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路七号男子宿舍   作者:非天夜翔   青年导演张宇文坐拥数亿身家,一栋别墅与一辆宾利轿车的惊人财富,却是个单身GAY,某天他厌倦了影视行业,决定转行当个真正的作家写出流芳百世的不朽巨着。但大部分时候缺乏社会关係的张宇文,在塑造人物方面显得尤其棘手。于是他决定将自己的别墅的空閒房间出租给同性恋们,并将房客当当作他的取材观察对象。   张宇文经过一番筛选,先后招来了因兄嫂双亡而接下抚养子女重任的社畜年轻人严峻,游手好閒、喜欢招蜂引蝶的双性恋渣男常锦星;一心为了阶级跃升、跻身上流社会的健身教练陈宏,以及自卑又多愁善感的女装小受郑维泽。四名舍友身上浓缩了时下同性恋者面对家庭、爱情、友情的态度与真实境况,他们既欺骗彼此又怀抱着善意互相试探,建立友谊,犹如《六人行》的故事般,在张宇文的家里上演着各自平凡却鸡飞狗跳的生活,有烦恼,却也有希望。   单身的张宇文则在命运与缘分的安排下,认识了自己的真命天子霍斯臣,一场漫长的恋爱之中,他们缓慢走进对方的内心,却对彼此依旧有所保留──张宇文隐瞒了自己家财万贯的事实,霍斯臣则对张宇文隐瞒了自己负债累累的不堪人生。   所幸在这场人生的拷问之中,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最终归宿,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我们每个人都能真正去坦然面对的。   分类:BL 现代社会   标签:现代BL 假平民真富豪 友情 亲情 双性恋 直播主 社畜 华文原创 第1章   江湾路七号是栋占地340平方米的六居室别墅,它位于流金江畔,坐北朝南,被诸多银杏与梧桐树环抱。 东边比邻处,是个创意咖啡厅夜晚兼作酒吧,西侧则是一个小小的私人博物馆。   这座别墅的拥有者叫张宇文,是一名年轻的电影导演,二十七岁,未婚。   张宇文出生在一个物质条件丰厚但双亲不睦的家庭。 他的外祖父是位本地名医,外祖母则是药剂师,他们生下了漂亮的独生女也即张宇文的母亲,却让她嫁给了不该嫁的人。 张宇文从童年时代起,几乎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最终母亲也受够了没完没了的等待,将他扔给外祖父与外祖母照顾,自己则奔向了新的生活。   失望之余,两位老人付出了所有来抚养外孙,跟随外公与外婆长大的宇文在十六岁那年主动提出改名换姓。 两位老人对这个回报充满感动,作为馈赠,他们把最重要的资产亦即江湾路七号作为遗产,留给了张宇文。   张宇文从小较为孤独,身边只有书籍──文豪们笔下的故事,故事内所演绎的人生,都是他童年最好的陪伴。 正因诸多故事的熏陶,张宇文选择了一生的事业,报考了影视学院的导演专业,通俗地说,就是拍点肥皂剧讨生活。   在他高考结束那年,父母终于如愿以偿地离了婚,组建了各自的家庭,老死不相往来。 念大学后,外祖父与外祖母又在一年内相继过世,除却房子外,老人家还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留给了外孙──彼时外科医生的收入还是非常丰厚的。   这导致张宇文二十二岁那年,已拥有了足够生活一辈子的存款,以及一间豪华别墅。   上天仿佛总垂青那些与世无争的人。 大学毕业后,张宇文外祖父生前的朋友,为他介绍了一份工作,于是毕业没多久,张宇文便跟着业界里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导演开始学习拍戏,鞍前马后地充当跑腿。   人生往往比电影更具转折性,数部电影上映后,张宇文所追随的老导演接到一部大片,却在拍摄过程中遭到一桩公司洗钱案牵连,进了警局,继而判了好几年。   奈何电影已经快收尾,师父锒铛入狱,为了不让投资打水漂,只好让小有资历的徒弟硬着头皮顶上。 如是,张宇文战战兢兢,拍完了这部戏。   师父因负面新闻遭银幕除名,“导演”一栏里,明晃晃地署上了“张宇文”的名字。   该片上映后,口碑票房双丰收,如是,他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曾经他的家庭不知血汗钱挣得辛苦,导致张宇文也向来视金银为粪土。 成名后,常有人对年轻的张导哭诉创业艰难,他便好言安慰并慷慨解囊。 在大大小小的失败投资里,最终有两名小导演脱颖而出,给予这位散财童子丰厚的回报。   这两名导演一个票房惨败,口碑却走了狗屎运,捧回来一座国际大奖的奖杯;另一个则误打误撞,出了爆红之作,票房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两部作品里,张宇文都是主要投资人。 于是一夜间,他既回收了天价的资金,又赚到了金牌投资人的头衔。   这么一来,张宇文直到二十六岁这年,存款达到了天文数字,已足够他好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珍?奥斯汀告诉我们,但凡有钱的单身汉总想找个老婆。 这一真理放诸四海皆准,钻石单身汉张宇文却一直没有向社会征婚,只因他是个同性恋,众所周知的,有钱的同性恋比有钱的直男更难找老婆。   父亲在成长路上的缺席,令他多少有点缺乏安全感,而父母的相处模式在长大后,也令他对男女之情本能地敬而远之。   知道自己喜欢同性,是在中学三年级那年。 当时张宇文很喜欢与一名健气阳光的二年级学弟玩,进一步发展到为他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对照读过的诸多名著,他很快就明白到那是爱情,从而确认了性向。   同性婚姻虽已合法,同性恋者却依旧会在社会活动中被贴上诸多标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张宇文始终没有对外公布自己的性向。   当然,他也几乎没有朋友。   直到读大学时,张宇文本想试试在校园中寻觅自己一生的爱情,找到可托付之人,过上两个男生养只宠物的生活。 然而影视学院里的男生皆为俊男,无论直男还是弯男,生活作风之开放令其震惊,甚至可用淫乱来形容。   学院里无论攻受,三个月换一次男友是常态,偶尔还有聚众等剧情上演,犹如踏进GV片场。 在校园经历四年洗礼后,张宇文连番受到惊吓,差点就被断了谈恋爱的念想。 幸而天底下的老实人虽不多,却终未绝种,二十二岁那年,毕业后进入社会,张宇文成功地放下顾虑,谈成了一段恋爱。   他的感情不甚炽烈,对大多数事秉承平静而理性的态度,是那种哪怕告白被拒,也会冷静分析自己哪里犯了错误的双鱼座。 因缘际会下,有一名表演系的学弟疯狂追求他,朝他告白,他便接受了,认为试试也好。 确定关系后,他在学校外租了两室一厅,与学弟过起了小日子。 在这段关系里,他自然而然地当攻,承担了更多的社会责任,而学弟是受,不仅衣食住行由张宇文全包,学费也要他帮忙付。   张宇文觉得这理所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出社会了要打拼,有钱没时间,人在事业上升期总是很忙,只能用钱来弥补自己的陪伴。   学弟读完四年大学,学费付讫,便果断把他给甩了,去找了个长得丑但看上去比张宇文更有钱的中年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攀高枝是人生的常态,这很合理。   可惜这位前任有所不知的是,被自己无情抛弃的张宇文才是最大的金主,张宇文实在比他日常表现出的更富有,只是忙得不会花钱,学弟甩他,无异于捡了芝麻扔西瓜。   这些都不重要了,张宇文度过了数年空窗的生活,多少觉得有点空虚,仍然对爱情带有少许期待。   是的,对未来,对人生都有期待,但不多。   他不想再满身大汗地当剧组苦力,哪怕导演已经是影视圈食物链的顶层,他还是想成为作家,就像卡夫卡与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样,留下一点惊世之作,否则人生太没念想。   于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用一年时间写出了一部描绘世间百态的大作,亲手将它送到熟人介绍的出版社去。   结果遭到了重大打击,该出版社一致推举出副主编,让二把手亲自上阵,将张宇文的作品批驳得体无完肤。   “怎么说呢?”副主编思考着合适的词,从介绍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面前此人来头不小,他已经尽量收敛了,没有对他破口大骂,并把稿子摔在对方脸上斥责他浪费大家时间。   坐在对面的张宇文,笑容则僵在脸上。   “很假。”副主编搜肠刮肚,最后说:“是的,假,现实里不会有这样的人。”   张宇文想说“可是──”,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茫然地点头。   作家与导演都以讲故事为生,却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这名副主编在出版业界有相当威望,张宇文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作品确实连狗屎也不如。   “你主业是做什么的?”副主编岔开话题问:“你挺有钱的吧?”   张宇文小心翼翼地答道:“只能说,不用为三餐奔波。”   副主编:“这就对了,我猜测你接触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你也没有真正地去观察人。 你不需要求生,不用看人眼色,也不用去猜测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笔下角色们的动机、目标,都不真实。 换句话说,没有真实感。 就像许多演员,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表演。 一眼看上去很热闹,却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嗯…… 是的。”张宇文有点垂头丧气,接受了这个批评。   “如果你想写出好作品。”副主编又说:“就要多和人打交道,不能闭门造车。 你一个人住?”   “对。”张宇文这一年里,每天都待在家写这部作品,故事里的角色们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擅长从文学名著里寻找人物原型,并根据自己的想像力重新演绎、发挥。 在戏里,他为编剧创造的角色们进行再加工,令它们行事夸张且个性鲜明,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犹如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经过了演员的再次诠释,显得很生动。   然而一旦剥除了片场的光晕渲染与表演艺术的外衣,只剩下文字时,张宇文的创作缺点便暴露无遗。   也是,所有的作家都需要观察人,需要有特殊的生活经历,才能写出好作品。   张宇文带着自己的书稿,备受打击后回家去,他总结了自己毕业后这数年的事业之路,一切都顺风顺水,金钱与资历犹如送上门来一般,导致他早已忘了科班的创作课程上,恩师所讲的──人物创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接触人,观察人。   张宇文不但没有怨恨主编,反而很感激他为自己指点出了一条明路。 他没有放弃,他还是想成为作家,想名垂青史。 然而将人生目标定为“名垂青史”的人大抵不会成功,反而容易遗臭万年,唯独真正热爱并为其付出一生的事业才能常青不朽。   第二天,他收拾精神,搭乘地铁,观察上班族们疲惫的神态,又来到江南的住宅群附近,看出出进进的人。   江南与江北,流金江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明白到自己要关注现实,首先就要走进现实,亲近现实,他既高又帅,气质很好,在江南污水横流的楼房外看小吃摊时,不少人也在好奇地观察他,认为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确实,张宇文小时候在江南区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已经快要不属于这里。   他鼓起勇气与人搭讪闲聊,但这么做实在太奇怪了,最后他匆忙离开了那里。   紧接着,他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一共有六个房间,我自己住一间,出租其中的四间,观察房客房客们的生活。   张宇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充满鼓舞,第二天,他又把这个想法修正为:“把房子出租给与自己有着相同性向的男性”。   毕竟女孩子考虑到安全问题,大多不会选择与陌生男性合租,而既然只租给男人,那么限定GAY也不是不可以。 GAY只是其中身份一种身份而已嘛。   张宇文很有行动力,第二天下午就把租屋信息贴在了当地的租房网上,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太有钱,他伪装成一个二房东,理由是“帮身在国外的朋友看家”,限定房客为“男性同性恋者”。 这相当有效,毕竟直男大多恐同,对甲甲们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生活在很多GAY里无异于激发对方的被害妄想。   女孩子们也不会来,毕竟哪怕全是GAY也仍是男生,存在着诸多不方便,就算有女生好奇上门,直接劝退即可。   他把房租价格订得相当便宜──毕竟目标只是就地找几个样本,方便他观察取材。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127条信息。   他决定凭直觉简单筛选一番,挑选出合适的室友兼任观察对象,将江湾路七号变成自己的取材地,足不出户,就能积攒小说素材,何乐而不为? 第2章   咖啡馆晴天猫的桌前。   “你叫严峻?”张宇文物色到了第一名房客,并主动出击,打量坐在桌子对面的人。   严峻也在观察张宇文。   严峻是名高个子,身材瘦而匀称,五官挺深邃,肤色是小麦色,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很有风度。   “对。”严峻说:“我在朝凌大厦上班,你确定你这房子的房租没标错?”   “没有。”张宇文在先前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答道:“这是我朋友的房产,我帮他看家,有点人气就行,房租不是最主要的。”   严峻点点头,张宇文又多看了他两眼,问:“你做什么的?”   “业务。”严峻简单扼要地答道,半分钟后,又补充了一句:“做设备销售的。”   “你是什么型号?”张宇文随口问,继而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说:“抱歉,我只是好奇,我是说,你是攻吗?或者说1?”   严峻很少碰到这种在现实里当面问攻受的场合,现实生活里,他是个深柜,“型号”二字提醒了他的性向,让他惊觉“哦原来我是gay啊,差点就忘了,好险。”又仿佛把他描述成一种新型号的设备,让人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他很需要便宜的房子,而且面前这人看上去也不像喜欢制造麻烦的二房东。   “我…… 应该是攻吧?”严峻说:“我还没有做过受,你呢?”   严峻判断这个连名字还未曾自我介绍的二房东也许挺有钱的,他的肤色很白,证明他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讨生活,身材匀称表示他不用透过暴饮暴食来排遣压力,没有黑眼圈则证明他拥有充足的睡眠,说话喝咖啡的节奏也是慢悠悠的。   慢,这一点很重要,是严峻区分客户身家的其中一个重点评价标准,凡事不疾不徐的人,物质条件大多是富足的。   “我也没有做过受。”张宇文想了想,答道:“和上一任谈恋爱是当攻。”   有时不知为什么,张宇文总想找个人聊聊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的生活圈子里根本就没有GAY。   严峻认真地说:“你单身?”   “是的。”张宇文看着他的真诚的眼神,问:“你想去看房吗?”   “我现在就可以去。”严峻说:“我今天请了半天假,坐车去?”   “就在隔壁。”张宇文拿了账单,去吧台结帐,说:“走吧。”   严峻一语不发,跟在张宇文身后,走路动作十分有力。 出门前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利落,也在网上查过,江湾路七号是栋别墅。   “就在这里。”张宇文按指纹开了门,说:“不能带约会对象来过夜。”   “朋友可以过夜吗?”严峻问。   “最好不要,偶尔来做客可以。”张宇文不想总有人进进出出,他不需要这么多的观察对象:“尽量自己居住吧,这也是房租订得比较低的其中一个原因。”   严峻走进简易的前院花园,这里收拾得很干净,花盆叠放在一起,院子角落里有一个水缸,里头养了开花的睡莲。   “有人打扫吗?”严峻问。   “有。”张宇文说:“两个阿姨,每天会来,一个做饭买菜,另一个收拾公共区域,但屋主不想她们动里面的东西……”说着又打开了入大门,过了玄关,面前是个相当大的两层挑高客厅,一旁是餐厅,餐厅是可供十二人坐的长桌。   严峻看了眼楼梯,随手摸了摸茶几的尖角,里面的摆设虽然陈旧,却擦拭得很干净,包括摆设也没有积灰。   “一楼有三个房间。”张宇文逐一带严峻去看,三个卧室各自朝南,朝北与朝东,每个房间都在三十五平方米左右。   “二楼也有三个。”张宇文说:“我住在主卧,你如果想来,可以自己选房间。”   严峻没有说话,片刻后又道:“小孩子可以偶尔过来吗?”   张宇文:“?”   张宇文不明所以,看着严峻,严峻说:“我…… 侄女,我哥的亲女儿,他们夫妻俩都要上班,有急事的话,晚上偶尔会把小孩托给我,帮忙带小孩的时候,我就得去托儿所接她,十点之后,送她回家。”   张宇文没想到这层,这是他计划外的状况。   “多大?”张宇文问。   严峻:“刚满十一个月,不过你可以放心,她不哭也不吵,不会每天都来,偶尔。”   没有得到张宇文的答复,严峻觉得像个默许,他耐心地等待了数十秒,又问:“可以?”   “可以啊。”张宇文想了想,没有和一个婴儿过不去,答道:“哭闹也没有关系,小孩天生就要哭闹的。”   严峻这一刻简直如释重负,说道:“谢谢,谢谢您的理解。”   张宇文心中如是想,他完全可以住进来以后再说这件事,带个婴儿在这里照料两三小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可见严峻是个诚实的人。 这对业务来说不是个有用的特质,太诚实的业务,大多赚不到钱。   “我愿意租这里。”严峻说:“我想住楼下朝东那个房间。”   “嗯。”张宇文没想到严峻这么快就决定了,问:“你不回去再考虑下吗?”   “不了。”严峻说:“江湾路地铁站到我公司楼下不用转车,非常方便,我正想在这附近找新房。 水电和网络费怎么算?”   张宇文本想说包在房租里,但房子已经很便宜,再这么半卖半送显得有诈,于是答道:“如果没有大量用电器的话,每月两百,多的话就要摊了。”   “好的,好的。”严峻环顾四周,房间很干净,他选择的这个卧室里有独立卫浴,把门一关就像个单身公寓。   “你还挺帅的。”张宇文随口说道。   这是他混迹剧组的评价,习惯性地夸几句那些小演员们,带给人突如其来的快乐。   “啊?”严峻受到表扬,脸上,客套与满意的笑消失,继而换上了真正的笑,这种笑容带着少许大男生被夸奖了的羞涩。   “你也长得很好看。”严峻说道。   这倒不是礼尚往来,张宇文有种淡定的、贵公子般的气质。   如果在交友App上幸运地约到张宇文这种对象,便预告着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夜晚,即将开始了。   万一张宇文现场邀请他的话,也许严峻真的会跟着他去主卧,陪他来一发,彼此深入了解一下。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严峻已经快记不清了。   前提是让严峻采取完全的主动,因为他每天都被生活干得万念俱灰,在床上,他实在已不想再被干了。   但张宇文只是说了句:“谢谢。”   “你经常健身?”严峻又问。   “每天或每两天吧。”张宇文答道:“会跑步,只做有氧。”   严峻:“你身材很好。”   “谢谢。”张宇文笑道。   第二句“谢谢”点到为止,没有撩T恤让他观赏自己腹肌的动作,并暗示了这家伙,不上演进一步发展的剧情了,至少今天不。   严峻当然明白成年人的潜台词,就在刚刚的某个时刻,严峻仿佛被张宇文的一句话触动了,哪一句呢?哪一句的出现,让他判断面前这个青年人,是友好又温柔的?   不是对他容貌的肯定,也不在于他的气质上,而是……   他说:“小孩天生就要哭闹的”。   这句话犹如拯救了严峻,在黑暗里投进来一道温暖的光。   张宇文又带严峻去看后花园,后花园比前院稍大一点,有个小小的水池,旁边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枝上还挂着秋千。   严峻看着张宇文的背影,推测他也许不喜欢自己这个类型的。   “你……”两人同时说道,严峻忙示意张宇文先说。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张宇文说:“我把租房合约先发你?”   “那边房子还有二十天的租期。”严峻说:“我现在钱在理财产品里,不好周转,押一付三对吧?租金可以迟几天吗?我保证在二十天内付清。”   “可以啊,三月一付。”张宇文说:“我先发你合约吧。”   张宇文操作手机,添加了严峻的即时聊天软件,朝他的信箱里发合约,两人在客厅里站着,严峻又注意到张宇文在看他。   “怎么?”严峻扬眉问道,并露出了他的职业性微笑,这种招牌笑容半真半假,常常在他努力推销产品时 出现于脸上,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可以让人很难拒绝,或者留下深刻印象。   “你真的没有对象?”张宇文怀疑的却是另一件事,这名房客身材与外貌条件都挺好,他可不希望对方的私生活很淫乱。   “我忙得没时间谈恋爱。”严峻解释道:“你要给我介绍吗?”   张宇文摆摆手,接受了这个解释,反正合约上有清楚规定,如果违约,赶他走就好了。   “好的。”张宇文随意地说:“你去忙吧,需要帮忙搬家之类的可以给我说一声。”   两人回到客厅,穿过门厅,出了前院。   严峻思考良久,而后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是的。”张宇文很尴尬,连忙道歉:“我叫张宇文。”   夕阳下,严峻愉快地挥挥手,告别了张宇文,前往地铁站,他捡到了一个大便宜──这个房间只相当于同类房型的70%价格,也为他省下了足足半个小时的通勤时间,他可以留出更多的钱,寄给在乡下的母亲。   他在餐厅里点了一份平时舍不得吃的套餐犒赏自己,边吃边看手机上同志交友软件的配对,不想找对象,只是看一眼。 彷佛看看这些人的照片,就像与人谈了恋爱一般。   接着,他走路去托儿所接十一个月大的小棋。   从江湾路七号出发,只要走不到一公里,过了桥就是托儿所了,这真是个好地段。   “爸爸来啦──”托儿所的看护阿姨正在绣十字绣,看见小棋攀着婴儿床栅栏站起来时,便知道最后一位家长到了。   “爸爸今天来得很早对不对?”阿姨笑道。   她为小棋高兴,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孩子总不免令人心疼;也为自己高兴,严峻的到来昭示着她终于可以下班了。   “爸──爸!”小棋说话很早,而且先叫“爸爸”,除此之外,便是啊啊啊地发出无意义音节。   严峻熟练地抱起小棋,朝阿姨们道谢,摸摸她的尿布确认没有湿,用背带把她放在身前并朝外,小棋咿咿呀呀,挥动着手,被带出托儿所,进地铁站,搭乘地铁。 严峻靠在地铁车厢连接处刷手机,小棋便朝着一旁的女孩子笑。   帅气的男生带着一个婴儿,此情此景常在地铁四号线上演。   “她口水流出来了。”有人提醒道。   “有湿疹。”又有人小声说道。   严峻便用软纸巾给她擦擦,小棋的脸上一直有湿疹,没有照顾好她,总让严峻很难过。   “爸──爸!”小棋被背在严峻胸前,抬头看,动个不停,严峻便转过身去,不想让人对她指指点点。   地铁到站,严峻又带着小棋走回家去,回到家,给她洗澡换衣服,泡奶粉喂奶,涂湿疹膏,抱着她在十二平方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做下蹲哄睡,隔壁还在看喜剧,罐头笑声排山倒海,简直是严峻的噩梦。   小棋终于睡着了,夜九点半,严峻打开笔记本电脑,信箱里是四十二封因今日下午请假看房而搁置的工作邮件,中间混着租房合约。   严峻开始处理工作,期间小棋被吵醒两次,嘤嘤嘤地哭,吃奶,换尿布,抱哄,两点,严峻筋疲力尽倒头就睡,五点四十被醒来的小棋叫醒,匆匆忙忙泡奶,换尿布,疲惫不堪地去上班,投入到新的一天的工作里去,开始了伟大征程。 第3章   郑维泽来到江湾路七号时,内心深处极度震惊。   这么好的房子,一个月才三千七?!!   但郑维泽表面上要假装若无其事,一副高冷的模样,不时点头,表示对它的肯定。   张宇文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年轻男生的故作高冷,但他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丝毫不觉得冒犯,也对这家伙的性格不抱意见,甚至本着取材的初衷,房客反而越奇葩越好。   “我家的桌子,和你这儿的餐桌一模一样的。”郑维泽笑道。   “你是受吗?”张宇文随意地问道,他看出这男生化了淡妆,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平时愿意化妆的男生不多。   郑维泽忙分辨道:“我是攻!”   郑维泽今年二十岁,白白嫩嫩,一副网红小受的打扮,张宇文比他高了半头。   张宇文又朝他笑笑,问:“你在读书还是在工作?”   “我在上大学。”郑维泽撒了个谎,其实他没有考上大学,或者说,高中毕业后就不想再读书了。   张宇文“嗯”了声,最近的大学离这里有五站路,不过如果郑维泽课业不重,在校外租房也正常。   “这房子我租了。”郑维泽选了一楼的另一个房间,爽快地说:“那个房间还有人住,是吧?”   “是的。”张宇文答道:“他会迟一点搬过来。”   郑维泽说:“是个什么人?”   张宇文很保护房客的隐私:“和你一样,也是房客,具体的我不方便说,到时如果成为朋友了,自己慢慢地问他吧。”   郑维泽又说:“能便宜点吗?”   张宇文:“已经是最便宜了。”   三十二平方米的卧室,在豪宅区,交通便利,水电网络全包,这个价格还想再低?张宇文也有点诧异,但他知道有些人只是习惯性地杀价,并不因此而生气,反而觉得郑维泽挺有趣。   郑维泽说:“那行吧。 我明天就搬过来,过几天再给你钱行不?这个月薪水还没入账。”   “当然。”张宇文答道,问:“你半工半读?”   “哦。”郑维泽社会经验不足,几句话就不小心暴露了,答道:“我在帮学长做专题,有请款。”   张宇文确实是随口一问,同时又注意到郑维泽不停地在打量自己,这种努力地维护形象与人设的行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任──那个总是刻意虚张声势,不希望在恋爱关系里被当做弱势一方看待的小男生。   张宇文提醒了他一些注意事项,郑维泽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对不允许带对象回来留宿没有任何意见。   最后,郑维泽又问:“这里有停车位吗?”   张宇文有点意外,说:“从侧边的路可以下地下车库,那里有两个停车位,你需要停车吗?”   “哦……”郑维泽没有车也没有驾照,答道:“那算了。”   张宇文莫名其妙。   “没什么。”   这也只是郑维泽虚张声势中的一环。   张宇文:“搬家需要帮忙吗?”   郑维泽:“不用,你给我把钥匙,我自己搬进来。”   张宇文带郑维泽去大门口登录指纹,郑维泽于是决定了他新的住所。   从今天起,郑维泽需要自己付房租了,每月三千七,他必须省吃俭用来腾出这笔房租。 他沿江边走了一小段路去坐公交车,因为公交车比地铁便宜两块钱,在车上摇摇晃晃地抵达目的地,上了一所六层楼公寓,掏出钥匙,开门。   “你去哪儿了?”前同事正在家里吃外卖,客厅满是堆放得乱七八糟的饮料盒、泡面碗,电视上放着韩剧,看见郑维泽,同事便问道。   “有新地方住了。”郑维泽略冷淡地说道:“马上搬走。”   “哎!”前同事是个直男,带着女朋友同居,曾经与郑维泽在同一个化妆品专柜上班卖口红,最初他身为前辈,相当照顾新人郑维泽,不仅在业务上手把手地带他,还允许他住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令在大城市里漂泊、无依无靠的郑维泽十分感动。   郑维泽天生、本能地难以抗拒直男那种天生的保护欲与不分场合的乱撩,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一度以为能把这名直男掰弯,他给直男做饭,为他买衣服,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努力地浇灌这注定不会发芽的感情。 结果显而易见,不仅没成功,还付出了不少沉没成本,更在大胆告白之后见识到了直男冷酷无情的一面──对方火速找了个女朋友,与郑维泽划清界线。   外加上班实在太累,对工作与爱情的幻想双重破灭,令郑维泽垂头丧气,从化妆品专柜辞职了事。   但辞职后一时未找到心仪的居所,郑维泽依旧厚着脸皮,在这直男的家里住了五天,这五天里尤其煎熬,令最后一点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如今郑维泽甚至不想看他,径直进了房间收拾东西,同时计算着下个月即将到手的钱,想着怎么给那个叫张宇文的缴房租……   …… 同时他听见客厅里的议论,直男的女朋友对他不满已久,直至他离开这天,还在指责他不愿分摊水电瓦斯费用、从不打扫公共区域等不良个人卫生习惯…… 郑维泽在房里把东西摔来摔去,弄出点声响,提醒她自己还没走呢。   衣柜里全是他冲动消费买下来,穿了一次就没穿的廉价且劣质的衣服,打开衣柜时,这些带着霉味的衣服便犹如雪崩般涌出来,险些把他埋在下面。   床下胡乱地堆着假发、化妆品小样与玩偶公仔,桌上一片混乱,桌旁则放着他直播用的补光灯,打光板以及一小块背景布。   郑维泽拉出两个大箱子,实在不知道怎么收拾,也不想折衣裤,于是把它们胡乱地塞进箱子里去,再跪在箱子上扣箱扣。   把他所有的家当收拾了一半,郑维泽拖着箱子,在直男前同事与其女友的注视之下离开家,吃力地把箱子搬下没有电梯的楼房,拖着它去公车站,搭乘公车,中午十二点,回到江湾路七号。   张宇文正在吃午饭,被突然造访的郑维泽与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守信用,说今天搬就今天搬,忙放下筷子,过来看了一眼。   张宇文:“吃午饭了吗?要吃点不?”   郑维泽马上道:“我自己来就行,我吃过了,谢谢。”   张宇文以眼神示意管家阿姨,阿姨说道:“我来帮你。”   “谢谢。”郑维泽在这个时候倒是很感动,但拒绝了她:“我自己来就行。”   “这位是刘阿姨。”张宇文说:“她是这里的管家,有什么事你找她就行。 另外一位叫小陈,她负责帮忙打扫清洁。”   “你好。”刘静芳说:“我来吧。”   刘静芳从前在张宇文外祖父的诊所里帮忙打扫卫生,偶尔帮忙带带小孩也即张宇文自己,诊所关门之后负责照顾江湾路七号,给张宇文做饭并解决生活起居问题。   张宇文像他的外公,脾气很好,很难生气,但一旦生气就会瞬间翻脸无情,新仇旧恨事无巨细,统统翻出来清算,属于记忆力很好却很难得罪,然而得罪一次就要卷铺盖的类型。   刘静芳很清楚这祖孙俩的性格,没有倚老卖老以长辈自居,做人相当识趣。   “谢谢!”郑维泽心想还有管家,这都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情节?   这所别墅以及别墅里的所有,都让他生出嫁入豪门的错觉,张宇文的平易近人更令他一时浮想联翩,自动脑补了一个被富二代看上,从而特地在论坛上发了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帖子,经过重重诱导将他骗到大别墅里来,过上娇妻霸总生活的故事。   “我自己打扫就行,谢谢!”郑维泽第四次说谢谢了,打开房门,把箱子推进去,不想对霸总与管家展示自己胡乱的家当与散发着霉味的人生,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一刻他如释重负,欣赏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景色。 这栋房子张宇文在三年前重新装修过,每个房间都配了一面大落地窗,每个落地窗都直通阳台台或花园,花园里摆放着躺椅,植栽修剪得很齐整,就像漂亮的度假民宿。   直到此时,郑维泽仍然如在梦中,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只用这么一点点钱就租到了这么好的房子,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大床上,窗纱飞扬,后院里则一片秋色,住在这种地方,连心情也变好了。   郑维泽打开衣柜,认真整理衣物,他把腌咸菜般的衣服逐一挂好,同时想着下个月,直播平台就会给他结一部分款项,再找地方领出现金,就能顺利东拼西凑出一笔房租与押金。   接下来,就全靠直播了,郑维泽相信自己可以透过直播赚钱,毕竟他掌握了最先进的化妆技术,以及拥有一张化妆后堪称盛世美颜差一点点的脸。   只是他的直播榜首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想到这里,郑维泽不禁又有点难受。   下午三点,他简单地收拾了房间,拖着两个行李箱,继续回去搬运另一半家当。   张宇文正在跑步机上健身,穿着运动背心的他正挥汗如雨,边看电视边跑步,露出漂亮的手臂与侧腹肌肉线条,显得很性感。 外祖父母留给他最宝贵的遗产是良好的生活习惯──在医生家庭里长大的小孩生活自律,能把自己的健康管理得很好。   更可贵的是张宇文从不仗着身材去勾引人。   郑维泽路过健身房外时,不禁看直了眼,玻璃窗里张宇文朝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那一刻郑维泽居然有点心动的感觉。   张宇文要下跑步机,郑维泽却忙摆手,示意还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离开江北,回到江南,景色又变了一番模样,但郑维泽心情已大不相同,只因他已是住江北的人了。   他幻想着张宇文的长相与身材,也许接下来他们可以擦出什么火花?   郑维泽是个恋爱脑,同时好吃懒做只想不劳而获。   他做直播起初为了挣点外快──打工实在太苦了,缺少学历的他找不到认知范围内赚钱快且轻松的工作。 后来更发现当主播也不轻松后,他把人生目标修正为:透过直播,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与他结婚,过上阔GAY太太的日子。   这就是他自认为简单而又务实的人生理想,奈何恋爱脑成为了实现这个理想的最大阻碍,他要找有钱且帅的,要身材好又用情至深,为人专一,更要年轻有活力,那话儿还不能短于十六。   “既要…… 也要……”的条件默认犹如大过滤器,迄今尚无人能成功入选。   社会经验不足,总是令他难以判断哪些人是潜在的理想郎君;长期寂寞,又让他稍微看见个上相的男人就想往上扑。   这个叫张什么文的…… 是单身吗?条件这么好,会不会到处留情?是个渣男吧?郑维泽隐隐约约,又产生了合理的担忧。   “回来了?”直男前同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   郑维泽简单地“嗯”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另外的一半家当,并评估着借由入住江湾路七号来嫁给高帅富,实现人生理想的可能性。 此时这个直男前同事在他的眼中早已魅力全无并面目可憎。   “都要走了,有空一起吃顿饭?”直男提议道。   “先不了。”郑维泽进房,直男便跟了进来,他们短暂的半年的“蜜月期”里,郑维泽在他身上花了好几万,当郑维泽离开时,直男便稍稍想起一些他对他的好。   “你住哪儿?”直男坐在床上,看郑维泽收拾他的直播器械。   “江湾路。”郑维泽答道,没有告诉他是几号。   “哟。”直男有点惊讶,说:“豪宅区啊!房子不便宜吧!”   郑维泽言简意赅地说:“朋友的家。”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去脑补了。   直男“哦”了一声,十分配合地拼凑上了剩下的剧情,坐在床边,半晌不说话。   “其实我……”直男还想说点什么。   郑维泽一手提着直播用的手机架,另一手提着一包衣服,把它们放在门口,回身把箱子推出去。   他想说“再见”,却希望与他再也不见,于是改口为“拜拜喽”。   直男想追出来帮他提箱子,郑维泽突然想出一口恶气,于是就像奔向新生活的娜拉一般,当着他的面,重重摔上了门。 第4章   第三名房客是个看上去很忙碌的家伙,名字叫陈宏,二十九岁,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边上,是名健身教练,与张宇文谈租房事宜时,他几乎全程都在用手机里的即时通讯软件传送语音讯息。   一会儿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一会儿是“你这个BMI我看过了,虽然有点高,但可以为你制定一套详细的计划……”。   接着又是“好好好,我知道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慢慢来……”。   张宇文经常说话到一半被陈宏手机上“叮咚”的声音打断,接着就演变为陈宏充实、忙碌又兴奋的工作现场。   “对不起。”陈宏又告罪道:“四千对吧?”   “是的。”张宇文认真地答道:“现在剩下三个房间,楼下的四千,楼上的一间三千三,另一间三千六,四千有洗手间。”   “我开了一间健身工作室。”陈宏说:“最近正在办活动,事情很多……”   说到这里,陈宏的两支手机又同时发出“叮咚”声响,于是他赶紧回讯息。   张宇文理解地点头,陈宏百忙中抬头说:“你平时健身吗?身材管理要做好。”   张宇文:“偶尔做点有氧,你要去看看房子吗?”   陈宏说:“哦!房子!对!对!我正想去看看,江湾路是个好地方啊!”   陈宏头发很短,五官轮廓明显,一身肌肉练得很结实,且有着健身教练的共同点──不吝于展示自己的肌肉,哪怕是秋天也要穿着健身背心,他背起一个健身包,跟着张宇文从晴天猫咖啡厅到隔壁的别墅去。 沿途朝张宇文介绍起了自己的事业,他在江北区域开了个健身工作室,请了几个人,事业蒸蒸日上。   每天都有不少大客户不远数十公里,不辞辛劳地来他的工作室管理身材,其中不乏身家千万的老板,一言九鼎的政要,红得发紫的影坛巨星……   张宇文诚恳地点头,搜集到了不少有趣的八卦,并发现了这些故事里的至少五十个BUG。   “但是不能带会员到家里来健身。”张宇文提醒道。   “是的,是的。”陈宏答道:“当然,我也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 你这个…… 你这个地方这么大?!这么大??我靠,这是你自己的房子?!”   “当然不是。”张宇文按照之前想好的,朝陈宏解释了一番,再次强调自己只是二房东且没有钱,同时也暗示,不会办他的健身卡。   陈宏震惊了,这么好的地方才租四千?他只是看了眼房间,就说:“我租了。”   “好的。”张宇文已经习惯了他们吃惊的表情以及爽快的态度,租给这个健身教练,让他多少有点担心,不过他依旧对人与人的承诺抱有基本的信任。   “这里有个简易的健身区。”张宇文答道:“可以边健身边看电视,也可以在娱乐室里玩游戏。”   陈宏说:“我帮你上课吧,免费。”   张宇文笑道:“住进来再说?”   陈宏的手机又“叮咚叮咚”地响着,他忙道:“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个会员沙龙,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张宇文忙不迭拒绝,陈宏又拉着张宇文,说:“来吧来吧,哥哥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张宇文好说歹说,试图格挡开陈宏抓着他的手腕,婉拒了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热情的健身教练,把他送出门,又说:“我现在就把合约寄给你”。   “没关系!”陈宏在门口叫车,答道:“我尽快搬进来,明天咱们一起健身吧?”   张宇文:“……”   张宇文不敢回答,四分钟后,陈宏叫的车到了,他挥挥手,说着电话上了车,张宇文决定回去先把合约里的违约事项再强调一下,要绝对断掉他在江湾路七号里招待会员的念头。   张宇文正在咖啡馆里改合约时,第四位房客如约而至。   今天他在同一天里面谈了两名房客,显得像个HR。 第四名房客背着个相机包,穿着很潮,身高目测有185公分左右,发型也打理得很认真。   这人是四名房客里最帅的,高鼻梁,肤色很白,浓眉大眼的。   “你好,我叫常锦星。”这男生自我介绍道。   张宇文与他握了下手,常锦星虽然外貌条件极好,却有种倦意,嘴唇干得有点起皮,仿佛刚刚睡醒,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停。   他在张宇文面前坐下,打响指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份三明治,便埋头吃了起来。   “你出租的房子在什么地方?”常锦星说:“待会儿可以去看看吗?”   “就在隔壁。”张宇文答道:“你是摄影师吗?”   常锦星答道:“对,我是江流大学摄影系毕业的,现在开了家个人摄影工作室,偶尔也帮剧组拍点宣传用的剧照。”   “啊?”张宇文有点惊讶,继而答道:“哦──你多大了?”   常锦星答道:“二十七,你呢?”   张宇文露出少许疑惑表情,意识到常锦星正在打量他,忙道:“我和你同年。”   张宇文所在的戏文系,隔壁就是摄影系,大学二年级时他们有不少课包括分镜、场景等要与摄影系一起上,他认识很多摄影系的同窗,非常确定从没见过这家伙。   “你学什么的?”常锦星又问。   “我在乡下念书的。”张宇文说:“现在正帮出版社做校对工作。”   常锦星点点头,松了下手指头,发出指节声响,又打了个呵欠起身,三明治已经吃完了,张宇文去结帐,常锦星说:“我来吧,第一次见面,不能让你请客,我还没决定要租房呢。”   “没关系。”张宇文轻松地说:“交个朋友。”   常锦星坚持片刻,很快被“交个朋友”所打动,于是笑了起来,少许因熬夜而产生的阴郁气质,被他的笑容所驱散。   张宇文心想这个摄影师小哥的皮相实在太好了,哪怕在影视学院也是系草级别的,他不可能是学长,否则自己不至于一点印象也没有。   “哇。”常锦星进入江湾路七号,忍不住拿着相机,修长白皙的手机按在快门上,问:“可以拍两张吗?”   “公共区域可以。”张宇文答道。   “这么好的房子,租金才这样?”   每个人都会有同样的疑问,张宇文再解答了一次,常锦星便笑着说:“这样啊,那你是不是也不会带人回来?”   “当然。”张宇文答道。   常锦星:“你对象不想来家里看看吗?”   张宇文解释道:“我单身,没有男朋友。 就算有,嗯…… 我也不会把他带到家里来留宿。”   常锦星问:“你单身?你条件这么好单身?你是攻?”   张宇文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只得说:“是的。”   “哦──”常锦星笑了笑,拍了张花园,忽然又转身,认真地看着张宇文的眼睛,说:“其实我是双性恋,你介意吗?”   张宇文被他这么看着,居然难得的有点紧张,心想我又不和你谈恋爱,只是租房给你而已。   “当然不介意。”   不过张宇文接触到了新的素材,常锦星又笑了笑,坐在楼上空房的床边上,沐浴着秋季的阳光,片刻后索性躺了下来。   “双性恋很自由吧?”张宇文有点好奇地问:“毕竟选择很多。”   “是啊。”常锦星闭着眼,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过我更喜欢和男生谈。”   这多半是个渣男──张宇文有点兴奋,摄影、帅哥、双性恋,常锦星一人就凑齐了渣男的三个大要素。   “给你看。”常锦星按开相机,让张宇文也坐在床边:“这是我之前的某一任,不过已经分手了。”   上面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张宇文便“嗯”了声,常锦星又说:“她和我分手以后,又谈了一个男朋友,结果他男朋友也喜欢我,但我没有接受。”   这是什么超展开的剧情,张宇文心想,简直令人眼界大开。   常锦星又给张宇文看他的同性情人,里面只有两张照片,是个挺阳光的大男生,与常锦星站在一起,看不出谁是攻谁是受。   “帅哥谈的都是帅哥。”张宇文恭维了一句。   常锦星看着张宇文,又笑了起来:“你也很帅。”   张宇文:“所以你决定要租?”   “好。”常锦星说:“我就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吧。”   常锦星说得仿佛张宇文邀请他来入住一般,但张宇文没有介意,这是个很好的素材。   “不能在这里拍私房照。”张宇文提醒道。   “哥哥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拍私房照?”常锦星笑道,伸出手指来捏张宇文的耳朵,但张宇文见惯影视圈渣男,对这种习惯性的肢体碰触早有防备。   于是渣男与导演第一次过招,渣男扑了个空。   张宇文又朝他竖起手指,作了个“规矩点”的手势。   “我会下厨。”常锦星说:“晚上做饭给你吃吧?附近哪里有超市?待会儿我就买菜去。”   张宇文笑着答道:“搬进来再说,需要帮你吗?”   常锦星摆手示意不用,张宇文便主动离开了房间,说:“我把租房合约寄给你。”   “行。”常锦星答道。   张宇文来到楼下,修改租房合约并寄给常锦星。   男生空窗久了确实有点危险,尤其碰到这种很会撩又男女通吃的,张宇文虽然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但可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的房客谈恋爱,而且这人看上去明显是攻,张宇文也没有做好当受的准备。   只是张宇文并不知道,某些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此刻常锦星正侧躺在床上,对着阳光拍阳台外的景色,他也没有告诉张宇文自己虽然是双性恋,却和别的双性恋不一样。   别的双性恋,大抵是同时适用于欧式与美式的双型插头,可以在不同类型的插座上自由切换。 唯独常锦星这种既是插头,又是插座,因此既能配对别的插座也能配对别的插头。   这一天赋的养成,要追溯到他大学时短暂的初恋,初恋是个女生而且是被耽美小说荼毒的腐女,没事总拿着电动玩具,对男朋友身心内部展开孜孜不倦的探索。 常锦星违拗不过且本着尝鲜刺激的心理被一触即中──既充满羞耻又觉得体验很不错,偶尔还带有少许期待,最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惜常锦星的这名初恋,只调教了男朋友不到一个月就与他决然分手,在那三十个日夜里,“那些初恋教会我的”排行榜上,也许常锦星能讲述不少篇幅虽短内容却震碎三观的故事。 数年后他完全习惯,既可以当攻又可以当受,还可以当直男,在不同角色之间灵活转换,和男生上床时,他从恋爱里获得双倍的时长与双倍的快乐。   截至今日,常锦星也空窗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他突然对张宇文这名二房东产生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因为他第一次见面就请自己吃午饭,虽然只是三十五元的三明治,却让常锦星生出一丁点的感动。   在学历与工作上,他欺骗了张宇文,他既不是江流大学的毕业生,也没有开摄影工作室,他的父亲在另一座小城市当厨师,从小便酗酒打骂他与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忍无可忍离家出走,常锦星的书读得稀烂,高中毕业后,便背着相机到大城市来讨生活。   他的父亲是个渣男,于是常锦星也子继父业,成为了一名渣男。   除此之外,从家里学得的一手好厨艺,让他轻易博得温柔女孩的欢心与爱。 常锦星一边靠自己英俊的外表吃着软饭,一边尽量维持着自己才华摄影师的人设。 历任女朋友与男朋友们偶尔会给他点零花钱,并尽量照顾他那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常锦星很清楚他们要的是什么──不过是迷恋自己的皮相,作为酬劳,他也朝他们索要生活费。   各取所需,这很公平。   今年分手后,常锦星决定自己独立生活一段时间,不再寄人篱下过活,于是尝试着接一些拍照工作,虽然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但不用再为人提供情绪服务,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穷但自由了不少,人生还是可期待的。   直到找到这新的居所,常锦星理所当然地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他想找个真正的相爱的恋人,我干干你,你干干我,一起赚钱养家,彼此倚靠,这就是他近乎所有的人生理想。   渣男的本性难以改变,他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撩了下二房东。 幸好张宇文见多识广,在尚未有苗头的时候就摁住了渣男。   如是,张宇文就这样,集齐了四个各有故事的观察对象,可以开始他的取材了。   想想就让人觉得有趣呢。 第5章   话又说回来,叫陈宏的健身教练迄今还没有半点存在感。 张宇文正考虑着要不要取消租屋给他的决定,另外找一个房客,免得被这家伙拉去办卡健身。   反正房租也还没有收到──张宇文租出去四个房间,尚未有半分钱进帐,每个人都在积欠房租,不过房客积欠房租也很正常,已经是如今现代社会的常规操作,按时付讫才显得诡异。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张宇文给陈宏打了个电话,同时注视着电脑屏幕,那上面有一个新的人选。   毕竟陈宏既没有签合约也没有付房租,张宇文怀疑他连合约都没看过。   “哦!哦!”陈宏说:“我今天就过来一趟,合约已经签好了,顺便带过来给你。”   “好吧。”张宇文只好在聊天软件里朝候补人发送了:【已经全部租出去了】。   没办法,做人还是要守信用。   陈宏正在健身工作室里打包自己的私人用品,挂了电话后,他在信箱中翻了半天,从一堆垃圾广告邮件里找到了租房合约,匆匆忙忙地打印,拿着笔,在前台处垫着一张传单,粗略地扫了一眼合约,签上了名字与日期。   陈宏一只脚跨在了而立之年的门槛里,只等时间给他无情的一脚,就要滑进一事无成的三十岁。 签完合约后,面朝这门可罗雀的健身工作室,他忽然有点悲从中来:工作室的租约本月到期,未来一片迷雾,还欠着合伙人好几万的费用,再过几天就要硬着头皮,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工作室入不敷出,必须宣告破产清算的事实。   他仍不服输,并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他的考验──他一直很顽强,顽强是难能可贵的特质,对一些人来说是毅力,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固执。   在投胎时,陈宏把系统送的天赋技能点全部点到了体力值上。 他在一个偏远的城市出生,问世时便获得了四点五公斤的惊人初始体重,他比大部分婴儿更强壮,哭声也更嘹亮,这具强壮的躯壳一直伴随着他度过童年,幼儿期与青春期,也让他在大部分不需要使用大脑的体育运动项目里独得头筹。   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在青春期时营养没完全跟上,导致身高差强人意,只长到了178公分,但在东亚人里,这个身高完全够用。 进入体育学院后,他很快发现运动员与运动员之间的天赋差距,往往比人与蚯蚓的物种差距还要大。 引以为傲的运动专长在真正的天才面前被秒成了渣,对竞赛项目里,他勉强够用的身高,更在体院的篮球场上显得像个笨拙的哈比人。   总之,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吃不了这碗饭。 但比起带着一身伤病退役,他更宁愿手脚健全地度过这一生。 于是他在运动专业里被打击得自信全无后,转向复健与训练,最后进入了大部分体育生的共同归宿:健身房。   在学期间,他就在健身房里打工派传单,偶尔充当兼职教练,到处指点他人,顺便卖点高蛋白粉。 毕业后自以为摸清了其中门道,准备也开一个日进斗金的个人工作室。 然而这年头健身房严重过剩,教练们也日益供过于求,入行者如过江之鲫鱼导致行业内道德水准良莠不齐,严重影响了David前辈们的口碑。 他们要不是如网红直播主般、借着性暗示与劝诱来售课就是如理财专员般苦口婆心地上门乞讨,很显然,这两大特质陈宏都不具备。   陈宏唯一的优点就是刻苦锻炼出的一具肉体,这具肉体去当牛郎可以获得不菲酬劳,接男客比接女客更高,达到日薪四千元的惊人收入,做受也比做攻更值钱,更能额外获得一笔保养费。   不过他从没朝这方向想过,他既脱不下裤子也拉不下脸,第一家健身房开了不到半年就关门大吉。 失业期他又去打工当教练,终于被一名富二代看上,富二代对他动了真感情,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陈宏原本的性向就不怎么巩固,毕竟天天与男性的身体打交道,所学也大多与对男性的肌肉、身材等审美有关,犹如两栖生物,虽认为自己是直男,但似乎同性也可以试试?谈谈恋爱没关系,什么都体验一下嘛。   外加这小富二代既有钱又有颜,既送礼物又带陈宏去频繁见世面,在轮番感动下,陈宏心情极度复杂,终于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热恋期里他们吃最贵的烛光晚餐,去最贵的饭店开房,纸醉金迷的浪漫气氛下,陈宏从抗拒到勉强接受,到习惯再到沉迷,只花了短短的二十八天。   在这一个闰月里,他们每天变着花样地做爱,陈宏也被训练调教成了个中高手,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富二代动感情是真的,喜新厌旧也是真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每谈一段恋爱都爱得要死要活,十天半个月后热情消退便形同陌路。 在某天的日历被翻过一页后,一切便戛然而止。   得到被甩的消息时,陈宏就像做了一场梦。   他不知自己只是对方换换口味的调剂,也不知自己就像恋爱游戏里储值抽出来的卡牌,只会在特定的时刻提供点新鲜感,过后便被扔在卡包里,最后的下场是分解成素材了事;又抑或是那富二代“与各种职业男人上床”集点活动其中的一环,当然也可能是“十二星座男搜集大作战”中的一部分…… 总之他只是满足了某个特定条件,又恰巧长得还可以,于是得到了这段上天眷顾的露水情缘。   他花了一个月收拾心情,重新上路,疗伤期比恋爱期还要长两天,这并不多见。 当然他没有去闹,毕竟他还有着身为攻的自尊,哪怕闹了还可以得到补偿费。   这位有钱的前任对时下行情很了解,没有大方赠房,也没有赠车,他暗中为陈宏的裸体分配了每日使用的价格,再自行其是地打了个折,相当于包月,最后送他的礼物一合计,摊下来恰好每天四千。   他把富二代送他的部分礼物留作纪念,另一部分则拿去变卖,折出一笔小钱准备从头再创业。   二十八岁这年,他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拜前任所赐,他见识到了所谓的上流社会,他改变了自己改变世界的想法,不再局限在“帮助他人获得健康”的济世之道上,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健身沙龙”这个定位上。   他准备开个私人健身工作室,吸收各种上流客群,政府职员成为会员,犹如买办般为他们牵线搭桥,介绍资源,跑腿办事,就像夜总会里的老鸨,区别只在于他既售卖健身服务,又组织他们联谊。   要上流!要上流才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杀出一条生路! 奈何不管陈宏如何自我催眠,现实大抵是遵循某种正常规律发展的,反复默念上流并不会让它真的就上流起来,他的健身工作室中会员寥寥,大多是这世上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云云众生,他求助于前任,前任给他介绍了几个,又生怕陈宏嘴巴不老实,到处向客人炫耀与自己的关系,导致他在交际圈子里颜面扫地,便不再搭理他。   陈宏只好自己到处出击,他找到了一份为一个政府边缘部门上集体课的教练工作,报酬很低,但能接触到“上流人士”,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于是他招来两名员工照看健身房,自己则去四处设法交际,偶尔给某几个有钱的会员上上私人教练课。   中间他调了几次会员的续会价格,导致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供求关系纷纷瓦解,会员们几乎跑个精光。 期间手下的一名教练搭上了一名常来健身的小富婆,双宿双飞而去。 陈宏心情极度复杂地接受了他的辞呈,并将目光投向另外几个有钱的会员……   奇怪的是,女孩子们对他并无太大兴趣,也许因为他已不再是小鲜肉的年龄了,也许因为他对女生太守规矩,从未与她们调侃开玩笑。 反而麻烦的是,健身房里的GAY们对他的痴迷度显得更高。   也许因为他与前任谈的那一个月的独特体验中,打造了他的另一种气质,陈宏仍然习惯性地沿用恋爱期的穿着与发型样式,可能正因为这样,招来不少对他有意的同性恋。   他不想再和男生谈恋爱,必须回到直男的世界里来,否则无法对父母交代。 二十九岁生日当天,他交了一个网络上的女朋友,每天朝她倾诉自己的人生烦恼,孤独得到了排遣,苦难也得到了理解,突然一下觉得人生里有了光。   他虽然一直在做亏本买卖,却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她好的生活,同时觉得成家立业这个说法没错,也许先成家,后立业,能对他的人生更有帮助。   本着这种冲喜式的初衷,他约自己深爱的女孩见面,结果发现对方是个男生,那男孩子习惯性地戴着假发,涂口红并化妆,使用变声器来骗网络上的直男。   男生倒是很大方敞亮,邀请他与自己上床并拍影片留念,遭到拒绝后,则拿先前陈宏传给他的私房照与影片要胁他。   这些都是陈宏应“她”的要求拍的。   陈宏彻底震惊并发现,这人是个惯犯,因为他常以网络性爱的方式,让对方自慰并拍摄影片卖给黄网赚外快。   于是陈宏把他揍了一顿,扬言报警并让他彻底删除影片。 他的“爱人”恐慌并求饶,念及许多个夜晚里“她”的宽慰与陪伴,最终陈宏还是于心不忍,放过了他。   如是,人生的第二十九年犹如流金江水般奔腾而过,虽然陈宏心里很清楚时间是连续且线性的,不因生日那天的十二点钟声敲响,就产生不一样的境况。   但眼看着马上就要三十了,而事业将熄火,工作室破产清算,资产再次被变卖抵债……   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他不免依旧心生慌张。 第6章   让我们再次温习一下前文:第一个搬进江湾路七号的人是郑维泽,他带着众多家当叮叮当当地艰难地挤了进房,第二天整个白天,花园里的洗衣机与烘干机被郑维泽的诸多奇装异服塞得满满的,最后罢工了事。   洗衣服洗到跳电尚属家里第一次,但张宇文对这个家无比熟悉,挽起袖子,钻到洗衣机后,打开盖板,三两下解决了这个小问题。   “对不起。” 郑维泽忙道歉,张宇文擦了把汗,答道:“没关系,洗太多的话水容易排不出去,溅到插座就会短路,已经修好了。”   郑维泽感激地看着他,并觉得修理家电的男人散发着强大的荷尔蒙,对他的好感又平添了数分。   同一天里,摄影小哥常锦星也搬了进来,他的全部财产就只有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 他热情地过来朝他们打招呼,看见了在洗衣机前单膝跪着的张宇文与郑维泽。   郑维泽瞬间为他的颜值而震惊,然而转念一想,这种高品质帅哥根本不可能轮到自己,于是并未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好。” 常锦星伸出手,手指白皙修长,与郑维泽握了手。   “好了。” 张宇文把断路器推上去,侧头一看,郑维泽的注意力已不再集中在他身上,而是抬头怔怔望着常锦星,眼神里尽是憧憬。   “咳。” 张宇文暗示了下郑维泽,对方马上清醒过来。   常锦星对这样的眼神已熟得不能再熟,并早已心中有数,朝他们展现了一个英俊得能让人当场沦陷的笑容。   “他们都搬进来了吗?” 常锦星朝张宇文问。   “我不太清楚。” 张宇文想了想,说:“今天中午还会搬来一个,剩下一个吧?”   常锦星点点头,提议道:“全搬进来了,约他们周末一起玩去涤?”   “好啊。” 郑维泽马上附议,问:“去哪儿玩?”   常锦星笑道:“看你们,密室、剧本杀,钓鱼,桌游我都可以。”   常锦星非常融入,张宇文也只与他认识了不到两天,这会儿已有称兄道弟的趋势了。 然而身为房东,他多少也对另外两名房客有点好奇,于是爽快地说:“等严峻来了,我问问他俩。”   “他是屋主吗?” 郑维泽小声问张宇文。   “不不。” 张宇文回过神,解释道:“他和你一样,也是房客。”   “哦──”郑维泽第一眼看常锦星,便觉得他既高又帅更阳光,虽说穿着工装服与外套,却挂着个相机,很像小富二代的装扮,毕竟有钱才玩得起摄影。   这里的男生质量都好高…… 郑维泽心想,只不知道另外两名房客是什么模样。   张宇文修完洗衣机,回到桌前,又写了一会儿稿子,刘静芳把午饭做好端上来了。 张宇文每天吃得很简单,一小盘蔬菜,一份肉食,有时是蒸鱼,以及一碗炖汤。 通常晚上和中午喝同一锅汤。 这是他延续自祖父母家的饮食习惯。   刘静芳与另一名保姆每天早上十点过来上班,傍晚七点回家,为张宇文张罗生活里的一切事务,包括购买各种物资,拿快递,做清洁,洗衣服等。   正当张宇文吃饭时,陈宏也搬进来了,他一身大包小包,带着不少健身房破产歇业后的杂物与锻炼器材,朝张宇文打了个招呼。   “吃午饭了吗?” 张宇文虚情假意地邀请他:“一起吃饭?”   “不了。” 陈宏从餐厅前经过,也虚情假意地婉拒了他:“我已经吃过了。”   其实陈宏没有吃饭,肚子正饿得咕咕作响,他解释道:“我最近在减脂,不能多吃东西,你吃些什么我看看? 精致淀粉…… 升糖指数太高,不能多吃。”   张宇文点头道:“午饭后容易想睡。” 同时看着陈宏的家当,心里正在打鼓,希望他不要在家里拉会员。   陈宏先前一直住在他的健身房里,现在付不起商铺房租,老板也只得另谋去路,于是东西非常的多,他准备全部带过来,再慢慢地整理。   “洗衣机在花园里。” 张宇文说:“维泽会教你用的。”   “维泽是阿姨?” 陈宏把哑铃拿进房内。   “啊?” 花园里,郑维泽说:“什么事? 叫我吗?”   陈宏便热情地去打了个招呼,在张宇文吃完那一小盘蒸鱼时,他听见花园里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应当就算认识了; 又在张宇文开始喝汤时,他们已开始在花园里喷水玩,想必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午饭后,张宇文带着他的电脑出门,准备去出版社接受新一轮的训诫。   他有一辆车停在地下车库,但平时很少开车,一来技艺不精通容易擦伤; 二来一进江南就堵车,开车没有坐地铁方便快捷; 三来在地铁上,张宇文可以戴着耳机,思考一些剧情。   今天阳光明媚,张宇文坐在出版社副主编的对面。   “你的小说,怎么说呢……”   “很假?” 张宇文诚恳地面对出版社副主编。   副主编看模样不出三十岁,戴着眼镜,颇有点鬼畜禁欲系的精英气息,说话也更不客气。   “很…… 傲慢。” 副主编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对,傲慢,高傲,你的文笔就让读者觉得不舒服,就像居高临下地看一群动物一样。”   张宇文卑微地接受着批评,这次他学乖了,写了几万字后把它发给出版社,免得再做无用功,但新的小说的开头仍然遭到了不留情面的批评。   “就是一种没有任何同情心的,嘲讽的态度”副主编说:“通读这个开头,就像在用残疾人来取乐,到处都在用笔下人物的苦难生活,来抖一堆自以为是的包袱,你最近是不是在读毛姆?”   张宇文吓了一跳,答道:“没有在读毛姆,我不喜欢毛姆。” 赶紧与毛姆划清界限,末了又补充一句“钱钟书我也从来不看”。   副主编又翻了翻打印出来的前三万字,叹了口气:“你想写出好文章,同情心与同理心必不可少。”   “我知道了。” 张宇文说:“我回去会好好反省的。”   副主编推了下眼镜,闪过一抹腹黑的反光,又问:“你还要继续投稿吗?”   “当然。” 张宇文说:“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副主编没有再说,答道:“那就从理解他人的苦难开始吧,说起来很简单,但要付诸行动很难。”   张宇文感谢了他,离开出版社。 卡缪三十四岁拿到诺贝尔文学奖,卡夫卡三十二岁发表《变形记》,他的时间还有很多。   今天他还约了自己的童年玩伴,另一名渣男一起吃晚饭。   童年玩伴小名字叫梁政,与张宇文相识二十年有余,小学到高中,都是张宇文的同学,如今在政府部门工作。   有些男生长相、身高都不算特别出挑,身上却自带一种奇怪气质,彷佛随时随地散发着“我要求偶”的费洛蒙,导致对象成群结队地往上扑。   梁政就是这种类型的男生,他在渣男圈里,综合分数只能打个八十来分,念书时被归类在“第二档帅哥”内,属于既长得不算帅,但气质还不错的类型。 梁政从小学开始就习惯性拈花惹草,幸而最后老天有眼,梁政被一个女孩摁着头埋进了婚姻的坟墓,如今有贼心无贼胆,无法再出来祸害良家妇女了。   他直得不能再直,张宇文也从来没有掰弯他的打算,一来太熟了没兴趣下手,二来他对付女孩子的手段对他也不产生作用。   “你认真的?” 梁政听到张宇文最近的计划后,简直目瞪口呆,墨镜滑下一大半。   张宇文说:“房客们已经住进来了。”   “你神经病吗?” 梁政难以置信。   张宇文不管他的表现,又说:“如果房客们怀疑的话,我需要你帮我去客串一下屋主,就说你偶尔从国外回来一次,回家住个一两天。”   “哈哈哈哈哈哈──”梁政突然大笑起来。   张宇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严肃一点。” 张宇文说:“这个计划和我的转型之路息息相关。”   “什么什么?” 梁政没听清楚,又问:“转型? 你要转什么型?”   张宇文:“我要当个作家。”   “哈哈哈哈哈哈──”梁政又听见了一件更好笑的事。   张宇文:“……”   最后以梁政笑得肚子痛,跟在张宇文身后向他道歉告终。   “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客们吗?” 梁政又问。   “不行!” 张宇文说:“至少现在不行,我已经挨骂了,出版社说我没有同情心,我要重新调整自己对他人的看法。”   梁政从小衣食条件优渥,同情心有一点,但不多,拉开车门,说:“你那房子就租这么点钱,已经帮了他们的大忙,还要怎么样?”   “发自内心的尊敬每个人吧?” 张宇文说:“其实责编说的没错,我确实太傲慢了,这样很不好。”   “你想多了,别人也不一定尊重你。”   “他们又不当作家……”   梁政上了驾驶座,开车送张宇文回家。   江湾路七号,郑维泽与陈宏、常锦星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成为了朋友。 常锦星手冲咖啡分给两人喝,陈宏正好煞有介事地点评几句,郑维泽对常锦星充满了兴趣,但总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宇文上哪儿去了?” 常锦星冲第四杯咖啡时,喊了两声。   刘阿姨换了便服,说道:“宇文出去和朋友吃饭了,我也下班喽。”   “阿姨再见。”   “阿姨明天见。”   三人朝她道别,大家都很有礼貌。   “房东好有钱啊。” 郑维泽最先发表了看法:“他是做什么的?”   他期待地看着常锦星,以为他俩很熟,毕竟常锦星上来就“宇文”、“宇文”地喊他。   “这你要自己问他。” 常锦星迂回地打发了问题。   “他是二房东。” 陈宏答道:“房子不是他的,他只是帮人看房,两个阿姨,也是原来屋主请的。”   “哦──”郑维泽秒懂,于是张宇文的贵公子魅力在心里掉了不少分。   郑维泽又问:“那他不用上班吗?”   陈宏答道:“他说他主业是在给出版社做校对工作? 拿到稿子以后帮书稿改错别字和病句就行。”   “我看他今天拿着稿件出去了。” 常锦星说:“应该是去出版社了吧? 另外一个还没住进来。”   常锦星做着咖啡,说道:“等他搬好家了,一起出去玩? 庆祝一下?”   “好啊!” 郑维泽再次附议,同时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钱可以玩,但以他的性格,哪怕不吃饭也要玩,大不了这个月接下来吃泡面。   陈宏:“可以啊,大家一起去健行? 我知道有几条户外线景色不错。”   常锦星说:“我朋友在郊外开了个真人CS的场地,不贵,正好咱们人多可以去打一场。”   陈宏:“行,那就听你的,先去打CS,房东去吗?”   “他要……”常锦星说到这里,听到外头有声响,说:“回来了?”   江湾路的环境非常安静,经过这里的车辆也很少,说话声便尤其明显,梁政把张宇文送到路口,张宇文拒绝了梁政参观GAY房客们的要求,不让他再送进去,免得被室友们看见梁政,后面不好安排他冒充屋主。   他在路口处下了车,突然看见一个身影,扛着一件包装好的家具朝道路尽头走,目的地只有一个住所,就是他的家。   那个身影是严峻,严峻现在的心情相当紧张,这几天里,他已经偷偷过来观察了好几次,发现张宇文通常白天比较活跃而夜晚很早回房,通常吃过晚饭就不会在客厅里出现了。   其他人里,搞摄影的通常夜晚十点后才回来,另一个则似乎在做直播,晚间七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房里。   虽然还没有摸清健身教练的作息规律,但待会儿要去接小棋,不能等到三更半夜再搬,只得硬着头皮碰碰运气。   紧接着,背后有人拍了下他,把严峻吓了一跳。   “嗨!”   严峻发现是张宇文后,心情极度复杂。   “嗨。” 严峻在黑暗里挤出笑容。   “我帮你?” 张宇文说。   “不不…… 不用。” 严峻忙道,但转念一想:“你帮我拖箱子吧。”   “你今天搬家?” 张宇文问。   严峻:“先带点东西过来…… 其他人呢?”   张宇文:“都住进来了,这是什么?”   严峻挟在肩上的那东西像个书架,张宇文只是随口一问,并未多想,严峻想了想,于是诚实地说:“简易的婴儿床”。   张宇文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笑着说:“嗯,给你侄女用的。”   严峻点点头,他的初衷是偷偷摸摸地搬进来──趁没人的时候,这个婴儿床,可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首先一来就被张宇文迎面撞上。   这种时候,严峻很清楚一定要诚实,果然,张宇文大方地接受了。   “待会儿我还得去我哥哥嫂子那里。” 严峻朝张宇文说:“过几天才进来住。”   张宇文:“你住他们家吗?”   “嗯。” 严峻答道:“他们在江南……”   张宇文按开指纹门锁,迎接他们的是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的三人。   “哈啰──”常锦星、陈宏与郑维泽一起朝他打招呼。   于是严峻猝不及防,又令他的婴儿床暴露在了客厅灿烂的投射灯照耀之下。   “哇,那是什么?” 常锦星说。   大家赶紧来帮严峻卸货,严峻已彻底绝望并放弃,任由他们端详自己与这张令他社死的婴儿床。   “你要生小孩吗?” 郑维泽好奇地说。   “咳!” 张宇文暗示了一下,不要追根究柢,但郑维泽情商很低,社会经验约等于零,根本听不懂他的暗示,茫然地看着张宇文。   “我叫严峻。” 严峻意识到还没自我介绍,于是逐一握手:“大家好。”   “你们在聊什么?” 张宇文转移了话题。   “在说出去玩的事。” 常锦星说:“今天周四,咱们周六去打真人CS,可以不? 严峻,你有时间吗?”   严峻:“???”   严峻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没见过这么会装熟的,他下意识地看了张宇文一眼,意思是:这是你们商量好的?   张宇文本想爽快地答应他,毕竟这是个观察素材的好机会,但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需要维持一下人设? 于是问道:“每人多少钱?”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你们的房租还没交呢。   常锦星自动忽略了关于房租的讯息:“一百元,包一顿晚饭。”   严峻已把东西搬进房间里了,听见外头传来的对话,既然婴儿床已被发现,就也不再隐瞒,索性开始组装。   张宇文心想“这么便宜”? 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点头道:“哦…… 严峻你去吗?”   严峻没有加入谈话,而是在做自己的事,张宇文便转头问了他一句。   “你去吗?” 严峻的房间半开着门,答道:“你去我就去吧。”   咦──所有人看着张宇文。 张宇文心想这是什么操作?   “好,那就一起吧?” 张宇文答道。   于是大家达成共识,周六下午去玩一次CS野战,再一起吃晚饭。   “我来帮你!” 陈宏放下咖啡杯,主动帮严峻组装,严峻什么都缺,既没有螺丝刀也没有扳手,陈宏从自己破产健身房的家当里找到了工具,大家一起出谋划策,小棋的婴儿床总算架起来了。   “我有时要照看一下我侄女,临时的。” 严峻朝陈宏解释:“不过我不会让哥嫂到家里来。”   陈宏理解地点点头。   严峻道谢后,又沉默地走了,没有朝任何人交代去向,一夜未归。   张宇文只觉得挺有意思:为什么严峻会说“你去我就去”? 张宇文感受到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暗涌,因为在这个环境里,他是严峻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还是因为这么回答,纯粹为给他一个面子?   这是张宇文在创作里很少触及的微妙情感。 第7章   严峻已经有很久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他每周要上六天班,剩下的一天,则是早上在家里陪小棋并做家事,下午则带她去公园坐着看风景。 他既要想办法赚钱,又要照顾婴儿,活得已经快失去自己。   这周他申请排休,与同事换班,将小棋托给托儿所后答应晚上九点后来领人,与她拜拜,前去赴约。   郑维泽则认真化了妆,前一个晚上就开始期待着,希望能与常锦星擦出点火花,毕竟是他邀请的大家──是的,郑维泽现在对张宇文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自从知道他只是个二房东后,张宇文的贵公子人设就自动降价成普通出版社校对人员,就算对方有意,自己也不会考虑,毕竟和张宇文搞到一起之后,除却也许可以免交房租之外,并不存在什么好处。   反而看常锦星颇有家底殷实的底气,每天提着个单反相机,只差没把“我有钱”三个字印在T恤上了,长得还很帅,又很暖,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郑维泽觉得这是个良人。   但郑维泽不知道的是,那个单眼相机是常锦星某一任男朋友给他买的,而这位暖男大帅哥当下所有的存款只剩下一百二十块三角,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   常锦星必须尽快找到生财之路,也许是打个零工去当婚礼摄影,也许是接几位富婆小姐姐的cos摄影师。 数日前他突发奇想,把目标聚焦于张宇文身上,想试试泡一泡他来免房租,但张宇文似乎对他不那么感兴趣,这令常锦星生出少许好胜心──越是不上钩的,就让他越有兴趣。   朋友的CS野外竞技场是真的,价格低廉也是真的,常锦星认识的那名老板生意十分惨澹,场地空着也是空着,答应只要介绍玩家来,就可以让他个人免费,再提供一餐低成本的晚饭,权当打工换餐。   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顺便勾搭一下二房东。   陈宏则是闲着无聊,他仍然留着少数存款,经济状况在四名房客里相对比较宽裕。 毕竟他破产清算,亏掉的都是投资人的钱。 最近他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需要稍微放松一下,也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熟悉下室友,说不定能透过他们多拉几个客户。   除此之外,陈宏还有点私心,因为他一直怀疑某一名客户是GAY,据他的观察这名客户是个有点钱的小老板,生活自律且单身,在他这里办了好几万的卡。   陈宏想着给他介绍个帅哥先认识再当对象,万一成功了说不定能拿个红包当介绍费。 起初这个人选是常锦星──他认为常锦星也许会自荐枕席。 但认识了一天后,他怀疑常锦星有钱又水性杨花,万一渣了客户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于是他把人选暂时改成了张宇文。   张宇文也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团体活动了,以前他偶尔会去荒郊野岭拍戏,但从未在郊外打过CS,对玩乐的期待甚至超过了观察素材的念头。   于是大家各怀鬼胎地出发了,在地铁站外等到了匆匆赶来的严峻,严峻打过招呼,便融入了这一临时的小集体里。   今天除了郑维泽穿着休闲套装,其他人清一色运动服,方便活动。   高个子帅哥们穿运动套装很好看,犹如男团逛街。 外加他们都很年轻,显得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风度,其中又以常锦星最醒目。   “咱们像不像男生宿舍出游。” 张宇文笑道,心想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自己从来不会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认识一帮陌生的朋友。   “像一群保镖陪少爷来体验生活。” 陈宏打趣道。   “少爷是谁?” 常锦星笑着问。   大家一起看着郑维泽,只有他穿着休闲套装。   “哎呀──”郑维泽忙以羞涩的表情来掩饰内心的得意。   进入地铁车厢后,严峻一句话不说,倚在车门处观察室友们,另外三个人反而有说有笑,其中又以郑维泽最为活跃,他的交谈对象是常锦星,而陈宏杵在中间,犹如一个地铁里的防爆桶。   “你老家哪儿?” 常锦星朝严峻随口问道,他们正在讨论乡下哪里最适合居住。   “广泽县。” 严峻说。   “哦。” 张宇文说:“种向日葵的地方,高山族也很多,背山面海。”   “对。” 严峻说:“我家屋后就种了很多向日葵。”   陈宏:“广泽还是冲浪圣地,你会冲浪吗?”   “会一点。” 严峻答道。   他曾经也是喜好体育运动的男生,打篮球、羽毛球、冲浪,几乎所有的户外活动他都喜欢。   “宇文呢?” 陈宏又问。   地铁到站,一群大男生便稍稍侧过身,为进出车厢的人让出位置。 张宇文答道:“我是江东本地人。”   “那你应该很熟才对啊。” 常锦星说。   张宇文解释道:“但我在外地念大学。”   除了张宇文,另外四人都非本地人,大家都是来江东市打工讨生活。 郑维泽问常锦星:“你读哪所高校?”   常锦星说:“江流大学,摄影系。”   “哦──”所有人点头。   实际上,常锦星连江流大学的门都没进过。   张宇文带着笑意转过目光,恰好与严峻对上,严峻以为张宇文在朝他笑,扬眉作了个“询问”的表情。   “你呢?” 常锦星问郑维泽。   “崇汉财经学院。” 郑维泽答道:“国际经贸专业。”   实际上,郑维泽也根本没有念大学,他和家里吵了一架,十八岁就离家出走了。   大家纷纷点头,陈宏自报家门道:“我研究生在长岭读的,长岭体育学院。”   其实陈宏只读到专科。   “羡慕你们。” 严峻说道:“我没有念大学。”   这话一时让虚荣的朋友们不知道该怎么接。 幸好张宇文打了个圆场,说:“可以考一个在职专班。”   严峻:“太忙了,读不了书。 工作以后我才发现,学历确实很重要。”   “有时很重要。” 张宇文又安慰了他:“有时也不那么重要。 但抽空更新一下学历,总是好的。”   严峻认真地说:“你说得对。”   “到了。” 常锦星说:“在这站下车。”   大家于是又一窝蜂下去,在周围人的目光里出站,转乘公交车前往郊外,等车时陈宏似乎发现郑维泽缠住了常锦星,俩人聊得火热,自己插不上话,而严峻与张宇文的组合显得更为温和,于是自动转向了他俩。   常锦星单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开始拍他的室友们,突然张宇文、严峻与陈宏一起看着他,又同时哈哈大笑。   “笑什么?” 常锦星有点羞涩。   张宇文指指他身后,说:“有人在偷拍你。”   摄影师反而被偷拍,这不是常锦星第一次了,他回头看,发现有几个等公交车的女高中生正在用手机偷拍他们。 一群帅哥聚在一起,确实显得赏心悦目。   被发现以后她们不仅没有尴尬,反而过来找常锦星要联系方式。   “帅哥,可以要个你的电话吗?”   常锦星只是笑着摆手。   “那你呢?” 又有人问张宇文,说:“我们的闺蜜想问问你,愿意和她交朋友不?”   “我是GAY。” 张宇文大方地答道。   “哇哦──”   惊讶里带着失望的声音,张宇文马上道:“但他们不是,要不问问这位哥哥?” 旋即指陈宏。   陈宏马上拍了张宇文一下,示意他别胡说八道,公交车来了,五人又一起上车,常锦星大方地付了十元车费。   这班车人不多,还有四个空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互相谦让时,张宇文率先坐下,拍拍自己大腿,说:“谁要愿意,可以来坐我腿上。”   陈宏让张宇文坐进去点,示意郑维泽坐自己腿上,郑维泽便没有推辞,落落大方地笑着坐下了。 这让他非常受用,有种一个受与四个攻一起出门,被宠爱着的快乐。   于是组合又变成了常锦星与严峻坐在后排,与另三人分开。   严峻难得地主动朝常锦星说:“你很常被要电话号码吧。”   “也不是很常。” 常锦星笑着说。   严峻:“看你的表现明显习惯了。”   常锦星手肘动动严峻,示意他看前面,说:“那个妹妹长得很漂亮。”   严峻看了眼,点头,注视常锦星说:“是的。”   常锦星:“我怀疑你是直男。”   “我不是。” 严峻说:“不过某些场合,也可以把我当直男用。”   常锦星笑了笑,拿起相机,为严峻拍特写,严峻伸出宽大的手掌要挡他的镜头,被常锦星拉开,手指碰触之时,严峻居然莫名有点心跳加速,他很久没有和男生牵过手了。   今天他正在努力地做回自己,努力地放下父亲这个角色,忘记自己的工作与责任,去回忆那些青葱年代时自己的心情。   “到了。” 常锦星说,又带领着大家下车。   呼吸到郊外的新鲜空气,令人大脑清醒了不少,青山绿水,远离城市,也令人暂时忘却了许多烦恼,譬如空空如也的钱包以及在人生路上穷追不舍的房租。   “哇──”郑维泽伸了个懒腰,说:“这里真舒服。”   常锦星把老板叫出来,大家纷纷自动自发地用手机转账付款,老板说:“直接开始吗? 有没有没玩过的? 需要讲解吧? 来,都到这里坐下,手机由我保管,免得掉了。 活动期间我会帮你们拍照的。”   众人纷纷关机,交出手机,郑维泽看到不远处有张麻将桌,问:“还可以打麻将吗?”   “可以。” 老板答道:“待会儿打完架回来打麻将,到这里来坐。”   老板铺开一张地图,说:“看地图了啊,记住多少算多少。”   老板讲解了规则,稍后他们分成红队与蓝队,需要步行前往两个据点,并朝着中间的山头不断推进,每人有一把虚拟的红外线枪械,用枪械瞄准对方队伍成员,击中便能得分。   被击中后,枪械将有十五到三十秒的时间不能发挥作用,必须前去找地方躲藏,权当复活冷却时间。   中央山上有三个藏宝地点,找到藏宝地点后用枪口按下对应的颜色按钮,能为己方夺一旗,但在复活冷却后夺旗是无效的,按下按钮也不会得分。   最终会以全队的复活次数与夺旗数来计算优胜,胜方可以得到神秘大奖。   “这地方也太大了。” 张宇文说:“很难记住路线。”   “沿途有标记指引。” 常锦星说:“不用担心。”   “要怎么分组?” 张宇文说。   “来,这里抽签。” 老板拿着一个盒子给他们,郑维泽说:“但是我们有五个人,怎麽分组呢?”   “没关系!” 老板说:“我这儿出一个人陪你们玩,抽签吧!”   大家依次摸里面的乒乓球,张宇文摸到了蓝色,严峻摸到红色,郑维泽摸到红,常锦星摸到蓝,陈宏摸到红。 郑维泽没能和常锦星分到一组有点遗憾,但在车上坐了半天陈宏的大腿,忽然觉得肌肉男也有特别的魅力,安全感很足,正好换换口味。   老板又叫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上身一件运动外套,下身则是工装裤,戴了顶渔夫帽,收了鱼竿朝他们走来,皮肤倒是挺白,老板叫他作“阿臣”,对方便点头道:“行,我陪他们。”。   “咦?” 陈宏看见阿臣时十分意外。   阿臣朝他打了个招呼,上来与陈宏握手,互相拍了拍。   “你们认识?” 张宇文道。   “朋友。” 陈宏笑道,与阿臣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好。” 大家纷纷朝他打招呼,猜测会不会是个厉害角色。   叫“阿臣”的男人说:“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路线。”   他摘了渔夫帽,发型有点乱,但总体还是帅气的,不戴帽比戴帽看上去稍年轻些,二十来岁快三十的模样,领到枪械与感应背心夹克,加入了张宇文与常锦星这一组。   “我叫斯臣。” 那男人自我介绍道:“霍斯臣。”   张宇文与常锦星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各自换上了越野夹克,拿着冲锋枪,平添几分酷酷的气质,老板朝霍斯臣说:“你骑摩托! 我带他们三个过去!”   “好。” 霍斯臣骑上一辆载货摩托车,载着张宇文与常锦星沿曲折的小路前往蓝队据点,常锦星笑道: “你常来这儿?”   “我偶尔来钓鱼。” 霍斯臣说:“你认识老尤?” 老尤即是这里的老板。   常锦星说:“以前我帮他拍过宣传手册。”   霍斯臣与常锦星对视一眼,两人交谈数句,张宇文识相地没有插话。 这男人不算很帅,穿搭品味也不算好,穿着随便,身上却是干净的,气质也挺好,给人既见多识广又成熟沉稳的印象。 他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叫“斯臣”,也许为他起名的人读过些书。 外加姓霍,显得像个译文名字。   张宇文准备把这个名字记下来,届时换个姓氏,给他小说里的角色用。   “你们是大学生室友出来玩吗?” 霍斯臣驾驶着越野摩托,朝张宇文问。   “嗯?” 常锦星看了眼张宇文,正习惯性地想胡说八道,张宇文却笑道:“不是,但我们是室友。”   “嗯。” 霍斯臣点了点头,说:“难怪没有约女孩子一起。”   张宇文答道:“约女生就不会来野外了吧,在这麽偏僻的地方约会,显得非常不会看场合啊。”   霍斯臣也觉得好笑,点点头,抵达一个树林里,把摩托熄火停下。   “到了。” 霍斯臣说:“咱们从这里上去。”   虽距离营地不到两公里,一进入山林内,顿时就变成了荒郊野岭,四周静得有点吓人。 外加秋末的山风呼啸着穿林而过,冷飕飕地,吹得人发抖。   “只要是树上贴了标记的地方就可以走。” 霍斯臣说:“别指望我,我也记不住地图。”   “我记得你也玩过?” 张宇文问常锦星,说:“带路。”   常锦星说:“只玩过一次,还是红队,这条路怎麽这麽难走? 还要攀岩?”   霍斯臣:“红队应该比蓝队难走,大部分时候,会安排玩过的人在蓝队,注意,外面被铁丝网拦住的地方不能走。”   常锦星现在略感担忧,毕竟这地方是他介绍来的,既冷清又很冷,目前看来稍显无聊,万一大家觉得不好玩,虽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会抱怨几句浪费钱之类的。   山坡的北面几乎没有能走的路,但张宇文偶尔跟剧组去场勘或是与导演一起去考察,也要翻山越岭的,可以接受这种地形。   他们抵达一个有点陡峭的山坡前,没路走了,突然又听见远方传来郑维泽的叫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原来两队距离还挺近。” 张宇文笑道。   霍斯臣说:“我上去看看。”   他试着攀上岩石,张宇文正调整手里的电子冲锋枪顺便试枪,玩心忽起,朝着霍斯臣的背上发了一枪,滴滴滴的中弹声响起。   霍斯臣:“!!”   霍斯臣还以为被偷袭了,回头看,张宇文又拿常锦星试枪,常锦星夸张地大叫,要回敬张宇文,张宇文忙躲到树后。   霍斯臣:“别玩了,快上来!”   张宇文于是一个纵跃,攀上岩石,常锦星追到后面还想还击,霍斯臣便用枪指着他。   常锦星一愣,霍斯臣却只是开个玩笑,两人把他拉了上去。   “当心有蛇。” 常锦星提醒道。   “这时候都在冬眠吧?” 张宇文随意地答道,在前面探路,时不时按几下枪械上的“填弹”,发出声响,周围的鸟儿便被纷纷惊飞。   常锦星跟在后面问霍斯臣:“你在江东工作?”   “对。” 霍斯臣答道:“我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你呢?”   “我学摄影的。” 常锦星作了个按快门的动作,同时注意着前面的张宇文。 张宇文正在尝试越过一大片灌木丛,透过稀疏的树木可见,前方是个空地。   霍斯臣说:“当心衣服。”   张宇文险些被卡在灌木中央,最后还是成功翻过去了,紧接着,他突然停下了按枪的声音。   “看见他们了!” 陈宏的声音道:“快开枪!”   三人瞬间各自找掩护,空地原来是预设给红蓝两队的交锋前线,四处有不少轮胎、木箱搭起的掩体,张宇文飞速躲到掩体后,开始掩护队友,霍斯臣躬身冲过来,对面则传来郑维泽的大喊大叫。 陈宏一边扫射,一边拖着郑维泽跑向其中一个掩体。   “不要管维泽!” 张宇文说:“他枪法不准! 当心狙击手严峻!”   严峻正把枪架在木箱上,瞄准了从灌木后冲出来的常锦星,一枪正中。 常锦星夸张地大喊,四处找地方躲藏。 第8章   “陈宏那边交给我!” 常锦星喊道:“你对付严峻!”   霍斯臣说:“我不知道他们名字。”   张宇文作了两个标准的特警手势,第一个意思是“蹲下”,第二个是“过来集合”,霍斯臣看懂了,从另一个掩体后躬身冲来,同时张宇文露头,与严峻互相交换一枪。 两人都没有打中对方,但为霍斯臣争取到了时间。   “你当过兵?” 霍斯臣难以置信道。   “没有。” 张宇文笑道:“电视上看的,你对付那边两人,我来守住狙击手。 锦星! 你绕过去吓他们!”   常锦星:“我中弹了!”   张宇文:“等你跑过去就复活了。”   “怎么还有一个!” 常锦星惨叫道:“老尤! 这不公平!”   树林后传来老板的大笑声,又说道:“你们战斗力本来就不平衡!”   多了一个老板,这下更难打了,张宇文听在耳中,却很淡定,突然冒头,想给严峻一枪,严峻开枪后躲到掩体后,张宇文却争抢到了主动权,把枪架上。   “打头没有用。” 霍斯臣在掩体后装弹,提醒道:“只能打身上。”   “知道,锦星呢?” 张宇文说:“准备过去包抄。”   霍斯臣作了个“OK”的动作,躬身前去支持常锦星。   大家一见面就很快入戏,打得热火朝天,一时再也不觉得这游戏无聊。 张宇文与严峻始终在对峙,锁死了对方最强的战斗力,还能不时与老板交换几枪,紧接着霍斯臣与常锦星配合,偷袭了陈宏与郑维泽的组合,成功地把他们打进了三十秒冷却期内。   “啊! 我中弹了!” 郑维泽趁机躺在常锦星的怀里。   “快起来!” 严峻说:“那是敌人!”   常锦星觉得很好玩,一手抱着郑维泽,一手用枪指着他,挟持他成为人质转过来,郑维泽还很配合。 严峻只得扔下张宇文不管,前去支持。   “霍斯臣呢?!” 张宇文左看右看,一棵树后,霍斯臣朝他吹了声口哨。   “我去换严峻的命了。” 张宇文说:“你注意守尸。”   “严峻是谁?” 霍斯臣说。   “那高个子!” 张宇文扔下一句,便冲了出去,严峻一直警惕着张宇文,紧接着,张宇文从背后冲上来,严峻马上转身,两人互相开枪,同时中弹,衣服上开始闪烁,继而各自找掩体,严峻还来了个就地翻滚,动作极度优雅漂亮。   但另一边,霍斯臣追了上来,严峻几次闪躲都无法跑掉,刚复活便再次中弹,被追得到处跑,喊道:“支持! 请求我方支持!”   老板过来了,却被张宇文偷袭,随之中招。   另一边,常锦星挟持郑维泽作为人质,正在与陈宏展开大战。   “你不要这么配合!” 陈宏要气死了。   “我已经中弹了啊!” 郑维泽说。   陈宏:“……”   但郑维泽只是在拖延时间,常锦星与陈宏打得火热,忘了补枪,突然就被郑维泽偷袭,瞬间中弹,陈宏大喊着冲了过来,一通乱枪后救走了郑维泽。   红队差点全军覆没,蓝队成功地驱逐了他们,最终严峻带着剩余的人上了山去。   “…… 我们要修改一下战术……不远处传来陈宏的声音。   张宇文、霍斯臣与常锦星集合后,张宇文笑着大喊道:“再说大声点儿!”   双方哄笑,蓝队也加快了速度,朝山顶进攻。   山顶处有废弃的滑梯与旋转木马、碰碰车,像个很久没用过的游乐场。   老板撤走了,剩下三对三的局面,又是一番剧烈的枪战,张宇文本以为旗子会埋得很隐蔽,没想到明晃晃的就在几个显眼处。 于是在抢旗的过程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大家一边在游乐场里乱窜,在栅栏之间翻来翻去,又躲在娱乐设施后乱枪扫射。   “注意维泽!” 张宇文没看见郑维泽的时候,就知道完蛋了。   严峻突然出现在了张宇文背后,用枪抵着他的后背,说:“你输了,砰!”   张宇文蓦然回头,看见了严峻的笑容。   他也笑了起来,两人各自飞快撤走,他知道严峻是特地过来一趟,以回敬他先前的偷袭。 霍斯臣当即放下一切来救张宇文,但为时已晚,游乐场角落处响起了被夺旗的声音。   第一枚旗帜被夺走,配乐居然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张宇文尚无暇吐槽这诡异的配乐,匆忙去找第二枚旗,但现场实在太混乱,他只得与霍斯臣躲在滑梯下面,对方三人不断推进,稍一冒出头来就会中枪。   常锦星趁着这时间,抢到了第二旗。   红蓝两队再次刷地散去,都努力地争抢第三旗,最后是陈宏成功夺走了。   “耶──!” 郑维泽、严峻与陈宏露面,红队与蓝队的得分为二比一。   张宇文等人纷纷放下枪,游戏结束。   大家都出了不少汗,经常熬夜的常锦星甚至中途几次差点猝死,这种对抗性游戏实在太激烈了。   霍斯臣抬起手,与张宇文、常锦星依次击掌。   “你们太厉害了!” 张宇文说。   “嘿嘿!” 郑维泽笑了起来。   严峻还用手指比划,朝张宇文作了个开枪的手势,wink。   老板与霍斯臣各自驱车,把他们带下山,回到房屋前。 营地里,大伙儿饥肠辘辘,各自瘫在沙发上,身体很疲倦,精神却依旧亢奋,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偶尔互相开开玩笑,又一起阋笑。   经过这场激烈的比试后,他们的关系瞬间被拉近了不少,既当了战友,又彼此对立,虽然在专业选手眼里是打得一片稀烂,犹如幼儿园小朋友抢水果,却不妨碍作为对手的男生们惺惺相惜一番。   尤老板前来发奖,神秘大奖是下一次来玩的优惠券,可以凭券自己免费入场。 这一形同直销般的奖品在吐槽之中被收下。 老板知道他们会接受的,因为他看过许多相同的场面──虽然这个娱乐场经营惨澹,但前来游玩的团体总会在游戏结束后变得热忱与开朗,人与人的关系在此地被拉近,快乐也感染了此处的每一位成员。   为人带来快乐,就是它得以存在的全部意义。   “霍斯臣呢?” 张宇文注意到自己的战友已不知所踪。   老板说:“我刚才看他还在外面。”   张宇文正想与他说几句话,很快霍斯臣回来了,戴着他的渔夫帽,背着装鱼竿的包,向他们告别。   “我要先回去。” 霍斯臣说:“晚上还有点事。”   “不吃饭吗?” 常锦星问。   大家都有点惋惜,霍斯臣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当然可以。” 每个人都很大方,红队虽然和他没太多交集,却也愿意交个朋友。 纷纷交换联系方式后,霍斯臣再次告别,出外。 片刻后他们听见车发动声,霍斯臣走了。   “要打麻将吗?” 常锦星问道。   “可以啊。” 张宇文说:“反正还不能吃饭。”   陈宏说:“好久没打麻将了,来来,把咱们的房租赢回来。”   众人又哄笑,一张麻将桌四个位置,严峻说“我不打”,最后推辞不过,又被拉着坐下。   郑维泽坐在常锦星身后帮他看牌出主意,常锦星对自己的牌技很有信心,起初确实存了少许贴补家用的念头,但陈宏半开玩笑地说了之后,反而不好付诸实践了。   张宇文的牌技很烂,与别人大多数时候也是陪打,但他无所谓,别说五块十块,以他的性格,五万十万他也随便推。   但陈宏不一样,陈宏牌技菜牌瘾大,噼里啪啦打了一个小时,大家都不好意思赢二房东的钱──房租还没交呢,想赢房东? 这还是人吗? 于是输钱指标全部指向了陈宏的身上,让他反而成为了众矢之的,最后一算下来,陈宏输得最多,好几百大部分给了常锦星。 但陈宏不仅没有黑脸,还很高兴,一直乐呵呵的,展现出了非凡的牌品。   张宇文倒是因为上家严峻不停地给他放牌,得以保住了二房东的尊严,只输给常锦星少许。   严峻则输给张宇文一点,在债务转移的大背景下识趣地付给了常锦星。   常锦星将赢钱的荣耀归功于郑维泽的参谋,将这收获交给郑维泽保管,让他负责买菜,下周等严峻正式搬进来后,自己亲自下厨做饭请大家吃。   晚饭时间到,端上来的料理意料之外地丰盛,有姜爆鸭与白切鸡,扣肉,还有一条霍斯臣今天下午钓起来的的巨大的鱼,老板娘手艺了得,做了个一鱼三吃:红烧鱼肚、蒸鱼头与酥炸鱼骨。   就连常锦星也震惊了,问:“怎么我上次来没这么多菜?”   老板笑道:“今天只多了条鱼,阿臣钓了通常不会带走,他说请你们吃,所以看上去多。”   这顿晚饭完美地将今天的快乐收了个尾,常锦星还拍下了不少照片作为大家共同的回忆,归途在公车上,郑维泽倚在常锦星肩上睡着了。   今天郑维泽除了分组没与常锦星在一起之外,剩下时间都在他身边,基本上得偿所愿。   陈宏则与严峻、张宇文站着,不时闲聊,张宇文一手搭着陈宏肩膀,另一手用手机上传讯息,手机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你在和霍斯臣聊天?” 陈宏朝张宇文问。   张宇文答道:“我在谢谢他的鱼,你们认识多久了?”   “时间不长,他是我的会员。” 陈宏撒了个谎,问:“你告诉他咱们这些人的关系没有?”   这话显得有点奇怪,但张宇文知道陈宏所指,意思室友们的性向,也许霍斯臣发现了?   “我没有说。” 张宇文答道:“他是否看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严峻说:“我猜他看出来了,他一直在观察咱们每个人,也可能是我多心。”   陈宏笑道:“要是GAY的话呢? 不是还有个房间吗? 问问他要不要来住?”   “那是房东的房间。” 张宇文答道:“不出租的。”   江湾路七号的卧室里,有一个卧室一直锁着,其实里面放了张宇文外祖父母的遗照,是他们生前睡过的卧室,张宇文一直留着,每当他觉得沮丧或是快乐时,就会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待一会儿。   “我感觉他不是GAY。” 张宇文循着通讯软件上的信息,找到了他的FB,里面是一些风景照,张宇文说:“这风景连个滤镜都没上,自拍也不知道修个图,明显是直男的拍照风格。”   陈宏说:“我猜他是个当老板的,或者是高级社畜。”   张宇文不予置评,看完之后就关了,公车到站,常锦星与郑维泽已睡得昏天黑地,被摇醒后睡眼惺忪地下去转乘地铁。   “我在这站下了。” 途经江南金桥站时,严峻突然朝他们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众人纷纷道:“这么说太见外了。” 又一起笑了起来。   严峻没有再说话,突然转身下车再不回头。   他的道别总是戛然而止,就像今天晚上一样。   他在江湾路的前一站下车,要走一段路去接小棋。 今天回来得很晚,迟了一小时,导致他内心愧疚爆表:自己在外头快活,整个下午竟是未曾想起待在托儿所里孤独的小棋。   剩下的人又坐了一站,回到江湾路,一进门,常锦星与郑维泽便有精神了,大呼小叫地各自去洗澡。 常锦星还想呼朋引伴去酒吧玩,遭到了累得不行的张宇文的无情拒绝。   外头下起了小雨,马上要入冬了,而江南区灯火通明,酒吧街的店铺纷纷开门,周末的夜晚,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9章   几场雨一下,冬天跑步进场。   金黄色的银杏落叶铺满在柏油马路上,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早上起床拉开落地窗,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 江东每逢换季总是阴雨连绵,一个月里难得放晴几天,流金江水位渐低下去,进入枯水季,干涸的河床上多了不少东摸摸西挖挖的、无所事事的小学生。   严峻的租约还有一周到期,他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带小棋到江湾路七号入住试试。 最近他每天下班都会来新家待一会儿,观察其他人的生活习惯:张宇文每天晚上八点就回房间,犹如老人家作息; 郑维泽通常在房里吃泡面,八点之后也不会到客厅来。   常锦星则从来没见过,据说他晚上没有在两点前回来过,只有陈宏时而一整天待在家中,有时则不见人影。   但严峻也不太确定能不能避开他的室友们,毕竟上次搬婴儿床时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来了个粉墨登场,隆重亮相。   算了,住进去吧…… 严峻如是想,新家的环境很好,张宇文的态度也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于是他选了个礼拜二出发,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搬家的最后一点尿片,奶瓶,药物以及奶粉,前面的胸口背篼里兜着小棋,辗转来到了江湾路七号。   “今天爸爸带你住新房子。” 严峻对面朝外的小棋低声说,现出笑容:“以后咱们就住这里,你要乖乖的。”   话音落,严峻深吸一口气,按指纹锁,开锁,进门。   小棋仿佛听懂了,一路上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到处看着。   严峻松了口气,客厅里空无一人,阿姨们已经下班了。 小棋伸出手,想拿鞋柜上的装饰,严峻按住她的手,带她进了房间。   “爸──爸!” 小棋说。   房间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严峻把她放在房间里的地上,笑了起来,去给她烧水泡奶粉。 他在房间里准备了热水壶与一应俱全的婴儿用品,这样就不需要频繁出入。   每天晚上七点之后带小棋回来,第二天清晨七点半起床并送她去托儿所,这样一来就不会打扰到室友。   “外面太冷,不能出去!” 严峻又把小棋抱回来。   这个房间比出租房大了许多,余下的空间还可以给她铺个巧拼地板,放点玩具,布置一个读绘本的地方。   严峻对这里满意极了,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住了进来,第一天,完全没有人发现小棋。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严峻带着她回来时,总算被张宇文撞上了。   张宇文正在修打印机,两手全是墨。   严峻当场有点紧张,与张宇文对视一眼,张宇文看见小棋的时候,脸上先是茫然,继而笑了起来。   “嗨!” 张宇文赶紧去洗手,擦干净后过来,朝小棋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棋朝张宇文说:“爸──爸!”   张宇文登时哈哈大笑。   严峻解释道:“她叫严玉棋,她见到男的就会喊爸爸。”   “爸爸!” 小棋又在严峻胸前抬头,看他。   张宇文协助严峻解下背包,说:“你这几天都回来睡的?”   严峻“嗯”了声,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并发现张宇文有种神奇的本领,他可以让所有与他打交道的人一瞬间变得放松下来。   “你没睡觉?” 严峻抓住这个机会,试探了一下张宇文的作息规律:“我还以为这个时间你已经睡了。”   “我没这么早睡。” 张宇文解释道:“不过也快了,我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外公是医生,就养成早睡早起的作息。 你不放她下来吗?”   严峻解开背带,把小棋放在沙发上,张宇文朝她拍拍手,问:“抱抱?”   小棋过来让他抱了一下,只有不到二十秒,便又朝严峻张开手臂,喊道:“爸──爸!”   张宇文把她交回去,严峻有点惊讶,说:“她从来不让除了我和阿姨的第三个人抱。”   “哟!” 张宇文没听出话里的BUG,只把这说辞当做客套话,说:“她也许挺喜欢我。”   “哇!” 郑维泽听见外面的交谈声,也出来了,震惊了:“好可爱! 天啊!”   郑维泽上来要抱,小棋瞬间哭着开始躲避,搞得他颜面扫地,严峻忙拍拍她安抚,说:“她这个月龄比较认人。”   张宇文发现严峻没说错,居然还真的只要自己抱。   “但是我抱成功了。” 张宇文得意地朝郑维泽炫耀道。   郑维泽比小棋更想哭,今天不让他抱一下,他的自尊心无法得到修复,最后小棋哭哭啼啼地让他半抱着,郑维泽还倚在严峻身前揩了把油,这才算结束。 然而很快,陈宏回来了,于是又是新一轮的讨好,新一轮的哭闹,最后直到小棋尿尿,严峻才把她带回了房间。   “会吵到你吗?” 严峻又探头出来问张宇文。   张宇文正在喝牛奶,与陈宏在餐桌前闲聊,忙道:“当然不会! 这房子隔音很好,就算大哭大闹也不会干扰到我们。”   严峻先前试过房间的隔音,确实很好。   陈宏说:“你侄女儿在这里过夜?”   严峻答道:“我稍晚点就送她回家。 她爸妈俩口子很忙,经常加班。”   “哎,辛苦。” 陈宏倒是十分理解,这句辛苦只不知道指严峻,或他的兄嫂。   “需要帮忙你就喊我们。” 张宇文说:“没那么早睡。”   严峻看见室友们这么热情,终于放下了心,说:“我已经带习惯了。”   他关上门,在盆子里放好水,先是给小棋洗澡,洗完为她穿好衣服,放在有围栏的婴儿床里,打开电视给她看,自己再去洗澡。   新家的环境实在太舒适了,没有吵闹的邻居,热水很足,浴室里没有飕飕的冷风。 张宇文已经打开了全屋的地暖系统,不用再担心小棋感冒,家里甚至比托儿所还要暖和。 房间也很干净,空气清新,没有外头马路上的扬尘。   严峻由衷地感谢张宇文,他拯救了他。   当天晚上,他再三观察,其他人很快各自回屋,他便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与小棋安心地睡下,度过了又一个美好的夜晚。 翌日起来也像每一个清晨般,没有碰上任何人。   周末到了,常锦星兑现他的承诺,与郑维泽去超市买了不少菜回家,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庆祝大家的入住与相识。   严峻有点为难,说:“我今天可能要照看侄女。”   “一起吃涤!” 常锦星还没见过小棋,说:“我给她做点副食品?”   “你连副食品都会做?” 严峻震惊了。   常锦星答道:“打些红萝卜马铃薯泥而已,简单。”   厨房里各式厨具齐全,常锦星做饭,陈宏给他当帮手,不时点评他的做法不健康,两个人把厨房里弄得乱七八糟。   张宇文却完全不介意,反正明天阿姨们来上班,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总的来说,他对观察对象们基本还算满意,他们没一个来骚扰他,至于有没有互相骚扰就不得而知了,张宇文渐渐地把他们视作了朋友而非模特假人,甚至有点喜欢朋友们了。   “你今天休假对吧?” 张宇文也问他,继而说:“小棋也坐在这里一起吃,我去隔壁咖啡厅借张宝宝椅过来。”   严峻忙道:“我去,那我待会儿就去接小棋了。”   张宇文:“拜拜。”   外面依旧下着雨,严峻穿着一件过膝黑风衣,撑一把黑伞,心情很好,这种温馨的氛围,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室友们甚至有那么一点像家人…… 想到这里,他又强迫自己不要一厢情愿,毕竟这世界上许多尔虞我诈,在被撕下伪装前都有着脉脉温情般的假象。   然而就算只有这么一天也好,严峻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假设他有一个像张宇文般的恋人,假设房子是他自己的,假设他愿意与自己一起抚养小棋,假设自己又事业有成……   这么多假设堆在人生证明题的开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放弃了诸多假设,并可以看出张宇文对他并没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兴趣,根据他的观察,张宇文的友善是对每一个人释放出的友善,他严峻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   冬季到来,流感在城中肆虐,不少人戴着口罩,咳个不停,严峻很担心托儿所里也有传染,不少孩子都被带回家去了,他考虑着是否让小棋先在家待一天,明天他可以再休息,但要怎么解释呢?   托儿所的暖气开得很足,小棋脸红红的,严峻接到她以后用雨伞挡着小雨往回走,尽量不让她吹到冷风,回到家时,厨房里正一片混乱。   “你回来了!” 张宇文正在擦地上被打翻的罗宋汤,先前陈宏端汤出来被烫了一下,添加了新的混乱。   严峻:“……”   “哇! 小棋! 你来啦!” 郑维泽马上来了,他对小婴儿很有爱,这爱一半发自内心,一半觉得这种场合中理应如此。   郑维泽:“你还记得我吗?”   严峻:“还记得叔叔?”   郑维泽纠正道:“是哥哥。”   “我来擦。” 严峻朝张宇文说道,同时把小棋放下去协助家事。 郑维泽陪她玩,拿出自己房间里的毛绒玩偶给她,她非常喜欢,咿咿呀呀地,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拿着玩偶走来走去。   “今天小棋妈妈上夜班。” 严峻问:“她可以在这里睡一晚上吗?”   “当然可以。” 张宇文还挺喜欢这小宝贝的,问:“你照顾得过来吗?”   “没问题,就怕吵到你们。”   严峻没有直视张宇文的双眼,拿着抹布进去换洗,厨房里飘来的味道很香,更令他平添乡愁。   “大厨。” 严峻拍拍常锦星的手臂,常锦星正在试味道。   再从厨房里出来时,严峻朝张宇文笑了笑。   张宇文不解道:“怎么?”   严峻:“咱们是朋友。”   张宇文:“嗯,是的,怎么?”   严峻有点想对张宇文坦白一些事,如果张宇文一笑置之,他便会收起这个念头; 但张宇文回答了“是的”,这让他觉得,张宇文也许能理解他的难处。   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常锦星的手艺确实不错,红烧猪蹄炖得软糯,一大盘白灼海鲜拼盘里,红虾嫩弹贝类爽滑,蒸鱼火候恰恰好淋上提味的酱油,热气腾腾一上桌就被抢去大半,常锦星上菜的间隙为它翻了个面,进去端个青菜的功夫,人坐下来,鱼已经剩骨头了。   “不好意思啊!” 陈宏说:“没等你。”   “一道菜,从出锅开始,风味的变化是以秒为单位的。” 常锦星笑着说:“想吃到好吃的,就要尽快吃,这才是对厨师的尊重。”   他花了不少心思要在室友们面前露一手,是以经过了严密的计算与安排,让六菜一汤几乎同时间上桌,这是大厨的坚持。   “你们俩擦个地板要擦到什么时候?” 常锦星把最后一道菜端过来,说:“开饭了!”   张宇文便在起阋里若无其事地与严峻分开,严峻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一群GAY住在一起总是喜欢互相起阋,不想被人起阋的最好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抢着去起阒别人。 张宇文深知这个道理,但根据他的观察,这几个家伙里似乎随便两两都可以组个cp,排列组合太多,反而令他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在菜全部上桌而大家干杯的时候,张宇文选择了其中一对发动骤然袭击:“祝星哥和嫂子身体健康。”   郑维泽正在教小棋说“谢谢”,闻言既尴尬又兴奋地夸张大叫:“喂! 哎! 你别乱说──! 看不出你这么不正经!”   张宇文举杯道:“我本来就不是正经人。”   众人又哄笑,陈宏点评道:“张宇文是个闷骚,表面上正经得很,内里一肚子坏水。”   张宇文对这个评价非常认可,毫无反驳之意,但被他这么一打岔,大家的话题便转移到常锦星与郑维泽身上来,问每天晚上郑维泽是不是在等常锦星回家,平时经常跑到他房间里做什么……   郑维泽确实如此,他很喜欢上楼到常锦星的房间里去,趴在他的床上和他聊天,常锦星也不赶他走。 郑维泽还会送给他一些护肤品与面膜,对此常锦星也照单全收。   常锦星一直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大抵都是些渣男的套路。 郑维泽却被开玩笑开得红了脸。   陈宏见郑维泽快被惹恼了,打了个圆场,说:“这里你最小,大家都把你当弟弟,开玩笑而已。” 说着又亲热地搂住了郑维泽。   玩笑终于适可而止,只有严峻一直认真地在喂小棋吃副食品,偶尔被他们逗得大笑,今天他喝了一点张宇文拿出来的红酒,心房上那把锁也有所松动,他几乎要以为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了。   “你家里一定有当厨师的。” 张宇文只是看了眼常锦星的摆盘就一清二楚,说道:“这手艺实在了得。”   常锦星朝张宇文wink,半是揶揄,半是暗示,张宇文便放他一马,没有追问。   “谢谢宇文。” 陈宏再次举杯:“是因为你,我们才能互相认识。”   “对对!” 大家各自放下筷子,纷纷举杯。   “都是缘分。” 张宇文与他们干杯,好朋友聚于一处畅饮,红酒杯轻碰的脆响犹如钱囊里金币叮当作响。 不知为何,四位房客犹如心灵感应,默契地同时想起还没交房租的事,于是气氛沉默了数秒,继而在几声尬笑之中被轻轻揭过。   晚饭后,严峻与陈宏在厨房里洗碗闲聊,小棋则在家里走来走去,郑维泽始终跟在学步婴儿的身后。   “兄弟,你做什么的?” 陈宏朝严峻问:“我看你每天挺忙啊。”   严峻答道:“设备业务。”   “有空给我介绍几个客户吧。” 陈宏把洗好的盘子递给严峻,严峻擦干放好。   “行,我问问去。” 严峻开空头支票的时候很爽快,又问:“你开的健身房在哪儿?”   “不带到健身房去。” 陈宏现在只有健身没有房,改口道:“我愿意上门授课。”   严峻嗯了声,陈宏又说:“最近经济下行,生意不好做。”   “对。” 严峻说:“我们公司的销售量也掉得很厉害。”   陈宏先前从不与室友们谈起自己的生意,但今天喝了酒,总想找人聊几句。 在他眼中,郑维泽是个小孩儿,常锦星一看就不像有正经工作,张宇文则不一定能理解他,唯独严峻,陈宏觉得是最容易有共同话题的那个。   “你们可以把碗筷放着。” 张宇文进厨房说:“阿姨们明天会来收拾,她们只在周六放假。”   “没关系。” 陈宏答道:“已经洗完了,给她们添了麻烦。 来杯咖啡吗?”   张宇文答道:“不了,我怕晚上睡不着,我去陪小棋玩一会儿。”   收拾了餐桌厨房,陈宏与严峻在后花园处站了一会儿,喝了杯咖啡,又聊了不少讨生活艰难的话题。 在这点上,陈宏看对了人,严峻果然与他很有共鸣,都知道钱难赚日子难过,尤其在通货膨胀,经济衰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如今,更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改变。   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感慨世道不公了。   “说实话。” 陈宏道:“只有在回到这里的时候,我才觉得能喘口气,暂时忘记一些事。”   严峻看着黑夜出神,答道:“我也是。”   江湾路七号就像个世外桃源,但短时间的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最终还不是得回归现实?   “因为屋主有钱。” 陈宏叹了口气,说:“所以人还是得有钱。”   “会有的。” 严峻始终没有放弃对未来的期望,说:“我希望以后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严峻喝完了咖啡,到厅里抱起小棋,带她回房间,又朝郑维泽说:“今晚她得留下来,跟我睡一晚上了。”   “啊太好了!” 郑维泽笑着说:“明天我还能看见她,今晚我会注意小声点。”   “不用。” 严峻忙解释道:“她不吵到你们,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让他很意外,室友们都是善良的人,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别干扰了小棋入睡。   小棋玩得很开心,这是她近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严峻一边为她洗澡,一边胡思乱想着,他突然很想找个对象,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寂寞反而措手不及地被放大了。   直到把她哄睡后,严峻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但这个夜晚并不好过,到了半夜,小棋哭了几声,吐了一枕头的奶。 严峻慌忙起来,抱着她安抚,一摸身上滚烫──发烧了。   糟了,严峻心想,也许是在托儿所被传染了流行感冒。   小棋出生后就很少生病,严峻马上开灯,给她吃药,这激起了她的反抗,较劲半天后声音越来越大,严峻再给她贴退热贴,小棋显得非常不舒服,严峻只得抱着她在房间里不断走路,足足折腾了快一小时,小棋才昏昏沉沉地再次睡着了。   严峻又去摸黑清理婴儿床上的呕吐物,放着明天再手洗,末了一看时间,已是半夜一点。 明天不能把小棋送去托儿所,他们不收发烧的婴儿,只得等痊愈了再说。   又要请假了,严峻思考着,谁能暂代他的班,给同事传送了讯息,再量小棋的体温,依然没有退烧。 这让他有点恐慌,想着是否去一趟医院。   半小时后,小棋开始哭,烧得更厉害了。   严峻只得抱着小棋,在房内用打车app叫车,但深夜的江湾路完全叫不到车,最近的医院距离此地有七公里。   他记得陈宏有一辆电动机车,犹豫着是否要去敲他的门。   “发生什么事了?”   严峻来到客厅时,恰好碰上夜猫子常锦星还醒着,今天他没有去夜游,一天总像没过完般,四点前根本睡不着,便在餐厅里贴大家上次去打CS时的照片。   “小棋有点发烧。” 严峻说:“我在想……”   常锦星赶紧放下手头东西,过来摸了摸小棋。   “我靠,这么烫,几度? 吃药了吗?”   “四十度了。” 严峻眉头深锁:“吃了药,但降不下去。”   常锦星说:“我去叫宇文起床。” 第10章   严峻正要阻止,说:“我借一下陈宏的电动车就行。”   常锦星:“外面太冷,待会儿风一吹,烧得更厉害。” 说着常锦星要上楼,严峻忙想拉住他,常锦星已经到了张宇文房门前。   “宇文! 快醒醒! 宇文!” 常锦星敲门,里头没有回应,他试了下门把手,发现没有反锁,于是仗着自认为与张宇文熟,直接推门进去,把熟睡的张宇文摇醒了。   张宇文抱着个抱枕,睡得正香,突然被吓得不轻,还以为失火了,整个人弹了起来。 待知道怎么回事后没有怪罪他们,赶紧摸小棋的额头,问:“有抽搐吗?”   “没有。” 严峻答道。   张宇文去拿车钥匙,常锦星又提醒道:“宇文你自己多穿点。”   “好,放心。” 张宇文答道,下车库发动了车,开出门去,问:“哪家医院?”   “最近的。” 严峻把导航给他看,张宇文答道:“我知道怎么走。”   那是张宇文外婆生前工作的医院,他对路不能再熟。   两人沉默,严峻没有感谢张宇文,张宇文也没有多问。   严峻看着窗外的夜景,整个城市已经熟睡,黄色的路灯有种孤寂感,外头还在下着冰冷的雨,雨刷不停地动,刷出一道前挡风玻璃上的灯晕,犹如令人置身梦中。   “不去儿童医院的话,只能在这里看急诊。” 抵达医院后门,张宇文说道:“你先带她去挂号,我去停车。”   “好。” 严峻快速下车,张宇文说:“穿过这条走廊就是急诊了。”   他停了车,又快步过去,发现流感季里,医院急诊科门前有不少病患,或躺着吊点滴,或在咳嗽。   其中一间急诊室里传来小棋的哭声,张宇文便敲门进去,是名不认识的医生,正在为小棋听心跳。   到了医院,严峻担忧的心情便得到了缓解,仿佛进了医院的门,便获得了一个“免死”的buff。   “是流感。” 那医生说:“如果不放心,就抽血查验一下吧。”   张宇文缴费,严峻抱着小棋去抽血,大哭几声后两人手忙脚乱地安慰,又一起在门口等检验结果。   张宇文问路过的困得要死的医生:“能不能先给她退一下烧?”   “吃过药还是这样,不能再加剂量。” 医生也很心疼小棋,摸摸她的手,说:“贴了退热贴,只能等她慢慢降下来。”   两人在急诊室前坐着等检验结果,严峻疲惫地看着怀中的小棋,她时睡时醒,发烧令她全身难受,烦躁无比。   张宇文几次忍不住,想问严峻,都病成这样了,还不通知她父母马上过来? 但旋即他意识到,严峻多半骗了他,说不定没有什么兄嫂,小棋就是他的女儿。   张宇文经常被各种花言巧语欺骗,但他很少发怒,并知道除了某些习惯性撒谎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选择隐瞒,都有自己的难处,譬如说面前的严峻。   检验报告出来了,流感,医生让回家休息观察,等待自然退烧,病情加重了再来。 明天如果还是四十度可以打退烧针,但退烧针无非也就是药物的一种,只是见效更快。   张宇文很熟悉医院的风格,但凡不是立即病危的,医生都很淡定,毕竟总有人比你病得更重,尤其婴儿的病不好治疗。 见多识广的医生们更普遍相信,这些世界的新住民们,总能依靠自身抵抗力战胜病毒。   “要去幼儿医院吗?” 张宇文问。   “不了。” 严峻说:“先回家,生病的人多,容易互相传染,何况去了也不能马上退烧。”   “好像降下来一点了。” 张宇文摸了摸小棋的脖子,不知道因为外面寒冷抑或退热贴效果,没有先前滚烫了。   回到家里,张宇文上楼继续睡:“有事你就随时推门进来叫我,我房门开着。”   “谢谢。” 严峻说。   “不客气。” 张宇文打了个呵欠,头也不回进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这个夜晚对严峻来说煎熬无比,因为小棋从出生后,就未曾生过这么严重的病,借着育儿课程他大致能得知,发烧对婴儿而言是常态,大部分的婴儿在一岁前后都会发一场高烧,只是没想到病情来势汹汹,令他措手不及。   他每半小时用电子体温计为小棋量一次体温,四十、四十、三十九点五、三十九点七、四十、三十九点二,让他筋疲力尽。   五点四十,他终于撑不住,抱着小棋,倚在床头睡着了。   天亮了,他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张宇文又起床了。   他敲了几下门,说道:“严峻? 小棋退烧没有?”   严峻睡眼惺忪地起来,摸摸小棋,小棋很不舒服,哭闹起来。   “该给药了吧。” 张宇文洗过手,过来试了下体温,说:“好像没这么热了。”   一量体温,三十九度。   严峻说:“我再给她吃一次药试试,不行就去幼儿医院。”   “你出来一下。” 张宇文说:“先让阿姨给你收拾房间。”   严峻的房里乱七八糟,混合着昨夜小棋呕吐后的气味,他便抱着小棋转移阵地进了客厅,两名阿姨都来上班了,刘静芳惊讶道:“呀! 这是谁家的小宝贝! 你生病了吗?”   “帮她看看?” 张宇文朝刘静芳说。   刘静芳上来接过小棋,她带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又带大了两个孙子,育儿技术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与拓展,更在张家学到了许多护理知识,每逢儿孙生病,她都会来向张宇文的外公外婆请教,最后学到的比张宇文还多。   刘静芳刚把小棋抱过去就说:“发烧了,我给她推拿,马上就退烧了,等等啊,你们去给她泡个奶喝,待会儿再吃药。”   严峻是头一次听说这东方的神秘力量,不免十分紧张,然而刘静芳的动作却熟练得不容他人质疑,她先脱了小棋的衣裤让另一个阿姨拿去洗,只让她穿着尿布,接着铺了条毛巾在沙发上,开始为她滚烫的身体作按摩,全身按摩过后,再用毛巾裹着她抱起来,让她面朝下,为她缓慢地推拿后颈与后脑勺风府穴。   小棋的“哇哇哇”逐渐变成“嚶嚶嚶”,继而慢慢地停下哭声。   严峻泡了点奶,等在一旁,半小时后再量体温,降下去一点,到了三十八度。 刘静芳又带着甜蜜而宠爱的笑容,抱着小棋喂奶,拍奶嗝,动作一气呵成。   再量,三十八度多,刘静芳说:“现在可以给药了,下午睡醒,我再给她按摩一次。”   严峻喂过药,小棋吃饱后便睡着了,房间也已打扫好,严峻把小棋放进婴儿床里,半敞房门,出来朝刘静芳道谢。   “静姨可以帮你照顾小棋。” 张宇文说:“她很有经验的,你要上班不好请假的话,就回公司吧。”   严峻终于有时间抽空看手机,工作群组里充满了主管的阴阳怪气,但还是批了他的假。 严峻思来想去,答道:“我休息会儿就去上班。”   张宇文呵欠连天,在厨房泡了两杯咖啡,出来递给严峻一杯。   “对不起。” 严峻说。   “没关系。” 张宇文轻松地答道。   他一直在观察严峻,观察这位年纪轻轻却活得很累、说话很少的男生,推断他是否有一个父亲的身份,并承担着什么样的责任,这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人物原型。   张宇文觉得严峻其实长得挺帅的,如果在乡下碰见,那么他应当是个热爱运动与生活的、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喜欢打篮球的、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小伙子。   他的五官很深邃,188公分的身材条件也很好,这种人都是天生的衣架子,只要稍微打理下发型,可以去当模特儿。   但他对自己的外表没有清楚的认知,或者说他不在意,选择就业。 责任感令他有种典型的攻的气质,显得挺有男人味。 但再阳刚的男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我骗了你。” 严峻疲惫地说。   张宇文这次没有说话,安静看着严峻,无论是否站在互相信任的角度,抑或想在江湾路七号继续住下去的愿望,严峻都必须把话说开。 这已经很明显了,从昨夜到现在,严峻没有联系小棋的父母,但凡小棋有母亲,一定会焦急万分地赶来看女儿。   结合小棋叫“爸爸”的称呼,可能只有一个,一:这是严峻自己的孩子,他与小棋的母亲已经离婚了,抑或根本没结过婚。   二:这是他捡回来的小孩。   但张宇文没有武断地下结论,始终等待着严峻的解释。   “她确实是我侄女。” 严峻抬头直视张宇文,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他实在太累了,他必须说出来。   张宇文扬眉,示意严峻继续。   “她很可怜,因为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了。” 严峻说到这里时,眼睛望向别处,一手握拳,抵在鼻下,双目通红,一瞬间哽咽起来。   “这是我哥哥与嫂子的照片。” 严峻发着抖,拿出钱包,抽出里面的一张照片给张宇文看,解释道:“就在…… 四个月前,他们死了,扔下了小棋…… 而我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   “你先休息下,缓一会儿,不要说话。” 张宇文看见那张照片,马上就明白了,上面是一对夫妻,男的与严峻长得很像,女的怀里抱着婴儿。   张宇文起身,走到餐桌另一边,站在严峻身边,伸手抱住了坐着的严峻。   严峻坐着不动,侧身搂住张宇文,靠在他的腰上,悲伤地呜咽起来,这么多天里,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恰好在这时,出去晨跑的陈宏回家,看见这景象吓了一跳,他倒是很识趣,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地回了房。   片刻后,严峻的情绪恢复,张宇文放开了他。   严峻已能较为冷静地讲述这个故事了。   “我哥哥和嫂子在江南开了一家店,今年七月份开车上高速公路去采购,被连环追撞,发生了事故。 我爸走得早,妈妈年纪大又白内障,心脏还一直不好。” 严峻说:“嫂子与她的父母从小关系就很糟,她已经离家出走许多年了,后来才和我哥哥在一起; 我们一家再没有别的亲戚,我不想把小棋交给其他人抚养,不想把她送到育幼院去。”   “所以你一直带着她生活。” 张宇文点头道。   严峻现在已经好多了,能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生活,又道:“白天我让她去托儿所,晚上再接回家。”   严峻在两年前来了江东市,投奔兄嫂并找了工作,噩耗发生如晴天霹雳,撕碎了他原本虽不富足却温馨的生活。 他独自处理了兄嫂的后事,退租房屋,他不想与小棋分开──从她出生时,他就陪伴兄长,守在产房外,他们有感情,他绝不愿意把她交给其他人,生怕她遭到虐待与忽视。   他隐瞒了母亲这一切,与小棋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他不想让小棋觉得自己没有父母,于是教她喊自己“爸爸”,这样她至少有个父亲。   “这是她的出生证明……”严峻又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张宇文看,出生证明上,严玉棋的“生父”一栏是“严岱”,他又说:“正本在我房间,如果你……”   “不不不。” 张宇文忙说:“我相信你,毫无保留地相信。”   两人陷入沉默。   “妈没有给你哥打过电话吗?” 张宇文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用我哥的手机给她传语音消息。” 严峻答道:“我们的声音很像,改一改语言习惯就行,至少她现在还没有怀疑。”   张宇文点点头,又望向严峻的房间,小棋睡得很安静,也许是因为昨天奔波半夜,实在太累了。   “你现在去上班?” 张宇文说:“我们帮你照看她。”   “对,我要去公司一趟。” 严峻答道:“谢谢你。”   他没有提接下来小棋要怎么办,如果张宇文要驱赶自己,他只能接受,毕竟这和他起先的承诺完全不同。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了,严峻欺骗了张宇文,现在把主动权交给了他,如果张宇文说:“很遗憾,你不能再住这儿。” 甚至用不着如此直白,只要暗示一句,严峻今天下午就会搬走。   而在这漫长的沉默结束后,张宇文的第一句话是:   “所以你的房租什么时候交?”   严峻一愣,继而明白到,张宇文接受了。   “我现在…… 就交。” 严峻说:“现…… 对,现在。”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张宇文转账,荣幸地成为了第一位缴纳全额租金与押金的房客。   张宇文查了下帐,说:“好,我收到了。”   严峻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感动,他的嘴唇颤抖,想向他致谢,却难以找到合适的词语,他眼眶再次变红,几乎要哭出声。   张宇文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场合,只得套用了严峻的技巧,生硬地说:“你去上班吧,回头见”。   他把对话强行掐断,让一切情绪戛然而止,收走两个咖啡杯,躲回了卧室。 第11章   周二早上,张宇文有点郁闷地写着他新的书稿,脑海中被无数突如其来的念头占满,一会儿是天马行空的人物关系与人物困境,一会儿是现实里严峻面临的命运狠狠搧来的无数耳光。 其中交杂着副主编居高临下的评点:人物太假、没有同情心、文法错误混乱…… 诸如此类。   “我都写些什么东西?” 张宇文越写越烦躁,进不了状态,只想把电脑扔到窗外去。   果然全是垃圾,每当张宇文翻看自己呕心沥血写就的大作,都无比赞同副主编对它的评价:垃圾。   既浪费电制造垃圾不说,还浪费了纸把它打印出来,罪加一等。   他想改一改稿,为它加上一点愉快的俏皮话,犹如给丑孩子画个眼影方便把它推销出去,奈何别人看不上你的孩子,是因为他没有眼影吗? 分明是因为他丑。   最后他另开一个文稿,重新制造垃圾,再投稿,被退,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新的一天新的垃圾,但他今天不想走这个流程了,决定把电脑关上,让自己喘口气。   张宇文相当沮丧,下楼去泡咖啡,并打算与他的素材们聊几句,藉以舒缓一下心情。 郑维泽和常锦星俩夜猫子各自在房里睡觉,严峻上班,小棋也已完全退烧,被送去了托儿所,只有陈宏在别墅的健身房里呼哧呼哧喘着大气。   陈宏手上缠着防滑带,赤裸上身,现出漂亮的肩背曲线,穿着短裤,作为一个肌肉男,他的身材非常性感,没有练成满身横肉,反而肩宽腰窄,胸肌有形却不至于令人望而心生被哺乳之念。 脸也不错,轮廓很清晰,高鼻梁大眼睛,浓眉毛下颛线,该有的都有。 躺在椅上健身的他,身下还有着一包足以称霸会所的傲人轮廓,令“肌肉男都是小鸡鸡”的谣言不攻自破。 此刻他涨红了脸,努力地举着发铃,并面红耳赤,间歇性发出诡异的喘息声。 这种声音在健身房中随处可见,统称为“杠铃般的呻吟”。   张宇文的造访马上让陈宏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他艰难地放下杠铃,坐直,问:“怎么?”   “没事。” 张宇文在旁答道,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陈宏本以为张宇文是来催房租的,但透过观察,他觉得张宇文有话想说,这是个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   “需要帮忙吗?” 陈宏解开手上的绷带:“我带你运动? 做做有氧,心情就会好转。 这里给你用。”   “不了不了。” 张宇文看到杠铃就心生疲惫感,想了想,说:“我跑会儿步吧。”   张宇文去换了衣服,不一会儿就开始出汗,汗水浸湿了他的白T恤,贴在肩背上,现出背部的线条。 下跑步机时,他感觉到背后来自陈宏的注视,于是从落地镜里看了陈宏一眼,两人对视,陈宏没有挪开目光,而是笑着看他。   “有烦恼?” 陈宏说。   “嗯。” 张宇文说:“工作上的事。”   虽然陈宏不太理解一个改错别字和病句的校对人员能有什么烦恼,但他尊重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说道:“人就是这样,如无远虑,必有近忧。”   “对。” 张宇文发现与陈宏交谈很轻松,也许因为他年纪是他们里面最大的,社会阅历丰富,也更能理解对方的潜台词,说话不用说全,开个头彼此就有默契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你总是在家里待着,太宅了。” 陈宏说:“生活里只有几件事,就显得单调,应该拓展一下交际圈。”   陈宏也发现了,张宇文没什么朋友,每周只有周二会固定出门。   “是啊。” 张宇文感慨道:“只是有时工作上的事,对我来说很难,而且怎么用力都做不好,就忍不住与它杠上了。”   陈宏:“天底下的工作并不是用力就能做好,连杠铃也不能硬拉,不过他人的评价,有时候也不那么重要,我觉得你本来也不是在乎评价的人。”   张宇文确实如此,但他从导演转行为作家,正处于完全的新手期,编辑的一点意见就能让他对自己产生质疑。   “对健身而言。” 张宇文说:“意见很重要吧。”   陈宏说:“那当然,胡乱锻炼会受伤; 在人生里,就不一定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张宇文大致能明白陈宏之意。   陈宏又朝他笑道:“对于我来说,只有两种意见是重要的; 一是投资人的意见,二是顾客的意见。”   张宇文点了点头,陈宏就像个大哥哥般,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烦躁,也可能是做了有氧的原因,总之他现在好多了。   “出去逛逛?” 陈宏说:“今天外头阳光挺好。”   张宇文想了想,低头看了眼手机,说:“好,谢谢你,宏哥。”   陈宏本想约张宇文一起出门,没想到他却未曾意会,径自起身去冲澡,陈宏的话在某个程度上启发了他,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稿子拿给其他人看看,听听读者们的想法。   但是找谁呢? 张宇文一点也不想找他那不正经的童年玩伴。   【你在做什么? 】张宇文朝通讯录上的霍斯臣发了讯息。   霍斯臣马上回了讯息:【在公司里,准备待会儿出去谈点事,怎么? 】   张宇文与他联系已经有段时间了,最开始对话,是在那天聚会归来之后,他们彼此初步认识,聊了下枪法,发现对方都喜欢打第一人称射击类的游戏,不少游戏像“三角洲部队”、“决胜时刻”等两人都打过,于是因游戏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霍斯臣还约张宇文有空去街机厅里玩,但他工作挺忙,只有礼拜六会出来散心,恰好张宇文这周又和房客们聚餐,便没能赴约。   霍斯臣从不好奇张宇文的私生活,甚至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是否在家里被管着。 言谈中偶尔会露出少许诸如“生活无趣”的默契感,唯独游戏可以拯救,这点默契也是张宇文比较喜欢的,在游戏上成为朋友,就只聊游戏,不会认识没多久就充满好奇而拐弯抹角地来打听对方职业家底。   张宇文很理解他的无聊且怀疑他搞不好结了婚──他的童年玩伴梁政就是这样,结婚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很少了,曾经少年时的爱好总会频繁受到攻击,连喝个可乐都会遭家庭会议批判。   这些直男们迫切需要与当下生活无关的朋友,并朝这些朋友们深情地呼唤…… 快来陪我玩。   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越界举动,张宇文也从不会往这方面想。   每天张宇文开工制造垃圾时,都会把即时通讯软件在电脑上登入,霍斯臣上班只要用电脑也会这么做,他们成为彼此联系名单里于对方常亮着的好友,三不五时说几句无意义的话,分享一下新闻链接。   就这样,他们渐渐的变成了熟人。   张宇文:【今天阳光挺好。 】   霍斯臣:【把时间浪费在工作上显然可惜了。 】   张宇文擦干头发,又问他:【你去哪儿谈事情? 】   霍斯臣:【很近,就在江南。 】   张宇文:【吃个午饭? 】   霍斯臣与他约了见面的地点,张宇文叫了个车赴约,这是他最近一周里第一次出门玩,他总以为自己与霍斯臣很熟了,仔细想来,却还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经过这些天的闲聊,张宇文大概能感觉到霍斯臣是一间公司的老板或是二把手,公司规模不大,有些事需要霍斯臣自己去处理。   霍斯臣在一家大排档外拿号码牌等叫座,来迟的张宇文正好坐享其成,环境嘈杂而拥挤,今天是工作日,天气又冷,霍斯臣穿了一身正装,与先前野外的钓客判若两人,张宇文找了半天,差点没发现他。   “哇。” 张宇文笑道:“今天这么帅?”   霍斯臣说:“看来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很邋遢。”   张宇文打量霍斯臣,霍斯臣说:“这家餐厅虽然很吵,味道却对得起这个环境。”   “我知道。” 张宇文答道:“我以前来过,你在江东市长大?”   霍斯臣答道:“我在本市念研究所,学校就在这后头。”   “崇汉财经学院。” 张宇文说。   “是的。” 霍斯臣展现了一个帅气的笑容。   穿着西装的霍斯臣顺眼多了,沉稳、干净、有种翩翩贵公子的气质,在张宇文到来前,他就点了菜,而且全是张宇文喜欢吃的,两人的口味很像,让张宇文有种自己来相亲的感觉。   张宇文反而显得更随便,穿着休闲西装就出来了。   “忙完了吗?” 张宇文问。   “问题算解决了。” 霍斯臣显然心情很好,说道:“行销给错了单子,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今天我只好上门拜访道歉。 你呢? 最近忙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职业呢?”   张宇文答道:“我是校对人员,算半个责任编辑,在出版社上班,但不用打卡上班。”   霍斯臣认识陈宏,张宇文为了不露破绽,便充满歉意地欺骗了他。   霍斯臣点了点头,问:“现在喜欢读书的人,没有以前多了。”   “是啊。” 张宇文也有点遗憾,电子产品抢占了每个人大量的阅读时间,但书籍仍有存在的必要。   “你负责小说还是别的书?” 霍斯臣又问。   “都有。” 张宇文答道:“给我什么就校对什么,不过我自己在学习写作。 毕竟也希望出版一本自己的书。”   霍斯臣:“小说?”   “是的。” 张宇文相当不好意思,生怕霍斯臣问他具体关于什么,他便不得不把自己拙劣的内容展示出来。   但霍斯臣没有,他非常识趣,这种识趣顿时让张宇文很有安全感。   “我很喜欢看小说。” 霍斯臣说:“念小学时我就翘课在租书店读完了全套的金庸。”   张宇文笑了起来。   霍斯臣有点不好意思,说:“品味是不是很一般?”   “不!” 张宇文答道:“我也喜欢金庸,很喜欢。”   于是两人聊起了武侠小说,张宇文很高兴,除了游戏之外,他与霍斯臣又多了一个共同话题。 聊着聊着,话题逐渐转到了张宇文的作品上来,他不再那么拘束了,开始谈论起自己的挫折。   “你能写出故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霍斯臣认真地说:“让我编故事,我简直一筹莫展。 别说一天坐在电脑前写三千字的小说了,你让我写八百字的小故事我也写不出来。 看再多也不行。”   “呃……”张宇文说:“也许吧,但我觉得都是技术,你让我管理一个公司,我也无从下手。 也许大家觉得写作很难,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无非是个糊口的工作。”   张宇文当导演时偶尔也要写或修改剧本,他确实如此作想。   菜上来了,张宇文聊了一点他的小说,越说越不好意思,霍斯臣始终认真地听着。   “这么说显得干巴巴的……”张宇文开始认为,找霍斯臣作为倾听对象,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嗯。” 霍斯臣想了想,答道:“用文字写出来,会生动很多,不过你的故事,我觉得很有趣。”   “真的吗?” 张宇文精神一振。   霍斯臣说:“写完以后给我看看。”   “好。” 张宇文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把它写完,但霍斯臣的鼓励与期待,也许是他新的动力,霍斯臣没有对故事提任何意见,只是询问后续的发展,张宇文必须回忆故事的设计,再把它说出来,说着说着,自己忽然得到了某些灵感。   可是让霍斯臣听了一中午自己的故事,也太无聊了吧? 张宇文习惯性地要去买单,霍斯臣却已经付过了。   “送你回去?” 霍斯臣说:“你下午还要忙吧? 我也得回去上班了。”   “谢谢。” 张宇文说:“周末出来玩?”   霍斯臣答道:“行,到时再决定去哪儿。”   闹市区不好停车,霍斯臣的车停得有点远,他们穿过一个公园,从一群上学的中学生附近走回去,冬季阳光灿烂,照得人暖洋洋的。   “你住哪儿?” 霍斯臣问。   “江湾路七号。” 张宇文说。   “江湾路?” 霍斯臣十分意外。   “对。” 张宇文也十分意外:“陈宏没告诉你吗?”   “没有。” 霍斯臣震惊了,两人坐上车,霍斯臣问:“你买的房子?”   “我只负责帮朋友看家。” 张宇文笑道:“陈宏是他的房客。”   看来霍斯臣完全没打听,张宇文对他解释,霍斯臣明白了,说:“有些地段的房与类型的车,出生时没有的话,一辈子也不会有,跟努力与否无关。”   “也许。” 张宇文哭笑不得,又问:“你经常与陈宏见面?”   “从前每周一天。” 霍斯臣的驾驶技术很好,张宇文坐在副驾驶座,霍斯臣单手打方向盘,偶尔还瞥他一两眼,又说:“最近懒了,已经有一个月没去找他。”   霍斯臣的座车是奔驰,也算是豪车,但张宇文对车向来没有什么感觉,能坐就行。 霍斯臣把他送回家,两人愉快道别,霍斯臣没有对江湾路的豪宅表示出过多好奇,作了个再见的手势就开走了。   “去约会了?” 常锦星醒了,正在等饭吃,郑维泽煮了一锅泡面,放了两个蛋。   “没有。” 张宇文答道:“和上次认识的那个霍斯臣。”   常锦星说:“我怀疑他很可能是GAY,会不会看上你了。”   张宇文:“只是随便聊聊,真的没有。 就算是GAY,只有谈恋爱这条路吗?”   说着,张宇文又不怀好意地打量常锦星与郑维泽,准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两人为了避免被突然揶揄,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张宇文打开电脑想再制造点精神垃圾,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霍斯臣,今天的见面确实很像在相亲抑或约会。   霍斯臣身高要高一点,兴趣爱好都很像直男,就算是GAY,多半也是攻。   张宇文虽然对攻受角色转换不那么介意,却暂时还不太想尝试。   不过今天和霍斯臣见面,让他很想谈恋爱。 这个夜晚也比平时的夜晚,在入睡上花了更多的时间,也许在冬天里,作为群居动物的人,都渴望着彼此靠近,得到温暖吧? 第12章   郑维泽最近最焦虑的事情,就是房租了。   他变着法子在直播间里乞讨,却一无所获,下个月的结算日即将来临,届时平台会把他的直播收入所得,扣除手续费后依次发放。 截止至今日,两个账号上的收益页面上,共计只有可怜兮兮的两百零五元七角三分,这个数字犹如随时嘲笑着郑维泽的不自量力,更鞭打着他的颜值。   他已经近乎连续吃了半个月的泡面,说“近乎”,是因为中间穿插了一顿常锦星烹饪的美食。 郑维泽想跟室友们借点钱,奈何严峻在带娃,一眼看上去就很贫穷; 常锦星不好开口,毕竟他想泡他,至少也要维持表面人设; 向张宇文借钱缴房租给他更没意义,最后他瞄准了陈宏。   但一次无意中发现,这名健身教练自己也在吃泡面,于是万念俱灰,又乖乖回去直播。   郑维泽每个夜晚都有两套人设来回反转折腾,一个男生账号,一个女生账号,女生的是个卖护肤品的业配账号,当女生直播主时,他戴上假发并打开变声器,本意是直播给姐妹们带货,然而渐渐的,直播间里精虫上脑的直男更多,最后他只得接受,将目标定在哄他们打赏上。   可他既放不开,又不会撒娇,毕竟转换性别有违他的本性,令他绑手绑脚总太不自在,时而还会不小心露出男性言行。   另一个账号就轻松多了,人设是个GAY大学生,服务客群为同性恋男生与腐女们,还是当男的更顺心,深夜里他摊开一些书本,给他们讲睡前故事,营造个温柔学青的人设,希望目标人群能不吝赏赐他几文哄睡费。   不炒CP的gay可说等同于无油盐水煮鸡胸肉,看上去健康,却干巴巴的不说,还很柴,连对变形金刚都能组cp的腐女们都对他提不起兴趣。 直播间永远只有寥寥几十人,还有至少一半是平台送的浏览量。 外加郑维泽总容易一边做直播,一边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想知道常锦星回来了没有,导致他总集中不了精神。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心猿意马,有时觉得撒娇要打赏来钱更快,于是切换到女号,戴好假发努力经营。   有时又生怕错过了某个GAY高富帅的天定姻缘,又忍不住切回男号去守株待兔。 切来切去很容易露馅,终于有一次,他切到女号的直播间时忘了开变声器,把最后的零星精虫吓得纷纷离开了直播间并大呼晦气。   那一夜,郑维泽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要坚持…… 郑维泽叹了口气,心想,什么事都要坚持,做直播也是。   然而坚持谈何容易? 这些年里他唯一坚持做下来的事就是每天给手机充电。 何况有的坚持值得被嘉奖,而另一些坚持则应受无情唾骂,不到最后成功时,坚持总是难以被定义。   找人组个cp? 一旦组了cp,直播间里就不会有人追求他了。 郑维泽仍然存着一丝希望,期待某个自己的理想对象在逛直播时,被知性又温柔的他打动,继而邀约他见面。   这天他在客厅吃泡面,反省着自己的事业,常锦星早早地就回来了。   “怎么又吃泡面?” 常锦星问。   常锦星脖子上挂着相机,刚出了个外景工作──一群穿古装的女生包了辆车,凑了个团,聘请他当随团摄影师,到初冬的银杏树林里去出片。   这些女孩们透过同好交友群认识,在网上是莺莺燕燕的好姐妹,到了现实便开始争奇斗艳勾心斗角。 常锦星既要忍受她们千奇百怪的要求,还要在明里暗里的争风吃醋中全身而退,他的脸在这种时候完全被忽略了,大家都忙着宫斗,没空搭理他。 于是当了一天的太监,常锦星身心都累得不行。   “我去煎蛋给你吃。” 常锦星说。   “我快吃完啦。” 郑维泽说:“别开火了。”   “你老这样吃不行。” 常锦星在桌旁坐下。   郑维泽笑道:“我不会做饭,也不想用厨房,给静阿姨添麻烦。”   常锦星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坐在餐桌前,低头看相机里今天拍的照片。   帅死了…… 郑维泽心想,从这个角度看去,常锦星的侧脸更好看,他的鼻梁很高,皮肤也很好,嘴唇温润,衣服也合身得体,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很潮。   郑维泽对常锦星的依赖不是假的,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常锦星总有意无意地撩拨他几下,但在郑维泽快要当真,而其他人纷纷会意,准备配合起哄的时候,常锦星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他们的关系就在朋友与关系更好的朋友之间徘徊着,就像荡秋千一样,停不下来,却也在地心引力的控制下,不让郑维泽飞上天去。   “你这几天还直播吗?” 常锦星抬眼看郑维泽,笑道。   “嗯,只是玩玩。” 郑维泽之前就告诉过他直播的事,说:“没几个粉丝,大家像朋友一样,聊聊天。”   常锦星问:“最近都播些什么?”   郑维泽:“闲聊而已,你来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事实上他也不奢望常锦星能来。   常锦星问:“现在?”   郑维泽实在有点受宠若惊,说:“待会儿我叫你。”   “我待会儿可能还得出去一趟。” 常锦星问:“几点?”   郑维泽:“现在也可以,我去准备一下吧。”   这段时间里,常锦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放弃吃软饭的事业后,他才发现赚钱如此艰难,当一整天的太监,才挣三百元,去掉吃喝剩一百三,要缴齐四千的房租,就得当三十天的太监,这么算来无异于余生每天都当太监,实在让人绝望。   他也想着另辟蹊径,说不定搞搞直播,还可以补贴生活。   “等我一下。” 郑维泽先去整理房间,把假发和奶罩藏进衣柜里,准备了两个位置,打开补光灯,常锦星不请自入,郑维泽常到他房间聊天,常锦星进来却尚属第一次。   “光源不能放这儿。” 常锦星拿着灯,转了个方向。   “啊,好的。” 郑维泽说。   “可以把后面落地窗露出来。” 常锦星拉开窗帘,说:“下午的光线很好。”   郑维泽道:“我经常晚上直播。”   “嗯。” 常锦星问:“我要化妆?”   “不用。” 郑维泽说:“有美肌的,而且你本来已经很帅了…… 大家好啊,我是小图,欢迎你们来到我的直播间,小图阅读室……”   “这就开始了?” 常锦星好奇地凑过去少许。   “是的。” 郑维泽说:“没有人呢,你看,这个时段……”   刚说完,慢慢的开始有人上线。 郑维泽只要上线开始直播,直播软件就会给订阅他的用户们发通知,今天他直播的时间段不同以往,从深夜改到了午后,于是老嫖客们不免心生好奇,上来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   “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郑维泽朝常锦星说。   常锦星看了眼手机,对自己今天的容貌不算太满意却也将就,摇了摇手说:“嗨,我是星星。”   屏幕下面顿时刷了一排的:【好帅! 】   还有人在发:【小图,你脱单了? 】   郑维泽眼看着人数开始上涨,已经达到了自己深夜时段的80%,不由得感叹颜值确实很重要,好看的男生让人平添沟通欲望,平时犹如僵尸一般的粉丝们看见帅哥,顿时矜持与形象全无,不停地在聊天频道上打字,问常锦星是谁,做什么的,是不是“小图”的男朋友。   常锦星却以为直播本来就是这样,看了几行,念了出声。   “帅哥你怎么这么帅…… 嗯,谢谢你的玫瑰花。” 常锦星无师自通,开始念留言并感谢礼物:“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是直男吗?”   “…… 你叫星星吗? 你眼睛里有星星。 谢谢这位cuv3494的玫瑰花……”   郑维泽:“……”   当下,郑维泽坐在一边,心情相当的复杂。   常锦星腾出一手,搂着郑维泽,聊天频道上又纷纷高喊受不了受不了,赤裸裸的卖腐啊!   “播点什么?” 常锦星认真地朝郑维泽说。   “你想播点什么?” 郑维泽笑道。   “我也不知道。” 常锦星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答道。   下面出现了一大堆GAY,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仿佛组团前来观光一般。 其中一个的昵称先前郑维泽见过,是直播间里的常客,其他人偶尔会来捧捧场。   郑维泽心想,你们这群骚鸡! 骚鸡! 不要调戏我的星哥!   常锦星说:“你是攻还是受? 嗯,你猜。”   “…… 你肯定是受……”常锦星笑道:“嗯,这位宝贝猜错了。”   郑维泽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常锦星直播了不到十五分钟,直播间里就收到了不少礼物,郑维泽平时小气巴拉的粉丝纷纷为常锦星的颜值送上了不少玫瑰花,还有一个人给了他一辆虚拟跑车。   郑维泽坐下时,常锦星正在“感谢这位宝贝的跑车”,简直要让正主儿的脸都气歪了!   关于两人关系的留言,常锦星一律不回应,郑维泽把水递给他时,留言上又有人在刷“哇! 这俩肯定是一对!”   郑维泽灵机一动,从背后搂着常锦星的脖子,就像平日里揩油般趴在他的背上,与他一起看镜头。 常锦星则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两人又得到了更多的玫瑰花。   郑维泽计算着今天得到了多少打赏,寻思是不是见好就收,犹如中奖的人兑完奖都会加快速度不自觉跑路般。 常锦星却一直笑着,与粉丝互动。   平时别人确实会夸他帅,但极少直截了当地面对面说,在网上则不一样,网友全在打直球,且什么都敢说,而且成群结队地夸他帅,这让常锦星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直播间的热度从平时的两三百飙升到了两千,突然又来了大批观光团,郑维泽知道一定是上了热度攀升榜,被推荐到app的首页上去了。   白日飞升,莫过于此。   人气还在涨,下面的留言变得眼花缭乱,常锦星已经念不过来了。   “嗯,让我给大家表演点什么?” 常锦星播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有点头昏脑涨,直播不仅是个颜值活,还是体力活,不少主播集中注意力一段时间后大脑疲惫,便会开始胡言乱语,郑维泽赶紧让他下线。   于是两人和粉丝们拜拜,到最后也没回答他俩什么关系,依依不舍地结束。   “挺有趣。” 常锦星笑道,他实在有点累了,第一次直播又显得紧张,关掉镜头后,他放松地躺在床上,郑维泽顺势也躺在他身边,常锦星腾出一手,让郑维泽枕着。   “今天直播间太热闹了!” 郑维泽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下线时热度有六千多呢。”   “嗯?” 常锦星颇有点得意,嘴上却道:“这是蹭了你的人气。”   郑维泽没有否认,常锦星也不知道自己没来的时候,郑维泽的直播间热度逼近两位数,但经过了今天他大概知道了,反正直播就是胡言乱语嘛。   “我得赶紧出门去了。”   常锦星只字不提分礼物钱的事,权当陪郑维泽玩了一下午。   郑维泽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好。” 郑维泽说:“晚上回来吃饭吗?”   “约了个朋友。” 常锦星说:“不回来了,拜拜。”   这对话犹如小俩口,让郑维泽产生了错觉,接着常锦星又捏了下郑维泽的脸,起身离开。   郑维泽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心里十分惆怅。   刚刚直播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真的把常锦星当做了恋人,他大着胆子抱常锦星,常锦星也大方地让他抱,没有拒绝,两人频繁互动,不是摸头就是牵手,犹如小情侣的日常一般,这暧昧太让郑维泽心动。   直播结束时,他又回到了现实。   郑维泽带着惆怅,打开了收益页面,顿时弹跳了起来!   四千二! 郑维泽震惊了,今天直播挣了四千二百多元!   他颤抖的手点了“收益提现”,发现最后入账只有三千,距离房租还差着七百,不由得诅咒起了无良资本家。   至少离房租又近了一步,再拉常锦星过来直播一次,就能缴纳下个月的房租,说不定还能还上他欠债累累拆东墙补西墙的信用卡费。   可是…… 郑维泽不愿意再让常锦星来炒cp直播了。 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利用,借以拉高直播间的人气。 他知道自己已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常锦星,要向他告白,就必须保持双方平等,至少当下要显得平等。   假设常锦星是他的男朋友,郑维泽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他来直播。   他又患得患失了一阵,叫了个外送当晚餐,准备开始第二轮。 当夜再次上线时,来了更多的观光团,粉丝们慕名而来鉴赏“星星”的颜值,待得发现只有郑维泽一个人时大失所望,待听到他唐僧念经般的读书后又群起对他网络霸凌了一番,最后渐渐散去。   郑维泽很不爽但只得忍耐,于这群对他男神口出不逊的色鬼粉丝们非常不满,早早地再次下线转去女号上开拓江山。   毕竟大部分粉丝不会取消关注,这样他就多了上万的粉丝基数,比先前翻了好几倍,人气不说起死回生,至少又多了点希望。   藉由常锦星这一次,郑维泽了解到,也许可以试试看迂回路线。   接着,他把下一个目标定为陈宏,搞个卖肉直播,用自己的铺位卖别人的肉,让陈宏穿个健身背心出来晃晃。   “什么?”   第二天,陈宏一脸茫然。   他正在家中健身房重训,最近他除了给几个会员上课,用微薄的时薪支撑自己生活之外,就鲜少出去。 他在家中读书、健身并反省,免得被人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毕竟四肢与头脑,总得有一个在锻炼的路上。   郑维泽在他身边坐下了,说:“你知道那个叫刘畊宏的吗?”   陈宏示意不用再说,问:“你直播间有多少粉丝?”   郑维泽:“呃…… 两万多吧?” 其实数日前只有几千,有一大半是昨天常锦星替他吸引来的色批粉。 但陈宏闻言吓了一跳,问:“两万多? 这么多?”   郑维泽不敢说里头大部分是跟风粉,找陈宏的目的是打算开一期知识分享课堂,和他的粉丝们随便聊聊,如是,陈宏想也不想就马上答应了。   陈宏不是没试过拍抖音、Titok等短影音来推销自己的课程,希望能在网络上卖点课,奈何当下连去健身房的人都少更别说上网课了。 他对短影音与直播平台一脸茫然,更不知道脱衣服才能破解流量密码,脱得越光流量越多,又放不下自尊,每次正儿八经拍的影片观看次数只有几十,一百多。 正好郑维泽大方地给了他这个机会,陈宏当即一拍即合,当天晚上换了身衣服,作为特邀嘉宾,来到了郑维泽的直播间。   陈宏的出现起初引起了一片嘘声,郑维泽起初打算与他卖卖腐,但一个小受搂着一名肌肉男的脖颈,在一大堆美肌特效与瘦脸滤镜之下,体型的反差不仅没有产生期望中的萌点,反而令人有点不适。   郑维泽介绍道:“这个是……”   “大家好,我叫拉布拉多。” 陈宏深谙萌化诀窍,给自己起了个艺名,说:“你们可以叫我拉多。”   直播间也被郑维泽顺手改名,成为:小图与拉多。 按照郑维泽的剧本,他们准备先刻意卖腐一会儿,等线上人气渐渐上来之后,再开始由陈宏进行身材科普。   但腐女们似乎不吃这一套,她们大部分对健身男不感兴趣只想看常锦星那种美青年,于是纷纷叫着救命逃离了直播室,只留下零星几个老色批在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人气掉得飞快。   正在郑维泽担心时,GAY的大军赶到了现场,这下直播间终于热闹起来。 他们的语言更为露骨与直白,应观众们要求,陈宏大方地脱了背心,展示他小有所成的身材,郑维泽开始代替他的粉丝们上手,一会儿摸摸陈宏的胸膛,一会儿捏下他的肩背。   突然间,郑维泽无师自通地get到了小型肌肉男的美感,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小型”并非指陈宏体型,而是指他的身材锻炼得比较轻度,体脂率较低,不显得满身横肉。   郑维泽突然发现,陈宏还是不错的,虽然颜值比不上他的星哥,但长期自律让他的皮肤较好,平时也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哥哥平时怎么保养菊花……”陈宏念道:“哥哥不用保养菊花,这位宝贝……”   郑维泽用口型提醒他,不要每条都念出来,尤其这种骚话。   深夜里寂寞的GAY们前赴后继,开始疯狂调戏陈宏,留言区里一时间俚语伴器官齐飞,骚话与缩写共舞,偏偏就是没有礼物,起初郑维泽还不忘初心时不时乞讨一下,让他们别顾着白嫖,好歹捧个肉场,到得后来,他也没眼看了。   “想给哥哥做前列腺按……”   “哥哥的奶……”   “大姐的奶……”   “吃什么可以长奶……”   “你的鸡……”   陈宏连着跳过几条,终于挑到一条正常的,念道:“怎么保持这么好的身材? 嗯,告诉你们啊,保持身材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稳定你的代谢率,适当的肌肉,能增加身体的能耗。”   陈宏认真地说明,看得郑维泽都有点心酸。   末了,陈宏又拿起准备好的白色广告牌,放在镜头下,说:“这个是我的通讯软件联系方式,大家可以加我谘询,也欢迎来关注我的个人主页,上面会定时分享健身的小知识……”   郑维泽:“大家可以去关注拉布拉多哦!”   陈宏:“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帅哥的…… 啊? 小骚……”   “那是给我说的。” 郑维泽解释道,点了下操作界面的按钮,挂上陈宏个人主页的网址链接,陈宏又起身去喝水,他的长裤拉得很低,露出漂亮的人鱼线,最后总算给郑维泽弄到了一波礼物。   “好啦,不知不觉,已经快两点了。” 郑维泽说:“大家早点睡,晚安。”   他朝他们抛了个飞吻,下线。   深夜,江北下着雨,郑维泽穿着厚厚的睡衣,既累又困,陈宏则到餐厅里去,拉开冰箱门,拿出自己的健身餐,两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   温暖的灯光下,郑维泽泡了碗面,说:“得到了七百的礼物,我分给你。”   “不不,不用。” 陈宏马上回绝:“我还没感谢你帮我吸粉丝呢!”   郑维泽要坚持,陈宏推让并指指楼上,示意别再说了,当心把其他人吵醒,郑维泽小声说:“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好。” 陈宏笑道,一边用手机看自己的个人主页,郑维泽的推荐很有用,为他收到不少关注。   郑维泽正在等待面泡好,小声道:“对不起啊,我有些粉丝说话很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这有什么的。” 陈宏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比郑维泽足足大了九岁,他知道这个社会的常态与许多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也见惯了欲望以及在这些欲望驱使之下,对他人的伤害,确实完全没放在心上。   “网络上的恶意,你应当见得比我多。” 陈宏说:“就是年纪小,有时容易执着。”   “刚开始做直播的时候,很介意挨骂。” 郑维泽笑着看陈宏,说:“现在已经好了。”   陈宏在直播时,就觉得郑维泽几次想当场开口骂人,话到嘴边又努力地忍住,他伸手过去,摸摸郑维泽的头。   郑维泽说:“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我习惯了,但有时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因为一两句话就很难受,那种感觉简直是毁了一晚上。”   两人沉默,郑维泽揭开泡面杯的铝纸,又笑着说:“你知道吗? 以前我念书的时候,就经常被班上的男生们霸凌。 他们说我娘娘腔……”   陈宏答道:“都是一群混账,不要再去回忆这种事,老天会给他们惩罚的。”   “嗯。” 郑维泽漫不经心道:“他们把我的书扔到厕所里,还把吃剩的垃圾放在我的课桌里头,跑步的时候,我因为身体不好嘛跑得很慢,就全部人一起围观我,喊我『娘炮发射准备,三百六十度旋转』什么的……”说着,连郑维泽自己都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陈宏没有笑,反而认真地说:“如果当时我在,一定会揍死他们。 霸凌别人的人,都是人渣。”   陈宏从小到大没有被这么整过,也从不参与这种事,他是连一群小孩拿猫狗取乐都会上前拉开那些男生,让他们不要欺负弱小的人。 因着他的体格,令他拥有天生的正义感与责任感。   郑维泽开始吃泡面,两人又安静了一会,郑维泽的泪水无声地落在泡面杯里。   那天陈宏回家时,看见了严峻抱着张宇文哭,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安慰一下郑维泽,于是起身过去,站在郑维泽身边,轻轻地搂住了他。   郑维泽侧头贴在他的身上,呜咽片刻,泪水浸湿了陈宏薄薄的健身背心,现出诱人的腹肌轮廓。   他的腹肌好性感啊…… 郑维泽一边哭一边心想。   他好想找个男朋友,把自己的苦恼全部告诉他。 第13章   张宇文敏感地发现,郑维泽与陈宏、常锦星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地变好了,有几次常锦星与陈宏坐在餐桌前说话,郑维泽从房里出来,主动从背后去搂常锦星,又去搂陈宏,两人都没有任何抗拒,动作很自然。   这让他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想提醒一下郑维泽,不要把感情放在常锦星的身上,免得伤害了自己。 每天看他昼伏夜出的作息,明显就是个不可靠的家伙,反而陈宏也许还好点。   但说不定能拿下这个浪子呢? 张宇文还是觉得不要多管闲事了,自己的感情都还没有着落呢。   严峻现在下班的时间稍早了些,他不再让小棋在托儿所吃饭,而是自己带一份便利商店的便当,再买点青菜与鸡肉,在厨房里做好,喂小棋吃副食品。   每个房客都非常小心地维护公共区域的整洁,生怕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周二这天,江湾路七号做了个大扫除,张宇文得以一窥他们房间的全貌,常锦星的房间搬进来是那样,现在还是那样,严峻的房间虽然有婴儿,却收拾得很整齐。 陈宏的房间稍布置了下,多了个书架并放置了些成功学类的社科书籍,只有郑维泽的房间像个狗窝一样,乱七八糟的。   但这天大扫除后,郑维泽让张宇文来自己的房间,主动给交了这个月的房租。   张宇文:“……”   郑维泽小声道:“我现在手头就剩这么多了,下个月我再付剩下两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吧?”   张宇文没说话,郑维泽等了一会儿,又说:“我借了一笔钱给我同学,他下个月就会还给我。”   张宇文其实对房租完全没有任何看法,只是如果其他人知道了郑维泽这么化整为零地交房租,多半要怪他偏心。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观察,张宇文发现郑维泽虽自称大学生,却没去上过课,甚至几乎不出门,要不是烧开水的壶在厨房,搞不好他连房间门都不出,现在他对郑维泽充满了疑惑。   “那你把房间稍微收拾一下。” 张宇文说:“也太乱了。”   “好的好的!” 郑维泽马上动手,抱起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塞进了衣柜。   张宇文看着就无语,如是,郑维泽成为了第二个不完全缴纳房租的房客。   陈宏最近四处奔波,去给会员们上课,凑足了房租成功缴上,没有动用他保底的身家。   现在就剩下常锦星了,但张宇文不打算催他。   “咱们这周一起出去玩吧?” 陈宏缴清房租后心情显然很好。   “好啊!” 郑维泽虽然兜里近乎分文不剩,却绝对不会错过任何玩的机会。   陈宏:“严峻呢? 严峻!”   严峻正在客厅里陪小棋练习不扶障碍物走路,平时他都将其他人的对话当做背景音,只有张宇文说话时他才会分出一点注意力,被点名了,闻言抬头道:“什么时候?”   “还是周六?” 陈宏说:“你方便吗?”   “去哪儿?” 严峻问。   陈宏:“爬山去不去?”   “啊?” 郑维泽心想,这么冷,爬山啊?   严峻看看小棋,有点为难,陈宏说:“你需要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小棋如果会说话,也会让你偶尔去玩。”   严峻想了一会儿,答道:“你说得对。”   小棋最近在托儿所里交了朋友,经常隔着围床栅栏与她的朋友咿咿呀呀说话,周六再托一天也不是不行。   “锦星呢?” 严峻问:“还在睡觉?”   “他肯定去。” 陈宏道:“待会儿告诉他一声,在山上过夜吗? 我知道有个营地,可以租帐篷并包一顿晚饭。”   这个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放着好好的家里不住,跑去山上吹风,脑子一定进水了。   此刻张宇文下楼来泡咖啡喝,陈宏说了他的提议,张宇文却道:“我这周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陈宏说:“你有事忙?”   张宇文:“呃…… 我约了霍斯臣,就是上回请咱们吃鱼的那个直男。”   所有人都表现得相当诧异。   严峻问:“你们一直有联系? 你确定他是直男?”   张宇文:“有…… 他应该是直男,不信你问宏哥?”   不知为何,面对严峻的询问时,张宇文居然有那么一点劈腿般的心虚。   陈宏答道:“我不知道啊,不过我感觉他是直男,因为他对女孩子的审美就是直男那款的。 以前他说过,周六是他的个人散心时间。”   “哦──”张宇文心想陈宏也许试探过他,无论抱着什么目的,不过陈宏说是,多半就是了。   陈宏提醒道:“我们接触不算多,他已经好久没找我了,你让他快点来上课把点数用掉。”   张宇文与霍斯臣认识了一段时间后,聊天内容完全在共同话题上打转,从来没过问对方的私生活。   “其实我觉得他也挺帅的,气质很好。”   常锦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突然插入话题,把他们吓了一跳。   张宇文察觉到伙伴们的表情有点奇怪,忙解释道:“我和他绝对没有朋友之外的关系,不管是不是,我也对他没有想法,就是在看书与游戏上聊得来。 约了周末出去玩,还没定去哪儿,但可能去街机厅打射击游戏。”   “哪里!” 常锦星道:“我也去!”   一时间街机厅的诱惑大于爬山,严峻也有点动心,郑维泽虽然不喜欢打电玩,却可以夹娃娃,眼看爬山提议就要泡汤,陈宏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当即说道:“运动! 不行! 不能去街机厅!”   旋即,陈宏准确地找到了突破口,只要摆平张宇文,其他人就自然会跟着去了。   “叫上阿臣一起。” 陈宏说。   张宇文:“可他是直男,大家一起活动会不方便吧?”   一群GAY带着个直男一起,他们之间开玩笑就要稍微谨慎些,也不能在出行时明目张胆地讨论哪个男生帅哪个穿着品味好。   “没关系啊。” 常锦星说:“我喜欢直男,直男都很可爱。”   “哎!” 张宇文听出危险,马上警告常锦星:“不要掰他。”   常锦星把话这当做夸奖,吹着口哨去洗澡,说:“你们决定就行。”   陈宏:“我邀请他一起?”   “我问问吧。” 张宇文给霍斯臣传了讯息,很快那边就答复了。   【我都可以,你去我就去。 】   于是本来只想去打电玩的霍斯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拉着去爬山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礼拜六,天气预报有雨,但看这万里无云的晴天,大家显然都不在意,各自背着包,里面装了零食水杯等,步行过桥,前往一公里外的旅游大巴站去与霍斯臣集合并搭车。   江湾路的地段确实很好,去哪儿都很方便。   “咱们应该弄个队服。” 严峻说:“网上可以买到,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穿。”   “这个提议很不错。” 陈宏答道。   他从前经常组织俱乐部的会员们去爬山,增进大家感情与交流。 对象换成室友们也一样适用。 但他们今天起得实在太早,除了习惯早起的张宇文精神奕奕之外,后面的常锦星与郑维泽仍在犯困。   常锦星灌了一大壶咖啡,挂着单反相机,郑维泽存了点小心思,选了件与常锦星近似款式并同色的休闲装,显得两人有点像情侣。   陈宏与严峻穿着运动服,张宇文则穿了身工装与夹克外套,工装长裤反而显得腿很长。   “你约了他几点?” 陈宏问。   “应该已经到了吧?” 张宇文望向巴士站,旋即朝他挥手。   霍斯臣今天也穿了一身工装,双手插在裤兜里,肩上斜斜挎着一个简单的腰包,相当潇洒帅气。   张宇文一身米黄色,霍斯臣则是深绿色,大家都十分诧异,以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张宇文。   张宇文还没发现,满头问号,霍斯臣打了招呼,说:“早上好。”   “早上好啊。” 众人短暂寒暄片刻。   张宇文以为霍斯臣会一身越野装束,没想到这么简单,说:“你连包都不带?”   霍斯臣说:“这不是? 里面有水杯,纸巾,够了。”   “我的零食不会分给你。” 张宇文警告道:“你什么都不带,一定是想蹭我的零食。”   霍斯臣笑了起来,答道:“被你发现了。”   车来了,大伙儿便上车去,不得不说多一名同伴显然很合适,这样他们两两成对,不再有人落单也不再需要坐别人的大腿。 郑维泽和常锦星互相倚着打瞌睡,陈宏与严峻坐在一起,张宇文则自然而然的和霍斯臣坐。   霍斯臣与其他人完全不熟,除了陈宏,连名字都认不全,正在小声问张宇文他们的名字。 上次加过联系方式后,GAY们对他完全没有兴趣,唯独张宇文会时不时陪他闲聊,相当于这些人里,霍斯臣只有张宇文这一个朋友。   “陈宏让你记得去上课。” 张宇文提醒道。   “不想去。” 霍斯臣答道:“他的课太累了,我天生懒惰,只想享乐。”   张宇文笑了起来,没想到霍斯臣这么直白。   “但你身材挺好。” 张宇文说。   “天生的。” 霍斯臣眉毛一扬:“我经常吃垃圾食品。”   “看出来了。” 张宇文答道,他知道霍斯臣每天上班前会买一大杯可乐,放在办公桌上喝,碳酸饮料在张宇文的原生家庭里是绝对禁止的,令身体钙质流失不说还很容易发胖。   旅游线路巴士抵达象峡,象峡是江东市郊最出名的山峰之一,海拔上千米,有缆车上下,风光秀丽,流金江从峡谷下穿过,山峰南北两向,中有一自然形成的孤梁犹如拱脊,连接了南峰与北峰,犹如象鼻横亘于江面,是以因此而得名。   象峡春季有樱花盛开,夏天则是避暑圣地,秋季可观赏枫叶,一年三季都十分热闹,唯独这个时候,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还未曾下下来,只剩下青得发黑的单调的松树们,没有雪景,是少有的旅游淡季。   “好冷啊──”常锦星夸张地惨叫道,在车上睡了快一小时,下车被冷风一吹,更是瑟瑟发抖,郑维泽则被冻得有点神志不清。   “动起来就暖和了。” 陈宏说。   “走吧!” 张宇文说。   同伴们开始慢悠悠地往上爬山,按他们的计划是步行上山,下山时再坐缆车下来。   “那你平时也不运动?” 张宇文与霍斯臣并肩而行,自然而然地问。   “每个月会踢两场球。” 霍斯臣答道:“大学时的系队,在江北体育馆。”   霍斯臣不仅喜欢踢球,也喜欢看球,还喜欢玩足球类的游戏,张宇文判断他是直男,一部分也缘因这一爱好,GAY大部分不太喜欢激烈对抗的活动,譬如篮球与足球这种需要激烈碰撞的比赛,爱运动的更青睐于打羽毛球与游泳。   “什么时候比赛?” 张宇文随口道:“你担任什么位置?”   “有时是后卫,有时是守门员。” 霍斯臣答道:“取决于守门员前一天晚上有没有得罪老婆。”   张宇文笑了起来,本想顺着这个话题问问霍斯臣有没有女朋友或是结婚了没有,但这涉及私生活,他还是识趣地不顺着话题聊下去了。   霍斯臣相当有商场上混出来的分寸,张宇文不问他关于生活的事,他也不问张宇文,但偶尔张宇文不小心问到了,霍斯臣便也会问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张宇文与霍斯臣走在最前面闲聊着,一方面他觉得人是自己叫来的,不能冷落了他,另一方面和霍斯臣聊天也很舒服,不用过多地揣测对方的想法。   “我帮你背包吧。” 走到休息站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没了影子,霍斯臣朝张宇文说。   张宇文:“我不累。”   霍斯臣:“我知道,但这样一来,你待会儿就不好拒绝我吃你带的东西的要求了。”   张宇文哈哈大笑,把包交给他,霍斯臣随手一提,不沉。   两人坐在休息站里等同伴们,来了一群女大学生,目测只有十八九岁,像是同寝室里出来游玩的,爬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解了外套只穿着毛衣,站在休息站前搧风。   “洗手间在哪里?” 一个女孩问她的室友。   霍斯臣主动接了话,说:“从这条小路过去,后面有个告示牌。”   众女孩于是哄笑,连喝水喝一半的张宇文都差点喷出来,霍斯臣愕然,意识到自己表述不清后,解释道:“我是说,那里有个洗手间的引路告示牌。”   先前那女生满脸通红地沿着小路走了,霍斯臣被张宇文揶揄了一番,只不说话,末了,她们重聚在一起,又往前走去。   霍斯臣注视着其中一个的背影,张宇文说:“她挺好看的。”   霍斯臣回过神,朝张宇文说:“像我大学时的学姐。”   “哦──”张宇文点了点头,至此再无疑虑。   “你结婚了没有?” 霍斯臣难得地问了句。   “没有。” 张宇文说:“我单身,上一任前年分手,现在空窗。”   霍斯臣:“怎么不找个?”   “穷。” 张宇文言简意赅:“自己还借住朋友的房子,总不能让喜欢的人也寄人篱下。”   霍斯臣:“结交有钱的朋友令人羡慕,也让人患得患失。”   “说得很对。” 张宇文笑道:“只是对方根本不会在意,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心态作祟罢了。”   “人都有点自尊心。” 霍斯臣如是说。   室友们终于到了,陈宏与严峻表现得很正常,今天严峻也穿了身冲锋衣,拉练拉到领口,不怎么出汗,精神也很好。 陈宏则脱了外套扎在腰间,上身穿着T恤,露出健硕的肩背曲线。   果然最累的是郑维泽,他拉着常锦星的手,一步三停地抬头看。   “还有多远?” 郑维泽说。   “马上就到了!” 张宇文说:“还有二十分钟!”   郑维泽打起精神,张宇文与霍斯臣又要继续登山,郑维泽忙求饶道:“先让我休息会儿。 我们刚到呢!”   常锦星说:“你们先走吧! 我们很快追上来。”   严峻说:“没关系,我也正想休息会。”   张宇文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两人走得太快,反而让室友落下了,于是他调整了计划,决定与他们一起走。   爬山就像人生路,虽然一起出发,却总有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也总有人慢慢地落在了后头,再看不见人影。 总会临时结识一些人,一起走一段路,很快又各自分道扬镳。   但这段路真的很长很长,他们选择了平时游客也不多的北峰,栈道狭窄险峻不说,坡度还很陡,早上十一点时,连张宇文也觉得累了,需要时不时休息一下。   常锦星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身上背着自己与郑维泽的包,站在高处的横梯前给大家拍照,专门抓拍室友们狼狈不堪的瞬间。   “你够了。” 严峻说。   常锦星笑了起来,今天他展现了非比寻常的男友力,背着大包小包不说,还要照顾最爬不动的郑维泽。   “还有多远?”   今天郑维泽问得最多的,就是还有多远。   “马上到了。” 张宇文说道:“还有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郑维泽发现自己被骗了。   “这次是真的剩下二十分钟。” 张宇文认真地朝他解释道,他一本正经地骗人时,常常令人无从分辨,表情无辜,盯着对方的眼睛看,想不相信他都不行。   “二十分钟没到的话,你怎么样?” 郑维泽说。   张宇文笑道:“那就唯你是问。”   郑维泽:“随便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张宇文笑道:“可以,再过分也可以,前提是你不能故意磨蹭。”   郑维泽:“好啊,走。”   反正郑维泽又不用付出什么,完全是无本生意。   张宇文知道郑维泽一定不会提过分的要求,事实上他想起了与自己的前任一起来爬山的那天,当时也是这样的对话,台词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他的前任一样的爬不动了,张宇文一路哄着他往上走。   小受们的心情都有点像? 导致这种调情的氛围也很像。 这里距离午间休息站确实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了,原本张宇文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然而上一次,他的前任打了这个赌后,剩下的路又是哼唧,又是磨蹭,活生生把时间延到了二十二分钟,张宇文只得认栽。   后来他的前任提了个要求:我要攻你一次。   愿赌服输,张宇文接受了,反正床笫之欢无非情趣,那时依旧很爱他的张宇文觉得,偶尔被他攻一攻也无妨,只要相爱,都可以接受。   当然,那天爬到山顶后,山顶的饭店既冷又潮湿,前任也累得半死实在没力气,于是张宇文答应他,可以把反攻机会记帐并留待之后。   后来过了不久,他们就分手了,前任也没攻成,导致后来张宇文总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仿佛命中注定,欠当一次受。 今天爬山时,张宇文便很想念他,他从不觉得前任对不起他,事实上在一起四年,也无所谓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他依旧对他有着感情。   如果他在就好了。   张宇文心想,如果前任今天也来了,自己就会像常锦星那样,走在最后,陪他磨磨蹭蹭,听他抱怨,一个人背两个人的包。   确实,有包可以背,被人使唤,也是一种幸福。   “张宇文。” 霍斯臣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你要输了,采访一下,现在心情怎么样?”   张宇文:“……”   众人抵达栈桥瀑布处,原本上山腰的通道上立着一个牌子:   【前路检修,请绕道前行,距离午间休息站路途还有约三十五分钟。 】 第14章   中午十二点十分,象峡午间休息站,游客招待中心,餐厅里。   “我们来想想,让张宇文做点什么吧。”   坐下时,严峻便打趣道。   张宇文硬着头皮起身,说:“我去给你们买吃的……”   原本这里的餐厅可以点炒菜,但因为初冬人少,又在修路,便改成了食堂,张宇文主动买了二十元一份的快餐,也顺便请霍斯臣吃了,在窗口等出餐。   回来时,大家看张宇文的表情,又是一顿哄笑。   哄笑归哄笑,每个人还是掏出手机,自动自发把餐费转给张宇文,霍斯臣看了一眼,有点茫然,打开张宇文的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腰包,再从腰包里拿出手机,也要给张宇文转午餐费。   “你不用。”张宇文朝霍斯臣说。   这个时候,GAY们就开始揶揄他了,简直让张宇文想暴走。   “为什么他不用。”严峻说。   张宇文:“本来你也不用,我是想请大家吃!”   “贿赂是不好的哦。”常锦星说。   郑维泽笑吟吟地看着他,张宇文一手扶额,祈求他千万别提什么奇怪的要求。   陈宏说:“大家先吃,稍后我们再慢慢谋划。”   张宇文:“……”   霍斯臣:“我觉得可以让张宇文……”   “禁止!”张宇文生怕霍斯臣给他们提供奇怪的灵感:“吃你的饭。”   有霍斯臣在,大家都没有开太超过的玩笑,张宇文心想还好今天叫了他来,堪称免死金牌一张。   午饭后,郑维泽说:“下山了吧?”   “还早!”陈宏说:“这里只是半山腰,下午到山顶再坐缆车下来。”   “什么──!”郑维泽夸张地惨叫道。   “你现在放弃也是没用的。”陈宏严肃地说:“这里没有缆车,放弃的话,只能原路走下山。”   郑维泽:“……”   张宇文灵机一动,讨好地说:“我背你上去?”   “贿赂是没有用的!”大家又同时起哄。   张宇文被郑维泽抓住了把柄,简直有种被抓住把柄的心虚,努力地辩解道:“这可以兑现那个愿望啊。”   郑维泽说:“不用啦,我自己可以走,谢谢哥哥,下午我好好想想这个愿望。”   张宇文朝陈宏使了个眼色,示意你们看?他这就愿意继续走了,常锦星以眼神表示“肯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严峻说:“我去给大家买咖啡吧,谢谢你们照顾小棋。”   众人都说太客气了,但也没有拒绝,张宇文明白到在请客上,每个人都不想开这个头,毕竟只要有人请客,就会有人吃请,被请的人总要还请,这样轮来轮去,对经济不宽裕的人而言就显得不那么友善了。   所以大家才会自动转餐费给他,而饭后严峻提出请咖啡,也是借着“帮忙照顾小棋”的理由,意思不需要你们破费回请。   从这点上,张宇文不由得感慨,室友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严峻买了六杯咖啡,张宇文去帮着端,严峻用手指挟着一杯递给他,说:“给霍斯臣的。”   “好……”张宇文与严峻对视,两人短暂地静了一秒,张宇文回头看,发现霍斯臣吃过饭后就离开了餐厅,到外头的露台上去,背对餐厅。   张宇文感觉到严峻仿佛有话想说,却忍住了。   “加糖和奶吗?”严峻又问。   “我喝黑咖啡。”张宇文答道。   严峻扬眉,示意外头那个呢?   “不知道呢。”张宇文拿了糖和奶精,过去找霍斯臣。   霍斯臣正在露台上,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起初张宇文没有发现,接近后才听见他在说话:“嗯,我在和朋友们爬山……”   “…… 象峡。”霍斯臣说:“最快也要今晚八点才能回去了。”   霍斯臣转身,看见张宇文拿着两杯咖啡,伸手接过,把咖啡放在栏杆上,往里面加糖与加奶。   同伴们也纷纷穿上衣服出来,抵达另一头上山的栈道,霍斯臣拿起张宇文的包,背在身后,与他们集合,看了张宇文一眼,又朝电话里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女孩子,全是男生。”   那边仿佛在让他注意安全,霍斯臣便答道:“好,我出发了,挂了。”   下午一点,这一团体吃过午饭后,走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大家开始谈论去旅游过的地方,常锦星还提议道,可以找时间一起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并一起过夜。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聊着聊着,霍斯臣突然说道。   “不行──!”张宇文说:“真心话大冒险是这种地方玩的吗?你是不是对它有什么误解?”   霍斯臣也许是觉得今天张宇文被揶揄的样子很好笑,而那个赌约让他想到了这种新的游戏玩法,便提出了这一设想。   “可以啊。”郑维泽现在觉得,凡是张宇文拥护的他就要反对,凡是张宇文反对的他就要拥护,这样也挺好玩。   “可以!”常锦星说:“从提出的人先开始。”   这下,霍斯臣掉进了自己亲手挖的坑。   “不不。”霍斯臣说:“我的意思是猜谜语……”   “对。”陈宏答道:“要从你先开始。”   霍斯臣:“……”   张宇文有点不忍心,但这种时候总不好帮着他,否则自己就会被同伴整死,只得顺着大家的话道:“说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霍斯臣:“不对,不能这样开始……”   “少数服从多数!”严峻也开始了,说:“你没得选。”   霍斯臣耐心地解释:“我先出个谜语……”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陈宏不听他的解释,眼看局面快收拾不住了,霍斯臣马上放弃抵抗说:“大冒险。”以免拖久了被他们想出什么奇怪的整人招数。   但突然间,大伙儿也不知道该让这个直男做什么,一时间想不出来。   “那你翻一个跟斗。”张宇文抓住机会,选择了一个有点社死,却不至于太难堪的玩法。   “什么?”霍斯臣莫名其妙。   “不会吗?换一个!”大伙儿深谙整人之道,又纷纷说。   霍斯臣回过神来,险些又中了以快打快的计策,忙道:“我翻!我翻!可是翻跟斗要怎么翻?”   “翻跟斗你都不会?”严峻说:“就这样…… 这样啊。”   说着,严峻直接来了个助跑再侧身后空翻,那动作极其标准漂亮,身形矫健。   “卧槽──!”所有人傻眼了,严峻翻身时还露出了漂亮的小麦色的腹肌。   陈宏道:“你练过?”   严峻博得一阵掌声,面无表情:“没有。”   “你肯定练过。”陈宏说:“你以前是不是学跳高的?”   严峻让陈宏把注意力集中在霍斯臣身上,别转移了话题。   霍斯臣只得解下包,几步助跑,也来了个前空翻,动作没有严峻的漂亮,还差点撞上围栏。   “小心!”张宇文色变。   但霍斯臣也算勉强过关了。   “好了。”常锦星说:“你可以出谜语了。”   霍斯臣出了个脑筋急转弯给张宇文猜,张宇文没猜出来,说:“完蛋,现在我要做两件事了。”   “你也可以选真心话。”严峻同情地提醒道。   “我还是…… 大冒险。”张宇文说:“各位请给我个快速点的。”   大家商量了一会,决定让张宇文到登山路上,后面的女孩子们面前去翻跟斗。   张宇文:“……”   在真心话与大冒险上,张宇文向来不抗拒,他们等了一会儿,直到山路上另一对游客来了,张宇文极度社死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下一个是谁!”张宇文回来了,决定大杀四方,朝常锦星说:“就你了。”   刚刚这个整人想法是常锦星出的,于是张宇文记上了仇。   果然,常锦星没猜出张宇文的谜语,大方地说:“我选真心话。”   “你现阶段有喜欢的人吗?”郑维泽问道。   常锦星看着郑维泽,答道:“这么简单?你们要不要换一个?”   “就这个。”陈宏抓住了常锦星转瞬即逝的表情,说:“让他回答!”   常锦星:“……”   霍斯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张宇文,张宇文不解释,霍斯臣也没有多问。   张宇文十分意外,搞不好这俩有戏?   这对常锦星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常锦星目光躲闪:“没有。”   “他在撒谎!”大家都看出来了,常锦星刻意露出的这个眼神,本来也想让大家发现,被说破后,就改口道:“哦,那,有啊。”   “叫什么名字?”郑维泽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但张宇文朝他使了个眼色,这太傻了!不说霍斯臣在这里,你确定要在栈道上问这种问题吗?   常锦星笑着看了郑维泽一眼,目光飞速转走。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常锦星答道。   “你小子太狡猾了。”严峻说。   “我说了没有。”常锦星笑吟吟地答道:“你们又说我撒谎。”说着又一手搭住郑维泽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张宇文心想,郑维泽你还是放弃吧,你的星星哥和你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   离开栈道后,他们开始经过象峡的巨大横梁,午后两点,这也是风景最好的地方,常锦星从背包里取出三脚架,让所有人一起合影,真心话大冒险总算得暂停。   郑维泽站了C位,左边是常锦星与陈宏,右边是严峻、张宇文与最旁边的霍斯臣。   经过横梁后,郑维泽还在问常锦星那个真心话的事,张宇文想了想,带着霍斯臣走到稍前一点去。   “你们寝室里规定不许谈恋爱吗?”霍斯臣相当疑惑。   “啊不。”张宇文还是很会随机应变的,他解释道:“谈恋爱的人会被宰一顿,必须请吃大餐。”   “哦──”霍斯臣明白了,回头看了眼常锦星,这时郑维泽正缠在他的身上。   张宇文觉得霍斯臣应当根本没有怀疑过什么,在他的眼里,多半只觉得郑维泽是那种很可爱的小少年。   “如果他经常换女朋友。”张宇文说:“就要频繁请吃饭了。”   霍斯臣不再看常锦星,回过头,朝张宇文笑道:“他确实有这个条件。”   “我们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吧!”郑维泽远远地喊道:“你俩别走这么快!”   “不要了吧!”张宇文只想哀叹。   霍斯臣却觉得十分好笑,大家于是停下来,拿出背包里的零食分吃。   “总算拿出来了。”霍斯臣说:“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你觊觎已久。”张宇文笑着说,一直惦记他的零食到现在,让他觉得霍斯臣挺有趣,在某些地方像个小孩。   这次的谜语,常锦星指定了陈宏,奈何很快就被猜到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脑筋急转弯诞生迄今终于被猜中了一个,陈宏那奇怪的脑回路得以笑傲江湖。   “严峻。”陈宏目标明确,指向下一个。   “我什么都猜不出来。”严峻说:“不用出了,大冒险,你们说吧。”   “啊!”郑维泽突然道:“猴子!”   树枝上出现了一只猴子,打断了游戏,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可以给它吃的吗?”郑维泽问。   “最好不要。”张宇文心生警惕,上次来爬山,他就亲眼目睹了游客被猴子袭击的场面,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陈宏色变道:“收拾东西,赶紧走!快!别逗他们!万一被抓破皮就要打破伤风疫苗了。”   但很快,那猴子跑了。   猴子因为野外冬季吃的不多,喂食的游客又少,正在四处搜刮,离开之后,大家本以为没事了,但它很快带回来更多的猴子。   张宇文:“!!!”   这下所有人紧张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跑路,陈宏说:“零食不要了!给它们!”   常锦星是最担心的,他的相机价格不菲,然而猴群一来就朝他们身上跳,瞬间场面混乱无比,谁也不好先跑路,毕竟那意味着扔下同伴独自逃生。 郑维泽刚跑出几步,又忍不住回来救人。   “当心那只大的!”霍斯臣示警,却被一只小猴子骑在了包上,张宇文赶紧过来帮忙,两人引来更多的猴子,紧接着凌空传来响亮的“啪”一声,是严峻拿着外套当铁布巾挥,吓跑了两只。   霍斯臣把张宇文挡在身后,拿着腰包甩起来驱赶猴群,陈宏则差点被猴子推倒,常锦星掩护郑维泽逃离,在十公尺外职业病发作,朝着他们狂按快门。   “你还在拍照?!快走了!”张宇文把外套脱下来,扔给常锦星,常锦星用它保护了相机,众人终于落荒而逃。   临近山顶时,所有人气喘吁吁,在最后一个休息站里坐下整备。   “被抓破皮没有?”霍斯臣还有点担心,问:“张宇文,你过来让我看看。”   张宇文不知是被猴子抓了还是跑路时在木栏杆上擦伤,侧腹火辣辣地疼。   陈宏说:“抓破就要打预防针了。”   张宇文撩起T恤,现出白皙的腹部皮肤与腹肌,腰际被擦得发红。   “应该是被栏杆擦伤的。”严峻拿着药油过来,说道:“我没看见有猴子冲着你去。”   “嗯。”张宇文答道:“没事,也没有破皮,不会感染的。”   严峻倒出少许药油,似乎想帮他抹药,张宇文便把T恤脱了,赤裸半身,白皙的身材非常性感,他是冷白皮,皮肤也很好。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严峻反而不太好动手,索性把药油递给张宇文。 就在张宇文脱衣服时,霍斯臣不知为什么,喉结稍动了下。   与郑维泽、常锦星坐在一旁的陈宏突然小声说了句话,一起发出狂笑。   “笑什么?”张宇文茫然道。   常锦星笑得不行,拿起相机,趁机抓拍张宇文。   “不要拍了!”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心道多半又不是什么好话。   常锦星:“你身材很好嘛,要大方亮出来啊。”   大伙儿又一起哄笑,所有人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张宇文半裸的身体,霍斯臣给张宇文涂了药,示意他把衣服穿起来,别感冒了。   抵达山顶时已是下午五点,天空中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咱们晚上去吃火锅吧。”张宇文提议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回应,冬季的下雨天,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坐在玻璃窗满是水雾的店里,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心情不能再好了。   “你还有事吗?”张宇文问霍斯臣。   霍斯臣短暂地思考片刻,答道:“不,没有。”   张宇文给了他一个揶揄的眼神,霍斯臣却表现得有点茫然,呼吸到山顶的空气,大家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登山时的疲惫亦被抛到了脑后。   然而下一刻,命运给了他们一招无情的暴击。   【今日缆车轨道故障,无法下山。 】   “什么──!”郑维泽差点昏倒。   所有人站在牌子前,瑟瑟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工作人员是个小妹妹,自己都快哭了,说:“缆车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坏的,已经在抢修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五点之后都不能再营业,因为天黑之后缆车是不能开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聚集在山顶的游客们吵吵闹闹:“摸黑下山更危险吧!”   “请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工作人员站在游客招待处,拿着大声公,喊道:“各位游客!请不要焦急!”   张宇文一行人站在人群外,探头张望。   “山上会给大家提供食宿!”工作人员说:“真的非常对不起!今天晚上天气会非常寒冷,请务必不要自行下山,下雨天路滑,很危险的!明天一早,缆车就会送各位下山!”   游客们喧哗良久,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解决方案,幸亏今天是礼拜六,明天还有周日一天休息,最近又是淡得不能再淡的淡季,山顶上不到两三百人,全安排进饭店住宿还绰绰有余。   “怎么办?”张宇文等人聚在一起商量,他们这一行人里,大部分没有什么正经事,唯独霍斯臣与严峻想必要回去,而严峻又是最麻烦的,还有小棋要照顾。   严峻说:“我先打个电话给托儿所,不行只能让小棋在那里过夜了。”   严峻去打电话,陈宏提议道:“用手机轮流照明能下去吗?”   “快下雨了。”常锦星说:“不要这样,太危险。”   张宇文也深知不要与大自然作对的真理,山上白天与黑夜完全是两个模样,很冷不说,道路还十分险峻,万一半路失温就不是能不能顺利下山的问题了,小命都可能搭在山上。   很快,严峻打完电话回来了,作了个“OK”的手势,这让伙伴们十分意外,也许这种时候苦无良策,严峻也明白到再抱怨也无济于事,还是尽量不添麻烦的好。   “没关系。”严峻反而安慰道:“小棋不是第一晚在托儿所过夜,待会儿我给她打个视讯电话。”   霍斯臣听在耳中,没有发问,只是安静地站着,随他们商量安排。   “你呢?”张宇文问他。   “我当然可以。”霍斯臣说。   陈宏答道:“那就住吧,晚上大家还可以打牌聊天。”   没想到本来的登山之旅,阴错阳差变成了集体住宿,也算是不错的体验,陈宏被命运翻来覆去地折腾多了,养成了放弃抵抗,学会享受的习惯,这么一说,大家复又渐渐开心起来。   “那我们去排队。”张宇文说:“你们先找地方休息吧,买杯热奶茶喝。”   “好。”常锦星爽快地说:“『你们』去排队,『我们』去休息,就这么说定了!”   张宇文朝常锦星投去威胁的眼神,知道他在打趣自己。   霍斯臣与张宇文拿了大家的证件去排队,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   “你晚上真的没有事情要做?”张宇文拿着饭店房卡与餐券,问道。   霍斯臣:“其实有,但不是很重要的事,不过我想和你一个房间,可以?”   张宇文笑了起来,怀疑地看着他,霍斯臣作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张宇文便明白了。   郑维泽正裹着严峻的冲锋衣,坐在游客餐厅里休息,严峻则站在栅栏处看山下景色,张宇文问道:“怎么分房?”   明知故问,就像他先前设想的一般,常锦星与郑维泽一间,严峻则与陈宏一间,张宇文又提醒道:“做好心理准备,山上的住宿条件不会很好。”   他们住在相连的三个大床房里,房内只有一张床,郑维泽想到晚上可以和常锦星睡一起,顿时精神了不少,大呼小叫地开始嫌弃住宿条件,约好吃饭时间,关了房门。   “你在这里住过?”霍斯臣说。   “是的,和我前任。”张宇文摸了下床铺,冰冷无比,只有一张大床,意味着他晚上要与这直男睡在一起。 他脱下外套,霍斯臣提醒道:“你还是穿上。 房里也不暖和。”   霍斯臣看看周围,打开电视,画面不太清晰,随手关了。   “你可以看电视。”张宇文想换身衣服,但出门什么都没带,幸而饭店里还有洗漱用品。   “我只是过动。”霍斯臣说:“碰到什么都想打开看看。”   霍斯臣又在玩空调遥控器,但出不了热风。   “那是什么?”霍斯臣问。   墙角处有个锈迹斑驳的暖气机,不是霍斯臣问两人根本都无法发现,它就像活动聚会现出一个不起眼的社死成员,躲在没人的地方,偶尔努力活跃下气氛。   “它的体温还没我的高。”张宇文过去摸了下。   检查过房间所有设备后,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奇怪,手机都快没电了,只好轮流充电,一人没有手机,另一个人自然也不好拿出来。   “哇!”张宇文拉开窗帘,他们房间的落地窗正对着山下的景色。   “下雪了?”霍斯臣站在张宇文身后,两人注视着毫无遮挡的玻璃窗。   “好像是。”张宇文仔细观察,但窗外的天色已渐黑下去,唯有霍斯臣在玻璃上的倒影,两人透过那倒影对视,又彼此笑笑。   “宇文!斯臣!”陈宏在外敲门,说道:“吃饭去!”   “来了。”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得再要一床被子。”   张宇文想起来了,与霍斯臣同床无所谓,但盖一床被子就很奇怪,于是他前台去要被子,再等待其他伙伴们集合。   “还好吧?”张宇文怕郑维泽生病,摸摸他的额头,郑维泽神情委顿,常锦星说:“他饿了,吃过就好了。”   晚餐游客中心提供了单人的自助小火锅,但因为分散的游客与家庭太多,座位被切割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六个人无法坐在一起,张宇文看见单独的位置,便将其他成对的空位让给他们,说:“我不管了,我也饿了,我先坐下了。”   大家便没有坚持等位,各自去找位置,张宇文看了眼霍斯臣,他就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前,边吃边看手机,陈宏与常锦星、严峻、郑维泽四个人运气很好,得到了四个连在一起的位置。   张宇文起身去拿食物,回来时却发现身旁的人走了,严峻挪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张宇文:“?”   严峻:“不想当电灯泡,我把锅也端过来了,陈宏还在碎碎念,说吃这个不健康吃那个热量高。”   张宇文笑了起来,严峻问:“你吃什么?我去帮你拿点肉?”   张宇文:“不了,这肉简直比我姨婆还老。”   严峻突然毫无征兆地,夸张地哈哈大笑,不远处,霍斯臣看了他们一眼。   严峻打开视讯,那边是正在吃奶的小棋,看见严峻,小棋便中断了进食,说:“爸──爸!”   “你看看这是谁?”严峻把摄像头转向张宇文。   小棋除了严峻,还不会叫其他人,但她认识张宇文,便朝他笑了起来。   严峻与托儿所的阿姨聊了几句,那边开始哄睡,严峻于是挂断。   “给她们增添工作量了吧。”张宇文说。   “有全托服务。”严峻说:“防止家长突发情况,偶尔几次,加点托育费就行,只是不能总这样。”   “嗯……”张宇文也觉得小棋一直挺可怜,但比起被送去育幼院,跟着严峻已经很幸福了,他正在尽己所能,给小棋他所有的爱。   张宇文明白严峻也是一样的想法,遂安慰道:“你也需要有一点自己的生活,不用很多。 你的心情要好,才能照顾好她,她的情绪是跟着你走的。”   严峻答道:“是的,我也发现了,要照顾好她,也要照顾好自己。”   严峻今天出了不少汗,身上有点汗味,不重,也不难闻,反而增添了有点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气味,这种气味是体育男独有的。   张宇文想起严峻今天那个潇洒的前空翻,问:“你以前是体育科班?”   “算不上科班。”严峻答道:“练过两年跳高,后来父亲去世,大学就没念,跟着哥哥出来工作了。”   张宇文点头,严峻问:“你呢?你从来没提起过爸爸妈妈。”   “他们离婚了。”张宇文说:“各自成家,外公和外婆抚养了我,在我念书的时候也去世了。”   严峻“嗯”了声,给张宇文夹了点菜,张宇文吃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严峻问。   “医生。”张宇文说。   “对不起。”严峻马上道:“我刚才是不是……”   “不不。”张宇文好笑道:“我已经吃了,你看?我给你烫一点青菜。”   严峻:“我知道医生家的小孩都……”   张宇文:“但我不会。”   张宇文知道严峻想说什么,是以连着打断了他两次,他确实很少吃别人碗里的东西,毕竟从小家庭环境就有洁癖,筷子也从不互相夹来夹去。   张宇文又打趣道:“火锅已经有效杀菌了,禁止夹菜并没有现实意义,只不过是心理作用。”   严峻于是笑个不停,那表情居然有点像害羞的男高中生。   “难怪你和陈宏,能有话题聊。”张宇文又说。   “嗯。”严峻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他也属于体育生,我们算比较谈得来。”   严峻与陈宏能有共同话题的原因,还有一半在于他们都比较成熟,目睹了在这个社会上讨生活的不易,既可互相当对方的负能量垃圾桶,三不五时也可以彼此鼓励鼓励。   “我像是无趣的人吧?”严峻又说。   这时候,霍斯臣过来了,两人便抬头一起看。   “我吃完了,先回房。”霍斯臣说。   吃饭时已经放了霍斯臣一次鸽子,让张宇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也马上吃完了。”   “不不。”霍斯臣忙道:“没关系,你慢慢吃。”   严峻朝他作了个“拜拜”的动作,霍斯臣便依次拍拍两人肩膀走了。   “你只是不喜欢说话。”张宇文继续了刚才的话题:“熟了以后是个很温柔的人。”   严峻:“我很无聊,不用安慰我。”   张宇文看得出,严峻其实很想融入他们,与他们互相开肆无忌惮的玩笑,再一起开怀大笑,只是总找不到话题。 聊工作吧,枯燥没有共鸣,聊小棋吧,还是适可而止的好,虽然大家都喜欢小棋,但总不见得想听严峻絮叨育儿经。   他们喜欢的流行文化,严峻接触得很少;开玩笑,又没有张宇文的幽默感,只会时不时尴尬冷场。   张宇文从严峻今天那个前空翻就看出来了──他想和他们玩在一起。   “你很酷的。”张宇文小声说:“你知道吗?酷酷的男生很有魅力,我小时候试过,想忍住好几天,不说话扮酷……”   严峻:“然后呢?”   张宇文:“然后就被带去精神病科做检查了,最后还挨了一顿揍。”   严峻:“……”   “我们去看雪吧。”张宇文说道。   两人都吃饱了,便穿上外套去山顶的平台上看雪,外头寒风呼啸,实在太冷了,严峻问:“你冷吗?”   张宇文忙摆手,实际上他冻得瑟瑟发抖,但尚可忍耐,雨夹着雪在天空中到处飞着,雪花还没有成型,平台一侧有块宽阔的大理石地面,非常湿滑。   “这里可以滑冰。”张宇文说。   地面结了薄薄的冰层。   张宇文踩上去,作了个溜冰的动作,严峻也上来了,紧跟其后,刚说“小心”话音未落,张宇文便夸张地滑倒了。   严峻马上伸手来拉他,却也被张宇文波及拉倒了,张宇文慌张起来,却第二次绊倒了严峻。   “你们在肉搏吗?”郑维泽等人也出来了。   “不要拍照了!”张宇文被不少游客看着,实在太社死了,关键常锦星还在拍照。   “你的相机怎么到哪儿都带着?”严峻说。   “我还以为是斯臣呢。”陈宏站在边上,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没有人上来。   “快帮忙!”张宇文再三要求,最后还是严峻成功地到了阶梯边。   紧接着,严峻一个大劈腿,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鼓掌。   严峻:“……”   “哇靠!”张宇文说:“你柔软度这么好?!”   严峻总算挨到了边,说:“快回去!这里实在太滑了……”他半抱着把张宇文拖了下来。   张宇文的裤子和外套都湿透了,逃难般地回房间去,险些又摔跤,引来哄笑。   霍斯臣正在房内打电话,多的一床被子已经送了过来,他看了张宇文一眼,张宇文马上进浴室洗澡,依稀听见他说:“明天早上缆车才能恢复…… 嗯。”   多半在给女朋友交代行踪…… 张宇文边洗澡边心想,这水好冷啊啊啊!   他洗过澡,冻得牙齿打颤,把湿的长裤与外套,T恤放在电热器上,可怜的电热器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一切。 紧接着,张宇文钻到床上,裹着自己的那床被子,抖个不停。   霍斯臣挂了电话,张宇文说:“实在太冷了!”   “你先穿我的外套。”霍斯臣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去洗澡。   “不不…… 不用了。”张宇文说:“好吧,这样就好多了。”   他赤裸肩背,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但霍斯臣的外套上还残余着体温,这点体温聊胜于无,予以他寒夜中的一点点温暖,外套上还带着霍斯臣的气息。   “好冷!好冷──!”   这是个连直男也忍不住哀嚎的寒冷冬夜,霍斯臣洗过澡后,身上比张宇文多了一件T恤,把长裤随手一扔,做了与张宇文一模一样的动作,直接跳上床。   “这床被子是你的!”张宇文刚缓过来,生怕霍斯臣抢被子,忙示意他用自己的裹,于是两人缩在被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真正的体育生反而表现得很淡定。   