光下闪出璀璨的光芒。   穆流风怔住了。   那种纯粹和自由,只有顾承佑才有。   穆流风笑起来,也脱了鞋,冲进海里,撩起水来泼在顾承佑身上。   “咸,好咸!”顾承佑边“呸”边反击,“你疯了啊男朋友,我一会满身是盐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回家抖一抖,当调料炒菜?”   两人互相泼了个爽,不久后都有点累,还有点冷,回到沙滩上躺着,晒完A面晒B面。   阳光不错,衣服很快就干了。   “这里不是旅游城市吗?”顾承佑眯着眼睛看太阳,打了个喷嚏,“怎么人也没有一个?”   “这里是郊区到不能再郊区的野海滩,”穆流风也眯着眼睛,大字型摊着,“而且现在是旅游淡季,谁像你一样,冷风嗖嗖的往海里跑。”   “那你还用冷水泼我呢。”   “是你自己先被海浪打湿了。”   “哼,”顾承佑扭过脸来,“着凉了,亲一亲我,男朋友。”   穆流风也扭脸看他,“为什么啊,男朋友?”   “我嘴唇好咸,给你尝尝。”   “这算什么理由。”   两个咸人亲了亲,在浪涛声中,将盐分再次融化。   又躺了十几分钟,他们上了来时的车,匆匆忙忙赶往郊区的火车站。   两个人身上噼噼啪啪掉着沙粒和盐粒,穆流风感到颇不好意思,下车时想要给司机小费,被对方微笑着拒绝了。   他俩进站也没走贵宾通道,迅速扫脸过了验证闸,迅速检票上车。   这个时间旅客不多,一路上有很多人看他们,但竟然没人认出他们。   可能他们确实被海风吹得有些沧桑了。   车上,顾承佑把头偏向穆流风,低声说:“你家这地方真好啊。”   他没注意自己的用词,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因为穆流风管这里一直叫“我妈家”。   但穆流风没有反驳。   他微微弯了弯眼睛,“是很好,可以常来。”   两人顺利到达省会,然后……错误估计了省会晚高峰的车流量。   当他们站在墓园门口时,对方正在落锁。   穆流风:“……承佑,你明天还有空吗?没空的话,我自己在这边住一天,明天来扫墓,你先回去。”   顾承佑想了想,“现在求求那个大爷,放我们进去?”   两人幻想了一下天黑被锁在墓园里的场景。   “我也不是很忙,”顾承佑退缩了,“我陪你睡一晚,明天一早再来吧。”   “那……先找个酒店洗澡?”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心里毛毛地回去了,开房,洗澡……做。   穆流风扶着腰大怒,“顾承佑!!!”   “再来一次?”   “不要!!!”   晚上,为了避免顾承佑再次兽性大发,穆流风带他出去觅食。   两人走街串巷,借着夜色的掩盖大吃大喝,被人认出来了,被人拍了,但没被拍下石锤。   围着他们的人渐渐增多,两人突出重围,在街上拿着烤鱿鱼和装小吃的塑料袋狂奔,躲进小巷子里,先是一起探头往外看,确认安全后,压着声音狂笑。   笑完,穆流风看着自己手里光秃秃的木签子,呆了,“我的,烤鱿鱼……”   他的烤鱿鱼大概是随风而逝,落在某个路口了。   “才咬了两口啊。”穆流风欲哭无泪。   顾承佑又大笑起来,亲着他沾了辣椒的嘴角,“宝贝不哭,再给你买。”   而后,他吧嗒着嘴品了品,“真好吃,我也要来一串。”   他们沿着河散步,看大妈方阵跳广场舞,之后,穆流风路过了自己的中学。   他指着学校金灿灿的门头,表情很拽,“我中考全市前十,年级第三。”   “好厉害,”顾承佑鼓掌,“我当年全校第一,不过是小学。”   穆流风不屑地笑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些幼稚?”   顾承佑搂住他,“你是个小宝贝,这样正常。”   穆流风回抱住他,笑着笑着,渐渐声音低下去。   不久后,顾承佑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湿,默默收紧手臂,看向夜空。   光污染下,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月亮倒是很明亮,颇为圆满,像个宝贝银盘。   穆流风就是宝贝。   他的宝贝。   以后,他的宝贝,有他护着了。   以后,他的宝贝,再也不用那样硬撑。   他可以靠在自己怀里,变得幼稚,变得任性,显出霸道,露出脆弱。   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91章   第二天一早,穆流风跟顾承佑来到墓园。   在国外那几年,穆流风没机会来扫墓,回来的两三年也是天天忙,就来过五六次。   可能是巧合,每次他来都是美好平静的晴天,哪怕赶在清明时节,也没有烟雨蒙蒙。   穆颂之的墓碑在山头上,登高望远的好位置,每次穆流风来见到那墓碑,都觉得仿佛新立下的。   顾承佑没有经验,在旁边拘谨地站着,穆流风带了大块湿巾和小铲子,把墓碑和周围清理一番,将花、酒和贡品摆在碑前。   穆颂之跟灶王爷一样,爱吃粘牙的糖,还有些洋习惯,喝咖啡、洋酒。   穆流风点了几根香烛,跪在墓前拜了拜,闭眼合十,默念着哀思。   顾承佑也想跪下来,但他没跪过天地父母精灵鬼神,显得有些笨拙。   “你站着,”穆流风起来扶住他,“我家里是不要人跪的,只是他走后我自己的习惯。”   顾承佑没听他的,跪下来拜了拜,说:“叔叔,我叫顾承佑,以后我常跟流风来看您,我会尽我的全力好好照顾他,把一切都给他,您别担心。”   说着他又认真地拜了拜,穆流风笑着把他拉起来。   “我刚跟他介绍你了,”穆流风小声说,“说我们在一起很好,以后我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会很幸福。”   顾承佑握住他的手,居然有些紧张。   “他会喜欢我吗?”顾承佑也小声说。   “当然,”穆流风拍了拍他,“没人比你更好。”   顾承佑握紧他的手,“我……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穆流风笑了好一会,搂了搂他。   大清早,周围没人,半小时后,二人下山。   一位阿姨正走上来,与他们交错而过,片刻后,背后传来不敢确认的声音:“是……流风吗?”   穆流风回头,望了一会那阿姨,惊讶地拉下口罩,“赵阿姨?我是流风,好久不见!”   他对顾承佑说:“这位是赵阿姨,我妈最好的朋友,小时候总带我们一起玩的,还有孟阿姨……”   他说完才想起那位孟阿姨,前几年意外去世了,不自觉地望向赵阿姨背后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张圆润可爱的熟悉面孔。   赵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叹了一口气,“我来看看小孟,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想起她了。你来看你爸爸?”   “对,赵阿姨,”穆流风有些无措,“我不知道孟阿姨在这里……”   “没事,遇见了,就来跟她说两句话,她总呆呆的,就最喜欢你,说你漂亮懂事,像个娃娃。”   赵阿姨又看向顾承佑,表情仿佛看穿了什么,有些不敢确定的开心。   顾承佑忙摘了口罩:“赵阿姨,我是……”   “我知道,”赵阿姨忙点点头,“听说了你们一起来,真人比电视上帅。”   见穆流风疑惑的表情,赵阿姨一笔带过,“我跟你妈妈常聊天。”   穆流风跟赵阿姨一起烧香,赵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拉家常一般的话,没有什么悲哀,还总问穆流风过得如何,而后欣慰又了然地笑笑。   “我知道你过得好,”赵阿姨说,“就是太忙,马不停蹄地进剧组,雪宝都叫你劳模。但现在势头好,经纪人还换了,以后能好好做音乐了。”   穆流风忍不住说:“您知道这么多呀?”   “我……”赵阿姨呵呵笑了两声,“听说,都是听说。”   十几分钟后,穆流风扶着赵阿姨下山。   赵阿姨忽然试探着问:“你……怪你妈妈吗?”   