陈宏洗过澡看电视,严峻擦干头发过来。   “你不和小棋视讯吗?”陈宏问。   严峻:“视频过,她已经睡了。”   旋即严峻坐在床边,与陈宏一起看电视。   陈宏示意遥控器给你?严峻接过,换了几个台,开始看一个相亲节目。 这种纯打发时间的奇葩节目确实很吸引注意力,两人于是各盖一床被子,倚在床头看电视。   第三个房间里,郑维泽一直注意着常锦星的手机,他的手机频繁亮起,时刻插着充电器。   他想问“谁啊”,但似乎没有立场过问,于是改成:“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常锦星答道:“没有,只是朋友。”   “哦?”郑维泽好奇地想看,常锦星却按掉聊天画面,放在床头柜上,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头,说:“还不睡觉?不是困了吗?”   常锦星最近找到了生财之道──以私人跟拍摄影师的名义,在网络上担任别人的临时男朋友,说穿了还是当太监。   他向女孩子们出租自己,陪她们逛街拎包,吃饭聊天,帮她们找地方拍点可以放在社群平台上的网美照,每天挣点酬劳,伺候得好还有一笔小费。   除了接吻,上床之外,常锦星基本满足她们的所有要求,只不在她们的照片里出镜免得被八卦,偶尔会附赠几次牵手。   这个生意来钱快许多,比工作室接单轻松,也不容易遭到突如其来的羞辱,毕竟他长得好看,顾客就算有什么不满,也看在他的颜值上算了。 除此之外还有回头客,有女孩连着购买了他三次服务之后,想撩他,和他谈恋爱,没办法,他长得实在是太帅了。 冲着这张脸,出点钱还是愿意的。   常锦星和女孩子们连着相处了一周,不免有点腻味,对于一个双性恋而言,和不同性别的对象谈恋爱就像吃饭般寻常,西餐吃多了总会怀念家常菜,中餐吃久了又想去尝尝牛排。 现在的他只想找个男生谈谈。   今天他没有接单,几位主顾就在轮流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下周呢?圣诞节怎么安排?   常锦星心想圣诞节说不定室友们有活动,他想参加室友活动,轻松又愉快,却有点舍不得赚钱的机会。 这半个月里,他已经赚到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再努把力到今年结束前,房费与伙食费大抵是没问题了。   试来试去,还是吃软饭来钱最快,但常锦星认为他现在的工作是付出体力与技术为她们拍照,也不想与她们发展为恋爱关系。 毕竟一旦谈恋爱了,就要面对没完没了的更多要求,在这点上,他想找个直男性格的男朋友,像严峻那种就挺好,话不多,也不矫情,性格也较为爽快,不会对他管东管西。   但严峻无论从颜值还是从财产上都达不到常锦星的要求,还带个拖油瓶,简直就是麻烦的集合体。 唯一可以满足的就只有身材,看他那模样多半体力很好且鸡巴不小…… 除非约炮,否则余下的都不考虑。 不过还是别和室友谈了,常锦星心想,约炮也挺尴尬的,今天看他翻跟斗,还真让人有点想法与他约个炮。   郑维泽从背后抱住了常锦星,打断了他的思考,常锦星稍侧过身,搂住他拍了拍,示意他安心睡觉。 他知道郑维泽对他有想法,现在扒对方裤子的话,郑维泽一定会半推半就地接受──常锦星很久没有和男生做爱了,攻的有力撞击与受的敏感呻吟对他来说都很有吸引力,瘦弱男生白皙单薄的身材较之丰腴少女坚挺的胸脯各有优点,常锦星放眼望去,除了陈宏那种肌肉男之外,只觉得室友们都可以,张宇文那种禁欲攻的态度让他动心,郑维泽总三不五时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吹气也会让他硬…… 反正常锦星一直不挑食。   唯一没有让他付诸行动的原因,是张宇文的暗示:不要招惹室友,否则我会赶你走。   常锦星任由郑维泽抱着,今天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侧躺在床上玩手机。   “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另一个房间里,陈宏又习惯性地扮演知心大哥哥角色了。   严峻自然知道陈宏在说什么,随口道:“不然能怎么样?你给我介绍个?”   陈宏确实有点想给严峻拉个皮条,但这次他是正经严肃地拉皮条,并不为了皮条费。 他看在眼里,觉得严峻确实是个好男人,这些境况与困难,他都会慢慢克服的。   “换了是我。”陈宏说:“做不到像你这样。”   严峻想了想,平静地说:“换了你,你也会的。”   陈宏突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二房东?”   严峻的脸色瞬间变了,瞬间就手足无措,掀开被子跳下床,不住打手势,示意张宇文就住在隔壁房间!   “他们住对面。”陈宏说:“隔壁是小泽他们。”   严峻才松了口气,复又上床,已经没心情看电视了,不多时一瞥陈宏,心虚得不行。   “没有。”   直到此时,严峻才予以矢口否认,陈宏闻言只是笑了笑。   严峻认真地答道:“真的没有,宏哥,你不要胡说八道,太尴尬了。”   陈宏“嗯”了声,答道:“那是我看错了。”   严峻叹了口气,说:“可能我表现得让人误会?我真的没有喜欢他……”   “我知道。”陈宏答道:“你只是觉得,他能理解你,就忍不住想亲近他。”   严峻表情很复杂,心情也很复杂,他对张宇文是什么感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很放松,就像疲惫的人得到了治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陈宏说:“我给你找找?”   严峻想了一会,说:“性格稍微成熟一点的,性格,不是说年龄,能接受小棋的,毕竟我的人生里,最重要就是她了。 愿意陪我一起照顾她,嗯…… 最好工作也别太忙,我可以把薪水上交,就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家庭,你知道的……”   陈宏:“你怎么不找个女孩子呢?你能和女生在一起的吧?我觉得你比锦星还双性恋。”   严峻答道:“可以,不想。”   陈宏:“?”   事实上回归异性恋,结婚组建家庭对严峻来说是挺好的解决方式。   “找女生结婚。”严峻说:“就可能会生小孩,这样小棋的爱会被分走,她已经很可怜了,所以我不希望…… 这样就挺好。”   陈宏:“你是怎么被掰弯的?”   严峻:“高中同学,你呢?”   陈宏:“客户。”   短短几个字里,凝聚了海量心酸。   “总之。”严峻说:“要真的愿意接受小棋,其他都好说,我喜欢读书的,或者从事文职工作的,皮肤白的。”   陈宏:“冷白皮就更好了。”   严峻:“我皮肤黑,就喜欢又白又帅的,身体最好敏感点,摸一下就会硬的那种……”   陈宏:“哪里硬?乳头硬还是下面硬?”   严峻:“都硬,可以依靠我,我不介意,我愿意赚钱养家,全给老婆和女儿花。”   陈宏:“你也不黑,这个肤色是健康色。”   严峻:“肌肉不要太明显,嗯,不要肌肉男。”   陈宏被当场嫌弃:“肌肉招你惹你了啊!”   严峻笑了起来,顺手抓了把陈宏的胸肌,陈宏按住严峻,要扒他裤子,两人过招数次,陈宏才发现严峻力气非常大,搞不好自己要翻车,于是识趣地收了手。   “就是那种,温柔,但很坚强的男生,什么设计师、作家、漫画家,钢琴家,有灵气的。”严峻明知道这种男生自己高攀不上,说:“我对这种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是他们不会看上我。”   “也不一定。”陈宏说:“你只要硬件够强,还是能让对方离不开你的。”   严峻又笑了起来,陈宏想了想,说:“但最合适的,不还是二房东吗?斯文脾气好,情绪稳定,时间还多,又是读书人。 虽然但是吧,薪水有点少,但你们可以一起努力啊。”   严峻一愣。   陈宏:“合适你就去追追看,为什么要给自己设限呢?追到手了,还可以吹吹风,给兄弟们的房租降一点……”   严峻不说话了。   陈宏:“我洗澡去了。”   严峻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直到陈宏洗过澡出来,严峻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突然说:“认真地说,我和宇文…… 我没有任何付出,也没有付出的机会,我一直在接受他的帮助……”   陈宏明白了,事实上确实如此,严峻提供不了任何东西给张宇文,他什么也不缺,情绪可以自行消化,经济也不倚靠他人,两人还撞号都是攻。   恋爱是你来我往,必须双方都有闪光点,能让对方快乐,大抵才能长久。 陈宏被救济过一次,深知个中滋味,想到自己的过往,陈宏有点黯然,也不说话了。   “那个叫霍斯臣的,如果不是直男。”严峻说:“就挺适合宇文,他俩旗鼓相当。”   “睡吧睡吧。”陈宏叹了口气,说:“尽聊些有的没的。”   对门房内,张宇文与霍斯臣意外的都像老人家作息,到了十点,开始各自犯困。   然而房里还是很冷,也许因为他们这个卧室的朝向问题,张宇文总感觉落地窗在朝房内渗冷风。   霍斯臣说:“把两床被子叠起来,盖在一起睡。”   “好吧。”张宇文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霍斯臣整理了被子,两个人一起盖着,挨在一起,张宇文感觉好多了,霍斯臣的体温还是很热的,张宇文的身体也热,只是因为被子太薄,都在不停地朝外散热。   这下总算暖和了,霍斯臣刚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张宇文便睡着了,过了几分钟,霍斯臣打了个呵欠,问:“宇文?”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霍斯臣也睡着了。   张宇文睡觉很不安分,在家睡时喜欢搂着抱枕,晚上气温又降下来点,张宇文便自动抱着霍斯臣,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抱枕,以为还在家里。   他的身体近乎全裸,只穿一条内裤,睡着睡着翻过去抱他,大腿压着霍斯臣的那个,霍斯臣醒了几次,艰难地挪开腰,避免被张宇文蹭到或是压到自己硬得笔直的小兄弟。   冬夜里,外面的雨渐渐转成雪,越下越大,一时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尽数洒在山林之中。 第15章   翌日清晨。   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夜后,霍斯臣一手搂着张宇文,醒了,睁开眼睛,被张宇文双腿夹着,两人都不可避免地晨勃了。   另一个房间,郑维泽睁眼,身边已经没人了。   被窝里还残余着常锦星的体温,昨夜越来越冷,他们也是把被子叠在一起睡的。 直到将近清晨时,郑维泽醒了一次,那时常锦星睡得正香,郑维泽假装还睡着,蜷缩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唯独严峻与陈宏半点不觉得冷,也没有合盖被子,各睡各的。 严峻大清早就起来刷牙,穿衣服,过去敲室友们的门。   “起来了?”严峻问。   郑维泽还在享受着床上常锦星最后那一点体温,揉眼睛,打着呵欠。   严峻又去敲张宇文的房门,霍斯臣差点弹了起来,不知道为何有心虚感。   “谁?”霍斯臣警觉问。   严峻:“我。”   霍斯臣翻身下床,穿上裤子,前去开了门,头发乱糟糟的。   “还没醒?”严峻道:“起床了,你们房间怎么这么冷?”   霍斯臣:“我不知道,你们房间不冷?”   张宇文睡眼惺忪,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犹如刚睡醒的小孩,与严峻对视片刻后,又倒了下去。   严峻去检查窗门,说:“你们通风窗没关!”   霍斯臣:“……”   在落地窗的斜上角还有一个通风窗,他俩都没有注意到,导致一晚上冷风飕飕地灌进来。 严峻帮忙关上窗后,室内的气温终于开始缓慢回升。   张宇文终于完全醒了,看见严峻躺在自己身边玩手机,好奇道:“你昨天晚上在这儿睡的?”   “嗯。”严峻嘴角翘着。   张宇文莫名其妙,满脑袋问号,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睡在身边的人从霍斯臣变成了严峻,待得看霍斯臣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顿时更迷惑了。   “咱们仨一起睡?”张宇文茫然问。   “是的。”严峻答道。   “对。”霍斯臣也说:“你睡的中间。”   张宇文无语了,郑维泽又在挨个房间找常锦星,陈宏说:“他在下面拍照呢,都收拾好了?走吧。”   大伙儿下来,在山顶平台外集合,都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因缘际会,看见了象峡的初雪,这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体验,毕竟谁也不知道冬天第一场雪下在什么时候,也不一定能恰好就在山顶过夜。   常锦星已早早地起了床,在平台上不停地拍照,太阳出来,金光万道,漫山遍野的青松上覆满了积雪,被阳光一照,折射着鎏金的光芒,趁着赏雪的游客尚少,常锦星找到了绝佳位置,支好三脚架,大家站在栅栏前一起合影。   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四处采访并拍摄,缆车一开,游客瞬间就多了起来,大家也终于买到了票,回市区去。   记者挨个采访:“看到这样的雪景,你幸福吗?”   “我姓张。”张宇文用霍斯臣的腰包挡住自己的脸,完全不想上镜。   一夜大雪后,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神情委顿不堪,实在太冷了。   “吃早饭去吗?”下了旅行巴士后,郑维泽说:“我好饿,喂!”   常锦星不停地抽鼻子,看相机,被郑维泽摇了几下,答道:“好,知道了,去吃。”   霍斯臣:“我不吃了,得回家。”   张宇文笑道:“夜不归宿,要挨骂了吧。”   霍斯臣似笑非笑,没有回应,朝他们道别并离开。   “突然降温。”陈宏说:“这天够冷的。”   严峻:“我要赶紧去接小棋。”   张宇文:“我陪你去吧。”   严峻十分意外,但陈宏说:“大家一起去接小棋?顺便吃早饭,反正也很近。”   于是他们在托儿所的楼下吃了热气腾腾的粥与油条,热食下肚后总算好了些,严峻又带着他们进托儿所去。 诚然如他所言,托儿所里依然有几个过夜的孩子,由看护们轮班带着,小棋看见严峻来了,便委屈地哭了起来。   严峻虽然很忙,却从未把她放在托儿所过夜,小棋不到一岁,仿佛已经懂得了一些事。   其他人看到这景象,实在也有点心酸,但严峻只要把她抱起来,好言安慰几句,又拍了拍,小棋便不再哭了。   “不是说了吗?”严峻让小棋趴在自己肩上,温柔地说:“爸爸在山上下不来,这就来了。”   小棋只抱着严峻的脖颈不松手。   “不要拍了。”严峻实在拿常锦星没办法,这种时候,还要抓拍一张逆光的叙事照。   初冬清晨的阳光很好,大家复又慢慢地走回江湾路七号,回到那个暖意盎然的世外桃源中去,到家的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从未觉得,“家”是这么美好的地方。   “Home sweet home!”张宇文进家门第一件事,先去泡咖啡。   “对了,宇文。”常锦星回到家后,放下相机,亲热地搭着张宇文肩膀,凑过去笑道:“给你个好东西。”   常锦星转账,张宇文收到了全额房租,却没有押金。 这一个月里,常锦星运气不错,男友出租生意外加套刷一笔信用卡,总算给他挣到房租了,但三个月房租已经是他的极限。   “终于想起来了?”张宇文道。   “嘿嘿嘿。”常锦星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说:“你也不提醒我?咖啡吗?我来吧。”常锦星接过张宇文的咖啡冲水壶。   张宇文看了回房的郑维泽一眼,又看常锦星,眼神不言而喻,在警告他。   常锦星只当看不到,伸手捏张宇文的脸,张宇文瞬间反击。   “开水!开水!”常锦星正一手拿着开水,慌张道。   “你如果想和他一起。”张宇文说:“就不能乱来。”   常锦星:“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张宇文:“没有的话,也不能让他产生误会,对不对?”   张宇文一来觉得郑维泽虽然情商不高,却是个善良的小孩,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二来大家气氛难得很好,不想被这种缘由破坏。   “听到没有?”张宇文又认真地问常锦星。   “听到了!”常锦星大声答道。   接着,他露出了帅气又无辜的笑容,盯着张宇文的眼睛,不说话。   “那,如果找你谈恋爱呢,宇文哥哥?”常锦星又问。   常锦星比张宇文小了几个月,这时候撒了个娇,张宇文登时拿这渣男没办法,两手插在口袋里,作势要给他一脚,说:“滚滚滚。”   张宇文坐到餐桌前,低头看常锦星的相机,常锦星泡好咖啡,过来站在沙发后,倾身下来,一手按相机,帅气的脸庞与张宇文挨得很近。   “渣男。”张宇文早已见惯了这堆套路,说:“不要撩了,你的招数对哥哥我没、有、用!”   常锦星于是哈哈大笑,张宇文放下相机,听到郑维泽房里有动静,不想被误会,拿着咖啡起身,说:“谢谢。”   “我把房租交了。”常锦星:“不奖励点什么吗?”   张宇文说:“过段时间请你吃饭。”   常锦星:“单独还是大家?”   张宇文没搭理他,起身走了。   常锦星有时简直让人又爱又恨,行为暧昧,撩了就跑,但搭配他的颜值,又令人没法翻脸。 张宇文自身条件不错,属于素人里的帅哥七分男,而常锦星则是八分男,也不算越级碰瓷。   他对常锦星没有兴趣,却对恋爱里的那种气氛与感觉,再次产生了眷恋。 从昨天爬山毫无来由地想起前任开始,再到与霍斯臣睡一张床──他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有与人同床共寝了。   再加上回家后,常锦星的调侃,突然像是启动了张宇文某个技能面板,他突然也很想谈恋爱。 他想有一个喜欢的人,对他展开热烈又疯狂的追求,把钱花在他的身上,讨好对方,任劳任怨地为他办事,盯着手机,等待随时可能到来的讯息,当那声“叮咚”响起时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被叫到就放下所有手头的事情,只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他想做爱,在任何地方,任何地点,犹如五年前他们热恋时,张宇文在春夜的教学楼消防通道里干他的前任,就像两头发情的动物一样,那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   张宇文听到楼下常锦星又出门了,于是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到餐厅里坐着,继续制造垃圾。 奈何他原本就连番遭受打击,今天又心绪不宁,实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张宇文每天写这乏味的文章,就像程序员准时上班抓BUG,现在翻看前面的章节,张宇文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里,认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谷歌安卓程序库里那堆祖传的屎山。   他终于“啪”的一声把计算机合上,决定放弃。   “宏哥,我想谈恋爱。”   午饭时,张宇文突然问陈宏。   陈宏吓了一跳,以为张宇文看上自己,顿时受宠若惊道:“什么?你…… 你说…… 你想……”   张宇文吃着午饭,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索然无味,还在起步线上的事业毫无进展,生活也犹如一滩死水,每天总在固定的几件事上不停重复,到得八十岁时,他只得与他的那堆未完成的垃圾稿子一起入土。   想想就让人绝望。   “你有认识的,可以介绍给我谈恋爱的对象吗?”张宇文说。   “哦……”陈宏明白过来,坐在餐桌一旁。   陈宏怀疑地看着张宇文,张宇文扬眉询问。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位直男兄弟了吧?”陈宏打趣道。   “没有的事!”张宇文想也不想就澄清,但当他与陈宏对视时,忽然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   那是一缕似有还无的念头,自从认识霍斯臣后,就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飘荡,犹如被风吹起来的蛛丝,令人极难察觉。   “可能有一点。”张宇文不那么痛快地承认了,其诚实程度简直令陈宏惊掉下巴。   “我就知道。”陈宏内心震惊,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答道。   张宇文还没有摸清楚自己的内心,是想“谈恋爱”,还是爱上了某个特定的人。   “有合适我的吗?”张宇文问:“你的朋友应当很多吧?”   他知道,陈宏接触的人一定是他们四个里最多的。   陈宏说:“我帮你找找啊。”   张宇文:“成了的话免一个月房租。”   陈宏:“!!!”   陈宏赶紧回房间,拿出来一个笔记本,正襟危坐,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陈宏问。   张宇文:“没有特定类型,高瘦的吧,最好是零,零点五也可以试试,嗯…… 这次我想换个稍微成熟点的,我不介意年下。”   “哦你喜欢年下攻?”陈宏又问:“小奶狗可以吗?”   “不是找人来攻我!”张宇文纠正道:“我是攻!我年下!”   “嗯嗯。”陈宏说:“成熟点的。”   “是的,成熟的不容易吵架。”张宇文说:“也别太成熟,四十以上的不要,我是要找老婆,不是要找干爹,有固定工作的就行。”   “那常锦星就要被划掉了。”陈宏道:“听说他没有固定工作。”   “室友不考虑。”张宇文说:“你在想什么?”   陈宏:“好,那我也主动退出竞争。”   张宇文:“……”   陈宏:“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长相?比方说,哪个明星类型的。”   张宇文:“呃……”   张宇文见过不少明星,想到明星的脸就要软,不过陈宏的询问提醒了他,他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他只记得前任温柔的眼神,有点像他的外祖母。   也许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张宇文更倾向于选择与他的外祖父或外祖母有着某种相似度的爱人,事实上重新作了简单的梳理之后,张宇文就这样被提醒了:他喜欢的男生可以划分为两种,一种是温柔,会照顾人与理解人的受;另一种则是沉稳与乐观的,带有攻气场的男生。   温柔与善解人意来自于他的外祖母,在前任身上,张宇文也找到了这种气质,至少他们刚在一起时,他的前任确实表现得很善解人意。   而沉稳的,承担所有家庭责任,让所有人获得安全感这种特质,则来自于他的外祖父,他是医生,还曾是一名外科手术医生,他的手很稳,情绪也很少起大波澜,就像山峦一样,让人觉得安全又可靠。 外祖父经常笑,对生活也很乐观。   但张宇文没有仔细朝陈宏解释,只是约略提了句。   “温柔一点的……”张宇文说:“然后稳重的…… 巨蟹座,对,我喜欢巨蟹座。”   “好的我知道了。”陈宏说:“你真的不考虑吃窝边草吗?严峻就是巨蟹座。”   张宇文:“这个建议如果出现第三次,皮条费就要减半了。”   陈宏马上起身,走了。 第16章   “你这个故事,怎么说呢?”   这个周二,张宇文又来出版社里接受精神改造了,现在接待他的人,固定为青年副主编,依旧戴着眼镜,眼里闪烁着依旧锐利的光芒。   “你的故事不有趣。”副主编端着咖啡,倚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点评张宇文,说:“对,没有趣,也许你自己也觉得这故事不好看,平淡,没有蕴含猛烈的……”说着以手指作了个“放烟花”的动作,又道:“浓烈的情感,让人为之共鸣的情绪,总之,也许你自己都觉得很无聊……”   张宇文想解释一下,但最后还是算了。   “…… 也许你觉得还行,挺有趣。”副主编说:“但你和大部分读者隔得太远了,他们感受不到你说的这些东西,讲故事的人兴高采烈,听故事的人却觉得很无聊。”   “嗯。”张宇文虚心接受批评。   “恕我直言。”副主编说:“您是单身吧?没有谈恋爱?”   “没有。”张宇文麻木地答道,先前他已经回答过一次这个问题了。   “所以你写感情这部分。”副主编又说:“完全是在凭空想像…… 比方说这两万字的一整章……”   副主编用红色墨水笔圈出来一大段,张宇文揉揉脸,诚恳地点头,准备认真地与他讨论一下这段剧情。   “…… 就全部没有存在的必要。”副主编说。   张宇文:“好吧,我回去会反省的。”   “无趣,是你要解决的,当务之急的问题。”副主编意味深长地说道。   无趣是每个人都要解决的问题,不仅仅张宇文,大部分的人活在这世上都很无趣,生活就像薛西弗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偶有一点朝露梦境带来的快乐幻光,亦不过是摸着石头上山的路上的一朵小花上的露珠的折射,太阳出来时,一切都转瞬即逝。   张宇文反省了自己,他觉得前几年自己还过得挺有滋有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因为那次恋爱耗尽了他所有的浪漫感,导致自己变得平淡起来。   他曾想着与喜欢的人去环游世界,但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旅游变成流浪,实在提不起兴致。 而每个人在生活里总会遇见某些特定的时刻,在这些时刻里,曾经让他奋战到天明的游戏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追得废寝忘食的剧集亦如同鸡肋,聚会不想去嫌麻烦,活动不想参与觉得累,整个人就像来了一场超长月经一般提不起精神。   霍斯臣:【今天怎么样?】   张宇文:【我又去让主编看稿子了。 说我平淡,无趣。 】   霍斯臣:【你完全不无趣,你拥有有趣的灵魂。 】   张宇文:【我正反省呢,也许他说得对,我的生活确实很平淡,导致这种平淡的,是我的性格。 】   霍斯臣那边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中”,大约三分钟后,他传来了自己的看法。   霍斯臣:【也许你的小说里,确定性太多了,平淡就是 “确定”,所有的事都是确定会发生的。 】   张宇文豁然开朗,答道:【你说得对,谢谢,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没有刺激感,生活里鲜少惊喜。 】   霍斯臣:【所以你要制造点什么刺激的事?】   张宇文:【那倒不至于,确实如此,我不太追求刺激。 以前也许有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平淡多了,嗯…… 让我想想。 】   张宇文正对着电脑发呆,开门声响。   张宇文:“?”   严峻在午后这个时间回家,这让张宇文有点意外。   “午饭吃了吗?”张宇文没有多问。   “吃了。”严峻放下包,坐在餐桌前,说:“今天跑传统市场,路过江湾路,正想摸个鱼,回来休息会儿。”   “你穿得太少了。”张宇文感觉到严峻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外头带进来的冷气,再冷的天他也总是一件衬衣,中间一件毛衣,领子翻出来后,外面穿一件修身的黑色长风衣,从不穿羽绒服。   “还行。”严峻笑笑,继而起身,说:“我来泡咖啡。”   张宇文注视严峻的背影,觉得他今天仿佛有点不一样。   “你现学的?”张宇文说。   “对。”严峻答道:“锦星教我的,你今天做什么了?在家写稿子吗?”   张宇文:“嗯…… 我去了趟出版社。”   严峻:“稿件进度怎么样?”   严峻泡了两杯咖啡,放在张宇文面前,与他并肩而坐,靠近了些,一手搭在他的座椅靠背上,张宇文十分诧异,笑道:“渣男教了你什么?”   “啊?”严峻一愣,答道:“渣男?谁是渣男?”   “开个玩笑。”张宇文总怀疑严峻跟常锦星学坏了。 严峻一看他的稿子就让他紧张,张宇文实在羞于示人,马上把写作页面关了,屏幕上现出与霍斯臣的聊天窗口,末了,张宇文把这个聊天窗口也关了。   “你需要什么素材吗?”严峻想了想,说:“空了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我的见闻。”   “好啊,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先整理手头的内容,等我准备好了来找你吧?”张宇文一直在想那个“有趣”的问题,与严峻对视时突发奇想,说:“你不是汉族人?”   “你看出来了?”严峻意外道。   “对。”张宇文迟疑道:“你有一点高山族人的特征。”   高山族人的五官略深一些,鼻梁更高,较之汉族,肤色也显得更深一点。   “我爸爸是高山族人。”严峻答道。   “哦难怪──”张宇文說:“最初认识你的時候,就觉得你有点不太一样。”   严峻的家乡,广泽县一代确实居住着大量的高山族人,他们与汉人通婚,后代具备汉與高山族双方的特征。   “所以你是个混血儿。”张宇文說。   “很时髦吧?”严峻笑道。   张宇文便笑了起來,问:“你唱歌应该很好听。”   “还行吧?”严峻答道:“高山族人喜欢唱歌和运动,以前我住在海边,他们都喜欢唱歌。不過我只在乡下读书時,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进入高中后就沒有身分区别了。”   严峻宽大的手掌握着咖啡杯,有点出神,說:“我哥哥生前,唱歌唱得很好。”   张宇文說:“我外婆唱歌也很好听。”   严峻的声音有种亲切的磁性,他又说起自己刚来江东市时找工作的事,最初的工作是电话推销,他的声音帮了不少的忙。 那些日子里他贫穷,懵懂,对社会一无所知,却很快乐,他住在兄嫂的家里,充满干劲地每天去上班,希望生活越来越好。   张宇文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聊到那场车祸之前,他们都沉默了,就在这时,严峻的手机闹钟响了。   “我得回去上班了。”严峻收拾了咖啡杯,在厨房里洗干净。   “加油。”张宇文决定下午也认真写稿子,说:“努力工作。”   郑维泽也打着呵欠起来了,说:“哥哥,我可以喝杯咖啡吗?”   “当然。”张宇文起身,说:“我给你倒。”   张宇文不会做手冲咖啡,用咖啡机打了两杯,一杯递给郑维泽,郑维泽趴在餐桌上看手机,不时注意着常锦星的动向,但常锦星始终没起床,郑维泽把咖啡喝完就回房去了。   接着,常锦星也醒了,三点时,下来便径自泡咖啡,还给张宇文也泡了一杯。   “不不,我不喝了。”张宇文说:“我已经连喝两杯了。”   常锦星那表情简直令人心碎:“别人给你的你就喝,我给你的就不喝?”   看在常锦星那张脸的份上,张宇文只得舍命陪君子,加了不少糖和奶,速战速决。   “你们出版社有摄影的职缺吗?”常锦星讨好地趴在张宇文身旁,问道。   “没生活费了?”张宇文问。   常锦星每天都在被包养吃软饭和自食其力之间犹豫不定,来回折返,他觉得再这么下去,又要重走一遍之前的老路。 外加客户们的无理要求也让他有点受不了,明明工作结束了,富婆们还要他半夜三更地陪聊,朝他倾吐各自老公出轨的问题。   常锦星为了不得罪老顾客,只得当情绪垃圾桶,一来被扰得很烦,二来生怕对方老公怀疑自己被戴绿帽,找上门来揍他,场面不好收拾,只得先冷却一段时间,找份别的工作填饱肚子。   “想存点钱。”常锦星答道。   张宇文:“我帮你问问吧。”   常锦星打了个响指,去换了身衣服,从冰箱里拿了个陈宏的健身餐,全麦三明治揣在兜里当储备粮,又出门去了。   张宇文看了眼郑维泽的房门,心里叹了口气。   常锦星离开时,陈宏恰好回来,他出去给会员上门授课,奔波劳碌,冻得在门厅直哆嗦,挂了电话进家门。   张宇文每天看着他们来来去去,有种一览众生之浮沉感。   “我的午饭呢?”陈宏还没顾上吃饭,饥肠辘辘到家,看见连最后的一点精神安慰也没了,顿时惨叫。   “被锦星拿去吃了。”张宇文说:“中午还有我吃剩的米饭,你可以拌点酱料吃。”   陈宏饿得前心贴后背,也顾不上淀粉不淀粉了,猛吃几口后又去泡咖啡。   “我真的喝不下了……”张宇文色变道:“我已经连喝三杯了。”   “这是低因的,我单独买的豆子。”陈宏坚持把咖啡递给他,张宇文只得无奈接了。   “我帮你找到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陈宏说:“你想去见见吗?”   张宇文:“!!!”   张宇文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当即紧张起来,他问:“长什么样?”   陈宏:“呃,是我的一个客户…… 对方有点害羞,不想给照片。 我也没把你照片给他,只是说你们…… 条件差不多。”   张宇文:“???”   连照片都没有?张宇文道:“你让我开盲盒?这么刺激的吗?”   陈宏说:“人生总要有点刺激的嘛。”   换了一天前,张宇文也许不会这么想,但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太循规蹈矩了,也许确实需要来一点刺激?   张宇文:“那我加一个联系方式聊聊。”   陈宏说:“对方也…… 不好意思加你的联系方式。”   张宇文:“……”   陈宏:“往好处想,万一见了面不合适,也可以直接走人,没有心理负担吧,对不对?”   “有病啊!”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   陈宏:“他愿意和你一起吃个饭,聊天认识,如果合适,你们可以交换通讯方式?”   张宇文:“他多大了?”   陈宏:“二十来岁,和你年纪差不多,型号我就不知道了,没问。”   张宇文:“什么类型的,多高?”   陈宏摊手,问:“我只能说,类型基本上满足你的要求,不,应该算你的理想型了,除了不是巨蟹座之外,你一定会满意的,对方满意与否我不确定,毕竟我和你更熟。”   “是阳光健气的弟弟吗?”张宇文问,冲着这个,他完全可以接受,他不介意就算没谈成恋爱,充满刺激地来一炮也很有趣。   陈宏岔开话题:“你愿意去吗?我保证没有告诉他你的太多信息,但他之前也告诉过我他喜欢的类型,也是你这种。”   张宇文充满怀疑地看着陈宏,陈宏说:“他已经订了这家餐厅,你决定吧。 如果不想去,我让他退掉。”   陈宏朝张宇文展示手机上的画面,张宇文去过,那家餐厅相当昂贵。   “这么贵的地方?”张宇文有点小惊讶。   陈宏说:“他说他请客,你完全可以开房东的车。”   张宇文的车是辆宾利轿跑,比霍斯臣的车还贵,但他告诉他们这是房东的财产,自己只偶尔帮房东遛个车。   “你去吗?”陈宏又问。   “根本什么信息都没有!”张宇文说:“纯开盲盒?”   “对方也是纯开盲盒。”陈宏说:“很公平。”   “位置都订好了我就去吧。”张宇文不死心地追问:“他还在读书吗?”   “好像工作了,应该算青年才俊?”陈宏答道:“那我回覆他了哦,周三也就是明天晚上。”   张宇文充满不确定地接受了,这个相亲,简直就像他第一次进剧组参与拍摄时一样紧张,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尝到这刺激的滋味了。   他忍不住地想像相亲对象的模样,外加今天下午喝了四杯咖啡,晚上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自己追寻的“不确定感”吧。   可这也太刺激了…… 已经凌晨五点了啊!张宇文只想出去跑步,能不能别从一个极端突然跳到另一个极端?   第二天午后,张宇文总算起来了。   今天晚上要去开盲盒让他无比焦虑,他也不打算向室友们寻求安慰,但这焦虑感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总算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感受,想把它写下来,奈何打开笔记本电脑,面对多日来堆积出的垃圾山,又无从下笔。   他只得另开一个文档,准备写个新的故事,写写停停,然而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开始思考晚上如何表达自己的方式。   是表现得成熟一点,还是年轻一点?有些小受喜欢温柔阳光的大哥哥,有些则喜欢成熟稳重的…… 已经四点了吗?张宇文没吃午饭,只喝了一杯咖啡,但他完全不饿,起身去换了衣服。 心想是否应该开车相亲,毕竟这么一来不需要在寒冷的天气里走路搭乘地铁,也就不用穿过多的衣服,避免显得臃肿。   “你出门了啊。”陈宏回来了,在门厅里脱鞋。   “是的。”张宇文刚才就听见了摩托车的响声,知道是陈宏。   “祝你好运。”陈宏很淡定,彷佛觉得张宇文一定会成功,皮条费十拿九稳。   “我昨晚根本没有睡。”张宇文有点疲倦地说。   陈宏:“快去吧,别迟到了。”   张宇文:“……”   “可是你最少给我个他的电话,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   “没有突发情况。”陈宏又说:“去吧去吧,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呢。”   张宇文今天穿的一件亚麻休闲西装,上次看见霍斯臣这么穿他觉得挺帅,于是也学他搭配了下,围了个围巾。 但在人山人海里挤下班时段的地铁,顿时被挤得狼狈不堪,他的头发也很乱,像个疲倦的上班族。   越是靠近目的地,他就越紧张,想起了曾经前任在他面前手足无措的模样,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习惯在恋爱关系里当主导者,哪怕只谈过一场恋爱,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弱势一方?   说不定对方也很紧张呢?张宇文如是想着,于是稍微镇定了些。   他需要找个人聊聊天,否则无法有效放松心情,想来想去,他传了讯息给霍斯臣。   张宇文:【今天我准备去相亲。 】   霍斯臣:【?】   张宇文在地铁车厢内自拍了一张发给他,霍斯臣点评道:【很帅,非常帅。 】   接着,张宇文开始给他吐槽开盲盒式相亲,霍斯臣答道:【陈宏不敢队你说太多客户的信息,正常。 】   张宇文:【他说对方是我的理想型。 】   霍斯臣:【你的理想型是哪一款?】   张宇文:【这个不重要,所以搞得我昨晚上很紧张,没怎么睡。 】   霍斯臣:【你一定会成功的。 】   张宇文:【万一不是呢?】   霍斯臣:【那么最好也坐下来把饭吃完,毕竟这么贵的餐厅。 】   张宇文:【对方请客。 】   霍斯臣:【真的?顺便也给我打包一份吧。 】   张宇文在地铁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斯臣:【万一成功谈恋爱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成了”,你会介绍你的对象给我认识?】   张宇文有点迟疑,没有马上答复,他不太明白霍斯臣这么说的意义,仔细想了一会儿,这名对象是男生,介绍给霍斯臣认识,就相当于出柜了,他可以接受吗?也许可以。 但一分钟后,他突然明白到这是霍斯臣有关他们友谊的表态。   霍斯臣以为张宇文是直男,一个直男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给另一个直男兄弟认识,事实上是有风险的,毕竟邻居家的菜总显得更好吃,这大大增加了被戴绿帽的几率。   霍斯臣这么说意味着:张宇文,咱俩是好兄弟,对不对?   张宇文想通这弦外之音时,有点晚了,但他仍然爽快地回了讯息:【当然了,我们可以一起玩,我发誓,谈恋爱也不会抛弃你的。 】   霍斯臣于是不再回消息。   张宇文下地铁站,进了繁华无比的临江商业地段,这一代全是高级商业大楼与办公大楼,最高的恒心大厦是江东的地标,沿街尽是衣着光鲜的行人,消费水平也极度夸张,占据三四层楼的爱马仕、LV与Tiffany的巨大外墙上,灯光映着商业街犹如王冠上的水晶。   来到这里,就像进了未来电影里的世界,高楼纵横交错,霓虹彻夜闪烁。   相亲对象订的餐厅在恒心大厦一百零五层,进大厦时还要接受安检,电梯内四面闪烁着霓虹的颜色,载着他通往远方的未知,也让他的紧张感持续一路飙升。   “四十七号桌。”张宇文站在餐厅柜台,等位座附近已坐满了人。   “请跟我来。”服务生很帅,礼貌地将张宇文带进餐厅。   这一刻,张宇文的紧张达到了巅峰。   最后他在落地窗前,一个安静的情侣座,看见了坐在餐桌对面的──   霍斯臣。 第17章   “这样你觉得够不够刺激?” 霍斯臣认真地,稍稍倾身问道。   张宇文的回答是:“刺激过头了,回去我一定会找陈宏麻烦。”   短短数秒内,张宇文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既生气又好笑,用极快的速度厘清了事情的经过。 这明显就是他俩合伙,串通的!   霍斯臣根本不是直男! 这是唯一的可能!   “和他没有关系。” 霍斯臣答道:“我让他不要告诉你,因为我也很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 解释这件事。 你还不坐下吗? 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我吧,我会被这家餐厅黑名单的……”   张宇文坐下了,霍斯臣松了口气,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意,示意服务生过来倒水。   “所以。” 张宇文说:“咱们这是在相亲?”   服务生看了两人一眼,霍斯臣的回答却很自然。   霍斯臣:“是的,我很荣幸。”   张宇文内心深处涌现了无数吐槽的海啸,足够把霍斯臣与这家餐厅一起冲走。   “让我先冷静一下。” 张宇文开始喝水,并挪开眼光,打量餐厅的布置,水晶吊灯,用餐的客人,以及弹钢琴的乐手,乐声若有若无,把浪漫气氛烘托得非常好。   霍斯臣低头认真地看菜单,让人过来点菜,说:“这个情侣套餐。”   “好的先生。 来点酒吗?”   张宇文:“你可以喝。”   霍斯臣:“今天不了,我必须保持清醒,吃完还要开车送你回家。”   点完菜后,服务生过来,在他们桌上的一个小玻璃杯里点上蜡烛。   “为你默哀。” 张宇文嘲讽霍斯臣。   霍斯臣笑了笑,没有反讽。   他们的侧旁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璀璨的夜景一览无余,灯火繁华,车流如带,还能看见冬季明亮的月光。   张宇文总算平复了心情,同时打量霍斯臣。   这个时候,张宇文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内心的思绪近乎一览无余,无非是在给霍斯臣打分,先打一个外貌分,今天他俩都穿得比较正式,尤其霍斯臣,显得很英俊,有股精英模样,在张宇文这里算过关了。   接着是身材分,这涉及到性吸引力,张宇文在山上同宿时,看过霍斯臣的大长腿,也给了他一个较高的评价。 接着是人品性格……   张宇文那侵略性的目光逐渐收回,再一转,现出以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霍斯臣感觉到自己在这半分钟里,接受了一番审视与评价。   “咱们要不要走个流程?” 霍斯臣说。   “好的。” 张宇文说:“看在中间人的面子上吧。”   很快,两人就像平时般,你来我往地开始过招。   霍斯臣作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张宇文先,张宇文曾经写过不少相亲戏,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他先是笑了起来,紧接着问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张宇文:“你家停车位一个月多少钱?”   霍斯臣也在笑,两人都笑个不停,像极了学生时的模样。   “嗯…… 我…… 自己买的房子。” 霍斯臣答道:“也在江北,芙兰府,高层,买房时送的停车位。”   “哦。” 张宇文想了想,又问:“有贷款吗?”   霍斯臣:“还有十二年贷款,这个……”   张宇文:“这是相亲时的标准流程啊。”   霍斯臣:“我没有意见,尽管问。”   张宇文坏坏地笑道:“反正关于我的情况,你肯定已经从陈宏那里套出来了。”   “没有。” 霍斯臣马上澄清:“真的没有。”   张宇文怀疑地看他,姑且相信,这时间前菜端上来了,两人各自抖开餐巾铺好,霍斯臣把沙拉舀给张宇文,说:“我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职位是副总,老板是我朋友,有一点干股,但不多,算上年终和股份的分红,一年可以领到税后大约五六十万。”   “哦。” 张宇文已经很久没怎么接触过钱了,他自从财务自由之后就对薪水多少没概念,只知道一年六十万的话,每个月五万,算精英主管级别了。   “不过要还房贷。” 霍斯臣开始吃沙拉:“车没有贷款。 你呢?”   “我在出版社上班。” 张宇文把他曾经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每周可以只去半天,领到稿件回家校对,我最近在写稿子,想出版一本自己的书。”   霍斯臣也把他曾经的话重复一次,说:“很了不起。”   霍斯臣期待地看着张宇文,希望他主动地说点更多的个人隐私,张宇文想了想,又说:“月薪只有六千多,不过算上年终奖,一年有十万左右吧?”   霍斯臣:“你住这么贵的房子……”   “还没到这一步。” 张宇文不悦道:“流程都没走完,你又知道我住哪儿?”   “哦是的,对。” 霍斯臣又认真问:“你住哪儿?”   张宇文:“江湾路七号。”   霍斯臣作出震惊的表情,张宇文才说:“帮我朋友看房子。”   霍斯臣连连点头。   “我外公和外婆去世时,留给我一个小店铺,就在江南。” 张宇文想想,又说:“被我出租了。”   霍斯臣:“躺着收租,令人羡慕。”   张宇文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两人又安静下来,霍斯臣示意他,吃点东西?   “我是余海人,上面有一个哥哥。” 霍斯臣说:“他叫霍斯廷,比我大两岁,如今在洛杉矶定居,我父母年纪大了,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我在加州念本科,回国后在江东念的研究生,崇汉财经学院,对外经贸专业。”   “哦──”张宇文点点头,说:“我读传播学专业,本科学历; 我是外公与外婆带大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嗯。” 霍斯臣说:“那么外祖父与外祖母,就相当于你的父母亲了。”   “我确实这么想。” 张宇文说:“所以我认为自己没有被遗弃。”   “当然不!” 霍斯臣答道:“余海人习惯晚婚,很多父亲五十来岁又有了小孩子,也很像祖父与孙辈的相处模式,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大家族里,最晚出生的孩子。”   张宇文笑了起来,说:“你也这么觉得?”   张宇文总觉得自己在性格上也许有点缺陷,但他不知道是否该归咎于离婚父母,人最难的就是认识自己,张宇文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地了解自己。   “你性格很好。” 霍斯臣认真地说:“真的!”   “谢谢。” 张宇文说。   前菜与汤撤去,换上第一道菜,张宇文说:“这家店真够贵的。”   “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霍斯臣答道:“虽然心没到要滴血的状态,但还是多吃点吧。”   张宇文当即笑得不行,知道霍斯臣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事实上以他的收入完全足够负担这地方的消费。   “流程走完了?” 霍斯臣问。   “我再想想。” 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张宇文看着他,觉得霍斯臣比刚认识的时候帅多了,也许因为这里的灯光,也许因为他今天用心收拾过,看得出还特地去理了头发。   “是什么让你决定来赴约?” 霍斯臣问。   张宇文:“因为这家餐厅很贵,又是对面请客,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两人又开始笑,张宇文很清楚霍斯臣在试探他,但他就不接招,来来回回,总是抛出同一个哏,霍斯臣也很清楚,他完全拿张宇文没办法。   但接下来才是霍斯臣真正想问的。   “如果提前就知道是我。” 霍斯臣说:“你还会来吗?”   张宇文:“当然了,这种地方,谁请客我都一定要来。”   张宇文笑得快趴在桌上,霍斯臣脸红了,他试探了几次,始终得不到他想要的,正经的回答,反而明确地暴露了他喜欢张宇文,想和他谈恋爱的深层次意图。   事实上一开始让陈宏给他介绍张宇文时,霍斯臣的意图就暴露了。 恋爱关系里,常常存在着奇怪的现象──谁先爱上谁输,不得不说,霍斯臣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但张宇文没有用手里的主动权来拿捏他,只说道:“流程走完了,聊点别的吧。 外贸工作累吗?”   “比当作家轻松。” 霍斯臣如是说:“但这几年经济不景气,环境也不好,心累。 前段时间我还在考虑跳槽的事。”   张宇文点点头,说:“我很不上进,不太能理解别人的工作压力。”   “不折腾就是最好的上进。” 霍斯臣答道。   两人正在互相开玩笑时,餐厅里突然走来一名身材曼妙、穿着黑色连身短裙的女性,朝霍斯臣打了个招呼。   “嗨,霍总,好久不见。”   霍斯臣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熟人,忙放下倒茶,朝她点头。   “你好,好久不见。” 霍斯臣说。   张宇文看了那女性一眼,没有多问,对方也很有分寸,只是打完招呼便走了。   主菜上来了,是一大块牛排,服务生在旁为他们切开。   “为什么他的那块更大一点。” 张宇文朝服务生说。   “因为我明显是攻。” 霍斯臣朝张宇文说:“攻的食量更大,受只要吃沙拉就能饱。”   服务生也笑得快拿不稳牛排刀。   餐厅里的乐声换成了轻快的萨克斯。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张宇文说。   “是的。” 霍斯臣说:“待会儿来我家玩?”   张宇文:“你家有什么好玩的?”   霍斯臣:“我保证,我家什么都好玩,这取决于你想玩什么。”   张宇文本想问他最近有什么游戏推荐,没想到霍斯臣撩起来的时候也很会撩,他又想问霍斯臣的情感关系以及有几个前任之类的,但还是忍住了。   张宇文:“你没有养猫养狗之类的。”   霍斯臣:“没有。”   张宇文:“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的。”   话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但霍斯臣巧妙地绕了过去,答道:“这证明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经常看走眼,但我觉得你以前肯定是直男。”   “至少现在不是了。” 霍斯臣答道:“你呢? 我觉得你一直是弯的。”   “是的。” 张宇文答道:“我和上一任,在前年分手了。”   霍斯臣:“哪个幸运儿? 我看看和我像不像。”   张宇文:“完全不一样。”   张宇文翻了翻手机,大方地给霍斯臣看,在谈论前任上,男生们都很随便,张宇文让霍斯臣看前任照片的时候,一时忘了相亲身分,仿佛只是朋友之间在分享。   “确实。” 霍斯臣说。   “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张宇文看着霍斯臣。   霍斯臣说:“我的前任是女生,我猜你不感兴趣,照片我已经删光了,改天找给你看吧。”   “哦──”张宇文得到了答案,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同时他又打量霍斯臣,说:“你喜欢的是刚才那样的?”   “她是我前任的闺蜜。” 霍斯臣解释道:“我们只见过几面。”   “哦──”张宇文点了点头。   霍斯臣注意力却集中在张宇文的过去上:“那个小男生代表你喜欢的类型。”   “嗯。”   甜品端上来了,一份心形的慕斯配了两个勺,张宇文与霍斯臣各挖一边,粗暴地对待那个爱心。   “今天我记得你还提到理想型。” 霍斯臣想了想,问:“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完完全全,就是前任的模样吗?”   “也不完全是……”张宇文觉得这慕斯实在甜得可以,他不习惯吃太甜的:“我喜欢的类型不太固定,或者说有好几种,像好几个集合,如果互相有交集,就更好了。”   霍斯臣终于问出来了:“我在这些集合里吗?”   张宇文复又上下打量他。   “还行吧,但我保证陈宏这种,不在这些集合里的任意一个……”   霍斯臣:“什么? 第一句说的什么?”   张宇文:“我保证陈宏这种……”   霍斯臣:“不,我说之前的。”   张宇文:“你已经听见了。”   霍斯臣:“我没有,你再说一次?”   “还行!” 张宇文声音大了点。   霍斯臣朝服务生道:“买单。”   霍斯臣居然还真的打包了一份,说:“带回去请室友们吃。”   张宇文无意中瞄到账单,四千七百六,吃掉了一个月的房租,他正想说点什么时,霍斯臣说:“我懂了,你喜欢两种类型的男生,一种是温柔的小弟弟,另一种是成熟的大哥哥。 所以都是理想型。”   张宇文被说破了心里的念头,倒是爽快承认了。   “是这样吧。” 张宇文说。   “你也喜欢会撒娇的男生,对不对?” 进电梯时,霍斯臣提着打包的纸袋,侧头问。   “很喜欢。” 张宇文忽然动念,朝霍斯臣说:“撒个娇看看?”   “不会。” 霍斯臣老实答道。   张宇文:“撒娇都不会,当什么GAY?”   霍斯臣:“但我可以学。”   张宇文:“不必了。”   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所以具体描述一下。” 来到停车场时,霍斯臣打开副驾车门,把纸袋放好,朝张宇文又作了个“请上车”的动作:“你把我放进这个集合的理由是什么?”   张宇文系安全带,等霍斯臣上车时,不假思索答道:“有钱。”   霍斯臣:“……”   霍斯臣把车开出停车场,送张宇文回家。   “你有钱,而我很穷。” 张宇文说:“蹭你的饭,可以改善我的生活品质,让我见见世面。”   “张宇文,你是个真诚的人。” 霍斯臣对此表示了高度赞扬:“好奇问问,你有骗我的事吗?”   “当然有了。” 张宇文答道:“你呢?”   “我也有。” 霍斯臣左手按着方向盘,右手随意地摆了摆,意思那不重要。   “互相骗骗,是种人生乐趣。” 张宇文说:“我相信你不会生气的。”   “当然不。” 霍斯臣说:“不过我们看得很重要的事,在别人眼里也不那么重要。”   “嗯。” 张宇文对此比较赞同。   “所以……”   过桥时,霍斯臣终于提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觉得,你认为我…… 是不是可以试试? 我是说,增加一起出来活动的频率,如果合适,再交往……”   霍斯臣居然难得的有点紧张,他看了眼张宇文。   车在江湾路七号门口停下。   张宇文不假思索道:“可以,我很乐意,下次不要订这么贵的地方了。 但我现在赶着回去暴打陈宏,有空再和你约,拜拜。”   “别忘了打包的。” 霍斯臣把食物交给他,说:“不要把这个纸袋抡起来打,它很不结实。”   张宇文三步并做两步,跑向家门口,期间一个飞跃,跳起,摸到了行道树上那片树叶。   霍斯臣朝他吹了声口哨,把车开走。 第18章   陈宏很纠结。   他不想把张宇文介绍给霍斯臣,也不希望看到他俩发展为恋爱关系,尤其霍斯臣还小小地这么玩了一把刺激与浪漫,让他感觉到,只要张宇文点头,他俩很快就会走到一起。   陈宏确实一度以为霍斯臣是直男,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上张宇文,这毫无征兆。 细想起来,最大的转变就是在上回爬山之后,霍斯臣突然约了一节陈宏的到府授课,问能不能重新介绍他与张宇文认识一次。   “你自己不会对他解释吗?”陈宏完全不理解霍斯臣的脑回路。   “我说不出口。”霍斯臣正做着最后的平板支撑,艰难地说:“你就说,给他介绍对象…… 可以…… 吗?”   霍斯臣撑不下去了,翻身呼出一口气,坐着休息,头上全是汗。   “我想以同性恋的身分和他重新认识。”霍斯臣充满期待地解释道。   陈宏:“???”   接着,霍斯臣简单地策划了过程,说:“照我说的做就行。”   陈宏:“他会生气。”   霍斯臣说:“不会。”   陈宏问:“哥们儿,你喜欢他?你被掰弯了?”   陈宏没有讨论过多性取向的内容,他知道霍斯臣与他们一起活动过,多半看出来他们都是GAY了。   霍斯臣看了陈宏一眼,继而转过目光,居然有点羞涩地笑了笑,拿了毛巾,快步去擦汗冲澡。   陈宏坐在一旁器械椅上,突然叹了口气。   “阿臣。”陈宏也不管霍斯臣能否听见,说:“我劝你一句,这条路不好走。”   如果有选择,陈宏还是想当直男,喜欢男生,注定要活得更辛苦一点。   霍斯臣脖子上搭着毛巾,飞快地洗过澡出来,坐在一旁盯手机,传讯息。   陈宏看了眼,看出那是张宇文的头像。   “也是。”陈宏说:“你有钱,不是问题。”   陈宏认为霍斯臣的这个精英阶层,与自己面临的困难大抵不一样。   “那就拜托你了。”霍斯臣认真地说。   于是陈宏心情极其复杂,夹着一点点嫉妒,毕竟他觉得张宇文和自己层次差不多,居然会被霍斯臣喜欢?霍斯臣开豪车,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待人客气有礼貌,还很阳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极佳的配偶人选。   而本着与张宇文是朋友的身份,陈宏知道不该嫉妒他,依然希望他幸福,真是既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如果有选择,他更希望撮合严峻与张宇文在一起,作为朋友,陈宏很同情严峻,也挺喜欢这坚毅的小伙子。 在陈宏眼里,严峻与张宇文属于同个阶层,也更为般配;霍斯臣属于跨阶层对象,不一定会幸福。   想到这里,陈宏又隐约有点担心,霍斯臣会不会骗张宇文?陈宏对他近乎完全不了解,除却教练与学员的这重身分之外,霍斯臣几乎不对他提及自己的工作、感情史与家庭。 他既不好奇别人的私生活,也不谈论自己的,平时的交集就是上课下课。   也正因如此,陈宏感觉到霍斯臣没把自己当成朋友,哪怕大家一起活动时,在外头见面,爬山也好,打CS也罢,霍斯臣都并未与他表现出很熟的模样,大部分时候只和张宇文在一起。   他会不会是花花公子?或者有什么人品问题?   陈宏左思右想,一面觉得对不起严峻,另一面又不敢得罪霍斯臣。 毕竟自己还要从他身上赚钱。 健身房关闭后,几名大客户成为他的主要财产收入来源,他保留了不到十位的优质客户──有钱有闲,又愿意买课请他指导的金领们,只要每周能给他们上一节课,就能保证陈宏的衣食住行开销,不至于沦落到去睡桥洞。   最后,他在这极端纠结里,背叛了严峻。   事实就像霍斯臣预测的一样,遭受了张宇文的一顿暴捶之后,陈宏发现,张宇文应该也喜欢霍斯臣。   只是双方都在试探彼此。   成年人的规则就是这样,衡量利弊,寻找理由,作备案,搞推演,谈恋爱与其说是一场狂欢,更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地推进合作,在这过程里尝试着各取所需──情绪价值、经济实力、社会地位、人脉资源,以及性。   “你俩不是撞号吗?”陈宏被揍完之后,又不识趣地问了一句。   张宇文说:“撞号…… 也还好吧,比起这个,你不觉得一直瞒着我才是大问题吗?”   “对不起,对不起!”陈宏抬手讨饶。   张宇文总算放过了他。   陈宏打开包装袋,开始吃精美的菜餚,说:“我其实完全不了解他。”   这话既提醒了张宇文,又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没关系。”张宇文说:“我是成年人了,我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陈宏又说:“那你们撞号怎么搞?”比起别的,陈宏确实更好奇这个。   “商量着来唄…… 不,等等!”张宇文说:“我还没要和他上床呢!”   陈宏终于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所以你可以当受?”   “还没当过,但不介意尝试。”张宇文说:“怎么?当受还要先接受资格考吗?”   陈宏十分好笑,张宇文其实是有点想试试看的,他对当受也挺好奇,毕竟体位而已嘛,什么前列腺快感全身颤抖之类的,既刺激又罪恶又让人好奇。   至于分攻受,对张宇文而言更多的像一种恋爱分工,攻也有疲惫需要安慰的时候,受也需要承担责任,并非攀附与被攀附的关系。 像他与他的前任,就有点不平衡,再谈一段恋爱,张宇文希望尝试一种全新的方式,像好朋友,好兄弟这样的关系。   至于在床上,找到机会总不妨偶尔互攻一下,他对自己的技术水平很有信心,只要霍斯臣接受个一两次,张宇文有把握把他操得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这天晚上张宇文总算睡了个好觉,而翌日白天,他与陈宏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毕竟还没到公开的时候。   【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经过昨天之后,霍斯臣的邀约变得更频繁了。 张宇文本想拒绝他并留待周末,但仔细想想,还是主动一点的好,双方都对彼此有好感的前提下,实在没有吊着别人的必要。   【好。 】张宇文答道:【我过来找你,不用接。 】   霍斯臣传来几个餐厅定位,张宇文回答道:【都太贵了,我来订吧。 】   时值十二月,江南的火锅街迎来生意最好的时刻,张宇文带着霍斯臣在璀璨的灯火中左穿右插,熟悉地进了大排档坐下,霍斯臣很少来大排档吃饭,张宇文却熟得不能再熟。   “圣诞节有安排吗?”霍斯臣问。   张宇文想了想,说:“目前还不确定。”   “又是宿舍集体行动?”霍斯臣自然而然地把江湾路七号称作了“宿舍”。   “新年吧?”张宇文说。   “嗯。”霍斯臣答道:“我可以申请加入吗?”   霍斯臣听到张宇文新年要与室友们一起度过时不仅没有在意,反而理解地要求参与。   “我先想想去哪儿。”张宇文说。   他答应过收齐房租后就请客,只是在思考,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显得不太突兀。   “最近我要离开一趟,大约一周左右回来,因为除夕前一天的中午,公司有个会要开。”霍斯臣说。   “什么时候走?”张宇文问。   霍斯臣:“下周,我想去洛杉矶看看父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嗯。”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观察张宇文的脸色,说:“我机票还没订……”   “不不!”张宇文马上说:“多陪伴家人,这很好。 新年一起过就很好,我等你回来。”   张宇文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大家都不是没有任何亲人的NPC,包括他的室友们,他们一样有着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   饭后,霍斯臣习惯性地掏钱买单,张宇文本想说让他来,犹豫片刻后没有开口,接受了。   我在谈恋爱吗?张宇文倏然有种不真实感,当下的情景像极了许多年前,他与前任的相处模式,只是角色发生了调换。 当初他下班后,也是赶到母校外等前任,带他去吃顿晚饭,两人一起回出租屋,偶尔前任愿意做饭,回家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于是张宇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自动变成受,双方根本就没有商量过,什么“商量着来”完全不存在,看霍斯臣的态度,纯粹发乎自然。   张宇文说:“你想喝奶茶吗?”   霍斯臣:“不,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想喝奶茶,而且我吃得很饱了。”   张宇文:“不,你想喝。”   霍斯臣先是疑惑地笑了起来,继而意识到张宇文的暗示,忙道:“下次让你付账。 我只是觉得,都一样。”   “知道就好。”张宇文带着笑意,心想:一般相亲吃饭后,女孩子都给付账的男生买一杯奶茶。 我们要有来有回对不对?   霍斯臣也笑着看他,两人对视,安静下来,那一刻张宇文感觉到了某种细微的情绪,就像这个夜晚般自然。   身后等待的车子鸣笛,霍斯臣打方向盘,离开拥挤的江南道路。   “晚安。”霍斯臣朝张宇文说。   “晚安。”张宇文答道。   今天他站在家门口,看霍斯臣把车开走后才进门。   大家都坐在餐桌前,像在开什么家庭会议,看见张宇文回来时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和直男出去了?”常锦星问。   “嗯…… 是的。”张宇文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是想审他?但看这模样又不像。 严峻正在给小棋喂副食品,陈宏在吃健身餐,而郑维泽在玩手机。   陈宏应当没有说相亲的事……   “你们在聊什么?”张宇文拉开冰箱找牛奶喝,晚上的火锅太辣了。   “圣诞和新年怎么过?”陈宏问:“一起玩吗?”   郑维泽看了眼张宇文,眼里稍微有点可怜兮兮的神色,张宇文说:“我圣诞还没有安排,你们呢?”   常锦星说:“圣诞节我有工作,出外景,不过新年前一定回来。”   他接了一个大活儿,是四天三晚的邮轮之旅,跟随邮轮的客人一起拍摄。   哦…… 是这样啊。 张宇文心想,难怪郑维泽有点失望。   “我要回乡下一趟,看看父母。”陈宏说:“正好假期客户们不上课。”   “好。”张宇文爽快地说:“去吧,严峻你呢?”   “我和小棋留在家里。”严峻答道。   郑维泽懒洋洋地问:“你陪我们吗?宇文。”   “对。”张宇文答道。   “不陪直男?”   “不。”张宇文简单地答道,说:“新年咱们一起吗?我来安排吧?都缴了房租,我答应请客的。”   “哟。”所有人听到“请客”,顿时精神一振,于是张宇文与他们约好除夕当天开始,大伙儿一起行动。   他想揪大伙儿一起出外玩,再叫上霍斯臣,去哪里呢?   第二天,张宇文去了一趟一家合作过的影视公司,那家公司准备了新年的礼品本来想寄到江湾路,张宇文马上阻止了,又亲自跑了一次。   “我记得…… 上次,你们送了一些温泉饭店的招待券是吗?”张宇文极少有这种厚着脸皮找人要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再给我几张?”   对方的副总经理顿时受宠若惊,说:“您真的要吗?!马上,我这就给您拿,要多少有多少!”   “哎您这也太客气了!”张宇文放心了,笑着说。   “哪里哪里,平时都仰仗您照顾。”副总找出来一大迭,躬身,亲手递到张宇文手上。   那是影视公司招待客人们时使用的,他们在一家温泉饭店有股份,曾经在饭店拍过戏,其中一个投资人还是这家饭店的大老板,于是便经常以送券的形式邀请合作方过去游玩。 张宇文从前根本不想去,假期宝贵,宁愿自己掏腰包出去玩。   张宇文:“太多了!我只是和几个朋友去玩。 六份就够,两岁以下的小朋友是免票的吧?”   “是的是的。”副总说:“不多不多,我给您预订亲子房,有几个小朋友?”   张宇文汗颜,副总挨个在招待券上盖章,说:“您想住几天?”   张宇文:“呃,是不是一张券只能住一个晚上?”   “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副总说:“只要我打个电话,预订好之后,您直接带着人过去就可以了……”   “不不。”张宇文道:“还是用券!我…… 需要这些招待券。 我自己预订吧,话说现在订有位置吗?”   副总说:“您先订订看,没有的话我再给那边打电话!这里还有餐券,您看,直接带过去用就行,早餐免费,晚餐使用。”   “就三天两夜吧。”张宇文说:“太麻烦您了。”   张宇文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注意不给人添麻烦,也正因这点,许多甲方对他都苦无机会巴结。 上一次他们的合作很愉快,对方还想争取更多的合作机会,看到张宇文上门来乞讨,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摆开Tiffany的全套瓷具,给他泡咖啡,请他吃点心。   张宇文拿到十二张住宿招待券与十二张餐券,放在信封里,千恩万谢,对方比张宇文还要高兴,抱着年末的豪华礼包,客客气气把他送到门外,将果篮放进他车的后备箱里,末了不忘赞美一下张宇文的车,羡慕他有眼光。   接着,张宇文又去另一家影视公司取年末的礼品。   其他家他都敬谢了,只有这两家,今天他要拜托人办事,便说不得各跑一趟。   接待他的是公司老板,也是先前张宇文投资过的年轻导演。   “王总正在忙……”   “他能有什么忙?”张宇文对助理说,当面门也不敲就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导演已经成了片商总裁,这几年里赚得盆满钵满。 在人前一副霸道气场,走路自带旋风与光影特效,被业界称作魔鬼导演,此刻魔鬼正在办公室里聊电话,充满怒火地讨伐制作人费用超支问题,突然间张宇文直接进来,吓了他一跳。   “宇文哥?!”总裁赶紧朝电话里说:“就这样!我不说了!我哥来了…… 哥!你怎么来了?”   “哎哎──”张宇文看见他也挺开心,毕竟是自己的学弟,上前与他抱了下。   年轻总裁赶紧亲自去泡咖啡,又让人送点心过来,张宇文在上一家已经吃了不少,实在吃不下了。   “杯子挺漂亮。”张宇文一手接过,说:“你审美有提升。”   总裁:“上次他们买的爱马仕送客户的公关礼品,我看好看就留了几个,这里还有……”说着要去爬书架拿盒子。   “不用不用!”张宇文生怕他塞给自己杯子,说:“我家也有,你留着给女朋友玩吧。”   “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霸道总裁此刻犹如小白兔,问道。   “没有忙什么。”张宇文说:“写一本书。”   总裁:“给我看看?”   张宇文:“写得太烂了,我自己都不满意,能成功出版再送你书。”说着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东翻翻西翻翻。   “我要签名的!哥,你找什么?”年轻总裁问。   张宇文说:“你新戏的剧本呢?”   他知道这家伙最近在筹备一个新电影,果然,总裁翻出一个本子,说:“哥,你拿回去看吧!”   “没关系。”张宇文拿了笔过来,帮他看了下剧本,一来他有点好奇,毕竟一年多没写过剧本了,二来也对这部电影感兴趣。   “你上一部电影的票房不太好啊。”张宇文自言自语道。   年轻总裁忙道:“是,是的,但我觉得这一部一定有好转。”   张宇文笑道:“没关系,吃老本还可以吃一段时间呢,只要认真拍就行,观众的喜好变化无常,能兼顾就兼顾,不能也别有太大压力。”   “谢谢哥!”总裁很感动,只有每次张宇文来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放松片刻。   张宇文帮忙圈了几个地方,又提了点意见,总裁便在一旁打开笔记本电脑,记了下来。   “没有人能红一辈子。”张宇文说:“你要习惯,作品是个波折递进的过程,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对。”总裁答道。   “我有一个好朋友。”张宇文说:“学摄影的,正在找工作。”   “是咱们校的学弟?”年轻总裁秒懂,说:“等这部戏开机了我叫他?让他来当主摄助理吧!”   “我觉得挺像的,但没仔细问过。”张宇文说:“主摄助理之类的…… 他不一定能胜任,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什么宣传片拍摄,给他个机会,让他跟着学学……”   “我知道了。”年轻总裁打了个响指,说:“现在就安排,他有作品吗?”   张宇文犹豫了一秒,说:“你把他当新人看待就行。”   “没问题。”年轻总裁说:“你把他电话给我一下,新年之后,摄制部门会给他打电话。”   “太好了。”张宇文笑道,又提醒道:“他一直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提醒你一下哦,别说关于我的事,当成是辗转托朋友介绍的工作就好了。”   总裁作了个“OK”的手势,暧昧地笑了笑,张宇文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也不提醒他。   “剧本你还是多找几个人帮忙看看,不要总是被提意见了就发火……”   “好。”   两人从公司里出来。   年轻总裁抱着给张宇文的礼品──一个豪华且巨大的果篮外加烟、酒等内容物,帮他装上车后座,说:“哥,你的车总是这么帅。”   待得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出现了另一家公司的礼品时,当即说:“哥!你怎么先去他们家!”   吃醋了吃醋了…… 张宇文彻底忘了这件事,忙好言安抚道:“只是顺路,我从他们公司楼下路过,他们就拿着东西往我车里塞,下次不会要的。 好的,工作加油,明年多赚钱!爱你,拜拜!”   年轻总裁还想撒个娇,奈何不少员工在后面恭送,送走张宇文,再转身时咳了两声,恢复了那冷漠脸。   “看什么?都回去上班!还没放假!”   接着,张宇文艰难地拖着那两件礼品进了出版社的电梯,抱进了副主编的办公室。   “给…… 大家的一点心意。”张宇文虔诚又谦虚地说。   副主编说:“您这也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张宇文赶紧起身,一个小时前的角色赫然调转:“平时都仰仗您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副主编看着两个豪华年末大礼包,无奈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那就……”副主编说:“聊聊稿子?你上次交上来的稿子质量堪忧啊。”   “不聊稿子了,不占用您额外时间。 但您说得对!”张宇文说:“我觉得下一次,一定有好转。”同时自己都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   副主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宇文,推了下眼镜,现出一道腹黑的反光,这个时候,张宇文成为了后辈,认认真真地听训。   副主编说:“认真写吧,只要用心就行,也别有太大压力。”   “谢谢,谢谢。”张宇文忙道。   “我给你泡个咖啡。”副主编说,继而起身,到饮水机旁去拿纸杯,给他泡了一包速溶咖啡。   张宇文双手接过,笑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我送你下去。”副主编又说。   “不用。”张宇文忙道:“年底了,您一定很忙。”   “是啊。”副主编答道。   张宇文是以在一群责编的目光里离开了办公室。 第19章   郑维泽是个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的人。   他清楚自己穷,长得不算特别帅,与这些人均颜值7.2分朝上的室友们相比,有点儿够不着,与他们一起出门说是颜值天团,依然算蹭了其他人的光。 在这群攻或自称是攻的室友们里,唯一与众不同的加分项,就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是个需要爱护的受。   江湾路七号的优质帅哥实在太多了,虽然就这么四个,却比他从小到大身处过的环境里同时接触过的帅哥都多,而且都很潮,人品也都不错。   当然了,因为张宇文在选房客时已经提前筛选了一遍,尽量选长得好看又为人爽快大方的。 但每个人都自称攻,全是攻会导致领地意识很强,于是张宇文把郑维泽也招了进来。 这样大家的保护欲就有了宣泄口,不容易互相展示武力,释放费洛蒙,意图压制对方。   郑维泽偶尔幻想他们犹如骑士般护卫自己这名公主的剧情,并在心里给他们排了名──第一当然是常锦星,第二名则在张宇文与严峻之间角逐,最后张宇文的气质略胜一筹,严峻屈居第三,最后则是陈宏了。   然而相处久了,郑维泽又发现肌肉男也有吸引力,一来很有安全感,二来费洛蒙很足,与花美男相比属于不同的口味…… 而在常锦星始终只玩暧昧,不作正面回应或拒绝的当下,郑维泽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要换一位首席骑士人选。   但他看看这个也不错,那个也挺帅,在寂冷的冬夜里,连耐心给女儿喂饭的严峻看上去也充满了别样魅力。 郑维泽从小到大就没有谈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几乎全是在单恋各种直男,进入江湾路七号后,大家大大方方地谈论性向与对象,更把他当做小弟照顾,简直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一时间受宠若惊差点就人尽可夫。   “今天想去哪儿玩?”张宇文叼着吸管喝冰咖啡,问对面的郑维泽。   郑维泽虽然对常锦星平安夜不在家,且不交代去向颇有微词,但能和张宇文、严峻发展下感情,也让他带了不少期待。   张宇文问:“你们在学校时,一般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玩的地方。”郑维泽现在看开了,把自己当成乙女向游戏里的主角,主要攻略常锦星,偶尔攻略一下另外几个,雨露均沾,各有各的好嘛。 最近他的女号直播间里,来了一个大方的榜首大哥,每天都会给他打赏,有时两三百,有时五六百,临近圣诞节,榜首大哥豪爽地大手一挥,打赏了他整整一千。   郑维泽于是经济状态不那么拮据,准备圣诞节也送给这些室友哥哥们一点礼物,当然,单价不能超过一百,否则下个月大概又要吃土。   张宇文正在手机上查看平安夜的消遣地点,似乎很头疼。   郑维泽说:“你是不是不太想出门?”   “没有,绝对没有。”张宇文忙道:“我只是…… 对节日与庆祝比较迟钝,嗯,就怕你不满意。”   “怎么会呢?”郑维泽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张宇文心里还很重要,想到也许张宇文也是被调教出来的,毕竟谈恋爱时,某些节日与纪念日一个安排不到位,连着好几天都别想安生。   有些攻也有节日条件反射,这很正常,怕安排得不好玩会被臭脸。   “我真的都可以。”郑维泽说:“你陪我玩,我已经超级开心了。”   “那找个商场吧?”张宇文说。   “好啊。”郑维泽只要能玩就行,如果张宇文愿意请客就再好不过,聊了半天没见他提费用,今天白嫖的机会相当大,既白嫖帅哥作陪又白嫖圣诞晚餐,何乐而不为?   “咱们晚上吃什么?”郑维泽又问。   他已经吃了好几天泡面,整个人处于饥饿BUFF下,正在持续掉血,只想多吃点好吃的。   “严峻说他去预订。”张宇文说:“他今天下班早,咱们一起去接他。”   今天张宇文难得地开了一次车,郑维泽坐进副驾驶位,看了他一眼,突然感觉到了张宇文的另一种魅力。   “这个车很贵吧!”郑维泽对奢侈的上流社会生活还没有什么概念。   “对啊。”张宇文打方向盘,出车库,说:“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说着,张宇文朝郑维泽笑笑,wink。   郑维泽心跳砰然加速,也不知道张宇文是从哪里学回来的,估计和常锦星玩多了,吊儿郎当。   “也相当于是你的了。”郑维泽笑道。   “说一样是一样,都是身外之物。”张宇文自言自语道:“说不一样呢,也都不一样。”   郑维泽没听懂张宇文的话的深意,又好奇地问:“这车要多少钱呢?”   张宇文想了想,说:“两百多万?两百六十万吧。”   郑维泽听到了一个突破自己认知的数字,之前他接触的车里上百万就相当昂贵了。   “比房子还贵啊!”   在郑维泽的老家,足够买好几套房了。   “是啊。”张宇文也有点感慨,把车开上桥,去江南接严峻,今天平安夜,出来玩的人实在太多了,到处都在堵车。   “好堵。”张宇文说:“早知道坐地铁了。”   “可以在前面右转。”郑维泽来到了熟悉的地方,说:“那里有条近路,平时不堵的。”   根据郑维泽的指路,张宇文开车从一家商场的后门处绕过去,说:“你对这里很熟啊。”   “嗯,是啊。”郑维泽当然熟了,他从前就在这儿上班,对这里,他依旧有点怀念,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时,恍如隔世。   这是一条很窄的路,商城的对面,则是一排小商品店铺与小吃街,郑维泽又解释道:“以前经常和同学来这附近逛街。”   张宇文艰难地控制着车,令它不要刮到栏杆或是路边停着的其他车辆,郑维泽带着怀念的眼光望向街道,他上班时就经常约直男前辈到这里来,吃二十元的午餐。   “啊!”郑维泽突然发现了一个人──他的直男前同事。   “怎么了?”张宇文侧头问。   “那个人……”郑维泽说:“是我的朋友!”   他心情很复杂,看着站在路边的直男同事,他离开了专柜,到商场外面来抽烟,一脸疲倦。   好难看…… 好油腻啊,以前怎么没发现?郑维泽自己都有点震惊,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张宇文按下车窗,郑维泽却不想和他打招呼,忙道:“不用不用,就是很常规的朋友。”   他担心对方说多了,导致自己编的故事露馅。   “哈喽。”张宇文却随手戴上车里墨镜,朝那人吹了声口哨。   郑维泽见车窗摇下来,只得跟着张宇文一起进了状态。   “嗨!”郑维泽把手放在张宇文手背上,开心地笑道。   对方看见郑维泽,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又看看张宇文。   “好久不见啊。”郑维泽现在是真的完全,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直男了,看见他时还忍不住作呕。   “你们……”   “我们去过平安夜。”郑维泽想了想,说:“佳节快乐。”   前同事五味杂陈地朝副驾上的郑维泽挥手,张宇文摇上车窗,看了郑维泽一眼。   郑维泽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知道张宇文一定感觉到了,自己与那家伙先前关系匪浅。   “他是直男。”郑维泽解释道,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地笑了。   “嗯。”张宇文没有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挺自私的人,他一直知道我喜欢他,不挑明只是想享受我对他的好,我真是……”   “嘘。”张宇文把车开上大路,朝郑维泽笑着作了个“不要说”的动作。   郑维泽:“?”   “不要去回忆别人的坏,也不要否定自己。”张宇文说:“因为在这段记忆里,也有着当年的你,忘记让你难过的,只记得让你快乐的,收拾心情,重新向前。”   郑维泽点头,似懂非懂,他还太小了,只有二十岁,正是对感情充满茫然的时刻。   “到了。”张宇文把车停在严峻公司楼下。   “哟!”   严峻公司的同事们正陆陆续续下班,从大楼里出来,看见这超级豪车吓了一跳。 严峻与他们道别说:“佳节快乐。”接着,他带着笑意,明显心情非常好,朝张宇文大步走来。   “哇哦──”张宇文摘下墨镜,笑着朝严峻打招呼。   “哇哦──!”严峻也学他,夸张地说道。   “哟──”张宇文说:“又有豪车,又有司机接送,哥哥是霸道总裁──”   严峻:哪里哪里,哥哥是被霸道总裁包养了,宝贝,请你坐后面去。”   郑维泽:“为什么!”   严峻:“保镖才坐副驾,少主都坐车后面,请。”   郑维泽就这么被严峻支到了后排,严峻不客气地霸占了副驾位,轻车熟路,调座椅放长腿,系安全带。   “你待会儿还是得挪到后排。”张宇文说:“现在接小棋去了。”   严峻:“吃饭时再去,咱们先去玩吧,宾利啊!这车太能满足虚荣心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坐!”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   “上回半夜乌漆抹黑的。”严峻说:“没有心情体验。 我们老板多半都没坐过这级别的车。”   张宇文说:“现在就知道体验了?扔下宝贝女儿不管,你忍心?”   严峻笑了起来,说:“我想顺便给她买点东西,带着宝宝很难购物。”   “好吧。”张宇文调头前往江南的另一个大购物商场,准备在这里过平安夜。   江东市过圣诞的气氛非常浓厚,所有商店都在促销,布置得灯火辉煌,中庭处还放了三十米高的圣诞树。 郑维泽欢呼一声,拉着他俩挨个合影,当然,大部分是要与张宇文合影,并指挥严峻单膝跪地给他拍。   逛街时,他更挽着张宇文的手臂,把手机递给严峻,让严峻在后面一路跟拍,不时回头,比划可爱的动作。   “我要去逛母婴店了。”严峻实在不想一直给郑维泽和张宇文拍照,打算设法遁走。   “我想去那边。”郑维泽打算到走古典又可爱风格的店铺里去看看,接过手机,开始精心编辑照片,非常满意,今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大满足,主动道:“你们走吧,不用陪我。”   张宇文与严峻进入一个很大的母婴店里,给小棋买新衣服。 婴儿长得很快,几个月衣服就不能穿了。 严峻又不想给她买松松垮垮的大衣服。   “我打算给小棋送一件圣诞礼物。”张宇文说。   严峻:“我替她感谢你,是什么呢?”   张宇文:“我不会让你挑选的,你只知道给女孩子买纯粉红色的东西。”   严峻:“我是体育生,审美本来就不好,作家说了算。”   张宇文陪着严峻转了半天,严峻挑选了一些打折的宝宝衣裤与围兜,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克制了,没有东买西买,张宇文有时看见很多东西非常可爱,自己都想买给小棋。   最后他给小棋买了一辆婴儿车。   “太贵了。”严峻要制止张宇文。   “没关系。”张宇文笑着说:“这是我送给她的『劳斯莱斯』。 春天来了以后,你就可以推着她在江湾路飙车了。”   “那,谢谢叔叔的劳斯莱斯。”严峻很感动,笑着收下了。   他们先去把买好的婴儿用品放到张宇文的车上,再去接小棋。   严峻在车库里把婴儿车拆开,装好用,小棋显然很喜欢,一直玩婴儿车上的玩具。   他们回到商场等郑维泽,看见郑维泽提着一堆大包小包,又前往餐厅。   “我给你们买了圣诞礼物。”郑维泽笑道。   他又提着购物袋,一手与张宇文自拍。   “我来吧。”张宇文接过购物袋,知道待会儿郑维泽要发社群软件的贴文了,要假装这些东西是自己买给他的。 张宇文于是帮他补上了最后一个细节BUG,买东西,当然要攻陪着逛街,还要让攻拎购物袋,才足够到位嘛。   三人在餐厅坐下,平安夜还是吃的自助火锅,却比起山上的丰盛多了,海鲜和烤肉完全不限量。   “太豪华啦!”郑维泽半是惊喜,又半是担心吃完要突然AA。   严峻拿出餐券交给服务员,朝张宇文解释道:“公司发的券,不过只有两张,我跟同事又买来一张。”   张宇文:“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哥哥请吃大餐。”   郑维泽取出他的圣诞礼物,全是柔软的围巾,一时间犹如批发围巾一般,每人一条,款式一样,颜色不同,难得的是,他给今天没来的常锦星与陈宏买了;更难得的是,小棋也有一条儿童版的。   最难得的是,郑维泽居然给霍斯臣也买了!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人。   张宇文拍照发给霍斯臣,同时很感谢郑维泽。   晚饭后,郑维泽饱得不行,张宇文把他们带到室内游乐场,提前买好了婴儿场的券,严峻带着小棋进去玩,张宇文便去陪郑维泽夹娃娃。   “你会很无聊吧?”郑维泽说。   “不!”张宇文说:“一点也不无聊,我去给你买币,我请客,一定要抓到这只鸭子为止。”   陪郑维泽玩比陪前任轻松多了,至少夹不到娃娃不会朝他发火,更不会抱怨平安夜居然跑来夹娃娃这种话,郑维泽的要求相当朴素,只要有个攻陪他,做什么都行,实在不行把攻换成直男也可以。   如果今天没有严峻和小棋,郑维泽已经以为自己在谈恋爱了。   把张宇文换成常锦星,就更完美了…… 郑维泽吃着碗里的还忍不住想着锅里的,张宇文给他买了一大堆币,接过装满游戏币的盒子时,郑维泽顿时欢天喜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粉红泡泡。   不久后,严峻出来了,换成心满意足的郑维泽进去游乐场里陪小棋玩。   严峻与张宇文坐在外面的吧台前,视线始终在小棋身上。   “长大好多。”张宇文说:“这才一个月功夫。”   “是啊。”严峻说:“刚出生那会儿,我一个手掌就能抱起她,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以后一定是个大美女。”张宇文忍不住想像了一下严峻那种五官的类型的女生,一定是个身形高挑,长腿,五官深邃的古典美人。   “去玩会儿?”严峻朝张宇文说。   “不用盯着吗?”张宇文说。   “里面很安全,交给维泽我也放心。”严峻说:“走吧,咱们打电玩去。”   游乐场一侧是电玩区,张宇文与严峻各坐上一辆机动摩托,对着屏幕扫射,片刻后又换到丧尸游戏,四处出击,用机关枪在游戏世界里大杀四方。   “平安夜”的乐声响起,突然间游戏厅内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远去了。   严峻以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了张宇文,他的侧颜很帅,非常帅。   严峻正在不停地作自我调整,他反复地告诉自己,孩子不是他人生的一切,他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要有自己的人生。 这段日子里,他努力地作出少许改变,希望能借着与张宇文认识的契机,让生活重新开始。   张宇文游戏技术也相当了得,与严峻旗鼓相当。 他正沉浸在游戏里,几乎忽略了严峻,但打着打着,他发现队友已经不见了,便惊讶地转头。   “我已经死了!”严峻笑道。   张宇文朝他一笑,那个笑容让严峻随之心动,犹如这个圣诞夜里,天际飘落的无数细雪。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离开游乐场时,商城邀请来的歌手身着一袭拖地长裙,站在中庭圣诞树下,开始演唱,浑厚的女声,在每个人的胸膛里产生了共振。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圣诞树下的灯光在长夜里荡漾,严峻推着婴儿车,与张宇文、郑维泽路过商城中庭时,驻足旁听了一小会。 严峻忍不住跟着唱了两句,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量,周围人纷纷惊讶地望过来,严峻马上不唱了,现出难得的羞涩表情。   “再来再来!”张宇文与郑维泽异口同声要求。   “嘘…… 小棋要睡了。”严峻已经很久没唱歌了,说:“咱们走吧。”   “路上慢点开。”郑维泽提醒道:“下雪啦,地滑。”   “知道。”张宇文笑着说,回头看了眼,后座上,严峻抱着小棋,小棋已睡着了,他便开车穿过城市,带他们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在这个夜晚里,所有的疲惫都将得到抚平,所有的不快都会被遗忘,就像张宇文说的那样,忘记那些让人难过的,只记得让人快乐的。 第20章   常锦星觉得自己就像个物品。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地体验到这种被物化的感受了,虽然被叫做“摄影师”,但在富媛们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带自动拍摄功能的相机三脚架。   他被安排在五等舱里,与两名男佣一起住一个四人卧,睡上铺,下铺叠了一堆生活物品。 但他的本质也是生活物品。   他每天需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早上九点,飞快地吃完饭,十点前拎着相机过去,在主顾的卧室门口等着,又给女孩子们与她们的男朋友们拍照,一路跟在后头,偶尔坐着休息会,直到晚上十点。   “哎!拍张照!”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叫他,让他过来拍一下自己,没有任何人在意他叫什么名字。   好听一点的是“摄影小哥”或“小哥”,差一点的是“拍照的”,大部分时候则是“喂”或者“哎”。 其实这并没有多大分别,听在耳朵里都约等于“那个照相机!你过来一下!”   常锦星引以为傲的那张维纳斯的脸庞在这里没有任何优势,邮轮上全是俊男美女,每一根睫毛都闪烁着钞票的光辉,开怀大笑也像金币散落一地的声音。   他服务的对象,分为主顾与伴游两类。   主顾这群人有男有女,女孩子大多是白富美,男生则清一色是小富二代。   伴游这群人的组成比较复杂,男伴游无非是些想巴结她们父亲或兄长的证券公司与投行的青年才俊,或是希望藉由娶到白富美少奋斗三四十年的大学同窗,以及将自己包装成有钱人的,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小老板。   女伴游则大多是周边,或十八线漂亮女演员。   这里的每个男伴游都精心打扮,既阳刚又帅气,充满风度,他们一手搂着女朋友,说着温存的话,另一手拿着酒杯轻摇,大多拥有看上去良好的家教,于讨好的对象面前显得文质彬彬,让人如沐春风。   女伴游们则妆容得体,情商极高,善解人意。   但每当他们转过头,面朝服务生、清洁工等“物品”便开始原形毕露,各种“喂”“哎”“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彷佛服务生们只是拦路的拖把或是放在甲板上的吃完的餐盘,只想随便一脚把碍事的人踹进海里去。   常锦星挤在身穿西服的公子哥中间,充其量只是一个顺眼点的仪器。 他的潮流穿搭在佣人的工作服与主顾的高定西装面前显得十分突兀,气质的弱小更是一览无余。 天降馅饼接到这份工作,全赖之前开展自我出租业务时的一位富家女给他介绍。   但这明显超出了他的技术能力,毕竟他的拍照水平和真正的摄影师比起来仍有差距,大部分时候半是靠哄半是靠拍,附赠免费调情才能顺利完成。   现在随团摄影,就一直被横挑鼻子竖挑眼,每天拍个没完,白天跟拍,晚上半夜还要挑照片修图,第二天一早又被叫起来。   四天三夜的随团之旅让他疲惫不堪,每当他想抡起相机当流星锤去打他们的时候,总在心底不住默念:两万,两万元,看在两万块钱的份上。   他本期待着在这种浪漫的邮轮上,能与谁擦出火花,无论是男是女,兴许来一场充满回忆的邂逅……   事实证明他明显太高看自己了,从上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就自动转换成了一个三脚架,在这里,再饥渴的人也不会去和一个三脚架上床。   “不是吧,我以为你都上了她好几次了!”   最后一天,常锦星正在甲板一侧删相机里的照片,突然听见一侧有人在说话。   “没有啊。”一个略微年轻的男性声音说:“我不行,我想到要…… 就软了。 哎,就这样吧。”   “你就闭着眼上去,一会儿就完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两颗给你?”   常锦星辨认出那声音,是他跟拍的团里的其中两个男的!说“不行”的身分似乎是个演员,另一人,则是做投资的。   他很少注意他们在聊什么,毕竟他每天累得要死,根本没心思八卦,一走神就要挨骂。   “她就是喜欢你这种。”   两个男人在甲板后抽烟闲聊,先前那投资人公子哥说:“她以前谈了好几个,全是GAY,还有当下面的,你这个类型的,她很喜欢,你好好把握机会吧。”   “我再试试。” 那年轻男声说。   他们熄了烟,一起离开甲板,常锦星马上转身,到远处的船舷去,趁着他们离开,好奇地看了眼他俩。   年轻男生也转头,于是一瞬间,与常锦星之间,对上了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常锦星马上避开,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偷听的事,并思考着他们说的那个女孩是谁,藉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下午茶时段,他注意到年轻男生与他的女朋友了,并大致推断出了经过──这小演员名叫孔禹,是那投资人介绍过来一起玩的,女生则叫“奚奚”,有股御姐气息,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长裙。   这群人之间又有各自的小团体,三三两两谈得正欢。 常锦星起初还以为是个清纯的小女生,自己说不定可以乘虚而入一番,但看这情况,他绝对不可能驾驭得住,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招惹。   “小哥。” 孔禹说:“能不能帮我拍几张?”   常锦星点点头,找了光线好的地方,孔禹便坐在喝下午茶的地方,于落地窗前拍照,朝他说:“不要网红照。”   常锦星答道:“我知道。” 同时心想你就是网红,还不要网红照,做人不能忘记初心。   这几天里他学会了多拍他的主顾们,毕竟是他们出的钱,少拍那些被带上船的游伴,毕竟他们也只是提供情绪价值的工具而已──这么想来,大家都是工具,工具何苦为难工具?   一个工具给另一个工具拍照时,常锦星还是尽量给他拍得好看点。   “加个联系方式吧。” 孔禹等到没人的时候,朝常锦星说:“回头传给我。”   常锦星于是加了个孔禹的联系方式,但他毫无与他上床的欲望。   一来很累,二来对方也看不上他,从前置身其中他尚未察觉,现在跳出之后用旁观者视角来审视,渐渐地明白到了曾经的自己在做什么──他就像更低端的孔禹,靠攀附他人过活。   这世界上以攀附为生的人很多,说不上对错,能成功攀上也是门技术,不存在鄙视与否,但常锦星既然决定了不再这样,便不会再回头了。   邮轮之旅即将结束,期间常锦星想找人说说话,便挨个问候了他的室友们,其中郑维泽表现得最积极。 常锦星炫耀式地给他发了几张邮轮上的照片,郑维泽便充满了艳羡,话里话外露出了自惭形秽的情绪,觉得常锦星的生活与他相差太远了。   常锦星一时牛皮吹过了头,不得不又回来安慰郑维泽一番,编了个故事告诉他自己只是跟一个充满老头老太太的旅游团出去拍点海上风光片。   给张宇文看照片时,张宇文大概就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但张宇文不会有什么触动,因为这种邮轮派对他一直觉得很无聊,一群人在船上叫鸡或鸭,犹如自带鸡鸭找个地方野餐,来来去去无非白天喝酒晒太阳,晚上喝酒上床,还不如在家里打游戏。   常锦星又给严峻看照片,严峻总在伺候女儿,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充其量只是问了句:【多少钱一晚? 挺贵吧? 】   常锦星:“不知道,得好几万吧。”   常锦星又给陈宏发照片,说:【这世上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你说他们的身家是不是都有好几十亿? 】   陈宏也是吃过见过的,曾经他的富二代小男朋友就带他玩过邮轮局,而当时的陈宏正是自带鸡鸭中的一只,大致对这些消费心里有数。   陈宏:【没那么夸张,这些人只是包了邮轮的两层,真的有钱的话,通常会包下整个邮轮的。 】   常锦星一想也是,问陈宏在做什么,知道他正在老家的院子里除草。   【你在哪里下船? 】陈宏又问。   常锦星:【狮子滩,明天下船,我坐火车回江东市,你呢? 】   陈宏:【来我家玩不? 你在岚丘市下就行,到时一起回江东。 】   常锦星没想到陈宏居然会邀请他去自己家乡玩,莫非看上了他? 但根据平时的相处,又实在不像,陈宏表现得只是个普通室友啊,他俩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陈宏与张宇文走得近。   但常锦星觉得也行,反正顺路。   第二天,他把几张照片打了个包,传到孔禹个人主页上的信箱,收拾东西下船,佣人给他一个信封,里头是酬劳,多出来一点是小费,还扣掉了他在船上喝的五杯咖啡,算得清清楚楚,每杯咖啡六十元,用客房服务洗了三件衣服,每件一百六,简直让常锦星想暴走。   虽然挣了不少,但看他们的态度大抵对他不太满意,常锦星也不喜欢这样,自尊心被践踏,下次他绝对不会再来了。   他与一群游客下船,码头上已停满了来接的车,他整理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买好火车票,嘈杂的车内环境与外头虽是冬季,却温馨的,生机盎然的景色,让他很快又回到了人间。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抵达岚丘时,陈宏提着两个摩托车安全帽在月台上等他,看见常锦星疲惫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被榨了几天的精?”   常锦星笑着揍了他一拳,接过摩托车头盔,坐在陈宏的后座上,在冷风里去了他家。   陈宏家住在市区,开了个印刷厂兼做简单的广告设计,帮附近的商家印点传单,偶尔给几家合作机构晒下图,把蓝色的硫酸纸晒白,临街一面是店,背街一面是住宅,家里充斥着一股油墨味。   他的父母看见陈宏有朋友过来,十分高兴,老夫妻已经六十多岁了,每天还要在店里忙碌。 陈宏放下常锦星后又去买熟食回家,准备开饭。   “我来做饭。” 常锦星说。   “不不不。” 陈宏系上围裙,说:“你是客人! 不能让你做饭!”   常锦星被按在客人位置上坐着,这一家人待他很热情,陈宏还有个妹妹,现年二十六,毕业后在家里的店帮忙,此刻好奇地问长问短,无非是他们怎么认识的,你是做什么的,是我哥的健身学员吗?   陈宏咳了声,把警告的眼神凌厉地摔在了常锦星的脸上,一来警告他不要帮自己出柜,二来别打他妹妹的主意。   常锦星自然明白,事实上他现在也累得不行,只想快点睡觉,晚上,陈宏铺好被子,让常锦星睡自己的房间,两人睡一张床,房里叠着各种尺寸的纸与陈宏的哑铃,瑜伽垫等。   “岚丘人怎么这么少?” 常锦星说。   “都出去大城市工作了。” 陈宏答道:“年轻人走了很多。 本地剩下不少老人,经济发展不起来,哎。”   陈宏起初也有雄心壮志,想去江东打拼一番,带着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想法,奈何这想法一再推迟,眼下变得遥遥无期。   “你妹妹找男朋友了没有?” 常锦星问:“打算在本地结婚?”   “我让她留在这里。” 陈宏出神地说:“她从小就很崇拜我,我不想她再出去工作。”   印刷厂的生意目前尚可自给自足,陈宏希望妹妹能在老家结婚,生小孩,不要再到大城市里去吃苦了,还可以替他照顾父母。   “挺好的。” 常锦星说。   “你呢?” 陈宏问。   他见常锦星快卷成了一条虫,问:“你冷不冷?”   “还行。” 常锦星眼皮子直打架,答道:“你房间有点潮湿。”   陈宏把电暖气温度调高,说:“太久没回来了。”   “明天帮我个忙,我一个朋友家里做白事,帮我拍几张照吧。” 陈宏说。   “我就知道……”常锦星心想,果然你叫我来是要我帮忙。   陈宏:“你们那儿有忌讳不?”   “好的…… 好的…… 没有……”常锦星睏得意识模糊,说:“明天醒了就去……”   陈宏的房间既潮又冷,常锦星却在这房里睡得很舒服,比邮轮上好多了。   翌日将近九点时,常锦星才打着哈欠起床,经历了一场无梦的睡眠后近乎满血复活。 陈宏的妹妹正在客厅里打扫,见常锦星出来,说:“星,你醒啦。”   常锦星与她同龄,被这么叫有点不太习惯,但只是笑了笑,问:“你哥呢? 他让我今天去拍照? 是朋友家做白事吗?”   “我哥和爸爸妈妈一早去帮忙了。” 陈宏的妹妹对常锦星很好奇,因为陈宏很少带江东的朋友回家,说: “我先去买点早餐给你吃,待会儿十一点再一起过去,不着急。”   “不用……”   “我也还没吃早饭……”   “我做饭。” 常锦星自然而然地进了厨房,问:“面条可以吗?”   常锦星拉开冰箱,取出鸡蛋,熟练地打蛋,期间陈宏骑着他的电动摩托回来了,朝妹妹说:“不是让你去外头买,怎么能让客人做饭? 做了什么? 给我也吃一碗,正好饿了。”   “我没有黑色衣服。” 常锦星说。   “我有一套多的。” 陈宏放下筷子,说:“以前穿过的。”   常锦星换上了陈宏的其中一套黑西装,意外的非常合身。   “这肯定不是你的。” 常锦星笑着说。   陈宏作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妹妹还在外头,常锦星看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西装后显得非常帅气。   陈宏沉默地看了常锦星一会,给他打领带,动作粗鲁而快速,仿佛在发泄内心深处压抑了许久的不满,将常锦星当做另一种类型的沙包。   “勒…… 勒住了…… 宏哥……”常锦星差点窒息。   “好了。” 陈宏沉声道:“很帅。” 说着他随手拍拍常锦星的脸,正要转身离开。   常锦星却拨了下他肩膀,让他转头过来,一手覆在他侧脸上,凑过去要吻他。   陈宏:“!!!”   “别胡闹!” 陈宏马上锁住常锦星的手。   常锦星那个动作纯粹是在恶作剧,他猜测这身衣服多半是陈宏前任的,而他透过自己,又看见了前任,既然是这样,他也乐得大方地给他一个吻,权当替他回忆曾经死去的爱情。   兄妹二人吃了常锦星的面,陈宏载着他往镇上另一家人那里去,吩咐自己妹妹骑自行车。   “那位仁兄还是仁弟。” 常锦星说:“你们相处多久了? 你眼光不错嘛,找了个这么帅的?”   “一个月。” 陈宏平静地答道:“和你比起来差远了,只是那小子有钱,全靠衣装撑着。”   常锦星抱着陈宏的腰,两人身穿西装,戴着摩托安全帽,陈宏加速,风驰电掣地驰过乡道。   “不要替他人谦虚……”   “我说真的。” 陈宏侧头,答道:“他没你帅,连宇文都比不上,不,和你们都差得远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   常锦星没有问“你现在还喜欢吗”,陈宏对这身黑西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依然无法忘记前任。   