穆流风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没什么好怪的,我理解。”   赵阿姨沉吟片刻:“她半个月前刚来扫过墓,给你爸爸。”   穆流风愣了愣。   “她来时要先拿一块布把墓碑蒙住,说不能看他的脸,也不见他的名字,不然受不了。”   赵阿姨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穆流风内心震颤,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新闻,也是梦安让我多关注,”赵阿姨说,“她不敢看你,总问我,我没办法,都成了你的铁粉了,刚才一看你身形就认出来了。”   穆流风难以置信,停住脚步。   赵阿姨似有所感,“流风,她……不是不爱你爸爸,也不是不关心你。”   穆流风目光颤动,垂下眼。   “加个微讯吧流风,”赵阿姨快速说,“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穆流风忙扫了她,目送她开车离开。   …   回首都的途中,穆流风一直很沉默。顾承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就在旁边默默守着。   第二天是穆流风的生日,他知道顾承佑肯定有安排,没提回酒店的事情。   顾承佑带他吃饭,礼物是一束白玫瑰,和一个信封。   穆流风打开信封,见里面是一张贺卡,写着六位数字。   “我的生日……”穆流风没明白,“这是什么呀?”   顾承佑故作神秘,“小道具,一会有用。”   穆流风拿着贺卡翻过来正过去地看,没看出有什么玄机,只好收在口袋里。   还不到九点,顾承佑就说回家,穆流风知道应该是回他家,没有订酒店,但车开着开车,不像去顾承佑家的路。   “不是去你家吗?”穆流风问。   “是去我家,马上就到。”顾承佑打着方向盘。   车子路过了穆流风工作室所在的大楼,不久后,开入了一个高档别墅社区。   别墅区临湖,立着一栋栋小洋楼,最高不过四层,都带着精美的院子,各色花朵在月色下开得娇媚动人。   车子经过一栋能在小山坡上俯视湖面的二层小楼,停入了楼后的车库。   穆流风下了车,看着空空荡荡的车库,不明所以。顾承佑牵着他的手,来到通往室内的小门口。   “密码。”顾承佑点了点密码锁。   穆流风仍一头雾水,“什么密码?”   顾承佑又指了指他的口袋,穆流风翻出那张贺卡。   “这……”他仍很疑惑。   顾承佑不说话,只是又一点密码锁。   穆流风只好拿着贺卡,试探着在密码锁上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滴”的一声,门开了。   穆流风惊讶地睁大眼睛,望向顾承佑,迟疑地握着门把手,不知该不该推开。   顾承佑笑着握住他的手,打开了门。   清新的草木香传来,带着那种无人居住的特别气息。   走进去,是空荡荡的走廊,雪白的墙,几扇木质房门,而后豁然开朗,来到一样空荡荡的客厅,连沙发和电视都没有,只有满地月光。   穆流风慢慢往前走,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室内回荡,他小心地拐进厅里,忽然感觉到柔柔的光照在自己侧脸,为他投下长而模糊的影子。   除了他的影子,还有摇曳的繁茂的剪影。   他看向另一边,不觉眯了眯眼。   落地窗外,好像有一片曼妙摇摆的细碎水晶。   小小的院子,一条石板路穿过大片的花丛,舒展柔嫩的花瓣,娇媚的花朵,星星点点,蓝白相间,仿佛冰雪覆盖的海面。   熟悉的梦幻般的光芒,与往常不同的是,夜色使它更加缥缈和温柔,仿佛情人的指尖。   穆流风怔怔地看着小院内的花海,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被采摘的碎冰蓝玫瑰,仿佛是头一次相信了这花真的是自然长出来,而非人工渲染的。   “你种的?”他终于问,声音都不敢太大,“这是……你买的新房?”   “全新的二手,全款,刚拿到没几天。”顾承佑从旁边抽屉里翻出什么东西,递给穆流风。   一个大信封,上面贴着一朵碎冰蓝玫瑰干花。   信封沉甸甸的,里面有什么册子一样的东西。   穆流风小心地拆开信封,看到红红的一角。   红封面,烫金字。   房屋所有权证。   穆流风彻底懵了,在顾承佑的目光示意下,把证件翻开。   房屋所有人——   穆流风,顾承佑。   按份共有,比例1:1。   穆流风望着那两个名字,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哥,”顾承佑从后面抱住他,靠在他颈侧,嗓音低柔,“我把这里送给你,当做我们的家,你喜欢吗,愿意……接受吗?”   穆流风好久都没动,半晌,轻声说:“送给我?”   “嗯。”顾承佑点头,显得很乖顺。   穆流风看着房产证里里外外,又看周围雪白的墙壁和外面大片的花园。   “有点……突然,”他怔怔地说,“不知道……”   顾承佑蹭着他的耳际,“你之前说过,你理想的房子不用太大,最好是小独栋,在水泊旁,有花园,能在院子里写歌,一抬头,就看见阳光明媚,花朵和蓝天。”   “我看了好久,一到这里,就能想象我们住进来的画面。”   他抱紧穆流风,闭上眼睛,“哥,别再住酒店了,跟我一起生活吧。别提钱,别拒绝我,好吗?”   穆流风还是忍不住,“这里很贵吧,你……哪有这么多钱?”   顾承佑诚实道:“我有些存款,不够的接活凑了凑,最主要的……把我之前的房子卖了。”   “卖了?”穆流风一惊,“那是你父母给你的,怎么能卖?他们……”   “他们知道,”顾承佑抱紧他不让他转过来,“我说要卖房,再买一个跟你一起住,他们同意,说我们好好过就行。”   穆流风起先还是不明白,而后顿住了,扭过头看顾承佑。   “过年时你先回去了嘛,”顾承佑搔了搔面颊,“后面,我就跟他们说了。说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接受了,好像还挺安心的。”顾承佑抱紧他,闭上眼睛,“哥,我们现在也算是双方父母都祝福的关系了吧?”   “那,生日快乐,还有……欢迎回家。” 第92章   穆流风反应过来后,并没有拒绝,他不觉得这房子是自己的,但愉快地接受了以后跟顾承佑一起住在这里。   两人当晚用了唯一的家具,一张收拾得干净利落,还撒了花瓣的床。   用了好几回。   顾承佑把穆流风按在床头,在他耳边低语:“我只,先买了床,别的都没那么急,可以……看你的喜好,慢慢添置。”   穆流风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急促地喘息,回头扳着顾承佑的下颌,咬住了他的嘴唇。   天快亮时,顾承佑从墙角的一个袋子里拿出被子,裹着两个人,搂着穆流风睡觉。   第二天快到中午,顾承佑还在睡。   穆流风扶着腰慢慢起来,对着镜子刷牙。   这房子不是毛坯,没什么居住痕迹,但有地板和卫浴,还有几个临时的小柜子,要求不高的话,是可以拎包入住的。   他去亲了亲睡得四仰八叉地顾承佑,在房子里转。   阳光很好,房型通透,院子漂亮。二楼一开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湖和草地,有人带着小孩子在湖边遛狗,还有人轻盈地跑步经过。   他在阳台上往下看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暖融融,微风习习,树木芬芳,一切都让人感到明媚和放松。   真好。   他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跟顾承佑描述过,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但这里确实是他理想的家。   家。   他也有……家了?   不是“我妈家”,而是真正的……   穆流风搜索着这里的房价,大概得到一个数字。   顾承佑卖得是市中心的大平层,换到这边不用添太多钱,但自然是不便宜。   不是好的投资选择,不过保值应该没什么问题,居住也确实很舒适方便。   