岚丘县下面的乡镇实在非常原始,镇上只有一班公车,此刻挤了不少过来吊唁的人,街头摆满了花圈,人与人之间彼此互相认识,见个面就能寒暄,还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常锦星被带到灵堂外,此刻陈宏已经去与人打招呼了,常锦星便自己上前,把黑布拉开,让光线进来点,开始拍照,死者是一位活了一百岁的老头,恰好一百岁,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且拒绝任何人陪伴与照顾。   圣诞节时下了场大雪,老头子拄着拐杖惯常散步,出门闲逛时滑了一跤,摔倒在雪地里,没人发现,冻了快两小时,回来就不行了,躺了几天后在冬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客人悲哭,子女躬身答谢,长孙捧着遗像面无表情,不时到处看看,正在拍照的常锦星觉得这孩子挺帅,穿黑色的衣服更添白皙与冷峻感,便给他多拍了几张。   陈宏的人缘非常好,大家都在找他聊天,尤其这里的老人,也都纷纷注意到了白净高瘦、帅得发光的摄影师朋友,对他的身份充满了好奇,陈宏便望向常锦星,此刻的常锦星正在安慰眼眶发红的长孙,使尽了温柔大哥哥的浑身解数。   陈宏只怕他待会儿在灵堂后头干主人家的长孙,又是一个警告的眼神摔在了常锦星的脸上,再把他强行拖走。   “吃饭吧。” 辞灵之后,陈宏又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 常锦星已经习惯了,灵堂外摆开筵席,俱是丰盛菜馄饨,陈宏帮主人家忙了一上午,终于得以过来,与常锦星坐在一起吃饭,喝酒。   主人家过来敬酒,常锦星很快吃完,捧着电脑到一侧去,汇出照片,快速大量修图,发给主人的信箱。   常锦星忽然说:“我估计活不到一百岁。”   陈宏答道:“活到一百岁也没什么意思,差不多就得了。”   常锦星说:“等到哪天老了,想起这一生,不知道我会怎么评价自己。”   陈宏也沉默了,两人喝着茶,傍晚时分,吊唁的人纷纷离开。 一个人,活了足足一百年,最后从死去到下葬,尘归尘土归土,只用了几天时间,亲朋好友过来吃了顿饭,散场,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主人家的酬劳。”   回到家时,陈宏递给常锦星一个信封。   “不。” 常锦星说:“我不收钱。”   陈宏:“给你你就收着!”   常锦星坚持不收,陈宏执意塞给他,两人开始推搡来推搡去。   “你是我朋友,我绝对不会收钱……”   “你收不收?”   “妈呀! 救命! 啊──啊──哥哥! 不是! 爸爸!” 常锦星被陈宏按在床上拿住了软肋,当场不住叫唤,陈宏拿捏严峻拿捏不住,要制服常锦星根本不在话下,常锦星顿时满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朝陈宏疯狂讨饶。   陈宏本意是整他,但突然间小兄弟被唤醒,于是马上停下动作。 他可不想局势演变为最后和室友滚床单。   “呼…… 呼……”常锦星从来没被这么暴力地压制过,依旧满脸通红。   陈宏:“给我收着,别逼我犯错误啊,我警告你。”   “哈哈哈哈──”常锦星拿着信封,笑倒在床上。   “那我回去请大伙儿吃饭。” 常锦星知道里面应当是一千块钱。   被陈宏折腾了这么一下,两人都有点尴尬,性欲被唤醒就像不小心碰到了开关,但双方又不想和对方做爱。   “你有片子没有?” 常锦星说:“我靠,你好大!”   陈宏洗过澡,只穿内裤出来,他的身材向来诱人且不吝于以诱人身材示人。   “有啊。” 陈宏说:“你要看吗?”   “一起打一枪吗?” 常锦星问。   陈宏其实有点想,这不能算和室友约炮? 却又有点尴尬。   常锦星:“我看下你笔记本电脑里的片子。”   “嘘。” 陈宏说:“我都在网站上看的。”   陈宏去检查了一下房门,把它锁死,用自己的电脑给常锦星开了个站点,常锦星已经忍了很久了,此刻简直精虫上脑,打开网站开始浏览片子。   陈宏坐到另一侧去,常锦星挑片子,陈宏便揉了几下,隔着内裤进行自我奖励,常锦星倒是很大方,已经把裤子褪了,只穿T恤,露出两条长腿,用T恤裹着自己的小兄弟,开始上下套弄。   “靠。” 陈宏说:“你这个姿势…… 也太浪了。”   常锦星把腿张着玩,看了陈宏一眼,说:“要我把腿夹起来? 不更浪?”   陈宏:“……”   “能不能不看这部?” 陈宏说:“这个肌肉男被操的,让我很有代入感啊。”   常锦星正爽着,差点被笑死。   “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陈宏看常锦星。   常锦星只是在邮轮上禁欲了相当长时间,现在十分的饥不择食,把电脑推给他,让他选。   陈宏选了个肌肉男干长腿帅哥的片子,这下常锦星很代入,他本想抗议,但看着看着,这片子又唤醒了他的某种罪恶感与刺激感。   两人看了一会,随着动作加快,气氛变得旖旎起来,呼吸也粗重了不少,常锦星腾出一手,捏住陈宏的乳头揉了几下,陈宏险些呻吟出声,却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片刻后,常锦星没有看陈宏,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一手往下游移,拉开陈宏的内裤,握住了他的小兄弟,同时给自己与陈宏打飞机,陈宏开始时十分紧张,但很快也接受了,索性脱了内裤,赤裸裸地半躺着看片子,腾出两手来玩弄自己的乳头,偶尔逗弄下常锦星的乳头。   “有润滑油吗?” 常锦星也脱了上衣,这下两人都全裸了。   高潮快要来到,他握着陈宏滚烫的大家伙,又让他很上头,理智暂时退场的当下,他不介意被陈宏来一炮。   “没有。” 陈宏却以为常锦星嫌空手不过瘾,要加上润滑油摇,小声说:“父母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个? 专心点,别想东想西的……”   “那算了。” 常锦星的前列腺虽然审时度势地提了点要求,但大脑绝不会考虑让陈宏这个尺寸的家伙在没有润滑的前提下直接进来。   两人都不说话了,常锦星加快速度,服务陈宏同时奖励自己,很快,陈宏拉开常锦星的手,自己行动,来了几个快速的大前摇,配合急刹车,呼吸变得更粗重。   快要开奖了…… 常锦星瞥了他那里一眼,陈宏的那物已到极限,常锦星又伸手过去,一手挟住他的根部,另一手用力捏陈宏的乳头。   上下夹击的快感突如其来,陈宏开始放烟花了。   足足十几秒后,常锦星手上全是陈宏的体液,趁着手里湿漉漉的,开始自己打飞机,液体充当了润滑,且带着陈宏的温度,将刺激感瞬间拉满。   陈宏伸手过来摸了几下常锦星的胸部,很快,常锦星呻吟两声,面红耳赤,也交代了。   射精后,理智恢复,贤者时间。   “靠。” 陈宏说:“太变态了。”   陈宏用纸巾擦拭,常锦星握着身下,生怕淌到他床上,说:“纸巾,快给我。”   “千万别给任何人说。” 陈宏穿上短裤。   “废话。” 常锦星擦干净,盘腿坐在床上,关陈宏的电脑。   两人都很满足,从一起里获得了久违的快乐,虽有简单互动却还没到让友情变得尴尬的地步,大家都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明天几点的车?” 常锦星躺在床上玩手机。   “八点多。” 陈宏打了个呵欠,说:“睡吧。”   “你射好多。”   常锦星有时认为陈宏挺性感,有时又略有点嫌弃,刚刚最后那会儿,用陈宏的体液当润滑觉得很令人兴奋与刺激,现在贤者时间了,只觉得有点恶心。   陈宏没搭理他,关灯,睡觉。 第21章   霍斯臣:【这几天里想我了没有? 】   张宇文:【还行吧。 】   张宇文原本是个坦诚的人,但不知为何,一和霍斯臣进入相亲状态,就忍不住也高冷起来。   这是什么毛病啊!   张宇文撤回了【还行吧】,改成【想你了】。   霍斯臣:【怎么想的? 具体描述下? 】   张宇文坐在餐桌前,笑了起来。 这几天里,他确实想起霍斯臣好几次,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每当他在吃饭时,就会毫无来由地想象霍斯臣坐在对面,两人聊聊工作上的事或是趣闻,窝在床上打游戏时,也会想象霍斯臣与他配合闯关的生活。   在家里看电影时,张宇文还会想象两人一起看,并聊聊情节的场景。   但只有一件事他目前还做不到,所以张宇文还不能准确地判断,自己是不是真正地喜欢上了霍斯臣──因为他没有把霍斯臣当做性幻想的对象。   喜欢一个人,对于张宇文这种脑补能力很强的男生来说,莫过于把他当做自己的性幻想对象,想象与他做爱并获得自我满足。 以前张宇文就是这样,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对喜欢的人心意。   但他对霍斯臣还稍微带点陌生,他既把握不住自己的角色与位置,也不知道该如何想像做爱时他们的互动……   幻想自己当受吗? 他没当过,很难脑补一出被霍斯臣攻的床戏; 幻想自己当攻? 他又从来没干过这类型的男人,脑补不出霍斯臣在自己身下呻吟与求饶的模样,反而还觉得有点不适。   张宇文实在很心不在焉,连制造垃圾的速度也放慢了不少,新历年末,全世界都在放假,他也乐得给自己放个假,明天霍斯臣就回来了…… 他离开一周时间,因北美与亚洲的时差,他们聊天也变少了。   张宇文想象着再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气氛反而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霍斯臣等了半天,见他的调情石沉大海,又传来一则讯息:【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   张宇文:【嗯? 梦见我在做什么? 】   霍斯臣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张宇文突然明白过来,铁定不是什么正经梦,便传了一大堆表情给他。   霍斯臣见他终于懂了,便也回了个暧昧的表情。   【你有梦见我吗? 】霍斯臣问。   【现在还没有。 】张宇文说:【你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   霍斯臣:【好的。 】   张宇文:“?”   张宇文没看懂最后这句,门铃突然响了,他上前去开门,院子外,霍斯臣居然已经站在门外了!   张宇文:“不是明天早上回来?”   霍斯臣:“会议改期了,提前一天。”   张宇文打开院门,看见霍斯臣手里拿着一捧鲜花,当即觉得很好笑,顺手接过。   “吃饭去? 我车就停在外面。” 霍斯臣说:“你室友们呢?”   “进来坐吧。” 张宇文说:“今天只有维泽在,严峻带小棋去打小儿预防针了。”   这是霍斯臣第一次得以被邀请进入江湾路七号,他认真地说:“让我瞻仰瞻仰,上亿的房子长什么样。”   张宇文让他进来,简单目测。   “你家应该没有准备我这个鞋码的拖鞋。” 霍斯臣说:“不用找了。”   “我看看这双…… 你鞋码44吗?”   “是的。” 霍斯臣说:“就这样,有地暖。”   “那我去换衣服,你请随意。”   张宇文把花放在餐桌上,郑维泽听到响动,把门拉开一条缝,在房里。   “这几天家里有点乱。” 张宇文说:“因为阿姨们都放假回家了,新年过后才来上班。”   霍斯臣点点头,知道其他几个房间属于室友们,没有乱逛,只是在客厅、餐厅与后院参观了一番,张宇文则上楼去换出门衣服。   “好漂亮的花!” 郑维泽出来了,说:“可以让我拍一张照片吗?”   “当然。” 霍斯臣心思非常明显不在郑维泽身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二楼,等待张宇文下来。   张宇文的声音在房里说:“你想上二楼看看吗?”   霍斯臣走上楼梯,说:“允许我进你房间?”   “当然可以。” 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他开着门,霍斯臣进来了,床上有点乱,张宇文睡过午觉还没收拾,冬季的房里留存着很淡的男生的荷尔蒙气味。   张宇文把阳台落地窗打开少许,让房间稍微通下风,霍斯臣看见扔在一旁的游戏机手柄,便拿起来握了下。   “这个用起来挺舒服。” 张宇文坐在他身边,说:“定制款的…… 你手比我大,弹钢琴很有优势。”   霍斯臣的手比张宇文大,手指也更长,覆在手柄上非常灵活,飞快地按了几下。   “这个捏起来太硬了。” 霍斯臣说:“我喜欢有肌肤质感的,套个硅胶手柄壳就很舒服。”   “我比较喜欢硬一点的。” 张宇文:“好了不要讨论这个了。”   霍斯臣笑了起来。   张宇文有时觉得霍斯臣很正经,总是彬彬有礼,有时却仿佛说什么都充满了性暗示,很容易就让人想歪。   “好了。” 张宇文换完衣服。   “你还戴眼镜?” 霍斯臣看见角落有一副黑框眼镜。   “呃…… 我近视一百多度。” 张宇文说:“没什么影响,但有时会戴。 怎么了?”   霍斯臣看着张宇文,张宇文本想问“你喜欢戴眼镜还是喜欢不戴眼镜的”,但霍斯臣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张宇文接过他递来的黑框眼镜戴上。   霍斯臣朝他吹了声口哨,眼里带着笑意,张宇文便把它摘下来放着,换过衣服后,与他一起下楼,今天张宇文背了个小腰包,提着装衣服的纸袋,霍斯臣自然而然地接过。   “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和裤子。” 张宇文说:“你回家再拆吧。”   霍斯臣的车就停在张宇文家外面的路上,他把东西放进后备箱,总忍不住看张宇文给他买了什么。 张宇文看了眼后座,上面有个纸袋,猜测是给他的,但霍斯臣并没有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赛斯?” 霍斯臣说。   “对啊,我怎么知道你的『赛斯』?” 张宇文道。   霍斯臣又笑:“你知道我多少公分吗?”   张宇文:“我不知道你多少公分。”   霍斯臣礼貌地说:“我邀请你有空亲自动手量一下。”   张宇文:“我已经透过目测得出了,少废话,吃什么?”   霍斯臣坐上驾驶位,却没有开车,朝张宇文说:“吃什么都可以,你有多饿? 描述一下。”   简直处处充满暗示,张宇文说:“一般的饿。”   霍斯臣诚恳地说:“我感觉到了。”   张宇文用手拍霍斯臣后脑勺,霍斯臣笑着避过了,系上安全带,开车。   今天他回来得很突然,他俩都没有订餐厅位置,便去商场逛街,找顺眼的餐厅吃饭,但这很让人纠结,毕竟好吃的餐厅都要排队,而不需要候位的餐厅大多都不好吃。 张宇文只得凑合着吃了一顿烤鸭。   “明天怎么过?” 霍斯臣想了想,说:“我记得……”   “我也记得。” 张宇文说:“我订了温泉饭店。”   霍斯臣有点意外,说:“我很喜欢,很久没去了。”   张宇文说:“和室友们一起,你可以吧?”   “当然。” 霍斯臣说:“AA吗? 我想连你一起A。”   “我有招待券。” 张宇文说:“年末出版社发的。”   “看来你们出版社今年业绩不错。” 霍斯臣道:“你的年终奖金一定也不少。”   张宇文稍微掩饰了下,说道:“只是同事们都不去,各自回乡下了,招待券又有使用期限,我就低价向同事多买了几张。”   张宇文和霍斯臣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放松,似乎比与室友们还要更轻松些,他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玩下手机,提出话题也都会得到回应。   但今天的霍斯臣,总让张宇文感觉到仿佛有点心事。   “有什么烦恼吗?” 张宇文准确地捕捉到了某个霍斯臣眉头稍稍皱起来的瞬间。   霍斯臣走神短短一秒,就被抓住了,马上答道:“没有,时差还没调过来。”   “哦──?”   张宇文猜他刚下飞机就去开会,然后直接来找自己了,还没回家。   “睡一觉就好了。” 张宇文说。   霍斯臣配合地打了个呵欠,潦草地吃完饭,又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买给你。”   “不用。” 张宇文答道:“我没什么要买的,真的。”   张宇文深知逛街之苦,对身外之物也不怎么眷恋,霍斯臣也是,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去店里看来看去。   今天张宇文主动去结了帐,说:“吃完就回家睡觉觉吧,明天再一起玩。”   霍斯臣打起精神,点头,开车送张宇文回家。   到处都是圣诞与新年的灯饰,就像冬夜里,星辰落在了人间大地上。   一路上,霍斯臣都没有说话,不时看看张宇文。   “你有什么烦恼,其实可以告诉我。” 张宇文说:“我不一定能解决,不过愿意倾听。”   霍斯臣笑了起来,说:“会的,但我现在很好,没有烦恼。”   车停在江湾路七号外,入夜后,花园里的彩灯已经亮了起来,两人又安静了一会。   “对了。” 霍斯臣想起来了,说:“我给你买了件圣诞礼物。” 说着回身拿来纸袋,交给张宇文。   “嗯,我也准备了。” 张宇文打开包,取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   霍斯臣对自己能收到礼物这件事十分意外,看着张宇文。   “那……”张宇文正想说晚安,霍斯臣却侧身过来。   张宇文心脏突然狂跳,知道霍斯臣想做什么。   所以他没有动。   霍斯臣靠近他,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那是张宇文近两年来,再一次的接吻,他几乎快忘记接吻的感觉了,哪怕霍斯臣显得很阳刚,但他的唇却依旧柔软而灼热。   霍斯臣试着收敛了自己的侵略性,让这个吻变得温柔与耐心,张宇文先是闭上了眼睛,认真感受霍斯臣体温与那柔软的触感。   不管他如何定位自己与霍斯臣现在的关系,这个吻依旧浪漫,依旧让人无法自拔。   张宇文觉得自己需要给他一个回应,于是抬起左手,搭在了霍斯臣的脖颈上。   这个动作瞬间让霍斯臣有了自信,让他变得更大胆起来,他一手飞快解开安全带,另一手已抱上了张宇文,开始与他接吻。   张宇文已经硬了,他的理智正在离家出走,毕竟他完全无法应付这种被攻深吻的情景,毕竟原本他才是做这件事的那个…… 就在霍斯臣开始深吻他,一手开始不规矩时,张宇文要求暂停了。   他用两根手指点在霍斯臣的侧脸上,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霍斯臣便放开了他。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各自调整了下姿势。   霍斯臣说:“不好意思。”   张宇文整理自己的裤子部位,说:“我太紧张了,最近没有那个,容易…… 控制不住。”   霍斯臣突然大笑,张宇文舔了下嘴唇,仿佛有点回味。   霍斯臣又凑过来,这次只是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晚安。” 张宇文说:“明天见。”   “明天见。” 霍斯臣目送张宇文回到家里,才把车开走。   这进度实在太快了…… 张宇文完全没想到,霍斯臣会如此主动地吻他,但想想也对,正常男性只要遇见了对的人,在恋爱上大抵都表现得很主动。 换了张宇文自己,恨不得第一天确定关系,第二天…… 不,当天吃过晚饭就上床,第二天就可以搬家当,开始同居了。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形,事实上生活里有太多的顾忌,也有太多的摩擦,互相了解,细水长流也许更好。 然而男生总不免被性欲支配,炽烈的荷尔蒙彼此冲撞时,理性都会被挤出去,就像霍斯臣的那个毫无来由的吻…… 直到现在,张宇文唇间还残余着他的柔软触感与温度,太久没接吻过了,还是被半摁着吻的,被压制的感受也显得相当新奇与刺激。   比起亲吻受,被攻吻则完全不一样。 受的唇既软又香,被吻上后便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任张宇文随意撩拨; 但攻的吻则是坚定的,有力量且充满保护感的,令张宇文很想与他剧烈地纠缠一番……   张宇文还忍不住在舔嘴唇,在门厅里换完鞋子后,发现客厅里灯火辉煌,所有室友都坐在餐桌前,齐齐注视着他。   “去哪儿了?” 陈宏明知故问。   “吃了个饭。” 张宇文说:“刚回来。”   “和谁?” 常锦星正在挂他们一起出去玩的照片,笑道。   郑维泽正在插霍斯臣送来的花,严峻则坐在桌旁看。   “霍斯臣啊。” 张宇文说:“还能有谁?”   陈宏:“你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 张宇文说:“不过我想试试。”   室友们全部震惊了,郑维泽说:“他不是直男吗?”   “他是个屁的直男!” 常锦星笑道:“你没看他那天爬山时,宇文换衣服的时候,他都在吞口水!”   所有人哄笑,张宇文万万没想到,常锦星对这个细节记得这么清楚,严峻也跟着笑,只不说话。   “这是什么?” 陈宏又看张宇文拿着的纸袋,说:“圣诞礼物吗?”   “呃……”张宇文说:“我还没拆呢。”   “拿来拿来!” 常锦星说:“没收了!”   “等等!” 张宇文一不注意,礼物已经被抢走了,他也不着急,随便他们拿。   “小棋呢?” 张宇文问。   “睡着了。” 严峻答道。   “你们小声点儿!” 张宇文说:“当心把小公举吵醒了。”   “哇──”   “小声点!” 张宇文咬牙切齿。   “我看看?” 严峻突然坐直,问:“是什么好东西?”   “手机!” 常锦星说:“美版的! 还是最高配呢! 一万多吧!”   张宇文接过看了眼,“嗯”了声,放在餐桌上,郑维泽伸手来拿,张宇文便递给他玩。   “你不感动吗?” 陈宏很惊讶。   “啊,是的。” 张宇文笑道:“很感动啊。”   正在这时,张宇文的手机收到讯息,大家全部看他手机,张宇文却不开聊天框,免得被他们偷看,很快,手机又在震动,来电显示:“钓鱼的”。   张宇文只不接,怎么也不满足室友们的八卦需求。   “好了。” 张宇文说:“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去洗澡睡觉?”   “等你啊。” 陈宏说:“明天就是新历除夕了,你安排了什么节目?”   说着,陈宏又怀疑地看着张宇文:“你真的安排了? 该不会是谈恋爱谈得忘了吧。”   “有!” 张宇文说:“我保证有,放心吧。”   说着,张宇文去餐厅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招待券,说:“看? 咱们明天去泡温泉,三天两夜……”   “哇啊──”所有人又兴奋起来。   “谢谢张总!” 常锦星说:“还包吃!”   “嘘…… 嘘……”张宇文简直收拾不下这么一群大马猴。   “爸爸──”小棋醒了,在房间里叫人,严峻马上起身,风一般地回房,接着就是呜呜哇哇哇,嚶嚶嚶。   张宇文赶他们回去睡觉,收拾了餐桌上的咖啡杯,坐下来回讯息。   霍斯臣:【太贵了,你哪儿来的这个? 】   张宇文就知道霍斯臣要这么说。   他仿佛看见了霍斯臣刚离开江湾路,开了会车,忍不住又停在路边拆礼物的模样。   要不是下车麻烦,说不定他还会把后备箱打开,拿出衣服挨个拆开看。   情形确实如此,霍斯臣刚把包装袋打开,看见一个橙色的盒子,当场就给张宇文传讯息,张宇文没回,他又打了两通电话。   霍斯臣:【这至少要两三万,太贵了。 】   张宇文:【我在出版社年会上抽到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贵。 】   霍斯臣:【你确定? 】   张宇文:【以我的薪水省吃俭用也买不起,放心。 】   霍斯臣还想说什么,显示正在输入中,张宇文又回了句:【你不也给我买了手机? 】   霍斯臣把一段话删掉,答道:【好吧,但下次不要买这么贵的礼物了。 】   张宇文笑着回他:【下次也没有贵的。 】   霍斯臣一直觉得张宇文条件比自己要强,长得帅身材好,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经济条件。   他一半打算靠自身魅力追他,一半也有花钱买他开心的意思,毕竟这是霍斯臣知道的最有效的技能。 没想到他刚开始施展钞能力,却被张宇文回砸了一下狠的,当即心情非常复杂。   张宇文送他的钱包是个男版的限量款,在专卖店里,哪怕免税也要两万八千多元,又是完全的新款,像是刚买的。   应该不会是把别人送他的东西,拿出来又送给自己…… 霍斯臣回忆陈宏的转述,张宇文除了与他约会,就几乎没迈出过家门,更不存在找了有钱男朋友并脚踏两条船的情况。   张宇文买奢侈品就像喝水一般自然,平时他只是不用,真想要的话,进了店就是随便买,给霍斯臣从头到脚全部配齐也毫无压力。   他一边给霍斯臣回讯息,一边喝水,同时望向墙上常锦星挂好的照片,上面有许多他们的共同回忆,爬山时,被猴群袭击的照片赫然在最显眼处还放大了。   那一刻常锦星正在用三脚架拍集体照,猴群的突然到来令每个人作出了各自的反应──张宇文用外套包着手臂,正要驱赶猴子。 严峻想把他护到自己身后,霍斯臣站在另一边,聪明赶来,陈宏拿着零食要引开猴子。   郑维泽躲在常锦星的身后,常锦星则拎着包要当盾牌格挡。   太有趣了,张宇文万万没想到这个瞬间被抓拍了下来。   另一张,则是霍斯臣保护着张宇文,躲到另一边去。   还有在休息站的一张照片,张宇文脱了上身衣服,现出漂亮的身材轮廓,抬头看霍斯臣,霍斯臣拿着药油,紧张无比,看着张宇文,犹如忠犬般。   相机拍摄角度恰好是逆光,为此情此景又增添了不少暧昧的气氛。   真的是这样啊…… 张宇文心想,难怪常锦星最快道破玄机,那个时候,也许霍斯臣就已经有点喜欢他了……   但这张照片不能挂在餐厅里,太羞耻了…… 张宇文赶紧把它取了下来,旁边又有他在平台上滑冰摔倒,严峻上前拉自己的照片。   严峻把小棋再次哄睡后,又出来了,张宇文正在偷照片,被抓了个正着。   但严峻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餐桌前,看着张宇文的背影出神。   “锦星怎么总是抓拍这些出糗的瞬间。” 张宇文说。   严峻:“我无所谓。”   张宇文检视了所有的照片,拿走了那张霍斯臣帮他涂药的,让其他照片留下。   严峻低头看温泉招待券,说:“我以前去过这家,这么多年温泉还有水,真不容易。”   “确实很出名。” 张宇文说:“已经开了四十多年了,它曾经是江东最好的温泉。”   两人沉默片刻,严峻又说:   “你喜欢他?”   张宇文没有回答,到桌前坐下了,他拿来信封,严峻把招待券递给他,装回信封里。   “你挺喜欢他。” 严峻说:“我说霍斯臣。”   “嗯。” 张宇文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 严峻想了想,又道:“你们很般配。”   张宇文说:“他要么曾经是直男,要么是深柜……”   “我也这么想。” 严峻打断了张宇文,又说:“但我总觉得他有些事没有说出口,也许瞒着你什么。”   “没关系。” 张宇文轻松地说:“我也有事情瞒着他,大家总有不想说的话。”   “是啊。” 严峻有点忧伤地笑着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你很豁达大度。”   张宇文知道严峻担心他,怕他被霍斯臣伤害了。   理智地想想霍斯臣这个人──算不上富豪吧,但也是个小金领; 既高又帅,平时一定有追求者,这种人在影视剧人设里,常是流连花丛的老手,毕竟什么都见过了,更不缺性资源。   说没有男女同事朝霍斯臣投怀送抱,张宇文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严峻工作这么久了,有一定阅历,他与陈宏自然都猜测霍斯臣这种人的背后,说不定还有隐情,而张宇文自己,直到现在,对霍斯臣也没有太多的了解。   “放心吧。” 张宇文说:“如果感觉不对,我…… 嗯,我可以自我调节,我这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在感情上不会陷得很深。”   严峻于是不再评价。   张宇文说:“明天小棋会去的吧?”   严峻笑道:“对,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宇文笑道:“我非常期待。”   是夜,张宇文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趴在床上时,成功地进入了性幻想的世界里。   那个吻犹如启动了张宇文的某种情感,他把侧脸靠在枕头上,身下动了动,觉得很舒服,于是两腿夹着抱枕,蹭了几下,同时在半睡半醒之间,回忆着车上霍斯臣的动作。   如果当时顺势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当时霍斯臣的手正在搂他的腰……   张宇文蹭了一会儿后嫌不过瘾,他已经禁欲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今夜简直是打开了欲望的阀门,于是他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白皙的长腿肌肉轮廓分明,夹住抱枕,让自己高昂且硬挺的小兄弟抵在抱枕上来回蹭,同时想象着霍斯臣与他争夺着主动权的场面……   长条形的抱枕充满了暗示,张宇文自己的已经不算小了,但是个GAY就多少有点崇拜,他不仅满意于自己的尺寸,更期待对方的尺寸,尤其大唧唧受被他进入时无法自控的硬挺场景,更无声地表达了对他的赞美与嘉许……   张宇文在半入睡状态下,脑海中闪过了自己与霍斯臣蹭枪的情节,温存而刺激,配合前端敏感带传来的抱枕的柔软刺激,当场点开了他的自走型火箭炮,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糟了,明天要洗抱枕了。   张宇文恢复了少许清醒,简单地擦拭了下,困得不行,进入贤者时间,又觉得自己喷在抱枕上的体液有点恶心,于是把它一脚踹下了床,衣服也不穿就睡着了。 第22章   新历除夕,上午十一点。   听到楼下门铃响起时,张宇文整个人飞快地弹了起来,以最快速度穿上睡衣睡裤,拉开落地窗,把抱枕从二楼扔了下去,正好掉在洗衣机后面的水槽里,再一个翻身,从阳台跳下一楼陈宏房间的窗台外,借力后跃,转身落地,来到花园,拧开水槽的水龙头,冲洗他的抱枕。   果然,霍斯臣来了,严峻给他开了门,小棋穿了新衣服——一身可爱的连身衣裤,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哈喽。” 霍斯臣朝小棋挥手。   张宇文让抱枕泡在水里,朝客厅看了眼,见陈宏也起来了,正在与霍斯臣说话,一夜过去,霍斯臣显然精神好了许多,状态完全恢复了。   “你来啦。”   严峻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到花园里去的?”   张宇文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进来,说:“哦,就刚刚啊,我拖鞋呢? 咦? 刚才还放在这里的,谁穿走了? 斯臣,你喝咖啡吗?”   张宇文对这房子的结构熟得不能再熟,神出鬼没时,居然没人发现不对。   霍斯臣:“我来早了。”   “没有。” 张宇文与他约好的就是十点,说:“来杯咖啡? 你今天清醒一点了。”   “睡了十个小时。” 霍斯臣活动颈部关节,说:“神清气爽。”   室友们也陆陆续续来了,陈宏早起健身,练得满身大汗,洗了个澡,穿着兜帽运动服; 不片刻,常锦星已经换好了衣服,下来向他们打招呼。   接着,郑维泽打着呵欠,从二楼常锦星的房间下来。   “咦──”所有人发出了一致的声音。   常锦星说:“我们昨晚上聊了会天就睡着了,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郑维泽现出不悦神色,盯着常锦星,张宇文起初有点震惊,但看这模样,他俩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才对,于是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一大群男生开始推搡着出门,各自横七竖八地坐着,穿运动鞋,找东西,背运动包,这种混乱让张宇文想起了他的大学室友们,现在还多了一辆婴儿车,上面坐着小棋。   虽然衣着没有统一,但每个人都围了郑维泽给买的围巾,这条围巾效果很重要──有了团队行动的标记。   “昨晚上又下雪了。” 张宇文说。   霍斯臣:“是的,小心地滑,不要再滑倒了。”   他们走路前往最近的火车站,常锦星拿着相机倒退走,给大家拍照,结果滑倒在雪里,严峻伸手拉他一把,却被张宇文也恶作剧地推倒了,很快,一个连一个,大家滚成一团。   “当心小棋……”郑维泽说:“你们不要在雪地里打架啦。”   陈宏:“我要饿死了,打不过你们…… 快点先去吃午饭……”   抵达火车站外,常锦星说:“我请大家吃午饭吧。”   “哟──”张宇文怀疑地把尾音抬高了点。   “你挣了不少啊。” 严峻那话里带着揶揄。   常锦星笑着去买便当作为火车上的午饭,大家又纷纷上了车,小棋第一次坐火车,显得很兴奋,到处摸来摸去,趴在车窗前朝外看。   郊县快车驰出了江湾路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车厢里人不多,气氛很放松,窗外的铁路沿途尽是雪景,覆盖着江北的房屋,一片祥和的冬景气氛。   霍斯臣与张宇文坐在一起,张宇文解开围巾,朝侧面看了眼──郑维泽和陈宏一起坐,郑维泽此刻正看着窗外。 常锦星则拿着照相机拍小棋,坐在严峻的身边,不时逗他玩。   咦──张宇文开始觉得奇怪了,按理说郑维泽该黏着常锦星才对,但今天完全没有。   霍斯臣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张宇文的下巴,让他转过来,朝向自己。   张宇文:“……”   霍斯臣扬眉,示意不要东张西望。   “昨晚上睡得好吗?” 霍斯臣问。   张宇文骤然被问到心虚的事,心想他看出来了?   “嗯…… 还行。” 张宇文马上就猜测到,霍斯臣这么问的原因,多半是昨夜分别时的那个吻。   “昨晚我又梦见你了。” 霍斯臣现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张宇文顺口接了下面那句:“哦? 梦见我在做什么?” 但话一出口马上就觉得不对,搭配霍斯臣的表情,还能有什么内容?   霍斯臣于是笑了起来,张宇文顿时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你给我的感觉像个禁欲系男生。” 霍斯臣想了想,说道。   “否则呢?” 张宇文反问道:“单身汉不禁欲,还去招嫖吗?”   霍斯臣蓦然觉得很好笑,但顾忌到车厢里人太多,按捺住了大笑的冲动:“我是说,你平时应当很少约一夜情?”   “不是很少。” 张宇文答道:“从来没有。”   霍斯臣点点头,说:“医生家里长大的小孩,在这方面比较爱干净?”   张宇文答道:“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种生活习惯,这算洁癖吗?”   张宇文一直对约炮提不起兴趣,事实上他很难接受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上床做爱的流程,不会尴尬吗?   但他也从不对外标榜自己性生活干净,并尊重每个人对待性爱的方式。   “感情上有洁癖吗?” 霍斯臣随口道。   “感情上没有。” 张宇文今天可以说是非常的大方,霍斯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确实想认认真真地谈这段恋爱,并投入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与感情。 也许因为昨夜将霍斯臣当做性幻想对象,为他平添了不少好感度,也许因为上一段恋爱失败后自己所作的检讨,让张宇文认为他应该更诚实一点。   话音落,张宇文期待地看着霍斯臣。   “我也没有。” 霍斯臣用高度概括的四个字,回应了前面自己提出的所有问题。   火车驰出江东市,群山绵延,车厢里大多是返乡的学生,比起其他人说个不停,霍斯臣与张宇文出奇的安静。 但张宇文知道霍斯臣的注意力时刻都在自己身上,缘因他刚从包里拿出两瓶咖啡,霍斯臣便马上主动接过。   张宇文险些笑了出声。   霍斯臣:“?”   “我拧得开瓶盖。” 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抱歉。”   张宇文简直不忍卒睹,他看了眼霍斯臣,心里浮现出好几个念头,他对霍斯臣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下,甚至性冲动。   如果和霍斯臣谈恋爱的话,他俩会显得更像同性恋一些。   过往那次恋爱不是真正的同性恋,而更像异性恋在某个意义上的延伸。 他扮演男性,前任扮演女性。 与霍斯臣在一起的时候,让张宇文更真切地感受到,对方拥有非常明显的雄性特征。   但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问题:他们的相处模式,体位,以及对彼此的态度。   很显然,霍斯臣还没有形成初步的意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难题仍然存在,并显得很多。   “咦,小棋?”   正在学走路的小棋摇摇晃晃,来到张宇文与霍斯臣的座位前,张宇文忙把她抱起来,严峻则跟了过来,张宇文示意交给自己可以放心,让严峻也休息会儿。   正处于认人阶段的小棋完全不抗拒张宇文,坐在他的膝盖上。   霍斯臣礼貌地逗了逗她,但张宇文看得出,霍斯臣不算特别喜欢小孩子。   “她对你很特别。” 霍斯臣说。   这句话让张宇文知道,他一直在观察。   “嗯。” 张宇文很喜欢小婴儿,答道:“小孩对周围人的态度来自父母的态度。 严峻信任我,小棋就会更愿意与我亲近一些。”   “是的。” 霍斯臣明白了:“确实如此。”   “你从前想过要小孩吗?” 张宇文又问霍斯臣。   霍斯臣回过神,答道:“没有,从来没有,我哥哥就有两个孩子,每天都很闹腾。”   很快,火车到站了,大伙儿便纷纷下车,饭店的接驳车等在车站,把他们带到山林深处的温泉饭店,沿途俱是山路,意外的是,今天前来度假的客人出奇的很少。   “欢迎光临。” 饭店柜台、经理早已等候在外,纷纷鞠躬。   “哇──”郑维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度假,充满了期待。   张宇文看得出帮忙订房的影视公司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这一刻他非常地担心饭店因为过于热情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幸好对方还懂得适可而止。 他交出了招待券,饭店为他们安排了三个房间,大家开始分房,张宇文拿着三个木牌,上面拴了钥匙。   “我要和小棋住。” 郑维泽突然说道,伸手来接牌子。   “哦好啊…… 嗯?” 张宇文随口道,继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望向常锦星,但郑维泽已经把钥匙拿走了。   “那我和锦星住吧。” 陈宏说道。   张宇文相当好奇最近他的室友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然而饭店安排的房间贴在一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房间安排变成了:张宇文霍斯臣、严峻郑维泽、陈宏常锦星。   “各位帅哥,请跟我来。” 柜台妹妹拿了他们的浴袍,说:“夜间,男生的温泉在这下面,白天则会换到四楼的山上,各位住的地方叫鹤堂,穿过这条小径,在一座独立的别馆里……”   “哇──”   所有人都相当的震惊。   在鹤堂处有四个卧室,两两对门,中央有饮茶的公区,服务生已经摆好了热茶,房间里铺着日式的榻榻米,夜晚睡觉时会有人来为他们铺床。   “吃饭的地方需要穿过小径,到南面的用餐处。” 柜台又说:“各位可以来选一下浴袍。”   “好舒服──”郑维泽已经进了房间,拉开榻榻米,外面是个带着落地窗的露台,再外面,则是漂亮的雪景与远方山中村落的房屋。   另一个空房间没有住人,相当于他们包下了一座单独的别馆,张宇文挨个看过他们,回到房内,下午三点半。   暖气开得很足,霍斯臣脱了外套,穿着黑色毛衣,坐在矮桌前喝抹茶,看外面的景色。   “比上次好多了。” 张宇文笑道,显然对象峡山顶的住宿记忆犹新。   “你们出版社真大方。” 霍斯臣对这个饭店相当的意外。   张宇文说:“也许? 可能是今天没住满,给了升级房型。”   大家的房间都没有关门,互相敞着,或许也是觉得没有关门的必要。 毕竟把门一关,张宇文就会开始觉得尴尬,与霍斯臣的关系既不再是朋友,又还没有成为恋人,做什么感觉都不是很合适。   “你带了什么?” 霍斯臣问。   “又想翻我的包?” 张宇文笑道。   “只是好奇。” 霍斯臣说。   张宇文带了本讲创作的书,准备无聊时看看,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霍斯臣随手翻了翻,显得很有兴趣。   “不要勉强自己。” 张宇文猜测霍斯臣对此毫无兴趣,那本书是编剧们常用的,对小说作者来说都显得晦涩了。   霍斯臣便不再伪装了,对面室友们已经换好了浴袍,郑维泽说:“宇文! 你们去泡温泉吗?”   “待会儿吧!” 张宇文说:“你们先去。”   虽然泡汤是张宇文决定的,但想到要与室友们完全一丝不挂,坦诚相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陈宏从对面房间出来,把郑维泽拉回去,说:“你不要打扰他俩……”   正尴尬相对的张宇文与霍斯臣于是显得更尴尬了。   “换浴袍好了。” 张宇文拿了浴袍,坐在案前脱上衣,问:“你不换吗?”   霍斯臣放下书,犹豫了一秒,张宇文说:“反正你待会儿也会被我看光的,害羞什么? 快脱!”   霍斯臣居然难得的有点害羞,张宇文过来扒他衣服,霍斯臣忙道:“好的。”   他起身想去关门,张宇文说:“但是你待会儿也会被他们看见啊,有区别吗?”   霍斯臣:“……”   张宇文哈哈大笑,霍斯臣只好去把门掩着,竭力保持淡定,解开腰带,张宇文已经脱光了,任凭霍斯臣注视自己,霍斯臣于是停下动作,转身看着他。   张宇文一手拿着浴袍,作了个“怎么?” 的表情,相当坦荡地让霍斯臣看。   霍斯臣居然脸红了! 喉结又动了动,他看着张宇文,突然朝他走了一步,张宇文知道霍斯臣想亲他,但房门还开着,便作了个“不行”的动作。   霍斯臣便没有再进一步,索性也开始脱衣服。   “泡温泉的目的是先验货吗?” 霍斯臣打趣道。   张宇文在这种时候,控场技术显然很厉害:“是让你验货,满意吗?”   张宇文也看着霍斯臣,他意外地发现霍斯臣的身材居然比他还要好!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居然还有胸肌。   糟了…… 张宇文的那个又要被唤醒了。 昨天晚上刚释放过一次,他本以为今天可以保持稳定。   紧接着,他知道霍斯臣为什么一直不好意思脱衣服了,也知道他为什么换浴袍时总避着自己──   ──因为霍斯臣硬了。   霍斯臣的那个型号目测比张宇文巅峰时期还要更大一点,这也是合理的,他身高比张宇文高,肩膀比他宽,手指也比他长。   “你……”张宇文眼里带着笑意。   霍斯臣想让自己不听话的小兄弟下去一点,但在张宇文面前,变得更硬了。 他裹上浴袍,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 你知道的。”   张宇文怀疑地说:“那么看来有人说昨天晚上做梦是在骗我?”   霍斯臣脸显得更红了,岔开话题说:“现在去泡汤?”   “我问问他们?” 张宇文说:“你要朝大家展示吗?”   霍斯臣:“……”   霍斯臣面红耳赤,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背对张宇文坐着,努力平复心情,张宇文只觉得他突然变得很可爱,他不介意攻他一下。   突然间,他对霍斯臣有性欲了,能想象到大长腿精英受在自己身下喘息的爽感。   对面,张宇文看见常锦星正在换衣服,而严峻在公共区域接电话。   “等他们一会儿吧。” 张宇文在霍斯臣身边坐下。   霍斯臣恢复正常了,说:“我发现一盒棋,我们来下棋? 你会吗?”   饭店客房内放了Monoply和西洋棋,张宇文便摆开西洋棋,说:“下输了你会生气吗?”   霍斯臣说:“不会,我让你,你可以悔棋。”   张宇文:“哟哟哟! 拭目以待,我从来不悔。”   霍斯臣:“这是个好习惯,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张宇文的祖父喜欢下西洋棋,小时耳濡目染多了,张宇文下得一手好棋。   霍斯臣只用了五分钟,就把张宇文杀得溃不成军。   “不玩了!” 张宇文简直颜面扫地:“你是专业的?”   “五级棋士。” 霍斯臣答道:“再来一局? 我让你悔棋?”   “不玩了。” 张宇文说:“走吧,去泡澡。”   郑维泽已经泡得满脸发红,喝着冰可乐回来了。   张宇文来到温泉里,雾气蒸腾,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陈宏肌肉线条优美的裸体,他正与严峻说着什么,他一进去,两人马上就停止了交谈。   张宇文:“?”   短暂的安静后,张宇文下水,夸张地大叫道:“好烫!”   所有人同时大笑起来。   “呼──”张宇文总算适应了水温,诧异地望向陈宏与严峻。   “小棋呢?” 张宇文问。   严峻答道:“维泽在陪她,婴儿不能泡温泉。”   陈宏意外道:“斯臣呢?”   “他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买饮料。” 张宇文答道。   “你验货了吗?” 陈宏打趣道。   “没有你的大。” 张宇文知道陈宏想问什么,说:“但是也不小。”   陈宏甚至没用毛巾挡一下,就这么坐在热石上与张宇文交谈。   “有我的大吗?” 严峻又说,从水里站起来。   张宇文哭笑不得,说:“够了!”   严峻哈哈大笑,张宇文心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不过严峻的那个也很大,也许因为他瘦高的缘故,目前看来,尺寸排名第一位的应当是陈宏,在张宇文看过的片子里,与直男们相比较,也有S级,严峻与霍斯臣排第二属于A+,张宇文自己反而稍逊一点拿个A的评分,只不知道常锦星如何……   张宇文正在想这个,陈宏却仿佛猜到了,说:“我看过星星的,和宇文差不多。”   “哦──?” 张宇文与严峻同时盯着陈宏。   陈宏嘿嘿笑,没有解释,张宇文正想追问,陈宏却反客为主,问:“宇文,你和斯臣谁攻?”   “没有做过。” 张宇文说:“你不要操心这种问题。”   霍斯臣终于来了,对话于是戛然而止,大家都看着霍斯臣的裸体。   温泉里很热,让人全身血液流速加快,霍斯臣总算硬不起来了,他把冷饮分给陈宏与严峻。   霍斯臣下水时也大吼“好烫!” 一声,所有人又同时大笑。   “这家温泉都二十多年了,还有水。” 霍斯臣说。   “你来过?” 张宇文说。   “嗯。” 霍斯臣说:“我爸妈带我来泡过,那年我七岁,我哥九岁,二十二年前了。”   张宇文相当的意外,严峻说:“小时候我也来过,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来江东旅游,中间就在这家饭店住了两天。”   陈宏说:“这里应该是很多人的共同记忆了吧。”   严峻说:“我真没想到,除夕你会选这儿。”   张宇文笑道:“因为我也来过,小时候我外公很喜欢来,冬天几乎每周都会泡温泉。”   霍斯臣说:“我记得二十二年前,这家饭店还大部分是木头房子,今天看来,只保留了鹤堂。”   “龟堂与麒麟堂已经重新翻修了。” 张宇文说,并对霍斯臣来过温泉饭店相当惊讶。   严峻说:“二十多年前,这里叫『山麓』吧。”   “是的!” 霍斯臣与张宇文同时说道。   现在饭店已经更名为“半山小筑”。   “我哥还带我下去溪流里钓鱼。” 严峻说:“山的那边有条溪,溪水不封冻。”   霍斯臣说:“从前这山上还有许多鹿。”   “对对!” 严峻说:“我见过好几只,就在半山腰的公园,明天我也想带小棋去山上转转。”   温泉池内又安静下来,张宇文面朝严峻坐着,雾气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知道严峻一定想起了许多事。   “你家也是两兄弟?” 霍斯臣问。   “对。” 严峻答道。   霍斯臣从来没问过小棋的妈妈是谁,也许他也有好奇之心,却很有分寸,知道什么不该问。   陈宏突然岔开话题,说:“斯臣,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练胸了。”   霍斯臣:“够用就行,不想撑太大。”   大家又笑了起来,陈宏说:“你站起来我看看?”   霍斯臣于是从水里站起来,陈宏说:“腹肌还在,你有段时间没上课了。”   霍斯臣:“我不参与健美比赛,需要哪里的肌肉,你不应该问我,要问使用的人。”   陈宏与严峻又一起笑了起来,陈宏说:“宇文呢?”   张宇文也站起来让看,陈宏说:“你转过去,我看你臀大肌。”   张宇文:“为什么你就不看他的?”   余人又开始大笑,严峻道:“我不泡了,我不行了,太晕了。”   严峻起身,出去穿浴袍,陈宏说:“我也走了。”   安静的温泉池内只剩下张宇文与霍斯臣,霍斯臣主动挪了位置,与张宇文坐得近了点,两人的大腿挨着。   张宇文不怀好意地看霍斯臣腿间,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落在他腹部,胸部,又挪到他脸上。 霍斯臣则伸出一手,摸了摸张宇文的大腿。   在那静谧里,两人仿佛心有灵犀,霍斯臣侧头凑过来,张宇文则配合地转身,与他亲吻。   “不能在这里乱来。” 张宇文制止了霍斯臣进一步的动作,说道:“太容易晕了。”   两人离开近乎滚烫的温泉池,泡得全身肌肤通红犹如虾子,穿浴袍时,霍斯臣还笑着看张宇文。 张宇文扬眉不解,霍斯臣小声道:“你很性感。”   “你也是。” 张宇文小声说。   张宇文是冷白皮,身材很匀称,霍斯臣则很挺拔,半湿的头发更显英俊,犹如特意做过造型的男模。 霍斯臣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体,他们显得非常般配。   最重要的是,泡过澡后,他们都硬了,心里的念头在对方的注视之下一览无余,身体的某个部位传达着“我想和你做爱”的信息,就像发情的雄性动物一般。   男生在性这一方面总是很坦诚,不坦诚也没用,他们身体部位随时会出卖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张宇文完全不介意霍斯臣看他,他也很喜欢看霍斯臣,起初注视他时,霍斯臣多少有点显得慌张,张宇文便将其当做恶作剧,但现在霍斯臣也完全习惯了。   “你的小兄弟,很有份量啊。” 张宇文又调侃道。   “我今天在你面前就没软下来过。” 霍斯臣答道。   外头传来声音,两人便穿上了浴袍,路过温泉外的自动贩机时,张宇文又停下买饮料,同时心里出现了另一个念头:今天晚上,要和霍斯臣做爱吗? 对方就差把求偶说出来了。   但如果做爱的话,谁当上面的那个? 看这模样,霍斯臣很明显想当攻了…… 自己受一次也不是不行,然而如果一开始就确定了体位,后面势必一直只能当下面的,只能偶尔反攻…… 张宇文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或者说,他喜欢霍斯臣,但还没喜欢到愿意为他一直当受的那个地步。   两个人以完全的男性的角度交往是很有趣的,有种旗鼓相当的平等感,但麻烦也源自此处,在性这件事上,会显得很难协调。   张宇文喝着冰饮,回到了房中,低头看手机,等待稍晚点与室友们一起去吃饭。   霍斯臣又主动坐了过来,张宇文便放下手机看他。   他怀疑霍斯臣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吃饭?”   “七点。”   “现在几点?”   “四点半,还很早……”   霍斯臣伸手,搂住了张宇文的腰,张宇文想了想,这次他也主动了不少,仿佛泡澡时,他们已经完成了彼此最为坦诚的交流。   于是他跨坐在霍斯臣腰间,在浴袍的半遮半掩下,有种偷情的愉悦感。   “我没有和男生谈恋爱的经验。” 霍斯臣小声说:“纯粹发自本能。”   霍斯臣把脸埋在张宇文的胸膛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里已仿佛失去了理智,剩下对他身体的渴望。   张宇文眼里带着笑意:“但我觉得…… 嗯,我们还有一点事没有商量清楚。”   霍斯臣:“你说体位?”   张宇文:“你想当攻吗?”   霍斯臣有点紧张:“可以吗? 这是我第一次,不过我会认真学习。”   张宇文想了想,又问:“你带用的了吗?”   “用什么?” 霍斯臣茫然问。   张宇文:“……”   张宇文放开他,从他腰上翻身下来,只想大笑。   “你什么都没带。” 张宇文说:“还想当攻?”   霍斯臣:“我真的不知道,需要什么? 我现在去买。”   张宇文:“润滑。”   霍斯臣说:“哦,我…… 没有,需要润滑?”   张宇文一手扶额,认真道:“看得出,你是真的没有经验。”   霍斯臣裹好浴袍,说:“哪里有卖的? 我现在就出去。”   张宇文摆摆手,示意他过来,霍斯臣又带着询问之意,张宇文让他坐下,坐在自己面前,没有多说。   他伸手,脱了霍斯臣的浴袍,并握住了他的小兄弟,轻轻上下套弄,霍斯臣的身体瞬间作出了反应,显得僵直又紧张。   “和男生上床不一样。” 张宇文说:“需要用润滑油,否则会很痛,尤其你这种这么大的……”   霍斯臣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我不知道”,但张宇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吻住了他的唇,霍斯臣慢慢地放松下来,品尝着他的嘴唇的味道。   张宇文对于性爱虽然未到高手的地步,这种状况也算驾轻就熟,他一边吻霍斯臣的胸膛,吸吮并舔舐他的,一边用手为他套弄。   耳畔,只有霍斯臣急促的喘息声,他不自然地动了下,调整了腿的姿势,让张宇文伏在他的怀中,眼神带着不知所措,继而下意识地低头看张宇文。   他们对视时,张宇文忽然就十分好奇。   霍斯臣简直像个处男! 张宇文心道,这家伙无论和男生还是女生,做爱的次数加起来不会超过十次…… 他已经二十八九岁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舒服吗?” 张宇文不忘问他。   霍斯臣的呼吸都发着抖,然而下一刻,他转身,把张宇文按在地上,并压在他的身上。   “哎……”张宇文低头看霍斯臣,浴袍被他扒了下来,继而霍斯臣吻住他的唇,一边以小兄弟在他腿间来回蹭。   这是什么纯情少男行为? 张宇文觉得非常好笑,但两个男生的裸体蹭来蹭去,干燥且灼热的肌肤接触,让他也觉得很舒服。   “我喜欢你。” 霍斯臣的声音低沉且快,仿佛焦急地述说着自己对他的心意:“不,我爱你,宇文,我爱你。”   张宇文莫名地被这么一个细节给感动了,他想回应霍斯臣,说:“我也喜欢你”,但霍斯臣吻住了他的唇,不让他说话,接着,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霍斯臣压着他,在他身上来回蹭。   张宇文配合了他一下,主动张开腿,环住了他的腰,做了这个很受的姿势,但霍斯臣没有进去,在没有润滑的前提下也无法进去,只能在张宇文的小腹上蹭。   两人纠缠片刻,这激烈的交缠,既是身体的交缠也是唇舌的交缠,张宇文从未试过这种纯蹭式的做爱,从前谁要是跟他说“我们这样做爱”的话,那多半是要被罚款的。   然而霍斯臣的动作却让他觉得很美好,那是一种久违的,青涩的美好。   一股热流喷发在张宇文的小腹上。   霍斯臣停下了动作,剧烈喘息,帅气的脸直红到耳根,回避着张宇文的目光。   张宇文:“……”   张宇文看看自己身体,再看霍斯臣,霍斯臣十分不好意思。 “你还没有射。” 霍斯臣说:“我帮你擦一下。”   张宇文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示意霍斯臣倚在墙边坐着,两人的身下垫着浴袍,让他从背后环抱着自己,开始自我奖励。   他枕在霍斯臣的肩上,稍稍抬头,霍斯臣便明白了,一手捏住张宇文的,另一手抚摸他的胸膛,同时低头吻他。   这和昨夜张宇文的性幻想很一致,同时手上沾着霍斯臣的精液作为润滑,来回套弄自己的小兄弟。   “你射了好多……”张宇文与霍斯臣亲吻,低声道。   霍斯臣面红耳赤,那场面实在太刺激了,他刚刚射出的精液,正在张宇文的手里,同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仿佛两人正在透过这个举动,进行全方位的深入交流。   “你……”张宇文感觉到霍斯臣的贤者状态不到三分钟,居然又硬了。   “别说话。” 霍斯臣低声道,继而吻住张宇文,张宇文随之加快了动作,霍斯臣伸手要帮张宇文套弄,来了几下之后,张宇文拉开他的手,又改成自己行动。   不片刻,张宇文又放烟花了,比起昨夜加量大放送,今天属于正常水平。   “呼……”张宇文飞快起身,去浴室冲澡。   霍斯臣片刻后也一丝不挂地进来了,张宇文带着笑意看他,霍斯臣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在这方面,简直表现得像个高中生。   “男生和男生。” 霍斯臣突然问:“是不是这样?”   旋即,他贴在张宇文的后背上,再次硬挺的身下抵住了他的腿间,这时张宇文刚在他身上涂满了沐浴露。   “是的,但不能。” 张宇文马上制止了他好奇的行为。   霍斯臣:“?”   “因为沐浴露进到身体里会很痛,不能当润滑。” 张宇文解释道。   “好的,知道了。” 霍斯臣礼貌地把他的枪挪走,不再跃跃欲试地顶着张宇文的菊花,又说:“你很有经验。”   换了平时,张宇文一定以为霍斯臣在调侃自己,但根据今天他的表现,他认为霍斯臣搞不好真的是个处男。   “因为我和前任用沐浴露试过。” 张宇文说:“他说很难受。”   霍斯臣从身后搂着张宇文,低声道:“你的技术一定很好。”   张宇文捏了下霍斯臣的脸,笑着说:“你想体验吗?”   霍斯臣顿时那表情很复杂,但张宇文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拍拍他,出来擦干身体,换好衣服。   已经六点多了,室友们在公区里活动,陈宏和常锦星、郑维泽在打扑克牌。   “你们做什么?” 张宇文心虚地看了室友们一眼,但大伙儿神色如常。   “等你俩啊。” 陈宏说:“可以去吃饭了吧?”   “七点才开饭。” 张宇文又问:“小棋呢?”   严峻正独自带着小棋在鹤堂外的花园里玩,让她练习走路,张宇文便过去找父女俩,片刻后,霍斯臣也离开房间来到公共区域。   张宇文看了眼起居室里,大家已经从打扑克牌改为玩Monoply,霍斯臣表情很正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张宇文看霍斯臣,严峻则看张宇文,两人目光对上,忽然都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张宇文问。   “你笑什么?” 严峻笑着抱起小棋,让她在椅子上走,说道。   “我没笑什么。” 张宇文说:“你今天挺开心的嘛。”   “今天是我生日。” 严峻笑道。   张宇文傻了,他看过严峻的身份证,居然忘了!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是……”张宇文说:“哦! 你过阴历。”   “嗯,是的。” 严峻说:“别告诉他们。”   “所以你是摩羯座。”   “对。” 严峻说:“我是摩羯座。” 第23章   今天是严峻的生日。   严峻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男生是在高中时,他的对象叫穆曾。   他们从初中一年级就彼此认识,一直到高中毕业。   穆曾是个斯文又优秀的男生,他很聪明,也很小心,丝毫没有暴露出任何的真实意图,只是无微不至地对他好,从初一开始,穆曾就给他买早餐,为他抄笔记,送他鞋,与他一起出去旅行。   穆曾的家里,父母已经离婚了,他常年跟着母亲过日子。 他多愁善感,皮肤白,五官长得很漂亮,情绪细腻得像个女孩子,喜欢在本子上写一些小说,听古典音乐,他的审美很好,为严峻买衣服,教他看画,学鉴赏音乐,还辅导他学习。   青春期的严峻正值保护欲无处可去的年纪,便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照顾他的角色,班上的女生们常常开他们玩笑,闹了两年后,他们的相处模式,也越来越像小情侣。   如果在这个时候,严峻知道踩刹车的话,也许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他没有,他丝毫没有想到这方面,只是将同窗看作弟弟,上高中后,严峻主动申请,与他住到了同一个寝室,同寝之后,穆曾的心思仿佛变得更多了,他们开始像爱人一般闹脾气、和好、闹脾气…… 是的,朋友之间也会这样,严峻仍然没往这方面想过,只认为是兄弟之间单纯的占有欲,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自己这名兄弟情感更细腻些。   他有时觉得穆曾无理取闹,殊不知穆曾已将他当男朋友看待,只是没有捅破最后的这层窗户纸。 高二时,严峻的父亲因病离世,他的人生遭到了重大打击,足足有将近半年时间非常痛苦,在这段时日里,穆曾陪伴了他。 严峻的家庭不再完整,但穆曾已经经受了这种不完整有许多个年头了──他们互相舔舐伤口,并彼此陪伴,寻求慰藉。   最后在一个冬夜里,严峻刚过十八岁生日,喝醉了酒,回到寝室后,糊里糊涂地与穆曾上了床。   第二天睡醒后,严峻心想,我靠! 我到底做了什么?!   那时候的他对性向毫无了解,只将穆曾单纯地当做好兄弟,没想到他把穆曾当兄弟,穆曾却觊觎自己的小兄弟,令他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穆曾对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过了几天,严峻慢慢地恢复过来,将这混乱又迷茫的移情视作喝醉酒后的出格玩闹,尽力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回到从前。   但穆曾很快又发起了攻势,他相当聪明,而严峻不仅笨拙,还没有经验,他一边舍不得与穆曾足足五年的感情,又觉得不该这样下去。   接着,两人又发生了一次关系,这一次严峻总算无法抵赖了。 发生关系时,他处于完全的清醒状态,因为穆曾在寝室里生气,只是发生了一件小事——吃饭时严峻没有等他。 他便躲在被子里哭了,严峻只好努力地哄,哄着哄着就抱上了,然后亲上了,最后严峻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同性恋,他对男生有感觉,尤其带有温柔气质的男生。   他一边觉得罪恶,反复地否定自己,一边又沉溺在穆曾的温柔里…… 穆曾得到了想要的,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来想方设法地拴住严峻,那时严峻不仅遭遇初恋,还是个处男,他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穆曾,与他乱糟糟地成为了情侣,既提心吊胆生怕同学与老师发现,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幸而穆曾主动结束了这段关系,高三时,他不声不响地去了英国,严峻在内心深处仿佛松了口气,却若有所失。 这种惆怅,在他准备去看看穆曾,却发现他交了一个白人男朋友时,达到了顶峰。   他有种被骗与遭到背叛的愤怒,他想告诉穆曾,他其实也动了真感情,何况无论是否动真感情,这种结束都是不真诚的,穆曾甚至没有告诉他出国的事,只在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突然就不与他联系了,接着就走了。   后来,严峻检讨了自己:   我也不真诚。 严峻如是想,这段感情,虽然在体位上他是攻而穆曾是受,但从感情上来说,穆曾才是主动的那一方,而他严峻始终充满矛盾地考虑着如何摆脱他,回到异性恋的性取向上来,回到常规生活当中,谈女朋友,结婚,生个小孩,就像他的兄长一样,组建家庭。   最后严峻不仅没有回到常规生活里,也对女孩子不再产生兴趣,唯一做到的,就是和穆曾分手。 高三,他发现自己不再喜欢异性,他只喜欢斯文的,白皙又干净的男生。 毕业后他到江东市来投奔兄长,家里都在催他快点找女朋友结婚,唯独严峻内心有苦说不出。   他没有爱情,事业也乏善可陈,每天带着几个包子去挤地铁时,就觉得自己活像一只丧尸。   后来兄长与嫂子出了车祸,留下无依无靠的小棋,严峻终于又找到了一点人生的方向,他决定就这样吧,一辈子独身也不算什么,只要把小棋好好地抚养大,让她健康成人,自己便尽了来这世上走一趟的责任。   直到他遇见了张宇文。   他第一眼看见张宇文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那时的喜欢非常的模糊,很难界定,后来这种喜欢逐渐地转为具象,在他们各自端着狙击枪,隔着一大片丛林瞄准对方,并注视彼此的双眼时。   就像两扇心灵的窗口朝对方打开。   他们有着特殊的默契,这种默契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哪怕在霍斯臣出现之后,严峻仍然这么认为,这源自于他的直觉。   很快,严峻清楚自己早已沉于爱河。 张宇文帅气的外表,礼貌却不过于热情的气质,豁达开朗的性格,以及幽默感,都把严峻吃得死死的。   严峻很自卑,无论是乡下人来到大城市的自卑,还是自己浅薄的知识在渊博的张宇文面前的自卑,这还不算,另加上一个无聊的灵魂在风趣的灵魂面前的自卑,诸多自卑堆得满满当当,压在他刚硬的内心里,让他甚至不敢朝张宇文示好,不敢追他。   他承认霍斯臣与张宇文很般配,霍斯臣有钱有颜也有趣,如果自己也像霍斯臣那样,那么严峻一定会朝张宇文发起猛烈的攻势,有时他甚至会幻想自己也是名社会精英,在对等的前提下疯狂地追求张宇文……   现在,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心思,他有点羡慕霍斯臣,却也瞧不起霍斯臣,直觉告诉他霍斯臣很有心计,另一方面,他认为张宇文不太可能会持久地喜欢霍斯臣。   离开家,前来温泉度假的今天,在火车上时,严峻一直在观察张宇文与霍斯臣,他俩坐在一起,只有简单的交谈,怎么看都不像情侣。   他越是注意张宇文,就越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直到小棋走过去他才回过神来,张宇文抱起小棋时,还朝他看过来,彼此笑了笑。   在这些小细节里,严峻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找回了高中恋爱时的记忆…… 不,比高中的恋爱,还要更让他心动,毕竟那时,他并没有那么强烈地爱穆曾。   他常常处于一种文火般的煎熬里,不猛烈,却慢条斯理地炖煮着他的自制力,常常在他以为张宇文与霍斯臣要成为一对时,张宇文又会朝他主动走来。   譬如刚才,他在屋外陪小棋玩时,张宇文离开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他。   “吃饭去吧,摩羯座。” 张宇文说。   严峻作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社恐。” 严峻说:“待会儿千万不要端出一个蛋糕。”   张宇文:“好的,饶过你了。”   晚餐准备得非常丰盛,有烤肉与火锅,因为是除夕夜,饭店还准备了特别的菜馄饨,起初张宇文怕六个男生饭量大吃不饱,打算加菜,然则店家准确地估算到了他们的食量。 菜品虽精致份量却很足,小棋也有专属的儿童餐。   大伙儿边看跨年的晚会边吃饭,霍斯臣今天主动请大家喝酒,大家也都识相地没有多问他与张宇文关系到哪一步了。 气氛虽然热烈,却显得稍嫌奇怪,常锦星和张宇文说个不停,坐在一起就差勾肩搭背了,郑维泽则一边逗小棋,一边和陈宏闲聊。   霍斯臣反而与严峻凑在一起喝酒,一杯接一杯,张宇文偶尔听见严峻的声音。   “你很成功……”严峻说道。   霍斯臣也有了几分酒意,拍拍严峻,说:“你又知道……”   旋即霍斯臣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张宇文,张宇文正在手机上打字给常锦星看,抽空瞥他俩一眼。   “你们少喝点。” 张宇文提醒道。   他可不想待会儿有人喝吐了要收拾房间。   霍斯臣答道:“没关系,这酒不烈。”   张宇文正询问常锦星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他与郑维泽似乎闹矛盾了,常锦星打了一行字:【我给他看了我新交的女朋友。 】   张宇文当即怀疑地看着常锦星的眼睛,常锦星又大方地翻出照片,给张宇文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张宇文扬眉询问,意思是真的?   常锦星摆摆手,那只是他的其中一名客户,张宇文便明白了,常锦星只是想断了郑维泽的念头,免得暧昧一久,反而伤害了对方。   霍斯臣与严峻又开始划拳行令饮酒,他俩的令行得非常克制,没有大声喧哗,八点半时,小棋最先睏了,张宇文于是说:“小棋是不是该…… 严峻! 霍斯臣! 你俩怎么喝这么多?”   俩人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霍斯臣趴在餐桌上,严峻则醉得眼睛都直了,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这就抱小棋回去睡觉……”   郑维泽笑道:“待会儿还看跨年烟火吗?”   张宇文有点生气,他感觉到严峻似乎刻意地想灌醉霍斯臣,而他俩酒量差不多,拼尽全力灌倒霍斯臣的结果,就是自己也不行了。   陈宏说:“我来把他俩弄回去。”   张宇文:“我负责斯臣吧。”   于是郑维泽抱着小棋回房,张宇文拉霍斯臣,霍斯臣却挡开他,大声道:“我还可以喝! 严峻! 严峻!”   严峻正被陈宏架着出去,听到声音转身,陈宏大声道:“快走吧──! 喝这么多,疯了你俩。”   常锦星搭了把手,张宇文心想幸亏全是男生,否则今晚多半还收拾不下…… 正带他出去时,账单来了:两人喝了三千块钱。   张宇文简直无语了。   走廊里,霍斯臣一把推开常锦星,抱着张宇文,说:“你…… 你听我说……”   常锦星恶作剧地抓了把雪,塞进霍斯臣领子里,霍斯臣又是一声大叫。   “锦星!” 张宇文生气地说。   常锦星大笑着跑了,张宇文半拖半抱,要把霍斯臣弄回房去,霍斯臣却抱着张宇文的腿,给他跪下了。   “对不起啊,宇文。” 霍斯臣真诚地说:“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   张宇文:“???”   张宇文怀疑地看着霍斯臣,常锦星快步走开一段,忽然又回头看着他俩。   “对不起什么?” 张宇文说。   霍斯臣埋头,想躺在走廊里,张宇文又忙道:“这里太冷了,快回房间去睡。”   “对不起……”霍斯臣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常锦星慢慢地走过来,张宇文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另一边,陈宏架着严峻,进了房间。   “我喜欢宇文!” 严峻大喊道:“宇文──! 我爱你!”   “嘘──!” 陈宏与郑维泽顿时色变,手忙脚乱上前去捂严峻的嘴,生怕被张宇文听见了,那实在是太尴尬。   郑维泽也是才知道,当场震惊地看着陈宏。   “小棋…… 快看小棋。” 陈宏既要照看严峻,又要照看他女儿,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喜欢你…… 嗯…… 是的…… 我喜欢你…… 我没胆子说……”   严峻侧躺在地上,醉意朦胧,自言自语。   小棋被吵醒了,第一次见老爸喝醉酒的模样,吓了一跳,开始狂哭。 郑维泽怎么哄都没用,严峻却一声不吭,盯着小棋看。   小棋哭了一会儿,朝严峻爬过来,严峻便伸手,把小棋搂在怀里,闷声不吭地闭上眼睛。   看到这模样,郑维泽反而哭了起来,陈宏正拿着小棋的奶瓶去给她泡奶粉,蓦然道:“你哭什么?”   “没什么。” 郑维泽只觉此情此景甚是心酸,原来在同一个家里,也有暗恋而不敢告白的人啊,他完全能理解严峻的伤感,想到自己,哭得更难过了。   “哎哟我的妈呀。” 陈宏简直没脾气了,把奶瓶递给小棋。   另一边,鹤堂外,张宇文终于成功地把霍斯臣弄了进来。   “严峻还好吧?” 张宇文说。   “宇文!” 严峻突然又回魂了,说:“你…… 照顾小棋! 交给你了!”   张宇文:“……”   陈宏:“严峻脑子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你别勾他说话。”   张宇文:“你知道他俩喝了多少吗?”   陈宏:“多少?”   严峻跌跌撞撞,要抱小棋起来,小棋一脸茫然,严峻又说:“小棋只…… 只认你! 宇文,你来帮我照顾她……”   张宇文:“六瓶清酒…… 好的! 知道了,你睡吧。”   张宇文接过小棋,这次她没有哭,只是吃着奶看张宇文。   陈宏:“累死了,赶紧躺下吧。”   郑维泽:“我来照顾他父女俩,你去看看斯臣吧。”   严峻躺在角落里,郑维泽把灯光调暗了,张宇文抱了会小棋,直到她睡着后,把她放在另一边,免得被严峻翻身压着。   “门开着。” 张宇文说:“有事情你就随时喊我们。”   “好。” 郑维泽小声道:“放心好了。”   张宇文回自己房,见陈宏刚出来,陈宏示意没事,说:“我们房门也开着。”   张宇文道:“谢谢。”   他进去看霍斯臣,霍斯臣上半身躺在被褥里,长腿伸在被外,身上全是酒精的气味,张宇文怕他呕吐,便让他稍稍侧身。   然而当张宇文过去扳他肩膀时,却发现霍斯臣睁着眼。   他在哭吗? 张宇文简直难以置信。   他知道压力大的时候,饮酒确实容易宣泄出内心的情感,但张宇文自己从来没有醉成这样子过。   霍斯臣正在哭,他的眼泪正无声地淌下来,片刻后,他用被子擦了下眼泪。   “怎么啦?” 张宇文小声道。   霍斯臣转过身,不认识般地看着张宇文。   张宇文把他上半身抱在怀里,霍斯臣抱紧了他,不住猛喘气,哭了起来。   张宇文:“……”   张宇文相当茫然,他感觉到霍斯臣确实有些事瞒着自己,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 也许是工作压力?   霍斯臣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就这么倚在张宇文怀里,什么都没说,只不停流眼泪,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张宇文还是第一次看见霍斯臣的这一面,毕竟男生的脆弱是几乎不会朝任何人展示的,但霍斯臣情感的释放,却让张宇文对他生出了不少保护欲。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自己也不例外,大家都需要有温柔的港湾啊。   这个晚上,没喝醉的人都很忙,常锦星主动挪到严峻房里去,帮郑维泽一起照顾他俩,陈宏则半夜来看过几次。   十二点时,山外放起了新年烟火,大家都没有出去看,张宇文安静地待在房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他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也曾带他来温泉饭店跨年,直到外祖父离世后,张宇文自己还带着外祖母来过一次。   明明也没有多久,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两位老人如果还在,看见他的生活,会说点什么? 他们会接受霍斯臣吗?   霍斯臣在静夜里转过身,抱住了张宇文,张宇文想调整下姿势,霍斯臣却抱得很紧很紧,犹如落水的人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到这种时候,霍斯臣居然还能硬…… 张宇文不禁啼笑皆非。   他隔着内裤,摸了下霍斯臣的那个,霍斯臣没有醒,张宇文心想:好大…… 不能让他当攻。   他一手握着霍斯臣的那个,另一手握着自己的比较,霍斯臣确实比他大,硬度也很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射得有点快,今天测试后,大约在十几分钟左右……   霍斯臣动了动,张宇文便收回手,拍拍他,让他继续睡。   外面传来倒数与烟火的声音,所有人的手机屏幕都亮起了光,无数祝贺的讯息,在静夜中飞速滚动,一则叠着一则,犹如轮番绽放的烟火。   如是,又一年过去了。 第24章   “昨晚发生了什么?” 严峻恢复清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断片了。   “啊?” 郑维泽看看正在酣睡的陈宏,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严峻脑袋嗡嗡作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醉成这样过了,尴尬问道:“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 郑维泽忙答道。   陈宏睡眼惺忪地起来,说:“我过去了。”   “太对不起了。” 严峻相当郁闷,想必他毁掉了昨晚上大伙儿的跨年。   “没有没有!” 郑维泽说:“小棋…… 啊,小棋要喝奶了吗?”   “我来吧,谢谢你,维泽。” 严峻很感动,看样子,郑维泽与陈宏照顾了他一夜。   郑维泽答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啦,我…… 都在睡觉,嗯,反而是宇文,过来了好几次。”   郑维泽十分忐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严峻这件事,严峻听完只是“嗯”了一声,神色如常。 郑维泽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我们俩都睡着了,宇文好像一宿没睡。”   严峻朝敞开的房门外看了一眼,张宇文的房门也开着,里面很安静。   张宇文在这个除夕夜确实很忙。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霍斯臣和严峻会突然一起喝酒,喝完以后霍斯臣还哭了…… 当然,这两者之间也许没有必然联系,霍斯臣的情感释放,只是饮酒后的连带结果。 一整夜里,他都听见对面房间陈宏的鼾声,郑维泽似乎也睡得很死。   于是他照顾完霍斯臣后,只好又过去看看严峻,当然,主要是看小棋,免得严峻半夜吐在她的身上或是压到她,小棋虽已断了夜奶,半夜却还是会醒,没有母亲的她一向很懂事,拥有寻常这个岁数的婴儿所不具备的淡定与成熟。   平时半夜三更醒来后,她很清楚哭也没用,累得像狗一样的老爸,通常不会醒,她只能睁着眼睛,或者爬来爬去,在黑暗里自娱自乐地玩一会儿。 这夜张宇文来了,便坐下来,抱着她,把她重新哄睡。   于是张宇文来回照看两个房间,在不可靠地睡得和死猪一样的郑维泽与陈宏身边来回经过,直到快天亮时才算真正睡着。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霍斯臣终于醒了,张宇文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霍斯臣不敢乱动,看着熟睡的张宇文。   霍斯臣从背后搂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心脏却跳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随之共振。 张宇文穿着睡衣,身上带着青年人独特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既干净又纯粹,荷尔蒙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缓慢扩散,犹如一个奇特的结界。   那是另一个同为雄性生物的领地,它允许霍斯臣的进入并默许了他在其中撒野,同时带着领地主人的威严。 与女生天然带着温柔的,无条件的纳入、包容不一样,这种接纳是有条件的,条件的限制让霍斯臣平添了紧张与刺激,刺激感旋即又转化成了欲望,让他诞生出冲动,只想在其中深入探索一番……   张宇文又动了动,霍斯臣从半睡半醒开始,就顶着他,再这么下去多半要让他醒了。 鉴于自己的满身酒味,霍斯臣意识到有必要速度去洗漱,让自己显得干净点。   但很快,张宇文也睡眼惺忪地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发呆。   “昨晚上没睡好?” 霍斯臣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他朝服务生说:“再开一瓶这种酒。”   张宇文打了个呵欠,很想揍人。   “你说呢?” 张宇文反问道。   霍斯臣叼着牙刷出来,朝张宇文作了个帅气的扬眉动作。   “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霍斯臣漱口后问。   张宇文:“……”   霍斯臣清醒后,又恢复了惯常风度翩翩的模样。   霍斯臣:“?”   张宇文简直啼笑皆非:“没有。”   “严峻呢?” 霍斯臣又问。   张宇文:“他也喝醉了,你们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霍斯臣摊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霍斯臣答道:“也许因为我们俩都是大家庭里的小儿子? 有点共同语言。”   醉一场虽然很狼狈,大抵还是痛快的,只是照料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早上十点,室友们也已纷纷起床,大家在公共区域吃了饭店送来的早饭。   “今天自由活动?” 郑维泽说:“还住一晚上呢。”   “今晚可别再喝酒了。” 常锦星笑着打趣道。   霍斯臣藉由对所有人的观察,对比得出了张宇文的状况异常。 其他人都神采奕奕,只有张宇文一脸疲倦,随时仿佛因为缺乏睡眠要掀桌发飙的模样。   “你昨晚一直在照顾我吗?” 霍斯臣小声问。   张宇文心想你总算看出来了。   “没有啊。” 张宇文答道:“我很快就睡着了。”   霍斯臣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严峻却笑着看张宇文。   “晚上不允许再喝第二场了。” 张宇文明令禁止:“昨晚因为你俩,大家都没看成烟火。”   “我放一个给你看。” 霍斯臣一手作了个“放烟花”的动作,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待会儿一起去公园玩?” 常锦星说:“我昨晚查了旅游攻略,山里可以玩的地方挺多的。”   “好啊──”郑维泽最喜欢玩了,但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表现得太积极,脸又冷了下来,答了句“哦”。   于是大伙儿吃过简易早餐后,大部队一起出发,坐饭店提供的旅游接驳车,前去山麓的公园,新年的第一天里阳光灿烂,气温也有所回升,积雪纷纷融化,沿途青松皑皑。   张宇文早起连喝了两杯咖啡,总算恢复少许精神,抵达公园时,郑维泽率先喊了出声。   “是鹿!” 郑维泽欣喜道:“好多鹿啊!”   郊野公园里,鹿群出现了,这里游客众多,一旁还支起了不少小摊在卖鹿饼。   “你们当心点。” 张宇文说:“别以为这些鹿好欺负。”   常锦星拿着相机,过去开始拍照,郑维泽则开始到处找鹿玩了,这里的鹿并不怕人,见有游客,还纷纷围过来讨要食物吃。   “你别让小棋靠太近。” 张宇文朝严峻说。   “我知道!” 严峻答道:“来过不止一次了。”   严峻抱着小棋,让她看鹿,大家在公园里分散了,霍斯臣则去买来鹿饼递给张宇文,张宇文笑着说:“这里的鹿坏得很,还很贪吃。”   霍斯臣说:“攻击性太强了,尤其雄性,注意别招惹到雄性。”   张宇文拿着鹿饼,小心地喂给几只落单的小鹿,说:“我小时候就被攻击过,差点被撞倒在地。”   霍斯臣笑道:“我小时候也…… 嗯?”   霍斯臣仿佛想起了什么,看看张宇文,再看鹿群。   张宇文:“怎么了?”   霍斯臣:“我记得…… 还在很小的时候,似乎在这个公园里,交到过一个朋友。”   张宇文:“啊? 是吗?”   张宇文也想起来了,说:“我也记得! 我…… 我记得外公与外婆带我来玩的时候…… 嗯,似乎是四岁那年…… 是的!”   张宇文喂到一半停下了动作,但更多的鹿过来了,霍斯臣忙把鹿群驱赶开少许。   张宇文陷入了回忆,紧接着,他对霍斯臣说道:“那年,我缠着外公带我来喂鹿,但他不想动,是隔壁的夫妻俩,带我来公园……”   霍斯臣:“那家人,是不是两兄弟,哥哥九岁,弟弟七岁?”   “好像是的。” 张宇文说:“对! 是在春天吗?”   霍斯臣笑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张宇文。   “是你吗?” 张宇文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你和你哥哥?”   霍斯臣:“我记不清了。”   张宇文:“如果真是你们的话,缘分当真太神奇了!”   霍斯臣:“我只记得我爸爸很少带我们两兄弟出来玩,所以对那一次,印象十分深刻,我似乎被鹿…… 嗯,好像是被袭击了。”   张宇文:“我还记得…… 是的! 那个弟弟为了保护我,还被鹿撞倒了。”   霍斯臣哈哈笑了起来,说:“当时的我就这么弱不禁风?”   张宇文:“有好几只,嗯,是的,是两兄弟,因为后来哥哥过来,把鹿都赶走了,弟弟撞到一块石头,头上还流了血。”   说着,张宇文让霍斯臣凑过来点,看他的脑袋,就算是七岁那年发生的,也不会留疤。   “有吗?” 霍斯臣笑道:“我想也许没有。”   张宇文笑了笑,却沉浸在那段回忆里,不时转头看霍斯臣一眼,霍斯臣眼中却带着笑意,一直看着张宇文。   “所以,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霍斯臣说:“我也没完全没想到,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不过回去之后,我们为什么没有给对方写信?”   张宇文的记忆很模糊,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因为分开的时候,你说过,你家不住在江东。” 张宇文说:“我只有四岁,什么都不懂。”   “是的。” 霍斯臣想了想,答道:“那次过后,爸爸就带我们一起出国了。”   张宇文说:“但应该拍了照片。”   霍斯臣说:“我让我哥回去找找,我家搬过好几次,不一定保留着……”   霍斯臣马上掏出手机,给远在重洋之外的兄长传讯息,那边答应有空找找照片。   张宇文还在回忆更多细节,但另一边已经引发了混乱,一只鹿正叼着常锦星的相机拉扯,郑维泽正在求救,眼看象峡的猴子事件就要重演,张宇文与霍斯臣火速过去帮忙,用鹿饼把这群鹿大爷们引开。   小棋却玩得很开心,她在严峻的怀抱里,在一处阳光下,摸着安静温顺的小鹿。   常锦星拍了不少照片,大家于是再次动身,前往不远处的寺庙里作新年祈福,午后一点,人已经少了许多,大殿内有许愿用的纸笺,各人捐过香油钱,拿到了纸笺,在柜桌前写好,前去系在庙外的树下。   “你求什么?” 霍斯臣突然问。   “这个不能互相看的。” 张宇文说。   “但是系上去后,还是会被看见。” 霍斯臣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愿望与我有关吗?”   张宇文只得给霍斯臣看,说:“我帮你求了个事业。”   霍斯臣突然愣住了,说:“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张宇文反问道:“我看看你的?”   张宇文想拿霍斯臣的许愿笺,霍斯臣却不给他,问:“昨晚喝醉酒,我说了什么吗?”   张宇文:“没有啊,但希望你事业顺利,不是很正常吗? 快交出来,我看看你的……”   霍斯臣:“……”   “你肯定是给自己求的……”   霍斯臣的笺被张宇文抢走了,张宇文只是看了眼,便还给他了,眼里带着笑意。   “我也帮你求了。” 霍斯臣答道。   他的笺是“希望张宇文有好姻缘”,张宇文心想,这是什么逻辑,但勉强也可以说通。   他们挂上许愿笺时,张宇文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了眼室友们五颜六色的笺──粉色的是姻缘,黄色的是健康、蓝色的是事业、金色的则是财运……   严峻的笺是黄色的,上面写着:希望我爱的人都身体健康。   陈宏的是事业愿:希望来年更上一层楼。   常锦星的则是:新年发财,暴富!   郑维泽挂上去的笺写着:希望我们大家永远在一起,开开心心。   看到郑维泽的新年愿望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除此之外,还有点莫名的羞愧。   “今天我请大家吃午饭。” 郑维泽笑道。   “好啊。” 在这有点尴尬的气氛里,常锦星最先响应,郑维泽请吃了寺庙外商店街的披萨,午后便各自散开,前去逛街,常锦星脖子上挂着相机,看来与郑维泽的关系又修复了,郑维泽不停地让他给自己拍照,其他人便没有过去打扰。   严峻与陈宏走在一起,小棋午后又睡着了,张宇文选了个公园附近暖和的草地,实在困难得不行,让霍斯臣坐好,枕在他腿上倒头就睡。   “你昨晚上是不是没睡?” 霍斯臣问。   “你事业有什么问题吗?” 张宇文不答,反问道,他用外套蒙着脸,遮挡了冬日的暖阳。   霍斯臣想了想,答道:“我准备换一份工作,和现在的合伙人做不下去了。”   “合伙关系就像夫妻。” 张宇文说:“在漫长的时间里,人都会变。”   霍斯臣:“这个比喻很恰当,果然是作家。”   张宇文没有回答,他在等待霍斯臣朝自己交代更多,如果他们真想走到一起,这种程度的互相了解是必要的──他决定自己有一天也会朝霍斯臣交代他的真实身家财产,但不是现在。   他能感觉到,霍斯臣的自尊心很强,平时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他的自信有一大部分来源于他的职位、财产,以及对社会的阅历。 所以张宇文反复提醒自己,要千万小心,不要打击到他的自尊心。   片刻后,霍斯臣又说:“但想到还有不少花钱的地方,就很难下决定。”   “你生活也不奢靡。” 张宇文笑着说:“还是说有别的人在帮你花钱?”   霍斯臣马上澄清道:“房贷总是要还的,我还希望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张宇文听到这话时,多少还是有点感动,从这句话里,他清楚霍斯臣动了真情,因为曾经张宇文也这么朝前任说过。   男生的爱大抵是务实的。 主要体现为对未来的长期考量,包括如何让爱人过得更好,组建什么样的家庭,保证两个人在一起,不再让对方吃苦。   “我花不了多少钱。” 张宇文说。   “你奉行简约又朴素的生活。” 霍斯臣自然而然地转了话头:“你的精神世界既强大又丰富,不过我还是希望…… 总之,我正在考虑。”   “考虑跳槽吗?” 张宇文问。   “是的。” 霍斯臣道:“我不想说合伙人的坏话,毕竟我们认识很多年,再怎么样的一片狼藉,也是我当初自己选的,否定这些没有多大意义,我现在只想与他和平拆伙。”   张宇文发现霍斯臣的许多想法,确实与他是一致的,他们的价值观很像。   “如果实在很烦的话。” 张宇文说:“放弃股份也没什么,你们公司上市了吗?”   “没有。” 霍斯臣答道:“我最近也在想放弃的问题。”   张宇文:“股份估值多少?”   霍斯臣:“近两百万。”   张宇文:“你合伙人不会真金白银拿出来买你的股份的,越拖越难看,不如早点放弃。”   “你懂得很多。” 霍斯臣说。   张宇文:“这只是一个常识性问题。”   霍斯臣把手放在外套下,牵着张宇文的手,又说:“对许多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嗯,确实如此。” 张宇文一个月的投资收入就有两百多万,现在他心想: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头了?   霍斯臣又说:“另一个问题,离开这家公司,我就要重新找工作,但目前市面上,CTO级别的岗位,无法给到我满意的年薪…… 你知道的,现在经济不景气……”   “哦?” 张宇文问:“你投过履历吗?”   霍斯臣:“没有,我的职位通常是同行之间互相介绍,大致的行情是只能拿到两万六七。”   张宇文赶紧弥补了一下刚才对两百万的淡定,说:“这也很多了!”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的薪水只有你的零头。”   “你不一样。” 霍斯臣随口道。   张宇文:“嗯?”   霍斯臣说:“我是说,你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要还一万多的房贷,日常应酬,也需要一些开销。”   张宇文想问“你没有存款吗?” 但他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   “总之。” 霍斯臣说:“这让我很难取舍。”   “跳槽换公司,也不一定就比先前的更好。” 张宇文又说。   “是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霍斯臣答道。   谈话到了这里,张宇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25章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五点,夕阳西下,大家再次于公园里集合,各自买了纪念品,张宇文睡得一脸懵懂,身上盖着霍斯臣的大衣,睁眼时看见常锦星在朝他拍照,霍斯臣也不阻止,只笑着看。   张宇文要起来揍常锦星,众人于是一窝蜂地笑着散了。   回到酒店时,大伙儿又各自去泡温泉,张宇文主动道:“我来带小棋吧,你们泡澡。”   霍斯臣想留下陪张宇文,张宇文却催他道:“你在公园里吹了风,没穿外套,当心感冒。”   “那我去泡澡了。” 严峻笑着说道。   陈宏把个人用品挪到了严峻的房间,常锦星又过去与郑维泽睡了,张宇文心想,看来今天他俩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呼啦啦的,一下全走光了,公众区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剩下玩到一半的大富翁扔在桌上,小棋已不再满足于探索桌子椅子沙发,好奇地拿着游戏盘内的钞票看。   “不要撕坏了哦。” 张宇文朝小棋说,把骰子收起来,免得被她吃下去。   张宇文挺喜欢小孩,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女儿,多半也不会再谈恋爱了,一定全心全意地照顾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棋身上,他会给她花很多钱,从襁褓里开始,就要让她当一个小公主……   小棋看了张宇文一眼,突然说道:“宇文?”   张宇文:“???”   张宇文还以为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了,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你在叫我吗? 小棋? 你会叫我名字了?”   “宇文?” 小棋奶声奶气地说。   “啊啊啊啊——”张宇文震惊了,这似乎是小棋在“爸爸”之外,学会的第二个词吧! 而且这么难的发音,她是怎么学会的?   “宇文?” 小棋看见张宇文的反应,觉得很有趣,拿着钞票过来要递给他。   “天啊啊啊——”张宇文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被一个小婴儿全身心的信任,并喊了名字,不禁热泪盈眶,他想把小棋抱起来,却被她拒绝了。   “宇文! 宇文!” 小棋叫着张宇文的名字,摇摇晃晃地又走了。   “有人吗?” 张宇文相当激动,想找个人来炫耀下,无奈所有人都走了。   夕阳从门外洒进来,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流光,张宇文感受到了存在的刹那意义,这个瞬间,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呜呜……”张宇文差点哭了,太感动了。   “她她她…… 她会叫我名字了!” 张宇文看见严峻最先回来的,忙道:“严峻! 你听? 她会说,宇文!”   严峻穿着浴袍,头发还半湿着,笑容很英俊。   “是吧。” 严峻解释道:“也许大家常说,她听多了就会了。”   张宇文朝小棋说:“再喊我一声?”   小棋却不叫了,张开手臂要严峻抱,严峻接了过去,小棋还拉着张宇文的衣服,不让他离开,说:“宇文。”   “哇哈哈哈。” 张宇文说:“你听! 这是她会说的第几个词了?”   “第三个。” 严峻说:“她还会喊『阿姨』。”   张宇文心花怒放,渐渐的,室友们也回来了,听见小棋会喊名字之后,开始轮番上阵地教她,陈宏最先道:“不公平啊! 哎! 严峻! 你是不是天天只教你女儿喊宇文?”   大伙儿又笑了起来,严峻正在房里吹头发,没听见他们的话。   “斯臣呢?” 张宇文问。   常锦星说:“他还在温泉池等你。”   张宇文赶紧换浴袍,到温泉去。   霍斯臣坐在池畔的石头区,被张宇文跳下池时溅了一脸水。   “这么开心?” 霍斯臣观察张宇文。   张宇文笑了笑,没有解释。   霍斯臣见他来了,便又下水,问:“现在睡醒精神了?”   张宇文见他蒸得皮肤发红,让他上去,免得时间太长晕倒了。   “今晚不能再喝酒。” 张宇文警告道。   “一定不喝了。” 霍斯臣说:“虚度良宵,会挨揍的。”   张宇文没回答,霍斯臣凑过来,说:“你期待今天晚上吗?”   张宇文摁着霍斯臣的头,要把他按进水里去,霍斯臣却早有防备,架住了他的攻势,两人在池里扭了几下,张宇文突然发现自己力气居然没有霍斯臣的大,差点就翻船了。   但霍斯臣也只是象征性地捉弄了一下他,便很快放开了手。   “你觉得两个男生在一起,应该是怎么样的?” 霍斯臣平静下来之后,问道。   “我只知道可以一起泡温泉。” 张宇文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不会上这个钩。   霍斯臣笑着说:“嗯,这也是其中一个方面。”   “你到岸上去。” 张宇文说:“喝点饮料。”   霍斯臣便赤裸地上来了,坐在岸边与他说话。   张宇文打量霍斯臣,这家伙的体型确实比自己大了少许,如果从自然界求偶的角度来看,体型大的更多会扮演“保护者”一类角色,也即是雄性,在同性关系里,也许是攻。   霍斯臣又道:“对了,我可以再次申请,当主动的一方吗?”   张宇文:“那叫攻,也叫『1』,你果然还是一直想着。”   霍斯臣的呼吸突然变得有点急促,似乎紧张了不少,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唇,看着张宇文。   “只是一个设想…… 只是商量。” 霍斯臣说。   “如果我说我必须当攻,否则免谈。” 张宇文反问道:“你会接受吗? 还是说…… 退一步,回去当朋友好了?”   霍斯臣马上道:“不,宇文,我是真的喜欢你……”   旋即他意识到在一个温泉泡池里告白实在太不正式了,脸变得更红,忙解释道:“我觉得…… 这些都可以克服。 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必须是我…… 嗯…… 我也愿意尝试,只是……”   张宇文安静地看着霍斯臣,心里很感动。 他从霍斯臣的反应,就能看出他从来没有和男人做过,在同性的性爱上,霍斯臣显得紧张又笨拙。 他也看得出,霍斯臣是真的喜欢自己。   “…… 只是……”霍斯臣忐忑地说:“可能不能达到你的预期,我是说,不一定那么和谐……”   张宇文示意不用再说了。   “可以。” 张宇文大方地说:“体位而已嘛,有什么的,我也想体验一下当受的感觉。”   接着,霍斯臣的呼吸屏住了,听到这句话时,当下就有了反应。   张宇文也看见了,哈哈大笑,用水泼他,霍斯臣却红了脸。   “就算觉得不舒服。” 张宇文说:“也有很多别的办法。”   霍斯臣“嗯”了声,说:“那就这么决定了!”   张宇文:“但我有一个要求,嗯,是的。”   张宇文上下打量霍斯臣的裸体,搭配上他那张帅气又认真的脸,真的很诱人。   “偶尔你也要让我攻一次。” 张宇文说:“你能接受?”   张宇文一定要试试霍斯臣这美好的,白皙的,菁英感十足的肉体。   “可以。” 霍斯臣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   这对话实在太诡异了,居然会在一个温泉泡池里,一本正经地讨论床上体位的事。 不过这也是两个男生在一起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只不知道两个受万一喜欢上了对方,会不会也出现相似的讨价还价…… 张宇文心想。   决定试着与霍斯臣谈恋爱时,张宇文就打算采取一种全新的同性相处关系——一种平等的,相互的关系。   不存在攻更强,自然而然要照顾受,疼爱受,而受依赖攻的情况。   但霍斯臣对这段刚刚起头的恋情陌生得毫无经验,许多细节上,都当做了异性恋来处理,张宇文能感觉到,有时霍斯臣会把他当女生。   不过这不重要,他会慢慢转变的。   晚饭时,气氛比昨夜又热烈了不少,严峻与霍斯臣都自觉地没有再喝酒。 郑维泽与常锦星两人又坐在了一起。 张宇文想再炫耀炫耀小棋会喊他的名字,小棋却已聚精会神地看着严峻手机上的动画。   “我们还没有干杯呢。” 陈宏最先提议道。   “对对!” 常锦星放下手机,拿起饮料杯。   从提议干杯开始,张宇文就感觉到社恐的瞬间又要来了。   果不其然,陈宏说:“感谢宇文,让我我们聚在了一起,成为好朋友。”   “对啊!” 郑维泽说:“谢谢宇文带我们出来玩。”   张宇文开始脸红了,说:“是缘分吧。”   “谢谢你,宇文。” 严峻也笑着举杯:“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谢谢。” 常锦星说:“你改变了我很多。”   张宇文最怕这种场合,尤其真情流露的瞬间…… 每次都让他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霍斯臣说:“宇文真的是很好的人,三生有幸,能认识你。”   “别说了。” 张宇文哀求道:“太难为情了。”   郑维泽道:“真的,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比起从前,快乐了好多。”   张宇文心想,那么接下来我就不催你们房租好了。   “好了,干杯吧。” 张宇文说:“接下来的一年,大家都要继续努力。”   碰杯时,张宇文又有点羞愧,毕竟最初他做这些事,本来就动机不纯,要说改变,反而是他从这些热心又善良的室友们身上学会了更多,他曾以为自己完全不需要社交也能活得更好,但他们的到来,带给了他更为灿烂的生活。   而他实在没有什么能给他们的,自己唯一拥有的,就只有一点破钱,在朋友们的面前,张宇文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灵魂的渺小。   幸亏这段对二房东的吹捧很快就结束了,今天吃牛肉火锅,一端上来,大家就“哇”一声,各自掏出手机拍照,常锦星还用上了相机。   “啊我好想一直住在这里啊!” 郑维泽说。   “下次再带你来。” 张宇文说。   “家里不好吗?” 常锦星笑道:“除了温泉,家里也很舒服。”   郑维泽一想仿佛也是。   霍斯臣听到他们在说“家里”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张宇文,张宇文知道他一定在想,他俩以后要如何见面,是否同居,在哪里一起过夜之类的事。   那些都有点太快了,虽然他们本来也进展飞速,但张宇文现在还不打算讨论同居的问题,恋爱可以做爱,同居则就是生活了…… 但看霍斯臣走神的模样,张宇文又想逗逗他。   霍斯臣坐在他的对面,与严峻并肩,张宇文便把腿伸过去,此时严峻正在与常锦星闲聊,张宇文一边听笑话,一边把穿着运动白袜的一脚轻轻地踩在了桌下霍斯臣的脚背上,并轻轻地来回摩挲他。   餐室里铺着榻榻米,严峻突然停下了交谈,转头看了张宇文一眼。   张宇文马上意识到撩错人了,忙缩回脚道:“不好意思!”   严峻当即明白张宇文想逗霍斯臣玩,便没有再说话。   霍斯臣:“?”   张宇文也不好再撩他,否则霍斯臣就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得尴尬不说话。 幸好陈宏说了个关于健身与牛肉的笑话,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是夜,没有酒精的晚饭总仿佛缺了什么,回房后,霍斯臣关上门,从身后搂着张宇文。   “做什么?” 张宇文说:“手别乱摸,我吃太饱了……”   “没有乱摸,光明正大的摸,想和你亲热。” 霍斯臣说了个开头,外面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美好愿望。   “宇文,你们在做什么?” 常锦星说。   张宇文笑得不行,霍斯臣则有点无奈。   “嘘。” 张宇文又去打开门,说:“别把小棋吵醒了。”   “在旁边打麻将她也不会醒的。” 严峻也出来了,回到公众区,朝张宇文说:“出来玩吗?”   “玩什么?” 霍斯臣也出来了,说:“大富翁?”   陈宏、郑维泽与常锦星各自在公众区坐下,大家围着一张矮桌,搬来靠垫。   霍斯臣的手机响了,便回房里去接电话,张宇文在身边给他留了个位置。   “来玩真心话与大冒险吧。” 郑维泽又提议道。   不要了吧——所有人同时心想,但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好的”。 每个人都在等其他人提议拒绝。   “可以,但是要限定个主题。” 张宇文说。   这样就比在山上那次安全多了…… 所有人又同时心想。   “行啊。” 陈宏说:“用骰子吗? 还是扑克牌?”   “让我看看……”常锦星说:“限定主题的真心话与大冒险吗,看看网络上有什么题目……”   “牌吧。” 郑维泽洗牌,说:“我们用这个大富翁的钞票和筹码来玩?”   “好。” 张宇文说道。   于是大家就帮不在场的霍斯臣决定了,郑维泽发牌,陈宏发筹码,大家开始玩六人的牌,常锦星说:“每一轮一次真心话,一共六轮,输得最多的人大冒险。”   “可以。” 严峻说:“题目是什么?”   “我来看看…… 第一个就……“常锦星说:“这个吧! 性偏好! 你有什么无法启齿的性偏好呢? 快来聊聊性癖吧! 必须详细描述,不得少于三千字。”   “我靠——”   所有人同时心想,这真是太劲爆了!   “换一个吧!” 张宇文说。   “别的还不如这个呢。” 常锦星说:“你相信我。”   “我靠这个好。” 陈宏说:“我好奇你们的性癖很久了。”   张宇文:“……”   “喝酒吗?” 常锦星又问:“不喝酒不好玩,别喝多了就行。”   “嗯……”张宇文想了想,说:“那就喝一点吧,度数低的,我去买。”   张宇文去买饮料,陈宏又说:“待会儿集中火力在斯臣,我非常好奇。”   