穆流风估摸着,顾承佑银行卡里应该已经空空如也,想着得把他养起来,顺手给顾承佑打了十万,想了想,又打了二十万。   手机很快震动。   【佑宝:做完的报酬?】   【佑宝:*昨晚……好吧,差不多】   穆流风笑起来。   【佑宝:在哪,怎么不在床上抱着我?】   穆流风回卧室,见顾承佑赤着上身在刷牙,手撑在盥洗台上,颈侧到肩膀形成好看的线条。   顾承佑见穆流风还穿着睡衣,领口解了好几颗扣子,露出几点殷红,眼神微暗,痞痞地一挑眉,“少勾引我,今天没事,随时可以再来。”   穆流风无奈地笑着,走过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顾承佑立即把他按向自己,手摸进他衣服里。   “承佑,”穆流风低声说,“谢谢。”   顾承佑的手停了,正按在他后腰上。   “我很喜欢这里,”穆流风放开他,对着他笑,“终于,我又有家了。”   “跟你一起的家,真不错。”   -   暮春时节,偷走桃花红,满结树上果。   顾承佑年前拍完电影,年后忙个不停,近来就想躺着,顶多是学习、训练、交际、接些小通告,主业一是粘着穆流风,二是粘着穆流风给家里添置家具。   他好像求偶的雄鸟,不停往巢里衔来漂亮的装饰,再跟伴侣抖抖靓丽的羽毛,大肆炫耀。   穆流风比他忙多了,这位本来就是卷王,之前答应了乔清念每年至少一部戏或者综艺,好像还挺清闲。   但他自己做了老板,责任重大,必须马不停蹄地赚钱,年初就把一整年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   三部戏,两个常驻综艺,一堆飞行嘉宾、代言、广告、活动,还打算再出张新专辑。   与之前不同的是,音综含量剧增。   每天,他清早练声,白天去剧组或者跑通告,晚上写歌做歌,卷得飞起。   顾承佑来粘他,他就摸摸对方的狗头,任顾承佑挂在自己身上,拖着走来走去。   顾承佑主打一个跟随,穆流风满世界飞,他跟着飞。   两人去每个城市都要逛家居店,买了无数东西。   穆流风沉迷买杯子、酒、各种设计诡谲的椅子、乐器、音响设备,顾承佑喜欢买挂画、精装书、先锋艺术品、运动器材。   国外的家居设计师品牌,都要订购半年才能送到,两个月后,他们的小家仍功能不太齐全,只是多了冰箱、电视、柜子和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小东小西。   某一天穆流风回家,震惊地发现他们还没怎么装修,就快把两层带阁楼带地下室的小别墅填满了。   “也不禁装啊。”他随口感叹。   顾承佑在家很不喜欢穿上衣,一把抱住他,传来清爽而热烈的气息,“懂了,房子买小了,等我再赚赚钱给你换。”   “不是,”穆流风笑起来,摸了摸他,“我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喜欢买东西,以前也没看出来。”   “以前不想买,没兴趣。”顾承佑说。   穆流风想了想,确实,以前他总住酒店,看到喜欢的东西,只觉得没地方放,自然身无长物。   “有家真好,”穆流风说,“没有家,根本就没地方放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觉得都是临时的。”   “也不是没地方,主要没心情,我自己一个人,得过且过,跟你一起就不一样了。”顾承佑说着把他扑倒在沙发上,两人一起弹了弹。   “这个沙发买得也好。”他笑着吻过去。   穆流风也笑起来,室内一片春色。   …   穆流风给家里建了器乐室,顾承佑给家里建了健身房和画室——虽然他根本不会画画。   穆流风一如既往地忙,顾承佑也开始了新电影的筹备,但有意无意的,两人都会把家当做生活的中心。   以前,那种特别远,要离开很久的工作,他们只要心动,都会毫无犹豫地接下来,现在就忍不住会考虑对方,莫名恋家,不想离家太远、太久。   这感觉他们都没有过,十分新奇。   最美妙的是两人都闲来无事的时候。   窗外的花草随着雨水丰沛,愈发茂盛,阳光明媚的午后,倚在客厅里,就像置身无人的静谧花园。   穆流风迷上了打主机游戏,把腿搭在顾承佑腿上,吃他喂过来的水果,跟他靠在一起。   蹭来蹭去,贴来贴去,摸来摸去,亲来亲去,直到压不住火,在家里每个角落,做了又做。   网上没扒出来他们住在一起,但也发现一旦同城,两个人就没了音讯,再出现时,连走路姿势都与往常不同。   顾承佑刷着他们的CP消息,发现这群网友真是细节怪,很多事情竟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看了某大手子的“爆香”CP文,看得面红耳赤燥热不已,去片场等穆流风下班,人一接回去,就把文里的这样那样都实施了个遍。   第二天穆流风的上班照,眼睛红彤彤的,一直扶着腰。   第二天顾承佑上班照,春风得意,喉结上明晃晃的牙印,遮都不遮,仿佛生怕全世界看不见。   CP粉自然开始讨论那个牙印,最终得出结论:这么整齐秀丽,仿佛教学模具的牙,也就只有那位长得出来。   嗑拉了。   …   小家布置得差不多时,穆流风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顾承佑立即从不同的角度拍了同样的东西,也要发,被穆流风阻止了。   “朋友圈人太多了,不行。”他笑着这样说。   气得顾承佑去问在政府工作的朋友,什么时候同性婚姻法案才能通过,得到了“很有希望了”的回答才罢休。   不过穆流风的照片,起了他们没料到的作用。   之前碰见的赵阿姨看到他的朋友圈,给他打电话要地址,说寄礼物过来。   “不用了赵阿姨,”穆流风说,“是该我给您寄礼物。”   “本来就算是你的东西,你应该很想要很喜欢的。之前你不是一直住酒店嘛,终于有房子了,我想给你个搬家礼。”   穆流风问她是什么,赵阿姨就笑着说“保密,你一定很中意”。   穆流风给了自己工作室的地址,让工作人员留意相关的快递。   很快东西就寄来了,穆流风当时恰好回家,见是很大一个盒子,就带了回去。   他把东西放在客厅里,去吃饭,没一会听见顾承佑回来。   顾承佑问:“哥,这么大一个包裹是什么东西?”   “赵阿姨寄来的礼物,你拆开看看?”   过了一会,顾承佑都没发出声音。   “是什么啊?”穆流风从厨房探出身子。   顾承佑跪在小茶几边的地上,手里托着不小的东西。   穆流风看了一会,忽然快步走过去,跟他一起跪在地上,接过那东西仔细看着。   布蒙的红身子,金色鳞片,乌黑的大眼睛,花开般的尾巴。   活灵活现,一盏鲤鱼花灯。   一盏穆流风很熟悉的,曾把玩过好多次的鲤鱼花灯。   “这……”他不觉愣了,拿着灯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花灯保存得很好,有些褪色,但没破没坏,还如当年般漂亮可爱。   “这不是……我爸做的妈?”他惊异道,“你看,这里还涂出去一点,这是我涂的,还有这个花纹,还有……”   鱼肚子下面有一列小字,隽秀圆融。   ——流风11岁的大年初一,by爸爸和流风。   穆流风眼中闪烁,胸口发闷,小心地摸了摸那几个字,仿佛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把鱼肚子戳破了。   “真是,就是那个,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跟我爸做了一下午,”他眨了眨眼,泪水几乎掉下来,“可怎么会呢,不是被我妈扔了吗,怎么会在赵阿姨那……”   “哥,”顾承佑搂住他,感觉到他肩膀的颤抖,递给他一张卡片,“有贺卡。”   贺卡上是工整中带点毛躁的大字。   【流风:   你妈妈见到这些遗物会伤心,大多存在这边一个仓库里。我时不时来看看,正见到这个灯很喜庆。   记得你之前偷偷发过一个小狗花灯,这鲤鱼花灯寄给你,恭贺你乔迁之喜,祝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另,多跟你妈妈说说自己的事,她不回,但都会看的。   赵阿姨】   穆流风拿着那张卡片,那滴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之前知道,母亲会时常给父亲扫墓,已经释怀很多,也想带母亲走出来,可消息发出去,总收不到母亲的回复。   现在想来,一开始是因为他总提父亲,后来是因为收不到回复,有些懈怠和内耗。   如今想想,自己就是内耗太多,该想做就做才对。   穆流风给赵阿姨打了电话,说完后发了几条信息。   很久后,他才收到回信,拿过手机来看了看,笑意好久没散。   【流风不疯:妈,听过我的专辑吗?发给你鉴赏一下,求好评】   【妈妈:听过了,还得付费】   【妈妈:好听】   …   初夏将至,《巷尾》开始在各个电影节获奖。   顾承佑去好几个国家或是接受提名,或是领奖,可惜,最重量级的大奖他只得到了提名,没拿到影帝。   殷美华玩语言游戏,炒作他是国际影帝,又红又黑地大火了一把。   得到国际承认,顾承佑当然十分开心,自信心也增长了不少。   穆流风那几天还有空,陪他出来转了好几个地方,顾承佑每天高兴得跟朵花一样。   所有拍到他的照片,都说顾承佑果然重视国外大奖,酷盖都不当了,总拍到他呲着牙咧嘴笑。   事业走上正轨,爱情甜得冒泡,生活美好,实在无可抱怨。   除了一件事。   网上最近不知怎么掀起一股风潮。   说他跟穆流风,BE了。 第93章   一年后——   “最佳男演员,《武生》顾承佑!”   璀璨的灯光,各国群星汇聚的观众席中,传来掌声与尖叫。   顾承佑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大步上台,与颁奖嘉宾握手时礼貌地笑了笑,用外语说了“谢谢”,而后几乎面无表情地举起金色奖杯,只有嘴角提起了零点零一公分……   演唱会后台,穆流风一边等着人叫他去彩排,一边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忍不住笑起来。   在他旁边,顾承佑穿了一身黑,戴着棒球帽,趴在穆流风的椅背上,不爽地盯着他,手腕上的手镯闪闪发光。   “别看了,要看几遍啊,”顾承佑掐着穆流风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真人就在你面前,不比手机好看?”   “这可是最重量级的电影节,你还是这个奖项最年轻的获得者,”穆流风又转过去看颁奖视频,“我没能去实在太遗憾了,不得多看几遍。”   顾承佑揉了揉穆流风的背,当时穆流风有提前订好的工作,实在协调不开,没能来见证,确实很难过。   “我只是运气好,”顾承佑说,“之前国际形势混乱,今年没几个有竞争力的对手,才让我拿到了,有人说我是水帝呢。”   穆流风立即皱起眉头,“你不会真信黑子说的话吧,这一届怎么不强了?明明是好多好作品之前没上,都压在这一届了。”   他连举了几个例子,质问顾承佑,难道这些不是世界级的优秀演员和好片子吗。   顾承佑一点也没有视频里的气场,蹭着穆流风哼哼唧唧道:“是,我不就谦虚一下,而且我确实也没多了不起。”   “就算结果好,也是靠了导演、编剧,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的帮助,我自己本事还是太小。别把我捧那么高,不然以后怎么进步?”   穆流风笑意潋滟,勾了他的下巴一下,“你已经没有进步的空间了,顾影帝?”   “有有有,”顾承佑说,起初像是认怂,而后又认真了些,“还有很多要学习、尝试的。我有点想去进修一下,在国外认识了很厉害的演员,在当老师……”   他仔细盘算起来,穆流风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要去国外常住?”   话问得很平静,问完才觉得有些舍不得。   顾承佑一下顿住了,半晌,浅笑着摇了摇头,又趴在椅子上,“算了。”   “为什么?”   “我跟你住在一起,满世界都要说我们BE了,要是真的隔海相望,我们的CP粉都要跑光了。”   “那又怎么也,我们自己好不就行了,难道你想要公开?”   穆流风只是随口一问,直到看见顾承佑望过来的眼神。   “不是吧,”穆流风惊讶道,“你真这么想?”   顾承佑又看了他一会,收回目光,“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说我们BE了,我得影帝,你也只发了‘恭喜我的兄弟’,跟钱放一比……”   穆流风:“……谁能跟钱放比啊。”   喜讯传来后,钱放直接去找到顾承佑,跳到他身上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还录下来发到网上,附文“我亲爱的宝贝居然成了影帝,能给我介绍个影后吗”。   但看顾承佑的表情,分明不止如此。   穆流风有些语塞。   近来社会风气愈发开放,出柜的明星越来越多。   顾承佑已经有影帝加身,几乎没什么事能动摇他的位置。穆流风自己也出了第二张大爆专辑,得了好多大奖,俨然成了新一代歌王。   但是,穆流风毕竟要养自己的工作室,一定程度上还在依靠流量,更何况,以他们两个如今的量级,真的公开……会出现什么疯狂、可怕的结果,都不好说。   可想着想着,穆流风也有些向往。   他们延续着之前的习惯,私人行程保护得很好,对于他们在一起,网上只是捕风捉影,没有过石锤。   但为了这个结果,他们在一起总要躲躲藏藏,格外注意。   他突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喊出的愿望。   ——想要光明正大地和喜欢的人走在人前。   那该有多好呢。   “不然,让别人拍到我们一起吃饭?”穆流风说,“或者……”   “算了,”顾承佑扯了扯嘴角,分明是假笑,“别人说什么,没必要在意。”   他起身往外走,“我今天看完你的演唱会,就要去筹备新片,你后面的全国巡演,我可能就没法一直陪着了。”   “哦对,”他回过身,“今天什么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他表情有些桀骜,像是对方不记得就要立即发脾气。   “两周年嘛,”穆流风说,“我专门选的这天开演唱会,怎么会忘记。”   顾承佑总算真的笑了起来,挠了挠脸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你也不会忘,那我出去转一圈,一会看你彩排。”他朝穆流风眨眨眼睛,插着兜退了几步,潇洒地出门去了。   穆流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其实有点紧张。   倒不是因为演唱会,而是……   昨天晚上,他不小心打掉了顾承佑的包。   里面滚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看品牌和尺寸,就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还记得顾承佑从浴室出来时,自己连忙把盒子塞回去的窘态。   所以,网上真的都说他们BE了吗?   穆流风掏出手机。   这次彩排要大概化一下妆,也要试穿每首歌搭配的衣服。   穆流风乖乖地让妆造老师打扮自己,搜了“天佑承风BE”的词条。   海量信息突然涌出。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突然有大V说他们已经BE,而后类似的声音就越来越多。   传到如今,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极其笃定,他们已经沦为塑料兄弟。   唯粉不是互不搭理就是掐架,CP粉日夜哭嚎,只能抱着一点糖渣硬嗑。   “哎呀……”看着看着,穆流风真觉得他们的CP粉有点可怜。   确实,没有同框,就算一起出席活动,明面上也不碰头,这三年只有三条互动,比普通朋友都客气,再加上圈内大粉言之凿凿……   任谁看,都是妥妥的BE,渣都不剩了吧。   不久后,穆流风上台彩排。   顾承佑全副武装,大马金刀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穆流风瞥见他时,总忍不住微笑。   