霍斯臣打完电话出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霍斯臣:“?”   “宇文呢?” 霍斯臣又问。   “买酒去了。” 郑维泽说:“你帮他拿牌吧。”   张宇文买了一大袋各种口味的水果酒与奶酒,度数虽比不上清酒,却也丝毫不低,于是大家各自选择了喜欢的口味,纷纷开始喝。   霍斯臣手机又响了,忙告罪去接电话,一时大家都很小心地出牌,生怕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说好了就玩这个主题哦。” 常锦星说。   “什么主题?” 张宇文装傻,他两副牌,自己那副已经快打完了,霍斯臣那副压根没怎么管。   霍斯臣又回来了,说:“真的很抱歉,今天晚上事情突然就多了。”   大家都带着不怀好意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牌局厮杀甚烈,虽然大致清楚社死瞬间终会到来,但晚来一点总是好的。   第一局,非常意外的,居然是提议的常锦星输了! 常锦星原本只剩下一对,奈何其他人速度太快,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逃命。   常锦星愣住了。   “快说快说!”   大家都万万没想到居然常锦星第一个输,瞬间哄笑,霍斯臣一脸茫然,还不知道有彩头,问:“有什么规矩吗?”   张宇文笑得趴在桌上,朝霍斯臣摆手,示意你听了就知道了。   “我……”常锦星简直无法开口,想现编一个吧,这群家伙铁定能看出来。   “不要瞎编哦。” 陈宏警告道:“大伙儿这么久兄弟,还看不出来吗?”   常锦星看了眼陈宏,硬着头皮说:“我…… 有点喜欢…… 嗯…… 尝试…… 前高。”   “我操——”所有人一瞬间就炸了,霍斯臣则依旧一脸茫然,问:“在玩真心话吗?”   张宇文也很震惊,但这完全是可能的。   “但我是攻。” 常锦星又补充道。   “是受也没什么啊。” 严峻说:“受又怎么了? 来,给哥哥亲一个。”   常锦星面红耳赤,推开严峻,霍斯臣还在小声问张宇文:“前高是什么?”   张宇文正想解释时,常锦星却主动解释道:“前列腺高潮。”   霍斯臣:“哦,嗯,前列腺。”   霍斯臣那表情,仿佛还想问前列腺在哪儿,但他识趣地住嘴了。   郑维泽的表情则十分复杂,仿佛他暗恋的这个攻不再纯粹了。 但常锦星又说:“我以前交了个女朋友,试过一两次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有点像癖好了,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在幻想。”   “很多直男也有。” 陈宏说:“我有个客户就喜欢和老婆玩毒龙钻……”   张宇文丝毫不觉得雷人,只觉得很有趣,常锦星脸色恢复正常之后,这种大大方方谈论爱好的模样,居然还带着少许性感,与他花花公子的人设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前高真的很爽吗?” 张宇文问。   “还行吧。” 郑维泽说:“要看攻的技术,自己解决的话能比较准确地找到点。”   张宇文在与前任相处的日子里,一度曾经没明白,对方是真的觉得很爽,还是因为爱他所以配合。 他觉得应当是有快感的,但后来他们随着相处时间渐长,做爱的频率就降低了。   “所以确实是有很强烈感觉的。” 严峻说。   “你想试试吗?” 陈宏朝严峻道。   严峻摆手,大家又大笑起来,常锦星说:“你们完全没体验过?”   “他们三个没体验过。” 陈宏说:“我被搞过一次。”   “哇——”张宇文很难想像陈宏当受的场面,但这种运动男也会产生反差感,很多时候同性恋的体位不那么固定,有的是喜欢尝试鲜寻求刺激,便会反攻几次,都是情趣。   常锦星朝陈宏说:“是吧,是有快感的。”   陈宏:“开始很痛是真的,后面勉强算有一点吧。”   常锦星:“可能是位置没找对,和尺寸大小,技术都有关系。”   郑维泽说:“我以前和一个当过受的男生约过几次,他的技术就超级好,每次都能到。 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的。”   “那你找前列腺,能找得很准?” 严峻又问常锦星。   常锦星:“是的,就像栗子一样,你不能很用力地捅,会痛,而且不能太长,否则容易顶到第二关。”   霍斯臣:“第二关又是什么?”   所有人:“……”   霍斯臣:“……”   张宇文:“就是体内更深处,会痛,太长了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会觉得不舒服。”   这个知识需要硬件满足一定尺寸,而且经验足够多才会知道了。   郑维泽也解释道:“前列腺的点其实挺浅的,一般十二公分就够用了,剩下的要看技术。 亲吻和抚摸也很重要啊。”   “嗯是的。” 张宇文完全同意,硬件确实不是越大越好,顶多只是视觉上会觉得性感。   郑维泽又问:“那你喜欢当受吗?”   “其实我不想当受。” 常锦星说:“就是有这个地方的喜好。”   “哦……”张宇文说:“可以理解为喜欢前高的直男。”   陈宏说:“你玩前面也可以的,走前面也可以碰到前列腺。”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所有人顿时对陈宏刮目相看。   常锦星说:“我试过,确实,还要强烈一点,但是容易感染。”   “什么是走前面?” 霍斯臣说。   “尿道play。” 张宇文一手扶额。   霍斯臣第一次涉及这种话题,简直是考前集中突击,理解能力都快不够用了。   “好啦?” 常锦星说:“继续?”   “等等。” 陈宏说:“你这个根本算不上性癖吧? 这就是很正常的小受喜欢的东西啊!”   “可我是攻!” 常锦星一边洗牌一边说。   严峻也反应过来了,说:“差点被他混过去了!”   常锦星说:“没有! 我真的只有这个性癖,你要结合每个人的自身条件……”   张宇文大笑起来,常锦星又开始发牌,大家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第二局,霍斯臣很认真地开始打牌了,但看得出他的表情,还在震惊的海啸之中回荡着。   “前列腺高潮真的很愉悦吗?” 霍斯臣眉头稍稍拧着,问张宇文。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出卖内心想法的答案,于是异口同声道:“你想试试吗?”   接着又是疯狂大笑,总算把房里的小棋给吵醒了,严峻马上去哄,大家又热烈地讨论起了先前的话题,但这次不再是围绕着常锦星开玩笑,而是陈宏在分享他去年谈的那段短命的恋情。   “好了…… 嘘。” 严峻说:“大伙儿声音尽量小点。”   扑克牌飞来飞去,水果酒喝了也有点上头,酒意上来后,聊天的内容又放开了不少,听得张宇文都要硬了。   “是你了,宇文!” 常锦星把最后的牌一打。   “终于到你了。” 陈宏已经完全忘了要集中火力对付霍斯臣的事。   张宇文这把牌本来就很烂,实在逃不掉了,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交代道:“我喜欢…… 户外野战吧。”   “哦——”   这个虽然没有前一个劲爆,但也算比较少见的癖好。   “在什么教学大楼里啊。” 张宇文说:“天台上啊,教室里,野外,但要很小心监控……”   霍斯臣看着张宇文,颇有点意外。   “洗手间呢?” 严峻问。   “太脏了,不能接受。” 张宇文说:“环境要干净。”   “那你打过野战吗?” 郑维泽好奇道:“对不起,我这么问,斯臣哥哥会不会……”   “不会。” 霍斯臣说:“完全不会,我也想听。 真的一点不会…… 你快说。” 第26章   张宇文无奈了。   霍斯臣是因为心境截然不同,所以对张宇文的前任不仅丝毫不吃醋,还很有兴趣。 因为他知道张宇文曾经谈恋爱时当攻,而与他在一起界定关系后成为受,自己的老婆干过其他人,而不是被人干过,反而让他觉得莫名的兴奋。   严峻说:“像海边,应该是你喜欢的吧。”   “海边最喜欢了。”张宇文洗着牌,说:“只穿泳裤很性感,做爱又很方便。”   陈宏:“那你希望被人撞见?还是不想?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不不。”张宇文说:“不能被看见,也不能接受公开,这是两种概念,不想被第三人围观。”   “我知道了。”严峻笑道:“是一种随时可能被撞见偷香的刺激感。”   “是的。”张宇文笑着说:“很准确,但不能朝外界暴露,和暴露狂是不一样的。”   常锦星说:“那你喜欢戴点什么用具去坐地铁吗?”   “呃……”张宇文下意识地想看一眼霍斯臣,但按捺住了,说:“双方的话,是的,这也会很刺激,比如说像什么锁之类的。”   “哦——”大家纷纷道:“懂了。”   张宇文分享了一点点在教学大楼的消防通道里做爱的往事,毕竟是导演出身,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很精准,场景渲染也很到位,听得所有人面红耳热,反而问不出什么来了。   “很浪漫。”霍斯臣说。   “切——”大家同时道。   张宇文发牌,说:“这样下去,谁都躲不过吧!”   “如果一直赢。”陈宏说:“就躲掉了。”   “打到几点?”郑维泽问。   “打到放烟火吧。”陈宏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十点有烟火。”   这一把是严峻输了。   大家盯着奶爸看,陈宏提醒道:“先说好啊,不能是什么腿长的皮肤白的。”   严峻喝了点酒,想了想,说:“我的性爱好,和宇文很像,一个是户外……”   “不行!”所有人道:“绝对不行。”   张宇文说:“是吧,户外本来就很刺激啊。”   严峻:“我之前玩过冲浪嘛,只穿窄泳裤,又在海边,接近全裸…… 听我说完,后面还有!”   “你接近全裸还是对方接近全裸?”常锦星问。   “大家都接近全裸。”严峻说:“男生嘛,布料要少…… 这只是其中一个,后面还有。”   “第二个是那种。”严峻想了想,说:“家居男。”   所有人:“???”   “穿睡衣或者休闲装那种吗?”张宇文问。   严峻:“对,有点像日式家居男,很想干。”   “为什么要干日式的家具?”郑维泽没听清楚,问道。   所有人疯狂大笑,严峻又解释:“就是给人一种『妻子』的感觉,温柔的大男生,比如说在做饭……”   大家一起看着常锦星。   “不不,不是这种感觉。”严峻说:“最好是睡衣下面,穿很性感的黑色三角裤,有点小腹肌,下班以后,从背后抱住,可以在厨房里面,直接就开干,对方如果是个西装控就更完美了。”   “人妻。”陈宏帮严峻总结了。   “人妻受?”严峻说:“是这样吧?”   “那你应该喜欢,某些电影里的剧情。”霍斯臣A片还是看过的,说:“男生起来要去上班,女生只穿着围裙……”   “对对!”严峻说:“但要把主妇换成受,只穿着围裙,做早饭。 攻已经换好西装出来,一方正装,另一方裸体,按在餐桌或者中岛前开干,就这种感觉,太爽了。 我班都可以不上,能在家里干上一整天……”   大家又狂笑。   “好…… 好吧。” 张宇文认为这也算性爱好的其中一种,他发现严峻虽然平时很少说,但他对性是充满活力的,也许在他的性幻想里,场景也充满了阳光。   “接下来看看是谁哦——”   大家被严峻的描述与其他人那层出不穷的补充,搞得都快把持不住了。 这就像大学时男生宿舍里的熄灯话题,肆无忌惮地分享着各自的性经验,只是室友全换成了GAY。   当初张宇文念书时,每天室友们都会讨论女生,他总不好一语不发,又不想出柜,只得假装有兴趣地应着。   这个夜晚,简直补上了他生活中缺失的一块。   输过牌的三个人反正已经无所谓了,开始集中火力针对另外三个,很快,陈宏输了。   “你们猜我是什么癖好?” 陈宏一边洗牌一边淡定地说。   “我们怎么知道!” 大家纷纷道:“又没和你上过床。”   霍斯臣与陈宏算相熟的,从客户与教练的关系切换到现在的状态,很是让霍斯臣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你……”霍斯臣说:“好像说过,你是西装控?”   “有一点。” 陈宏说:“我其实有好几个癖好…… 先别闹,让我说完。 我觉得我有一点M,还有恋袜恋鞋,都是轻度的……”   “哦。” 张宇文大致能猜到,恋袜是GAY的一个比较普遍的爱好,也许陈宏的程度要稍高一点,但话说回来,足控是几乎所有男性的偏好无论直弯,像黑丝、渔网、普通的丝袜与高跟鞋,本身就带有这种性暗示。   “展开说说这个M是怎么回事?” 大家自动忽略了前一个,反而对M的倾向很好奇。   陈宏说:“就是想找一个受,我必须以攻的身份当M,就像…… 有些片里那样,把一个精壮的猛男绑起来,嗯……”   所有人于是开始想象陈宏被捆绑的画面。   “然后命令我,玩我的鸡鸡,用脚踩也可以,对方如果是穿西装的贵公子,就更完美了。”   “…… 然后你的性癖就叠加了。”严峻打趣道,又引发了一轮大笑。   “对!”陈宏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很坦荡:“我练身材吧,就很想被人虐啊,被调教之后,再命令我干他……”   “你这个癖好真的很直男啊。”郑维泽说:“这和用高跟鞋踩鸡鸡有区别吗。”   把性别调换一下,陈宏就是那种喜欢当狗的直男,只是S的对象从女王变成菁英类型。   “是吧。”陈宏说:“好像是这样,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你喜欢乳胶紧身衣吗?”常锦星又问,同时打量陈宏身材,说:“你这个体型穿紧身衣,估计是人都会流口水吧。”   陈宏说:“没有试过,太GAY了吧!”   张宇文见这个讨论快要冷场了,于是给陈宏点了个劲爆的。   “你能接受,被捆着玩炮击吗?”张宇文说。   大家又开始狂笑,陈宏说:“不,不行。 这个实在太重度了。”   “炮击又是什么?”霍斯臣简直满头问号。   张宇文简单解释了下,又说:“可是你说你被攻过。”   陈宏:“就是和我前任啊,我把自己当成他的骑士,他把我当狗,不是彻底的狗,就是教我,调教我…… 或者说……”   张宇文找到了合适的词:“驯养你。”   “对!驯养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虽然很变态吧,又很沉迷。”   “我靠。”严峻有点受不了了,但陈宏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像狗一样的心态,散发出一股莫名的诱惑。   霍斯臣连电话都不接了,按了静音,认真地听陈宏说。   “狗尾巴可以吗?”严峻又问。   陈宏伸手去按严峻脑袋,他俩关系一直很好,严峻开他的玩笑也更肆无忌惮一些。   “不喜欢往菊花里塞东西。”陈宏说。   郑维泽:“那口球可以吗?”   陈宏:“口球可以,哎你们不要想像啊…… 别这样看着我。 打牌打牌,剩下最后两个了哦,还有半小时。”   “你有重要的事情吗?”张宇文看了眼霍斯臣的电话,问道。   “公司那点破事。”霍斯臣答道。   张宇文于是不再过问,大家又开始打牌,这次郑维泽已经放弃抵抗了,毕竟大家都中过一次真心话,他总不能置身事外。   但就在这期间,霍斯臣又起身去接了个电话,陈宏马上示意张宇文,张宇文哭笑不得,帮霍斯臣打牌。   “总算轮到斯臣。”陈宏小声道。   但几秒后,大家都听见了霍斯臣充满怒火在房间内交谈的声音。   “你能不能让我度个假…… 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你要我现在回去和你说清楚吗?”   于是众人看着张宇文。   “他合伙人。”张宇文说:“听起来像情侣吧?合伙关系吵架就是这样。”   “你确认没问题就行。”常锦星也是怕张宇文被骗。   陈宏说:“我上课都去他家,他家里一直只有自己住,这个是可以确认的。”   “我每天给你做死做活,过个圣诞节在飞机上还要加班处理……”霍斯臣的对话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很快,他的声音小了些,最后说:“我关机了。”   接着,霍斯臣一阵风般出来,两下呼吸,调整了情绪。   “到谁了?”霍斯臣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他还是很有涵养,没有把怒气带到这里来,张宇文心想。   “到你了。”陈宏观察了霍斯臣的脸色,确认他没有发怒,说道。   “我帮你输了。”张宇文说。   众人又大笑,霍斯臣一脸愕然。   “说吧!”严峻道:“洗耳恭听。”   “这……”霍斯臣接个电话的时间,就被张宇文把老底输了个光:“我…… 我…… 说来惭愧……”   “你今天就算编也得编一个出来。”陈宏说。   瞬间所有人笑得东倒西歪。   霍斯臣一张帅脸红到耳根,说:“要不我表演个节目?”   “不要表演节目。”常锦星说。   “谁要看节目?”张宇文道:“快说!你一定有。”   “我……”霍斯臣说:“我刚才听了这么多,我都想试一下。”   “噗哈哈哈哈。”大家又开始笑。   霍斯臣:“真的,真的。”   张宇文:“这个答案真的太敷衍了。”   张宇文本想放过他了,霍斯臣却有点语无伦次,说:“我喜欢戴黑框眼镜的小王子,我想……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下克上?刚才陈宏说骑士,对,当守护别人的骑士…… 哦不,我想到了,我觉得我喜欢…… 进入男生的后面。”   “这就是GAY啊大哥。”张宇文简直拿他没办法。   “我就是觉得。”霍斯臣想了想,说:“肛交的时候,会让我觉得很兴奋,很刺激,因为……”   “这个词实在太医学了。”郑维泽都没眼看。   霍斯臣说:“有一点痛苦?也许吧?”   “其实是有一点难受的。”郑维泽答道:“但也有快感。”   霍斯臣说:“看见喜欢的人这样,就让我很兴奋,非常兴奋,我可能有点S。 第一次在A片上看到做后面,我很震惊,同时也像被启动了一样,哦,对了,还有。”   陈宏本来想说“罚酒”,但大家都意识到了,霍斯臣原本应该真的是个直男。 对于GAY来说很寻常的事,比如说进入对方的身体,对霍斯臣来说则是非常变态的行为。 但他在了解了这个行为后,又无意识地把它转换成了自己的兴奋点。   同性恋本身就是性偏好的一种。   “还有什么?”张宇文笑道:“洗耳恭听?”   霍斯臣看着张宇文,说:“以前我…… 阳痿。”   “啊?”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什么?”张宇文刚验过货,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斯臣说:“有段时间一直不举。”   “你只是打飞机多了吧。”严峻说:“休息下就好了。”   霍斯臣答道:“没有,我很少用手,已经持续快两年了。”   张宇文怀疑地看着霍斯臣,霍斯臣又说:“但现在已经好了,完全恢复了。”   说着,霍斯臣又看张宇文,意思你知道的。   张宇文马上朝其他人说:“别看我啊,我又没试过!”   “哦——”大伙儿同情地点头。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常锦星说。   “也许吧。”霍斯臣想了想,打开手机,朝张宇文说:“给你看我上次的诊断报告。”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阳痿诊断报告……”张宇文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斯臣也是满脸通红,解释道:“所以对于性这方面,我相当于有足足两年时间,没有…… 没有…… 你们知道的。 整个人很难受。”   “那你不举的话。”郑维泽问:“精液是通过梦遗出来吗?”   霍斯臣说:“对,会这样,但不会很硬,就是莫名其妙地在梦里射精,大部分时候是不知不觉的,也不是春梦。”   “你可能只是没碰到喜欢的人。”严峻说。   “但就算没有特定对象,看片也会硬的吧?”陈宏说:“正常状态下还有晨勃呢。”   霍斯臣答道:“对,我突然间有一天就发现,我对女孩子的裸体没有感觉了,后来晨勃也没有了。”   “应该是心理性的。”张宇文说:“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好了就没事了。”   “可能还是太忙。”严峻很理解同为社畜的霍斯臣。   霍斯臣摊手,意思是好了,我说完了。   “轮到谁?”霍斯臣又问。   郑维泽说:“我还是说了吧,别剩下我一个。”   大家都笑着看他,郑维泽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啦,我喜欢在床上被骂脏话,被搧耳光。”   “哟。”陈宏说:“你这个比我还要M。”   郑维泽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嘴角带着笑,说:“还喜欢被掐脖子。”   “要注意安全哦。”张宇文提醒道。   郑维泽:“现在也没有对象啦,我觉得我就是个抖M吧,被欺负和虐待的时候,反而会兴奋。”   常锦星笑着看郑维泽,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没有开口。   在这短暂的静默里,陈宏看了眼手机,说:“要放烟火了。”   “总计呢?谁输最多?”严峻说:“快看,大冒险要来了。”   常锦星马上手忙脚乱,要把筹码混到一起去,却被陈宏眼明手快地抓住了。   “喂!你要做什么啊!”陈宏抓着常锦星的手腕:“就是你了。”   “哈哈哈哈——”张宇文开始数筹码。   结果出来了,常锦星输最多,而意外的是,霍斯臣赢最多!规矩是赢家给输家出题,霍斯臣几乎没怎么认真在打,全是张宇文帮他赢的钱。   常锦星作了个“恳求”的动作,示意霍斯臣千万别整他。   霍斯臣想了想,看了眼张宇文,张宇文说:“不关我事,我们的友谊还是很坚挺的,别让我出题。”   霍斯臣最后说:“你在这里选一个人,亲吻一下。”   “哦——”常锦星松了口气。   张宇文以略带责备的眼神看霍斯臣。   “要么去亲斯臣?”陈宏看热闹不嫌事大,霍斯臣马上脸色一变摆手。   “啊!”郑维泽最先说:“放烟火了!快看啊!”   外头“砰”“砰”的声音响起,山麓一侧,焰火升空,照亮了新年第一天的夜晚,大家开门,来到鹤堂的后花园里,从平台朝外望去。   所有人都涌向栅栏处,常锦星飞快地取出相机,给每个人拍照,拍到郑维泽时,他正对着璀璨的焰火出神,常锦星朝他打了个响指。   郑维泽带着少许伤感的笑容望向他,扬眉,手指在脸侧作了个拍照动作,常锦星却在拍完照后凑上来,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霎时千万焰火绽放,照亮了长夜,光亮之下山川色彩斑斓,犹如一块巨大的许愿笺,被写满了每个人的新年愿望,在风中飘向那不可企及的梦境远方。 第27章   是夜,霍斯臣坐在地铺上,低头认真地回着讯息,手指灵活又飞快的打字速度表现出了他的愤怒。 电话响了一晚上,现在他终于有时间来解决这些爱恨情仇了。   张宇文看了他一会儿,没有打扰霍斯臣,霍斯臣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脸色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足足快一小时后,他终于把手机扔到一旁,长吁一口气。   张宇文扬眉询问示意,霍斯臣简直疲惫不堪。   张宇文拿起他的手机,意思是我可以看吗?这个举动已经突破了情侣关系,就连结婚后的伴侣也不会查看对方的手机,但张宇文知道霍斯臣一定会同意——他的恋爱观既保守又传统,就像他对他们关系的理解。   果然,霍斯臣点头,示意看吧。   张宇文低头翻了下霍斯臣与那人的聊天记录,对方名叫“佩锋”,对话框里几乎没有什么有用信息,大多是在翻旧帐与放狠话,对方明显也气狠了,与霍斯臣就像两个小孩在置气一般,张宇文翻了半天,甚至没找到今夜争吵的起因是什么。   “所以你们为什么吵起来了?”   “他在群组里让我下属找一张出货单。”霍斯臣说:“我私下告诉他,现在大家都在放假,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就点炸了他。”   张宇文:“也许他也很焦虑吧,当老板的总是这样。”   “公司的年终也没有发,看这模样,在春节前也发不出来了。”霍斯臣又疲惫地说:“搞不好明年大家都要散伙,绩效奖金拖欠着,还让人休假时工作。”   张宇文嘴角带着笑,看了会儿聊天内容,霍斯臣道:“你觉得呢?”   “你希望我说实话还是安慰安慰你?”张宇文笑道。   霍斯臣答道:“当然是说实话。”   “就是嫌你的钱拿多了,心理不平衡。”张宇文躺了下来,霍斯臣也随即躺下,抱着张宇文,在这温柔之中,他的压力与烦躁都抛到了脑后。   张宇文非常好奇,很想问他阳痿的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摸了摸霍斯臣的脸,看得越久,就觉得他长得越帅,霍斯臣的帅不像常锦星那么惊艳,却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男生,他带着少许侵略性,且内敛,第一眼觉得他是七分水平,但看久以后越看就越觉得顺眼,越有男人味。   “你哪里阳痿了?”张宇文感觉到了霍斯臣的反应。   “遇见你之后就好了。”霍斯臣小声说。   张宇文:“这真是太抬举我了。”   “我说真的。”   张宇文推开霍斯臣少许,霍斯臣却抱紧了他,埋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直到这一刻,张宇文终于能确认,自己是喜欢霍斯臣的,这个晚上,他们很默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睡觉。   如果把他们的爱放在一个跷跷板上,毋庸置疑的是,霍斯臣的爱重于泰山,张宇文的爱则轻于鸿毛。   也正因此,在爱情产生的重力作用下,张宇文不受控制地,慢慢滑向了霍斯臣。   这夜郑维泽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曾以为没希望了,常锦星的那个吻却让他内心深处燃起了不受控制的爱意;原本他想找个绝对控制自己的强攻,却在这场真心话分享里,听到了常锦星的性偏好后,又更喜欢他了。   他对常锦星的爱是综合的,混乱的,既想被他搞,又想疼爱他,这在郑维泽对自我的认知中尚属首次。 是夜,常锦星给相机充电,并低头看照片,郑维泽则抱膝坐在角落里发信息。   “你看这几张?”常锦星朝郑维泽展示,在焰火绽放时,他抓拍到的每个人的表情。 每个室友在那一瞬间,神态都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郑维泽看了眼,笑了起来,每当常锦星沉浸在摄影中时,那表情显得十分迷人。 他是真正爱摄影的,这种男生对自己专业的沉浸感,让郑维泽简直欲罢不能。   “睡觉?”常锦星说。   “嗯。”郑维泽整理好了两人被褥,让地铺挨在一起,躺进去时还在回消息,常锦星则背靠郑维泽玩手机。   今天郑维泽没有抱着常锦星。   黑夜里,郑维泽既难过,又难以抉择。   不久前他们确实发生了一点什么,却又仿佛没有发生。 郑维泽很难作界定,那天常锦星出差刚回来不久,郑维泽很想念他,给他买了东西,那几天他在邮轮上时,郑维泽还给他晒了被子,整理卧室…… 就像他的女朋友一样。   因为在更早以前,他们的关系就始终显得很暧昧,常锦星既照顾他,又宠爱他,除了金钱之外,仿佛为郑维泽做什么都行,搂搂抱抱,背包、买水,让郑维泽趴在他的身上,各种肢体接触玩得不亦乐乎,郑维泽亲他时,常锦星也从不拒绝。   但他不主动亲郑维泽,也不让郑维泽亲自己的嘴唇。   更让郑维泽觉得有希望的是,常锦星虽然不怎么在他身上花钱,却也不花他的钱,不像从前那个直男,对郑维泽给他买的东西照单全收。 常锦星还会偶尔在郑维泽身上花点小钱,比如说买杯奶茶,付个公车交通票,帮他在购物网站上为不贵的小东西买单。   他只是最近经济不宽裕,他是喜欢我的,郑维泽心想。   常锦星回来后,郑维泽久别重逢,一直缠着他说话,常锦星则给他看邮轮上的照片,到得深夜时,郑维泽便不想回去,顺势与他一起睡觉,常锦星也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常锦星穿着T恤与内裤睡下,与郑维泽闲聊,当时郑维泽主动抱着他,常锦星还是没有拒绝。   郑维泽得到默许,试着用手摸常锦星的身体,动作很轻柔舒缓,常锦星开始有点不适应了,但没有拉开他的手,只在他摸到自己的乳头时示意不要这样。   郑维泽既迷恋常锦星的脸,又迷恋他的身材,胸肌腹肌大长腿,该有的他都有,又不像陈宏一样显得太强壮,他甚至幻想着,常锦星会不会控制不住欲望,与自己来一发。 他想引诱常锦星与自己做爱,上过床以后,就可以用要他负责的名义来要胁他,说不定常锦星也会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就算不成功,和这么帅的男人上过床,也不算亏。   他摸过了常锦星的胸膛,又往下摸他的腹肌,说:“你的鸡鸡好大。”   常锦星笑了起来,在黑暗里挡开郑维泽的手,依旧看手机,忙着回讯息。   郑维泽隔着内裤摸常锦星的那个,它轮廓分明,已经硬了。   正当郑维泽想进一步,把手伸进内裤里时,常锦星终于拉开了他的手。   “不要乱来。”常锦星带着笑意警告道。   郑维泽便整个人缠在常锦星身上,常锦星没有再阻止他,但第二次郑维泽试着越界时,常锦星终于发出了认真的劝阻。   “不要乱摸!”常锦星似乎有点生气了。   郑维泽便放开了他,他以为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但常锦星明显不接。   常锦星起身,快速地穿上了柔软的睡裤,又躺回床上,他看了郑维泽一眼,仿佛觉得自己太无情了,便腾出一手,摸了摸他的头。   郑维泽问:“你在给谁发讯息?”   常锦星想了想,说:“一个女孩。”   “女朋友吗?”郑维泽知道常锦星是双性恋。   “还不是。”常锦星答道。   “那会是啰。”郑维泽说:“让我看看?”   常锦星大方地把手机给郑维泽看,郑维泽一看就破防了。   “都叫你老公了,还不是?”郑维泽简直难以置信,他从未和渣男相处过,根本招架不住这种路数。   “就是叫着玩的。”常锦星笑着说,又用手指刮了下郑维泽的脸:“是个朋友,吃醋啦?”   郑维泽:“……”   在那一刻,郑维泽很想哭,他背对常锦星躺下,常锦星却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他聊完天后,快两点时,才转过身来,从背后抱着郑维泽睡觉。   郑维泽半夜很想坐起来大声质问常锦星这样到底算什么,然而却没有半点底气,何况常锦星还睡得很香。 渣男本领高强就在于此处,现在郑维泽总算见识到了,不表白,不确定关系,却也不拒绝,当你想讨个说法时,前事种种俱师出无名,就像朝着空气挥拳,渣男还一脸无辜,仿佛他才是被伤害的那个。   双性恋的渣男更是世上的祸害,郑维泽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造物主要弄出这个物种,来对他进行无情且残忍的考验。   可是如果没有常锦星,他又能爱谁呢?   别说,还真有一个人选。   这个人选比常锦星的风险还大,因为是个直男。 姑且称他为威士忌吧,又是直男,是的,郑维泽总是和直男牵扯不清。   最近郑维泽的情感在常锦星与威士忌之间反复横跳,让他既纠结又痛苦。 常锦星这里得不到回应,他也不敢朝威士忌说太多,因为威士忌是他女号的榜一。   平安夜晚上,郑维泽回家后,戴上假发,开好变声器,准备直播几个小时,看能不能回点给室友们买礼物的血,接着,有个叫“威士忌”的男号进了他的直播间。   “感谢这位威士忌老板的玫瑰花。”郑维泽笑着说:“平安夜,大家是否都平安呢?是否也像我一样,一个人度过……”   威士忌刷了几朵玫瑰花,一直没有离开直播间,平安夜,观众很少,郑维泽吃得实在太饱,卖弄不出什么风骚,便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直到临近十二点,快倒数时,威士忌还在直播间里。   “倒数啦!”郑维泽笑着说:“让我们一起倒数吧,三、二、一…… 耶!”   直播间简直人气惨澹,只有郑维泽与这个叫威士忌的陌生人,倒数结束后,威士忌无声无息地走了,郑维泽也随之下播,数了下他在平安夜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几枚铜板。   但第二天,威士忌又来了,连着三天,每天他都会给郑维泽刷几块到几十块钱的礼物,很快就刷到了榜一大哥的位置,郑维泽也更努力地讨好着他,想和他聊天,问他:“哥哥喜欢喝威士忌吗?”   威士忌终于在某天刷完礼物后,与郑维泽聊了几句。   “是的。”威士忌说:“你喝酒吗?”   郑维泽:“我可以喝,但很少喝。”   于是他们开始聊天了,威士忌也许因为是在网络上对着一名陌生的主播,可以肆无忌惮地反省人生,并聊了不少自己的事,郑维泽是以知道威士忌已经三十三岁了,曾经去过非洲打拼,回来后与老婆离婚,老婆带着小孩拿了钱改嫁,自己一个人单身过,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就会独自喝酒,上网看看那些主播,同时开好几个页面,但最近他已经很少看其他主播了…… 用他的话来说,是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威士忌也说不出为什么。   郑维泽心里却很清楚,因为我是男的…… 男生自然会更了解男生的思路,许多事也更能理解,比如在陌生国度漂泊的孤独感,对事业与人生规划的茫然和惆怅…… 总之,他们聊得很热烈,威士忌也没有像其他直男般,熟了就要求看郑维泽的胸和腿,哪怕他已提前准备好了假奶罩。   威士忌一直认为郑维泽是女生,还说“她”很纯粹,热烈又大方。   但又几天之后,聊天内容也开始变得有点不堪了,威士忌开始讲述他的孤独以及在非洲交过的女朋友,他在非洲出轨而他的老婆在国内出轨,郑维泽一边想着果然直男都不是好东西,一边照单全收,只希望他给自己多刷点礼物,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主播,他开始掌握到了诀窍,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打赏。   威士忌一边给郑维泽刷礼物,一边聊着天南地北的话题,郑维泽既嫌弃他是个糙直男,又被他的经历所吸引,同时他所分享的,自己到江东市来生活的过往,包括在专柜工作被欺负的往事,到处搬家的狼狈……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听听他的故事了,诸多人生故事里,郑维泽只要换一下性别,便可无缝衔接,一个漂亮柔弱却内心坚强的女孩子在大城市里打拼,又激起了威士忌的保护欲。   礼物刷个不停,短短一周内,郑维泽从威士忌身上挣到了一万多,他衷心地感谢这位金主,却又于心不安,毕竟自己男扮女装,实话说,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直到威士忌又给郑维泽刷了四栋别墅两辆跑车后,郑维泽终于在金钱的冲击下昏了头,他很感动,知道这个直男一定爱上了自己,否则谁会给主播随便打赏这么多钱?   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聊天从直播间转到手机上,聊的内容也更深入生活,郑维泽朝他分享了一部分自己的生活,也得知威士忌喜欢抽烟喝酒,阻止着他进一步靠近他的很大一个原因是郑维泽生怕对面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大叔…… 况且他还喜欢着常锦星,威士忌的出现,时常给他一种自己既有正房又有备胎的幻觉,与常锦星相处时,他还偶尔偷偷摸摸地给威士忌回消息,颇有种劈腿的刺激感。   而在常锦星隐晦地拒绝了他之后,郑维泽相当失望,失望之余想到:还好我有威士忌。   新年第一天的夜里,郑维泽背对常锦星,给威士忌发消息,先前出门时已告诉过威士忌,自己要和闺蜜们一起过新年。   威士忌想看看郑维泽的闺蜜,郑维泽却识破了他的诡计,告诉他:【我才不会给你看。 】   【你想看看我吗?】威士忌问他:【妳从来不好奇我长什么样?】   郑维泽既想看又害怕,在这个夜晚毫无心理预期。   【你就那样唄。 】郑维泽回答他:【还能怎么样?】   威士忌发了个得意笑的表情,继而给他发了张自己的照片。   郑维泽:“!!!”   照片是两个男生,在夜晚江边的灯光下坐着喝酒,前一个自拍,后一个朝着手机笑。   【哪个是你?】郑维泽马上就不镇定了,问道。   前面的男生因为光线较暗,容貌显得比较成熟,后一个则是标准的小鲜肉,虽然比起常锦星张宇文有所不及,却也是帅哥一枚。   【你说呢?】威士忌回答了他:【身后是我外甥。 】   郑维泽有点失望,仔细端详威士忌的脸,嗯,还行,至少头发仍是全的,发际线也没有退后,算不上帅,但也是基本干净的成熟五分男一枚,不,应当可以打到五点五分。   比郑维泽想象中的好多了,接着,威士忌又给他发了几张自己以前的全身照。 有一张是还在念书的青葱时代,那个时候便显得帅多了。   郑维泽仔细端详了每一张照片,又忍不住回头,看与自己背对而睡的常锦星,心里叹了口气,但看着看着,他还是从威士忌的容貌里品出几分帅气来,个头不到一米八,身材比例还行,自己也没多高,也没多好看,就不要嫌弃别人了。   威士忌又缠着他要照片,郑维泽早有准备,发了几张给他,威士忌问他:【我这几天休假,正想去江东玩,你愿意出来吃个饭吗?】   郑维泽当然得找个借口拒绝了他,威士忌又朝他要收件地址,郑维泽想了想,给了一个从前上班时,百货大楼代收点的地址。   威士忌给他买了新年神秘礼物,又让他叫老公,郑维泽半是感动,半是动情地打开手机上的变声器,满足了他的愿望,低声道:“老公。”   旋即他回头看常锦星,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   威士忌也发了段语音过来,郑维泽把手机凑到耳畔,听见那个成熟的男性声音说:   “我爱你,我喜欢你很久了,老婆,早点睡,不然对皮肤不好,我喝完酒就回去。”   那一刻,郑维泽的眼泪流了下来,明知道这是一段不可能的恋情,却依然很感动。 第28章   新年之旅结束了,大家又回到了焦头烂额,令人疲惫不堪的生活里。   除了张宇文,每名室友都在想,啊,如果很有钱又不用上班就好了。   而张宇文想的则是:我究竟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过稿???   郑维泽从威士忌那里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共计三万余元,一夜暴富之余又让他十分害怕,不知道被揭穿身份后对方会不会报警,每天看见威士忌的消息便心惊肉跳,犹如做贼般的心虚。   陈宏的健身会员都跑得差不多了,新的一年,他得去看场地,再开一家小型的健身房,这次他准备轻装上阵,做私人俱乐部的形式。 满打满算,他还有十二万私房钱,还能再赌一把看看能不能翻身。   这是他三十岁的最后一搏,要是再失败就认命了,老老实实回乡下开个店,做点小生意糊口。   严峻的工作是最一成不变的,继续上班,刷业绩,但多亏了小棋有人照顾,生活状况也有所改善,他不必再在托儿所与阴暗的住处之间疲于奔命,精神好了许多。 每天早上,他有常锦星的爱心咖啡喝,还可以偷个冰箱里陈宏的健身便当带着当早饭,通勤时间大量减少,小棋的起夜频率也随着年龄增大而降低,不用再频繁地喝夜奶,偶尔需要加班时,室友们可以替他去接小棋,连喂辅食也能包办……   总之,严峻得到充足的休息,精神变好了,人生道路一片光明,在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老板通知他升职了。   严峻成为公司的中阶主管,管理一个七人的团队,薪水也增加了70%,这点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当天晚上,根据必须流程,严峻得请下属们喝酒,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到江湾路七号。   张宇文还在电脑上对付他的那堆祖传垃圾山,今天他帮严峻接了小棋回来,和常锦星一起喂她吃了饭,郑维泽把她哄睡,严峻才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又喝酒。”张宇文说。   严峻满脸通红,只是笑,不说话。   大家都睡了,张宇文去厨房里给严峻倒一点解酒的茶,严峻虽然喝了不少,却仍然保持了基本的清醒,还知道问女儿。   “小棋呢?”   “睡着了。”张宇文撕开包装,答道。   严峻也跟到厨房,从身后抱住了张宇文。   “哎!”张宇文马上要拒绝,没想到严峻也会做这种出格的事。   严峻的力气却相当大,他根本挣不开。   “我知道是你,借我抱一下,一会儿,一会就好。”严峻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一瞬间的温柔与错觉,在这个夜晚里,有人等待着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在餐桌上为他留了一盏灯,女儿已经睡熟了…… 这个景象,也许就是严峻对人生的终极憧憬。   但当他放开手时,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张宇文听到这话时便知道严峻在怀念,于是他没有再生气,他猜测严峻一定很累,而这个家,为他带来了片刻的安宁与宽慰。   严峻很快放开了手,回房看了眼小棋,又出来坐在餐桌,接过张宇文的茶,安静的夜里,只有张宇文敲键盘的声音。   “我升职了。”严峻突然说。   “什么?”张宇文看了严峻一眼,继而回过神来,说道:“恭喜!哇!”   严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张宇文问:“薪水呢?”   “也加了。”严峻说:“下周请你们吃饭。”   张宇文答道:“恭喜!太好了!”   张宇文过去,抱了一下严峻,严峻很感动,又长吁了一口气。   “手头宽裕点总是好的。”张宇文说。   严峻答道:“可以多寄点钱回去。”   张宇文:“自己也要吃好点,你太瘦了。”   张宇文知道严峻虽然平时过日子很节省,相对来说却是室友们里经济条件最好的那个,他只省自己,从不在小棋身上节省,除此之外,不该花的一律不花。   兄长与嫂子逝世的抚恤金与保险,他全都存了起来,一分钱不动,留着以后给小棋当嫁妆,但严峻的母亲在乡下有白内障与糖尿病,需要定期吃药做检查,生活费只能全指望他出。 他一个人,既要负责老母的开销,又要在大城市里养女儿,实在是太辛苦了。   严峻安静地看着张宇文,像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出口。   “现在有两万了。”严峻说道。   “哦——”张宇文惊讶地说:“好多啊!”   两万的薪水,确实算得上不菲收入,虽不及霍斯臣这种金领,也算是个殷实的中产。   严峻笑道:“你要涨我房租吗?”   张宇文也笑了起来,关上电脑,认真地端详严峻,他本想打趣下严峻,让他交点保姆费,毕竟他们经常充当小棋的保姆。   但他转念一想,说:“你必须保证陪伴小棋的时间,我知道这样很难。 你要学会协调家庭和工作。”   “我知道。”严峻说:“只是这几天,我保证还是与从前一样不加班。”   张宇文点了点头。   严峻想了想,又说:“我想在江东买一套房子。”   “哦……”张宇文说:“头期款也许会挺重?”   严峻说:“写在小棋的名下,用我兄嫂的保险金来付头期款。”   张宇文本来想的是也许他可以借给严峻一点钱,但严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个新年之后,他有那么一丝念头,想追求张宇文。   原本他对他觉得毫无希望,霍斯臣才是他的良配,新年后的升职与加薪却给了他一点鼓舞与勇气,虽然感情对他而言仍显得很遥不可及,至少新的境遇,将他往前推了一步。   学生时代练习跳高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那根杆看似不可逾越,严峻却总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后背翻身,鱼跃落地来挑战它,栏杆不断地升高,最终到了他望而却步的程度。   他远远地看着杆,心想也许有些事,看上去很难,到了放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冲过去后,会发现自己勉勉强强,依然办得到,竭尽全力,也许够得着。   在他的人生畅想里,他想在江东买一套房,正式在这个举目无亲的环境里安家。 他想追求张宇文,把薪水都交给他,让他管理自己的生活——既管理他严峻的身体,也管理他的灵魂,管理他的所有,全部,整个人生。   “我可以帮你问问。”张宇文说:“我有朋友认识卖楼的,但我不建议你现在买房,也许过段时间,房价会跌。”   “嗯。”严峻认真地考虑着张宇文的建议:“你觉得现在最好别买是吗?”   “对。”张宇文说:“负担也有点重,或者你可以等小棋念幼稚园,或者进入小学后再确定?也方便选个入学的好地段。”   严峻明白了,便认真点头。   “你和霍斯臣怎么样了?”严峻说。   “就那样。”张宇文说,继而笑道:“你想听具体关于什么?”   严峻的直觉告诉他,张宇文还没有正式与霍斯臣在一起,否则不会是看上去的模样。 从温泉酒店回来后,霍斯臣就在忙他公司的事,张宇文没有问他是否跳槽的决定,毕竟有些人怒火十足,最后还是收拾心情不得不又继续上班……   他们保持着一周见两次面并一起吃晚饭的频率,但这周因为霍斯臣很忙,见面就取消了,日常在网络上的聊天却很频繁。   “你们确定关系了吗?”严峻问。   “算确定了吧?”张宇文想了想,说:“嗯,确定了,我也不知道到哪一步,我们都觉得对方可以试试。”   严峻说:“所以正在试?”   张宇文笑着避开严峻的目光,他没有急迫地要求与霍斯臣见面,他体谅他的工作,因为数年前,张宇文所扮演的就是霍斯臣的这个角色,在事业上升期里确实经常身不由己,男人女人都一样。   而且分开之后,张宇文发现也还好,或者说……   严峻道出了真相:“你也没那么喜欢他。”   张宇文没有回答。   “还是挺喜欢的。”张宇文说,同时他明白严峻的另一句没说出口的话:“他也没那么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会时时刻刻想见面。”严峻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张宇文:“那是十八九岁的爱情,你都二十七岁了,你会这样吗?”   “会啊。”严峻笑着看张宇文。   这段谈话被下楼的常锦星打断了。   “宇文…… 宇文!”常锦星匆匆下来,注意到张宇文与严峻在聊天,表情有点复杂,严峻却示意常锦星坐,自己起身回房洗澡,去陪伴小棋了。   他丝毫不介意张宇文与霍斯臣的“试试”,直觉告诉他,张宇文与霍斯臣很大概率走不到一起去,一来他们的经济条件有点悬殊,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二来他觉得张宇文只是寂寞了,而霍斯臣不真诚,或者说,不那么真诚,他们很快会因为这个而分道扬镳。   他对霍斯臣有点吃醋,却没有阴暗的念头,这种想法很复杂,仿佛他把自己的另一面投射到了霍斯臣的身上,霍斯臣像另一个他自己——一个事业成功的严峻。 如果他拥有霍斯臣的条件,又真诚地追求张宇文,张宇文一定会接受的,就像接受霍斯臣那样……   “你给我介绍工作了吗?”常锦星茫然地问。   “有吗?”张宇文也是一脸茫然,说:“你确实让我…… 哦对啊!是的!我找了一个朋友……”   常锦星:“刚刚有人打电话来,让我明天去剧组报导,我还以为是骗子!”   张宇文总算想起来了,新年前是他亲口拜托导演小弟给常锦星找个工作,没想到过了几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你让我帮你打听的吗?”张宇文说:“应该不是骗子,他说他是谁?”   常锦星相当紧张,坐在严峻的位置上,说:“他说他们在拍一部十二集的短剧,也没说酬劳,让我明天就去进组,当摄影助理,只给了我地址和连络人的电话。”   “哦是这样啊。”张宇文看了眼常锦星记下来的纸条,说:“那你就去吧。”   “你朋友是影视圈的?”常锦星简直不敢相信,在大多数人眼里,拍电视剧,电影全是高高在上又不可企及的存在。   张宇文当然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免得常锦星大喊大叫起来把全部人吵醒了。   “他们是人力公司给一些剧组介绍外包工作的。”张宇文解释道:“我只是说了你属于摄影专业。”   从这点上,常锦星完完全全地露馅了,先前他告诉张宇文,自己是影视学院毕业。   “可是我完全不会剧组摄影摄影啊。”常锦星简直紧张得不知所措:“他们会让我做什么?”   张宇文反问:“你不是摄影专业的吗?”   常锦星:“……”   张宇文:“……”   常锦星马上改口道:“大学里面学到的,我都还给老师了!”   “没关系。”张宇文说:“摄影助理,大多数时候只是协助,肯定会有人带你的。”   常锦星相当的恐慌,又说:“第一次进剧组,要注意什么?”   张宇文:“没关系的,你不要慌张,凡事不会就看着学,实在不行就问,跟着摄影走,叫他们『老师』,主动递下器材,跑跑腿,就可以了。 你长得这么帅,他们看了你就喜欢,说不定还会让你试一下角色……”   常锦星:“你怎么知道这些?”   张宇文也差点露馅了,说:“不都是这样的吗?这是常识啊。”   常锦星叹了口气,张宇文说:“你想去吗?要么回拒掉?我记得你……”   常锦星看了眼张宇文,张宇文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鼓励。   “这是我想尝试的工作。”常锦星突然说:“是的,宇文,谢谢你,我一直想当一名真正的摄影师。”   张宇文理解地点头:“只是当机会来到时,你很怕,怕自己不能胜任,怕……”   “对,对!”常锦星很激动:“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不愧是作家啊。 我怕去了什么都不会,打碎了我一直以来的幻想……”   “不会的。”张宇文说:“你一定能胜任,你的照片,是我看过最好的照片,你的镜头里有感情。”   这个鼓励虽然没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常锦星最终下定了决心,点点头。   “我可以借两件你的衣服穿吗?”常锦星说:“我的衣服今天刚洗,还没干透。”   张宇文本来想说你就这样去就行了,不会有人在意摄影助理穿什么的,况且你有爸妈给的那张帅脸,穿什么都好看——这倒是张宇文的真实想法。   但为了给常锦星一点信心,他上楼去找了一件好看的外套给他。   “这是我前任省吃俭用给我买的。”张宇文笑道:“是个巴黎设计师的作品,我只穿过两次。”   常锦星总是能和别人的前任扯上关系,在陈宏家里穿他前任的衣服,现在又穿张宇文前任送的外套。   “很好,很精神。”张宇文拍了下他,说:“就这样。”   常锦星又整理了下头发,忐忑地点头。   “谢谢。”常锦星就像得到了护身符,朝张宇文真情流露,说:“我爱你,宇文。”   张宇文笑着把他推出房间去,让他快滚去睡觉。 第29章   这一晚常锦星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奇怪的念头,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手一直发抖,坐在餐桌前喝咖啡,并一直看表。   “你才回来?”郑维泽难以置信道。   “不,我有点事,今天要出去一趟。”常锦星答道。   过了片刻,陈宏出来了,问:“你又熬夜?”   “没有。”常锦星说:“我准备出去工作。”   严峻也起来了,带着小棋准备去托儿所。   “你一晚上没睡?”严峻问。   常锦星反问:“你也一晚上没睡?”   严峻揉了下眼睛,说:“后半夜睡着的,春天睡不好。”   张宇文最后一个起床,看了眼常锦星,知道他还在紧张。   “我开车送你去吗?”张宇文问。   “我坐地铁。”常锦星忙道。   “去哪儿?”陈宏戴上安全帽,说:“我送你吧。”   于是陈宏骑着电动车,载着常锦星,在春天的寒风里,奔赴常锦星此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陈宏看得出常锦星今天要去面试一份很重要的工作,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天,以缓解他的焦虑,把他放在集合地点时还朝他抛了个飞吻:“加油啊!爱你!”   常锦星也朝他抛了个飞吻,陈宏又去奔波劳碌地看场地了。   常锦星看见了一大群人,正在一辆大巴车前集合,便拨打了联系人留给他的电话,果然,电话对面是个女生,接了电话后四处张望,继而朝他远远地招手,让他过去。   “你好,我是……”   “你经纪人呢?”那名女性有三十岁左右,胸前戴着工作证,上面写着“统筹”,不耐烦地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我没有经纪人。”常锦星被问得更紧张起来,接着好几个女生盯着他,小声开始谈论,又朝他笑。   “啊?”统筹大姐显然一愣,常锦星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搞错人了?   “哦!”统筹回过神来,说:“你是朱导介绍来的摄影助理!是你啊!我差点以为你是演员呢……”   “哇啊——”众人又小声地惊呼起来。   常锦星:“???”   “啊哈哈哈。”统筹突然间换了一张脸般,笑得犹如春风般灿烂,说:“长得这么帅啊!”   常锦星略有点尴尬地点头,统筹找到工作证发给他,说:“回去你再贴上照片吧,这段时间每天早上八点在这里集合…… 好了,快上车吧。”   “加个微信唄……”又有女生上来说:“小哥哥,我是场务助理。”   “我是剧务组的。”   “我拉他到我们群里!”统筹拿手一拦,说:“先上车!快点!”   常锦星看了眼自己的工作证,上面是“摄影助理”,他一阵晕头转向地上了大巴车。 车上这些人仿佛彼此认识,正在热烈地聊天,并都在好奇地看他。   常锦星的紧张感过去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掏出手机,看见张宇文发来消息:【顺利吗?】   常锦星告诉他自己上大巴车了,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会被拉去拍戏?又给张宇文拍了张他的工作证。   张宇文回他消息:【别顾着玩了,赶紧找你们的老大去,找摄影组的人,坐到他们身边。 】   对对!常锦星意识到了,又问:【可是我看不到他们的工作证。 】   张宇文:【你问啊,随便问人,他们会告诉你的。 】   常锦星收起手机,朝前后座打听,有人给他指了,常锦星便忙换位置过去,朝他们问好。   “哦!你就是锦星啊!”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已经有点白了,戴着一顶帽子,脸上充满了沧桑感,又补了句:“长得这么帅?”   大巴车的中后坐着四名摄影组的成员,便纷纷笑了起来,那中年人说:“我姓王,王博涛,你叫我大哥就行,我是一摄,这个是二摄,刘鹏。”   常锦星忙规矩问好,两名摄影师又各带了一名徒弟,徒弟比常锦星还要社恐,互相又是鞠躬又是谦让地打招呼,徒弟还加了常锦星微信,王博涛示意常锦星,让他坐身边的位置,常锦星便坐下了。   大巴车快坐满了,最后上来的也是个中年人,大家纷纷朝他打招呼,王博涛便朝常锦星解释道:“他是导演。”   那中年导演朝后座走了一圈,在摄影组这边停下,常锦星忙起身,欠身,导演说:“你一定就是锦星了!啊,是啊是啊,小伙子长得真帅!”   导演还特地伸手,朝他握了下手,不少人面带疑惑,回头看常锦星,这让他觉得既惶恐又紧张,仿佛自己得到了什么特殊待遇。   “人齐了就走吧!”导演说道。   于是开车,驶离市区,前往片场,常锦星的手机从上车后就叮咚叮咚响个没完,他摸出手机看了眼,里面拉了一大堆群,《春风下的爱情》剧组群,统筹群,摄影群,场务群。   常锦星看得眼花缭乱,但诸多群消息里赫然出现了张宇文的一条。   【在师父身边时除非必要,否则不要看手机。 】   常锦星马上把手机关静音,收起。   “小常?”王博涛说:“你第一次进组吗?”   “是的。”常锦星说:“老师,待会儿我需要做什么?”   “你跟着我就行。”王博涛显然已经有人朝他打过招呼了。   “好。”常锦星在这方面还是很乖巧的。   大巴车开了快一个小时,离开江东,在市郊西侧的一个郊野公园的角落里停下,那里有一栋租来的小别墅,外头还有公园与溪流,树林,剧组租下了这一场地,准备拍一部十二集的青春偶像剧。   这剧内容相当的矫揉造作,乏善可陈,但出品人显然也对收视率不那么重视,只想挣点小钱,毕竟投资也没多少,公司有点项目,运转起来就行。   剧组在小别墅外面摆了香案,拉了横幅,先是所有人兵荒马乱地集合,男女主角也各自坐着保姆车来了,大家一起拜神,庆祝开机,摄影组的人开始拍宣传照,交给制作人拿回公司发宣传用。   常锦星第一次参与拍剧,看什么都很好奇,发现演员都有非常典型的特征:瘦且脸小。 虽然常锦星也不觉得男主有多帅,但女主角确实很好看。   接着上午的戏正式开拍,第一场是男女主在别墅里闹矛盾的戏,常锦星才知道原来拍戏不按故事先后顺序来。 他还拿到了场次表,跟在一摄身后,帮他递器材,和灯光组等沟通。 一场戏拍了两三次,男女主演技稀烂不说,台词都背不全,导演摸摸自己额头,一脸无奈地给过了。   常锦星起初看得入了神,幸好及时意识到自己是摄影助理,他的工作也很简单,王博涛经常叼着烟却不抽,一边拍一边让常锦星看,朝他讲解焦距,光圈、顺光与逆光的知识。 常锦星虽然也摄影,对此却只略知一二,专业知识的欠缺让他学得非常吃力,还不能掏出本子随时记录,大脑简直要冒烟了。   上午拍了两场戏就放饭了,常锦星抽空看了眼手机,得到张宇文的提点,赶紧去帮全组领午餐,还去附近的超市买来饮料。   “请问…… 靠。”有个人想问常锦星点事,看到他转过脸,也是一样的反应:“你是演员?”   “不是。”常锦星摆手,说:“我是摄影助理。”说着给对方看工作证。   “洗手间在哪里?”那人说。   常锦星给他指了路,对方便去了洗手间,每个人看见他的表情都是“哟,帅哥”,这种眼神他已经习惯了,但在剧组里,大家仿佛都很直接,仿佛“帅”是一种商品属性,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有如“你这个包包很贵呀”的坦率,反而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一摄与二摄对他都很和善,导演午休时还特地过来看了看他,王博涛午饭后惯常抽烟,打瞌睡,常锦星也困得不行,睡了会儿,下午被一摄的徒弟摇醒了,便跟着继续拍戏,推摄影机。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常锦星却很能接受——因为在剧组里,他觉得自己是个人。 不再被当做物品看待。   男二来了,下午有场男二的戏,在初春的花园里,男二带着一个配角,等待着女主的垂青,并私下诉说着对女主的印象。   “待会儿你把镜头推给他。”王博涛朝常锦星说:“注意对焦。”   王博涛就这样让常锦星上手了,常锦星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接过摄影机,小心地对着场内时,徒弟们都带着震惊的目光。 这得是多重要的关系户,才能上来第一天就碰摄影机?   场记板哢哒一声,接着,常锦星也震惊了。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见过的面孔…… 是孔禹!男二居然就是先前在邮轮上见到的那个小演员,孔禹!   常锦星的记性一直很好,只要见过一面,基本上连容貌带姓名就很难忘记,这也是他的谋生技能之一。 他紧张地盯着取景屏,按照王博涛教他的,调好了焦距,并观察这场戏。   孔禹显得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在常锦星的记忆里,他只是邮轮派对上被边缘化的一员,畏畏缩缩,十分拘束,和常锦星自己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一旦进了镜头,孔禹就像换了个人般,散发出演员专属的气场,也即是俗话说的“一秒入戏”,他完全驾驭了痴情男二的角色,从眼神到表情,每根汗毛都透着一股深情!   常锦星不久前刚见过他,便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在了孔禹的身上。   “这家伙不行。”突然导演的声音在常锦星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常锦星本以为他在说孔禹,但仔细停下来,提的却是另一个人,坐在男二身边的配角。   导演:“完全不会演戏。”   “这个配角是网红。”又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们公司塞进来的。”   王博涛自觉走开,不听他们的交谈,而常锦星站在导演与那女性的身边,还得看着摄影机,不能走开。   “你和公司说说。”导演又道:“这场戏就先这样吧。 Finish!”   导演与对话那人走了,王博涛又回来了,孔禹拍完这场,朝摄影组这边走来,迎上导演,满脸堆笑地与他说话,常锦星也看见了孔禹的两副面孔。 他准备下场戏的机器,不时瞥向孔禹,孔禹察觉到了,他朝常锦星的方向望来,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常锦星笑笑,先前那女性又回来了,说:“我看下刚才那场…… 哇。”   常锦星猜测后面多半还有一句“你长得好帅”没说出来,忙点头,为她调出先前那场戏。 王博涛回来了,拿着保温杯喝茶,说:“这位是制作人。”   “姐姐好。”常锦星忙道。   制作人突然就想起来了,说:“啊!你是锦星啊!真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特别忙,本来应该自己给你打电话的…… 开机前事情实在太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常锦星忙笑道。   “等杀青了姐姐请你吃饭。”制作人热情地笑道。   常锦星心想张宇文到底拜托谁给他介绍了这份工作?!看剧组其他人的待遇,对比起来明显不一样!是很大的咖吗?   “嗯,不行。”制作人又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个培养网红的公司…… 王烁!副导演在哪?”   制作人又走了,导演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拍戏,常锦星完全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里,就决定了一个想演戏的网红的未来。 整个下午都是男二的戏份,男主已经走了,男主与男二甚至连面都没见着,接着是数场男二与女主的对手戏。 四点时,公司送了开机日的下午茶来,休息二十分钟,大家匆匆忙忙地喝咖啡吃蛋糕。   这时,孔禹端着咖啡,朝常锦星走来。   常锦星坐在一旁,抓紧来之不易的这点时间看手机回讯息,看见孔禹站在面前,抬头。   孔禹笑了笑:“又见面了。”   常锦星收起手机,笑着伸手与他握手,神秘地作了个“嘘”的动作。   孔禹进了片场,仿佛自带一层光环,那是专业的光环,与邮轮上的十八线小演员简直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当剧组的摄影师吗?”孔禹问。   “不。”常锦星说:“我也是朋友介绍来的。”同时心想,回家后一定要找张宇文问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人力资源公司介绍的,常锦星没正儿八经地上过班,他人可不傻。 看其他人的态度,介绍他进组的人绝对是很重要的角色。   孔禹带有少许迟疑,正要再问时,下一场戏又要开始了。   “我会把你拍得好看点的。”常锦星笑道。   孔禹笑了起来,各自分开,傍晚的戏难度不小,王博涛亲自上了,常锦星站在一旁专心地看。 王博涛让他过去调道具,常锦星便跑到镜头范围去调整,让演员改方向,遮挡穿帮的地方,他做得非常认真。   又两三场戏后,导演便宣布今天的拍摄结束,临近八点,常锦星饥肠辘辘地收拾器材,除非有夜戏,否则剧组不包晚饭。   常锦星忙了一整天,从身体到大脑都在高强度运转,既要帮推设备拿东西跑腿,在取景和摄影机之间跑来跑去传递消息,现在既饿又冷还渴又睏,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脑子都不清楚了。   这时有个男人过来,双手递给常锦星一瓶饮料与一个三明治。   “您好,这是孔禹给您买的。”那男人认真地说。   常锦星忙道:“谢谢。”同时心想,看那男人捧得如此郑重,还以为这是什么定情信物。   总算结束了,八点半,他坐上了回市区的大巴,在大巴上睡着了。 醒来时他看见通讯软件里多了申请,赫然是孔禹的头像。   常锦星十分惊讶,通过了,又得知明天还要起得更早,七点就得出发,又揹着他的相机,搭地铁回家。   到家时,常锦星累得像条狗,体验到了每天严峻打开家门时的感受,如果这个时候餐桌上有杯热牛奶以及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晚饭,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娶对方当老婆…… 并且与他手牵手直到宇宙毁灭的尽头……   张宇文:“……”   常锦星:“……”   “那是给我的吗?”常锦星看见餐桌上的热可可与咖喱饭,难以置信地说。   “对啊。”张宇文说:“我猜你还没吃晚饭。”   常锦星扑上去就要亲张宇文,张宇文却很郁闷,说:“少来!”一手按在常锦星脸上,把他推开。   “你到底找谁给我介绍的工作?”常锦星坐下连衣服都没脱,先是喝了半杯热饮,再开始大口吃饭,总算活过来了。   张宇文:“怎么?他们说什么了?”   常锦星:“你别哄我,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力资源公司找的工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本来就混影视圈?你该不会……”   接着,常锦星下意识地看着这个家,心想张宇文平时该不会是假装的?   张宇文马上截断了常锦星的想象,差一点就要穿帮了,但他非常巧妙地把谎话圆了回去。   “我们出版社出过一位业界知名的导演的自传。”张宇文说:“当时我是跟他这本书的项目责编,和他关系很好,有些内容甚至是我在帮他写。”   “哦——”常锦星想起来了,说:“是那个朱导吗?”   “是的。”张宇文道:“但你千万别往外说,因为我最开始也不确定,他会介绍个什么样的工作,做得顺利吗?”   常锦星于是分享了一些关于片场的事,说:“你真的知道好多。”   张宇文的人设在常锦星心里发生了奇特的改变,仿佛还是从前那样,又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都是出版那本书的时候知道的。”张宇文又说:“你这个剧量很小,拍个二十天就结束了,也不用熬大夜,不算特别辛苦。”   常锦星十分困顿,今天的疲惫大部分原因来自于昨晚睡得太少了。   张宇文又问:“他们一个项目付你多少钱?”   常锦星茫然道:“我不知道。”   张宇文:“你没问吗?”   常锦星:“这是可以问的吗?我…… 不好意思问。”   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常锦星说:“但是就算不给钱,我也一定会去的,今天我真的学会了很多知识,这就是我想做的工作,谢谢你,宇文!”   常锦星是真的非常感激张宇文,张宇文示意他快点去睡,明天还要很早就起床。 他还是没有告诉常锦星,剧组对他客客气气,是因为介绍人的关系,有些工作,看上去表面光鲜,底下都是虱子,影视行业并不比其他工作好多少,反而在有些地方越发的不堪。   但常锦星怀着每一个新人踏进这个行业都必定怀有的憧憬,张宇文便没有扫了他的兴。   常锦星拖着饱受摧残的皮囊上楼去睡觉,张宇文还在写他的小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宇文会 习惯性地在餐厅内坐一会儿,有时等霍斯臣回消息,有时则看看书,今天是写他的小说。   室友们在八点后会陆陆续续地回家,每个人都会坐到张宇文身边,朝他说几句话。   “这个我可以吃吗?”陈宏把摩托车的安全帽放在桌上,打开冰箱,发现了一个三明治。   “那是锦星的。”张宇文说:“也许是他明天的早饭,我给你热点牛奶吧。”   “我明天再给他买一个。”陈宏便坐到张宇文对面,喝着牛奶,两三下把孔禹送给常锦星的定情信物吃下肚了。   “严峻呢?”   “已经睡了。”张宇文答道:“你上哪儿去了?”   新年伊始,每个人仿佛都活得很累,大家忙个不停,陈宏掏出手机,说:“你帮我看下这三个地方。”   陈宏把健身房的几个选址朝张宇文出示,让他给自己出主意,又说:“我现在还有十二万的资金,想租一个便宜点的。”   张宇文看了一会儿三个地点的面积与格局,说:“这要看你自己的定位,场地都没什么问题,所处的区域不同。”   “是啊。”陈宏叹了口气,说:“我以前想做VIP,后来走不通,做薄利多销,我又不甘心,太累了,挣的都是血汗钱。”   钱钱钱,陈宏的生活里,诸多事宜,大抵都与钱有关,这是他的最后一搏,将决定他是留在江东,还是回乡下的命运,必须非常谨慎。 他现在拉不到投资,只能花自己的积蓄。   “你更擅长做哪种类型?”张宇文反问道:“做高级社区里的健身工作室,还是面朝大众的平民消费?”   “我不知道。”陈宏迷茫地说:“我都被打击得快没信心了。”   张宇文安慰道:“斯臣说你的专业其实很强。”   陈宏“嗯”了声,说:“但这世上,不是专业好就能挣到钱。”   张宇文选择了其中一个,说:“我觉得这里不错…… 不过意见仅供参考。”   张宇文一直觉得做生意是很难的事,他习惯了以技术换钱,且认为经营公司也好店铺也罢,总存在着许多不可抗力,随时将面临经济不景气倒闭关门的风险。   “嗯……”陈宏接过手机,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是他的同性交友app。   “你还在用这个app?”张宇文看了眼。   陈宏说:“我也想找个合适的人,怎么,有意见?”   张宇文笑了笑,他也曾下载过这个app,但很快就删掉了。   陈宏替他说了出来:“只是上面的用户,都只想约炮。”   张宇文说:“是的,尤其看到你这种身材很好的,容易精虫上脑。”   陈宏叹了口气,看了一会儿,说:“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张宇文看了一会,上面是个商务菁英男,很符合陈宏的审美,说道:“还行吧,不许往家里带,想打炮麻烦出去开房。”   “没有,没有!”陈宏说。   陈宏虽然也有性需求,而且健身教练的性需求还比一般人更强,但他大部分时候,宁愿自己动手解决。   “你可以接受和陌生人约炮吗?”陈宏问张宇文。   “不太能。”张宇文留了个余地,不想削陈宏的面子。   “熟人呢?”陈宏又问。   “那更奇怪吧。”张宇文道:“我的观念是,上了床就会确定某种关系,但其实你不用在意我想什么的。”   陈宏:“我没有在意你想什么,真的。”   张宇文:“异性恋也有喜欢约炮的,约炮只是一种喜好,不约炮的人也不在什么道德高点上……”   陈宏:“我知道。”   春天来了,张宇文知道他的室友们都有点发情,当然了,他自己也有欲望。 陈宏今天说完之后便去睡下,毕竟第二天还要早起。   翌日清晨,常锦星起得更早,陈宏与他约好了,又载着他去集合点。   “我的三明治呢?”常锦星惨叫道。   陈宏:“被我吃了,我给你再买个。”   “那是别人送我的!”常锦星说。   “哦——?”陈宏已经学会了张宇文一声“哦”胜于千言万语的揶揄,整个江湾路七号里所有人都学坏了。   常锦星只得不吭声了,陈宏到了地方,把他放下。   “我走了!”陈宏说:“好好工作,加油啊!”   常锦星嗯了声,递给陈宏一个小信封。   “这什么?”陈宏问:“情书吗?”   “蛋糕券!”常锦星答道:“可以去店里换个蛋糕,一杯咖啡。”   那是昨天傍晚,剧组里来探班的男主角的粉丝给他的,每个人都有份。   “啾咪。”陈宏朝常锦星抛了个飞吻。   “啾咪。”常锦星也回了个飞吻。   陈宏发动电动车,又骑走了,他有时居然想亲常锦星的嘴唇,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室友,只是软件上约到的一个陌生人,陈宏一定会和他上床的,而且这种渣男,上了还不用负责。   但那天晚上,常锦星还帮他打过手枪,这关系就变得有点奇怪,他们仿佛是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一点的“好兄弟”,却没有真正好兄弟之间积累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情感积垫,只是看过对方的裸体,摸过对方的鸡鸡并一起打过手枪……   陈宏想来想去,还是制止了自己进一步发展的念头,他希望和常锦星当很好的朋友,人生能有几个好朋友不容易,说来也很神奇,离开学校之后,曾经的朋友走上了不同的生活轨迹,联系渐渐变少了,在社会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所谈无非利益。 真正算得上“朋友”,居然是在住进江湾路后交到的。 常锦星、郑维泽、张宇文、严峻。   陈宏发自内心地珍惜这几个朋友。   但这几天里,他总有点心烦意乱,一来他不停地总结人生里的失败,并如愿以偿地寻求到了不少压力,在这种自我催眠下,整个人都快忧郁了;二来春天一到,看见张宇文和霍斯臣在谈恋爱,他也想谈恋爱。   他迫切地需要树立身为男人的自信,上一次让他充满自信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 不,在与前任上床的时候,他几乎满足了前任所有的性幻想,各种玩法轮流上,时间长质量佳,在性爱上,双方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陈宏满足了他的征服欲而对象得到了身体上的满足。   他迫切地想上床,无论对象是谁,他需要征服他,重新找到自己被生活打压后已离家出走的人生自信。   综上所述,陈宏决定在软件上约个炮,别的先不管了。 第30章   陈宏在蛋糕店里换了咖啡与点心,坐下来,打开他的同志交友软件,先前他放了几张自己的健身照,寻思是否能从这上面发展点客户,主动朝他打招呼的人很多,但他始终没有跨出正式见面的一步。   因为在陈宏内心深处,他仍觉得自己大部分是个直男,三分GAY七分直男,也许某一天,他仍然有着结婚生小孩步入异性恋家庭的可能。 然而一旦他开始和不同的GAY约会,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这种奇怪的坚持下,他只是下载了软件,感受一下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锻炼出的腹肌与胸肌有多受追捧,其他的就算了。   严峻也在用这个app,陈宏问过他,严峻的回答是,看看上面的男生,想象自己与他们谈恋爱,仅此而已。 陈宏也相信以严峻的生活,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约炮。   郑维泽也在用,但并不和软件上的人约,晚上他要直播,约炮耽误他赚钱,他对陌生人也有点心理阴影,生怕被骗钱或欺负。   唯二没有用的,就是常锦星与张宇文了,常锦星自己就是个行走的交友软件,无论是男是女,不少人都想和他上床。 想交友直接去酒吧里坐会儿,有人请酒有人开房,不用他自己掏一分钱。   张宇文则有点禁欲,也许是生活习惯使然,也许是单纯的不喜欢……   陈宏思考着自己的室友的八卦,并更新了自己的一张照片,那是郑维泽帮他精修过的露脸图,接着,他在二十分钟里收到了四十多条消息。 当然,这些人都只想尝尝他的肉体,没有一个打算谈恋爱,也许在他们眼里,像陈宏这种条件的人,也只是来网上释放释放而已。   【约吗?】   【约?】   约吗约吗约吗约吗……   陈宏就像选妃一般,找了个最符合自己审美的——体脂率十八以下,肩膀宽,腿长,带着少许禁欲感。   【现在?】陈宏回消息。   对方:【我在上班。 】   陈宏:【我可以去你们公司,洗手间里怎么样?】   张宇文的性癖给了陈宏不少启发,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太刺激了吧。 】   陈宏:【你在哪里?】   对方发了个定位,是个两公里外的产业园区,陈宏也给他发了定位在蛋糕店。   【我去开房。 】陈宏找到一家附近的酒店,中午的房不贵,如果晚上过夜就贵了。   对方半晌没有消息,陈宏已经起身了,说干就干,他的行动力很充足,他先是在隔壁便利商店里买了润滑液与保险套,又骑上车去酒店,期间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好吧,我早点过来,你开好房以后发我房号。 】对方说。   陈宏去开了个两百多元的房,他知道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诱惑,在迈出这一步时,他的自信犹如海潮,不,海啸般朝他卷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在酒店里等了十来分钟,有人按了门铃,陈宏没有凑在猫眼前看,直接打开了门。   二十来岁的男人,和陈宏身高相仿,戴着黑框眼镜,西装衬衫领带,外面套一件风衣。 皮肤很白,斯斯文文的,看见陈宏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因为陈宏的照片精修过,说是这个人吧,明显美化了,说不是呢,倒也没到要被退炮的程度。   陈宏直接把他拉了进来,揽着他的腰,开始亲吻他,男人似乎经历了极短暂的心理挣扎,接受了陈宏,亲吻变成舌吻,陈宏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的前任,把他推到床上。   对方不断喘气,脱得剩下衬衫,陈宏涂抹了润滑液,戴好套就要直接进去。   “不是,你听我说…… 太大了!太大了!兄弟!等等!”那菁英男开始慌张起来,陈宏伏身时吻住他的唇,按住他的手腕,耸腰挺进。   这家伙很紧,一定鲜少被干后面…… 陈宏心想。   他回忆起了自己与前任的床事,开始缓慢又温柔地干他,那男人大叫几声后渐渐接受了,陈宏抱着他,埋在他的肩上,插在这个人身体里,却想着别的人,犹如吃着便当又回忆着不久前的丰盛菜肴。   “我靠真的好大…… 你…… 慢点,啊!”菁英男的声音都变了。   与前任的回忆在寂寞的深夜里已被陈宏翻来覆去地调用了无数次,新鲜感已经消退了不少,于是陈宏又开始把他当成常锦星,发现也有不少刺激感,后来又把他当张宇文,刺激感则翻倍了,接着是严峻,幻想自己干严峻时,刺激感简直到了顶峰。   在陈宏的认知里,严峻是最不可能与他上床的,虽然其他室友也不太可能,但不可能与不可能之间还是有程度差别,想到一个体育生操另一个体育生,就让陈宏非常的亢奋。   然后,陈宏就射了。   贤者时间,两人对视。   对方:“……”   陈宏:“……”   “我帮你?”陈宏说。   “我也射了。”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在陈宏卖力干他的时候,对方一直用手自摸,两人几乎是同时满堂彩,同时高潮在性爱经验里尤其难得,是默契的凭证。   “好。”陈宏说:“那…… 再见?”   对方怒气冲冲地说:“我是1!”   陈宏:“??”   陈宏:“你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了?”菁英男显然很崩溃,陈宏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上来既堵嘴又抓手。   “那你找我做什么?”陈宏又道。   “我以为你是零。”菁英男狼狈地擦拭自己小腹上的精液,又用毛巾擦身后,陈宏接过毛巾,帮他擦了下,那菁英男满脸通红,拒绝了他的帮助,让他快滚开。   “那…… 我们都没看清楚app的页面介绍。”陈宏说:“责任一人一半。”   菁英男平静了少许,说:“不过我也当过零。”   是嘛,陈宏心里清楚得很,你要存心不让我干,怎么会说不出口?明明你自己也享受得很,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零,说出来的话一句也不能相信。   “你要洗个澡吗?”菁英男说。   陈宏:“我只开了两个小时,现在是…… 哦,才做了半小时啊。 我不洗了,回去再说。”   菁英男:“我帮你续房吧。”   陈宏:“不用,我马上也走了。”   陈宏想了想,还是去冲了澡,片刻后,菁英男也进来洗,陈宏第一次约炮,不太清楚礼节,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适,便还是等他洗完出来。   “房钱要AA吗?”菁英男问他。   “不用。”陈宏说:“有AA的规矩?”   菁英男戴好眼镜,整理了下头发,突然笑了起来,陈宏看着他,发现他挺帅。   “有些人要AA。”菁英男说:“不过我开房从来不A。”   “嗯。”陈宏说:“不用了。”   “我请你吃午饭?”菁英男又说,两人离开房间,来到电梯口,他没有按电梯,陈宏等了一会儿,便主动按了,以他对人的了解与经验,猜得出这家伙应该挺有钱。   “我吃过了。”陈宏上午吃了甜点,不敢再吃午饭。   “你去哪儿?”菁英男又问:“我送你?”   陈宏摆摆手,两人便在酒店门口作别,陈宏看见菁英男走向停车场,打开一辆保时捷的车门,开走了。   直到他离开之后,陈宏也骑上电动车,戴好安全帽,心情相当的复杂,也不想再去看场地。   现在的他,只想回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宏越想越后悔,就像贞洁牌坊倒了。 这些年来,他在坚持什么?而今天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放弃了这种坚持?他有种负罪感,但他明明是个自由的成年人,只要不犯法,什么都可以做。 我明明谁也没背叛,为什么会觉得内疚?   幸亏在回到家,见到朋友们的时候,陈宏的心情总算好些了。   霍斯臣与张宇文在家里吃饭,看得出霍斯臣是抽空来看张宇文的,利用中午的短暂时间。   张宇文:“午饭吃了吗?”   “我喝杯黑咖啡吧。”陈宏在餐桌旁坐下,说:“斯臣你买了什么?哦还有披萨吗?那我吃点吧。”   陈宏突然觉得很饿,便连吃了半张披萨。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张宇文问陈宏。   霍斯臣也知道陈宏最近在找场地,问:“新的店想好没有?”   陈宏答道:“我约炮去了。”   霍斯臣&张宇文:“……”   “对不起。”陈宏意识到在饭桌上说这个似乎不太合适。   张宇文却马上道:“不不,你继续说,然后呢?”   陈宏:“就这样啊。”   张宇文:“有照片吗?让我们看看?”   霍斯臣:“你为什么会对他的约炮对象感兴趣?”   张宇文:“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在想什么?”   陈宏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给张宇文看,说:“他美颜过的。”   “哦还可以啊。”张宇文心想怎么有点脸熟,但这话可不能说,待会又要引发胡乱猜测。   霍斯臣也看了一眼,没有多点评,陈宏颇有点无精打采,吃过午饭后便回房间睡下了。   “他压力有点大。”张宇文说。   霍斯臣点点头,说:“我压力大的时候会去钓鱼。”   “哪种钓鱼?”张宇文问。   霍斯臣:“单纯的钓鱼,不过偶尔也会钓到一些别的。”   张宇文:“比如说呢?”   霍斯臣:“你从小就不吃披萨的边吗?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果然不一样。”   张宇文:“富贵人家是个夜总会,别岔开话题,接着说。 比如钓到了一些什么?”   霍斯臣:“钓到了一些不吃披萨边的鱼。”   张宇文一愣,继而明白到霍斯臣所指的,是去年在野外CS营地认识他们这伙人的那次,继而大笑起来。   “你……”张宇文明白了,怀疑地看霍斯臣:“那个时候你就……”   霍斯臣想了想,答道:“算是吧。 是的,我必须诚实地承认,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张宇文与霍斯臣确实有着奇特的默契,他们之间说话只需要说半句,对方就能完全领会意思,张宇文想说:“那个时候你就看上我了?”   霍斯臣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不怀好意。”张宇文说:“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霍斯臣也笑了起来,起身去泡咖啡。   “我想找个男生谈恋爱。”霍斯臣说:“和我的前任分手之后,我想了很久。 你记得我说过的…… 我有阳痿。”   “哦……”张宇文想起来了,点点头。   霍斯臣:“所以我对女孩子没有感觉,同样对男生也没有,我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如果换种生活方式,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性,与他一起生活,会不会过得更自然,可能是我想逃避责任吧。”   “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张宇文说:“确实更容易互相了解,因为思考方式相似,是这样的。 我朋友虽然结了婚,但去掉上床做爱,我感觉他还是更喜欢和同性在一起玩。”   “可能婚姻、家庭也是如此”霍斯臣说。   张宇文道:“但也有许多家庭,双方能完美结合,彼此达到默契理解的,只能说这和性格无关,取决于你是否遇见对的人。”   “是!”霍斯臣答道:“遇见对的人,这很重要。 我不说她的缺点吧,但和前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也对爱情失去了信心…… 外加生理方面的……”   “嗯。”张宇文每次想到阳痿与霍斯臣的大棒的实际形态,就很想笑。   “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钓鱼,但是就看见你了。”霍斯臣说:“当时我在想,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我愿意和他过完这辈子,那么一定是你这样的。”   “但你那个时候,连我是什么性格的人都不知道。”张宇文提醒道。   霍斯臣:“长得像你这样。”   张宇文笑道:“你只是好色而已。”   霍斯臣掏出手机,翻照片给张宇文看,张宇文看见了那次去CS营地里,霍斯臣用手机偷拍的一张照片——   当时他们一群人正在湖畔听老板讲解规则,而霍斯臣站在不远处,用手机偷拍下了逆光的张宇文的侧面。   张宇文相信了,霍斯臣居然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   “但是你没有阳痿,相信我。”张宇文说:“你只是在恋爱上受了些挫折,外加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暂时性的。”   霍斯臣:“也许?后来我又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和你们一起爬山。”   张宇文:“哦,哪次?”   霍斯臣说:“就在撩你衣服,给你涂药的时候,你的皮肤很白,有种男生的吸引力……”   张宇文第一个念头是:天啊!常锦星不愧是渣男,他的观察实在太准确了。 当时就是常锦星最先捕捉到了霍斯臣这个瞬间。   “…… 那天晚上我们睡一张床。”霍斯臣说:“半夜你抱着我,我对性的感觉,就全部回来了,像是被你唤醒一般。”   张宇文只是笑,霍斯臣却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做爱。”霍斯臣的身体稍稍倾过来,看着张宇文的眼睛:“可以吗?我想和你上床,我想好好地爱你,你可以教我,我会用我所有的办法来满足你。”   张宇文看着霍斯臣的脸,侧过去亲了下他,这样的请求实在太正式了,太认真了,谁也不会拒绝的。   “好的。”张宇文说:“现在吗?我这就去把其他人的门全部锁死。”   霍斯臣笑了起来,似乎在想时间,说:“过几天我找你。”   张宇文“嗯”了一声,没有再说,霍斯臣又道:“让我当攻,我们说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看了眼表,却不起身,张宇文说:“你要上班去了?”   霍斯臣:“我还硬着,你亲我那下我差点射了。”   霍斯臣调情把自己调硬了,凑过来被张宇文亲时,两人都有了反应。 张宇文穿着家居服,霍斯臣却穿着西装裤,撑得相当紧。   “这里只有你和我。”张宇文说:“你在害羞什么?”   霍斯臣努力平复心情,穿上西装外套出门,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把江湾路七号当做了自己的家。   “但是你如果把我弄得太难受。”张宇文警告道:“就没有下次了。”   这是个半认真,半调侃的威胁,霍斯臣说:“我一定会…… 提前准备好。 我走了。”   张宇文把他送到门口,霍斯臣亲了他一下,出门把车开走。   张宇文心想靠,我怎么像个送老公去上班的老婆。   是夜,严峻回来后,陈宏睡了一下午很有精神,进了严峻房间与他聊天,顺便玩一下小棋的玩具。   “我今天中午约炮去了。”陈宏说。   严峻:“哦——?”   所有人都学到了张宇文的这招。   陈宏叹了口气。   严峻:“你当攻?”   陈宏:“对,条件还可以,挺有钱,开保时捷。”   “嗯——”严峻正在给小棋洒爽身粉,犹如做一道料理。   张宇文敲门,问:“锦星还没回来吗?”   “没有。”严峻答道:“这位大爷,进来玩玩吗?”   “好可爱!”张宇文也很想进来和小棋玩一会儿,小棋朝他招手,喊“宇文宇文”,张宇文便直奔主题,拉着小棋的手开始做婴儿床上操。   陈宏又叹了口气,片刻后说:“你们有在听我说?”   “听着呢。”张宇文做完操,帮小棋穿连体睡衣,小婴儿软软萌萌的,实在太可爱了。   严峻:“继续说,房费谁出的?”   陈宏:“这不重要…… 兄弟们,你们说…… 一个从来不约炮的人,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接下来他会怎么样?”   “会像你一样,到处问别人的意见。”严峻答道。   “嗯是的。”张宇文说:“会到处问人。”旋即给了严峻一个“肯定”的眼神,表扬他的默契,把自己想的先说出来了。   陈宏:“……”   陈宏虽然不至于觉得自己“脏了”,但也下了决心,不再去胡乱约炮,因为他终于发现,这未曾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转变,顶多只是把他焦虑的点从事业转移到性欲上来。   当晚,他打算把这个软件删掉,最后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还给他发了条消息。   【加个联系方式?】菁英男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陈宏犹豫片刻,想到这家伙有钱,说不定能给他拉几个大客户,最后还是心一横,做贼般地加了他。   接着,陈宏在app的右上角点了红叉。 第31章   郑维泽的榜一大哥威士忌,已经给他投喂了接近三万块钱。   看着自己的积蓄日渐增长,郑维泽的焦虑也随之水涨船高,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威士忌……   是的,我就是人尽可夫,怎么啦?   郑维泽开始正视内心,他尝试着拷问自我,除了常锦星之外,任意一名室友愿意与他在一起,他都可以接受。 张宇文、严峻、陈宏,甚至场外亲友霍斯臣。 郑维泽看看这个觉得帅,看看那个也觉得不错。   但他们都对他全无兴趣,他也高攀不上。   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我长得丑,还是个娘炮吧。   郑维泽很清楚他们想和男人谈恋爱,而不是与“像女人的男人”上床,也许世界上不乏喜欢娘炮的男人,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喜欢漂亮精致的娘炮,这种好事,大抵轮不到自己身上。   约炮都看不上他。   郑维泽的人生就在各种自我打击中度过,从前需要上班时忙得没空多想,现在独自待在房间里,就变得越来越孤僻,有时听见客厅里室友们的说话声,他甚至不想出去。 大家都看见了他追求常锦星失败了,这是很丢人的事,犹如癞蛤蟆正在舔天鹅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那场面既丢人又尴尬,还被陶醉于大自然的摄影师当场拍了下来。   唯一让他感觉做回了自己的时候,就是每天晚上,戴上假发,涂好口红,垫上假奶,打开变声器,坐到直播镜头前,面朝他的观众们挥挥手,以女生的身份做直播的一刻。   当女生时,他觉得做回了自己。   但让他彻底地去做变性手术,当一个女生,郑维泽又不乐意了,也许一来舍不得身为男性在这个社会上的那点特权;二来他也觉得自己不是纯粹的女生,他的情感没有真正的女孩子细腻,也不希望自己当个完完全全依附于他人的弱者。   虽然女性并不等于依附他人,但郑维泽不会去想这么多。   这些天里,常锦星每日早出晚归,郑维泽已经打定主意不见他的面了,见一面伤一面,一个礼拜就能让他伤透心,新年夜晚那个吻虽然很美好,却终究是个“谢谢参与”的安慰奖,他已经明白。   他开始选择朝威士忌敞开自己的心扉,在郑维泽失恋的这段时日,威士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得以乘虚而入。   郑维泽朝他倾诉自己的“前任”,告诉他自己被渣男伤害过,并加油添醋地增添了不少戏,他在常锦星与那直男的身上取材作了人物形象的揉合,其构思之精巧,情节之新颖简直能让身为导演的张宇文看了都叹为观止。 他有时说着说着就会哭起来,威士忌则手忙脚乱地给他转钱安慰他,温言细语地哄他,许下与他见面,谈恋爱,结婚,绝不抛弃他的诺言。   郑维泽已经彻底当真了,他差点将真实身份的事抛到了脑后,阻碍他们见面的唯一要素,诡异地变成了威士忌的长相与身高,尚不足以完全满足他对完美配偶的要求。   在威士忌再一次要求见面并遭到拒绝之后,郑维泽下了直播,并叹了口气。   哦,我是个男的啊,郑维泽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好险,刚刚差点就答应他见面了。   他打开手机,刷到与威士忌的聊天记录,上面有他发来的不少照片,以及郑维泽跟他分享他的生活的许多个瞬间。   威士忌在这点上很聪明,他发了不少学生时代的照片给郑维泽,那时候他既白又瘦,也是小鲜肉一枚,虽然距离真正的帅哥,五官仍有不及,但年轻的男生总会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而这些照片,又为郑维泽巩固了联系——让他把年轻时的威士忌和现在三十来岁的糙直男联系在了一起。   【你生气了吗?】郑维泽问他,这已经是威士忌第三次要求见面了。   威士忌那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发过来一段长长的语音:   “不是的,宝贝,宝贝,你听我说。 你一直说你没有准备好,嗯,我想,你可能真的有点害怕男人,但我不一样,我爱你,宝贝,我爱你。 我叫你『老婆』,不是叫着玩的,我知道你和别的主播不一样,你看?我现在都不去别的直播间了,只要你来,我一定准时出现。 你眼里有种难过,只是掩饰得很好。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那个人。 你这样不行,是的,你的生活状态不行,你总是待在房间里,我不知道你的闺蜜们是什么性格,但天天在家里,不出来面对社会怎么行?每天只吃外卖,也没有营养,你还要交房租…… 你那点收入,怎么够?”   扮演一个角色久了,便很容易沉浸进去,人人如此,无一例外,郑维泽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埋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 我想来见你,商量一起生活的事。”威士忌又发了一段语音讯息过来:“老公会…… 老公可以…… 我养你啊,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照顾你,保护你。 你不要再做直播了,无论你有抑郁症,还是别的什么病,都可以治疗,我相信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哦我还有抑郁症啊…… 郑维泽想起来了,先前为了扮可怜,拿抑郁症来当借口,骗了威士忌。   我有抑郁症啊呜呜嗚嗚嗚…… 郑维泽哭个不停,把枕头都哭湿了。   但无论如何,威士忌所说的,确实是最动人的情话,尤其那句“我养你啊”,简直是正中郑维泽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我再想想吧。”郑维泽泪眼朦胧,也回了他一段语音,刚发出去没多久,突然意识到糟了!忘开变声器了!   他手忙脚乱想撤回,却怕万一威士忌已经听到了,一段男生的语音被撤回,后面再跟着一段女生的语音,只会显得更让人崩溃吧!不就坐实了吗?   但神奇的是,威士忌居然丝毫没有觉得异样,也许以为“她”哭哑了嗓子,也许点了语音转文字。   【你在哭吗?老婆,我的宝贝,你在哭?】   郑维泽于是整理假发,在床上拍了张眼眶发红,十分委屈的照片给他,回了句:【嗯!】   【我的心都要碎了。 】威士忌如是说。   接着,这个夜晚就像往常一般,在各种情感的撕扯中度过,郑维泽觉得好累,一方面他撒了一个谎,就要准备更多的谎言来应付,另一方面,他又确实爱上了这个直男…… 被他的真挚和钱所打动,一生中从来没有谁,这么大方地对待他。   【我知道你害怕和男人做爱。 】威士忌连最后的杀手锏都抛出来了:【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起聊聊天,老婆,你让我抱着睡觉就行。 老公已经很满足了,我可以等,等你做好准备。 】   那一刻,郑维泽的内心忽然有了少许松动。   “你觉得直男可以被掰弯吗?”   第二天,郑维泽认真地问陈宏。   “那你要问张宇文。”陈宏说:“最近号称掰弯了直男的人,就只有他。”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郑维泽道:“哥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觉得不能。”陈宏又说:“也许能被掰弯的直男就不是直男了,天生就有点GAY的倾向吧,怎么?你‘又’喜欢直男了?”   郑维泽说:“没有啦,只是好奇问问。”   那个魔鬼的念头,正在郑维泽的心里不断生长,陈宏正叼着铅笔,看他的几个场地的户型图。   郑维泽抱他的胳膊,侧头倚在他肩上,想寻求片刻的安慰。 陈宏的身体让人很有安全感,仿佛随时可以保护他。   陈宏感觉到最近在郑维泽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包括与常锦星的关系,以及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里,室友们都有点担心他,如果这周他再不出来,就要去敲门了。   但下一次聚会由严峻做东,要带大家去江边烧烤,有了交流的机会就还好。   “GAY如果想掰弯一个直男。”郑维泽假装好奇地说:“他会做些什么呢?”   “会像你一样到处问。”陈宏头也不抬答道。   郑维泽:“……”   郑维泽想问问陈宏的意见,但他实在太羞于启齿了,也不想给陈宏看威士忌的照片,毕竟他自己都觉得威士忌实在拿不出手…… 尤其在前一个常锦星的对比之下。   “之前我有一个客户。”陈宏说:“也碰上过这种事。”   “啊?”郑维泽问:“怎么样的?”   陈宏:“可能有些直男天生就带点弯吧,只是自己没发现。”   有的直男,天生就不太直,他们如果一辈子没有碰上蓄意掰弯的人,也许就结婚生子,保持异性恋取向就这么活到尽头了。 一旦碰上特殊的条件,兄弟情就会迅速产生转化,被勉勉强强地掰弯,尝到个中滋味后,一发不可收拾;陈宏想说严峻就是典型例子,但想了想,转而用另一个朋友的情况来解释。 他有一名客户喜欢打电玩,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并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   郑维泽震惊了,这和自己的情况很像。   “那女孩子是男生假扮的吗?”郑维泽问:“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陈宏思考着他的装修方案,又随口往下说。   那女生最后骗不下去了,两人见面后摊牌,他的客户最初非常抓狂,但毕竟先前累积了这么多的感情基础,说彻底放下是不可能的…… 那男生开始以兄弟的身份与他相处,两人意外地成为了好朋友,还经常相约去打球游泳,至于是否在一起,陈宏就不得而知了。   陈宏说到这里,又想起曾经也是骗了自己的前任。   “但有些直男也会发疯,然后把你打一顿。”陈宏隐晦地警告了郑维泽,不要寄希望于对方,风险太大了。   “会吗?”郑维泽担忧地问。   “会…… 吧?”陈宏不太确定,当初他见面时,其实没有想揍对方,动粗的念头产生在那家伙掏出自己的影片要胁之后,如果没有这一出,陈宏也许也会与他成为朋友?   “不一定。”陈宏看了郑维泽一眼,说:“总之,这要看两人的感情基础。 如果感情一直很好,也可以当朋友,还要看对方的性格吧。 你是不是在网恋?聊了个直男?”   “没有。”郑维泽矢口否认:“只是我的一个闺蜜在问我意见。 他也是GAY。”   陈宏:“告诉你的闺蜜,不要去见面,让这段感情藏在心里吧。”   郑维泽:“可是那个直男给他打了不少钱。”   陈宏:“退回去啊,或者给对方买点礼物。”   郑维泽:“已经花了不少呢。”   这种“我的闺蜜等于我自己”的对话,陈宏早已识破,奈何还不能说穿,只能尽力劝阻他。   郑维泽捡自己想听的听了,回房后,开始在网络上搜索自己这种情况的案例,在搜寻框里输入“掰弯直男”,然而网路上的信息皆遵循幸存者原则,只有成功的才会来分享经验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抵不会发声,这又为郑维泽平添了不少信心。   以至于那枚魔鬼的种子,正在他的内心深处茁壮成长。   “老婆,你在做什么呀?”威士忌的语音消息里带着笑意:“今天阳光真好。”   午后,他给郑维泽发了张公园里的照片,威士忌住在距离江东不远处的另一个市内,正与他的姐姐做点塑料封膜批发的小生意,今天正出来帮他姐遛狗。   郑维泽开了变声器:“我在睡午觉。”   威士忌改而用文字:【不出来走走吗?】   郑维泽:【待会儿打算和闺蜜们去喝下午茶。 】   威士忌:【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喝下午茶?这频率三顾茅庐,连诸葛亮都请出来了。 】   郑维泽笑了起来,这几天里,他一直在思考,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威士忌,他决定不再这样下去了,哪怕见光死,也要对彼此有个交代。 他纠结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以男生的身份见他,还是以女生的身份去。   如果以男生的身份,就要朝他道歉,争取他的原谅,威士忌也许非常震惊,不联系自己一段时间,但如果他主动找威士忌,说不定还能修正这段感情,再慢慢把他掰弯,最后成功地走到一起。   以女生的身份呢?继续在现实里骗他?让他不要一时间遭受这么大的冲击,或者穿着女装,告诉他自己是个女装受…… 郑维泽看过在漫展上,有些直男摄影师也会和穿女装的COSER发生点什么,COSER是男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第二个办法冲击最小,先是以女装见他,再慢慢地让他自己发现,不容易让威士忌精神崩溃,他可以把我“当成”女生嘛。   容貌都可以伪装,但声音怎么办呢?告诉他我最近在感冒?喉结呢?郑维泽照照镜子,化妆外加丝巾,可以稍微遮掩下,他的喉结不算特别明显的。   见面的时间最好选择一个晚上,光线不太明亮,穿帮的风险就小。   但是这么骗下去,他万一在自己身上乱摸怎么办?他如果来江东,会住酒店吗?如果要去酒店看他,他会不会想做爱?虽然嘴上说不要…… 假设把灯关上,说不定他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郑维泽又觉得刺激得不行。   整理清楚了他的所有计划,郑维泽突然觉得一切还是有希望的,威士忌是个很温柔的男生,他已经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他相信就算威士忌发现他是男的,也一定会因为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感情,至少和他继续当朋友。   我也爱你…… 郑维泽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说。   在威士忌第四次要求他见面时,郑维泽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时间和地点要由他来定,因为自己有抑郁症,而且社恐,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总结了以上优势,郑维泽准备开始面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第32章   常锦星稍微适应了剧组的工作,每天陈宏骑着电动车,把他送到集合点,他也会朝其他同事打招呼,给师父带一个保温杯,里头装满咖啡,在片场忙前忙后。 他长得实在太帅了,外加又是超级关系户,每个人都对他很友善,而常锦星自己也具备着多年当太监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能力,把一摄、二摄都哄得很开心,王博涛便大方地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老摄影师当然相信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个说法,但他直觉常锦星也许是某个大人物正在培养的年轻导演,以后不会来吃摄影这行饭。   “摄影就是很辛苦的啊。”王博涛朝常锦星发表感慨。   常锦星说:“但也很值得。”   王博涛笑笑,就为了电视剧与电影上映时,那几个快速滚动而过的名字吗?真的有观众会看这些?归根究底,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但他没有打击年轻人,只是拍拍他的肩。   “你认识孔禹?”王博涛又若有所思地问。   