不过,如果他们不用那么小心,顾承佑也不用在没有粉丝在的场合,仍然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捂得快要喘不过气。   穆流风想着想着,又有点心疼。   午饭时间到,彩排顺利结束,穆流风体力好,七个小时后直接正式演出。   这期间,他仍有很多事情需要决定。   顾承佑始终跟着他,到了室内,就脱掉帽子、口罩,在室外可能有代拍的地方,就重新武装起来,穿穿脱脱忙个不停。   八点半演唱会正式开始,下午一两点,体育馆外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路粉丝团集结,拿着手幅和灯牌合影,也有很多人售卖小卡、周边、头饰,人人都极其兴奋、雀跃,聚集得越来越多,很快,周边出动了安保维持秩序。   这是穆流风全国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其实也不止全国,在计划中,还有国外的几个城市。   但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的第一次大型个人演唱会。   不是音乐节,不是音综,甚至不是以前一整个团队上台的表演。   是他作为老板,作为演唱会制作人,作为歌手的,第一次。   激动、期待、七上八下……他已经有小半月没睡过一个好觉。   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穆流风仍没有一刻休息,一直在练歌,排舞,最后确保设备和演职人员等没有问题。   晚饭时分,穆流风面对简单的能量餐,神色严肃,吃两口就要再确认一下各种安排是否妥当。   小陈被他差遣着跑来跑去,“穆老师,你多吃点,放心,各部门都很靠谱。”   穆流风看着满桌面包、饼干、坚果、香蕉,实在难以下咽。   顾承佑靠着他坐,顺着他的脊柱摸了几下,掏出巧克力,“来点?”   “对嗓子不好。”   顾承佑又变魔术一样拿出运动饮料,“这个呢?”   “凉吗?”   顾承佑起身,“给你去热。”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让人煎熬,又好像过得特别快,让人来不及做好准备。   七点多,观众开始进场,一阵阵喧嚣传入后台。穆流风坐立不安,念着:“音响……灯光……乐队……”   顾承佑默然跟着他,当穆流风稍微闲下来时,就握一握他的手。   “会不会出岔子……”   “不会,今天来的都是爱你的人,很包容。”   “我不想有一丝一毫辜负他们。”   “你只会出乎他们的预料,好了,深呼吸。”   “呼……”   距离上台还有十分钟,场内开始播放穆流风的各种视频、名场面、对演唱会的准备访谈等,时不时传来观众的尖叫。   那尖叫声山呼海啸,直冲而来。   穆流风站在升降台旁边,感觉头顶的舞台仿佛都在震动。   “这个场多少人来着?”他握着拳头问小陈。   “八万人,”顾承佑说,“票卖完了。”   小陈看着手机,也有点紧张,“场外好像还有几万人……”   穆流风闭上眼睛,仰头吐出一口气。   “倒计时了!”耳机里传来场务的声音。   同时,几个工作人员围过来,“无关人员请离开舞台区域!”   小陈握着穆流风的胳膊捏了捏,目光坚定地一点头,转身离开。   顾承佑摸了穆流风的后颈一下,低声说:“加油,哥,你已经准备好了。”   他要走,被穆流风抓住手腕。   穆流风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昏暗中,虹膜泛着细微的光。   “承佑……”   顾承佑与他对视片刻,靠过来吻住他的嘴唇。   黑暗中,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传来汹涌的能量。   “把你的唇妆破坏了,”顾承佑低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嘴唇,“哥,没事,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你只要登上舞台,就是世界的王。”   而我是你忠实的臣民,最虔诚的信徒。 第94章   黑暗。   仿佛沉在密布的水草之中。   音乐响起,耳机里传来指示。   升降台震动,上升,头顶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   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还有各种各样的口号,掺杂在一起,洪流一般汹而来,震动天地。   升降台到最高,与地面合并。光芒忽然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伴随着不再有任何阻隔的无尽欢呼。   最初的炫目一点点散去,星星点点的光显现出来,仿佛无边无际,向上,向左右,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如同最盛大、炫目的银色宇宙。   无数光束旋舞,观众席上光影变换,向远处望,看不清楚任何一个人的面孔,却能感受到所有人的存在。   八万个观众,八万声呼喊、欢笑、泪水与热烈。   穆流风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那声音的洪流,光的宇宙,如此浩瀚。   竟然是为他而来。   他眼眶有些发涩。   他做过许多梦。   关于舞台的梦。   他唱歌,舞蹈,在追光之下放肆。   这些梦实现过,这些梦沉寂过,这些梦几乎死去过。   如今,一切竟变成了现实,比他的任何一个梦境更加绚烂,更加磅礴。   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那些黑暗,竟真的已经过去。   那些梦想,竟真的能够到来。   这是怎样的梦幻啊。   经过了怎样的痛苦辛酸。   “很久以前曾有这样的传说   牧羊人迷失路途沉于水底   折翼鸟无力挣扎囿于窠臼   你啊你我的朋友可曾听过那——”   激昂的电子音乐,迸发的光束,腾起的火焰,穆流风仰头,扯下颈间的绸带,扔向周围绚丽的黑暗,扫过起伏的,无法平息的胸口……   他在最大的,梦寐以求的,比幻觉更加炫目的舞台上。   当他唱出第一个字,那些紧张、迷茫、担心、恐惧,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释放。   连着不断五首歌,华丽的嗓音,尽情的舞蹈,绝妙的编排,迷幻而挥洒的疯狂。   陶醉的,自由的,无尽的释放。   灵魂倾尽在美妙的光彩中,在炙热的目光里。   犹如彗星绽放。   演唱会一共二十六首歌,两个半小时,其中有两首是钱放来帮唱。   钱放昨天来彩排过,今天到了上场前一小时才到,没来得及跟穆流风打招呼。   两个人合唱了之前嘻哈节目和音综的那两首歌,直接把气氛带到一个极尽沸腾的高潮。   八万人的演唱会,秩序极难维护,尤其是所有人都无比尽兴,极致狂热。   穆流风中间换衣服时,好像还听到有观众太激动,被拉到医务室。   二十多首歌过去,有小小的失误,有跟彩排产生出入,也有尽兴的临场发挥。   穆流风感觉自己好像一捧永远燃烧的火,他不需要任何燃料,不消耗任何体力,越来越兴奋。   这是他想要的。   这是他的空间。   这是他的疆域。   而他将永世称王。   两首歌结束,他跟钱放拥抱,看着对方从后台下去,坐到台下第一排最中间,那个高大的,全副武装的身影旁。   顾承佑掀起帽檐,眼中是交织变换的光彩,深深的感叹与沉迷。   那种迷恋如最猛烈的火药,如最致命的毒酒。   穆流风直直望着他,扶了扶耳返,微微喘息,“下一首歌……冰蓝色。”   经过两个多小时,仍丝毫不减的尖叫。   突然,许多雪白的荧光棒和灯牌中,出现蓝色的光芒,星星点点,逐渐燎原,蓝色与白色并肩摇曳,竟然有那么多,那么广阔。   穆流风出乎意料地笑起来,又对上顾承佑的目光,往后观众席一指。   顾承佑怔了怔,半晌,回过头去。   他掉入了蓝白相间的海洋。   他保持那样的姿势很久,很久,微微转动着视线,从下看到上,从左望到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忍心漏掉任何一点光芒。   一瞬间,他甚至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蓝色。   直到那些灯牌和口号,打消了他的所有猜想。   好久以后,他回过头来,满目震撼,眼中也盛上星光。   前奏响起来,穆流风坐在高脚凳上,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眼妆莹莹闪光仿佛细碎的水晶。   温柔清澈的音乐中,他缓缓说:“我看到,很多冰蓝色的灯牌和荧光棒。”   全场尖叫,仿佛还含着哭喊。   “冰蓝色是某一个人的应援色,”穆流风浅笑着说,“我受到这个人的启发,写了这首歌。”   “啊——穆流风!!!”   “天佑承风,天佑承风是真的!!!”   “啊啊啊啊他说了他说了!!!”   “不要说——!!不要提——!!跟他没有关系,跟那个人没有关系!!!”   穆流风望向台下,“其实,今天他来了。”   铺天盖地的喧嚣之中,顾承佑缓缓睁大眼睛。   “承佑,”穆流风递出话筒,“要不你来唱。”   “顾承佑?顾承佑来了!!!真的来了?!!!”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戴着帽子口罩的顾承佑,他很快在大屏幕上看到自己,惊慌失措地眨了眨眼睛。   钱放坐在他旁边,面孔也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他抓着顾承佑,疯狂晃他的手臂,正在表情扭曲地,“啊啊啊啊啊!”   孟宇飞坐在他另一边,是正点进来的,没来得及跟穆流风打招呼。他一看见顾承佑出现在大屏幕上就开始哭,此时已经哭成一个傻逼。   “承佑,你去,快去!!”钱放朝着顾承佑的耳朵大喊,“啊啊啊话筒送下来了,你接,接过来!!”   顾承佑怔怔地接过话筒,不知道怎么办好,看向钱放,又看穆流风。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在你这样重要的日子,跟你一起,出现在全世界面前吗?   “不要——顾承佑不行!!!他不行!!!哥哥不要!!!!”   “就要顾承佑!!就要他!!”   “还说天佑乘风BE了,哈哈哈原来他们根本没有!!!”   “顾承佑不可以——呜呜我不想看他我不想!!”   “嫂子你不喜欢一样是嫂子!!那首歌就是情定歌,他们要一起唱了!!!”   顾承佑被裹挟在声音的洪流里,定定坐着。   “想什么呢,快点,”穆流风轻声笑,极致温柔,“前奏要放完了。”   “不——!!!”   “啊啊啊啊啊!!!”   钱放把话筒拔起来,怼在顾承佑嘴边,“唱唱唱,你不唱我唱了!!”   顾承佑被怼得往旁边跌了跌,差点碰到孟宇飞身上,在对方满是泪水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愣神的影子。   “去吧,承佑,去吧!”孟宇飞喊道。   “你要么干脆去台上唱吧!!”钱放也喊,“去台上,跟他一起!!!”   顾承佑不自觉地站起来,下意识往舞台边走,还在回头看着前方和孟宇飞。   走不上舞台。   没有从台下上去的路。   可是……   想跟他一起。   想跟他并肩站在台上,想跟他一起在光芒中,堂堂正正地面对全世界。   顾承佑忽然看向镜头,摘掉了口罩。   全场喊声震裂苍穹,顾承佑没有一点妆,但在大屏幕上还是一样,俊美不羁得让人被瞬间击中。   他几乎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忽然往侧边冲过去。   盛大的光芒扑面而来,风声与人群的呼喊如迎面打来的浪。   安保睁大的眼睛,前排观众探过来的身子,还有穆流风已然开始的歌声。   “剔透的海,悬坠的冰   向你望去时,暗自心惊……”   不知从哪里打开了门,小陈沉稳中透着惶然的脸出现,他一把将顾承佑拉进门内。   “从这里上去,快!”   黑暗中的阶梯,不知道有多少级,外面的歌声变得模糊,如牵引他心神的光。   他的光。   他的灯塔。   他永恒的目的地。   “这里,侧边上台!!”   火在喉头燃烧,喧闹被喘息掩盖,心脏紧紧黏在胸腔上,鼓动着,不肯回归原位。   想去他身边。   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不必唱歌,不必说话。   只要……   门打开,声音涌入,光幕中,是静静歌唱的那个人。   “你冰蓝色的眼眸穿越星海的通透   太阳迸裂的光穹绽开能量的宇宙……”   想要随着他唱,但发不出声音。   想要踏入那片光域,却迈不开脚步。   太多过去的“错误”出现在眼前。   他的大意,他的真情流露,他的冲动,他的抑制不住。   带来过多大的风暴,带来过多少痛苦。   如今他真的还要这样做吗?还要这样冲动,还要这样真实,还要这样不加掩饰……   他这样拼尽全力跑来,跑到了最近的地方,却突然,不敢了。   恐惧如阴云般灭顶而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勇敢,很成熟,却不知道,过去那个青涩的,毫无防备的自己,还在不在了。   直到,穆流风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是穿越星海的通透,是绽开能量的宇宙。   在他眼中,一如既往,有全世界的光,有所有的勇气和温柔。   不想逃避,不想退缩。   想要在所有人面前,握住他的手。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时,顾承佑站在离穆流风不远处,握着话筒,静静望着他。   他没有唱歌。   也许,穆流风也没想让他唱歌。   但音乐结束,穆流风还是笑着问:“怎么一句都不唱,词已经忘了?”   碎冰一般的灯光中,穆流风漂亮得如同梦幻,仿佛一触即碎。   顾承佑慢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一把拉起他,带进自己怀里。   尖叫声仿佛要把体育馆震碎了,连灯光都在晃动。   只有自己怀里的人,不会飘散,不会消失,如此的真实。   “握住了,”他攥着穆流风的手,“在全世界面前。”   穆流风的眼睛弯起来,“在全世界面前。”   顾承佑笑意深深的,靠近穆流风。   吻在了他的耳际。   【正文完】 第95章   1.   娱乐圈炸了。   所有社交媒体瘫痪至少半小时。   #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在热搜榜前两名打架一周,大体以5:2的比分,奠定了最广大CP粉的认知。   一直徘徊在第三名的热搜是#亲脸就是兄弟情#。   某论坛——   【我觉得不可能是官宣,你看其他明星官宣都是直接说的,如果有在舞台上贴身热舞啊,甚至亲嘴啊,都不是官宣,直男很奇怪的你懂的】   【[顾承佑抱着穆流风的肩膀,两人戴着同款手镯.jpg][顾承佑跟穆流风一起从某小区出来.jpg][顾承佑和穆流风在某高级酒店烛光晚餐,鼻尖几乎贴在一起.jpg]你家兄弟情这样】   【关系好有同款饰品,住在一起,吃饭聊天,有什么奇怪的,你跟你姐妹不这样吗?】   【不拍到啪啪我就不信[狗头]】   【楼上的算盘我在地球另一边都听见了[奸笑]】   【他们公开有什么好处?两个人明明都是事业脑,发展都那么好,为什么要做这种影响工作的事?】   一个月后——   顾承佑官宣新电影,新片即将上映,预售破亿。   穆流风新增高奢代言,开启世界巡回演唱会,一票难求。   【……事业发展更好了】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半年后——   【[疑似顾承佑穆流风现身某宠物展.jpg][顾承佑遛边牧.jpg][穆流风遛边牧.jpg]】   【不是一条狗,绝对不是同一条狗!!】   