这些天里,孔禹的经纪人经常来找他,偶尔两人还会闲聊几句,经纪公司是见风使舵的能手,他们一定打听到了把常锦星塞进来的背后那人是谁,这种刻意的套近显得不太正常,却也正常。   “以前见过一面。”常锦星不敢说太多有关孔禹的事,免得一不小心帮他出柜了。   王博涛笑道:“他接不到戏有一段时间了。”   如果是张宇文在这里,一定就听懂了剧组里的诸多黑话,比如王博涛突然问起某个演员,那么一定是想提醒他这个人如何。 “接不到戏有一段时间了”则是暗示他,这家伙没什么资源,正在想办法往上爬,寻找可以利用的,让常锦星当点心。   但常锦星完全不懂,只是说:“啊?我看他演技不错的。”   王博涛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拍摄开始了,今天又是男二与配角的戏,导演和制作人平时几乎不在片场碰面,这下仿佛是约好了般,都走到了摄影机旁边。   导演:“……”   配角的戏份简直是惨不忍睹,常锦星在旁边看得尴尬症都犯了,恨不得替他钻进地下去。   “我的妈呀!”制作人大姐终于忍无可忍,公开吐槽:“你到底会不会演戏!”   常锦星心想糟了糟了,你的声音要被收进去了!   孔禹的表情发生了微小的变化,但因为没人喊卡,与扮演自己兄弟的网红还在努力地演着,你来我往地念台词,被骂的男演员不敢看摄影机这边,也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常锦星心道你俩心理素质还挺好的……   “卡卡卡!”导演几乎是怒吼道,说道:“下去!想清楚怎么演再来!”   制作人大姐叹了口气,王博涛只得暂停,导演和制作人站在一旁,开始讨论。   “副导演呢?”制作人说。   导演说:“给另一个剧选角去了。”   “这样不行,必须换个,我都要被尴尬疯了。”制作人说:“你看这段戏…… 哦已经删了吗?他激动起来就像有癫痫!孔禹居然还能和他对戏?怎么做到的?”   常锦星假装没听见,心想太好了,我也快受不了了。   导演说:“上次就说要换。”   “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吗?”制作人说:“他们公司说这两天给他突击培训了下。”   导演:“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没人,这个配角戏还不少。”   制作人:“改成独角戏?逗猫逗狗呢?或者找女配搭下?”   导演:“只能给编剧打电话,让她看看怎么改。”   常锦星心想哦还可以这样解决啊。   制作人与导演开始研究剧本,导演给编剧打电话,孔禹与那挨骂的演员坐在一旁休息,演员还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决定扫地出门了。   孔禹朝常锦星望过来,作了个“询问”的表情,常锦星不易察觉地摇摇头,暗示他麻烦了,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孔禹便大致了然。   “不能改啊!”编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这个是原著上的角色,人气很高的,你要把整个角色砍掉,后期还要靠他们卖腐做宣传呢!”   “哦对!”制作人大姐如梦初醒,:“卖腐!我差点忘了卖腐这事了!”   常锦星:“……”   “再找个。”制作人大姐当机立断:“找个帅的,让副导演明天早上必须找到,先拍后面生日会这场……”   “男主还没来。”导演说:“你让统筹给他打个电话。”   “哎哟我的妈。”制作人简直肝疼,导演正想再看一眼,试试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突然眼角余光瞄到常锦星。   三秒后,导演说:“你来试试?”   “试什么?”常锦星打开先前的几场戏,让导演看,说:“哪一场?”   导演瞬间朝制作人说:“老王,回来!你看他怎么样?”   “可以啊!”制作人转过来,突然想起来了,说:“你来试试!”   常锦星:“???”   “这个角色!”制作人说:“化妆师在哪儿?来,带…… 锦星,带他去化个妆。”   常锦星魂儿都被吓飞了,说道:“等等!等等啊!什么意思?让我去演戏?”   “他这个五官好,很上镜。”王博涛喝着常锦星给他的咖啡,说:“脸小。”   “对啊!”制作人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来吧,锦星,你给我们救个场……”   常锦星:“哎!可是我从来没演过……”   “孔禹会带你的。”制作人又说:“待会儿导演给你说戏,你试试看就知道了,不行我们再找别人,你就试试,又不会有损失。”   导演:“午饭给你加鸡腿!快去!剧务在哪里,把另外那家伙赶出去。”   于是那可怜的演配角的演员就被赶走了,当场让他回家,无论常锦星适合与否,制作人都绝对不会再用他了。   “不不不……”常锦星简直惊慌失措:“我真的不行啊,天啊!怎么突然让我演戏?我是来摄影的!”   “你就试试嘛。”化妆师也加入了劝说的大军中:“演戏很好玩的啊。”   “对啊对啊。”剧组里好几个妹子进来,大家都在笑:“我们刚才还在说,要是你去,一定比那家伙演得好……”   常锦星被按在椅子上,还想再挣扎,但女孩子一多,常锦星顾忌颜面,便努力地镇定下来,否则太惊慌了,显得更丢人。   化妆师开始给常锦星快速上粉底,女生们哈哈哈地想给他拍照,却突然安静了一秒。   孔禹进来了,其他人便纷纷散去。   “这是剧本。”孔禹说:“你看一下,我帮你把台词改了改,这场戏你只有四句话。”   常锦星大脑里简直一片空白,低头看剧本,孔禹在镜子里看着常锦星。   “我真的完全不会……”常锦星说。   “周容也完全不会。”孔禹说:“他比你更不会,再怎么样也比他好,你只要放松点就行,先背下台词。”   常锦星:“天啊!这是在做什么啊!”   孔禹离开化妆间,导演正在与制作人商量。   “但好歹是朱导介绍来的。”导演说:“要不要问问朱导意思?万一是他亲戚,朱导又不想让他走演戏这条路……”   制作人开始打电话:“我问问,哎朱导,您好啊,真抱歉又来打扰您了,我们剧组呢,现在情况是这样的…… 有个配角实在演不了,我们又看锦星这个外形特别合适,想让他试试戏…… 什么?哦…… 好的。”   孔禹在旁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朱导说,他也是别人跟他拜托的。”制作人好奇地看着导演:“会是谁?”   导演与制作人面面相觑,孔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还说什么了?”导演问。   制作人:“他说他做不了主,还是问锦星自己,他愿意就…… 应该行…… 锦星!”   导演:“你问问他去?”   常锦星被飞快地化完妆出来了,换了身宽版的休闲西装,犹如换了个人般。   “哎哟……”常锦星叫苦不迭,抓着剧本的手一直在出汗。   “你愿意试试吗?”制作人问:“朱导说你愿意就行。”   “这不行啊!”常锦星说:“我根本没有准备!”   制作人:“他愿意,就这么说定了,导演说戏,准备继续吧。”   常锦星:“……”   导演于是把常锦星拉到旁边,耐心地给他说戏,孔禹则始终在旁陪伴,片刻后,就这样上场了,常锦星与孔禹坐在别墅的吧台前,摄影机朝向两人。   “Action!”   孔禹:“想得越多,就越难受。”   常锦星默不作声,实际上正在紧张地默念台词,他的目光迎上孔禹,孔禹给了他一个询问且鼓励的眼神。   “人在孤独的时候,容易做出许多错误的决定。”常锦星说道。   “还可以啊……”制作人说:“比刚才那个好多了。”   导演小声说:“差不多烂,不过孔禹能和他对上戏,不会各说各的。”   孔禹长叹一声,常锦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么傻坐着太奇怪了,便接过酒保递来的两杯威士忌,放了一杯在孔禹面前。   “还会自己发挥。”制作人说。   导演:“卡!”   导演过去,小声朝常锦星道:“剧本上写了,说话的时候你要看孔禹,实际上是看摄影机,因为这个时候是他的视角了。”   常锦星以为要赶他下来再把他装在麻袋里暴打一顿,但没有,这意味着刚才那句台词还行?这给了他不小的鼓励。   接着,这场戏又从头开始,常锦星看着摄影机,笑着说了台词,孔禹则显得十分颓废,接过常锦星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又推推酒杯,示意常锦星喝。   “孔禹在带他。”制作人说:“这戏能对上。”   常锦星于是也喝了,当场作了个奇怪的表情,心想这不是柠檬茶吗吗吗?!   但这个奇怪的表情很到位,导演没有喊卡,孔禹于是又搭着常锦星的肩膀,醉意朦胧地朝他说:“孤独就是魔鬼,你没有被魔鬼缠上过,你不懂。”   他还挺帅的,常锦星怔怔看着孔禹的双眼,一时走神忘了自己在拍戏,接着回过神来,挪开目光,望向吧台后面,说:“所以你决定和魔鬼做交易了?”   导演:“好一点…… 但还是不行。”   制作人:“我看很好啊!你没发现吗?他们刚刚那个眼神挺有趣的。”   导演瞪了制作人一眼,制作人便不说话了,被提醒后,她的注意力从演技已经完全转移到卖腐上来,现在满脑子全是怎么炒话题搞流量,完成宣传任务。   常锦星的演技确实很尴尬,却比先前的演员好多了,这种尴尬被控制在人类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也许更多的在于孔禹的配合。   导演最后给过了。   “呼……”常锦星的衬衫里全是汗,已经湿透了。   “可以啊。”王博涛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常锦星赶紧回来看他刚才演的这场戏,制作人又朝导演说:“趁着人都在,赶紧把前天那场配角戏补拍了,就这样,我先走了。”   导演也没有办法,但至少现在这个比先前的好,于是暂时就这么定吧。   午饭时间,常锦星因为既当摄影助理又当演员,得以领到双份便当与双份饮料。 孔禹让他过去一起吃,常锦星却坚持留在摄影组这边。   下午,大家都困得要死,又开始补拍前天的戏,常锦星有了上午的第一次,这第二场他已经好多了,何况先前一直NG,台词连他都记得,无惊无险地过了又一场戏。   结束之后,常锦星便快速地去卸了妆,回来当摄影师。   “我一共有多少场啊?”常锦星说。   孔禹也在旁看,平时他很少关心这些,但因为常锦星很紧张,他便也过来了。   “不多。”孔禹说:“就十来场戏吧,我们的戏都不重,主要是男女主。”   常锦星点点头,突然又想到,让他演这个角色,是不是会加点钱?那可真是太好了。 剧组从开机到现在,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起薪水的事,常锦星也不敢多问。   “你演得挺好。”孔禹凑近少许。   常锦星说:“我的脸怎么这么宽?”   “都会被镜头拉大。”孔禹答道:“已经算很好了。”   常锦星笑了起来,觉得镜头里的自己有点傻,但演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么觉得,他侧头看了眼孔禹,察觉他们挨得太近了,赶紧分开少许。   “你住哪儿?”孔禹说:“晚上我顺路送你回去?”   常锦星忙道:“不用,我自己回就行。”   常锦星本想给张宇文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但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还是回去再当面谈吧,顺便问问他意见。   他本以为张宇文会觉得好笑抑或开心,没想到,是夜,张宇文的反应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什么?!”张宇文难以置信:“让你去救场演戏?这剧组在想什么?”   常锦星紧张起来,不知所措道:“我…… 我不知道啊,我当时也不清楚,他们给我化了妆就让我上去了……”   张宇文静了三秒,接着开始打电话,明显按捺着怒火。   常锦星第一次看见张宇文生气,瞬间吓懵了,万万没想到,平时脾气很好的张宇文一生气,犹如变了一个人的模样。   张宇文说:“这剧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临时让一个素人去救场?!”   常锦星:“……”   那边似乎一直在道歉,张宇文黑着脸听着,期间严峻与陈宏、郑维泽各出来一趟看发生了什么,常锦星马上打手势,让他们赶紧回去。 张宇文始终坐着,常锦星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旁。   张宇文听完道歉,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们制作人电话多少。”张宇文朝常锦星说。   常锦星马上说:“不要啊!宇文!求求你了,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张宇文知道他不敢给电话,又拨通了一个电话,朝那边说:“《春爱》剧组的制作人,你认识吗?给我一下她的电话,谢谢。”   常锦星简直瞠目结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张宇文多半是什么幕后大BOSS。   接着,张宇文又打通了剧组制作人的电话。   “王姐,我是张宇文。”张宇文第一句话就自报家门,对方显然也懵了,接着张宇文又说:“锦星是我拜托Lincoln,找朱导介绍的。”   “啊!是您啊——!”制作人的声音从电话里透出来。   “我听他说。”张宇文问:“他今天被拉上去救场了?”   “呃,就是那个……”制作人明显紧张起来,声音小了些,站在一旁的常锦星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 震惊的心情,张宇文一边听她解释,一边上下打量常锦星,判断他的话的真实度,常锦星心道幸好…… 幸好没有朝张宇文撒谎!   “嗯,好的,好的。”张宇文答道:“我了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先问问他,嗯,是的,让他自己决定吧,我稍后或许会再打给您。”   张宇文挂了电话,看着常锦星,疲惫地叹了口气。   常锦星:“对不起,宇文…… 哥。”   他虽然与张宇文同年,但张宇文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常锦星也意识到,张宇文绝不是什么出版社校对员。   “你自己想演戏吗?”张宇文问:“你做好出道的心理准备了?”   “啊?”常锦星说:“没有,我真的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开始找我帮忙,因为那个人实在太糟了,演得稀烂……”   张宇文注视着常锦星的双眼,常锦星又认真地说:“后来我觉得演这两场戏,也挺好玩的,没想这么多,如果你觉得不行,我明天就不去了。 要么算了,我辞职吧。”   张宇文摇摇头。   常锦星:“如果让你觉得难做的话,真的很对不起,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却没有好好珍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宇文自诩见多识广,终于也中了渣男以退为进的陷阱。   “真的。”常锦星说:“我明天不去了。”   “不是。”张宇文想解释,却道:“你生气了?”   常锦星:“我没有生气,宇文。 但我知道,刚才一定给你惹麻烦了。”   张宇文安静地看着常锦星,最后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跟你解释清楚。”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说:“你想当演员吗?你说实话,告诉我,你想不想当明星?想的话,我确实可以帮你一把。”   常锦星仿佛被什么砸中了一般,怔怔看着张宇文。   “我……”常锦星想了想,说:“宇文,你是影视公司的老板吗?”   “不。”张宇文答道:“但这不重要,你必须先想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来假设一下,这部剧拍完,你红了……”   “没有这么容易。”常锦星简直哭笑不得。   张宇文说:“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仅仅假设,他们让你和孔禹卖腐,是不是剧播出之后,肯定会炒话题。 制作公司需要流量,为了收视率,平台需要流量,为了他们的点击。 孔禹的经纪公司更要炒作,为了他们的人气。”   “一旦你走向公众视野,关注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你的黑料会被人挖出来,你的家人,你的隐私,你爱的人,你睡过的人……”   张宇文说:“这些通通都会被扒,睡过你的,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如果手里有你的照片,都会发出来求关注,他们谈论你的鸡鸡,就像聊一盘菜。”   常锦星的脸色变了,确实如此,他偶尔会在网路上看一些明星的黑料,看得津津有味,但换到自己身上,可就不那么有趣了。   何况他还发给过一些人,自己尺度有点大的照片。   “作为交换。”张宇文说:“你会得到不菲的钱,你可能会久穷骤富,买豪车买名表买精品,挥霍一空。 当然,这也是人生里难得的体验,同样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靠这张脸挣钱,你也许会过气,不,迟早会过气。”   常锦星“嗯”了声。   张宇文:“在你的身边,还会出现各有目的的『朋友』,他们也许会想从你身上挣点钱,这是好的。 也许会引诱你吸毒,也许纯粹是嫉妒,把你拖进人生的泥潭……”   “我懂了。”常锦星说。   张宇文:“确实有许多好演员,这我不否认。 如果你想演戏,想当明星,那么你必须明白许多事情,包括我们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   “不。”常锦星说:“我不想当明星。”   “这是你的实话吗?”张宇文说:“你可要想好了。”   常锦星认真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相机包,说:“我想当摄影师,哪怕不挣钱也好。 你不用给王姐打电话了,明天我会自己去找她说。”   “你确定?”张宇文今晚在听到解释前,几乎就笃定常锦星想出道了,同样兴奋的表情,他在许多人的脸上见过,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向往着这光鲜又亮丽的生活,憧憬着某部剧播出后,会有成山成海般的粉丝的接机,走到哪里都有尖叫,拿到天价的片酬,在娱乐圈呼风唤雨……   结果呢?他们也许寂寂无名,永远无法摘到这诱惑的果实;也许一时风头无俩,却成为了其他人的工具,一朝跌落云端后,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有钱确实很好。”常锦星答道:“不过,我不想放弃摄影,我希望当真正的自己,自由,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第33章   寒冬仍未过去,一年中唯独这个月是最冷的时节,大地寒冷且孤独,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江边的银杏树在冷风里沉睡,就连江水也减缓了流动。 行人们戴着毛线帽,围着厚厚的围巾,捧着奶茶与热咖啡在苍白的天光下穿行,带着倦意走向容纳自己身躯的所在。   这个清晨里,严峻起得很早,把奶瓶递给小棋继而在洗手间里刷牙,刮须,端详镜中的自己;而郑维泽还在床上睡着,蒙着厚厚的被子,落地窗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陈宏在健身间内晨跑,而常锦星在厨房里煎蛋,泡咖啡。 张宇文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地放了张唱片,拖着丧尸般的身躯前去洗澡。 霍斯臣已收拾妥当出门了,他把车开出车库,同时给张宇文发了消息,今晚一起吃饭。   “昨天晚上……”陈宏小声道。   “早啊。”常锦星抬头笑道。   “早。”张宇文答道,并从二楼下来。   “咦?”陈宏与常锦星都有点诧异,继而想到今天周二,是张宇文去上班的时间。   陈宏:“今天起得很早嘛。”   “嗯。”张宇文说:“早饭有我的吗?”   常锦星:“我这就去做。”   张宇文自己泡咖啡,严峻已一手抱着小棋出门了,并朝他们道别。   “宇文今天起很早啊。”严峻在门厅穿鞋,张宇文便上前去帮他接过小棋,亲了亲她。   “拜拜。”   张宇文今天要把一整天的时间花在外面,还要去一趟出版社,他正在打印机前整理稿件时,陈宏已拿走了打印好的租房合约。   “确定地点了?”张宇文问。   “对。”陈宏戴上电动车安全帽,今天准备去和房东签合约,说:“你和锦星没事吧?”   昨天晚上所有的室友都直接感受到了张宇文的怒火。   “没事。”张宇文又说:“锦星,今天也好好工作!”   “好!”常锦星也走了:“爱你。”   送走了几乎所有人,张宇文面对空空荡荡的家里,突然感觉到,他们已经是自己的家人了。   “你和宇文没事吧?”陈宏骑着电动车,回头又不放心地问。   “没事。”常锦星说:“他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但我没做好,他就生气了。”   陈宏说:“宇文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常锦星默不作声,他没有告诉陈宏详细经过,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锦星?”陈宏又问。   “对啊。”常锦星有点忐忑,说:“他一直在给予,他改变了我的生活。”   陈宏答道:“应该说,他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吧。”   张宇文拿着打印出的书稿,站在照片墙前,温泉度假那天的照片也打印出来了,最吸引他的,不是焰火绽放那一刻每个人的表情,虽然常锦星把那一瞬间抓拍得很美妙,但张宇文只觉得吃饭时的几张照片,尤其吸引他。   前几张里,是常锦星近距离对脸拍的张宇文自己,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想斯臣吗?除此之外,还有每一名室友的单独照,大家都很开心,眼神里却仿佛诉说着不一样的愿望。   严峻和霍斯臣正在喝酒,小声说话,两人都醉得眼睛有点发直。   后面的几张照片,则是第二个晚上,这次没有喝酒了,常锦星给他们拍了张合照,正在吃饭时不知道谁说了个笑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一片混乱,而常锦星准确地抓拍到了这个刹那。   以及入夜时,正在说真心话的大家,霍斯臣看着手机,陈宏则顶着被子,严峻回头望向房门,郑维泽正在思考,张宇文在笑……   张宇文站在餐厅里,安静地看着照片墙,那里记录了他这三个月以来,几乎是天翻地覆的生活。   严峻常说他改变了每个人,但张宇文觉得,真正被改变的,却是自己,比起室友们所给予他的,张宇文的那点付出简直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谢谢你们,张宇文心想,随即装订好书稿,放在包里,前去敲郑维泽的房门。   “维泽,起床了!”张宇文说。   房内传来慵懒的声音,张宇文去门厅里穿鞋,又说:“锦星给你做了早饭。”   “哦……”郑维泽拉开门,探出头,问:“你也要出门吗?哦今天是礼拜二啊。”   门外已经停了一辆车,张宇文朝郑维泽抛了个飞吻,走了。   常锦星和惯常一般,来到剧组集合点,陈宏还给他一个三明治,说:“今天加油。”   常锦星挥手道别,上了剧组的大巴车,今天导演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听王姐说,昨天张宇文给她打了个电话?”导演说:“是他给你介绍到这公司的?”   “啊…… 是的。”常锦星想了想,在座位上朝导演躬身,说:“给您添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   导演忙摆手,亲热地搭着常锦星的肩膀,说:“也是我们的责任,没问清楚。”   常锦星说:“是我没说清楚。”   “不不不。”导演说:“嗯,话说,宇文哥是怎么想的?他不想让你演戏,是吧?”   “没有!”常锦星答道:“他让我自己决定。”   导演点了点头,又询问地看着常锦星,见常锦星不说话,便说:“你自己呢?怎么想?愿不愿意演这个角色?”   常锦星说:“找到合适的演员了吗?”   导演眉头拧了起来,却道:“这当然是剧组的责任,你不想演,我们总是能去找的。”   “一共是十七场戏?”常锦星又问。   常锦星是愿意帮忙的,而且他一旦辞了,前面的两场戏又得补拍,翻来覆去太折腾同事们了。   “我可以演完。”常锦星说:“不过我确实对当演员没有兴趣。”   “我懂。”导演一拍大腿,说:“那就辛苦你了,片酬我们会给足,多谢你来救场。”   “哪里哪里……”常锦星汗颜,不骂他就不错了。   剧组各就各位,统筹昨天又调整了下场次,希望把配角的戏提前一点拍完,制作人的心情也很忐忑,毕竟自己还要在这行里混饭吃,张宇文又是大导演,万一把他惹火了不是什么好事。   “你愿意吗?”制作人说。   常锦星想了一晚上,想通了许多事,他觉得既然开始了,就要有始有终,但张宇文说得很对,外加剧组确实需要他。 他只会演这么一次,权当帮忙了。   “可以的。”常锦星说:“需要我,我就演吧,但姐姐,我不想出道,我就只是帮个忙。”   制作人又道:“懂,我懂,卖腐这块,我会让公司注意低调点的。”   “谢谢,谢谢。”常锦星感激不尽。   常锦星化完妆,孔禹进化妆间里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今天制作人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改变,看他正在低头认真地背台词,拉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搭在他肩上。   “还好吧?”孔禹问。   常锦星笑了笑,与孔禹对视。   “看来昨晚睡得还行。”孔禹拍了下他的肩膀。   常锦星答道:“要上了吗?”   “还有一会儿。”孔禹答道:“我第一次演戏时,比你紧张多了,过后一看,简直想死了算了。”   常锦星毫不掩饰地夸张大笑,孔禹说:“我属于那种笨的,不适合的,不过慢慢地也练出来了,你很适合镜头。”   常锦星点了点头,片刻后,他把台词背了下来,外头有人叫他,他便去拍戏了,今天是场打桌球的戏,依旧是两人一边聊孔禹那个角色的感情问题,一边打桌球,常锦星需要不停地安慰他。   今天剧组借来了提词器,不用说是为常锦星这个新人准备的,常锦星读过故事的人物小传,得知自己演的这人是个渣男,所以感情经历很丰富,能为孔禹提供不少恋爱咨询。 但也仅止于咨询而已,作为一个功能性NPC,他没有单独的恋爱线,更不会有结局交代。 在这种青春恋爱剧中,旁边配角为了男配与男主服务,男主与男配又服务于女主,一切都只是为了营造一种甜甜的爱情氛围,这就够了。   常锦星透过了昨天的尝试与了解,今天来演这个渣男则是本色出演,表情与动作都自然了许多,但就在演到一半时,剧组忽然来了探班的客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   张宇文居然亲自来了!与他作伴的,还有业界一位资历很深的大导演!即最开始制作人口中的“朱导”!   “我的妈呀!”制作人忙道:“朱导!宇文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朱导笑道:“今天小张过来我们工作室拜访喝咖啡,刚好聊到了,就顺便探下你们的班。”   张宇文笑着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整个剧组全在偷看,导演也吓了一跳,心思已经不在戏里了,常锦星尚未发现,还在很认真地演着。   “那个就是锦星?”朱导笑道。   剧务搬来椅子请他们坐,又放了张空椅子在两人旁边,张宇文便让朱导先坐,随即自己也坐下了,两人开始看他们拍戏,制作人没有坐,站在他俩身后。   常锦星一杆进洞,扬眉,朝孔禹作了个“询问”的表情。   这个时候他是有台词的,但他觉得不用说。   孔禹很有默契,接住了这个讯号,脸色有点犹豫。   常锦星这才开口:“你认真的?”   张宇文看见常锦星的戏,觉得很有趣,虽然还是有点尬,但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他还挺适合呢。”张宇文意外地自言自语。   “你别说。”朱导笑道:“他还演出了一点人物的层次感。”   张宇文与朱导又一起笑了起来,张宇文说:“王姐还是有点眼光。”   朱导说:“这演的是个什么故事?”   张宇文:“我也不知道,昨天才听锦星说…… 有剧本吗?”   制作人把剧本给他俩看,张宇文便翻到人物小传,与朱导一起看了眼。   “嗯。”朱导说:“这是个浪子。”   朱导没有说“渣男”,而是用了他习惯性的词语。   张宇文:“年轻人里叫『渣男』,这对锦星来说,算本色出演了,他平时就是这样的。”   一场戏拍完了,常锦星松了口气,表情有点忐忑,又看导演在招手让他过去,旋即瞥见了张宇文,顿时吓了一跳。   “宇文?”常锦星道:“你怎么来了?”   “这个是朱导。”张宇文笑道:“我们来探你们的班。”   “我们还要谢谢锦星救场呢。”制作人在两人身后笑道。   “朱导您好!”常锦星虽然不认识这老导演,却也马上朝他打招呼,张宇文示意常锦星坐在自己身边,他 左右看看,十分不好意思,便坐了。   朱导又被逗笑了,问:“这是他头一回演戏?”   “问你。”张宇文笑道。   “算是头一回。”常锦星规规矩矩地说:“昨天演了两场。”   朱导“嗯”了声,常锦星有点担忧,又朝张宇文解释道:“宇文,我后来想了下,他们确实需要演这个角色的人……”   “不用说这个。”张宇文说:“没关系的,做事确实要有始有终。”   常锦星以为张宇文会介意,张宇文却说:“今天我把你拍的那些照片,重新看了次。 现在我感觉到,你是不会放弃摄影的,昨晚我把话说重了,对不起。”   常锦星听到这话时,莫名的眼睛发红,差点哭出来了,只得把头转过去,近乎麻木地点了下头。   张宇文又把手搭在常锦星的椅背上,转头朝朱导笑着说:“他的人物拍得很好,每一张都有故事。”   朱导说:“不少成功的导演,也是从摄影师开始,剧组里的每个岗位都有自己的优势,制作部门也好,演员也好,当编剧的也可以去拍几部,是不是?”   张宇文笑道:“对,演员转型导演,也有自己的优势。”   朱导说:“他长得很帅,这是真的。”   张宇文说:“素人里算长得帅的,给个九分吧,但上了镜都会掉个一到两分,有些男生的脸和眼间距太宽了,平时的照片还精修过。”   朱导:“我看他这颜值不输给孔禹,小女生们一定很喜欢。”   “夸你呢!”张宇文又拍了下常锦星的后脑勺。   “谢谢,谢谢!”常锦星简直诚惶诚恐,他想看看自己刚才那场戏,又不敢走,张宇文看出他的心思,便顺手推了下,示意他可以走开了。   常锦星看了下先前自己的演绎,发现确实如此,镜头对脸拍时,便会把五官的缺点暴露出来,把人整个拉宽,他这张脸虽然常常号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但在镜头下,依然不及孔禹的精致。   “我在写小说。”张宇文朝朱导说。   “哦?”朱导道:“出版了拿来看看?”   张宇文:“这年头要出版太难了,待会儿就要去出版社接受批评呢。”   朱导答道:“是完全不同的圈子,如果你不想写本娱乐大众的书,要搞点纯文学,确实很难。”   “对啊。”张宇文叹了口气。   孔禹一直看着他们,几次想过来,经纪人不断催促,最后孔禹终于厚着脸皮过来了。   “您好,朱导,您好,张宇文老师。”   孔禹刚才反复练习了几次这句打招呼的话,比演戏还要紧张。   “你好!”张宇文说:“你是孔禹!”   朱导朝孔禹点了点头。   孔禹努力地堆出笑容,张宇文主动与他握手,孔禹的手冰凉且发着抖。   “谢谢你照看我们家锦星。”张宇文认真地说。   孔禹先前正猜测,业界传言这个叫张宇文的一直没结过婚,看那文绉绉的气质,很像个GAY,这么说来,常锦星很有可能是他男朋友?不!一定是了!   “他演得很好。”孔禹说。   张宇文:“他的摄影作品更好,有灵气,我只是想让他进剧组学习下摄影,没想到被临时叫上去救场了。”   朱导说:“孔禹刚刚也演得不错,就是偶尔有点走神。”   “哈哈哈哈——”张宇文与朱导一起大笑起来,孔禹一时没明白他们在暗示什么,顿时有点尴尬,想虚心接受建议,张宇文却说:“那是因为我们来了,搞得别人分心了,走吧,别在这儿讨嫌,还是去吃鱼吧。”   制作人马上道:“怎么会!你们来探班,高兴都来不及!”   张宇文笑着起身,导演与制作人赶紧小步跑来送,孔禹也跟在后面,刚化好妆的女主也跑出来了,说:“朱导!宇文老师!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里头化妆化一半!我一直在催化妆师……”   “没关系没关系。”张宇文笑道:“等着看你们的剧。”   大家又笑着寒暄了几句,唯独男主今天没来,大家一起把他俩送出片场,张宇文给朱导拉开车门让他坐副驾,自己当司机,开着他的宾利走了,临走前还摇下车窗,朝常锦星说:“好好拍戏!”   常锦星意识到了什么,这也许就是张宇文所说的娱乐圈吧。 第34章   张宇文最开始没打算找朱导一起探班,只想着自己过来常锦星的片场看看。   今天他先去一家影视公司拜访,感谢朱导辗转的介绍,因为朱导从某个意义上而言,是自己那名导演小弟入行的老师,张宇文拜托的事情可见小弟很重视,托给了自己的师父。   朱导才知道有张宇文这层关系在,外加对常锦星也很有兴趣,便提出一起过来看看,离开片场后,张宇文与老导演去吃了附近山野里餐厅中野生的鱼,又把他送回公司,午后才前往出版社,接受责编的再教育。   副主编推了下眼镜,说:“我们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   张宇文笑道:“过新年,想着大家都放假,不敢来打扰。”   副主编说:“前天我们刚开完今年的选题会……”   张宇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选题会也就是出版社的项目会议,将决定今年大致出多少本书。   副主編:“…… 我把你的选題拿去过会了。”   张宇文震惊了,顿时临表泣零不知所云,副主编说:“结果也不能说乐观吧,但也不悲观……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试试自费出版呢?”   张宇文心道你倒是说清楚啊!什么叫不乐观也不悲观?   张宇文说:“我还是希望能…… 得到各位责编的认可,我写这本书,真的写得很用心。”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张宇文作为一个大人物,今天刚从片场受完朝拜,风头无俩地归来,现在又到出版社来跪地乞怜,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这人生际遇的变化简直比电影还要快。   副主编:“嗯,是这样啊。”   副主编又从眼镜后看张宇文,说:“大家觉得以你的文本水平和写作能力,还是有希望的,今年你要更用心一点,希望能拿出质量足够的稿件吧。”   “哦好。”张宇文心想,这是有戏的意思?   副主编又叹了口气,拿了笔过来,说:“但我昨天看了你的电子稿件,你新的这一期,不太行啊。”   张宇文心想确实,他从圣诞节后,心就不太在这上面。   “你在谈恋爱吗?”副主编说:“稿子里多了很多自我情感的抒发,这种莎士比亚的旁白,就不要了。”   说着,副主编翻到对应位置,对着电脑,划了一大堆内容。   “好的,好的。”张宇文说:“我拿回去再改改吧,您觉得这个主题行吗?”   “你继续往下写看看吧。”副主编说:“朋友、家人、爱情,是很多人写烂了的主题,不过写得好,还是有市场的。”   “好,好。”张宇文从打击中捡了一点能鼓励自己的,反复品味并咀嚼,同时发现今天的副主编火力输出较之以往似乎有点不足,显得十分的有气无力,连气场也弱了不少。   “马上要春节了。”副主编说:“我们放十四天,你们放几天?”   “我不上班。”张宇文明白副主编暗示他过完年后再来:“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在家修稿子的。”   副主编点点头,作了个无意义的手势,张宇文便知道自己该了。   想出版一本书,真的太、难、了!   张宇文离开出版社,长吁了一口气,一年里的第一个月里,不少店铺正在重新招租,大家都把除夕夜那十二点的钟声当做了重新上路的起点。   在这个时间里,他很想打电话,无论给谁,与他分享一下今天的事,分享自己的成就与挫败,许多年前当他为自己的事业所打拼时,就像常锦星一样在每个筋疲力尽的夜里,他也想给自己的另一半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做了多少事,或是遭受了多少打击。   但他的另一半不太理解他,只催他快点回家,当然这情有可原…… 渐渐的,张宇文分享得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及至他分手后,就像每个在大城市里漂泊的孤独的人一般,某一天他蓦然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分享了。   没有家人可以分享自己的快乐与悲伤,成功与失败;而他最终也接受了这命运的安排,他习惯了,并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包装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张宇文在车内静坐并沉默片刻,接上蓝牙耳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钓鱼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张宇文打方向盘,离开出版社的车库。   “嗨。”张宇文说。   “嗨。”霍斯臣的声音道:“怎么了?”   张宇文:“你在做什么?”   霍斯臣:“刚刚在开会,怎么了?”   张宇文:“哦,抱歉。”   “没关系。”霍斯臣说:“马上开完了,本来也没我什么事,说吧,今天是不是要放我鸽子?”   “不是。”张宇文才想起晚上约了霍斯臣吃饭,许多话其实可以见面了说。   霍斯臣没有追问,又过了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我了?”   那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张宇文要同时注意过往的车流,横穿马路的行人,对面的红绿灯与霍斯臣的话,简直开启多执行处理模式。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张宇文却发现了奇怪的信息,问道。   霍斯臣在电话那边咳了两声,说:“我也发现了,今天起来喉咙不太舒服,可能是这几天话说得太多。”   张宇文:“好吧,那就这样,努力工作,我先挂了。”   霍斯臣:“当真没有特别的事要说?”   张宇文嘴角微翘着:“没有,晚上见。”   “晚上见。”霍斯臣说:“我爱你。”   张宇文没有回“我也爱你”,这源自于他向来的不确定,哪怕一句话,对张宇文来说也是必须深思熟虑的。   他准备先去理发,把车开回家去,傍晚再等霍斯臣来接。 在理发店里等待时,他打开电话,找到通讯软件上,前任的联系方式。   张宇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事,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他总以为自己成熟了,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他做错了许多事,他想向前任道歉,为当年自己犯下的许多错误比如对他的冷落与他们明明是恋人,却固守着自己的孤独。   他打了一行字,朝他致以最真诚的歉意,犹豫了很久,反复斟酌,希望不要让他觉得他是来挽回的,努力地让这段话看上去确实像它表面上的含义,最后按下了“发送”。 但他发现,消息被拒收,因为前任已经把他从联系人里删除了。   张宇文笑了起来,我这一天天的,都在自我感动些什么?   下午他回家后,霍斯臣却给他发了个讯息。   【我好像生病了,今晚不能出来了。 】   张宇文:“?”   张宇文给他拨打电话过去,问:“你在哪里?”   霍斯臣的声音沙哑:“在家,正躺着,应该是流感。”   张宇文:“发烧了?”   “嗯……”霍斯臣显得很疲惫,张宇文于是说:“烧到多少度?你家有药吗?”   霍斯臣:“吃什么药?我不太清楚,我平时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张宇文说:“我去看看你吧。”   “不。”霍斯臣显然已经很累了,强打精神与张宇文说话:“你千万别来,我怀疑我就是去客户公司,所以感染了,明天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真抱歉。”   “你在抱歉什么?”张宇文說:“那我掛了。”   霍斯臣那边“嗯”了声,挂了电话。   现在确实是A型流感的高发季,张宇文想了想,打开家里的药盒,给陈宏发了讯息,让他将霍斯臣家的地址发给自己。   陈宏:【大哥,你要上门抓奸吗?】   张宇文:【别废话,不想被涨房租的话给我赶快。 】   陈宏被扼住人生的要害,乖乖发来一个定位,张宇文便带了点药和吃的,自己开车出门了。   霍斯臣的家在一个高级社区,张宇文的车进去时只说了要拜访的门牌号,保全没有拦,到了车库后他直接上了楼,并估量着这里的房价,大抵不便宜,霍斯臣一个月应该要还接近两万的房屋贷款。   他按了几下霍斯臣家的门铃,突然没来由地生出少许紧张——万一他在骗自己呢?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过来了,如果撞见什么不该看的……   “斯臣?!”张宇文喊道。   门打开了,霍斯臣出现,张宇文看他果真病得半死不活,总算放下了心。   “你给我带药了?”霍斯臣近一百九的个子,感觉随时要躺地上了。   “快进去。”张宇文说:“给我回床上躺着。”   霍斯臣皱眉坚持道:“你会被我传染。”   “我打了流感疫苗,不会的。”张宇文说。   张宇文每个秋季都会去打当年的流感疫苗,毕竟医生家的小孩从小到大都有这个习惯,是以各种病毒大流行肆虐时,他往往有抗体。   霍斯臣:“流感还有疫苗……”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张宇文让他回去躺下,霍斯臣穿着紧身的黑色的秋衣秋裤,显得身材修长而性感,张宇文多看了两眼,又想到现在他是病人,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给霍斯臣捅了下耳朵量體溫,四十度。   “身体条件挺不错啊小伙子。”张宇文说:“烧到四十度还能起来开门。”   霍斯臣:“……”   霍斯臣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张宇文又取出快筛试剂,捅了他的鼻子看试纸,霍斯臣打了几个喷嚏,又开始咳嗽,简直狼狈不堪。   “哦果然是A流。”张宇文见怪不怪:“吃药吧,先把烧退下去,午饭吃了没有?”   霍斯臣没有问是什么药,张宇文给他,他就吃了。   “沒吃。”霍斯臣答道:“吃不下。”   张宇文:“你最近太累了,抵抗力下降,含这个含片,喉咙会舒服点。”   他给霍斯臣整理了下被子,把房间遮光做好,让他躺着睡觉,掩上门,自己到客厅里去烧水。   霍斯臣的家虽然在价格不菲的地段,装潢得简约也豪华,但一应生活设备只能用简陋来形容,或者说这个家里,几乎就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冷冰冰的。 这套房子有接近两千平方米,三室一厅,霍斯臣住在主卧而其中最小的房间当了健身房。   客厅里是宽敞的布沙发阵列,一个大电视,但想必只玩游戏,因为电视的遥控器已经没电了。 厨房里杯盘碗碟各式齐全,但看样子也从来没用过,因为洗碗机和碗柜连电都没有插。 电饭锅是新的,烤箱里面的垫纸甚至还没撕。   餐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旁边扔着撕开了的过期的茶包,以及一个热水壶。   阳台上放着他的渔具,帆布包被晒得有点褪色。   但这个家里的一切,基本还算干净不至于到处都铺满灰尘,张宇文记得霍斯臣说过,他通过物业雇了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周三、周六会过来打扫。   热水壶里堆满了水垢,张宇文随手清理掉,重新烧水,给他兑盐水,放在床头,又打开软件,给自己叫外卖吃。   期间他去看过两次霍斯臣,霍斯臣吃过药后开始发汗,睡着了。   张宇文在客厅里打开游戏机,开始玩霍斯臣的游戏,不少游戏都是买了,下载好以后,进度只有2%~3%。   这真是很好的选材啊,张宇文不禁从自己男朋友的身上,开始反省起自己的写作技巧。 就像大学教授所教的那般:写一个人孤单,你不能说他孤单,要写秋天的风与春天的花,夏天喧闹的雨与冬天浪漫的雪,世间一切的美景都与他无关…… 纵然举起手机拍下了漂亮的照片,他也从来没有人能分享。   在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家里,张宇文仿佛看见了霍斯臣每天深夜下班回来,脱下外套挂好。 什么都是空旷而冷漠的,餐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也从不使用,窗帘不会被拉开再关上,家里的对象在他早上出门时是那样,回来时依旧是那样。   他去洗澡,并坐在沙发上,打开游戏机,玩一下游戏,却提不起兴致,随时注意着一旁的手机,等候张宇文发来的讯息,聊几句天,再换到床上去,入睡,等待新的,一模一样的一天。   张宇文原本感觉自己也是这样,但住在江湾路七号,哪怕他把所有不用的房间门都关着,每天依旧会光线充足,植物欣欣向荣,也许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宅在家里的缘故?而在严峻陈宏他们搬来之后,比起霍斯臣这里,两个家简直产生了热带与北极的区别。   张宇文用了下霍斯臣的手把,觉得手感确实不错,他许多游戏的卡关点,对霍斯臣来说居然完全不构成挑战,大部分他都打通了,这让张宇文相当的惊讶。   他应当比我聪明,张宇文心想,他总觉得霍斯臣的情商挺高,只是人生际遇不如他,或者说运气差了那么一点……   十点,张宇文也开始犯困了。   他给陈宏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回去睡了,留下来照顾霍斯臣,接着进了主卧,又给霍斯臣量了次体温——三十八点五度,降下来了。   霍斯臣已经醒了,正在喝水。   “吃药了。”张宇文算了下,六个小时过去,又给了他一颗药。   霍斯臣神情委靡,张宇文也脱了衣服睡上来。   “怎么?”张宇文看霍斯臣:“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霍斯臣笑了起来。   张宇文摸摸他的額頭,說:“明天睡醒就好了。”   霍斯臣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张宇文:“?”   张宇文留着床头灯,霍斯臣打开手机,上面来了一大堆讯息。   张宇文:“看你有多忙吗?”   霍斯臣把那些訊息惱火地点掉,翻出相簿里的一张照片。   “啊!”张宇文說:“你居然找到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张舊照片,被沖印出來後放了很久,又重新掃描了。   “我哥找到了这张。”霍斯臣说:“那次我们全家去泡温泉度假,还去公园里喂鹿了。”   画面上是七岁的霍斯臣正站着,疑惑地转头,而在他的身后,几只鹿追着一个小孩,小孩惊慌失措,出现在镜头的边缘处。   “这是你吗?”霍斯臣问。   “是的!是的啊!”张宇文說:“这就是我!是我!”   张宇文认得那身衣服,也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他不断回忆往事,就在这个公园里,当时带他去玩的那一家人,居然就是霍斯臣与他的哥哥,父母!   霍斯臣:“我让我哥把照片寄回來。”   “放你家吧。”张宇文说:“太容易弄丢了,万一掉了多可惜。”   霍斯臣:“那等你过去的时候再亲自带回来吧。”   霍斯臣搂着张宇文,两人睡在一起,张宇文又放大那张照片,眼里充满着不敢置信。   “那个传说是真的啊。”张宇文自言自语道。   “什么?”霍斯臣问。   张宇文笑了笑,摇摇头。   霍斯臣:“某个姻缘天注定的传说?”   张宇文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把他的脸推开少许,在这个静夜中,两人沉默片刻。   “我想和你做爱,宇文。”霍斯臣把脸埋在张宇文的肩膀上:“我们注定是会在一起的。”   “当心诱发心肌炎。”张宇文笑道。   霍斯臣笑着看他,问:“你和发烧的人做过爱吗?”   “没有。”张宇文说:“但你现在已经退了,早知道应该在你烧到四十度的时候来一发……”   张宇文主动亲了下霍斯臣,心道缘分当真太神奇了,仿佛上天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一般,他们终于得以相见。   “哟。”张宇文摸到霍斯臣的小兄弟,说:“这种时候你还不规矩啊。”   霍斯臣说:“那答应我,下次见面吧。”   张宇文爽快地答道:“好的,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   霍斯臣:“毕竟还在生病,怕沒发挥好。”   张宇文便笑了起来,关上床头灯,霍斯臣问:“抱着睡觉可以吗?”   张宇文主动转身,抱住了他,两人隔着长裤,互相摩挲,霍斯臣的身体依旧很热,既是生病时燃烧着自己的炉,又是吞噬一切的火焰,张宇文又提醒他:“喂,规矩点。”   霍斯臣便不再蹭了,小声道:“你真的打了疫苗?”   “是的。”张宇文说:“但就算没打疫苗,我也会来照顾你的。”   霍斯臣:“我不想你也生病。”   张宇文:“爱情就像霍乱一样,迟早都要得。”   霍斯臣在那长久的夜里沉默着。   张宇文还在想那张照片,说:“太神奇了。”   四岁时去温泉公园里玩,居然遇见了长大以后的男朋友。   霍斯臣:“缘分有两种,等来的与找来的。”   张宇文把手覆在他的侧脸上,凑上前亲了他,霍斯臣连唇都是滚烫的,他的血液就像正在沸腾,他们彼此缠抱着,今天晚上,张宇文非常的主动,尤其在看到了那张照片后;不,当他亲眼看到了霍斯臣的生活,才明白每天晚上那句【睡了?】里的背后是什么情绪,【起床没有?】 所伴随着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孤独,而这张二十余年前的旧照片,告诉了他,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不要再犹豫了,是他了,你永远也逃不掉。   “我也想和你做爱。”张宇文突然也说道。   霍斯臣的呼吸急促起来,张宇文说:“但今晚不,下次吧,等你病好了。”   霍斯臣没有回答,不停地亲着张宇文,他的嘴唇间还带着盐水淡淡的味道。 张宇文觉得他的气味让他很舒服,对他有着奇特的吸引力,虽然他独自居住,他的卧室尤其床上,被子,散发出一股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反而很好闻。   他们的荷尔蒙信息也许是相近的。   “好了…… 好了……”张宇文就像被狗在不停地蹭,稍稍推开他:“睡觉吧!”   这一次,霍斯臣在感冒药的效力下也很快睡着了,翌日清晨,张宇文没有叫醒他,打了个呵欠,去厨房里做早饭。   期间张宇文听见浴室里的水声,知道病人睡醒了。   霍斯臣湿着头发,穿着睡衣到餐桌前坐下。   张宇文又用电子耳温计对耳,测了一次,三十六点八度,彻底退烧了。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霍斯臣问:“你居然会做饭?”   “会啊。”张宇文答道:“只是没有常锦星做的好吃,小时候我经常帮外婆做饭,看也看会了。”   张宇文又放了一杯茶在桌上,霍斯臣便慢慢地喝着热茶,开始回复生病期间置之不理的工作讯息,新年过后,霍斯臣没有提想辞职的事,张宇文也猜测他权衡利弊,既有房贷,又要糊口,还是不敢辞,过个嘴瘾就算了。   “你家杯盘碗碟全都是新的。”张宇文随口道:“买回来一次没用过,连标签都没撕。”   “嗯…… 是的,什么?”霍斯臣抬头问。   张宇文把滚烫的排骨粥放在餐桌上,分了碗筷,说:“没什么,吃吧。”   大米炖得软糯可口,排骨软烂,足够肉骨分离,拌上少许驱寒的姜丝,这是小时候张宇文外公最喜欢的一道菜,舀到自己碗里后再加一小勺提鲜的酱油……   “慢点吃。”张宇文說:“不烫吗?”   霍斯臣像个小孩,看着张宇文,不说话,又避开他的目光,转而盯着手机作掩饰。   张宇文简单地吃了早饭,去把霍斯臣的衣服抱出来扔到洗衣机边上,他是会做家务的,只是大部分时候不用做,当然他也会选择性地做家务,比如伺候生病的霍斯臣,张宇文就不会给他洗晾全部做好,只是把衣服堆在洗衣机上,简单地整理下床铺。   “今天还上班吗?”张宇文把吃了个底朝天的粥锅与调料收走,又给他一杯茶。   “要去。”霍斯臣说:“今天中午有个会,明天早上还得出差,你……”   霍斯臣本想问张宇文愿不愿意住下来,但想想自己家里比起江湾路的别墅,是个人都宁愿住那边,便识趣地不提了。   “去哪儿?”张宇文没了咖啡,早上全身难受,已经想赶紧回家喝咖啡了。   “新加坡。”霍斯臣说:“与法务一起,过去签一个合约,最少也要五天。”   张宇文“嗯”了声,霍斯臣:“你呢?”   张宇文:“回家啊。”   霍斯臣:“昨天的工作怎么样?”   张宇文:“呃…… 就那样吧。”他已经彻底忘了想和霍斯臣分享稿件的事了,霍斯臣说:“把你的书发给我一份,我想在飞机上看。”   张宇文的社死又犯了,说:“下次吧,我也没写多少……”   “你答应过我的。”霍斯臣认真地说。   “这次不行。”张宇文笑道。   “你还答应过和我交配。”霍斯臣又一本正经地说。   “噗。”张宇文差点把茶给喷出来,用这么生物学的词语。   霍斯臣:“我都記在小本子上了。”   张宇文:“哈哈哈哈哈!!”   霍斯臣戳到了张宇文奇怪的笑点,张宇文于是笑个不停,霍斯臣又说:“我为了求偶,等了你这么久,还搭了个巢。”   “哈哈哈哈好了不要說了!”张宇文忙制止他。   霍斯臣:“等了你二十多年了。”   张宇文觉得既好笑,又有种别样的浪漫感。   “你自己生病,怪誰?”张宇文打趣道:“好了快穿衣服,我送你去公司。”   “我送你回家。”霍斯臣说。   “刚病好不要开车。”张宇文說:“昏昏沉沉的不安全。”   霍斯臣没有坚持,到了车库里,顿时被震慑了。   “这是你的车?!”霍斯臣难以置信道。   “是不是有种被总裁包养的感觉。”张宇文笑道:“江湾路七号主人的车。”   霍斯臣明白了,坐进副驾驶座:“宾利,我第一次坐。”   张宇文把车开出去,思考着什么时候朝霍斯臣摊牌的事,告诉他自己有多少身家吗?他会怎么想呢?会觉得震惊,然后挫败?他们的相处方式会变得不一样吗?   恶趣味如张宇文,如果真正让他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的话,他只想提议霍斯臣赶紧辞职,然后回家学做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白天当家庭主夫,晚上暖床…… 因为他能感觉到,霍斯臣对他张宇文,也是这么想的。   有好几次聊天时,霍斯臣都流露出这种想法,张宇文不想工作可以辞职,搬来他家里,两人一起住,平时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如果张宇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多半霍斯臣不接受。   也许正因为此,张宇文总是没有很坚定地说服自己,与他真正在一起。   抵达霍斯臣公司楼下,霍斯臣从副驾驶座上侧身,一手搭在张宇文的肩膀上。   张宇文说:“外面很多人,有你的同事吗?”   霍斯臣凑到张宇文面前,亲了他一下。   张宇文:“!!!”   有人正在过马路,便朝他们看来,毕竟张宇文开的车很显眼。   “有个是我们公司的营销总监。”霍斯臣说:“不过无所谓,想说什么都可以,走了,回头见。”   张宇文发现霍斯臣是真的毫不掩饰,这是他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继而意识到,如果在学生时代认识,搞不好霍斯臣是那种会当着很多人的面朝他告白的家伙。   霍斯臣下车,快步走向大楼,确实有人在那里等他,还朝他打招呼。   张宇文想了想,把自己写的小说发给了霍斯臣。 第35章   严峻自从开始带团队后,意外的,工作还比从前轻松不少,现在的他不需要亲自去奔波,改而从整个团队的业绩里拿分成,大部分时候他可以留在公司,给几名手下派任务,优化他们的方案,偶尔还可以看看书。   休息时间里,他总想回家,就算小棋不在家,张宇文总会坐在餐桌前。   能与张宇文聊几句天令人心情愉悦,他有种特别的感受——自己的人生际遇,是在遇见张宇文后不断好转的。 在神秘主义领域,总会有人把两种截然不同却碰巧先后发生的事连到一起…… 比如说今日出门看见黑色的车辆是双数,便意味着上班会有好运气,反之则不然。   在认识张宇文并搬进江湾路七号后,严峻的工作变得更容易,赚钱的机会也更多了,谈项目出奇的顺利,客户就像被迷晕了头般,纷纷签下订单…… 处理偶尔出现的问题时,他也变得更得心应手。   极少时间聊到这点时,严峻的下属们纷纷提出玄学的说法来迎合他,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严峻住的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哪怕只是租住,也能令人一夜暴富,财宝堆积成山。 否则为什么江湾路的房子这么贵?   只是在严峻的认知中,张宇文没有挣到什么大钱,似乎在可信度上尚有所欠缺,也许他的好运气分给了其他人。   严峻综合对比了每个室友,发现除了陈宏之外,常锦星与郑维泽的经济境况确实仿佛有所好转,便大致采信了这个说法。   当然,他不能总是摸鱼溜回家吸张宇文的财运,只得在即时通讯软件上找他聊天,起初严峻觉得张宇文不一定会回复他,毕竟根据他的观察,连搭理霍斯臣都是有一次没一次的,大部分都把可怜巴巴等待他临幸的霍斯臣晾在一旁……   但严峻料错了,也许因为他们认识在先,每当他按下发送时,张宇文都会第一时间回复。 这简直让严峻心里小鹿乱撞,有如坠入了高中生的爱河,仿佛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证明了在张宇文心里,他的地位比霍斯臣更高。   他起初嫉妒霍斯臣就这样轻轻松松和张宇文谈起了恋爱,而自己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但后来发现他们似乎也没做什么,霍斯臣连上门的时间都很少,张宇文看上去也不那么需要他。   于是严峻自我安慰了一番,认为他们很快就会分手。 后来又觉得,自己与张宇文的关系已经够可以了,除了上床之外,张宇文就像他的老婆,每天都在家里等他——这样解释也未尝不可。   今天严峻又开始想念起张宇文,爱情就是这样,尤其不能说出口的暗恋,遮遮掩掩,患得患失。 他想象着张宇文起床后开始工作的情景,最近他想买个车…… 加薪后他显得有点膨胀,路过楼下新能源车展台时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有车,他就可以中午随时回家,与张宇文一起吃个午饭。   然而,电话响了,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那部手机,所用的是兄长生前的号码,被设置了特别的专属铃声。   严峻赶紧起身,到公司走廊里去接电话。   “妈?”严峻把声音压低少许,带着点沙哑。   “岱啊!”老母亲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严峻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其他人代为打电话,实在是太好了。   “嗯。”严峻说。   “你在忙什么啊。”严母问。   “上班。”严峻用沉稳的声线回答道。   他的兄长生前话比他还少,哪怕对着家人,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严母又问:“峻呐?”   严峻:“他也上班。”   严母再问:“陆露呢?”   严峻眼眶红了:“在家带小棋。”   严母:“我这可有好久沒见着宝贝儿了……”   严峻捏了下鼻子,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泪水:“回頭让峻发你照片。”   严母:“我这看不清!哎,我问你啊,岱!”   严峻:“嗯,说。”   严母:“你在工作呐?辛苦吗?你可有好久不给妈说话了……”   严峻拿开电话少许,竭力平复语气,又道:“这不是在说?”   严母:“你那店里,生意好呐?”   严峻:“好,就是忙。”   严母:“你总寄钱,妈给峻存了些。”   “他够吃用。”严峻答道:“你拿着花,妈!”   严母:“我也给棋宝买了衣服,她多高啦?”   严峻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流着泪,严母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大部分是自言自语,最后又问:“过年你们回来吗?”   严峻心脏猛地一跳。   “我这店过年关不上。”严峻马上说。   严母说:“你两兄弟要不回来,妈过去看你们,搭你朋友家的车。”   严峻脑海里顿时嗡的一声,怎么办?   “我再看看吧。”严峻说:“你别急着来,你出门不方便。”   严母住在乡下,对圣诞、新年这些节日无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春节,老人家认为春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先前严峻不是没想过,最初他打算让母亲去她的娘家过春节,告诉她自己与兄长过年忙碌,不回家了。   然而最近事情一多,竟是完全忘了。   怎么办?严峻看了会儿车票,同时又打开自己的通讯软件,联系乡下的几个朋友,兄长与嫂子去世的事,他只告诉了极少几个人,免得他们不小心朝母亲泄露了秘密,他问朋友们,母亲是不是想让搭车来江东,大家都说没有。   到底怎么办?严峻现在非常的烦恼,最后,他下午请了个假,回家求助于张宇文。   严峻十分疲惫,皱着眉头,喝着咖啡。   张宇文:“恕我直言…… 可能接下来的话会让你有点……”   严峻道:“不用照顾我的感受。”   张宇文:“首先,你打算把这件事瞒到什么时候?”   严峻没有回答,张宇文:“你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对不对?”   “对。”严峻说。   张宇文:“我说句不太吉利的……”   严峻:“你尽管说。”   张宇文:“这没法瞒到妈去世那天。”   严峻点头。   张宇文又说:“所以,你首先要想好,什么时候得告诉她,告诉她以后,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如何去处理这件事,并将它约束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严峻答道:“你说得对,我一直是以逃避的心态来对待它的,不知不觉,已经快一年了。”   去年四月份,严峻的兄嫂出了事故,而现在已足足过了十个月了。 这十个月里,严峻经常一人分饰两角,每个月或每两个月都要与母亲通电话,这令他身心俱疲。   “我尝试着帮你理一下头绪。”张宇文说:“她心脏不太好,有白内障与高血压,而且不想做手术……”   张宇文思考良久,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很早以前,他就替严峻想过,这是他的职业本能,导演与编剧在碰上故事里某个死结般的难题时,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我是讲故事的”,要如何去解开这么一团乱麻?   首先,严峻的做法是对的,他没有直接给予母亲这个冲击,否则有老毛病的老人一旦心脏病发,后果不堪设想,但严峻错在没有想过最后该如何解决这件事,而是一直在逃避。   根据张宇文的意见,既然事态发展已经这样了,不妨就顺水推舟,让他的母亲去猜测,减少“严岱”与她通话的频率,让她慢慢地感受到这种预感。   接着,再做好充足的准备,找个家庭医生随时待命,以及备好急救类的药物,在她最终提出疑问,不得不回答时,告诉她真相。 这是在一再放缓冲击之后,彻底解决的一个有效办法。   严峻听完之后,半晌不吭声。   “但我觉得她已经有预感了。”张宇文答道:“儿子去世,当母亲的一定会有预知,尤其像你们家,你们两兄弟,都由母亲亲自抚养大。 当初我外公和我外婆过世,我都有预感。”   张宇文的外公临终前,张宇文做主不插管,把他带回家,弥留之际的某个上午,外公突然提出想吃一点粥,张宇文当即有强烈的感觉——时候到了,他做好蛋粥,喂给外公,吃了几口后他突然发出濒死叹息,张宇文又马上喊来外婆,在窗前陪伴着他,老人家笑了笑,就这么寿终正寝。   至于外婆,则是外公去世后当年的一个冬夜,临睡觉前张宇文检查了房内的温度,回到房中睡下,半夜他突然在三点半睁开眼睛,决定去看看外婆。   果然,她也無声無息地走了。   张宇文一直相信,亲人离世时是有预感的,像严峻的家里也不例外,他最开始就不应该瞒得过密,而是留一点疑惑给母亲,慢慢地让她猜测到真相,再做好准备,告诉她实情。   “我知道了。”严峻点頭道。   “你再把小棋托付给她。”张宇文说:“人只要有希望,就会表现出强韧的生命力,我再打个不好的比方……”   严峻示意张宇文说,没关系。   张宇文:“假如你两兄弟都不在了,这是最极端的说法,她必须独自抚养小棋,她也会艰难但努力地活下去,你也要相信她。”   严峻点头,说:“是的,我的妈妈一直是很坚强的人,但是不能再让她抚养小棋了,一来她和大城市里的生活不接轨,没办法适应江东,二来她体力也不足。”   张宇文:“是这样,但在精神上,你要让她明白,仍然有人要依靠她。”   “你春节打算回去吗?”张宇文想了想,又问。   严峻起初拿不定主意,但现在,他必须回去了。   严峻:“我带着小棋回去,告诉她我哥嫂春节必须留在江东。”   “可以。”张宇文说:“但你心里要有数,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严峻说:“我会的。”   张宇文说:“我可以帮你找医生,如果你决定在这里摊牌的话,我会找心脏科医生的朋友,随时准备急救。 我觉得她是可以挺过来的。”   严峻很感激,想了想,说:“春节之后,等我回来再考虑这个问题。”   张宇文:“你也许需要用你哥的身份录一段语音,新年时给她播放。”   严峻作了详细的计划,包括带小棋回家,以及在春节时如何瞒过母亲,在农历年过后,他将逐渐地让母亲感受到不寻常,最终再寻找合适的时机朝她说出真相。   但在她知道细节后,又该怎么办呢?他不能把悲伤的老母亲独自放在乡下,否则一定会出事的,最好的办法是与她一起居住一段时间,并让她照顾小棋,可她在江东住哪儿?她不可能住江湾路七号,没有多的房间,而且这里全是GAY,时间久了迟早要被她发现,出柜会对她造成二次精神冲击。   租个房子,搬出去?   严峻每天都要上班,没有办法时刻照顾她,母亲只有在乡下,靠邻居才能照看着。 这也是他想买房的原因之一…… 在江东有自己的房子,请一位阿姨,这样母亲虽然在大城市里住得不习惯,但严峻至少放心点。   她一定会要求回去,把小棋放在她的身边?舍不得与小棋分开不说,母亲的视力很差,小棋刚学会走路,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又太危险了。   “先在乡下请个保姆。”陈宏给严峻出了个主意:“负责照看祖孙俩,但不管怎么样,等开始念幼稚园了,你还得回江东。”   “那得等坦白了。”严峻答道,一边折小棋的衣服,他的房间里,阿姨体谅他带宝宝很辛苦,特地每天都给他整理收拾,每个月严峻则会准备一笔费用作为答谢。   陈宏设身处地替严峻想过,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陈宏虽然没小孩,却有个妹妹,每天也操心得不行,唯一的好处是陈宏的父母都健在,可以互相照顾。   “年关难过。”陈宏说。   “年关难过年年过。”严峻抱起小棋,给她换上睡衣。   小棋说:“宇文,宇文。”   陈宏:“宇文不在这里,来,叫宏哥。”   严峻:“健身房怎么样了?”   陈宏答道:“稍微装修下,年初五开业。”   严峻:“到时尽量回来给你捧场。”   “说好的啊。”陈宏笑道。   陈宏把积蓄一次付讫,梭哈豪赌,虽然只有区区十二万,却也是他的全部,交清装修费与租金后快要没饭吃了,只能等开张后收会员费。   一切顺利吧,希望大家都顺利…… 陈宏心想。 第36章   时间临近农历年,江东也迎来了最寒冷的时刻,连着三天的大雪昭示着所有人,一年的辛劳总算告一段落了,最后的几天里,大家心思已不再放在工作上。   较之农历年,江湾路七号的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严峻最终决定了,带着小棋回乡下一趟;陈宏也要回家,常锦星所在的剧组,则因为连日大雪无法取景,要在农历年里补拍,由于外景的缘故,他吃住都在剧组里。   霍斯臣在春节前去新加坡出差了,与张宇文约好一起过农历年。   于是江湾路七号里,只剩下郑维泽,他必须独自在家里过年。   “我可能…… 会回家。”郑维泽说:“不,我应该要回家。”   “是吗?”大家都有点疑惑,张宇文发现郑维泽最近手头变宽裕了不少,还经常收到礼物,合理怀疑他谈恋爱了,却只见其钱不见其男友上门,但本着互相尊重的原则,只要郑维泽不说,室友们便不多过问,只是一再提醒他注意个人安全。   农历年假期,各谋去路前的那个晚上,张宇文点了不少外送,大家在一起吃晚饭,顺便闲聊,交换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   “要么你来我们剧组?”常锦星朝郑维泽说:“外景地在湖边的小山庄里,还挺舒服的。”   常锦星认为多带一个人没什么问题,就说是自己弟弟,拍了大半个月的戏后,和剧组已经混得很熟了,与孔禹也在一定程度上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提议先前常锦星也问过张宇文,张宇文觉得没什么,毕竟过春节嘛。   “不了。”郑维泽说:“我还是打算回家一趟。”   陈宏:“你如果打算早回来,来我家玩也可以的,我把地址给你。”   严峻说:“或者来我家过年?宇文你来吗?”   严峻很想拉个垫背的,毕竟他带着小棋回去,万一不小心摊牌了,麻烦会很大,有个朋友分摊下压力也许会好很多。   “你认真的?”张宇文问。   张宇文确实有点不太放心严峻此行,他多少会一点急救知识,从前去外公的诊所里,也经常被当成半个助手用,另外半个助手,则是管家刘静芳。   严峻得到张宇文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已经很满足了,说:“开个玩笑,你和霍斯臣去吧。”   张宇文再三确认:“你可以吗?”   “你要对我有信心。”严峻答道。   张宇文便不再多问,是夜他们没有喝酒,第二天还有事情要忙,吃过丰盛的晚餐后,便各自回房睡下。 这个夜晚很冷很冷,冷得连暖气的效力也有所不及,他缩在被窝里,看见霍斯臣的消息。   霍斯臣:【想我了没有?】   张宇文心里想念霍斯臣,聊天框里却说:【没有。 】   同时心想,我怎么也变得这么傲娇了?   霍斯臣给张宇文发了张照片,是他穿着沙滩裤在酒店游泳的自拍,张宇文不得不承认,陈宏的课值这个价格,霍斯臣虽然马上就要三十岁了,身材却被练得非常的完美。 胸肌腹肌,该有的都有,且不显块头。   这具线条优美的男性肉体,无论是操这大长腿帅哥还是被大长腿帅哥操,都让张宇文性欲大增,犹如被常锦星摆过盘的美食般让人充满了食欲。   【明天我们会一起过夜?我每天都在想你。 】霍斯臣又发来消息。   张宇文:【嗯。 】   霍斯臣:【是不是有点紧张?今天话显得很少。 】   张宇文笑了起来,在被窝里哈哈哈地翻了个身,他打赌霍斯臣一定猜不到现在自己的心理活动。   霍斯臣:【其实我也很紧张,嗯,是的。 】   他知道吗?张宇文有时候心想,霍斯臣知道他爱自己,没有自己爱他那么多?他一定能感觉到,但他从不计较,也无所谓。 或者说不同的人对待爱的态度不一样,有些人表现得亢奋又热烈,有些人则克制又理性,但爱就是爱,没有谁多谁少一说。   张宇文觉得应该给他一点正面回馈,否则自己在聊天软件上,表现得太性冷淡了。   【你还没告诉过我有什么性偏好呢。 】张宇文问他。   霍斯臣那边没有答复,一直显示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我的性偏好就是你。 】   张宇文又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想明天满足一下你的爱好,真的没有吗?】   霍斯臣又一直显示输入中,仿佛正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足足三分钟后,回了句:【真的?】   张宇文放下手机,忍不住哈哈大笑,逗他实在是很有趣的事。   【但是我的性癖太直男了,算了。 】霍斯臣又说。   张宇文:【所以你确实是有的,那天只是在装傻。 】   霍斯臣:【被提醒了,过后才想到的。 】   张宇文:【你诚实一点,我会满足你的。 】   霍斯臣显然无法抗拒这等诱惑,在阅历上他显得比张宇文丰富,然而在性上面,张宇文却把他吃得死死的。   【足球宝贝可以吗?】霍斯臣发来消息。   我的妈呀!这也太直男了吧!张宇文心想,我就算想,也搞不到装备啊。   【没有装备。 】张宇文回答道:【我以为你会要求高中生校服之类的,喜欢篮球生吗?】   霍斯臣:【西装校服呢?这个可以!】   张宇文要笑死了,霍斯臣说:【你高中的校服还留着?】   【嗯,有的。 】张宇文但现在不想起来换了,答道:【那里面呢?】   霍斯臣又开始“输入中”,张宇文知道他现在满脑子的念头一定是:还可以选里面???   这个夜晚,张宇文知道霍斯臣一定相当煎熬,聊了一会儿天后霍斯臣又要求开视讯,张宇文点了接受,躺在床上一脸淡定地打游戏,霍斯臣则侧躺着时刻看着张宇文的侧脸。 到深夜时,霍斯臣最先撑不住睡着了,张宇文便也躺下入睡。   翌日早上,江湾路七号空了,阿姨正在做春节前的大扫除,张宇文起得很晚,十点时,常锦星给他准备的保温杯里的咖啡放在桌上,严峻与陈宏一起贴完春联,以及家里各处的“福”字,已经出门去了。   张宇文吃过早饭,给阿姨们发了红包,也准备了一个给郑维泽,毕竟他是小弟弟,还没有正式踏入社会,是可以收压岁钱的年纪,他走过去别在门上,发现上面还有另外三个。   他打开一直锁着的房门,让阿姨进来打扫,接着在外公与外婆的遗像前点上香,摆放他们生前喜欢吃的零食当贡品。   正在张宇文换衣服准备出门时,十一点半,外头传来停车声。   这简直是霍斯臣最准时的一次。   张宇文找出自己高中生时的校服,他曾经就读于江东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之一,西装校服也非常时尚,哪怕今天仍然不过时。 以前他的前任也有着五花八门的情趣比如说喜欢篮球男生或是世界杯期间的足球服,经常要求张宇文cosplay来满足他,作为交换他满足张宇文的野战爱好。   但这身衬衫与领带,西装校服的打扮,在毕业后倒是很少穿。   换好衣服后,张宇文戴上了黑框眼镜。   霍斯臣正在与郑维泽聊天,看见张宇文的一刻,就像被锤子锤了一般,瞬间不说话了。   张宇文挎着个单肩的学生包,坐在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犹如回到了高中时代,霍斯臣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维泽你什么时候走?”张宇文问。   “啊…… 啊。”郑维泽也被张宇文的颜值震惊了,平时的他总是一身家居服,或是运动衣,虽然算帅,却没到当下的程度。   “明天吧。”郑维泽回过神,说:“可以拍个照吗?”   张宇文笑道:“有什么好拍的……”但虚荣心使然,他还是让郑维泽拍了自己的照片。   “那走之前记得关灯。”张宇文说:“就交给你了。”   郑维泽:“好…… 好的。”   霍斯臣什么也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宇文看,张宇文推了下眼镜,跟着他出来,问:“哥哥,我们去哪里玩?”   霍斯臣:“……”   张宇文还很大方地拉霍斯臣的手,霍斯臣马上与他十指交扣,另一手整理皮带,表情非常不自然:“想去哪里,想玩什么,都满足你。”   硬了…… 这就硬了…… 张宇文心里好笑。   两人上车,霍斯臣甚至有点舍不得开车,还在张宇文脸上左看右看,最后凑过来亲了一下他,张宇文也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这热情简直让霍斯臣彻底昏了头,张宇文说:“还不走吗?”   “走,现在就走。”霍斯臣说:“先去吃午饭吧,我都安排好了。”   “出差顺利吗,哥哥?”张宇文又问。   霍斯臣被这么一喊,简直骨头都要酥了,先是满脸通红,接着便开始笑,分享了不少自己出差时的事,先前他还带着少许不满,现在都已丢到了九霄云外,只想赶紧吃完饭,带张宇文到酒店开始做爱。   果然爱情是最好的压力避风港。   但也正因为张宇文迟迟没有给他,这种极致的热恋感也让霍斯臣更欲罢不能,今天的午饭霍斯臣订了一家日式餐厅的寿喜烧,坐在包厢里时要脱鞋,这下张宇文的挑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都穿着厚厚的黑袜,张宇文的双脚先是在霍斯臣的脚背上蹭来蹭去,又被霍斯臣的脚夹着。   他又开始踩坐在对面的霍斯臣的裤裆,被霍斯臣握着脚,摸来摸去。   张宇文自己也硬了,被霍斯臣摸得想射,赶紧抽回来。   “里面还有什么?”霍斯臣妄想扳回一局,挑逗道。   “你上来把我衣服脱了不就看到了。”张宇文答道。   霍斯臣:“……”   午饭后,霍斯臣开车,带着张宇文前往市郊,这是他们难得的独处时间。   “哥哥你慢点开。”张宇文打趣道。   “知道了。”霍斯臣说:“还不到一百。”   霍斯臣确实不自觉地开快了许多,张宇文在高速公路上不敢逗他玩怕他分心,反而是霍斯臣渐渐平静下来,跟他聊了不少去新加坡的事。   “我还给你带了东西。”霍斯臣忽然想起,说:“忘了,一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这句情话显然很动人,张宇文从后座拿出霍斯臣的包,打开,里面是个精品的礼物袋。   “哇!”张宇文说:“好贵哦!”   霍斯臣说:“我不知道买什么礼物给你。”   “贵的总没错。”张宇文笑道。   霍斯臣一时分不清张宇文是真心喜欢还是揶揄他,多看了他两眼,张宇文专心开车,那是个一万多元的包,看得出霍斯臣依旧沿用了与女生谈恋爱的习惯,只是买回来的包包,换成了男款的。   张宇文用起了霍斯臣给他的包,显得很满意,同时心想今天既然假装高中生,就要装到底,于是在手机上查起了这个包的价格。   “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换一个。”霍斯臣说:“收据别扔就行。”   “喜欢。”张宇文说:“就是太贵了。”   霍斯臣笑了起来,这句确实是张宇文的真心话,张宇文觉得你每个月就赚这么点,又要还房贷,还送我个一万多的包。   “终于到了。”霍斯臣把车开进酒店的停车场,这是个山岭间的一站式度假村,比起先前的温泉客栈更豪华也更现代,有许多娱乐设施,接下来他们就要在这里度过三天的春节假期时间。   霍斯臣去开房,前台问:“大床房吗,霍先生?”   “是的,大床房。”霍斯臣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恨不得朝整个酒店大堂的客人喊:“这他妈是我老婆!”   张宇文穿着校服,揹着个名牌包,就像被精英包养的高中生,反而觉得很有趣,到处打量人。   “哇——”张宇文打开房间门。   房间有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也有温泉泡池,这是个高级套房,虽然不是最贵的,但至少也…… 张宇文还没看清楚房间,霍斯臣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紧紧地抱住了他,吻了上来。   张宇文伸出手,搂着霍斯臣的脖颈,霍斯臣稍稍躬身,疯狂地吻着他,两人都硬了,那熟悉的感觉再次侵袭着张宇文,虽然作为受的角色被攻动情地拥吻,让张宇文觉得有点陌生,霍斯臣的主动也充满了侵略性,但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不因角色的不同而减退。   霍斯臣把张宇文按在了床上,他们安静地看着彼此,张宇文放下包,一手解着霍斯臣衬衫的纽扣,霍斯臣喘息着拉出张宇文的衬衫,凑在他的身上,隔着衣服闻嗅他的身体的气味。   “里面有什么?”霍斯臣问。   “等你来品尝。”张宇文坏坏地笑道。   霍斯臣解开张宇文的皮带,拉开他的裤链,张宇文翘起的小兄弟向他宣告着,他也一样地爱他,想与他做爱。   张宇文穿了条轻薄的黑色三角裤,那物已涨得把内裤顶高,并渗出不少汁液,后面则是真空的,只有腰上与腿上的细带。   霍斯臣满脸通红却挪不开目光,低头亲了下张宇文的胯间,这个场景实在是太情色了,张宇文显然很清楚要怎么让一个攻爆射,果然,霍斯臣也相当吃这一套。   “我买了润滑液。”霍斯臣小声说,又顺着张宇文的脖颈开始亲吻,到他的胸膛,张宇文非常的受用,冲着霍斯臣的诚意与这段认真的前戏,他完全接受了。   “我来吧。”张宇文小声说。   他给霍斯臣涂上润滑液,使用坐姿,想必这样自己能习惯点,霍斯臣满脸通红,注视着张宇文。   张宇文正在尝试,作了个询问的眼神。   “就像在做梦一样。”霍斯臣说。   他丝毫不介意在这种时候让张宇文来引导自己,事实上他完全没有经验,唯一对男生之间做爱的认知源自于前几天匆匆看了几部片子的临时恶补。   张宇文刚开始,就像被雷电劈到了一般。   靠!好痛!好痛啊!张宇文仿佛被过电了,但自己约的炮,无论如何都要打完,霍斯臣的尺寸太大了,比他自己的还要大,张宇文刚坐下去就只想放弃,这是什么酷刑啊啊啊!我靠!真的好痛!   他努力地做了表情管理,同时看着霍斯臣,霍斯臣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呼……”张宇文稳定情绪,骑坐在霍斯臣的腰间,霍斯臣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向自己。   “你好紧。”霍斯臣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 是的。”张宇文眉头深锁,痛得根本不想说话,他尝试着上下动,霍斯臣却猛地坐了起来,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身上,大声喘气。   张宇文又动了几下,霍斯臣则满脸晕红,埋着头一语不发,始终没有抬头。   张宇文:“?”   霍斯臣极度难为情,说:“宇文,我射了。”   张宇文:“……”   “啊?”张宇文说:“这…… 这样啊。”同时心想谢天谢地,现在还在痛,可以让他快点出来了。   于是张宇文按着霍斯臣的肩膀,两人分开,霍斯臣还有点意犹未尽,不想放开他,张宇文却咬着牙,强行让他出来了。   “我…… 没发挥好。”霍斯臣的脸直红到耳根:“你太性感了。”   “啊哈哈哈哈——”张宇文大笑起来,如果约炮约上一个攻,这么短时间就结束战斗,最后对方的下场一定是被放在社交媒体上悬挂示众,但张宇文反而躲过了一劫。   霍斯臣找来毛巾,手忙脚乱地给两人擦拭,张宇文既是好笑,又总算松了口气。   “你也禁欲很久了。”张宇文很清楚,男生禁欲时间太长,确实很难控制,又找了不少科学理论来安慰他。 然而霍斯臣的挫败简直肉眼可见,不因为诸多前沿生殖科学理论而消散,毕竟他期待了一个多月,又在前几天里忐忑不安反复调情,积聚诸多情绪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距离,最后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秒……   张宇文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深处简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们去泡澡吧。”张宇文拉起霍斯臣:“走啊!”   霍斯臣郁闷地起来了,他们穿着浴袍到了阳台,这家酒店的私密性很好,阳台上有专门的大浴池,足以容纳他们。 比起上次泡温泉,张宇文已经习惯了霍斯臣的裸体,也更大方地将自己的裸体给霍斯臣看。   他们坐在一起,张宇文说:“你这几天一定很累吧。”   “是的。”霍斯臣说:“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不过现在还好。”   霍斯臣伸手,搂着张宇文,示意他坐过来点。   “你坐我身上。”张宇文朝霍斯臣自然而然地说。   霍斯臣:“……”   霍斯臣终于意识到,他的对象确实是个男生了。   “怎么?”张宇文更好笑了,说:“不愿意吗?”   霍斯臣便挪了过来,坐在张宇文的腿上,那感觉相当奇怪,被另一个男生抱着,对方的手还在他身上来回抚摸,而且这抚摸还带有相当的色情意味,这让他相当不习惯,仿佛自己被张宇文所控制了。   他忍不住抓住张宇文的手,两人都笑了起来。   “不…… 要摸这里。”霍斯臣制止了他,因为张宇文一直在揉捏他的乳头。   “这里很敏感吗?”张宇文又把手往下游移,说:“那这里呢?”   在水温的作用下,霍斯臣被张宇文摸得全身发红。   “你也很色。”霍斯臣认真地说。   张宇文笑道:“你告诉我哪个男生不色。”   霍斯臣坐在张宇文身上,居然渐渐地习惯了这亲昵感,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希望有人能包容他,宠爱他。   “我待会儿可以再来一次吗?”他环着张宇文的脖颈,低头亲了下他的唇。   呃…… 不要了吧?张宇文心想,第一次当受也太痛了…… 但看见霍斯臣的表情,他又不好拒绝。   “哦,好。”张宇文放弃了,索性答应了他。   霍斯臣得到了复活的机会,但不免更紧张了。   “其实射得快。”张宇文一手搂着霍斯臣的腰,另一手像个流氓般在他的腹肌,大腿到处摸,说:“是一种生物进化的先进性,你知道吗,大部分动物在交配时都身处野外,交配是很危险的事,随时可能被猎食者抓走吃掉……”   霍斯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用如此专业的理论来安慰一个秒射的人。”   张宇文:“哈哈哈哈哈!不不…… 我说认真的,射精速度更快,就能确保自己以及后代的存活率,所以这是……”   霍斯臣不再坐在张宇文身上,而是把他横抱起来。   “等等!身上全是湿的!”张宇文说:“现在要第二次吗?你不休息下?”   一个全裸的男生把另一个抱到房里去,霍斯臣为他擦干身体,两人泡过热池后,身上都是热而发红的,彼此那男性坚硬的身体与肌肉被泡软了不少。   这次霍斯臣采取了主动,张宇文心想好吧…… 来就来吧,忍一下,说不定又很快呢?   霍斯臣进来了。   还是很痛…… 但比起上一次,已经显得可以接受了。   “痛?”霍斯臣终于注意到了。   “没…… 没有。”张宇文说:“只是…… 感觉很奇怪。 这是我第一次当零…… 啊!轻一点!”   霍斯臣呼吸急促,开始缓慢深入,小声道:“第二次。”   他把强健修长的身体埋在张宇文的身上,压住了他,张宇文的疼痛缓慢消退,接着是奇异的感觉,既难受又刺激,也许所谓痛并快乐着大抵如此。   “嗯…… 嗯…… 啊!”张宇文居然开始呻吟了,那个地方被进入,再怎么攻的男生也会忍不住呻吟,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太坚定。   “慢点慢点…… 啊!啊!”张宇文居然从复杂的体验里,得到了少许快感,紧接着那快感越来越强烈,霍斯臣怔怔看着他,稍稍停下动作,张宇文便喘息着看他,而霍斯臣仿佛为了欣赏他的表现,每当两人对视时,霍斯臣便毫不犹豫地深入。   “啊——啊——”张宇文紧紧抓住霍斯臣的手腕,他大致知道当受是什么感觉了,确实能得到另一种快感,但这需要攻的技术配合,霍斯臣虽然缺乏经验,但他大抵是温柔的,这种温柔抵消了他作为新手的笨拙,他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并寻找着最能让他舒服的点展开进攻。   “我靠……”张宇文忍不住道:“你…… 真的好大…… 呜……”   霍斯臣没有浪费这场复活的机会,他放松了许多,不像先前般紧张了,他找回了自信,并获得了床上的主动权,无论是直男还是攻,只要是在床上发起进攻的一方,都能牢牢掌控住主动,这是进入方所注定得到的。   我他妈的居然被操了…… 张宇文脑子里浮现出强烈的念头,确实有一点耻辱,却很刺激,且霍斯臣的家伙这么大,更让他生出一点崇拜的心态,在这复杂情感的交杂之下,他体会到了另一种别样的高潮。   “啊…… 啊!”张宇文刚开始叫,霍斯臣便低下头,与他深情地接吻,张宇文既要对付他的唇舌,又被他的手在身上来回摸,身下还被他不停地抽插着,三重快感交汇,控制得死死的,简直欲罢不能。   “不不…… 不能这样,啊!”张宇文感觉到霍斯臣整根抽了出来,浅浅几下抽送,再深入到底。   “不舒服吗?”霍斯臣用前端顶着张宇文的入口,来回试探,观察他的表情、   “我操!”张宇文要崩溃了,霍斯臣居然还会九浅一深,这个行为简直太色情,太刺激了!   “你硬了。”霍斯臣低头看,说道。   张宇文满脸通红,用拇指抵着自己的根部,让沾满液体的它立起来,贴向霍斯臣的腹肌。   “这是对你的表扬。”张宇文喘着气说道:“前列腺液都被你操出来了。”   这句话极大地刺激了霍斯臣,他埋在张宇文身上,与他紧紧交缠在一起,胯间温柔地抽送着,张宇文抱紧了他的肩膀,肌肤相贴让快感成倍地放大,他感受到了那海浪般不断冲袭的高潮,每一波到来时却不把他推上顶端,无法射精释放,只是在巅峰处来回荡漾。   “你还要做多久……”张宇文呻吟道,他已经很累了。   “放松一点。”霍斯臣不住亲吻张宇文的侧脸,眉毛,眼睛:“你太紧张了。”   张宇文深呼吸,尝试着放松,他已经完全不痛了,并彻底习惯了霍斯臣的大家伙,仿佛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为它量身订做的,它灼热而坚硬,正在他温软的体内放肆,而他的唇又十分柔软。   “我想射了。”张宇文喘着气道。   “这样能射出来吗?”霍斯臣说。   “不行。”张宇文说:“要用手。”   霍斯臣:“我来帮你。”   他们分开少许,霍斯臣一边顶他,一边用手帮忙,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宇文只是意乱情迷地看着霍斯臣,在这个时刻,他觉得霍斯臣真的很帅——简直帅得突破天际了!以前怎么没这么觉得?   他按住霍斯臣的手,换手,开始自己套弄,眼里带着雾,欣赏着霍斯臣的身体,这具性感的身体的重要部位此刻还插在他的体内,视觉冲击极其震撼,张宇文用力几下,几乎是喷射而出。   张宇文同时被两种高潮夹击,思维顿时一片空白,脑海里犹如放起了大片的焰火。   霍斯臣屏住气息,也开始猛攻,在张宇文仍沉浸在高潮中时,霍斯臣很快也释放了,他伏身下去凶猛地亲着张宇文,小声道:“我爱你…… 宇文,我爱你。”   张宇文:“我也爱你。”   他们激烈地纠缠,享受着那久违的高潮,所有的相识与离开,仿佛都只是为了交融的这一刻,而所有的过往与曾经,也仿佛只是推着他们走向彼此,最终来到当下所做的准备。   在彼此的贤者时间里,张宇文的性欲褪去了,他看着霍斯臣的脸,在性欲不再占据主导时,回味着自己对他的情感。   他想亲亲霍斯臣,做过爱后,张宇文仍然爱着他。   但霍斯臣更快地做出了这个举动,他亲吻了张宇文,又重复了一次:“宇文,我爱你。”   “我也爱你。”张宇文回吻了他。   看来做过爱了,感情会变得更牢固是真的…… 张宇文心想,现在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嗯,决定了,就是他了。 第37章   春节前的倒数第二天,江东市已经显得冷冷清清,不少人都回乡下过年去了,曾经住满了外来打工新移民的江南区,西岭区等地一夜间人去楼空,唯独原住民较多的奇山路,江北,江湾一带仍有人气。   常锦星已经做好了在剧组过年的准备,意外的是,居然要提前杀青了!整个组都在等一个晴朗的冬夜,来拍摄最后一场男女主滑冰戏,以及男二陪伴女主看星星的戏。   恰好老天的安排将近完美,似乎想让他们回家过春节,在一天里让他们拍完了所有的戏。   “杀青了?”常锦星简直难以置信,再往后翻,表上已经没有戏了。   “呃…… 应该是杀青了。”就连制作人也有点不确定。   整个剧组安静了一会儿,继而大家一起欢呼:“太好了!”   孔禹被冻成狗了,大冬天的晚上他只穿一件毛衣,坐在结冰的湖边与女主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女主则安静地听着,台词很少,流两行清泪即满足要求,但不停发抖的腿出卖了她。   “杀青了!”大家又开始欢呼,孔禹抖成了筛子,绅士风度全无,也不管女主了,赶紧过来取暖,常锦星马上把自己的保温杯给他,里面是热巧克力。   “杀青啦——耶!”   声音响彻长湖公园,不少人戴着厚厚的耳罩裹着围巾,拿出先前拍戏用的仙女棒,在湖边开始玩。   如是,常锦星生平接到的第一部戏,就这样成功杀青。   “明天中午吃杀青饭吧!”制作人哆嗦着说:“赶紧回去睡觉,今晚实在太冷了。”   “去我房间暖和一会儿?”常锦星问孔禹。   “好,好的。”孔禹说:“谢谢了。”   常锦星与孔禹同甘共苦二十来天,已经成为好朋友,除此之外,他与整个剧组都相处得很融洽,这些天下来,他交了不少影视圈里的朋友,大多是剧务、场记、统筹,灯光助理等人员,还有不少宣传妹子要走了他的微信。   他性格平易近人,是个自来熟,又长得很帅,建立友谊对他而言是很轻松的事,除此之外,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临时演了个配角,他依旧是摄制组中的一员,没有做什么一飞冲天,大红大紫的美梦。   但与孔禹的友谊显得较为与众不同,因为他与孔禹在戏里是彼此的好友,拥有二十多年的坚固感情,拍戏时孔禹也一直带他,这让常锦星有点沉在戏里,尚未完全走出来。   “呼。”孔禹回到酒店里常锦星的房间,总算好受些了。   常锦星还在几个房里穿梭,整理带回来的一些摄影器材,帮师父填单子,核对东西,明天还要忙一整天,把剩下的内容倒出交给后期,检查备份…… 剧组杀青时演员是轻松了,摄制们忙得简直脚不沾地。   他的手机还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春节你怎么过?”孔禹喝着热水,问道。   这话提醒了常锦星,他原本计划在剧组过春节,但现在提前杀青了,得回去吧?江湾路七号想必没人了,不过自己待在家里过春节也挺好。   常锦星正要回答,孔禹说:“你要回去和张宇文老师过春节吗?”   常锦星心想,剧组里多半都在猜他与张宇文的关系,这很合理,他俩确实很像恋人——张宇文把男朋友安排到剧组里当摄影。   常锦星笑道:“我和他只是朋友,真的,相信我。 他现在已经出门度假了。”   孔禹想了想,“哦”了一声,说:“但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对。”常锦星说。   孔禹一直不敢对常锦星表现得太热情,只因他先前以为常锦星是张宇文的男宠…… 这很矛盾,他一方面想找层关系,抱个大腿往上爬,心想常锦星能给他正式引荐张宇文,在事业上推他一把,却又怕和常锦星走太近,惹火了正主。   “你回家吗?”孔禹问:“不回的话可以来我公司过春节,江由封也在,还有两个工作室的小妹妹。”   江由封是孔禹的经纪人,也是个年轻小伙子。   常锦星想了想,答道:“不了,我得回家。”   孔禹点点头,没有进一步的邀请,常锦星问:“由封什么时候来?”   孔禹马上说:“我给他发个讯息问问,我也该走了。”   他俩的房门一直敞着,外头有工作人员拿着啤酒走来走去,正庆祝杀青,还有穿着浴袍的女生们正在兴奋的大喊尖叫,大家心情显然都很愉快。   常锦星说:“我的意思是,要么晚上你在这里睡?江由封今天很忙,别让他再跑一趟了。”   孔禹十分意外,但很快他明白了,常锦星说的“在这里睡”,就只是表面上的含义。   “嗯,我让他不来接了。”孔禹说。   “好。”常锦星还在工作,他整理了器材去交表格,又在手机上联系后期,开了瓶啤酒给孔禹,与他碰下杯。 经过二十多天的培训,常锦星已经对剧组的工作得心应手,可以同时应付好几件事,王博涛见他长得帅人缘又好,于是让他负责许多与其他组沟通的工作——妹子们都是颜控,只要常锦星提工作要求,大家都愿意配合。 而制作人与导演又卖张宇文的面子,从不驳回他的请求。   这导致常锦星每天都开着多执行系统在处理各个组与摄影组之间的对接等工作,还能不时与孔禹聊天。   孔禹说:“那我去洗个澡。”   “去吧。”常锦星关上房门,前去找导演,把其中几场戏备份在硬盘里给他。 回来时孔禹正在吹头发,常锦星兴奋地说:“快看!有一场样片来了!是我们的!”   常锦星打开手机,给孔禹看,两人便坐在床上,凑在一起看那场戏。   “我演得好尬啊啊啊——”常锦星整个人倒在床上,简直欲哭无泪。   “你演得很好。”孔禹说:“你不是科班的,演出这个水准,还想要什么?”   常锦星说:“你才演得好!你看看你,眼神里全是戏。”   孔禹笑了起来,常锦星虽然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很尴尬,但还是觉得非常有趣。   “第一次演戏是这样的。”孔禹那表情,明显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演戏的时候,末了,又叹了口气。   午夜两点,常锦星也得睡觉了,他洗过澡,躺在自己床上,孔禹则躺另一张床,常锦星说:“我关灯了。”   “嗯。”孔禹说:“你冷不?”   “还行。”常锦星调侃道:“过来一起睡?”   孔禹突然不吭声了,接着,常锦星马上改口道:“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孔禹又在黑暗里“嗯”了声,那一刻,常锦星的渣男本能提醒他,如果这个时候提出要求,要和孔禹上床,他一定会答应的。   但常锦星控制住了自己,他在黑夜里打开手机,反复地看那段样片,仿佛自己也有一个多年的老友,而这个时候,他正睡在隔壁的床上。   “右礼。”常锦星说:“你在想什么?”   孔禹:“你还没出戏呢。”   顾右礼是孔禹在剧里的名字,常锦星忽然想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我在想。”孔禹还带着少许男二的语气:“姚琛,演戏演得好,也不一定会红。”   姚琛则是常锦星在剧中的名字。   常锦星:“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越来越好。”   “是吗?”孔禹淡淡地说:“我怎么觉得,事业和爱情一样,不是你努力就能成功的。”   这几句台词像极了那名伤春悲秋又自以为看破人生冷暖的编剧,他们把人设从戏里带到了戏外。   常锦星坐了起来,裹着被子,怔怔地看着孔禹。   孔禹:“出戏了,锦星。”   常锦星笑了笑。   孔禹背对常锦星,又突然说:“他们是不是给你说过我的不少事?”   “什么?”常锦星茫然道:“没有啊。”   “没有吗?”孔禹转头看了常锦星一眼,答道:“哦。”   常锦星:“什么事?谁们?”   “没什么。”孔禹答道。   片刻的静谧后,孔禹突然说:“先前有位大哥捧我,前年我让他不满意了,也可能是对我腻了,所以去年一整年,我始终接不到戏。 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   常锦星“嗯”了声。   “那天你是不是听见我和陶然在船舷后面说的话了?”孔禹说。   “嗯听到一点。”常锦星答道。   孔禹又说:“所以,想红很不容易,别说红了,有时候生活都难。”   常锦星说:“等这部剧播出,一定就会更好的。”   孔禹答道:“还是看运气吧。 但你不用,有张导捧你,你想演什么都可以。”   常锦星哭笑不得,答道:“硬捧也没用,但我只是来学习的,我不会一直拍戏。”   “你想当摄影师?”孔禹始终背对常锦星,说:“千万不要来做演员,在大红之前,没有任何尊严。 甚至红了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都只是有钱人的玩物。”   “不是的。”常锦星放下手机,朝孔禹道:“你听我说。”   孔禹:“如果你继续演下一部戏,慢慢地就会发现。”   “不。”常锦星答道:“右礼?”   孔禹没有回答,常锦星又用剧里的名字来称呼他了。   “我们都只是陪衬。”常锦星过来,摸摸孔禹的肩膀,说:“于长空才是人生的主角。”   “对。”孔禹答道:“他才是主角,我们只是陪衬。”   常锦星说:“不过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孔禹回头看了眼常锦星,两人注视对方的双眼有好一会儿,常锦星动了感情——戏里二十年的好友情谊,外加戏外两人的朋友关系掺杂在一起,驱使他凑上前去,亲了下孔禹的脸。   孔禹翻身,一手揽住了常锦星的脖颈,却开始与他接吻。   常锦星:“……”   这他妈太刺激了,常锦星的性癖里虽然没有操自己的好友这一项,但突然发现和多年一起的朋友上床,也相当刺激啊。   但就在两人接吻时,常锦星神智恢复短暂清明。   “不行了。”常锦星火速逃回自己床上,说:“再这样下去要犯错误的,右礼,我们是好朋友,不能上床的。”   孔禹也被逗笑了,没有说话,转过身去。   常锦星心脏狂跳,盖好被子。   “我从小就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孔禹说。   “我也没有。”常锦星答道。   孔禹说:“不过演完这个角色,我大致感觉到了。”   常锦星笑了起来,外头传来剧组同事喝醉酒大喊大叫的喧闹声,外头再次下起雪,杀青了,戏也结束了。   翌日清晨常锦星睡醒时,孔禹已经走了,一夜狂欢过后大部分人还在熟睡,常锦星匆忙起来,又去做收尾工作,背着器材去影视公司,给他们当面备份剧照以备后期宣传用,把表格交回他们的摄制部,偌大一个公司已经开始放春节假了,冷冷清清。   所有工作结束后,常锦星有种很突然的感觉——这就结束了?完了?   今天中午还有杀青宴,男女主过来敬酒,孔禹也与经纪人来了,常锦星与没睡醒的王博涛以及灯光师们一桌,喝了点酒,下午又有人提议去唱歌,然而大家都想回家过春节吃年夜饭,这提议便给否决了。   离开吃杀青宴的酒店时,孔禹的经纪人跑来,塞给他一个礼物——是个新手机。   “空了再聚。”江由封拍拍常锦星的肩膀:“代问张导好啊。”   常锦星朝他挥手,看见孔禹已经上了车,离开。   项目结束了,常锦星转身走了几步,去坐地铁,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只有短短二十来天,却仿佛经历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地铁上,他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银行卡入账:135700.00元。   常锦星整个人差点晕倒。   他马上查明细,发现是薪水,又看微信,剧组财务给他发了薪酬表,里面有他当摄影师的薪酬12000元,以及交通补助、伙食津贴、茶水费等三千七百元,另外十二万则是出演配角的片酬。   当演员也太好赚了吧!常锦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又发消息给张宇文,张宇文那边完全没有反应,想必正在快乐地度假。   这简直是一夜暴富!常锦星控制住自己冲动消费的欲望,毕竟今天已经是除夕夜了,商家早已关门,街上冷冷清清,想去胡吃海喝一顿也没地方,只得还是乖乖回到了江湾路七号。   奇怪的是,家里居然亮着灯!   常锦星打开门,发现餐桌上放着泡面碗,郑维泽的房门敞开着,里头传来说话声。   “维泽?”常锦星说。   “是的呀……”郑维泽正戴着假发视讯,突然间听见常锦星的声音,瞬间挂掉通话,冲进洗手间里,开始卸妆。   常锦星:“???”   “我在洗澡!”郑维泽慌张极了,大喊道。   “哦。”常锦星从地铁站外的商店买了点酒与食物,放在桌上,收拾乱七八糟的泡面碗与杯子,说:“你没回家吗?”   郑维泽没有回答,他十分紧张,幸好常锦星没进他房间,他又赶紧把裙子,丝袜之类的塞回衣柜里去。   常锦星却不太意外,打开冰箱看了眼,还有不少食材,是之前严峻买的,里面有给小棋吃的鳕鱼,冻虾,以及一些牛肉。   他便拿出来解冻,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同时拍照告诉严峻,先把他储备的食物吃了,过完年再给他买,同时给他发了个红包,当做给小棋的压岁钱。   严峻正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从回到家的一刻起他就没休息过,打扫卫生,为母亲换床单,调试暖气管,清理冰箱,整理母亲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一堆纸箱等垃圾…… 擦窗户,贴春联与福字,还要准备三人份的年夜饭。   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手机,问常锦星:【你回去了?不是在剧组吗?】   常锦星解释了,严峻又问:【宇文呢?】   常锦星答道:【不知道,出去过年了吧,只有我和维泽在家。 】   常锦星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突然察觉到什么,转头,发现郑维泽穿着睡衣,正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外看他。   “你怎么回来啦?”郑维泽的眼眶发红。   常锦星放下食材,擦了下手,转身朝郑维泽走去,问:“怎么了?你没回家?”   郑维泽上前,骤然抱住了常锦星,常锦星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有问,只是搂着郑维泽,片刻后,摸了摸他的头。   郑维泽很快又与常锦星分开,离开厨房,回到餐桌前,继续用手机。   常锦星观察片刻,确认郑维泽没有哭,也许只是心情不佳,便说:“今天剧组提前杀青,我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自己一个人过春节呢,你也没回去,太好了。”   