【[某列文虎克姐妹做图,通过二十几项对比+十几篇论文佐证,证明是同一条狗.jpg]】   【就算是同一条狗又怎么样,就不能帮好兄弟遛狗吗?就不能跟好兄弟养一条狗吗?】   【可以,他们还可以养同一个孩子[狗头]】   一年后——   【[顾承佑穆流风国外牵手.jpg][顾承佑穆流风国内活动首次同台,复刻经典黑白西装造型共同主持.jpg][顾承佑穆流风官媒舞台合唱眼神拉丝.jpg]】   【我嗑,我嗑还不行吗哥哥们,抗争了一年我也累了,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糖太多孩子吃不下了,救救孩子,甜蛀牙了】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就是不接受!!!】   【我懂的,但你想想,你家哥哥如果不是跟另一位在一起,你还能接受他跟谁在一起?】   【……………………别说了,我朋友的尸体有点不舒服先下了】   一年半后——   【[疑似顾承佑父母和穆流风母亲见面吃饭.jpg][疑似顾承佑母亲搂着穆流风母亲,前者笑容满面,后者满脸惊悚.jpg]】   【典型的i人是e人的玩具……】   【你看穆妈妈……她笑得多开心……】   【好兄弟的父母也是朋友很奇怪吗?他们是小时候就一起训练的,小时候你妈不也认识你闺蜜的妈吗?】   两年后——   【[顾承佑穆流风家门口贴了囍.jpg]】   这个帖子居然很久都没人回复。   【事实证明,字数越少新闻越大】   【不信,p的[爆哭]】   【七彩YN发来贺电】   【好客SD发来贺电】   【大美QH发来贺电】   【灵秀HB发来贺电】   贺电从只是省,一直卷到市,区,最后大家恨不得发自家门牌号,形成一道奇观,数据量差点爆了整个论坛。   2.   某国外重量级音乐颁奖典礼。   穆流风一席银灰色西装,仿佛倾泻的月光,映衬得他笑眼更加潋滟。周围的男女宾客跟他说话时表情都有点恍惚,笑得格外花枝乱颤。   他社交得有点累,到阳台上吹吹风,随口抿了抿香槟。   “是不是里面太吵了?”   低沉磁性的外国男声传来,穆流风回过头去,见是高大英俊的知名男演员,他来做特约主持人。   “彼得森,”男演员伸出手,“遇到你好几次了,一直没机会自我介绍。”   穆流风跟他握了握手,闲聊几句,礼貌地微笑着等着他离开。   彼得森不离开。   他走近了些,蓝眼睛中蕴含着深海般的魅力,“今晚的最佳外语歌的大奖非你莫属,结束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历史和文化。”   穆流风:“……”   他左手搭在下颌上,银色带祖母绿切割钻石的指环在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抱歉,我有约了。”   “相信我,”彼得森又靠近了一些,“跟我一起的体验,肯定会比别人好上一百倍。”   穆流风仿佛轻盈的水流般从他身边离开,向他举了一下杯,往宴会走。   “等等!”彼得森有些恼羞成怒,他一直所向披靡,不曾被这样拒绝过,想要抓住穆流风的手臂,“你……”   穆流风的手臂没抓到,自己的手腕到是被另一只手狠狠钳住。   握得越来越重,握得他……听到腕骨窸窣的碎裂声。   那人在这种场合居然戴着鸭舌帽,穿着帽衫,彼得森刚要开口就骂,却见对方比他还高一些,完全挡住了门内宴会的珠光宝气。   那张隐在黑暗中的面孔,分明是……   彼得森表情一僵,“佑……”   “好久不见啊,”顾承佑嘴角带着笑意,冷冷的,有些散漫,“上次一起提名最后我得奖之后,有两年了。”   彼得森嘴角一抽,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顾承佑朝他微微俯身,“你最近好像在演我们投资的一部电影的男二,对吧?我家入股的那个公司的项目,叫什么来的?”   彼得森脸色越来越差。   其实,他跟顾承佑上次见面不是两年前的颁奖典礼,而是不到半年前的一次试镜。   他试镜,而顾承佑插着口袋,跟制片方的人边走边聊,神色相当平淡,甚至没往他这边投来一个眼神。   嗯,不能说是见面,应该说是见到。   彼得森以为片方完全属于自己的国家,那时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老板,是那些华国人。   “哦对了,”顾承佑淡淡道,“我丈夫也是你的老板之一呢,公司是我们合开的。”   彼得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佑,哈……好久不见,你又,又更有气场了。”   顾承佑仍握着他的手腕,这次连唇角的笑容都消失了,目光在暗色中有种近乎骇人的压迫感。   彼得森心中一惊……   “承佑。”温和清冽的华语传来。   顾承佑转过头去,在转的一瞬间,表情由冷到笑容阳光又灿烂,变脸功夫恐怖,仿佛一下从□□大佬变成十八.九岁的少年。   “哥,”顾承佑扑过去,一把搂住穆流风,嘴唇在他耳边蹭,“哥,你看你这个魅力,婚都结了,我一会不在旁边,就有人敢跟你搭讪,我好不爽。”   穆流风摸了摸他的狗头,迅速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就被顾承佑拽到会场内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拉上了帘子。   彼得森:“………………”   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场内,找了个位置坐着,哐哐灌酒。   “别喝那么多,还要主持呢。”旁边的一个熟人说。   “这些可恨的华国人,他们在侵占我们的市场,我们的权利!现在创造流行文化的也是他们,得奖的也是他们,最重要的电影节渐渐也是他们国家的了。不过好在这是最顶级的音乐大奖,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华国人拿到最高奖项……”   一小时后,台上即将宣读奖项的彼得森青筋凸爆,久久没有开口。   女搭档用眼神示意他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说:“年度歌曲大奖——《青云》穆流风。”   全场掌声雷动,万众瞩目中,穆流风上台,一切都无比优雅,一丝不苟,除了……企图用衣领遮住的,颈侧的一点红晕。   宴会散场。   穆流风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冷静到冷淡,“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是有了解到他们如何在全球扩大影响力的套路,这些经验可以回去在乐坛套用,应该能很快在文化发展方面产生效果……”   顾承佑拿着他的奖杯,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门口,穆流风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在顾承佑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你就是只小狗!”他指着自己颈侧愈发殷红的印子,“天天咬人!”   顾承佑在他肩头蹭了蹭,眨眨眼睛,“哥,我错了。”   “你就会这样说,然后下次还敢!”   “嘻嘻,汪~”   3.   五年后——   电视台高层会议室。   顾承佑坐在长桌一侧,一身黑西装,眼神冷冷的。   他放下文件,“我最后问一次,伴侣旅行综艺,尤其是有同性伴侣的,为什么,一次,也没有,邀请过我,和,我的丈夫。”   他无名指上镶嵌祖母绿切割的银色指环泛着优美的光芒,跟随主人此时的气息一起变得冷厉。   穆·顾总的丈夫·流风,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承佑更生气了,一敲桌子,“我们已经领证了!我们在这个国家都已经合法了!为什么,不,请,我们上婚后综艺!就不说真的安排了,就连一次邀请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看看所有社交平台的榜一CP是谁?天佑承风!”   “看看所有榜单最想在节目上见到的伴侣是谁?穆流风和顾承佑!”   “这是人民的声音,这是群众的呼唤!”   “难道是我俩的公司给各大平台投资不够吗?难道是我们没有拍摄价值吗??”   制片人满头是汗,好不容易插上话:“顾总,穆总,您二位冷静一点。”   某穆总:“……”   我真的很冷静,我一点也不喜欢上综艺,可以的话我更想在家里写歌。   “叫我怎么冷静!”顾承佑怒道,又对穆流风小声嘤嘤嘤,“哥,叫我怎么冷静,呜呜……”   熟悉的变脸速度,切换丝滑到令人无语。   制片人:“……………………”   穆流风只能捏着鼻子摸了摸顾承佑可怜的毛茸茸的小脑瓜。   制片人捂脸,叹气,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终于说:   “是这样的,顾总,不是我们不想邀请,是……”   他满眼沉痛:“是您二位……太贵了。”   顾承佑抬起可怜的小脑瓜。   制片人:“贵到,您二位自己的投资,连您二位中的一个,都……请不到。”   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穆流风赶紧回头对顾承佑的经纪人盛子玉和自己的经纪人小陈说:“跑,快跑!”   两位负责报价的经纪人一溜烟狂奔而去!   回家的路上,顾承佑垂头丧气,委委屈屈。   “哥,”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你不愿意上伴侣综艺,怎么不跟我说?我……还很期待来着。”   在江湖地位愈发崇高且稳固后越来越回归本心,从社交花蝴蝶蜕变得越来越社恐的穆流风:“………………”   他刚要抱一抱对方,好好道歉……   顾承佑竖起三根手指,继续可怜巴巴地说:“回家,至少三次。”   穆流风的手僵住了。   顾承佑:“一次要在室外。”   穆流风:“…………”   “我们新建的那个温泉里,就很好,今天朔月,星星应该很亮。”   穆流风要抱他的手转而捂住脸,语气也变得很沉痛,“你安保确定做好。”   院子可没顶啊,挡不住无人机。   “嘻嘻……”顾承佑满脸阴霾散去,快得如川剧变脸,“你放心。”   他看了一眼封闭的司机舱,目光暗戳戳的。   “那个,哥,离到家还有一个小时,不然我们现在就……”   回家时,穆流风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一脸的不高兴,眼角、面颊、耳垂都红得要滴血。   顾承佑缠在他身上进大门,像是附在树干上的凌霄花。   一回家,一众猫狗狐狸小刺猬全冲出来,对二人或蹭或翻肚皮或嘎嘎直笑。   穆流风想起上次他们临时起意在院子里时,狐狸在水声中嘎嘎笑的场景……   嗯,晚上把这些小动物都关起来吧,一定要关起来!   4.   综艺终究还是没有录成,不过顾承佑吃饱了,也是挺开心的。   这天,他们去补拍的结婚照终于送来了。   顾承佑举着大照片要挂在他们卧室墙头。   “不行!”穆流风抱住他的腿,要去抢照片,“我不想卧室里有结婚照,你挂到书房去,那个我画画的书房也行。”   “为什么不要,拍得很好啊,一点也不俗气。”   “我不想一进门就看见我们两个挂在墙上,也不想我们在床上时……还有我们两个挂在墙上!”   两个人吵吵闹闹,以顾承佑抱着结婚照生闷气为结果。   “嫌弃我……”他幽怨地说。   穆流风:“………………”   不久后,穆流风举着手机回来了,“承佑,理一下你乱糟糟的头发。”   “为什么?”顾承佑还在抱着结婚照,光脚在床上盘着腿,看到手机镜头,“你在录像吗?”   “我在录像,”穆流风把镜头调转过来拍自己,“看到吗?就是这位伟大的影帝,总裁,艺术家。我们的结婚照洗好了,他非要挂在我们卧室床头,我说不要,他就气鼓鼓的,在这抱着照片气了半个小时了。”   他坐过去托着顾承佑的下巴,“看,是不是很可爱?”   顾承佑没搞清楚穆流风在跟谁讲话,只是习惯性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后面的一段日子,顾承佑发现穆流风有时会拍一拍他们吃的饭,有时会拍一下院子里的花,有时拍一拍家里的小动物,有时他们吵嘴也要拍,还经常待在书房里不出来。   顾承佑好奇极了,把头伸进书房,“哥你在干什么?哥你在背着我干坏事吗?哥给我看看,哥哥哥……”   穆流风对着他拍,“看到了吗?长得高高大大酷酷的,平时就这样咯咯叫。”   顾承佑:“…………??”   七夕,在自家院子里吃烛光晚餐。   顾承佑送了穆流风一个上千万的话筒。   穆流风撸着跳上来的缅因猫,看着造型高贵而前卫的话筒底部的一圈小字。   【顾承佑的合法伴侣·世界上最会唱歌最英俊最可爱最涩的穆流风的专属话筒】   最涩是什么鬼………………!!   顾承佑仿佛跟旁边蹲着的边牧一起在摇尾巴,“我的礼物呢哥?”   穆流风拿起手机,发给了他什么东西。   顾承佑点开,是个剪辑好且配了音乐的视频,或者说,更像一个MV。   《我们·婚后生活》。   阳光,飘动的纱帘,顾承佑沉睡的侧脸,忽然睁开的睡眼稀松的双眼。   两人一起做小狗风筝,顾承佑还是很不心灵手巧,一副跟尼龙布抗争到底的表情,穆流风指着他哈哈大笑。   放风筝,顾承佑在前面边跑边笑,镜头转过来,穆流风比了个耶。   穆流风一边备菜,一边讲着要做什么,顾承佑忽然出现,叼着一朵刚雕好的苹果片“山茶花”就跑。   顾承佑躺在草地上,边牧舔他的脸,狐狸舔他的手,舔得他笑成一团。   “我就要放结婚照!”   “不要,我就不要!”   “哥!!!!”   “哎哥,我给你表演一种情绪。”前一秒顾承佑还兴致勃勃,后一秒就进入状态,表演精妙而震撼。   演完后,穆流风把镜头转向自己,做出惊讶赞叹的表情,竖起大拇指。   “再来一种,我再给你表演另一种!”   穆流风坐在楼梯上调试吉他的弦,顾承佑挤过来,非要跟他并排坐着。   “哥,给我唱歌,哥哥,哥哥亲亲……给我唱歌嘛……”   “行,”穆流风跟他蹭了蹭脑袋,“给你唱小狗之歌。”   背景音乐是简单的吉他,偶尔会有几句歌词,是穆流风低低的温柔的声音。   “总觉得婚后我们的生活也没有太多改变   但我牵挂的人啊一直在身边   是什么时候开始早晨一睁开眼就忍不住扬起笑脸   是你我的宝贝   ……家就在你的身边”   一个视频不长,也就十分钟,顾承佑看完却发现泪水挂在唇边。   他抹了一下眼泪,有些茫然,看向穆流风时显得呆呆的。   “伴侣综艺,家庭自制,”穆流风笑道,“应该没拍到什么可以定位的东西,而且把咱俩都拍得挺帅的,怎么样?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建个号,就当我们两个独有的婚后综艺频道……”   穆流风还没说完,顾承佑一下扑过来吻住他,差点把他带到地上。   他居然越哭越凶了。   穆流风终于被他按在椅子上动不了,擦着他的眼泪,“多大了,还是小哭包。你这个回答是好还是不好?”   “好!”顾承佑闭上眼贴着他,“特别好!他们不请我们,我们就自己做。打爆一切其他伴侣综艺!”   穆流风大笑起来,吻了吻他的眼角。   第一集 上线。   结果呢……哪只打爆一切其他伴侣综艺,根本是差点把互联网都打爆。   最初,他们住在小小的异国他乡的宿舍里,后来,一个在自己冷冰冰的小平层中,一个辗转各地的酒店。   后来他们搬到了一起,后来他们搬了更大的房子,后来,他们把自己喜欢的一切装点在家里。   冰蓝色的玫瑰在月下绽放,小狗花灯仍在窗口摇曳,手腕上的镯子和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光芒。   还记得初见时,刺猬般的男孩和早熟得不正常的小哥哥。   流离失所的两个少年。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从初见开始,家就在你的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