郑维泽问:“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蒸鱼。”常锦星答道:“再炖个牛肉给你吃吧,爆炒个虾,你饿了没有?”   “我刚吃过午饭。”郑维泽说的午饭也只是泡面,事实上这两天里他一直在吃泡面,临近春节,连外送的都回家过年了。 下午四点他打算吃完这顿泡面,就不再进食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饥肠辘辘的夜晚。   要说有什么事,确实也无事发生,也许只是因为泡面吃多了营养不良,外加日夜颠倒导致精神不振,冷冷清清的家里更让他触景生情,下午他与威士忌视讯,看见他一大家子人正在吃饭,于是更难受了。   孤独会在节日时,被成百倍地放大,看见威士忌一家人时,郑维泽的孤独达到了顶峰,忽然就觉得,活在这世上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就在他最寂寞的时候,常锦星意外地回了家。   “你在和朋友聊天吗?”常锦星在厨房里忙碌,依稀记得回家时郑维泽正在打视讯电话。   “是…… 是的。”郑维泽以突然断网为由,把视讯关了,换了平时,威士忌一定觉得很奇怪,但今天家族聚餐也忙得很,便没有多问。   “你拍戏顺利吗?”郑维泽大概知道一点,但不知道是张宇文介绍他去的。   “很顺利。”常锦星笑道:“我在戏里演了一个小角色,播出以后你会看到我了。”   “哇!”郑维泽既羡慕,心里又有点酸溜溜的,但常锦星长得这么帅,在郑维泽的眼里,他几乎是完美的,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郑维泽就觉得他以后不会是个平凡人。   “你要当明星了吗?”郑维泽问:“可以先给我签个名吗?以后等你红了,我可以留着当纪念。”   “我不会红的。”常锦星笑道,开始上菜了。   虽然只有两个人的年夜饭,常锦星还是做得很丰盛。   “哎,都这么说。”   郑维泽经常在网上看明星们的八卦,知道他们大抵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之路,发迹前都是普通人,一夜大红大紫之后,诱惑纷繁而至,什么意中人,前女友,好友…… 好一点的,从此再不相见;差一点的,则成为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真的。”常锦星认真地说,摘掉隔热手套,给郑维泽倒了点红酒,与他乾杯,说:“新年快乐。”   “这是户主家的酒吗?”郑维泽小心翼翼地问。   “我今天特地去买的。”常锦星说。   两人碰杯,郑维泽的滋味相当复杂,既留恋这一刻常锦星带给他的感动,又感觉到自己仍然爱他,只是希望得到回应的美好愿望,早已成为泡影。   新年之后,郑维泽已能明确地感觉到,意中人的人生境遇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晚出早归,不再通宵熬夜,作息变得十分规律,每天背起包出门时,脸上写满了希望。 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并渐渐地把自己甩在了后面。   想到这里,郑维泽更难过了,仿佛过了今夜,常锦星就要远走高飞一般。   常锦星还在回手机上的讯息,拍照给他剧组里的朋友们看。   “那你想做什么?”郑维泽问。   “啊?”常锦星从手机里抬头,说:“摄影啊,我从小就喜欢摄影,现在也是。”   郑维泽:“继续给剧组当摄影师吗?”   “嗯……”常锦星把手机放到一旁,给郑维泽盛汤,答道:“如果有剧组要我,会再熟悉几次,不过我想去学校里进修。”   这确实是常锦星的心里话:拿到这笔片酬后,他有了不少钱,不用再过从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终日发愁要去哪儿当太监的生活。 他想找一所大学,报读一门摄影专业,因为在剧组里的工作,让他发现自己需要更多的系统性知识,不能再靠看书与研究相机来自学。   “等开春后吧。”常锦星答道。   郑维泽:“真羡慕你们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常锦星笑了笑,说:“你也一定有,当主播不好?而且你还在上学,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郑维泽叹了口气,答道:“你知道吗?我骗了你们所有人,其实我…… 嗯,是的,我没有在读书。”   常锦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因为今夜的气氛,也许因为郑维泽觉得撒谎太久了,不想再这样下去,宁愿痛痛快快地当回自己,至少在这个除夕夜里,说点自己想说的话。   “哦。”常锦星只得说:“其实…… 我也没有读过大学。”   于是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容里都带着少许苦涩。 常锦星想起第一次与张宇文见面并搬来江湾路时,他告诉张宇文,自己是在江流大学摄影系毕业的。 那时他只以为张宇文是个普通的二房东,但现在想来,张宇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给自己留了个面子,没戳破罢了。   “你不是摄影系的吗?”郑维泽十分诧异。   “没有。”常锦星说:“我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念过书了,一直在到处混。”   郑维泽点点头,说:“这样啊……”   常锦星的学历只有高中,这仿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且他也会为了虚荣心而撒谎,这两个特质,让郑维泽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我也是高中毕业后,就来江东找工作了。”郑维泽说:“但我是离家出走的,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吧。”   “为什么?”常锦星问。   郑维泽想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想当女孩,那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维泽出生在闵溪县的一个中产家庭,父亲是船员,母亲则是家庭主妇,他的父亲秉承着女生都会嫁人的传统思想,一直想要男孩为自己养老送终,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郑维泽一直受到相当的关注与宠爱。   小时候,父亲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海上,郑维泽家里全是女生,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他更倾向于女性的性格特征,而这点特征,令他在小学到初中时,接受了一段时间的霸凌。   常锦星没有打断郑维泽,只是认真地倾听着。   “初三时我吃了一段时间的糖。”郑维泽解释道:“糖就是……”   “我知道是什么。”常锦星明白“糖”是雌性激素的代称,许多跨性别者没有条件或是不愿做手术,就会吃雌性激素,来让自己的身体淡化男性特征。   “到了高中时,我就被发现了。”郑维泽说:“再也弄不到了,但高三那年,我也放弃了,不想再当女孩了,当男生也挺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男不女的……”   “不要这么说。”常锦星笑了笑,说:“你就是你。”   常锦星搜肠刮肚,想找点话来安慰郑维泽,张宇文如果在的话,也许能说出一些温暖又有力量的话,但常锦星不行,他只能听,真诚地倾听。   郑维泽:“可能我发现还是男孩子,在这个社会上活得更容易一些?高中联考我考得很烂,落榜了,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然后你就到江东来了。”常锦星接下话题。   “对。”郑维泽说:“我还记得我高中时喜欢的那个男生呢。”   “是直男吧。”常锦星说。   “你怎么知道?”郑维泽诧异地问他。   常锦星笑道:“你一直喜欢直男。”   “他很痞,和你一样,也喜欢混。”郑维泽说:“交了好几个女朋友,当时我好崇拜他,不过我觉得他对我是真心的,虽然吵架的时候,他偶尔会动手打我。”   常锦星心想那实在太不可取了,说“像我”简直是侮辱我,无论什么状态下,他都绝不会动手打人,不管同性还是两性关系,暴力都是绝对禁止的。   郑维泽:“所以我一直觉得直男是可以被掰弯的,就像他一样。”   常锦星认真地提醒道:“但是他们最后也会离开你。”   郑维泽没有说话,常锦星又说:“后来你们分手了?”   “当然分了。”郑维泽说:“也许他觉得我不是真正的女生吧,不过就在分手的半年后,我听说他骑机车追撞,发生了事故,死了。”   常锦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你父母和姐姐。”常锦星说:“一直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嗯。”郑维泽答道:“他们只知道我在江东。”   常锦星看了眼手机,意思很明显了,过春节也不和他们联系吗?但想到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他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郑维泽又带着少许期待,问:“你呢?”   常锦星一时无言以对,郑维泽的本意是交换一些秘密,同时更了解彼此,但想到要分享常锦星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又实在让他有点……   为难。 第38章   “我爸和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常锦星说:“我爸是个家暴狂魔,经常打我妈。”   正因如此,常锦星非常反感任何方式的暴力。   “哦这样啊。”郑维泽点了点头。   常锦星说:“离婚后,我跟我爸生活,高中毕业后,他就不管我了,也没让我考大学……”   “你爸爸一定长得帅。”郑维泽说。   常锦星:“对,他是个渣男。”   常锦星又自嘲般地想道:我也是渣男啊。   为什么长大以后,都会慢慢变成那个讨厌的样子?   郑维泽怔怔地看着常锦星,常锦星又说:“小时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念,印象深刻的事无非都是在餐厅的后厨里帮忙,或者是放学后,去找我爸要钱…… 反而是出社会后日子还好过点。”   “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郑维泽说。   “是的。”常锦星答道,同时又想到在家时朝他的渣男老爸伸手要钱,离开家后,又朝男的或是女的恋人们伸手要钱…… 人生仿佛也没什么变化。   “那后来呢?”郑维泽说。   “后来……”常锦星说:“就这样啊。 我……”   常锦星想说“后来,就到处约炮啊,还好没有染上爱滋病。”   但他没有和郑维泽说这句话,改而解释道:“后来我发现,自己…… 很受欢迎。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   “不啊。”郑维泽说:“你是真的长得很帅。”   常锦星说:“所以对来得很容易的东西,都不懂得珍惜。 人都是这样吧?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桃花几乎就没有断过。”   最初常锦星还没打算让女朋友给他花钱,但后来渐渐地发现,吃软饭要轻松多了。   “我是说。”郑维泽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喜欢男生呢?”   常锦星答道:“其中有一任女朋友,她的男友也喜欢我,我和她分了之后,那个男生开始追求我……”   “他也很帅吧?”郑维泽又问。   “嗯。”常锦星想起了那个男生,事实上不完全是他说的那样,那个男生是他的初中同学,他们认识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其实他是我的好朋友。”常锦星说:“认识有八年了,他知道我和他前女友走到一起之后,反应很大是真的。”   “哦——”郑维泽说:“然后你们就情敌变情人,最后在一起了?”   常锦星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甚至直到此刻,他还未曾整理清楚这段混乱的感情,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   “他女朋友先喜欢我。”常锦星解释道:“我和他…… 我觉得那也没办法,但他确实很生气,非常生气,或者说从高中毕业后,我们联系就慢慢变少了。 还在初中时,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的,嗯,他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了。”   “他现在在哪儿?”郑维泽说。   “出国了。”常锦星说:“他家挺有钱的,后来他去了澳洲。 现在想来……”   常锦星沉默了,只因在这个夜晚,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当初他真的是喜欢那个女生吗?要说喜欢,也没那么喜欢,也许他下意识地希望留有一些与“他”的联系。 他始终没有真正地确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举动,没有像张宇文、严峻那样明确自己性向的整个过程。   “你们谁是攻?”郑维泽又好奇问道。   “我们互攻。”常锦星答道。   “我们待会儿去放烟火吧。”常锦星说:“我带了不少剧组用剩的冷烟火回来。”   “好啊。”郑维泽说:“但是年初六还要出去玩,给大家留一点。”   两人吃过年夜饭,常锦星又在厨房收拾,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在他也与那个女孩分手之后,好友找他出来聊天,他们坐在花坛前喝酒,谈起他们初中的往事,他的好兄弟依旧带着怒气,说到常锦星与她接吻时,常锦星失去了耐心,说:“亲一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说着,他转头,意思是你要不要试试看?   接着,他搂住自己的好兄弟,吻了上去,两人开始接吻,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借着酒意,常锦星回了他的住处,既然已经亲了,再来点更禁忌的?   他的好兄弟被攻了,哎呀哎呀地叫了半天,常锦星也大方地让他攻自己。 他们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床上,都意外的融洽,相识多年累积的对彼此的了解,让他们非常清楚对方的雷区,避免了诸多矛盾,生活环境与经历的相似,又让他们价值观相当一致。   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一起,足有大半年时间,他还给常锦星买了个相机,那个相机使用了很久,最后被人偷了,就像他的感情一样。   恋人出国,这段原本也许可以走完一生的爱,就这么戛然而止。   常锦星把冷烟火交给郑维泽,郑维泽开心地在花园里放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许该给他一个迟到的问候,于是,他拨通了越洋电话。   “喂?”那边是个略有倦意的声音。   他们已经有足足七年没有联系了,再听到他的声音时,常锦星的心跳居然神奇地漏了一拍。   “锦星?”那个声音突然清醒了:“是你吗?锦星?”   常锦星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也许与孔禹的相识与这十来场戏,让他怀念起了以往,也清楚了许多未曾宣之于口却早已消散的情感,那些细微表情背后所隐藏着的伤感,那些潜台词底下暗流涌动的真意。   “锦星。”那个声音说。   “岳。”常锦星答道。   “是你!”岳说:“果然是你!”   常锦星笑道:“你果然没有存我的电话。”   “你换手机了!”岳的声音答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春节快乐。”常锦星说:“没做什么,只想和你拜个年。”   岳:“你在什么地方?”   常锦星想了想,告诉他自己在江东,岳又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在做什么工作,是否还好…… 常锦星便站在花园里,与他聊起了电话。   “你一定成家了吧?”岳说:“是不是结婚了,或者快要结婚了?”   常锦星看着郑维泽在花园里放冷烟火的身影,他正转头,朝着他笑。   “不,不。”常锦星被逗乐了,说:“没有,我没有结婚。”   岳说:“我还以为你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啊。”常锦星说:“那样的生活不会是我,我现在还单着,你呢?”   岳:“我和陈安冉住一起……”   常锦星震惊了:“你们……”   陈安冉是他们共同拥有过的女朋友的某个闺蜜。   “不不。” 岳说:“她借住我这,给我交租金,她在墨尔本读研究所。”   “哦——”常锦星明白了。   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单身。”   两人相对静默,岳突然在电话里笑着说:“开个镜头?我想看看你。”   常锦星切出来,打开视讯电话界面,岳似乎刚睡醒,他比常锦星记忆里更成熟了,穿着睡衣,把书房的灯打开。   他们相看无言,只是在笑,但岳的眼睛也有点湿润。   “你比从前更帅了。”岳自嘲道:“我变老而且丑了。”   常锦星大笑,说:“没有你还是很帅,嗯。”   “谁呀。”郑维泽问,并在视讯里出了个镜,岳便朝他打招呼。   “他是你的……”岳问。   “我的好朋友。”常锦星答道,并在花园一侧的休息椅前坐下。   郑维泽的冷烟火放完了,他听到常锦星说“好朋友”时,便默默地回房去。   郑维泽:“外面太冷,你当心着凉。”   常锦星:“好。”   “你就是眼光太高了。”岳在万里之外,地球的另一端打趣道:“才迟迟没有结婚。”   “眼光高的应该是你吧。”常锦星笑着说。   下雪了,细小的雪在空中飘着,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他们都端详彼此,仿佛想从对方的面容上,找回往昔的感受。   “你现在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岳又笑着问。   “我都可以。”常锦星笑道:“你呢?”   “我也都可以。”脸红了,又自嘲道:“都可以的结果就是,都不可以。”   他们又安静了一会儿,常锦星问:“你在澳洲工作吗?”   “对。”岳说:“我在一个软件公司当产品经理,你呢?”   常锦星告诉了他一些剧组里的事,岳不住点头,说:“挺好的。”   “我的专业还是跟不上。”常锦星说:“准备再去进修,哎,这就是当初没有认真念书的下场。”   岳先是一愣,继而说:“没关系,许多艺术家也不是专业科班出身,不过如果你有意愿,可以来澳洲进修。”   “啊?”常锦星说:“墨尔本有摄影专业吗?”   “很多!”岳说:“想试试吗?把你的作品发给我,我去学校里帮你问,不需要找中介。”   “可是语言……”   “这里有先修班。”岳又说:“就是为了学习语言,英语不难学,日常生活,很快就学会了。”   “需要多少钱?”常锦星又问:“一定很贵吧。”   岳:“不贵,认真点,还能申请奖学金。”   常锦星答道:“我考虑一下吧,毕竟生活环境也会有很大的改变。”   “嗯。”点头,答道:“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没有再劝说,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常锦星如果希望去留学学习,想必会主动联系。 常锦星又开了个话题,问:“陈安冉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你知道吗?从前陈安冉也喜欢过你……”   “不会吧!”常锦星夸张地叫了起来:“太尴尬了……”   “半个班的女生都喜欢过你。”又说:“有好几个在澳洲的,我们还在考虑开个小型同学会……”   这个夜晚,常锦星意外的,因为一个电话被唤起了许多年前的回忆;置身其中的每个人,仿佛都在回忆——   严峻抱着熟睡的小棋,听着母亲念叨他与兄长小时候的趣事。   郑维泽回到房中,换好假发,化了妆,连上线,向吃过年夜饭的威士忌,聊起了不少往事。   陈宏则陪妹妹在街上放烟火,遇见了初中同学一家,聊起了他们的学生时代。   霍斯臣则睡得天昏地暗…… 从昨天晚饭后他就一直在睡觉,张宇文一度以为他要挂了,还去试他的呼吸,除夕当天他们吃了个早饭,又做爱一次,霍斯臣接着继续睡,睡到吃年夜饭才晕头转向地起来,仿佛要把之前一年里缺的觉全部补回去。   张宇文聊起了他小时候过年的事,那时外公与外婆,会带他到江边去放烟火,所有人,就在这记忆与焰火的闪光之中,等来了又一次的四季轮转。   而春天就在这静谧之中,随着解冻的江水,缠绕在不断碰撞的碎冰中。   如期而至。 第39章   年初五,陈宏的健身房开张,本月试营业。   根据陈宏的经验,第一个月里,生意大抵门可罗雀,正好初三有吉时,便顺水推舟地开门营业了。   他不想沿用同行们的办法:养一群野狗般的兼职健身教练,放他们出门自行觅食沿街抱着路人的大腿,苦苦哀求他们办卡。 新的健身房,他采纳了严峻的建议,只请了一名女职员,同时尽可能地节省房租等开销,当成私人工作室来长期经营。   当然,哪怕再简陋的生意,也是需要开张剪彩的,陈宏本想喊上室友们,在健身房门口做个简单的小仪式,再一起在店里喝杯咖啡,聊聊天,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工作室选址在一家便利商店与加油站的中间,阳光很好,清晨庆祝开业的花篮快要摆到正路上,每位室友都送了两个花篮,其中严峻与霍斯臣还以公司署名庆贺。   更让陈宏受到惊吓的是,开业礼上居然还来了个明星!   孔禹虽然算不上红,却也是三线艺人,保姆车停在店外,一身西装下车时,那排场简直是来走红毯的,犹如自带BGM一般,外加驻足的路人,前来朝陈宏道贺的老顾客…… 顿时营造出了一种人山人海的感觉。   “孔…… 孔禹?”张宇文带着礼物前来时,也受到了惊吓,只不过他的惊吓性质与其他人不同。   “是那个演员吗?”霍斯臣问。   “好像是的。”张宇文说:“你看过他演的戏吗?他是锦星的朋友。”   霍斯臣:“锦星也在演戏?”   “剧组摄影师。”张宇文说。   张宇文示意霍斯臣走前面,免得孔禹不识趣喊了声“张导”,自己就完蛋了。   但还好,常锦星显然已提前打过招呼了,此刻他正与孔禹笑着闲聊,孔禹则戴着墨镜,风度翩翩地与他交谈。   常锦星见张宇文来了,作了个“放心”的手势,张宇文会意,点了点头,这才过去。   陈宏跑进跑出,忙个不停,除了来道贺的朋友,今天工作室还来了不少从前的老顾客,以及他最近重新下载了那个同志交友app,并在上面打广告,招揽来莺莺燕燕的GAY。 除此之外,郑维泽的直播间也为他拉了一波流量,年前郑维泽更夸张地说:“来看帅哥哦!到时会有非常多的帅哥到场!”   于是工作室的门口千奇百怪,各路GAY争奇斗艳像参加电影节现场,春天阳光正好,每个人都盛装打扮出来逛逛,场面犹如什么同志大游行。   严峻与郑维泽也来了,郑维泽今天特地早起化妆,还帮严峻打理了下头发,用发蜡抓过。   严峻出现时,马上就有人说:“快看有个帅哥!”   两人犹如一对,带着庆贺的花,与陈宏拥抱,陈宏也惊到了,他昨晚没回家,住在店里收拾,没想到严峻认真打理外貌后,外加他的体型,居然可以和常锦星拼一下颜值,也是一名美男子。   “峻哥哥!你今天好帅!”常锦星发现了严峻,也开始给他拍照,问:“维泽给你抓的头发?眉毛是不是画了?”   严峻当场十分尴尬,说:“声音小点…… 宇文呢?”   “在那边。”常锦星说:“他们也刚来。”   张宇文站在店外,正在拿热饮喝。   “宇文兄。”孔禹见自己的目标来了,马上摘下墨镜,过去礼貌地打招呼。   “嗨!”张宇文笑着说:“哇,你就是那个孔禹吧!我看过你演的剧!请给我签个名……”   孔禹顿时直流汗,但想起常锦星嘱咐在先,又不敢点头哈腰的,实在让他好生为难。   霍斯臣:“???”   常锦星忙道:“斯臣,你来看这个!”   常锦星把霍斯臣支走了,张宇文与孔禹站在一旁聊了几句,很快,他的经纪人也加入了闲聊,张宇文知道常锦星今天能请到孔禹过来撑场子,多半也告诉了他自己会到场。 艺人大多无利不起早,拍过一部戏并非真的就成为了好朋友,只能说友情与利益参半。   到底是朋友的店,张宇文便与他多聊了几句,孔禹当然也不奢望靠这么几句寒暄就能抱上大腿混个什么好资源,先混个脸熟罢了。   大约聊了十分钟,孔禹厚着脸皮请求张宇文加个联系方式,张宇文便大方地答应了。   “剪彩吧!”陈宏说:“时间到了。”   于是众人聚集在一起剪彩,陈宏看那样子很想拉孔禹过来,却被张宇文制止了。   “你听我的。”张宇文小声道:“别乱拍明星宣传照。”   一来孔禹今天是友情参与没收出场费,二来万一塌房,出什么事陈宏也说不清楚,三来,张宇文发现今天观光的GAY很多,要是把孔禹的照片挂着,搞不好帮他出个柜就更麻烦了。   于是陈宏正式剪彩,常锦星把相机架好,拍下了照片。   剪彩之后,孔禹礼貌地与陈宏告辞,拉了下他的手,再与他用力拥抱。   “生意兴隆。”孔禹笑道。   陈宏顿时受宠若惊:“谢谢!谢谢啊!”   孔禹走了,张宇文顿时轻松了不少,同时听见不少陈宏的客户正在议论他,大致是什么被金主包养之类的,一看就是个GAY。   常锦星听得光火,奈何是好兄弟开业吉日,总不好揍人,张宇文又低声朝他说:“听到没有?当艺人就是这样,人前光鲜,背后被人四处造谣。”   常锦星点点头,霍斯臣在工作室里逛了一圈,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张宇文:“以前我们出版社做过孔禹的明星书,我刚好是那本书的责编。”   “哦。”霍斯臣被这个简单粗暴的解释给打发了。   陈宏终于有空和朋友们说几句话了,大家纷纷在开业的布幕墙上签名,常锦星则挨个给他们拍照。   大家还可以在一个盒子里拿出“1”、“0”、“0.5”的贴纸,贴在留言板处的墙上。   “新店的主要营业目标客群是什么?”   霍斯臣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多GAY,看见盒子里的数字时也充满了疑惑。   陈宏说:“我在同志交友软件上打了广告,我想做同志这块服务。”   开业当天,另一名女教练正在接受咨询与签单,搭配打折活动,今天的生意应当不错。   “我看到留言墙了。”张宇文说:“你也打算做线下交友和活动吧。”   “对。”陈宏现在对性向已经没什么坚持了,能赚到钱就行:“偶尔还组织大家玩点剧本杀,桌游之类的,做成小型俱乐部性质。”   霍斯臣点点头,来来去去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整个健身房里,张宇文注意到霍斯臣很受他们的欢迎,除此之外,严峻也受到了不少青睐。   霍斯臣:“大家都很热情。”   “因为你看上去最直。”张宇文说道,同时心想,你们还真的一点不掩饰啊。   “因为受比较多。”陈宏又说:“不过没事的,大家就看看你,不会突然上来抓你鸡鸡,请放心。”   霍斯臣:“……”   那边严峻已经被搭讪了,但郑维泽把他的胳膊抱得死死的,同时充满了敌意,仿佛在警告骚鸡们不要靠近,不要勾引他的哥哥。   “你们看留言板上。”陈宏说:“现在有八个零,三个1,十二个零点五……”   “然后现场相亲吗?”霍斯臣问:“像个数学难题,不太好配对。”   “这是什么鸡兔同笼。”张宇文吐槽道,但也拿了一张贴纸,去贴在墙上。   霍斯臣从盒子里拿了个“1”,张宇文则拿了个“0.5”。   霍斯臣拿出一个“0”,扬眉示意张宇文,要不要换一个,张宇文则朝他怒目而视,霍斯臣便笑了起来。   严峻拿了个“1”,郑维泽拿了个“0”,常锦星则过去,想了想,也拿了个“1”。   “哦——?”张宇文发出了他的标志性声音。   “哦——”大家纷纷点头,继而所有人狂笑。   “嗯?”常锦星道:“有意见?想体验一下哥哥的金箍棒?”   “没有没有。”大家纷纷道。   有人开始要求加常锦星的联系方式,常锦星加了几个,只想快点脱身,陈宏则在和严峻聊天。   “今天应该可以回笼至少七成的资金。”严峻把合约给陈宏,说:“我刚帮你签了两单。”   “谢谢谢谢。”陈宏说:“人手不够,早知道该请几个人临时过来帮忙。”   “过完这几天就好了。”严峻示意不客气。   陈宏又道:“你说得太对了,还好听了你的建议。”   严峻难得地有点腼腆,笑道:“只是打交道多了而已。”   陈宏开业前每天都在咨询严峻,可以说这家健身房有他一半的功劳,严峻提醒他一定要轻装上路,尽量只请一两名职员,让他们多干几个人的活儿,再多开薪水或是给股份。 房租,水电费能省则省,开一张卡就服务好一名客户,维护好熟客生意,不要好高骛远。   陈宏对此全盘接受,在缩减生意规模后,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哎呀,你是小图吗?”有人发现了郑维泽。   “啊是的。”郑维泽虽然不认识那人,却笑道:“你也来啦。”   “你……”对方是两名GAY密友,笑道:“你和主播间里完全一样啊!”   郑维泽非常开心,自己终于被认出来了,原来为数不多的粉丝,也会线下遇见!他期待着对方找他要签名,会来要签名吗?   “我们可以合个照吗?”   “当然可以!”郑维泽的底子虽然没有其他哥哥们英俊,但胜在他化妆技术相当好,也完全不怕合照。   “好了我们走吧。”张宇文提议道:“主人已经忙不过来了。”   “上哪儿去?”严峻说。   常锦星说:“逛花市怎么样?今天花市还在开张,最后一天了。”   大家便纷纷响应,陈宏看着朋友们就这么走了,当场心态就有点崩,说:“我也想去逛花市……”   “明天再一起玩。”张宇文说:“晚上回家吗?”   “看情况吧。”陈宏说:“我尽量回去。”   郑维泽快速地与粉丝合影,跑了,今天霍斯臣开了车,于是副驾坐张宇文,后排坐常锦星与严峻,两人中间挤了个郑维泽,抛弃陈宏之后,座位刚刚好,出发去逛花市了。   “去哪个花市?”霍斯臣问。   “王朝路吧。”张宇文说:“那里热闹点,今天最后一天,说不定还能捡点漏。”   严峻:“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张宇文笑了起来,说:“峻哥稍微打理下,居然可以和锦星PK呢。”   霍斯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严峻,说:“我刚才一下没认出这是谁。”   霍斯臣在某些地方很直男,在另一些地方,却又把张宇文完全地当做了男生,大家坐在一辆车上,老婆夸赞另一个朋友帅,霍斯臣完全没有任何醋意。 或许是经过了这几天共度春宵,他对张宇文完全地信任,也或许是他具有相当的自信,认为严峻不会是他的竞争对手…… 总之,他也夸了严峻几句。   严峻又不好意思了。   “小棋呢?”张宇文又问。   严峻答道:“在我妈那儿。”   郑维泽问:“你妈妈能单独带她吗?”   严峻:“我姨妈也住家里,应该没问题,等元宵节后再去接她上来。”   “那你总算可以放假了。”霍斯臣打趣道。   “嗯。”严峻说:“但还是有点不习惯。 有时与其说她需要我,不如说是我需要她。”   张宇文看了眼霍斯臣,笑了笑,霍斯臣自然明白张宇文在想什么。   “爱就是相互需要。”霍斯臣自言自语道。   大家都没有说话,车内陷入了沉默里,片刻后,张宇文与常锦星同时开口。   张宇文:“严峻?”   常锦星:“斯臣。”   严峻与霍斯臣同时应了,张宇文与常锦星却不知道该哪个先说,片刻后常锦星示意张宇文问,张宇文便道:“宏哥这次生意,能做下去吗?”   严峻没有回答。   霍斯臣也是财务方面的高手,但他实在太忙了,陈宏也不好来问他意见,虽然他已经与张宇文在一起而陈宏是介绍人,但却始终像隔着一层。   “有没有成本表。”霍斯臣知道张宇文关心陈宏,希望他能赚到钱,说:“给我看看就知道了。”   “严峻看过。”张宇文说:“开张前就是他主要给出主意的。”   “不好说。”严峻终于答道:“但是有希望,看后面他营运的细节吧。”   “回本呢?”张宇文看着后视镜里严峻的双眼。   “回本没问题。”严峻说:“就怕他回本以后又乱花钱。”   张宇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他有想过投资陈宏,毕竟几十上百万对他来说就是打碎个家里花瓶的事,但这么一来,势必让他们的关系发生改变——张宇文从小就听到老人家的一句话,不要和好兄弟合伙做生意。   张宇文还是希望陈宏能好好经营下去。   “宇文。”常锦星想了想,改而问张宇文。   “嗯。”张宇文说:“怎么?”   “你去过国外吗?”常锦星问。   霍斯臣:“你想出国玩?”   “我一个朋友,在和我说进修的事。”常锦星现在非常不确定:“但过程好像很复杂,还有学费是不是也很贵?”   “学费没什么问题。”张宇文说:“很多学生一边打工一边赚学费,学校里也有奖学金,他们的奖学金相当于这边的助学金,符合条件就可以申请…… 到花市了,下车说吧。”   健身房里,陈宏签下了不少会员合约,算算进项,老会员加新会员,哪怕是活动价,也回了至少六七成的本钱,接下来就要去拉新客,卖课了,今天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了太多,还是沾了室友们的光。   前来参观的GAY渐渐散去,陈宏也拿起一个“1”,贴在留言板上。   对着那满墙的“0”、“1”和“0.5”,他突然有点惆怅,仿佛自己的灵魂无处安放而肉体更不知何去何从,他的经历与爱情,家庭与事业,就这样被一个代表同性恋体位的标签所简单地囊括,并钉在了人生的广告牌中央,供人围观品赏。   他把那个1拿下来,但想了想,又贴了回去。   人散得差不多了,女教练开始授课,陈宏拿起表格看了下,准备给他新的学员们调一下课。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了。   “欢迎,随便看看。”陈宏说。   那个男人走到陈宏面前,站在茶桌前。   “喝点什么?”陈宏抬头问,突然发现居然是精英男!   他让陈宏叫他“董”,他们在通讯软件上意外地聊了不少,但大多是分享本地一些吃的玩的,双方都默契地不谈任何私生活。 对此陈宏还和严峻分享了一些事,严峻则叫他“董先生”。   在那之后,董先生还约过陈宏三次,因陈宏最近忙碌,只约成了一次,那次也是白天,董先生去开好了房,陈宏抽了个装修时的空,骑着电动车过去干他。 他很喜欢董的身体,白皙,体脂率低,腹肌轮廓分明,腿也长,毫无锻炼的痕迹,这种好身材都是爸妈给的。 这种人,就应该当受啊,当什么攻?陈宏总是一边干一边说:“你不是攻吗?嗯?喜欢被操吗?喜欢当受的感觉?”   想必第二次又给董先生留下了难忘的体验。   陈宏的体验,则认为征服一个自称攻的人让他相当惬意,更重要的是对方身材好,也很配合,不会扭扭捏捏,在床上放得很开,让他找回了不少当初和前任在一起时的感觉。 经过几次深入的,负距离的接触后,陈宏认为可以把他发展成一个固定的长期炮友,籍以缓解单身的焦虑感。   开张第一天,不少GAY看到陈宏也表现得眼里放光试图直接坐地吸土。 还有人暗地里勾引他问他往卡里储值多少钱可以上门授课,对此陈宏一律敬谢不敏,他不会再干自己的健身房会员了,上一次就是贪图提成干了会员,导致一生受困,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每株窝边草都被命运标上了高昂的价格。   这次绝对不要。   傍晚,人已经全部走光了,女教练过来说:“boss,我也下班了。”   “辛苦了。”陈宏朝她说。   “晚上不开张?”董先生在茶桌旁坐下。   陈宏答道:“年都没过完还加班,员工会造反吧,你办卡吗?”   董先生说:“可以办一张,支持下你的事业。”   “什么事业,也只是玩玩而已。”陈宏对董丝毫不客气,有时甚至带点刺,因为他总觉得董瞧不起他,虽然对方一直表现得很礼貌,颇有精英阶层的教养,但这种礼貌与张宇文的礼貌完全不一样,或者说有点像刚刚认识时,张宇文的态度。 但熟悉以后,张宇文的修养就体现成了平等看待每个人的修养,是对朋友之间设身处地的,尊重的修养。   董的礼貌,则是“此处应有礼貌”,是对司机、保全、打扫卫生的阿姨展现出的礼貌,不管对方是谁,他只是为了展示自己良好的教养,“你礼不礼貌不重要,但我需要表现得有礼貌”。   陈宏正给学员们调课犹如玩华容道,烦得不行,没有搭理董,董便坐在一旁看着。   “这么冷淡吗?”董说:“我特地来给你捧场。”   陈宏:“你办卡吗?”   董:“办,刷卡机在哪里?上门授课?”   陈宏:“没时间,办了就要自己来上。”   董想了想,说:“行吧。”   陈宏拿来刷卡机,问他:“你要办多少的?”   董说:“刷十万。”   陈宏:“没这么多,别捉弄我。”   “最高级的是多少?有特别待遇吗?”   陈宏笑了起来,说:“最高级的两万,是白金VIP,优先预约课。”   董说:“只要两万?那就办这个吧。”   陈宏本想嘲讽一下他,但想想算了,上门都是客,他也知道这家伙一定很有钱,开豪车,送上门的,不赚白不赚,于是给他刷了两万的卡。 董在合约上签了名字,陈宏终于得知他的真名叫“董右。”   “什么时候上课?”陈宏说。   “现在可以?”董右说:“教练,你不是应该给我制定点身材管理计画吗?”   陈宏说:“这要看你的目标是什么,练胸肌?腹肌?力量?有氧?”   董右答道:“你先看看我身体哪些地方可以练?”   陈宏:“可以啊,你脱了衣服我给你看?”   董右:“全裸?”   陈宏:“全裸。”   董右:“今天里面穿的丁字裤,也要脱?”   陈宏:“丁字裤可以不用脱,什么颜色?”   董右:“教练平时喜欢的颜色。 在这儿?”   陈宏去把大门关上,挂上“打烊”的牌子,锁了门,带董右到测BMI的小房间里,董右开始解衬衫,露出白皙的胸肌与腹肌,陈宏也开始脱,接着,董右开始摸陈宏的身体,陈宏扒下董右的西裤,果然穿了男性的情趣内裤。   陈宏过年回家禁欲快一周,现在简直血脉喷张,倒了点推拿用的润滑液,两人就在打烊后的健身房里干了起来。   健身房到处都是镜子,片刻后陈宏还觉得不够刺激,索性从背后干着董右,让他一条腿跨在器械上,看自己是如何进入他身体的,这还不够,陈宏还让他摸连接处更好地感受一番,董右满脸通红,不住呻吟,被陈宏干得简直要升天。   接近一小时后,两人洗过澡,董右整理了凌乱的衬衫,又恢复了那精英模样。   “吃饭吗?”董右问。   陈宏穿着健身背心与运动长裤出来,董右又上前去摸他的胯部,陈宏任他揉捏,说:“怎么?还想要?没喂饱你?”   董右放开手,冷淡地说:“我知道有家餐厅不错,就在这附近。”   陈宏:“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吧。”   董右约他吃饭想必在很贵的餐厅,陈宏不想让他请客,请他吧,着实肉痛,AA只会招人笑话。   但每次做完之后,董右都邀请他一起吃饭,似乎想更进一步了解,只是陈宏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想产生过多交集,于是除了下半身的邀请之外,一律拒绝。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董右说。   “我真的很忙。”陈宏示意你也看到了。   董右只得说:“那下次不能再拒绝。”   陈宏“嗯”了声,董右显然对他很来电,因为大部分时候陈宏在他面前都表现得很酷,话少,做爱的时候很痞,完全没有在家里那种犬系男生的风格。   董右似乎在犹豫,片刻后,突然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下,陈宏对这个举动一下就很动心,因为做爱时的吻什么也代表不了,那是情欲旺盛的交流,贤者时间的吻才代表“我喜欢你”。   但也仅止于喜欢,陈宏想了想,礼尚往来,回吻了下他的唇。   董右走了,陈宏说:“还有送你的东西,给白金会员的,这里有一个水杯,一个吹风机……”   “不用了。”董右答道:“你留着自己用吧。”   好吧…… 陈宏放下办卡礼包,看着离开的董右,心中滋味相当的复杂。   虽然已经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花市里却依旧很热闹,大家便开始闲逛,郑维泽一直抱着严峻胳膊不放,张宇文则回答常锦星的问题,反而是霍斯臣被放了单。   但肉眼可见的是,新春佳节,室友们的钱包都满满的,不再像刚搬家时一分钱掰两半花的模样。   常锦星跟在队伍最后,一边听张宇文的话,并不时点头,语言、经济条件、念书等等困困难都是可以被克服的,最大的问题反而在他没想过的地方:文化隔阂。   张宇文买了不少花,准备带回去装点家里,郑维泽则买了不少小摆饰,还在花市上选了一个小礼物:一个开车“平安顺遂”的挂饰。   张宇文与严峻看着郑维泽,郑维泽让老板把挂饰包装好,花市的出口恰好就是张宇文与霍斯臣第一次约出来吃午饭的老店,年初三店里喧哗不已,大家挤在角落里的四方桌处坐了,各自闲聊。   直到入夜,霍斯臣把他们送回江湾路七号,约了明天去江滩公园烧烤,张宇文才推门进家里。   家中亮着灯,陈宏正穿着围裙,在餐桌前用竹签串明天烧烤的食材。   “怎么现在才回来!”陈宏悲痛地控诉道。   张宇文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陈宏心里都是泪:“打你们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接!商量好的吗?”   “我手机没电了!”张宇文马上说。   陈宏:“严峻呢?”   严峻:“我一直抱着花盆,没看见。”   常锦星:“我一路都在拍照,不好意思啊。”   郑维泽:“你怎么不找我呢?”   陈宏:“我以为你们很快就回来了。”   “我给你打包了饭的。”张宇文马上说:“你看?有一份炒饭,还有香兰叶三杯鸡。”   陈宏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张宇文笑道:“你明天多吃点。”   “怎么啦?”郑维泽发现陈宏在家里时,精神不太好,于是趴到餐桌前,低头看他。   “啊?”陈宏说:“没什么,只是累了。”   严峻问:“今天生意怎么样?”   “很好。”陈宏答道:“托你们的福,也感谢锦星。”   大家都在观察陈宏被扔下有没有生气,虽然张宇文觉得不至于,但看他的模样,确实像有什么心事,与白天开业时判若两人。   严峻朝张宇文作了个手势,比心,张宇文马上明白了,但陈宏最近什么也没说啊!   严峻也只是猜测,白天时他没见到陈宏朝他说过的“炮友”,他猜测陈宏喜欢上那个董先生了,但董在开张这天没有来。   大家纷纷坐下,帮忙串食材,准备明天烧烤的炉子与炭火。   陈宏始终心不在焉,直到他们各自回房整理行李后,餐桌前只有张宇文与陈宏了。   “你和斯臣怎么样了?”陈宏说。   “免你一个月房租。”张宇文按照约定,答道。   陈宏便笑了起来,说:“房租不用免,是我该交的。”   “我答应好的。”张宇文说:“那我送你礼物当皮条费?”   陈宏稍稍靠近张宇文,小声说:“可不可以,把你…… 把房东的宾利,借我开一下?”   张宇文:“哦——?”   陈宏看着张宇文,张宇文继而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40章   年初五,江东迎来了一个煦暖的开春,结了一层薄冰的流金江已经全化了,在回暖的气候之下,全市气温回到了将近摄氏二十度。 一时间野外、公园里挤满了出来踏青晒太阳的游客,享受七天假期中的倒数第二天。   大家十点便陆陆续续起来,男生宿舍行动总是很快,他们各自背着包,前往流金江的北滩公园处,去和提前位置的霍斯臣会合,在那里的江边,可以烧烤与玩一些户外活动。 今天出行时,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少了什么,看看两手空空,背着个登山包的严峻,才想起来哦,小棋不在。   “别说你了。”张宇文笑道:“我们少了小棋都很不习惯。”   严峻:“她的人生里有接近一半,是和你们一起度过的。”   严峻开始抚养小棋时她只有半岁,而在江湾路七号,她也住了快有四个月了。   “她在乡下住得习惯吗?”张宇文说。   “实话说,不太习惯。”严峻与张宇文站在公交车的一侧聊天:“但我妈妈很想她留在身边。 离开的时候她一直喊我,我很难解释,是偷偷走的。”   回家过春节时,小棋一直喊严峻“爸爸”,这让来拜年的亲戚们觉得有点奇怪,严峻只以兄弟俩长得像来解释。   “她从来不喊妈妈。”张宇文说:“这也会让人觉得特别。”   “她现在只会喊『爸爸』和『宇文』。”严峻笑道:“我妈还问了半天宇文是谁,以为是我女朋友。”   张宇文笑了起来,因为这个话题的开启,严峻又顺势问:“你和霍斯臣怎么样了?”   张宇文答道:“我们在一起了。”   “啊。”严峻点点头,说:“挺好的。”   张宇文突然想起,自从农历新年一起喝过酒后,严峻与霍斯臣之间的交流就变得很少了。   “他说要请大家吃饭。”张宇文说。   “可以。”严峻答道:“不过今天不行,理应我请客。”   “是的。”张宇文笑道。   严峻没有问张宇文与霍斯臣“在一起”的细节,这段时间里,他不断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确实喜欢张宇文,这种喜欢,已不仅仅是喜欢自己理想生活的那种向往,而是对他产生了无法控制的爱。   也许因为小棋不在身边,严峻一直以来被夺走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或是回了一趟乡下,在母亲催促成家的诸多问题中,他再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问题。 总之,昨夜他独自躺在床上时,不免辗转反侧,不断回忆着昨天张宇文说他帅的话。 他一会儿觉得时间太早了,想出去与张宇文聊聊天,一会儿又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感情。   他一直听见张宇文和陈宏的声音,想加入他们。 直到将近十一点时,严峻终于忍不住,穿了睡衣出去,张宇文却已回了房。   小棋不在身边,他不用再扮演奶爸的角色,可以做自己。 然而他已习惯扮演一个角色,偶尔得以从这个角色里脱身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努力地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尝试回到那个时候,今天他认真地选了衣服,吹了头发,早早地在客厅里坐着等张宇文,再接过沉重的包,与大家一起出门。   今天的江滩公园里,人居然不多,霍斯臣已等在那里。   严峻看着他帮忙架烧烤炉,心里生出不少惆怅,这一切的发展终究事与愿违,他试着寻找他们不合适的蛛丝马迹,再次坚定地告诉自己:他们迟早会分手。   就算他们分手了,我有勇气去告白吗?   严峻又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他带着一岁大的女儿,家里还有老母亲要照顾,对于张宇文来说,自己比霍斯臣更不合适,在这点上他还是很识趣的。   “开始做饭了吗?”郑维泽只知道吃,问:“我已经很饿了!”   “我现在来烤。”常锦星说。   张宇文生好火,霍斯臣站在一旁看,陈宏朝严峻说:“射箭去?”   隔壁有射箭摊,严峻便与陈宏去射箭了,片刻后,郑维泽要求他们给自己赢点奖品,霍斯臣与张宇文、常锦星则一边制作食物,一边闲聊,所说无非是出国留学的事。   “所以你下定决心了?”张宇文问。   常锦星:“我…… 百分之八十的决心吧。”   霍斯臣说:“你能适应的,只是出去读几年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   常锦星:“我有点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说起来也奇怪,我只是在江湾路住了小半年,却仿佛过了很久似的。”   张宇文说:“你可以去,房间我给你留着,不再租给其他人。”   “斯臣!”陈宏远远地朝霍斯臣喊道:“你来试试?”   霍斯臣便过去加入了他们。   陈宏支开霍斯臣,教他射箭,只是因为他感觉到严峻今天有点低落;陈宏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潜意识里总想拆散张宇文与霍斯臣,让他与严峻配对,也许因为他与严峻关系更好?   叫来霍斯臣以后马上让严峻去找张宇文,就太明显了,他们又射了一组十二支箭,严峻才说:“我去那边看看。”   常锦星与张宇文站在炉子前,张宇文看常锦星翻动烧烤的食物。   “江湾路七号是我的。”张宇文朝常锦星说。   “嗯。”常锦星说:“你是导演,对不对?那次之后,我看了你的几部署名作品。”   张宇文:“说来惭愧,最开始我只是想……”   “嘘。”常锦星神秘地朝张宇文笑了笑,示意不用说。   张宇文便不再说下去。   常锦星:“我觉得宏哥可能也猜到了。”   张宇文:“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坦白的。”   常锦星:“但峻哥和维泽一定没往这方面想过,话说…… 宇文,你是不是非常有钱?住这么贵的房子。”   “还…… 还行吧?”张宇文有点怂,毕竟做了亏心事,拿他的室友们当素材,非常不尊重人,但他发誓只有最开始时是这么想的,后来渐渐的,他就不再抱有这个念头了。   常锦星:“你有几千万吧?说出来让我领略一下这种遥不可及?”   张宇文尴尬地笑了起来,常锦星说:“以后说不定我会成为出名的摄影师,也能赚很多呢。”   “嗯……”张宇文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有多少钱。”   常锦星:“这话真的很欠揍!”   张宇文:“因为有理财顾问帮忙管理。”   常锦星:“果然是这样啊,大概有多少呢?”   张宇文想了想,说:“大概好几亿吧?连江湾路一共六亿?一部分是外公与外婆留下来的,另外一部分,是投资电影赚的,真正当导演的片酬,反而没多少。”   如果张宇文说“三千万”,常锦星也许会觉得相当的多并羡慕。 但六亿这个数字完全无法让常锦星产生任何的嫉妒之心,因为已经彻底突破了他的认知。   常锦星茫然地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比斯臣要有钱多了。”   “嗯…… 是吧。”   在张宇文眼里,霍斯臣的经济条件和郑维泽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他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他有钱或是成功。   张宇文相信常锦星,毕竟自己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常锦星可以说是守口如瓶,他看上去经常口无遮拦,却出奇地懂事,而且他还发现了,他的所有室友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大家都很需要钱,却从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常锦星说:“你记得去泡温泉那天晚上,斯臣喝醉酒,抱着你说对不起吗?”   “记得。”张宇文说:“回房以后他还哭了,也许只是工作压力太大……”   这时严峻来了,听到张宇文说的最后一句。   “谁的压力太大?”严峻问。   “你。”常锦星与张宇文异口同声道。   严峻:“有吗?多烤点虾,小棋可以…… 哦她没在,算了。”   张宇文又笑了起来,说:“别烤焦了,有戴奥辛。”   张宇文极少吃烧烤,因为在医生的眼里,烧烤非常不健康。   “好的。”严峻接手了常锦星的工作,让他到一旁去休息下,又问:“还有什么?”   “苯芘,氧化硫,以及一些细小的焦油颗粒。”张宇文说:“不过偶尔吃点也没关系。”   严峻笑了起来,张宇文又远远道:“喂!总裁!”   霍斯臣赶紧放下弓箭,过来帮忙,说:“少爷有什么吩咐?”   张宇文:“你只是来占了个位置。”言下之意你什么也没做。   霍斯臣:“我不会做饭,我怕烤焦了。”   霍斯臣完全不会打理生活,技能书上压根就没点家务技能,也不想点。 倒不是因为怕衣服熏脏了或有油烟,而是做饭对商科男来说就像化学实验一样。   “我教你。”张宇文说:“你认真观察,蛋白质会在高温下变性,但不可直接接触明火…… 在肉眼可辨的前提下,虾的外壳只要变成浅珍珠红色,也就是RGB里的255、179、230色号,左右浮动不超过3,就意味着它熟了。”   严峻:“……”   “接着再平均每只撒上约零点二公克的盐巴,刷一次酱。”   霍斯臣笑了起来,说:“这比烹饪节目上要通俗易懂多了。”   这时严峻接到了一个电话,便到江边去接。   霍斯臣与张宇文便开始玩弄一堆食物,张宇文看着霍斯臣的动作很笨拙,反而觉得很有趣,不住哈哈哈地笑。 霍斯臣也热了,索性脱了外套,只穿衬衫,捋起袖子开始烧烤。   霍斯臣看着食物,张宇文却看着霍斯臣的脸,只觉得他越看越帅。   那天过后,霍斯臣对性还是基本克制的,但热恋期间,总希望和对方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于是从二十九一直到年初五,除却张宇文昨天晚上回家,他们都时刻在一起。   霍斯臣希望更多,但照顾张宇文的感受,他控制住了自己,每天晚上只要求一次,张宇文没有拒绝,他意外地还适应了,从最开始的痛并快乐着变成双方开始学习与探索对方的身体。 与一个攻在一起确实很舒服,因为双方的情绪都很稳定,而情绪稳定是现代男性相当难得的可贵品质,不需要总是去猜对方在想什么,会不会说错话引发严重后果,这有效地减少了恋爱期的精神内耗。   “看,你能做到。”张宇文点评道。   霍斯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啊?”张宇文一怔,不明白霍斯臣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我想吃你做的饭。”霍斯臣脸上带着一抹红晕,不敢直视张宇文的双眼,问:“你愿意过来和我一起生活吗?”   张宇文怀疑地看着霍斯臣,霍斯臣把烤好的肉放在一旁,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透露出少许紧张。   张宇文笑了起来。   霍斯臣:“我认真的。”   张宇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啊?”霍斯臣有点茫然:“我说错话了?”   张宇文想了想,说:“不,没有。”   霍斯臣说:“生活,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宇文。”   张宇文:“为什么?”   “你的生活有趣。”霍斯臣说:“我的生活无趣,我想靠近你,蹭一点你的有趣。”   张宇文笑道:“我只是不用上班而已,换了谁宅在家,也会有趣的。”   霍斯臣:“无趣的宅男比比皆是,不要谦虚了,你搬过来吧,不再住你朋友的房子。 过完年,我去帮你搬家。”   张宇文:“你果然很…… 嗯,你没想清楚吧?”   霍斯臣:“什么?”   霍斯臣相当的茫然,但从张宇文的表情里,他感觉到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却不知道原因,这让他有点郁闷,他没有多问,只是“哦”了一声,不再多提,低头烤肉。   “生气了?”张宇文却觉得很有意思。   “没有。”霍斯臣正色道。   张宇文:“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要一起生活?”   霍斯臣仿佛又看见了少许希望,说:“是的,我不想离开你。 我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就像严峻以前说的那样,每天下班的时候,如果能看见你在家里,就是我最幸福的事,这也许也是我一生的所有追求吧。”   张宇文听到这话时,还是很感动的,所以,他打算和霍斯臣认真地谈谈,不绕弯子,虽然这明显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但冲着霍斯臣的诚意,场合不重要。   “本来我们不该在烧烤的时候说这个。”张宇文说:“不过我爱你,斯臣。”   “我知道,我爱你,宇文。”霍斯臣说:“这是不是像求婚?对不起,是我不认真了……”   “不不。”张宇文说:“我说『这代表什么』的意思是,你想好我们在生活里承担的责任了吗?比如说,谁负责做家务,谁来准备一日三餐?钱交给谁来管?公用帐户,还是由一方负责掌管日常开销?家里的事,争执不下时,谁说了算?谁去缴水电费和维护房子?维护的工作是否需要分摊?我们是否对彼此有着期望?关于未来的期望,是怎么样的?日常生活里,万一吵架了怎么解决? 还有……”   霍斯臣被张宇文提醒了,恋爱时确实什么都可以,双方都会最大限度地彼此迁就,张宇文也是这个意思,连体位都迁就了,还有什么不能迁就的?   然而一旦开始了日常同居,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吃饭买个单,互相送礼物再去开房滚个床单的事了。   张宇文还想说,而且你家的装修风格也太性冷淡了,我更不想去住高层。   但他忍住了,没说,毕竟那是霍斯臣用积蓄买的房子,他朝他展示房子,犹如筑巢鸟在一堆干树与树叶编制的爱巢里,唱着歌求偶,朝另一只鸟展示着它好不容易做好的窝。   这种诚意无论是谁,都必须尊重,不应被嫌弃。   只是,张宇文半点也不想搬出江湾路七号,他在思考,什么时候朝霍斯臣摊牌。 现在他作茧自缚了,当初是他制定了不能带人回来过夜的规则,虽然改变规则,室友们也能接受,但这样总是不好。   “你说得对。”霍斯臣半点没有生气,完全接受了张宇文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   霍斯臣转身,仿佛想找什么东西,张宇文却说:“我们双方都仔细地考虑几天,想清楚,我也需要想想。”   霍斯臣本想当机立断,打铁趁热,张宇文既然这么说了,他只好点头,而且在这个时候,严峻回来了。   “开饭了!”张宇文说:“都烤好了!你们这群懒鬼!”   常锦星喝完咖啡过来,说:“不错嘛你们!”   大伙儿都没吃早饭,开始分食物,严峻却穿上外套,说:“不好意思,我得马上离开一趟了。”   “啊?”所有人都很诧异。   “加班?”张宇文问。   严峻:“老家有人来江东,是我哥生前朋友家的小孩,带着东西,看我哥嫂来了。”   “他不知道?”陈宏问。   “不知道。”严峻答道:“我得去车站接他。”   霍斯臣:“你开我的车去?”   严峻忙道:“不用,我今天也许都不会回来了。”   “好吧。”张宇文说:“他是来旅游的吗?”   郑维泽:“多大了?”   “十九岁,不是来旅游。”严峻很无奈,说:“那孩子想在江东找个补习班,作春季补习,考这里的大学…… 不说了我先走了。”   “好的好的。”大家纷纷朝他道别,提醒他别着急。   吃烧烤时,大家嘴巴上一致称赞霍斯臣做的饭,认为他也很有美食天赋,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先分走了常锦星做的,接着是张宇文的,最后剩下少许霍斯臣的杰作,还是张宇文给面子地全吃光了。   霍斯臣显得相当的走神,明显思考着张宇文提出的问题。   【我可以把他暂时带回江湾路一会儿吗?】严峻给张宇文发了消息:【下午我不知道去哪儿,我不想在咖啡店里干坐着。 】   张宇文:【当然可以,是你的客人就没关系。 】   玩了一天的烧烤与公园里的活动,大伙儿有说有笑地回了家,看见沙发上坐了个十九岁的大男生,严峻正在给他煮茶喝。   那男生一身运动衣,体格就像严峻般高瘦却结实,颇有篮球体育生的气质。   “嗨。”张宇文说:“你好。”   “哥哥们好。”那少年非常懂事,忙站起来朝他们打招呼。   严峻说:“他叫沈应杰。”   大家纷纷问候过,之前严峻说:“那孩子”,大家便存了个“孩子”的第一印象,结果沈应杰站起来和张宇文一般高,体格还很强壮,想必也是高山族混血,却比严峻肤色更白,当即把所有人惊到了。   郑维泽笑道:“你们的姓名都好像小说里的男主啊。”   郑维泽那眼神里明显写着“小狼狗”“小狼狗”,但张宇文朝他打眼色,郑维泽便没有调戏严峻的客人。   “做饭去。”张宇文推常锦星。   “怎么又要吃饭了啊。”常锦星玩了一天回来,又要给这么一大群男生做饭了,每次电饭锅里煮满都吃得底朝天,现在多了个人,一锅饭肯定不够吃。   严峻:“给他做个面条就行了,晚饭后我再安排。 这里有特产,两只家养的杀好的鸡,和乡下带来的蛋。”   张宇文观察沈应杰,发现他眼眶发红,应当是哭过了,所以他猜测严峻告诉了他真相。   常锦星说:“大家都吃面条吧,懒得炒菜了。”   当然了,大厨的偷懒仍然不一般,常锦星炖了个鸡汤,煮了一大锅面条,煎了十来个蛋,效率堪比食堂,最后依旧吃得精光,尤其沈应杰,也不说话,埋头干了四碗面,连严峻都叹为观止,大家不得不感叹,十九岁的男生就是能吃。   “你看看你,再看人家。”常锦星朝郑维泽说。   郑维泽笑个不停,沈应杰脸有点发红,显然很不好意思,又说了声“小叔叔”。   严峻:“不用,我来收拾打扫。”   沈应杰一直在说谢谢,除了“谢谢”“对不起”就是叫严峻“小叔叔”,大家都觉得他很礼貌且懂事,每个人都给了他压岁钱,沈应杰不敢拿,严峻却道:“收着吧。”   “他叫你『叔叔』。”陈宏打趣道:“这么一喊,我顿时觉得自己也老了不少。”   严峻:“他爸爸是我哥生前的大哥,连我也叫上叔叔了。”   毕竟严峻比他大了九岁,被叫叔叔也很正常,大家只是忍不住感慨,晚饭后,叔侄二人去收拾洗碗,大家各自回房。   张宇文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游戏,手机上又来了霍斯臣的消息。   【睡了?】   张宇文随手回了消息,开始打游戏,且考虑着如果与霍斯臣一起生活,那么他们整个晚上可以一起看电影或是打游戏,许多地方通不了关,只要使唤他就行了,也未尝不是自己希望的。   【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 】霍斯臣又发来了消息:【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们的未来。 我做了好几个方案,你想听吗?】   张宇文:【现在?】   霍斯臣:【可以吗?是不是太晚了?】   张宇文心想你觉得呢?   霍斯臣自己应该也觉得太晚了,又说:【那改天吧,但是我这几天,还想和你抽空聊聊另一件事。 】   张宇文:【我也想找你聊聊另一件事。 】   有时张宇文完全不知道霍斯臣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他的专业相当了得,且研究所也是财经学院里最难考的一门,平时他的情商看似超高,但有时两人相处,又表现得忽高忽低的。   也许恋爱里的男人,说话都容易不过脑子?张宇文发现自己有时也会这样,尤其最近与霍斯臣确定关系后。   【最近不钓鱼了?】张宇文看霍斯臣一直显示输入中。   霍斯臣:【认识你以后,觉得钓鱼没有你有趣。 你想吃鱼?】   张宇文:【嗯,有一点。 】   霍斯臣:【你陪我去,明天还有一天假。 】   张宇文:【遵命。 】   张宇文要开始打BOSS了,为了让霍斯臣不至于觉得被冷落,他又拍了张屏幕的画面。 霍斯臣便相当识趣地不吭声了。   但打到一半,敲门声响,严峻在外面说:“宇文?”   张宇文只好放下手把,说:“请进,大爷,来玩吗?”   “你在做什么?没有打扰你吧?”严峻推门进房,看见游戏画面。   张宇文说:“没有,你侄儿还好吧?”   严峻坐在床边,说:“我稍后就带他去酒店。”   张宇文问:“他准备在江东待多久?”   严峻:“很久,他父母离婚了,原本他跟着妈妈过,联考过后他落榜,他妈妈也出不了主意,就想着来投奔我。”   张宇文:“你们高山族男生出渣男频率也挺高的。”   严峻居然有点脸红,张宇文说:“这是夸奖吗?!你在脸红什么?!”说着用枕头砸他。   严峻敏捷地接住枕头,作势要扔回来,张宇文想躲,严峻便拿在手里,舍不得欺负他,轻轻放下。   “他要在江东租房。”严峻说:“然后上补习班,备考,考江汉学院的机械工程专业。”   “分数要求有点高。”张宇文说。   “嗯。”严峻答道:“但他从小就喜欢机械。”   张宇文:“你们曾经很要好吧?”   严峻:“从前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十二岁的时候就一八了,现在还是一百八。 他爸爸当初帮了我哥不少忙,算是我和我哥共同的大哥吧。”   张宇文笑了起来,知道高山族男生习惯以兄弟相称,这种友谊从儿时持续到成年,甚至老年,他们会相互提携,一个带一个,以应对人生的各种风险,在婚嫁,事业上都能得到对方不遗余力的帮助。   “让他住这里吧。”张宇文说:“别去住酒店了。”   严峻:“不不……”   张宇文:“没关系的,他是GAY吗?”   严峻:“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你觉得他像吗?他好像没谈女朋友,你这么一说……”   严峻突然表现得有点紧张,明明自己就是Gay还担心别人是Gay。   张宇文:“真的无所谓,给其他人打个招呼就行,暂时住家里也方便点。 他过来投奔你,放他在酒店自己一个人,很孤独吧?”   严峻沉默片刻,说:“那好,你们有事可以随时使唤他。”   张宇文才想起来没有房间,让他睡客厅沙发吗?又问:“但是睡觉……”   “他和我睡一张床就行。”严峻说:“不影响,我明天就带他去看房租房,尽快租好,离补习班近点的,环境也不用强求,年轻人吃点苦没什么。”   张宇文笑道:“让他睡小棋的婴儿床。”   严峻被逗乐了,片刻后看着张宇文,挪不开眼睛。   张宇文:“?”   严峻叹了口气,说:“希望他能考上,现在想来,我当初真该好好念书,读个本科。”   张宇文笑了笑,说:“千金难买早知道,不要为逝去的时光而后悔。”   严峻:“但我一定会管好小棋的教育,让她念上大学的。”   “与其要求他人。”张宇文说:“还不如让自己先做到,现在再回去进修,你也可以,不是吗?”   “啊?”严峻从来没想过,但张宇文说得很对。   他又沉默了一会,张宇文继续打游戏,严峻便看着他打游戏,在卧室里无声地坐着。   “宇文?”常锦星过来,张宇文的房间门正敞着。   “怎么啦?”张宇文问。   “想你了。”常锦星倒在床上,笑着说:“想来和你说说话,一周多没见面。”   严峻稍稍坐过来点,腾出一手搭着常锦星,片刻后陈宏也来了,张宇文知道他想说用车的事,但陈宏一看就问:“哇你们在做什么?我也要!”   陈宏也压了上来,大家全部挤在张宇文的床上看他打游戏,过了一会儿,郑维泽上楼找常锦星要今天的照片,发现房间没人,便也过来了。   “你们在这里干嘛?”郑维泽也趴上床。   “怎么全都跑我房间来了!”张宇文哭笑不得,众人开始枕头大战,当即抱枕横飞,足足玩到快十二点才各自回房睡下。 第41章   郑维泽这几天非常紧张,因为他马上要和威士忌见面了。   根据不完全统计,郑维泽收到了威士忌共计三万八千余元的直播打赏,以及约值六千多的礼物,威士忌要送他新的手机,却被郑维泽拒绝了。   起初威士忌的雪中送炭缓解了郑维泽生活的燃眉之急,但后面随着给他的钱越来越多,郑维泽便不可避免地开始恐慌,生怕什么时候收到起诉他诈骗的法院传单。 更何况他每天宅在家,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于是他在花掉了一万多之后,把剩下的钱存进银行里,打算开一个他们的爱情基金账户。   就像先前约好的一般,威士忌会在年初七过来,与郑维泽见上一面,聊聊天吃个饭,第二天再回去,之所以选择年初七,因为郑维泽很清楚许多店铺年初八将恢复营业,这样就算威士忌赖着想留下来也没有办法。   “哟,今天有活动啊。”常锦星问。   郑维泽犹如做贼般在餐桌前喝咖啡,被抓了个正着,除了集体活动,郑维泽从不在中午两点前起床。   “对。”郑维泽说:“约了朋友。”   常锦星:“我给你煎个蛋吃?”   “不用麻烦了。”郑维泽马上坐直,答道。   “宇文也要吃。”常锦星说:“他今天出去钓鱼。”   今天一大清早,严峻便带着他的侄儿去租房了,陈宏也去了店里,张宇文虽然已经换好了衣服,显得睡眼惺忪,在冰箱里东翻西翻,和常锦星研究早上吃什么。   常锦星自从在剧组工作了近一个月,作息时间变得很规律,他不再去夜店里泡着,早起之后,发现一天的战线被拉得很长,反而无所事事起来。 这几天里,他一直在家,用张宇文的电脑浏览留学进修的信息。   “你要出门吗?”张宇文说。   郑维泽不想告诉他们自己见网友的事,只是“嗯”了声,说:“和几个闺蜜去玩。”   张宇文:“待会儿霍斯臣来接,他可以顺便送你,去哪儿?”   郑维泽:“火车站,方便吗?”   “当然。”张宇文说。   郑维泽起初本想婉拒,因为他还没有化妆也没有换高跟鞋,还有假发、假奶等等一堆道具。 但想到就算打扮好了,自己依旧要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常锦星今天明显不打算出门,很容易被他撞见。   不如去了车站,找个洗手间慢慢整理,郑维泽心想,让霍斯臣顺路送他,能早点过去,时间也更充裕。   “那我走了。”张宇文说。   “玩得开心,拜拜。”常锦星朝他俩道别。   霍斯臣的车在外面按了两声喇叭,郑维泽去化了个简单的妆打底,跟着张宇文出来,上了车。   “先送他去车站。”张宇文说,但刚坐上副驾,就被霍斯臣吻了下。   霍斯臣从倒后镜里看了眼郑维泽,郑维泽的心情显然很紧张,因为今天一大清早开始,威士忌就在不停地朝他发消息,从起床到刷牙洗脸,再到换衣服自拍,然后是出门、抵达车站,犹如进行同步直播。   郑维泽朝他说:“我现在也去火车站接你。”接着点了威士忌发来的语音,那边说:“好的,老婆,我爱你。”   张宇文与霍斯臣都听见了,但都没有说话。   郑维泽的手心一直在出汗,又低头翻看包里检查东西都带了没有。   霍斯臣:“昨晚睡得好吗?”   郑维泽抬头:“啊?”   张宇文笑道:“知道今天大哥哥带我去钓鱼,紧张得睡不着。”   霍斯臣笑着说:“我看到有一位好友拿到了游戏里的奖杯,想必昨夜玩得很晚?”   霍斯臣的游戏账号与张宇文互加了好友,张宇文便开始与他聊起昨天的游戏,片刻后抵达火车站,郑维泽心事重重,一语不发地下车,末了才想起朝霍斯臣道谢。   张宇文摇下车窗,说:“下午要接你吗?”   “不不。”郑维泽说:“你们玩得开心,不用了。”   霍斯臣:“要不要大家一起?”   郑维泽忙道:“不了,我朋友也不是第一次来江东。 我们…… 我们…… 锦星之前给了我一些自助餐券,我 们中午应该会去吃自助餐。”   张宇文:“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嗯嗯!”郑维泽微笑着快步走向高铁站。   “没问题吧?”霍斯臣注视郑维泽离开的方向,朝张宇文说。   “我不知道。”张宇文说:“他去见网友吗?”   “挺像。”霍斯臣答道。   郑维泽本来就没什么社会经验,外加心事全写在脸上,张宇文与霍斯臣的社会阅历都很丰富,一眼就看出来了,张宇文知道他怕郑维泽有危险,毕竟是见陌生人,但想到他是男生又还好。   “要不要给锦星说一声?”   “维泽好歹是男生,没关系吧?”张宇文这么说着,还是给常锦星发了消息,问他之前是不是给过郑维泽餐券,常锦星则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相当诧异。   【去见网友了?我确实给过他餐券,待会儿我先打电话问他吧。 】   张宇文:【好,那交给你了。 】   今天的江东远郊外,踏青的人比昨日更多,青山绿水间,霍斯臣把车开到了之前他们来玩CS野战的营地门口。   尤老板的生意总算在公众假期里回光返照了一番,满山满谷全是来玩CS的小情侣,霍斯臣过去打了招呼,便轻车熟路,从后备箱里取出渔具背在身上,一手自然而然地牵着张宇文,与他到山后面去。   “还真的是来钓鱼啊。”张宇文说。   “你以为我会趁机去酒店吗?”霍斯臣笑道:“虽然很想。”   张宇文确实想过霍斯臣也许会突然改行程,不来钓鱼了而是去酒店开房,霍斯臣又说:“你不是喜欢户外Play吗?我知道后面有个湖,可以钓鱼爱爱两不误。”   张宇文大笑。   但霍斯臣的愿景落空了,因为连山坳里也有不少人,他们都坐在湖边谈恋爱。   “据说这条河有鲟鱼。”霍斯臣说:“但我从来没钓到。”   “一年四季都有吗?”张宇文看霍斯臣熟练地安装好钓鱼竿,选鱼钩,上鱼饵,用转轮拉线。   “不,只有夏季、冬季。”霍斯臣说:“现在算冬季的尾声。 一年四季里能钓到的鱼是不一样的,海钓与湖钓、河钓也不一样……”   霍斯臣认真地朝张宇文介绍起了钓鱼,张宇文很少看到他这么专业的时候,虽然对钓鱼兴趣不浓厚,但也专心地听着。   霍斯臣注意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挺无聊的?”   “不不。”张宇文道:“你说,我觉得很有趣,这是写作素材。”   “你的书怎么样了?”霍斯臣想起来了。   张宇文:“假期里忙着和你谈恋爱,一个字没写。”   霍斯臣想起来了,这个年假期里,他们几乎都在一起,直到前天才分开,张宇文根本没有时间写作。   霍斯臣在树下架好两根鱼竿,张宇文把毯子铺在地上,拿出一本书,霍斯臣背靠一棵树坐着,张宇文枕在他的腿上。   “咦,鱼竿是不是在动?”张宇文说。   “不管它。”霍斯臣的手指捋在张宇文的头发里,动作轻柔,充满了爱意。   “不收杆吗?”张宇文说。   霍斯臣:“要有耐心,鱼只是在试探你。”   张宇文笑了起来,说:“我怎么觉得仿佛话里有话,你在暗示什么吗?”   霍斯臣也在笑,末了,他问:“宇文,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嗯?”张宇文下意识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为什么这么问?”   霍斯臣:“我昨天在制定计划时,认真地考虑了我们,综合各方面的。”   张宇文:“嗯。”   霍斯臣认真地说:“其实你没有那么想走进我的生活,我说的对吗?你更想与我谈恋爱,保留各自的个人空间。”   “不,不是的。”张宇文想了想,答道。   但他最终选择坦诚面对,解释道:“你说得对,但不是这个原因。”   他坐了起来,组织片刻语言,而后道:“我喜欢你,却舍不得放弃我现在的生活习惯,想到要完全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出改变,就…… 嗯,举棋不定吧。 但我爱你,这一点是真的。”   霍斯臣注视着张宇文的双眼,他一直很坦率,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也是他之所以爱他的原因之一。   “你迷恋我的大鸡鸡。”霍斯臣笑道:“却不想和我结婚。”   “不仅仅是鸡鸡。”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靠,太粗俗了,你怎么也有这么粗俗的一面;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很在意这一点吗?”   霍斯臣答道:“有一点。”   “坦诚点。”张宇文说。   “是的,很在意。”霍斯臣老实说。   张宇文:“但你不用在意,因为我会克服,因为有舍必有得,既然得到了大鸡鸡,就一定要学会放弃,哈哈哈哈!”   霍斯臣本来很失望,但被张宇文这么一搅和,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   “哥哥。”张宇文凑在他的耳畔,小声说:“什么时候也让弟弟插一下,可以吗?”   霍斯臣顿时满脸通红,张宇文却觉得调戏他非常有趣,那是另一种感觉,他知道霍斯臣心里一定是愿意的,他多半也想试试换个角色,只是经常抹不开面子。 两人情意正浓时,张宇文打铁趁热,霍斯臣一定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要事先做什么准备吗?”霍斯臣看着张宇文。   “不用。”张宇文答道:“交给我吧,保证让你很舒服。”   霍斯臣说:“好的。”   就这么同意了?张宇文觉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同时,他也意识到,霍斯臣非常地爱自己。   这时有鱼上钩了,两人便马上去起竿,霍斯臣教会张宇文收杆,钓上来一条鲫鱼。 张宇文第一次发现鱼的力量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鲫鱼挺能挣扎啊。”张宇文开始觉得钓鱼有趣了。   “不挣扎它就要被吃掉了。”霍斯臣打趣道:“当然,挣扎了也一样。”   张宇文把鱼放回水里,又回来与霍斯臣一起等着,这次霍斯臣张开腿,从身后环抱着张宇文,让他坐在自己腿间,在他的耳畔亲吻摩挲,所谓耳鬓厮磨,正是如此。   “我准备辞职。”霍斯臣突然说:“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明天上班,我就递交辞职信。”   “啊?”张宇文想了想,说:“当然没问题,你总算下定决心辞职了。”   霍斯臣说:“你真的认为没问题吗?”   张宇文:“是的!恭喜你!”   张宇文与霍斯臣分开,两人面对面坐着,张宇文说:“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嗯。”霍斯臣避开张宇文的目光,思考着,说:“我想考一个证书,或是报读母校的MBA,总之,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是重新找工作,还是创业。”   “嗯,这很合适。”张宇文说:“你的工作实在太累了,需要缓解压力。”   连除夕夜都在不停地收讯息,换了张宇文,一定会暗杀老板的。   霍斯臣:“但是这么一来,我就没有收入了,如果你愿意和我…… 好吧,总之,生活质量会下降很多。”   张宇文明白了霍斯臣没说完的意思:如果他们组成一个家庭,那么霍斯臣最大的,或者说引以为傲的优势就没了,他的高收入归零。   张宇文:“你有存款吗?”   “有七万多点。”霍斯臣答道。   张宇文很疑惑霍斯臣一年税前上百万收入,税后到手也有六十多万,外加前几年的股份分红,在这家公司担任CTO足有五年,只存下来七万元,平时到底是怎么花的钱?   哪怕得还贷款,也不可能只有这点存款吧?   但张宇文没有问“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而是说:“足够了,我也有薪水。”   霍斯臣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眼里充满希望,张宇文又说:“你可以把房子出租,能抵掉一部分的房贷。”   “我搬过来住吗?”霍斯臣难以置信地问。   张宇文始终没有想好最后该怎么办,示意等等,他有点为难。   “也许你可以再租个稍微便宜点的地方。”张宇文说。   “嗯。”霍斯臣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张宇文:“因为江湾路七号本来也…… 你懂的。”   “我知道了。”霍斯臣答道。   张宇文犹豫的点在于:最初,不能同住这个规矩是他定下的,现在要打破这个规矩,就势必要征得其他室友的同意。 其他人当然会体谅他,愿意让霍斯臣住进来,但他们如果各有恋人的话呢?是不是也允许他们的恋人同居?这样一来,江湾路就将有十个人入住,那实在是太多太杂乱了。   想来想去,张宇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出去租房。 可是那明明是他的家,为什么变成自己要搬出去了?   “你生气了吗?”张宇文观察到短短片刻,霍斯臣的眼神先是开心,再到黯然。   “没有。”霍斯臣过去检查了鱼竿。   “我觉得我们应该告诉对方,自己真实的想法。”张宇文答道,他看着霍斯臣的模样,觉得很对不起他,他是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自己却总是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上回避正面讨论:“先从我开始吧。”   “不。”霍斯臣说:“你不用勉强,我说真的…… 宇文。 其实你昨天说完以后,昨晚一整夜,我都在想,我还做了一个详细的表。”   霍斯臣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你昨天问我的问题,我还添加了一些,包括怎么经营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生活,你可以在上面修改,我想我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我知道你也许也会对我失望,因为我在这个时间点上提出了辞职的决定,这会让你很难抉择,是不是继续……”   “什么?”张宇文没听懂最后一句:“辞职?这和辞职没有关系。”   霍斯臣:“有关系,我的收入完全没有了,我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柴米油盐,是很重要的事,你要重新考虑吗?我可以等你。”   “考虑什么?”张宇文拿着信封,说:“考虑一起生活这件事吗?”   “考虑我,考虑是不是和我在一起。”霍斯臣说:“接下来也许有半年,我们不会去很贵的餐厅里吃饭,生活费要算着花,我也没法像从前一般,给你买什么礼物。 我们可能会因为经济问题而争吵,最后你会慢慢消磨对我的爱,我不想像…… 我不想变成那样。 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吗?”   “你这是什么话?”张宇文难以置信道:“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的初衷,是因为你有钱?”   霍斯臣没有说话。   张宇文忽然觉得这相当荒唐:“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又有鱼上钩了,湖里泛起剧烈的水花,并传来响声,但两人都没有过去看。   张宇文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你认为我是图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霍斯臣意识到张宇文生气了,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张宇文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怒意,霍斯臣便解释道:“我原意不是这样…… 我只是想说,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是不是?但这些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因为你不需要去想那些花钱的事,开销也总是我在承担……”   张宇文:“我收你什么礼物了?我们吃了很贵的餐厅吗?霍总,你要不要列一下我们谈恋爱期间花了多少钱?我来帮你算吧,哦还真花了不少啊,有好几万吧?”   霍斯臣:“你在生气,这样我没办法沟通。”   张宇文:“所以你觉得,现在我对你的爱是因为你薪水很高;而辞职之后,我就会开始嫌弃你,是不是?”   “你现在已经在嫌弃我了。”霍斯臣终于也忍不住了,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更多的期望,你虽然不说,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知道我怎么感觉到的吗?有些事,我很难在你这里得到回应,某些特定的时刻,你就像在朝我演戏,像一个演员,但凡是我带你去吃饭,为你准备礼物,或者我们去度假的时候,你都表现得很喜欢,但我可以看出来,你不是真的喜欢,你觉得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是不是?”   张宇文骤然被说中了心事,虽然本意并非霍斯臣猜测的那般,但他的表现确实如此。 所谓“演员”只是因为他高消费见多了,且对身外之物兴趣寥寥,对他来说两人去逛公园还是去迪士尼没有太大区别。   湖里哗啦啦地响,水花越来越大。   张宇文说:“我觉得我需要安静一会儿,仔细想想,我想回去了。”   霍斯臣开始沉默地收拾东西,张宇文说:“不,你不用送我,否则我们车上一定会继续吵起来的。”   霍斯臣看着张宇文,张宇文背上包,说:“我消气以后会联系你,走了,拜。”   张宇文把信封放进包里,离开湖前,到外面去坐公车回家。   霍斯臣安静了一会,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他拿出手机给张宇文打电话,张宇文却忘了把手机带走,在一旁嗡嗡嗡地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来电连络人的名字:“钓鱼的(爱心)”,后面备注了个“家人”。   霍斯臣快步跑向山坳外,却看见公车恰好开走,只得回来收拾钓具,其中一根鱼竿重逾千斤,他使力收杆,底下却钓到了鱼,那鱼开始疯狂挣扎,霍斯臣原本不想浪费时间,也简单粗暴地开始拽鱼线,岸上的人与水里的鱼同样愤怒,最终霍斯臣取得了胜利并钓到了一尾将近半米长的鲟鱼,同时也招致了鲟鱼的报复。   它在离水的挣扎过程中,尾巴一扬,狠狠地给了霍斯臣一记,瞬间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印记鲜明的鱼尾印。   霍斯臣被抽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缓过来,把鱼塞进保险箱里用力扣上,快步前去开车。 第42章   郑维泽抵达火车站,跑向厕所,进了其中一个隔间,穿上保暖裤袜,换宽松的裙子,戴假胸,用高领衬衫遮挡不明显的喉结,岔着腿调整好裤裆里鸡鸡的位置。   当他戴上假发,推开隔间门出来时,女厕已经排起了队。   接着,他打开化妆包,在清晨的素颜妆基础上添加修饰,加重眼线,画眼影,贴假睫毛,涂口红…… 忙得 不可开交,同时还要注意手机上威士忌随时发来的消息。 他已经快顾不上见面的紧张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妆容上,并庆幸现在不是夏天,可以不用提前刮腿毛。   “叮咚”威士忌发来消息:【到站,我现在下车。 】   郑维泽深呼吸,收起化妆包装进包里,换上高跟鞋。   好吧…… 只是和他吃个饭,明天早上再送他走,就结束了,郑维泽不断提醒自己,没事的。   他已经事先告诉威士忌,自己感染了A型流感,所以这几天声音很沙哑,同时两人不能靠太近,以免传染给他。 不拒绝他见面的原因是郑维泽自己也很期待…… 这让威士忌相当的感动,并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她”一面。   “我就在出站口这里等。”郑维泽努力地使用假音,又显得因生病而沙哑,给他发了一条语音讯息。   “好的好的。”威士忌充满期待的声音来了:“你嗓子真的好哑,没事吧?”   郑维泽戴上口罩,再次深呼吸以平复心情。   出站口涌出一大堆人,郑维泽抱着胳膊,打量着出来的人,其中不少是度过了春节假期回江东,更有情侣等着接另一半,于是他在这个不大的老车站前,见证了许多人的久别拥抱。   还没有出来?郑维泽亭亭玉立地站着,开始有点疑惑了。   “老婆老婆,我在红色的看板下面,你在哪?你在哪?”威士忌又发来消息。   紧接着,他看见了另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不会吧!!郑维泽的心情瞬间掉到了谷底,怎么是这样的?我靠!   出站口处,站着一名戴着口罩的朴实直男,颜值顶多五分,这还是在戴了口罩被加分后的情况…… 穿着棕色的外套与灰色西裤,背着个电脑包,拖着脏兮兮的行李箱。   但郑维泽还是抬起手,失望地朝他挥了挥手。   那确实是威士忌,他看见“她”了,双眼笑着眯起一条缝,现出眼角的鱼尾纹,朝“她”快步走来。   “老婆!”威士忌旁若无人地喊道。   不少人转头朝郑维泽望来,郑维泽只想逃跑。   哎…… 郑维泽忘了每次视讯或照片上,威士忌都会开美颜,而自己为了获得他的信任,反而给他发了不少素颜照。 唯独没想到的是,自己用了这么久的照骗,终于也被骗了一次,遇上网恋翻车现场。   威士忌走到近前,郑维泽努力地笑,与他轻轻地抱了下,同时小心不要碰到自己的重点部位。   “你等很久了?”威士忌笑着说。   郑维泽心想你真的有一百七吗?怎么感觉还没我高啊啊啊?   他努力地点点头,装出很不舒服的模样,答道:“没有很久…… 我朋友送我来的。”   郑维泽的嗓音很哑,但他平时也习惯捏细声线说话,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失声的萝莉音女孩,虽然很别扭,威士忌还是被骗过去了。   伴随着他又从包里取出一颗润喉糖吃,细节显得较为真实,威士忌便没有产生疑惑。   威士忌:“现在去哪儿?先去我住的酒店吧?”   郑维泽点头,与他一起出了车站,他的表情很平静,双眼目视前方,威士忌则不时在他脸上,胸上打量,郑维泽不停地朝自己说,吃个饭就不管他了…… 没事的没事的。   上了出租车后,威士忌便肆无忌惮地摘下口罩,他的五官和照片上是一样的,但组合在整张脸上,又显得哪里出了点问题,郑维泽一手扶额,内心活动极度复杂简直翻了天,如果说先前觉得威士忌还算顺眼的话,现在已经完全击碎了对爱情的梦想。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自己长得丑,还嫌弃别人丑——他又在心里哀叹道。   威士忌报了地方,又发现郑维泽在看自己,便朝“她”笑,郑维泽马上转过目光。   “你吃早饭了吗?”威士忌问。   郑维泽摇摇头,答道:“咖啡。”   威士忌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只喝了一杯咖啡,又关切地说:“早上空腹喝咖啡,胃不舒服,待会儿带你去吃点东西。”   威士忌只以为老婆在害羞,毕竟之前她说过,在现实里自己很少说话,又有抑郁症,能出来见他,已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出租车上,威士忌自言自语了几句,就把手放在郑维泽的大腿上,郑维泽把他的手挪开,威士忌又来搂他的肩膀,摸他的腰,郑维泽几次暗示他不要乱动,眼里带着生气的意味,威士忌便笑呵呵地作罢了。   抵达酒店后,威士忌去开房,预料之中的要让郑维泽一起上楼进房间,郑维泽当然拒绝了他。   “不。”郑维泽委屈地说:“我们说好的。”   威士忌看得出那表情有点不乐意了,没有勉强他,只是说:“好吧,那我换身衣服,很快就下来。”   郑维泽在酒店大厅的咖啡厅里等着,思考要不要找个朋友,帮助他遁离现场。 可是他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室友们之外,况且他完全不想被室友们知道自己扮女装的事。   常锦星打电话来,郑维泽便速度接了。   常锦星:“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郑维泽眼望电梯处:“我…… 在和我小学同学见面。 怎么啦?”   常锦星:“一起吃个饭?”   郑维泽:“他马上就走了,只在江东逗留几个小时。”   常锦星有点疑惑,问:“哦?没什么事吧?”   “没有——”郑维泽说:“我晚上回家吃饭,待会儿我去买菜。”   常锦星也不好刨根问底,说多了容易出卖张宇文,只得说:“好吧,有事你随时打给我。”   郑维泽挂了电话,已经生出现在走人的念头:这个反差也实在太大了吧!   可是他又花了威士忌很多钱…… 对了,想到钱的问题上,郑维泽终于意识到关键问题并开始焦虑。 一旦拒绝与他交往,那要怎么办?回头把钱和礼物退还给他吗?可我已经花了不少,按平台的规矩,用户给主播打赏是没理由让退回的…… 毕竟他们购买的是直播服务啊。   哎…… 怎么会这样呢?郑维泽现在悔不当初,早知道不该见他,让这份美好存在于网上不就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鬼迷心窍?   很快,威士忌下来了,只换了件外套。   “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威士忌似乎用这短短的十分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知道追女生不能着急,从包里拿出一个音乐盒,说:“我在工厂里自己动手组装的。 你不让我送贵的东西,说只要有心意就行,喏,这个有心意了吧?”   郑维泽拧开八音盒,红色的水晶心形盒里,叮叮咚咚地传来“永恒的爱”的旋律,音乐的力量是以感动了他。   他也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那是在花市上给他买的“出入平安”的挂饰,双手递给威士忌。   “我给你准备的。”郑维泽说:“在庙里求的。”   威士忌看了眼,没有拆,随手收进兜里,现在的他满脑子只有干“她”这念头,不住搓手显得像只苍蝇,看着郑维泽,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饿了没有?”威士忌又问:“我们去吃饭吧?我也没吃早饭,饿得不行了。”   郑维泽笑着点头,带他离开酒店,到了自己订好的一家餐厅,交出常锦星给的餐券,坐下与他就餐,总算摘下了口罩。 这下威士忌可以看清郑维泽的下半张脸了,当即很是为“她”神魂颠倒了一番。   郑维泽本来没有明显的须,只要声音这关能过,其他地方便不容易露馅,他表现得尽量像个女孩,威士忌则对“她”的容貌与身材相当满意,大献殷勤,跑前跑后地给他拿食物。   “你很高挑。”威士忌笑着说。   “我是十六岁以后才长高的。”郑维泽说。   威士忌:“有你以前的照片吗?我看看?”   郑维泽从手机里翻出准备好的照片,发给威士忌,那是他小时候还看不太出性别时的旧照,以及小学时被姐姐们打扮成女孩子,穿着连衣裙的玩闹照片,以巩固威士忌的认知。 威士忌乐呵呵地看了照片,一直盯着郑维泽看,只挪不开双眼,俨然已是坠入爱河的表现。   郑维泽则慢慢地吃着,他很饿,却必须控制自己显得像个女生般进食,不能大吃大喝吓着威士忌,而且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仿佛习惯了——看多几眼之后,这家伙也不像刚开始丑。 毕竟先前网恋时,每天建立的感情基础在此刻发挥了强大的作用,郑维泽又有点不忍心在午饭后扔下他自己走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威士忌一直“老婆”“老婆”地叫。   “我叫郑锦图。”郑维泽给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说:“你呢?”   “我姓杨,叫杨协。”威士忌答道:“你家住在哪儿?”   郑维泽答了,很快,他又发现和威士忌之间仿佛没什么可聊的,无论是编的还是真实的个人信息,他们早就在网上聊得差不多了,双方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而郑维泽更难受,他还要顾及自己沙哑的声音,不能说太多以免让威士忌生疑。   “吃饭去做什么?你吃饱了吗?才吃这么一点?”威士忌又问。   “嗯嗯。”郑维泽点头,又扬眉,问:“你想去哪?”   威士忌:“你平时喜欢去哪,我们就去哪,我来过好几次江东,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郑维泽陷入了思考中,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可以带威士忌去的地点,实际上则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抽身离开?他是专门来看自己的,扔下他离开又很不合适…… 郑维泽实在是太为难了。   “要么逛逛商场?”威士忌说:“你想要什么?我带你去买衣服?你喜欢包吗?我给你买个包吧,或者首饰?”   郑维泽忙摆手示意不用,心里又有点感动,威士忌就这样慢慢的,一点一点,又把分数加回来了少许,让他属实难以取舍。   “去公园里晒太阳吧?”郑维泽提议道。   “好啊。”威士忌答道。   恰好今天阳光很好,午后,郑维泽带着威士忌沿江边走了走,他没怎么穿过高跟鞋,走路很不舒服,脚背酸痛不说后跟还起泡,偏偏又没带OK绷,痛苦不堪地走了几百公尺,打算就近选个地方。   可见男扮女装和真正的女孩子,在生活细节上依旧有许多区别。   江南与江北的交界处正是江湾路,江畔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旁边则是阳光灿烂的市政公园,不少小孩在这里放风筝,郑维泽便在公园里选了个地方坐下,脱下高跟鞋。   公园里到处都是情侣,威士忌让郑维泽枕在他腿上,郑维泽却不想,只得侧枕着,威士忌又伸手捋郑维泽的头发。 场面很温馨,郑维泽却提心吊胆,生怕他把自己的假发揪下来。   “你的生意顺利吗?”郑维泽问。   “还行吧。”威士忌说:“就那样,赚不到大钱,不过要养你嘛,够了。”   郑维泽有种错觉,他们就像真正的异性恋人一般,已经谈了有一段时间的恋爱,却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异地,如今正在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相聚时光。   “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妈一直想见见你。”威士忌又问。   郑维泽没有回答,威士忌又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知道很难接受你还说?”郑维泽嗔道。   “可是最近我脑子里一直在想,控制不住的想。”威士忌说:“我想娶你,老婆,我想和你结婚,结婚以后你就搬到我家来住,或者你想在江东也可以,我妈说等我结婚,就给我在江东买套房,到时我在这里拓展生意业务,你什么也不用做,也别直播了,倒不是吃醋……”   威士忌现在正陷入了直男的习惯性思维中,不停地自我感动,自说自话地绘制着他们未来的蓝图,从这一点看来,倒是与霍斯臣有几分相似之处。   郑维泽没有回答,只是充满了感动地听着。   “…… 我是心疼你经常熬夜,身体也不好。”威士忌说:“你看,流感一来,你就被传染了,你要养好身体,给我生几个小孩……”   威士忌一边说,一边摸着郑维泽的背,几次顺手从他的腰滑过去,意图袭击他的胸部,都被郑维泽防御住了,他便改而揪郑维泽胸罩的背扣玩,郑维泽一边感动,一边紧张,打开他的手。   “不要这样!”郑维泽有点生气了:“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行吗?”   “你在听吗?”威士忌一怔,继而说。   刚才那句情急下的“不要这样”,有几分男生的嗓音,但威士忌很快认为自己是产生错觉。   “在听呀。”郑维泽又稍稍躺下去。   威士忌:“你愿意吗?”   郑维泽还是没有说话,伸手到背后固定好被扯松的胸罩背带,威士忌要帮忙,郑维泽却无论如何不让他动手,突然一下他很紧张,因为他的假奶歪了,正顺着他侧躺的姿势滑到了腹部上。   郑维泽:“……”   威士忌:“怎么了?”   郑维泽:“没…… 没什么。”   郑维泽把手伸进衣服里调整,又说:“不许看!”   “好好。”威士忌笑着闭上双眼,他以为郑维泽会亲吻他,但他没有,郑维泽飞快地调整了假奶的位置,忐忑的心情才放松了少许。   “你什么也不用做。”威士忌说:“家务我会请人,你只要照顾好孩子们就行,我想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养他们,最好都长得像你,你长得好看,个子又高……”   郑维泽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当初谈恋爱时,也是这样的吧?第一天搬进江湾路,他希望的就是这种生活,而威士忌想给他想要的一切,未来正在朝他招手。   下午四点,郑维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走了,再说下去,他就要哭了。   “你要回去了?”   “对,我有点不舒服。”郑维泽说:“喉咙还没好,可能有点发热。”   威士忌:“我去照顾你,你生着病,没人管怎么行?”   郑维泽好说歹说,离开市政公园时再三承诺能照顾好自己,让威士忌回酒店等,明天他会来找他,至于明天,谁知道呢?到时再找借口吧,新的一天,新的借口,要找借口总有办法。   威士忌一会儿要让“她”吃了晚饭再回去,一会儿又要买便当,郑维泽此刻心如乱麻,心情如坐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听着他动人的关怀与情话,就觉得他是自己的良人;不断下滑的假奶又时刻提醒着他们不可能…… 他走了一段路,索性把高跟鞋脱了下来,因为磨得实在太疼了,他穿着黑色的厚连裤袜在路上行走,这对威士忌这个直男来说更是致命诱惑,他一直尾随着郑维泽,郑维泽却只想赶紧甩开他。   他们站在路边,郑维泽要给他打车让他赶紧回酒店,自己再沿着江湾路走回去,威士忌却说:“锦图,我的老婆。”   郑维泽站在午后的阳光之下,蓦然转头。   突然间,威士卡拉住他的手,吻了上来。   郑维泽:“!!!”   郑维泽猝不及防,推开了他。   “你没有看上我,是不是?”威士忌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郑维泽:“没有,只是…… 我有点害怕,你太…… 太直接了……”   威士忌:“你喜欢我吗?我认真地问你。”   郑维泽看着他的双眼,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别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爱过了,居然在这个春夜里,在一个直男的面前,重新找到了被爱着的感觉。   郑维泽看着他的双眼,片刻后,威士忌突然懂了——他有戏!   紧接着,威士忌一手搂着郑维泽的腰,再次吻住他。 这次郑维泽没有推开,他沉浸在角色里,反而搂住了威士忌的脖颈。   这是郑维泽平生第一次,认真的,正式地在恋爱里接吻,是的,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碰上过两情相悦的情景,活了二十岁,他爱上的那些人,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他,他的单恋永远落空,性生活则全靠约炮,哪怕别人给他一个吻,也只是常锦星式的渣男鼓励。 约炮得到的那些吻又都是逢场作戏,过后各回各家。   唯独威士忌的这个吻,真真正正地写满了“我爱你”,郑维泽感受到了,他的眼角留下了泪水。 哪怕对方不合他的心意,他也在这一刻动了感情。   但紧接着,威士忌满脸愕然。   “这是什么?”威士忌问。   郑维泽:“……”   威士忌起先搂着郑维泽,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他很快就硬了并打算伸手揉一下郑维泽的胸,但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   因为郑维泽也硬了。   “操。”威士忌伸手摸,短短半秒内,表情经历了从茫然到明白,再到震惊。   郑维泽完全忘了,赶紧与他分开,威士忌马上明白到自己被欺骗了,而且还刚与一个男人或是有鸡鸡的女人亲了嘴!   “操!你是男的?操!”威士忌睁大了双眼。   郑维泽怔怔看着他,威士忌伸手来抓,仿佛想确认,郑维泽却哭了起来,不住躲开。   “操你妈!”威士忌的精神顿时崩溃了,怒吼道:“我操你妈!我操你妈!你為什么骗我!”   郑维泽:“不是的…… 你听我解释,我不想骗你……”   威士忌冲上前,抓住郑维泽,郑维泽转身要跑,威士忌拖住了他的包,东西掉了一地,郑维泽转身想捡,说道:“别这样!这是外面!我找个地方向你解释……”   “我操你妈!”威士忌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朝郑维泽拳打脚踢,郑维泽在地上捡东西,挨了他一脚,站起来要跑,晕头转向又挨了他一拳,脑袋里嗡嗡作响。   “喂!给我住手!”一个声音响起。   郑维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里是公园的后门处,平时很少有车经过,再转过一条路就是江湾路,但此刻一辆奔驰停在路边,一个身穿越野服的男人停了车,从驾驶座上冲下来。   “你干什么!”那声咆哮如雷贯耳,居然是霍斯臣的声音。   郑维泽被揍得眼睛充血,还在流鼻血,只见霍斯臣冲来,一把将威士忌推到旁边,拉起郑维泽,说:“你没事吧?”   霍斯臣没有认出郑维泽,他只是来江湾路给张宇文送手机的,路过公园时,居然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殴打另一个女人,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霍斯臣都无法容忍,于是当机立断下车,没想到却救了郑维泽。   “我操!”威士忌吼道:“管你屁事!仙人跳吗?”   威士忌冲上前,要揪出躲在霍斯臣背后的郑维泽,霍斯臣却突然拉开架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腰前抱摔,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招极其帅气且做到了令敌方人鞋分离的震慑效果,郑维泽顿时愣住了。   威士忌秒怂,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找到自己的鞋,穿上,带着惊惧注视高大的霍斯臣,片刻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   霍斯臣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一点,今天他本来就很烦,几乎要用“狂躁”来形容,也是威士忌倒霉正撞上。   但哪怕如此,他下手依旧有分寸,没有出拳揍威士忌的头。   “叮叮咚咚”的音乐盒音乐响起,是那首“永恒的爱”,断断续续。 郑维泽的包里,东西全掉了出来,眉笔,口红,粉底掉了一地,旁边的八音盒已经摔碎了,却依旧响着。   “你好,需要送你去医……”霍斯臣问。   郑维泽摇摇头,霍斯臣直到此刻,才看清他的脸,难以置信道:“维泽?怎么是你?” 第43章   张宇文刚坐上车没多久就发现手机忘带回家,但他知道霍斯臣一定会送上门就不着急,要是忘了或是没发现呢?那就赖他头上好了,让他再赔个新手机过来。   没有手机的这段时间里,他冷静地思考了许多问题并进行反省:他向来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一个人的缺点和优点总是相辅相成的,比如说他的优点是较为理性而情绪稳定,反面就是态度冷漠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表现得犹如一个性冷淡。 反正调换一下,张宇文绝对不会和自己这样的人谈恋爱,碰上只会心想“你在拽个啥?”   说情绪稳定,他的情绪也不是那么稳定,大部分时候张宇文很少生气,但在某些地方,就会莫名其妙地点炸他,导致他犯了暴怒的戒。   比如说那天常锦星的制作人做的好事,与今天霍斯臣的话。 再其次,他在爱情上是自私的,他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只希望对方来迁就他。 这在上一段恋爱里表现得尤其明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与霍斯臣相处时他依旧这样,不想改变现有的生活习惯,只想把霍斯臣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免费鸭子,这只鸭子还在自己身上孜孜不倦地倒贴钱与爱…… 说到底这些都是有钱人或上流社会的陋习,或者说自以为有钱人的傲慢,别人迁就他可以,他迁就别人哪怕一丁点,也是万万不行,约个见面他迟到是无奈之举,对方迟到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约会对象没有时间观念。   诸如此类的缺点还有很多,甚至连正在反省中的张宇文也无法逐一列举,只知道傲慢的种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在他内心中被种下,这些年通过金钱与吹捧的浇灌,让它长出了参天的枝杈,余下那诸多缺点不过是这棵巨树上青葱的,数不胜数的树叶而已。 某天当他意识到这样不好时,已经无法再挥去斧头去砍倒它,只能听之任之,还能怎么办?反正就这样了。   除此之外他还很懒惰,导演工作做得好好的,不思进取,出了两部作品就想躺在功劳簿上大吃大喝,除了制造文字垃圾就是在家里打游戏…… 他嫉妒吗?张宇文认为自己不太容易嫉妒,但如果霍斯臣比自己更强,更成功呢?他会不会不甘心?或者就索性拒绝他了。 他正视了自己的择偶观,也许他一直秉持着找个不如自己的爱人的原则。   因为这样更好拿捏。   无疑,张宇文展现出的强大自信,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自己比霍斯臣更有钱,过得更从容而自由。 对室友们也是如此,他贪得无厌地汲取室友们的信任与友情,索取霍斯臣对他的爱,大家给他多少,他就不客气地拿走多少,却从来不告诉他们真相。   起初的张宇文伪装自己出于防备之心,在欺骗已成为家常便饭后依旧乐此不疲,他看见他们的潦倒,不小心品出几分惬意来,大方地请他们吃饭并假惺惺地布施一点小恩小惠藉以获得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就像某些有钱的老爷太太们做慈善,潜意识里也想看看众生过的有多苦,以对比得出生活的美好一般。   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张宇文打开家门时心想,我不也觉得别人在图我的钱吗?否则我为什么一直瞒着他?   诸多念头让张宇文越发沮丧,人类的七宗罪他几乎占了个全,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在物质上拥有诸多优势,但从灵魂上,他配不上霍斯臣。   霍斯臣真诚,有责任心,愿意在这段双方的关系里付出;而他张宇文虚伪,不愿意在爱情里付出。 除了床上的体位之外,目前没有其他迁就霍斯臣的了。   体位也很重要!张宇文心里的声音正在据理力争,而且他就没有缺点吗?   责任心强的反面,则是控制欲强,沙文,让我看看他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张宇文回到家里,神色凝重地换了鞋,去冲了咖啡,坐在餐桌前,打开霍斯臣递给他的信封,里面承载着他对两人未来的希望。   那是一张做的很详细的表格,里面附了两张银行卡跟一张信用卡,张宇文看了眼开头,就想给他打个电话,现在他已经消气了,想跟霍斯臣说声对不起,今天不该朝他发火。   表格的横项里列出了他们以后生活里的大小事务,直排有“霍斯臣”与“张宇文”两栏,霍斯臣在一些地方上打了勾,并帮张宇文也打了一些勾,旁边附带了修改的白色贴纸,张宇文可以随时贴上去覆盖掉,重新定义。   第一栏是:主管家庭财政与开销。   打勾的地方属于张宇文,意思由他来管理,备注里写了:霍斯臣上缴所有的收入,使用信用卡的副卡,张宇文每月缴钱,相当于霍斯臣从张宇文处领零用钱。   第二栏则是:工作、搬家、换城市等相关事宜。   霍斯臣在两个人的名字下面都打了勾,意思是生活中作出相关的重大改变时,需要两人共同决定。 张宇文 想了想,撕下一张贴纸,贴在了自己的名字下面那栏里,意思是霍斯臣决定就行了。   第三栏是:家庭装修、布置等不影响居住地事宜。 霍斯臣只在张宇文的名字下打勾。   诸如此类,后面还有养宠物、朋友聚会、过年与度假等等……   张宇文一行一行地看,在表格上作了一些补充,翻到第二页时,后面有一项房产。   最后的不动产一栏里两人的名字下面都打了勾,备注写现房加名。   张宇文还是挺感动的,虽然霍斯臣这套房需要两人共同还贷,但至少他付了上百万的头期款,加名字相当于信任他,并充满诚意地双手奉上了至少五十万。   冲着他的诚意,张宇文决定从他六亿的资金池里,抽出微不足道的一百二十万来,替霍斯臣把房贷提前还了。 然而张宇文还是没有真正地做到修正自己的看法——根据对等原则,霍斯臣愿意给他房产加名,而张宇文也应该在江湾路七号上加上他的名……   这…… 张宇文想来想去,江湾路七号估值一点二亿啊!是你那一百二十万的一百倍!他想来想去,实在举棋不定。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四年,张宇文在心里预设了一个期限,我就给霍斯臣加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常锦星刚睡了个午觉,打着呵欠下了楼。   “刚回。”   张宇文把银行卡放好,表格依旧折了放回信封里去,同时心想霍斯臣怎么还没来?   常锦星:“鱼呢?”   两人面面相觑,张宇文已经彻底忘了鱼的事,说:“待会儿霍斯臣会送过来。”   但张宇文心想,多半自己走了,霍斯臣也不会有心情钓鱼,要么晚上请大伙儿出去吃饭算了。   此刻的霍斯臣还不知道自己四年后就要分到至少六千万张宇文的身家,而是站在江湾路别墅群的入口处,脸上还带着被鲟鱼扇出来的痕迹,半张帅脸火辣辣的疼。   “别告诉他们……”郑维泽不想让室友们知道自己的丢人之事。   “怎么能不告诉他们?”霍斯臣说:“你都被打成这样了,维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说出来,大家才能一起帮你想办法,万一我们不在的时候,他又来找你怎么办?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   霍斯臣大概能猜到见网友被欺负了,但今天郑维泽去车站时没有穿女装,一时他很难联系起来并推测出前因后果,以为他半路玩什么情趣。 而在霍斯臣的认知里,郑维泽虽然是张宇文的室友,却是个“小受”,犹如女孩子一般,所以霍斯臣很注意男女有别,没有上手拉他进家门。   “一定要说。”霍斯臣认真道:“否则他们也会问你。”   郑维泽擦去了鼻血,止不住哭,最后点了点头,被霍斯臣带进了家门。   张宇文与常锦星正在说话,看见霍斯臣半张脸带着淤青,而郑维泽鼻青脸肿,两人一起进门,都是同时愣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常锦星难以置信道。   郑维泽看到常锦星时,又是悲伤地大哭,霍斯臣一脸烦躁,看着张宇文。   “你的手机。”霍斯臣说。   张宇文:“脸上怎么回事?”   霍斯臣:“被鱼尾巴扇的。”   张宇文示意郑维泽:“维泽呢?”   霍斯臣摊手,示意不知道。   张宇文:“……”   两人面面相觑,张宇文去拿药盒,霍斯臣转身出去,张宇文问:“又去哪儿?”   “拿鱼!”霍斯臣答道。   霍斯臣提进来一个保冰箱,放在厨房,张宇文先是给郑维泽仔细涂了药,见他哭个不停,便让常锦星负责安慰他。   接着则是让霍斯臣坐在餐桌旁,为他侧脸涂药,霍斯臣看着张宇文,目光在他的唇间来回打量。   “痛吗?”张宇文问。   “很痛。”霍斯臣答道。   “对不起。”张宇文小声说。   霍斯臣:“对不起什么?”   张宇文:“今天不该朝你乱发脾气。”   “是我的错。”霍斯臣也小声说:“既然你消气了,那我可以亲你吗?”   这次张宇文采取了主动,但有其他人在旁,他凑上前去,认真地亲吻了霍斯臣的唇,却没有与他深吻。   另一边,郑维泽哭得更大声了,埋在常锦星怀里,常锦星摸着他的背,问:“到底怎么了?你和谁打架了?”   郑维泽明显不想说,只想好好地释放自己的悲伤,张宇文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声问:“维泽,你是不是被那个网友打了?”   “嗯……”郑维泽流着泪,点头道。   张宇文的肺今天被气炸了两次,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许需要速效救心丸了,怒吼道:“为什么?他在哪儿?”   “是我的错……”郑维泽生怕事态升级,万一威士忌再报警,就更难看了:“我不该装女孩子骗他……”   常锦星也明白了,说:“靠,那家伙在哪儿?”   傍晚五点,严峻与陈宏也一起回来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郑维泽,哭了将近四十分钟后,郑维泽终于把过程说了个大概,所有人都被气炸了。   “他住哪个酒店?”严峻最先问:“维泽,你不要害怕,我不打他,我只是叫他出来问个话。”   “不要……”郑维泽哀求道:“我不该贪图他的钱,就这样吧,他也走了,我们不会再联系了。”   “怎么能『就这样』?”陈宏也说:“必须说清楚!”   常锦星则问:“你花了他多少钱?”   所有人围坐在郑维泽身边,于是他更紧张了。   “我…… 我不知道。”郑维泽说:“好几万吧,我在直播间里认识他,他给我打赏……”   张宇文问霍斯臣:“你把那家伙揍了吗?”   “我没有下重手。”霍斯臣说:“只是摔了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 因为我起初没认出是维泽,早知道就往死里揍了。”   张宇文心想你还可以啊,打架很难留手,留手的前提是一方比另一方力量、技巧都占绝对优势。   “你上哪儿学的掼摔?”张宇文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在想如果他与霍斯臣动手,谁能打得过对方。   “我高中时是橄榄球队的。”霍斯臣答道:“不过你放心,我发誓就算吵架,也永远不会对你动手,我怕天收拾,今天刚和你吵了个架,就被收拾了。”   张宇文听到“天收拾”就觉得好笑,奈何那边郑维泽正难过,当即各种情绪交织,实在太复杂。   张宇文是最先发怒的,怒火也去得很快,听完过程后大概明白,郑维泽自己也有责任,多半喜欢上了那直男,又花了对方的钱。   “但无论如何,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张宇文说。   “对。”严峻说。   张宇文:“明天吧,明天再一起去找他。”   “不,不要了。”郑维泽拉着严峻,小声说:“没事的,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张宇文起身,一语不发,去厨房里打开箱子,看见一条巨大的鲟鱼犹如史前怪物一般,被冰了几个小时还有力气挣扎,张宇文险些也被扇一下,幸好灵活避开了。   “你当心点。”霍斯臣进厨房帮忙,差点被第二次扇头。   “算了,今晚叫外卖。”张宇文当机立断,把整只鲟鱼塞进冷冻室里留待常锦星处理。   “出去吃?”霍斯臣问。   “这样怎么出去吃?”张宇文说。   霍斯臣很自觉掏手机点外卖,张宇文却不让他付钱,霍斯臣问:“表格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张宇文答道:“在桌子上,我修订了一小部分。”   霍斯臣“嗯”了声,张宇文说:“我在想,我们可以租个房子,一起生活。 我的月薪可以支付房租,两个人在家里做饭,可以吃得简单一点……”   张宇文刚说了开头,霍斯臣便收获了这辈子最大的惊喜,继而笑了起来,那开心无法掩饰,他定神看着张宇文。   “你说真的?”霍斯臣问。   “对啊。”张宇文先前想了下,他曾经想回江南居住,江北虽然环境很好,却多少缺了点地气,童年时代他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就住在外公的诊所楼上,楼下有热闹的菜市场,晚上也有许多夜摊。   在居民区里租一层小楼,与霍斯臣在那里生活,体验人间烟火味,也很不错。 第44章   第二天,所有人到场身穿黑西装,虽然各有各的款,却依旧显得很像黑社会集中行动,尤其在郑维泽穿着休闲服的情况下。   霍斯臣、张宇文、陈宏、严峻、常锦星,五个大男生进了酒店大厅,在咖啡吧里坐着,郑维泽沉默很久,还是拨通了威士忌的电话。   因为张宇文坚持,这件事必须解决。 对此提议,所有人一致同意,他们在社会上混迹的时间比郑维泽更长,面对的困难也更多,大家都知道这种事如果不给它一个结尾,将成为许多年里,横亘在心里,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但他们都没有朝郑维泽解释太多,只是冷着脸,强迫他带他们来酒店里见威士忌。 不管郑维泽怎么哀求都不为所动。   电梯“叮”的一响,威士忌下来了,刚走出电梯,突然看见这么多穿西装的高大男生,下意识地吓了一跳,想转身回去。   奈何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郑维泽。   常锦星坐在沙发中央,身边是可怜的郑维泽。   “是他吗?”常锦星问。   郑维泽点了点头,常锦星便朝威士忌招手,说:“你好。”   威士忌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了,同时看向其他人,但这里是酒店的咖啡吧,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这群人总不至于突然动手打他。   饶是如此,威士忌在众多人释放的压迫感下,还是有点紧张。   常锦星摘下墨镜,反而很礼貌地起身,说:“你好。”   说着,常锦星与威士忌握手,威士忌充满疑惧地扫视所有人,目光停驻在常锦星身上,再看了两眼郑维泽。   郑维泽脸上还留着昨天被他揍出来的淤青,只不看威士忌。   来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所有的话都由常锦星来说,其他人只沉默坐着,施加无形压力,扮成常锦星的小弟们,互相之间也不沟通。   霍斯臣戴着黑色的口罩,身材高大,威士忌已经认出来了,知道今天很难收场。   “你好。”威士忌提防地坐下了,并观察了沙发的位置,预备如果他们动手讨场子,自己就随时夺门而出。   “维泽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弟弟呢……”常锦星的语气出奇平静:“平时的爱好比较奇特,但大部分时候都无伤大雅,我很少管他交朋友的事,只是听说你们昨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所以想带他过来,和你当面说开,免得一直放在心里,不上不下的。”   郑维泽眼眶通红,其他人一起看着常锦星,似乎在等待他的命令。   威士忌忐忑说:“是我…… 是我的错。 是的,是我的错。 对不起…… 对不起!”   威士忌相当能屈能伸,毕竟这是另一个城市,就算现在找人过来帮忙,别人也得在高速公路上跑四个小时,犯不着吃这个眼前亏。   郑维泽别过脸去,不与威士忌对视。   其他人都在墨镜下打量威士忌,霍斯臣还捏了几下手关节,显然昨天一肚子火,没把他揍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常锦星朝郑维泽道:“他跟你道歉了。”   威士忌看看周围,索性扶着茶几,朝着郑维泽跪下了。 这个喜欢扮女装骗直男的伪娘,搞不好还是哪个黑帮的太子爷?!早知道他昨天绝对不会动手,但平时他也不是喜欢暴力的人,只是昨天太震惊了,下意识所作出的举动。   “算啦。”郑维泽终于看了他一眼。   威士忌隔茶几跪着,又慌忙解释道:“昨天晚上,我实在是太冲动了,我不该这样,你揍我吧,或者我赔偿你……”   “谁要你的钱?”张宇文简直气笑了:“你当他图你钱呢?”   张宇文那话颇有含沙射影的意味,霍斯臣被损了,但总不好和老婆说什么,于是又要起身凶威士忌,张宇文却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坐下。   威士忌当即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抽得很有诚意,清脆的响声里,脸马上就肿了。 咖啡吧里的服务生跟客人同时看来,却没人敢上前。   这种时候,威士忌根本顾不上颜面,反正在江东也没人认识他。   “我说,算啦。”郑维泽总算正视他了,多日以来的悲苦心情又差点不受控制,险些流泪,但这次想哭,却是因为觉得自己脑子被门夹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啊?   常锦星又问:“听说你给我小弟打赏了不少钱?”   “不!不!”威士忌只求脱身,哪里还敢要钱?忙说:“没有,就是普通的礼物。”   “嗯。”常锦星想了想,说:“我记得他还收过你的礼物。”   “留个纪念吧。”威士忌又说:“留着吧,留着……”   “谁要纪念?”严峻突然开口了,大声道:“纪念什么?纪念挨你的揍?”   威士忌战战兢兢,郑维泽当即好生为难,只听常锦星又说:“你起来,这样,你给他直播间打赏了多少?连买礼物的钱,我一起转给你。”   “不不,不用。”威士忌汗都下来了。   常锦星:“一共多少钱?”   威士忌:“真的不用,我很愿意交这个朋友……”   常锦星重复了第三次:“一共多少钱?”   其他人作势起身,陈宏过来,坐到威士忌身旁的沙发位置上,威士忌瞬间道:“三万多!三、三万…… 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少……”   常锦星:“你现在算一下,尽量算清楚。”   威士忌快哭了,左右看看,说:“我真的记不清了,就…… 大概三万吧。”   常锦星说:“好的,你有收款帐号吗?给我一个。”   威士忌点开手机,常锦星又说:“毕竟你们认识了这么久,不能让你白来一趟。”说着随手给威士忌转了钱,郑维泽震惊了,看着常锦星想说什么,常锦星的眼神却变得严肃起来,示意他不要吭声。   “好…… 好了。”威士忌收到了,但以他对黑社会的认知,下一步,一定是要被套麻袋群殴的下场,但他觉得自己罪不至死,而且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会被活活打死,或者拖出去沉江…… 只是一场暴揍是免不了的。   “那么欠的就还清?”常锦星又朝郑维泽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但我还想还他这个。”郑维泽取出一个碎得不成样子的音乐盒,放在茶几上,是威士忌给他亲手做的礼物。   “所以你们以后就没有关系了。”常锦星说。   “是…… 是的。”威士忌的汗已经彻底湿透了T恤与外套,整个人像在水里捞出来的常规,还跪着不停地发抖。   “那就走吧。”常锦星最后说。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酒店,常锦星牵着郑维泽的手上了车,陈宏去开宾利,严峻为他俩开车门,再自己坐上副驾。   张宇文则上了霍斯臣的奔驰,霍斯臣开车,尾随宾利,离开酒店停车场。   威士忌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过了一劫,伸长脖子张望,看见他们把豪车开走,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上。   上车后,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郑维泽则既感动又难堪,第一时间朝常锦星说:“你为什么要还他钱?”   常锦星只是随手摸了摸郑维泽的后脑勺,没有说话,笑了起来。   “我还给你!”郑维泽说:“我还没有花完,剩两万多一点。”   常锦星看了眼郑维泽,郑维泽坚持让他收款,常锦星便收了,说:“你留点生活费吃饭。”   陈宏:“我靠,你扮得好像啊,黑帮太子爷。”   “哈哈哈哈。”常锦星这才笑出声。   严峻道:“我刚才有那么一会儿都以为是真的了,今天我还想是不是让宇文来演。”   “宇文气场最强。”陈宏随口说:“只是我没想到,锦星也演得很好。”   严峻转头看车后,见奔驰正跟着他们,慢慢地,他们回到了江湾路,大家进家门后,又开始哄笑。   “你在剧组的演技磨炼得不错嘛!”张宇文笑着说:“刚才斯臣还在车上一直说。”   “哪里哪里。”常锦星说:“太想演黑帮太子了,感谢各位给我这个机会哈哈哈哈!”   一群大男生又在混乱里各自摊在沙发上,泡咖啡的泡咖啡,开可乐的开可乐。 今天刘静芳阿姨终于来上班了,常锦星解放双手,总算不用在在厨房给这么一大群人做一日三餐。   “这是什么?!”刘静芳被冰箱里的史前怪物吓了一跳。   “斯臣钓回来的鱼。”张宇文说:“帮我们拆一下吧,晚上锦星做个一鱼三吃。”   刘静芳便开始对付那鱼,三两下收拾了,今天正好阳光明媚,大家于是抱着被子出去晒,除了严峻之外,其他房间里阿姨们基本不负责收拾,于是大伙儿便自觉开始了春季大扫除。 张宇文放了一首歌,室友们边扫除边发疯,纷纷上蹿下跳。   “我要去找份工作。”郑维泽收拾他的衣柜,同时朝常锦星说:“剩下的钱,我再慢慢还你。”   “嗯。”常锦星拿着相机四处拍,笑着说:“不着急。”   郑维泽认真看完,把他的假发,裙子,假奶全部收拾好。   常锦星说:“其实你当女孩子很漂亮。”   郑维泽有点伤感地笑了笑,常锦星坐在桌沿前,又说:“你加过一些同好群吗?就是大家会互相理解的那种。”   郑维泽:“我其实不知道我算异装还是跨性别,以后也许会想明白吧?”   常锦星:“有很多男生喜欢,做自己就好了。”   郑维泽知道常锦星在鼓励他,事实上无论女装的自己,抑或变性后的自己,只要认真地谈恋爱,都能找到真爱。   他虽然没有说,但一路上却始终想着,他想朝每个人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们,但想必他们也无需报答。   阳光再一次照进他的房间里。   “咦?”常锦星看见纸箱里的东西,说:“我可以试试吗?”   郑维泽又开心起来,说:“你试啊。”   常锦星于是戴上假发,自拍了两张,又出去给室友们看,外头传来“哈哈哈”的狂笑,接着严峻也进来了,说:“还有吗?让我也试试?”   郑维泽又翻出一顶假发给严峻戴上,外头瞬间炸锅了,张宇文也跟着进来,说:“快给斯臣扮一个。”   “我的天啊!”常锦星看见陈宏戴假发的模样,陈宏还试用了一下假奶,关键他体格强壮,又有肌肉,扮成女生后简直是颠覆智能生命集体审美的存在,霍斯臣的胡子没刮干净,侧脸又有伤带着少许青紫,更是令人一言难尽。   但意外的是,严峻的女装居然还挺好看!就像个高冷的古典美人般。   “锦星最漂亮啊!”郑维泽说:“宇文也不错!”   张宇文发现了,真的是一白遮百丑,他与常锦星最白,穿女装就自然很多,除了身高之外,基本上勉强还是能混过关,而严峻的肤色稍深一点,就显得太中性了。   “来来来。”常锦星说:“我们来合照吧!”   于是江湾路七号里,所有人都配合换上女装,大家站在一起拍了照,郑维泽则站在中间,比了个“耶!”   快门响起的声音让紧闭的门扉终于开启——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推开了郑维泽内心深处,关闭已久的那扇门。 第45章   春节假期结束,张宇文又开始对付他的稿子。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这句话在元旦后他也跟自己说过,希望这一次能顺利过稿。 张宇文终于在反复的PUA下,对那位副主编产生了心理阴影,过完春节后他变得拖延症上身,尽可能地不去招惹那位副主编,仿佛晚去一天,就能少接受一天的羞辱。   奈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垃圾也总要被焚毁,今天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明天又要过节了。   另一方面,这几天里,霍斯臣带着被扇得淤青的脸去公司提了离职,过程虽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张宇文却知道他的合伙人一定非常震惊,说不定终于关心了他的生活。 因为霍斯臣回报这件事时,提到了“解脱”两个字。   而他的合伙人敏感地问“你谈恋爱了?”   关于张宇文的事,霍斯臣没有多谈,在辞职之后,他还需要作一些交接,足足持续一周左右,毕竟他是公司的二把手。   他需要带着同事去拜访客户,转交他们的联系方式,新的接手人是名三十来岁,性格干练的职场姐姐,张宇文看过她的照片,觉得挺不错。   期间霍斯臣陪客户喝醉过两次,张宇文去把他捡了回来再送回家里,觉得他赚这点钱实在太不容易而自己与社会脱节太久,居然不把税前的百万年薪放在眼里。   这些天里,张宇文想好好修改他的书稿,没有去打扰霍斯臣,不管怎么样,在元宵节前,霍斯臣总算可以结束了。   今天又是一个礼拜二,张宇文开始打印稿子,准备带到出版社去,电子文件他昨天已经发过去一份了。 这个时候,陈宏吹着悠扬的口哨声,拿着他的电动车安全帽从房间里出来,坐在了餐桌前。   “他答应了?”张宇文头也不用回,从口哨声里就能听出陈宏的志得意满。   陈宏嘿嘿笑,打了个响指,说:“宝贝,来杯咖啡,你在做什么?今天要去上班?”   “嗯是的。”张宇文答道:“董先生怎么说?”   陈宏看着手机,答道:“今天他主动提出来,说找我约见面,我说没空,他改口说,那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张宇文:“我必须提醒你,后天晚上是元宵节。”   “对啊!”陈宏满脸笑容:“他多半觉得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不会答应。 没想到我偏偏答应了,哈哈哈哈!”   张宇文没有说话,只是充满兴趣地听着。 元宵节的邀约意味着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元宵是东方情人节,元宵约会通常意味着…… 这个人没有与其他人的约会。 听起来仿佛废话,然而这很重要,代表了每个人在对方心目中的顺位,能在今夜放下其他事去见面的对象,多半都能在一起。   哪怕只是在一起一晚上,也算在一起过了。   霍斯臣在春节前便已订好了长廊餐厅的位,他即将忙到元宵节当天的中午,晚上才有机会与张宇文碰面,接着他们就要开始商量一起生活的事了。   “我要最后提醒你一次。”张宇文又说:“后天晚上是元宵节,嗯…… 你也许订不到餐厅的位置了。”   陈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万万没想到这层,毕竟董先生的出现所带有的深层意义就是打炮,所有衣食住行内容都为打炮服务,导致他根本没想到吃饭这件事。   “对哦。”陈宏自言自语道:“那怎么办?”   “也许你们可以回家吃饭?”张宇文说:“让锦星当厨师,维泽扮成服务生,严峻当管家?给他们一些钱。 但这样就起不到震慑董先生的作用了。 不,说不定震慑效果还可以翻倍呢。”   陈宏:“……”   在与董先生的关系上,陈宏迄今没有承认过他喜欢这名受虐狂精英男,朝张宇文分享的心情大多集中在“我看他不爽”上。 为了杀一杀他高傲的气焰,陈宏打算把自己也包装成一名贵公子,健身工作室只是一时无聊的兴趣,实际上是什么家族产业的继承人。   换了别人张宇文一定觉得这愚蠢至极,然而陈宏天真愚蠢愿望又带着几分调皮,让人忍不住想与他一起恶作剧。 于是张宇文与严峻联手为陈宏想了了整个恋爱的细节,严峻负责分析对方的心理而张宇文则策划重新包装下陈宏,想看看能不能骗过真正的有钱人,让他拜倒在陈宏的演技之下。   张宇文答应借给他豪车,霍斯臣则借给陈宏一身高定西装,严峻则搜寻了大量诸如“有钱人日常”之类的信息让陈宏提前温习,大家也趁机过了一把瘾,里面有许多细节连张宇文都觉得夸张,但这不重要,他们把陈宏改头换面地打扮了一番,并准备推他出去玩恶作剧了。   “我试试看给你加个位。”张宇文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问:“您好,我是张宇文,我想元宵节晚上过来吃饭,请问还能预订吗?”   陈宏显得心神不定,正在犹豫是否发消息给董先生,找借口改期,张宇文却示意他先不着急,已经订好了。   “是,是的。”张宇文说:“我的朋友…… 嗯,我自己已经订好了,还有吗?好的,谢谢,太感谢了…… 咦?真的可以吗?那实在太感谢了!好,明天晚上,我们一定准时到。”   张宇文挂了电话,说:“订到了,是以前一个熟人家开的餐厅,空中长廊。”   “很贵吧!”陈宏说。   “呃……”张宇文一时居然没考虑到这层,陈宏马上道:“没关系!对,就应该是这里!”   “那好。”张宇文说:“他们还有多余的位置,我就又订了一桌,让锦星他们也一起去。”   “哦——?”陈宏想到了什么。   张宇文说:“到时候你把蓝牙耳机戴着,保持电话拨通状态,严峻会在耳机里提示你。”   “哈哈哈哈——”陈宏大笑起来,说:“这样很好!”   张宇文又上楼去,片刻后拿了个手表下来,说:“这个给你先用,我外公生前戴过的,它的好处是非常耐摔,不娇气,而且很低调。”   根据张宇文与严峻的计划,陈宏正式出击那天,会开着宾利去接董先生,两人再到高档餐厅里去用餐,让董先生当场惊掉下巴。 唯一的遗憾是他们不能亲眼看到全程,但董先生选择在元宵节晚上约会,而张宇文又订到餐厅,这一切就再完美不过了…… 他们可以在另外的桌前假装客人,偷听陈宏与董先生的对话,这一定非常非常的有趣!   然而大家计划了“高富帅作战”以后,却没有人去想该如何收场。   “他会很生气吗?”张宇文又问:“如果被戳穿的话。”   陈宏:“我会主动戳穿,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你看?如果我地位、财富和你相当,你就是另一种脸孔了。 可我还是我,我一直是这个人,有区别吗?”   “好。”张宇文说:“因为是熟人家的餐厅,我还可以让主厨出来和你打个招呼,显得你像常客,需要吗?”   “不不,这太隆重了,我驾驭不住,先这样,我得赶紧走了。”陈宏从纸醉金迷的幻想中出来,戴上安全帽,回到现实里去擦他的健身器材了。   张宇文则抱着他的稿子去坐地铁,同时觉得这个桥段非常有趣,以后可以写到他的书里,期间霍斯臣百忙之中抽空问他情况,张宇文便拍了地铁景象发给他。   霍斯臣今天去另一个城市出差,完成那里的交接之后,明天下午会回江东,接着就彻底解脱了,张宇文与他分享了少许陈宏的事,霍斯臣也很有兴趣,明天他会先去天空长廊餐厅坐着等看戏。   出版社里空了一半,张宇文抱着他的稿件进了副主编的办公室。   “啊,你来了。”副主编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喝杯咖啡吧。”   “好,好的。”张宇文屁股挨着椅子的一点点边,诚惶诚恐坐下。   他注意到放在副主编桌面上的纸稿,今天他的稿子没有任何红笔批注的痕迹,这意味着什么?过稿了?抑或只有第一页是干净的,后面则写满了意见?   谈稿件前,他们总会寒暄几句,副主编在饮水机处给张宇文泡速溶咖啡,说:“春节过得如何?”   “挺好的。”张宇文笑道:“外头同事们都提前放元宵假期回去了?”   副主编拿着两杯咖啡过来,递给张宇文一杯,今天他难得地没有提稿子,只是说:“我记得,是我们社长期合作的一位作者,介绍你过来的。”   “是的。”张宇文笑道。   那位作者是张宇文合作过的编剧,出版过一些书,张宇文有时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出版小说这么容易,一本接一本的,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困难?   “你的书啊。”副主编意味深长地说:“我个人觉得,其实水平还是可以的,你不是科班出身,却也没有科班的毛病。 你对故事情节的掌握优于其他的许多作者,对人物的理解也独具一格……”   “哦是这样吗?”张宇文在认识他之后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嘉奖,竟一时不知所措。   “…… 可是啊。”副主编说。   咯噔一声,张宇文知道今天又完了。   “…… 你的书不适合这个时代,它既过时守旧,又显得超前。 说它过时,是因为精神内核还停留在你对过去时代的认知上;说超前,则是因为你对过去的时代也不满意,总尝试着用另一种目光去看待它,解构它,意图在这个废墟上建立起一点新的东西,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另外的人建起了和你期望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你的蓝图就显得很尴尬……”   张宇文略显茫然地听着。   “你知道吗?现在没有人像你这样写书的,没有,一个也没有。”副主编的表情严肃起来,说:“说故事本身吧,我们不说创作初衷,你去看看市面上卖的那些图书,你觉得可以放在哪一类里面?是不是根本找不到地方把它塞进去? 书籍的分类就像一个人的标签,你没有类型创作的自觉,读者是有口味的,不是咸就是辣,不是甜就是酸,他们按照口味寻找餐厅,就像对照标签选择对象,你可以又高又帅但你不能又帅又丑,你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不能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更不能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张宇文看着副主编,有点疑惑,他觉得今天对方仿佛有点不正常,却说不出在哪儿。   “…… 是啊,你一定想说,我只会写这样的书。”副主编又同情,无可奈何地说:“实话说,以前的作家们也是这样的,你看像等待戈多、危地马拉传说,你能给它归类?当然,我不是在把你的书和名著作比较,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道早就变得不一样了!你的最大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是不是觉得一直过不了稿子很烦很痛苦?”   张宇文:“也没有那么……”   “修改稿子没有尽头…… 因为你根本不想满足读者也不想赚钱,你只想随心所欲地创作,想自由地创作,去写那些对你来说有重大人生意义,但在别人眼里连屁都不是的故事,期待着有人能与你共鸣,走进你的内心深处,但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期待无异于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乞丐!观众来了又去,他们只会无视你,或是蔑视你,这已经算客气了,更多的是在嘲讽你。 他们不关心你在想什么,他们只希望看到自己想看的,你看我们这里,所有的作者们都在努力了解读者的喜好,像个小丑般上蹿下跳地为他们演戏,观众们喜欢看杂耍,作者就给他们表演钻火圈;老爷们喜欢看悲剧,作者们就跪在舞台上干嚎。 读者们也毫不客气,对作者评头论足,但凡写个被抛弃的女人就说『作者也被抛弃过吧』,写出个罪犯大抵被认为『作者就是心理阴暗吧』,写文章不就是出来卖的吗?非常正确!写的人豪爽露阴,读的人大方窥阴,并对这些生殖器的外形颜色特征咂着嘴点评……”   张宇文:“……”   “…… 我们有个签约作家是个全职主妇,怎么写都写不出名堂来,后来她离婚了,成为单亲妈妈,因为她的丈夫出轨,现在她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辛辛苦苦地过日子,她也想开了,写下一本新书,书里女主角是她的化身,是她对人生与命运控诉的集合,读者们于是开启了一场狂欢的盛宴,他们围着她说『作者自己就是这样的吧!』『太惨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朝他们乞讨钱与名声,作为服务,她展示自己的伤疤让每个人上来撕撕看,让他们抠她紫黑色的腐肉!你猜后来怎么着?她一夜间就红了!在她还是全职妈妈的时候她是个才女,是很想写点文学的。”   “什么是文学?”副主编又推了下眼镜,说:“你告诉我,什么是文学?”   张宇文:“实话说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有故事想写……”   “文学?我看她稿子的时候这么问,哪里还有文学?”副主编就像没听见张宇文的话般:“现在你在哪里能看到文学?文学早就死了!文学从圣坛上被拉下来反复作践、!作者也好读者也罢,每个人都出了一分力,我看文学自己还很喜欢呢! 就这样逼奸慢慢地变成了和奸,生出了一大堆丑陋不堪三头六臂的怪物,这些怪物精心打扮后张牙舞爪,四处出击攫取猎物,人们猎奇地照顾它们的生意,这些、这些…… 还有这些…… 你看书架上,我们出版的图书,就是这群怪物!它们正在吞噬着人类的灵魂!每个人都出卖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从怪物这里获取欲望的满足,愉悦,是啊,为了愉悦而读书!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居然成为了普世的真理?就像和魔鬼的交易,允许它们在自己的思想里拉屎,以换取刹那的精神的欢愉! 万一你喜欢上其中的某一本就更可怕了,试想想某个魔鬼将终身盘踞在你的灵魂里,指导着你的一生!”   “真正记录生活的,讲述人本身的,讨论意义的…… 或是无人问津,或是被强奸文学的人作出道德审查,勒令它们不许生出来,憋回子宫里去……”   张宇文:“……”   “…… 啊,你看这些书,你看,你知道我们一年毙掉了多少稿子吗?因为道德审查?群体的道德审查里只要你是少数,就是不被允许的,这个不喜欢那个不顺眼,让它们在世界上消失吧!反而,只要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就被允许了!犯法的恋童反而被允许,把它包装成哥哥妹妹关系,未成年小萝莉反而没问题?作者笑而不语,读者心照不宣,简直是恶心到了极致! 性癖,到处都是性癖,注意了!他们强调着性癖也是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就像LGBT群体里也会互相歧视一般,明明大家已经是被大众歧视的对象了,团体内还要再彼此攻讦一番。 他们展示着自己的性癖把这性癖强行分作三六九等,什么『磁性的声音』『宽阔的肩膀』,这些自然是矜持又上等的性癖,而被淋尿则是最低贱的性癖;聚会上说『我喜欢黑丝』无伤大雅,但某君一旦说『我喜欢被淋尿』……”   张宇文:“有人吗?你们副主编疯了!”   张宇文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正常人大抵是相似的,疯子则各有各的疯法,疯得千奇百怪,疯得琳琅满目…… 他起身朝办公室外喊,同时想安抚下这位副主编,不知道他今天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并考虑给他介绍个精神科医生。   “不用喊了。”副主编语重心长地说:“你觉得我有病?是不是?我告诉你,张先生,外面不会有人,我们出版社已经倒闭了!明天过后就要关门,破产了!你的书稿挺好,我愿意把它看完,但也仅限于我个人愿意看完……”   张宇文愣住了。   “…… 就这样吧。”副主编说:“去写一点能畅销的小说,去同流合污吧!这是临别前给你的一点忠告,不要再自说自话,我们都在自说自话,你觉得我是疯子,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我疯在我的话里,你疯在你的书里……”   张宇文看看外头,已经有更多的责编与校对们收拾了东西,抱着纸箱离开。   “怎…… 怎么会?”张宇文说:“你们这就倒闭了?”   “对。”副主编仿佛恢复了正常,说:“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应收账款尚未收齐。 没有人给我们投资了,作为一家图书公司,倒闭不是很正常的吗?”   张宇文:“可是…… 你们已经开了四十年啊!我小时候外公还带我去过你们家的书店……”   “那家书店也早就倒了。”副主编说:“现在还有几个人看小说?四十年,四十年很了不起吗?多少王朝国祚数百年,时间一到还不是死得干干净净?你一个写故事的人,怎么会关注这种小事?也对,所以你看吧,你的文章过不了稿。”   张宇文彻底懵了,半晌后问:“资金问题这么严重吗?”   “公司欠了足足一千两百万。”副主编说:“拿我这点微薄可怜的薪水,要不吃不喝八十三年才能还上;从前年拖到去年,再拖到今年,做不下去了,员工的薪水拖欠了三个多月没发,你没发现每次过来,员工一次比一次少?你走吧,很高兴认识你,张先生,这是你的稿子,打印纸和油墨想必也花了不少钱,带回去吧,留着给孩子们折纸飞机。”   张宇文:“……”   张宇文抱着他的稿件,离开了出版社。   傍晚时他坐在江边,看见放学的小孩正在公园里玩,五味杂陈的他没有再给朋友打电话请求介绍新的出版社,他需要冷静一下并回顾自己的人生,就像霍斯臣的辞职。   也许他是真的不适合写作。   除此之外,副主编疯了一般的话让他更为感受到震撼,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疯子,大约百分之十吧? 比大多数人以为的比例要多得多当然也比疯子眼里的同类更少,正常人里的疯子比起精神病院的疯子而言区别在于他们能把自己掩藏得很好,看上去与普通人毫无分别,他们或在现实里发疯或在网络上发疯,奇特的是这两类疯子还会互相划分出自己泾渭分明的领地,做到毫不相涉,而自己有幸赶上了这位现实疯子高谈阔论的时间。   更吓人的是,张宇文居然感觉他有些话说得挺对。   这也许意味着自己也很可能是个疯子。   他不敢多想,拿出那叠书稿其中的一张,折了个纸飞机,扔向孩子们。 那群孩子便嘻嘻哈哈地过来了,朝他要纸,张宇文大方地把所有的稿子都拿出来,给他们折了许多纸飞机,在天空下飞来飞去。   “喂!”管理员发现了他,严厉地说:“不要在公园里制造垃圾!”   “对不起!对不起!”张宇文赶紧起身,到处去捡自己的大作,捡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把垃圾收集回来,最后把它们统统塞进垃圾桶里,离开了公园。 第46章   “你还好吧?”陈宏发现这两天张宇文显得很心神不定。   “啊。”张宇文回过神,从出版社回来后,他忽然就像失去了人生动力一般,开始反省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目标,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所追求的意义究竟是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还是岁月静好,平安顺遂?   这两者之间是否又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没什么。”张宇文说:“来,换衣服。”   元宵节当天,陈宏充满了期待,准备去会一会他的固定炮友董先生,讨回一直以来在他那里吃瘪的场子,出一口蓄积已久的阴阳怪气。   严峻提醒道:“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千万不能目视前方,双手掌控,会显得你像个豪车司机,太紧张了。”   “知道了。”陈宏说:“就像张宇文开车一样,一定要随意,放松。”   “对——”大家纷纷点头。   严峻又说:“要有一种『撞电线杆了也没关系,扔在路边买辆新的就好了』的自信。”   张宇文说:“车主买了保险的,不要紧张,好,很合适!”   陈宏穿了霍斯臣的一件休闲西装,上身意外的合适,瞬间提了不少档次,裤子则穿了一条张宇文的,显得非常得体,张宇文也没想到他们爱情的融汇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在一名健身教练的身上。 郑维泽给他做了发型,简单地画了下眉毛,设计了一个看不出来的男生淡妆,在妆容的效果下陈宏得以摇身一变,成为彬彬有礼,英俊多金的贵公子。   “好帅啊!”郑维泽夸张地叫道。   “好帅!”每个人都这么说。   “肩宽的人穿衣服还是天然好看。”张宇文说:“去吧,你们董先生一定会爱死你的。”   陈宏嘿嘿笑,拿了车钥匙,低头看手机出门去。   “那就待会儿在天空长廊见!”陈宏戴上耳机,严峻也出门上了车,让陈宏顺便送他去一趟公司,今天他还有点事要处理。   室友们纷纷朝他抛飞吻,也各自回房换衣服。   “这家餐厅好贵的。”郑维泽充满了期待。   “是的。”张宇文笑道:“但斯臣本来也说要请大家吃饭。”   常锦星吹着口哨去换衣服,今天霍斯臣明确表示,要请张宇文所有的室友们吃晚饭,张宇文也幸运地订到了位置。 虽然天空长廊价格不菲,但一来他们确定关系,二来霍斯臣离职,权当庆祝。   除此之外,上次直男事件给郑维泽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常锦星正计划着带他玩玩以恢复心情,最近郑维泽虽然嘴上没说,生活状态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不再熬夜直播了,回归到正常作息里来,并每天上午都会出门一段时间。   张宇文换了衣服,与他们走路出门去地铁站,整个江湾路上挂满了元宵节的彩灯、树上、绿化带前,只等入夜时,璀璨的灯火就会一同亮起。   霍斯臣则正在回江东的路上。   【路上有点堵,你们先过去。 】霍斯臣朝张宇文发了消息。   张宇文知道对霍斯臣来说这是特殊的一天,他也要开始新生活了,他走在前面,朝霍斯臣发着消息,常锦星与郑维泽则落后少许,不时交谈几句。   地铁上今天空空荡荡,大家都提前下班回家过节了,三人站在车厢的角落处闲聊。   “你什么时候出国?”郑维泽突然问。   面对这个问题,常锦星有点猝不及防,他想了想,说:“过了这个月吧?签证下来就随时可以走了。”   “这么快吗?”张宇文也很意外。   常锦星说:“我让岳文帮我报了一个先修班,读一年,再读两年制的摄影系。”   郑维泽说:“你住哪儿?房子找好了吗?”   “住岳文的家。”常锦星笑着说:“我给他打扫做饭,作为一段时间的房租,等稳定下来以后再找新房,或者入学以后住学校宿舍。”   他们大致知道岳文是谁,常锦星却没有告诉郑维泽他与岳文曾经的关系,只说是高中时的好朋友,岳文还与他们视讯过。   张宇文有种失落感,但他也为常锦星而高兴,至少他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挺好的。”张宇文说:“你一定会很顺利。”   “谢谢你。”常锦星认真地说。   他们都明白话中之意,要不是张宇文给常锦星介绍了剧组的工作,也许他不会这么快做出人生重大改变的决定。   “我好舍不得你啊。”郑维泽说。   郑维泽则非常失落,他的心情如今已平静了,经过那件事后,他已经把常锦星当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再没有别的念想。   常锦星笑了笑,捏了下郑维泽的脸,说:“我会回来的,只是三年而已。”   “嗯。”郑维泽说:“宇文,我可能也要搬出去。”   “啊?”张宇文意外道:“为什么?我可以不收你房租的…… 等你宽裕了再说就行。”   “真的吗?!”郑维泽震惊了。   “呃……”张宇文说:“没关系。”   他有点犹豫,原因在于这么说不太好,而不是在于钱没收到。   “谢谢你。”郑维泽说:“我真的好感动,但是我最近在找工作,我看了几家,有一家我也许能胜任,他们包吃住,需要先进行免费培训,然后在江南上班,江湾路离那边太远了,上下班不方便。”   “哦?”张宇文问:“是做什么的?”   郑维泽给他们看,原来这些天里,他每天都在出门面试,目前看下来最合适的,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销售柜位,根据每月的销售额拿分润,总共八千月薪左右,有员工宿舍可以住。   “这是你想做的工作吗?”常锦星问。   “还行吧。”郑维泽说:“这样我就可以存下一点钱,无论是进修也好,或是回学校……”   张宇文又说:“有其他的工作?你可以再找找。”   常锦星也道:“宇文说了可以不收你房租,你完全不用着急的。”   郑维泽叹了口气,说:“这里还有一个,你们看看?就是薪水太少了。”   郑维泽给他们看另一份工作,是个服装设计工作室的学徒。   “哦我知道这家。”张宇文说:“两个老板合伙开的,也是GAY,是一对,门面开服装店,里头是设计工作室。”   这份工作,月薪只有五千多也包吃住,但工作时间较长,接近十个小时,同时还要帮店里卖衣服。   郑维泽:“其实我更想去服装设计工作室,因为我从小就喜欢设计,可是薪水实在太低了。”   张宇文与常锦星都不说话,看着郑维泽手机上的图片。   郑维泽又说:“我再想想吧。”   “没关系。”张宇文答道:“下车吧!”   今天整个江东都是元宵节的装饰,这座城市已经做好了准备,为热恋中的人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浪漫,同时也对各路单身人士施加了鄙夷的暴击。   天空长廊餐厅座无虚席,今天所有的位置全部订满了,霍斯臣特地在店外等候,拉起张宇文的手。   “陈宏还没来。”霍斯臣说。   “没关系。”张宇文笑道,与他牵手,进了餐厅,霍斯臣与张宇文依旧坐上次靠落地窗的情侣位,而常锦星与郑维泽,则坐在一张四人小桌前,留了个位置给待会儿赶来的严峻。   “感谢霍总请吃饭。”张宇文笑道。   “不客气。”霍斯臣礼貌又客气地说:“目的为谢媒,你只是陪客,我要谢谢媒人。”   陈宏今天出门时充满了自信,开车时却不禁开始哆嗦,在严峻的鼓励之下恢复少许自信,严峻一下车,又开始紧张。   这车只要蹭一下,修车费就相当于自己的两家健身房…… 陈宏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念头,但在他开车去接董右时却发现还好,因为路上的车都离他比较远,没有车强行加塞。   不要一直目视前方…… 陈宏牢记着严峻的提醒。   他把车开到指定地点,朝董右发了消息。   【到了。 】   董右:【在楼下等我五分钟,你开车来的?这个会马上开完。 】   陈宏没有再回覆,把宾利停在路边,大楼的保全过来了,恭敬地说:“先生,您可以停到里面去。”   接着,保全把大楼前的路障拿开,找了个专属车位让陈宏停进去。   陈宏在这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了差异…… 换了从前,保全只会让他速度骑着电动车,不要挡住有钱人的路。   哎…… 陈宏调整了下手腕上手表的位置,把手机放回副驾上张宇文借他的名牌包里。   很快,董右下来了,他与几名同事说着话,末了他们离开,董右则把挎包斜斜背上,转身走向停车场外。   陈宏按了下喇叭,把他吓了一跳。   接着,董右朝大楼前的停车场上望来,那表情变得极度复杂。   来了来了!!陈宏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早已准备好手机,哢嚓一声,拍下了照。   他摇下车窗,朝董右说:“你在看哪儿?”   董右:“……”   这是陈宏自认识董右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破功了。   董右的脸上先是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继而笑了起来,他就像不认识般打量陈宏,再慢慢走向他。   接着,他好奇地看副驾驶位,确认那里没有人,陈宏就是来接他的。   “你在看什么?上车啊。”陈宏依旧表现得像从前一般,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心里则爽翻了天。   董右保持了沉默,拉开副驾驶座,坐了上来。   陈宏单手打方向盘,离开停车场,汇入车流中。   董右还没回过神,不住打量陈宏。   “很好玩吗?”董右突然说。   “什么?”陈宏茫然道:“什么很好玩?”   董右:“你在逗我?”   陈宏:“逗你?为什么要逗你?”   陈宏的心里正在狂笑,他已经使出了毕生功力来维持面部肌肉的稳定,但稍微上翘的嘴角出卖了他。   “你家里做什么的?”董右又问。   “开健身房的啊,你不是看见了?”陈宏已经发现,今天董右居然难得的有点慌张?!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他的气焰一刹那消退了!   董右说:“健身房只是你拿来玩的吧?”   这话居然是董右帮他说了,陈宏又开始窃喜。   “我不是告诉你了?”陈宏答道:“最开始我就说只是玩玩。”   董右:“你家住哪?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宏:“干嘛,你要上门拜访我爸妈?”   董右:“……”   陈宏没有意识到,今天他用这么一个形象出现,实际上暗示了对他们关系的另一种期望。 在董右看来,当下的陈宏正在以他真正的身份示人,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开始追求他了?然而陈宏却认为只是一场恶作剧。   “我住江湾路。”陈宏说。   “哦。”董右说。   片刻后,董右又补充了一句“嗯”。   等红灯时,陈宏打量了他两眼,猜测他今天是否准备了与自己去开房,这身西装底下穿的是什么…… 董右迎上他的目光,忽然说:“所以你之前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陈宏也笑了起来。   确实没骗什么,但陈宏一直在朝董右绕圈,今天他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并深知这些富二代的脾气,导致董右完全无从下手。   董右又笑了起来,接受了,反而还觉得很有趣,接着他伸手在陈宏大腿上摸了起来,说:“让我感受一下,几天了?”   “一个礼拜吧。”陈宏禁欲接近一周,被董右的手一摸,就硬了起来。   “喂别这样。”陈宏又警告道。   “塞车啊。”董右说。   “待会射了!”陈宏不耐烦地说:“裤子上全是湿的。”   董右开始拉陈宏的裤链,要转身凑过来,陈宏抓住他的手腕,一脚踩油门,继续开车。   “晚上让你吃个够。”陈宏道:“叫声老公来听听?”   董右:“……”   董右只有在做爱时才会叫陈宏“老公”,但凡被满足之后就恢复了那高冷的模样,今天陈宏有心想试试看。   董右不说话了,没有像平时一样说“滚”。   陈宏在等第二个红灯时,又把手伸过去,隔着薄薄的白衬衫捏董右的,董右忙抓住他的手,说:“老公!别乱摸了。”   陈宏简直要爽飞到天外了,归根究底,还是要感谢张宇文提供给他的有钱人一日游服务。   “晚上吃什么?”董右又问。   陈宏:“随便订的一家,太晚订,都没位置了。”   这话明显也是经过了培训才能说出来的,董右到现在为止,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已经接受了陈宏是个有钱富二代进行创业练习的人设。   “这车你爸的还是你的?”董右突然问。   虽然和剧本不一样,但陈宏也很清楚该如何回答。   “朋友拿来抵债的。”陈宏答道:“平时很少开它。”   董右:“哦,为什么?”   “显得像个司机。”陈宏说:“你不觉得吗?”   董右也无奈笑了。   陈宏又说:“你那辆保时捷就挺漂亮。”   “那是我姐夫的。”董右答道。   陈宏没说话,他的气场已经对董右形成了全面压制,同时清楚了董右平时表现出来的强大,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比他有钱。 而如今陈宏本来就有攻的控制力,外加缺点一补强,董右简直拿他没办法。   “健身房生意怎么样?”董右难得地问。   你今天话多了不少嘛…… 陈宏心想,平时可没见你会问这些。   “就那样吧。”陈宏总是很酷,以前是不甘被压制,现在则需要维持人设,他把车开进天空长廊的地下车库,刚熄火,董右便双手抱了上来,陈宏也开始亲吻他,他们就坐在驾驶与副驾驶位上开始拥吻,陈宏则不客气地揉他的身体。   “到后座去。”董右喘着气说:“你想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吗?”   陈宏突然清醒过来,虽说张宇文与他关系好无所谓,但总不好在朋友的车上玩车震。   “先吃饭去。”陈宏说:“中午没吃饭,肚子饿死了。”   董右顺从地点头,跟着陈宏下车。   今天实在太温顺了!陈宏简直不敢相信,换作平时,董右一定会说“饿什么?我也饿”接着不管不顾,把他裤子脱了再说。   陈宏走在前面,董右跟在后头,两人四处找电梯,只找到一个秘密通道的门,陈宏便说:“算了,走上去坐电梯。”   董右拉了几下陈宏的手,进秘密通道后,又摸他胯下,陈宏忍无可忍,转身把他按在墙上就开始亲,董右明显非常满足,要的就是这一刻,陈宏也不再说肚子饿之类的话了,片刻后董右拉开陈宏的西装裤拉链,在秘密通道里开始吃,吃了 几分钟,陈宏让他起来,也扒下他的裤子,让他只露出屁股,翻出润滑液就开始干,董右的丁字裤显得非常性感,衬衫半遮半掩,一只脚跨在台阶上,任由陈宏进出,一时间秘密通道里只有董右压抑的呻吟与陈宏的喘息,同时两人还做贼般时刻注意头顶传来的动向,一楼大厅处偶尔有开关门响、脚步声,更平添刺激。 在这刺激下,陈宏只坚持了二十分钟就射了。   “今天这么快。”董右喘息着说。   “还快?”陈宏摸了一把董右:“干久了你都要合不上了。”   董右:“待会儿还有吗?”   “有啊。”陈宏摸来摸去,说:“等你合上了再继续干。”   这只是今天的前菜,但也足够他们回味好一阵了。   两人整理好衣服,董右还替陈宏扣好了衬衫扣子,给了他一个绵长的深吻。 上一楼,进电梯,陈宏按了顶楼。   董右:“长廊餐厅?”   陈宏:“嗯,是吧,怎么?”   董右十分惊讶,陈宏说:“不喜欢换一家?”   “没关系。”董右说:“就这家吧,吃什么都一样。”   陈宏猜测以董右平时的风格,应当不会觉得这家贵。   “你就只想吃大鸡巴。”陈宏不留情面地嘲讽道。   董右:“……”   这个时候,又有人进了电梯,董右忽然朝陈宏问:“你说什么?”   陈宏于是一手搭着董右的肩膀,带着坏笑,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你就只想吃老公的大鸡巴。”   董右神色如常,抵达长廊餐厅,陈宏带着他进里面,两人就座。   董右的身后那桌,后面不远处是张宇文与霍斯臣,斜后方则是常锦星与郑维泽——室友们看见他俩来了,都好奇地趁着喝水的间隙,目光落在董右身上。   “我看看今天吃点什么,霍总得掏不少钱。”张宇文笑道。   今天霍斯臣要请两桌的客,陈宏那桌则他自己掏腰包。   霍斯臣说:“反正过完今天就要赖上你了,无妨。”   服务生说:“先生,今天我们提供了套餐。”   张宇文哭笑不得,搞半天只是告诉他吃什么菜,888元一位。   “稿子怎么样?”霍斯臣今天意外地没有听到张宇文的抱怨,以为这次总算过稿了。   张宇文:“副主编疯了。”   霍斯臣:“疯了?”   张宇文:“对,出版社倒了。”   霍斯臣非常的迷茫,张宇文此刻正在一心二用,观察隔壁陈宏那桌。   常锦星与郑维泽则在等上菜。   “好贵。”郑维泽说:“一顿要吃掉上千,等你出国了,一定常吃西餐。”   常锦星点头,郑维泽又说:“你一定能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有这种预感。”   “谢谢。”常锦星伤感地笑道。   郑维泽:“对不起啊,我总是自作多情,这回又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没有的事。”常锦星忙道:“我们是朋友啊。”   郑维泽笑了起来,常锦星又解释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 大家都很喜欢你,你也是个善良的小孩。”   郑维泽:“如果我可以早一点遇见你,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常锦星示意郑维泽别说了,他的眼眶发红,郑维泽总是在说对不起,但常锦星心里却明白,是他对不起郑维泽,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撩他。   “我觉得还是去服装设计工作室适合你。”常锦星想了想,认真地说:“虽然薪水不高,但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是你想学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郑维泽说:“可是我又很担心,我怕我不能胜任工作,被他们嫌弃,那个工作室太私人了,只有两个老板……”   “不会的。”常锦星说:“要相信你自己。”   郑维泽已经有快半年时间没有接触社会了,他确实社恐,曾经的工作是为了糊口的无奈之选。   常锦星笑道:“而且万一有帅GAY来买衣服,喜欢上你了呢?”   “那我也不会抱着依附他的想法了。”郑维泽认真答道:“我想靠我自己。”   “这样很好。”常锦星说:“真的,我曾经也是这样,我觉得你一定能成功。”   自立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常锦星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他终于渐渐地成为了自己,这条路也只是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考验里,看似最稀松平常的一个。   陈宏随意地靠着椅背,等待上菜,董右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要和你一起去?”陈宏说。   “不不。”董右的神色居然有点躲闪,快速离开,陈宏赶紧趁机朝室友们打了个招呼,作了个手势,大家又纷纷朝他比“OK”。   张宇文作出询问表情,示意是否要用电话,陈宏摆手,自己现在已经完全能驾驭了。   很快董右回来了,这时,服务生端着汤与餐包上来,放在陈宏面前。   “怎么只有我的?”陈宏说。   “你不是饿了吗?”董右说:“你先吃吧。”   今天晚上,董右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善解人意的温柔男,实在太突破陈宏的认知。   “你在做什么工作?”陈宏随口问。   他确实有点好奇。   “我在家里开的公司帮忙。”董右答道:“文化娱乐产业,公司里我姐和我姐夫说了算。”   “哦,这样。”陈宏点了点头。   董右又问:“你呢?”   “开健身房。”陈宏答道。   董右笑着看他,说:“你就不能真诚点?”   真诚点?陈宏心想你让老子真诚。   “这应该是认识以来,我们第一次这样聊天吧?”陈宏本想说“平等的聊天”,但他没有说出口。   “我一直想了解你。”董右说:“是你不给我机会,总是提上裤子就跑。”   陈宏心道你还真的对我有兴趣?不可能,要不是今天我表现得不一样,你会和我聊这些?   但陈宏嘴上说:“我真的开健身房。 车子手表都是找朋友借来的,就是为了哄你开心,陪你吃个饭。”   董右又笑了,今天他笑的次数,比他们认识以来加在一起都多。   “你是独生子吗?”董右又问。   “我有个妹妹。”陈宏答道:“在父母身边。”   董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陈宏:“你爸妈让你结婚?”   “不。”董右马上回过神,说:“没有,他们几乎不管我,都是我姐在管我。”   陈宏想了想,大致能猜到董右刚才为什么叹气,说:“在家里公司上班挺累的吧。”   “说累很累。”董右说:“习惯了也还行。”   陈宏:“你还没来我这儿上过课呢。”   董右带着少许坏笑:“我还没买好衣服,不知道上课要穿什么。”   陈宏:“随便你,不穿也可以。”   董右:“那你穿吗?”   陈宏:“我可以给你买一身健身课上穿的衣服。”说着,朝董右扬眉,董右那表情,陈宏一看就知道他又想要了。   张宇文和霍斯臣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董右特地压低了声音,但看那气氛也知道他俩多半在调情。   “陈宏也谈恋爱了。”霍斯臣说。   张宇文:“很惊讶吗?每个人都有爱人和被人爱的资格。”   霍斯臣笑了笑,说:“我只是担心他…… 嗯……”   “不能长久吗?”张宇文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陈宏最特别,他的爱情从性开始,只不知道性是否能冲淡一切生活矛盾。   “不过其他人也许也是这么想我们的。”霍斯臣无所谓道:“晚上来我这里过夜吗?”   张宇文想了想,说:“好。”   霍斯臣:“我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你。 今天早上我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着你来一发了。 但想到今晚也许能邀请到你共度春宵,我就只好苦忍……”   张宇文笑个不停,因为霍斯臣总会用一本正经的语言说着很不正经的内容来逗笑他,偏偏每次他说的话又很有画面感。   “明天正好一起去看房子。”张宇文说。   “真的租房住吗?”霍斯臣说:“你想好了?”   “嗯。”张宇文也想试试从江湾路七号搬出来:“我有几个地方都很喜欢。”   与其说喜欢地方,不如说是想再去经历一次童年时的回忆——那些小时候与外公、外婆一起居住的点点滴滴都在江南。   就在此刻,一个女人走过来,站在他们的桌前,她长头发,身穿黑色连衣裙,穿着高跟鞋,就这么不声不响,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霍斯臣?”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张宇文看了她一眼,再看霍斯臣,霍斯臣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霍斯臣,你有钱吃高档餐厅,没钱还债?”   “你…… 不要在这里撒泼,出去!”   霍斯臣当即站起,张宇文听了个开头,一时竟是脑袋空白。   “霍斯臣!”那女人说:“抚养费什么时候给?我在这里守了你快两个月了,你还怕嚷嚷?!”   “你……”霍斯臣说:“你疯了!出去!”   霍斯臣伸手拉她,被她甩开了,他不敢在餐厅里用力,那女人又说:“你怕别人知道吗?你这个渣男,你有胆子做就别怕有人知道啊!欠着债不还,还跑这里来消费?打你电话你但凡接一次……”   “时雨!你冷静点!”   她相当的激动,而张宇文则彻底愣住了,这个场面简直就是狗血剧里抓小三的模式,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整个餐厅被这个叫时雨的尖锐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带着错愕,朝她望了过来。   霍斯臣当真留也不是,赶她走也不是,表情相当地郁闷。   “你还想碰我?”时雨说:“你信不信我告你强奸?”   这下整个餐厅里,所有客人都放下了刀叉,陈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女生。   “她是谁?”张宇文终于朝霍斯臣问道。   “我是他的老婆!”她又说:“你能不能让他快点还我钱?别再躲着我的电话不接……”   霍斯臣:“你够了,你跟我走…… 我们出去说。”   “你还知道丢人啊!”尤倾说:“你的脸皮这么厚,现在还知道丢人了?你知道吗?”她旋即朝着张宇文说:“他是个骗婚的同性恋,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别把爱滋病传染给你,还有啊,他骗了我的嫁妆!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的人品烂透了,简直就是……”   霍斯臣深吸一口气,抓住了她的手腕。   陈宏起初还只是在观察,到张宇文问“她是谁”时,他终于坐不住了,要起身去帮忙,常锦星和郑维泽则还在犹豫,然而对方的火力一直在霍斯臣身上,所有认识霍斯臣的人都显得相当的震惊。   陈宏起身,这个时候他必须去帮忙,毕竟张宇文和霍斯臣,是他介绍认识的。   “怎么了?”董右看出陈宏的意图,说:“是你的朋友?”   “是的。”陈宏站起来后稍微想了一下,要怎么把她劝走,霍斯臣已经拉着她的手腕要把她带走,她却在张宇文面前说个不休。   “哪个?”董右看了两眼。   陈宏本想说“两个都是”,但改口道:“高个子。”   “我来吧。”董右放下餐巾,起身,陈宏也跟着过去了。   “他把我的嫁妆骗光,现在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那女人正朝张宇文解释着,背后董右与陈宏到了。   “哇,时雨!”董右说:“是你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所有人又是满头疑惑,连当事人时雨自己也懵了,转头看了董右一眼,说:“你是谁?你干什么?你别碰我……”   紧接着,董右出手,直接锁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了过来,餐厅员工当即会意,不少人一起上来帮忙,董右说:“你这个调皮的家伙…… 跟我来,不要再胡闹了!”   霍斯臣总算松了口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再转身看张宇文时,张宇文的脸却已经黑了。   “你不去看看?”张宇文说。   另一边,时雨被尖叫着拖到餐厅里面,霍斯臣也怕出事,便跟了过来。   董右的速度却更快,一离开餐厅,到了后厨,就突然一手扼住那女人的咽喉,把她直接扼在了墙上。   “听着,漂亮的小姐。”董右冷静地,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管你是谁,今天就算了,但是,请你不要在我家的餐厅里撒野耍泼,否则我就派人做、掉、你,我要搞你,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时雨被扼得死死的,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惊恐地看着他。   “现在。”董右说:“请你给我坐货梯滚下去,如果有生之年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我就把你这张脸皮用刀割下来,我说到做到,不信的话,你可以出去问问我董右是什么人。”   所有员工都规规矩矩,在董右身后垂手站着,围成一个半圆。   接着,董右放开了她,她瞬间跪在地上大声咳嗽,眼里带着恐惧朝他望来,货梯叮一声抵达,董右再次把她揪起来,塞进电梯,一名餐厅的保全马上会意随行,进了货梯。   霍斯臣追进来,看见她被带进了员工出口处的货梯。   董右作了个“请回”的手势,霍斯臣回身望向餐厅里,说了声“谢谢”,董右也朝他点头,陈宏与霍斯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去朝张宇文解释。   “对不起。”董右回到餐厅,说道:“她是我朋友,因为想念前夫,脑子有点不太清楚,经常到这边来随机抽选幸运儿,让大伙儿看笑话了。 今天给各位加赠一份甜点,抱歉,抱歉。”   客人们便没有再表现出八卦表情,只当它当做一个小小的插曲,毕竟人世的悲欢并不相通,顶多只会让人觉得吵闹。   然而霍斯臣呢?   回到餐桌前,他却发现张宇文已经走了,他只得拿了衣服与车钥匙,快步出来按电梯,叮的一声,两架电梯同时到了,霍斯臣下楼,严峻抵达。   “霍斯臣?”严峻看见霍斯臣的背影。   霍斯臣疲惫不堪,连朝他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日,霍斯臣彻底宣告完蛋。 第47章   江湾路七号。   张宇文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翻看着与霍斯臣相识后彼此互相传送的消息,回忆起与他相识后两人的点点滴滴。   半年而已,六个月,一百八十天,足够两颗心从陌生到相识,到了解,再到碰撞出炽烈的火花,最后重归于寂静。 时间有时很长,长得一辈子也未必能真正认识一个人;有时却显得很短,所有的美好记忆只不过是流金江上傍晚短短几分钟,夕阳刚好转到那个角度时泛射出的五分钟的掠影浮光。   张宇文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离开长廊餐厅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妈的,怎么都混到我这个地步了,还要被生活操啊!   他本可以每周换一个男朋友,当攻当受随便选,不用迁就体位也不须了解对方的喜好;但凡他想与谁进入稳定的家庭关系,对方也会表现出莫大的热情。   但他们喜欢的,是真正的我吗?   张宇文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也许爱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大部分时候是虚假的,被包装过的,他想得到爱情不说轻而易举,却也不用费太多的力气,但他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真实,与其被蒙骗,他更不愿强人所难,于是更倾向于不去碰它。   唯二让他确定真实的爱,一是来自于他的前任,那时的他们什么也没有,他自然不会爱上张宇文的钱,兴许所谓的糟糠之妻不下堂正是这个道理;二则来自于霍斯臣,他什么也不知道,还天真地以为张宇文会因为要陪他过苦日子而失望。   张宇文现在很煎熬,霍斯臣前妻的控诉非但没有让他对他的爱意烟消云散,反而令他更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是的,他喜欢他,否则现在不至于这么郁闷。 他本以为自己没那么爱他,但就在今夜,他意识到自己对霍斯臣的爱也不少,不似他们相处时自己所表现出的模样,否则他不会因此而大怒。   霍斯臣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却一直在陪我演戏?张宇文回忆过往后,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态度始终是一致的,两人在一起时他所展现出的信心与风度,都证明了他丝毫不知道真实的自己。   她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张宇文听到后半段时已经彻底懵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前妻、骗钱、欠债等关键词。   但他认为霍斯臣不至于骗钱,他有正经工作,张宇文看过他公司群组的聊天记录,也去过他公司楼下,他确实是一个公司的副总,没有不良爱好,起居生活简直能用简陋来形容,也不贪恋物质享受,怎么会欠下债务?   结过婚也无所谓,不能因为结过婚就剥夺了他爱与被爱的权利。 张宇文开始在内心深处给霍斯臣洗白了,每个人都会接受自己希望的解释,连张宇文这么理性的人也不能免俗,从这点上看他与一厢情愿爱上直男的郑维泽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重点在结过婚又离婚了吗?张宇文心道,重点在于欺骗,他没有告诉自己实情。   可我自己不也一样吗?绕了半天,又回到根源问题上来。 他们都有朝对方隐瞒的事,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张宇文允许隐瞒,只要不是劈腿这种原则性错误,其他的事,他都不太关心…… 事实上他对爱情的态度也是如此,双方都允许有所保留。   比起真正感情破裂的人,现在的张宇文尤其痛苦,如果能确定自己不再爱他,反而好办得多,打几天游戏喝几场酒便忘了——就像他的前任,分手时张宇文亲眼看着他离开,突然就热爱全无,那层光环一消失对方就变成了陌生人。   奈何他还爱着霍斯臣,这就很难。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给他机会解释,先原谅他。   也许某一天张宇文会突然间不再爱他,届时也可以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再一脚踹了他。   至少现在,张宇文放不下。   这个夜晚,江东全市的花灯都亮了起来,从江南到江北,流金江两岸尽是闪烁的灯火,映在江水之中,犹如仙境宫阙。   霍斯臣来了,他把车停在江湾路七号外,走上前,站在门外,像个被罚站的小孩般犹豫不决。   此刻,其他人正在严峻的房间里低声又紧张地谈论着——人生大抵充满煎熬,张宇文在床上煎熬、霍斯臣在门外煎熬、严峻则在楼下煎熬。   “他睡了吗?”严峻紧张地问。   “没有。”常锦星答道:“我看了下房间的门,开了条缝。”   “你去吧。”陈宏推了下严峻,说:“去和他聊聊。”   严峻大致从室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在这时,他反而鼓不起勇气去安慰张宇文。   严峻焦虑地说:“他现在肯定想自己一个人静会儿。”   “你去吧!”常锦星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上啊!”   “不好吧。”郑维泽说。   在经验丰富的常锦星的撺掇下,严峻本来差点就要去陪张宇文了,听到郑维泽这话时,心里的道德在作祟,又十分犹豫,陈宏想了想,说:“你就敲敲门,问一下?”   室友里头,常锦星是严峻派,他见过泡温泉那天夜里霍斯臣抱着张宇文大哭的场景,作为花言巧语的渣男,直觉告诉他,霍斯臣一定有什么事在欺骗张宇文,今天发现了果然如此,而他也是与霍斯臣关系最生疏的一个,反而与严峻是好朋友,他坚定地站在严峻这边,觉得他俩很合适。   郑维泽则是霍斯臣派,因上次霍斯臣救了他,否则他就要在江湾公园被直男揍成猪头,至少现在对他仍有感激,不愿意看到他不清不楚地被送上断头台,与张宇文这么快就玩完。   而陈宏呢?他是最举棋不定的一个,先前他支持严峻甚至觉得严峻应该去撬墙角,他和张宇文更合适,霍斯臣则长久不了;然而今天过后,他又觉得霍斯臣比严峻更可怜,对这位兄弟产生了几分同情,也许他是个圣母派,看谁境遇更惨,心中的天秤就倒向谁那一方。 他把严峻与霍斯臣的友谊摆上去再三衡量:霍斯臣办了他的会员卡,借了他一件约会用的西装外套,请他吃了两顿饭…… 但办卡是购买他的健身课程,这属于等价交换不能算在其中。   严峻则为陈宏参谋了恋爱,帮他设计了健身房的运营模式,请他吃饭喝咖啡与烧烤,他们还睡过一张床……   “叮咚”门铃声响。   所有人安静。   “宇文。”霍斯臣的声音在门外说:“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说完就走。”   常锦星:“先别去开门。”   严峻的表情相当复杂。   “怎么能这样?”郑维泽说:“锦星!”   郑维泽责备地看着常锦星,但顾及严峻,他没有多说。   陈宏现在相当的为难,严峻叹了口气,然而他觉得今天室友们转述的这件事,实在太荒诞太离谱了,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还是最恶俗最狗血,已经鲜少编剧会使用的那一类。   门铃又按了一次,但张宇文没有下来开门。   常锦星又说:“要让宇文自己决定。”   “宇文愿意听解释的话。”陈宏的天秤最后缓慢地朝着严峻倾斜,说:“他会自己下来开门,对不对?”   众人再次沉默,听见霍斯臣按了好几下门铃,最后重归安静。   “他已经走了。”常锦星说:“严峻你快去,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坐在他身边就行……”   “不,没有走。”严峻走到窗前看了眼,说:“车没有开走,他在外头等着。”   郑维泽终于忍无可忍,拉开房门,出去为霍斯臣开门。   霍斯臣正坐在江湾路七号门外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听见开门声时马上起身,待发现是郑维泽,只是点头,说:“谢谢,对不起,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   “跟我没关系。”郑维泽说:“不用朝我道歉,你该朝宇文道歉吧。”   霍斯臣脱了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上楼去。   “他很惨啊。”郑维泽回到严峻房间里,朝他们说:“本来今天他来请我们吃饭,结果还在朝我道歉。”   常锦星说:“这倒是像宇文请客呢,他信用卡要是刷爆了,还不是要宇文帮忙还钱?而且今天帐单还是严峻付的!”   郑维泽社会经验不足,不知人心之险恶,被常锦星这么一说突然发现逻辑似乎也通,说好请客的霍斯臣提前跑路,最后这顿饭反而是匆匆而来的严峻刷卡买的单,一下连服务费刷掉了他六千,把陈宏的帐也一起付了。   严峻什么也没吃到,还搭上六千块钱,现在饿着肚子想追求他暗恋已久的张宇文,自己还在旁边使绊子,把他的情敌冒冒失失地放了进来…… 郑维泽开始内疚了。   “对不起。”郑维泽快哭了,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   “没关系。”严峻答道:“你做得对,我也不想这样。”   常锦星把门开了一条缝,意图听下楼上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了,根本听不见。   张宇文侧躺在床上,霍斯臣进了房间,在床边的转椅上坐下。   张宇文只开了一盏台灯,卧室里大部分是黑暗的,但落地窗外,江湾路所有的彩灯都在闪烁。   霍斯臣沉默良久,而后叹了很长的一声气。   “对不起。”霍斯臣说:“但我想解释,只想恳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宇文背对霍斯臣,没有回答他。   霍斯臣等不到张宇文的回应,打开了文件袋,略发抖的手抽出一叠文件,递给张宇文。   “这里是我的离婚诉讼协议。”霍斯臣说:“先前这段婚姻的情况,上面有详细的说明,底下有法院的盖章,以及我的债务明细和离婚的原因,在网上可以查到判决书,都是公开的,我本来应该早点过来,但我回家取它,稍晚了一会儿,路上又堵车。”   张宇文回头看了霍斯臣一眼,又继续玩手机。   “先坦白我的情况吧。”霍斯臣很冷静,说:“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我不会再欺骗你了。”   “你说吧。”张宇文答道:“现在我相信你。”   霍斯臣“嗯”了声,说:“我从小就不受父母宠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经历……”   “没有。”张宇文答道:“我是独生子,而且没有被父母抚养长大。”同时心想,你现在要开始卖惨了吗?   霍斯臣:“就是有两兄弟的家庭里,父母总会不受控制地偏心其中一个,在我家是我哥哥,他比我优秀,也比我聪明。 感情朝着他汇聚,就像马太福音里所说:但凡有的还要给他更多,使他丰足有余。 没有的,连他仅有的那部分也要拿走……”   “…… 说这些不是想博同情,只是告诉你,我的一些决定是为什么。 就像你告诉过我,你在写小说时,每个角色的过往、背景、经历,共同决定了他在一些重大事件上的决定…… 我哥哥叫霍斯廷,他考上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而我在加州读了大学,父母希望我去华尔街,但我办不到,我不像哥哥优秀,所以我决定回来发展,我在江东念了研究所,研二时参加同学聚会,与我的小学同学吴佩锋决定合伙创业,用他家里的资源开办一家外贸公司。”   霍斯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张宇文:“我在听。”   霍斯臣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有一些股份,最初我希望让这家公司上市,实现财务自由。 不少人觉得我像个高富帅,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个书呆子。 我没有多少人生目标,也不知道未来该往哪里去,江东是我相对熟悉的环境,至少在这里我生活得较为自在。 我对恋爱、家庭毫无想法,念初中与高中时我喜欢过女孩子,都是华裔,她们很中性、活泼大方,我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同性,这几段恋爱也很短暂。”   “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后,我拥有了另一个身份。”霍斯臣想了想,又说:“我在其他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吴佩锋的坚持下,到这家公司来当副总,为他打理业务,虽然相处算不上融洽,却也磕磕碰碰地在往前走。 他觉得我们也许可以有更紧密的关系,于是给我介绍了女朋友,也就是今天晚上出现的那个贾时雨。”   “嗯。”张宇文应了声。   “贾时雨出现时,确实带给了我许多温柔与快乐。”霍斯臣说:“她有一个要好的闺蜜,吴佩锋与她闺蜜谈上了恋爱,我和贾时雨确定关系在一起。 但佩锋没多久就分手了,而我还与她在坚持,你经常说我很直男,确实如此,我完全没有玩玩就算的想法,我确定一个人是否合适,需要一段时间的反复考虑;一旦认定了,我就抱着共度一生的愿景去谈恋爱,也许这和我的专业有关,你知道做贸易需要小心又谨慎地选择,确定心意后便不再反悔……”   “我们的恋爱持续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虽然平时有许多矛盾,但还是可以通过哄和买东西来缓和,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我不仅没有照顾你的感受,还把上一段关系里的习惯带到与你在一起的生活中来。”   “继续说。”张宇文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结婚了。”霍斯臣说道:“她搬进了我家,但婚后我发现她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要去高档的餐厅,去马尔代夫度假…… 以我的薪水,甚至有些吃力,她每个月都要买许多东西,我尝试着谈谈,让她转变生活的态度,于是我们爆发了严重的危机。”   张宇文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她嫁给你的时候以为你很有钱,之后发现其实你没有她想像中的有钱。”   “是的。”霍斯臣爽快地承认道:“我不是她的理想对象。”   张宇文:“嗯”。   霍斯臣:“后来我减少了家庭支出,毕竟我要还房贷,还要为以后的生活考虑……”   “她上班吗?”张宇文问。   “有一份在朋友公司的闲职。”霍斯臣说:“每月四千元。”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霍斯臣又说:“接着她也许是赌气,举债消费,她认为我肯定会帮她还,毕竟我们是婚姻关系,她打算用这个来报复我:“你不是抠吗?我让你不付帐』。 她不仅自己购置精品,还请闺蜜们喝下午茶,营造一个阔太太的人设。 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尚属可以收拾,但她太单纯了,有一次和闺蜜们去澳门度假时,在叠码仔的介绍下,她染上了赌瘾……”   张宇文:“嗯。”   “这里有她欠债的信息。”霍斯臣把法律书递给张宇文,张宇文终于坐起来了,随手翻看,确实是一些放贷公司的欠条,下面签着贾时雨的名字,判决书里所述的情况也属实。   “她最初赌赢了不少,赌徒都这样,她便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赚到钱,不再把我放在眼里,接着越赌越大,输了只想回本,直到最后利滚利,出来一个大坑。”   张宇文翻看文件,说:“然后你终于决定离婚了。”   霍斯臣:“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得知时犹如晴天霹雳。 我还要还房贷。 她在婚姻存续期举债,我无法证明当时我不知情。 这部分成为了共同债务……”   “你只要还一半就行。”张宇文随口道:“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对。”霍斯臣答道:“我也想过赖掉,凭什么要我来还?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何况还要还一笔不属于我的债,除此之外,我每个月要付她三千的抚养费,直到她找到工作为止。 我觉得命运待我实在太不公平……”   张宇文:“但是抱怨归抱怨,最后还是慢慢开始还。”   “是的。”霍斯臣说:“如果公司顺利上市,我就有翻身的机会,但很快经济进入下行周期,公司的业务越来越糟,有一次意外的,我和吴佩锋在聊天时,酒后他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最初介绍贾时雨给我,他就知道我们长久不了,因为她与她的闺蜜,都以追求享乐,四处寻找有钱的男人作为目标,想过上阔太太生活,精英圈里不少人都是她们的猎物。 我问吴佩峰他为什么不早点说,他也表现得有些后悔,因为他没想到贾时雨会去借高利贷,假设她只是贪图享受,以我的薪水还是能勉强负担得起……”   “…… 有了介绍人的这层关系,也许他能把我更紧地拴在公司里。 也正因为这件事,我和他从此产生了严重的隔阂,到了最后裂隙加深,终日争吵不可开交,最后我放弃了这家公司……”   张宇文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那天在象峡,我记得你接到一个电话,当初我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那是谁?”   “谁?”霍斯臣明显不记得了,他示意张宇文稍等,回忆片刻,张宇文又说:“对方要去你家,你说家里没人。”   “是吴佩峰。”霍斯臣查看几个月前的通话记录,说:“原本每周我会去钓鱼,结束后找他喝酒。”   张宇文明白了。   “贾时雨把自己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认为谈恋爱时,她也给我买了不少东西,所以今夜她大吵大闹,指责我骗了她的嫁妆。 还好,离婚时我把用不着的尽可能清算先还上了一部分,并每个月拨出两万元来还债,自己留下八千生活费,这样算上利息,我就要还至少二十余年……”   张宇文说:“还完的时候你大约五十五到六十岁。”   霍斯臣沉默了。   张宇文:“但是你辞职了,接下来也不容易找到每年有五十万以上净收入的工作……”   “就算不辞职。”霍斯臣说:“公司因为各种问题,我的薪水也必须主动砍半。”   “那么,还清欠债的时长就要加倍了。”张宇文深谙乘除算式里等号两边同时翻倍,等式才能成立的法则:“这下就要五十年。 还清欠债那天,你八十岁。”   压力确实真的很大。   “所以具体说来,到底欠了多少?”张宇文看着下面的一大堆欠债内容,简直眼花撩乱,还是跟好几家高利贷公司借的。   霍斯臣:“法院判决外加协商,我可以只偿还一部分的利息外加全部本金,在判决生效开始,利息不再增加,贾时雨的那部分,则她自己负责……”   “总数。”张宇文问。   霍斯臣:共同债务1120万,我需要还560万,外加120万的房贷,共680万。”   “嗯。”张宇文依旧埋头看他的法院判决,里面居然还有贾时雨关于霍斯臣阳痿的控诉,想必把它当做了离婚条件之一,想争取更多的补偿。   他仿佛看见了霍斯臣在离婚官司中的极度难堪,遭到这种攻击,简直是太惨了。   霍斯臣没有再说下去。   霍斯臣:“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张宇文把文件放在一旁,拿起手把,打开电视,开始打游戏:“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觉得我们的问题在于你欺骗我,这一直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地雷,随时会把你炸得粉身碎骨,对不对?”   霍斯臣:“是的,我承认我在这段关系里存心不良,我的行径很卑劣,我想先和你确定下来,确定了关系,等到和你相爱,并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再慢慢告诉你事实,或者让你自己发现,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你会顾念我们岁月里的情谊,不会轻言分开…… 或者…… 或者……”   张宇文说:“或者到了那时,你爱也爱过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霍斯臣说:“我先在我们之间培养爱,再拿它来要胁你,这是我最卑劣的地方。 贾时雨对我来说是个噩梦,但她救了你,也给了我狠狠的一耳光,提醒了我,原来我是个卑劣的人。”   “你看。”张宇文说:“这就是你不懂了。 当然,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卑劣也很不容易。”   霍斯臣不明所以,看着张宇文。   “你觉得你要被甩的原因是这些东西,对不对?”张宇文看了眼桌上的判决书,说:“恰恰不是,就像那天你觉得我图你的钱,现在你觉得自己即将被甩的原因,则是因为你是个一无所有还欠下六百…… 六百多少万来着的穷鬼?”   “六百八十万。”霍斯臣说。   “嗯,随便是多少,我不关心。”张宇文没有看霍斯臣,只是打开游戏,继续先前卡住的那关,随口道:“你来来回回,总是在这件事上绕圈子……”   “我没有。”霍斯臣有点生气,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和张宇文吵架,解释道:“我欺骗了你,重点在于欺骗。”   “那你怎么会认为我在意这个欺骗呢?”张宇文又飞快地说:“突然掏出一张六百万的银行卡给我随便刷是惊喜,给我一张六百万的欠条是惊吓,什么是善意的谎言什么又是恶意的欺骗?”   霍斯臣的表情有点疑惑。   “也许你回过神来后要说,造成损失与伤害的是欺骗,而带来快乐与幸福的是惊喜。 可是谎言就是谎言,这两者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张宇文说:“但是,我必须提醒你,霍斯臣,我们的矛盾根本不在这些枝微末节上,问题在于,你到底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   张宇文说到这里,游戏过图Loading,他便转头看了霍斯臣一眼,目光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   他还是很帅的…… 张宇文心想,如果现在他脱光衣服要求打分手炮,自己说不定就接受了。   霍斯臣却显得有点语无伦次,笨拙地解释着自己的真心:“我希望和你在一起,也听取你的意见……”   “不不。”   游戏继续,张宇文的注意力于是又转回电视屏幕前,说:“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日,你始终把我视作一个『男的女人』。”   霍斯臣:“……”   张宇文:“是的,女人,就是你对婚姻里另一半的看法,注意我说的『女人』并非女性,而是一种社会与生活职能。 你认为自己是'男人'而你的另一半得是个'女人',就像你看待贾时雨一样,你把她当做一个'女的'女人,她做的这些破事我们暂且不论,你选择了她其中也有一个原因是她很'女人',符合你对另一半的认知。 据此我看出你的家庭一定非常传统,家庭的影响会让人产生既定思维,可是原生家庭不能为你开脱,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却没有对你的价值观生成任何的修正。”   张宇文难得有洗脸输出的机会,他一边忙着在游戏里输出boss,另一边也不耽误在现实里输出霍斯臣。 霍斯臣看着张宇文的侧脸,一时间思考有点跟不上了,此刻他唯一的念头不是张宇文话里的意义,而是“人类制造巴别塔却被神祇毁去,因而如今众生语言并不相通”。   “女性并非生来就是女性。”张宇文引用西蒙波娃的那句名言:“她被社会要求成为女性。 之所以我说'女的'女人与'男的'女人,是因为并非生理性别上为女,她就必须去扮演你希望她成为的那个角色。 你的看法根深蒂固,还把它套用到我们的关系上来。”   霍斯臣:“你这么说不公平,这是一种分工合作。”   “啊是的。”张宇文说:“无视一个人的专业与自我价值属性,解放出家庭里劳动力单价最高的那个角色,让他心无旁骛地去赚钱建设家庭,这听起来很合理。 但我冒昧地问一声,假设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辞职了是零收入,我赚得比你多,存款也比你多,我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操你?”   “你可以随便操我。”霍斯臣说:“我想被你操,这样你觉得满意吗?”   张宇文:“你在说实话吗?还是在说气话?”   霍斯臣被提醒了,在今夜这段对话的开头,他便答应了张宇文,要真正说出内心的想法。   “实话说,不太能接受。”霍斯臣改变了态度,说:“但我愿意尝试,只要你开心。”   “你看吧?”张宇文说:“你还是这种思维,在床上被操一下,只是为了哄老婆开心,是疼老婆的表现。”   霍斯臣现在仿佛明白了一点,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张宇文:“这依旧是一个自尊心满满的攻的表现,因为你的价值高而我的价值低,所以你是男人,我是女人。 而无论我实际上是什么性别;你可以做家务煮饭照顾家庭,但这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哪怕没有收入也只是暂时的,就像李安之于林慧嘉。 而按照你的逻辑,你应该自愿自觉地成为'女人'才对。 没有了,以上发言就是我想说的全部。”   霍斯臣沉默地坐着,张宇文则激烈地对抗游戏里的BOSS,片刻后,霍斯臣注视游戏画面。   “帮你?”   “不用,谢谢。”   “这个游戏不能设定难度。”霍斯臣说:“只能一次一次挑战,磨炼自己的技术,我是反复读档才过的。”   张宇文没有接话,霍斯臣又说:“有时我在想,如果人生也能读档多好,可惜不能,我无法再去规避那些错误的选项,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引起一连串崩盘,招致最后的覆灭。”   张宇文:“我不喜欢读档,以前在计算机上打游戏的时候,习惯用修改器。 改金钱,改数值,一路硬砍过去,但电视游戏没法用修改器。”   “人生也不能开修改器。”霍斯臣答道。   接着,两人又陷入了安静里。   最后,霍斯臣说:“我今天没有任何奢望,我知道你对我已经失望透顶,谢谢你给了我解释的机会。”   张宇文还是没有回答。   “我把文件夹留在这里。”霍斯臣认真地说着,哪怕张宇文没有看他,仍然说道:“请你把我的银行卡放在文件夹里,也许你还想看看,或许你已经没兴趣了。 看完把它放在桌上就行,过几天我自己来拿走,上门前我会给你说一声。”   霍斯臣似乎已经笃定了张宇文不想再见到自己,今夜给他解释的机会已经是大发慈悲。   他又等了一会儿,张宇文始终剧烈地与BOSS对抗着,他等不到张宇文的任何回答。   “那就这样。”霍斯臣起身,说:“再次感谢你,宇文,我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别挡着电视了!”张宇文不耐烦地说。   霍斯臣再次沉默了三秒,转身离开张宇文的卧室,下楼,穿鞋,开门,离去。   同一时间,室友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去啊!”   “去吧!”   “分了。”常锦星判断:“绝对分了!否则他不会走的。”   大家纷纷催促严峻,严峻说:“这样太奇怪了!他刚分手就表白!”   “你就算不表白也要去!”陈宏开始推严峻,让他不要再犹豫了。   严峻深呼吸,对着镜子,慌张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这种时候就别梳头啦!”郑维泽说。   张宇文躺在床上,经过了一番苦苦挣扎,最后还是被BOSS无情地KO了。 换了从前,他一定会愤怒地打开修改器,把主角的战斗力调到9999999再把BOSS一刀砍杀,让它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奈何电视游戏开不了修改器。   霍斯臣说“人生不能开修改器”。   张宇文可以。   “霍斯臣!”张宇文心情正不爽,大声道。   霍斯臣已经走了,张宇文从床上翻下来,心想居然也没在客厅里磨蹭一会儿。   “霍斯臣!”张宇文愤怒地喊道:“你给我回来!把这个BOSS给我打了再走!”   他光着脚下楼,追出江湾路七号,霍斯臣的车正开走。   霍斯臣没有看倒后镜,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去啊!哎!”   所有人都在催促严峻,终于,严峻把心一横,拉开房门,跟在张宇文身后出了花园。   张宇文站在元宵夜璀璨的灯光下,江南的灯光犹如海市蜃楼,五光十色,映得漫漫长夜犹如梦境,霍斯臣已经离去了,唯有他朝向这一宏大的空灵的梦。   “宇文?”严峻在身后小声说。   张宇文:“嗯。”   “没事的。”严峻又说。   “我知道。”张宇文答道。   张宇文回头看了眼严峻。   严峻的手发着抖,想抱他,却缺少勇气,难以付诸行动。   “还有…… 很多合适的人。”严峻想了想,只能这么说:“你会遇见更好的。 未来还很长,有的是机会。”   “没关系。”张宇文答道,叹了口气,从他身边经过,回到了江湾路七号。 第48章   霍斯臣开车经过满是灯火的滨江路,两岸的夜灯照耀着他的灵魂,让一切显得就像个漫长的梦。   他在江湾公园外停下,不想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家,他走向沿江的广场,在长椅上疲惫地坐下,手指揉了揉眉心,环顾身旁,今夜都是出来过节赏灯的情侣。 他们成双成对,在元宵夜的灯火下徜徉,抬头看着纵横交错的花灯,眼里满是憧憬,仿佛花灯上描述了美梦般的未来。   一轮满月高挂夜空,将银色的光辉洒向大地。   他在无数个地方都看到过一样的月亮,但今夜的它尤其不真实,而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也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的?霍斯臣注视流金江的江水,他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做出的诸多决定,从回国开始,每一个决定也许就注定了是错的。 从还在念研究所时的某个夜晚,接到吴佩峰的那个电话开始,一切就在无可挽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里,几名在江东打拼的小学同学聚会,发现他也在江东,于是便叫上了他。 霍斯臣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得了,甚至在参加聚会时还有个荒诞的想法——他们是不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   万一不是呢?也只好当成是了。 总之,那一夜他们相谈甚欢,也正因为聚会,霍斯臣发现自己也是个寂寞的人,他排斥国外的社交与聚会,认为那实属无聊地浪费时间;但归国之后,他又觉得这种聚会可以接受,显得有趣多了。   接着,他与吴佩峰开始有更多接触,吴佩峰正开设外贸公司,需要他的一些专业意见,他们走得很近,重新捡起了被彻底遗忘的近二十年前的友谊。 毕业之后,霍斯臣在导师的推荐下找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薪水丰厚且轻松惬意,为他攒出了第一套房的头期款以及一辆车。 但人的日子过得顺遂,大抵都要犯贱,霍斯臣开始觉得生活需要更多的挑战与可能,于是在吴佩峰再三诚恳邀请他前来公司任职时,霍斯臣终于接受了。   那时候的他们是耀眼的青年才俊,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容他大展身手的舞台早已贴身打造好,哪怕他们在相处中各种矛盾的细小种子早已埋下,霍斯臣也对其选择视而不见。 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而并非生意人,也从未朝他灌输如果有选择,尽量不要与朋友合伙做生意的真理。 这家公司就像吴佩峰种下而霍斯臣在旁亲手浇水而长成的树,他们对它满怀希望,认为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天它能上市,赋予他们在二级市场敲钟的荣耀。   接着,事态朝向霍斯臣无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诸多琐事让他焦头烂额,每天疲于奔命地收拾各种烂摊子,而他的合伙人吴佩峰则表现得像个躁郁症患者,时而当甩手掌柜不管不问,焦虑起来又恨不得把全公司的员工打包一起绞死。   幸而霍斯臣的品行非常坚韧,他吃过读书的苦,理论上世间没有什么能吓退他,他吃力地一手带起了整个公司,培养业务骨干,规划发展方向,既主外又管内,忙得不可开交。 吴佩峰也逐渐意识到霍斯臣简直物超所值,而光是用股份与上市与画大饼已不再足够覆盖他为他们的付出,虽然霍斯臣任劳任怨也总有幡然醒悟的一天。   吴佩峰给霍斯臣介绍了贾时雨,本意只是想让他逢场作戏地谈个恋爱,相当于提供一项福利;结果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受过多年国外文化熏陶,骨子里却比大多数人还要保守得多,谈了一段时间后,冲着成家去了。   霍斯臣从小到大,对恋爱的经验趋近于零,他对婚姻的理解无非从原生家庭里看到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家中安分守己,没有热烈的感情表达,注重克己守礼,这就是大部分华裔的人生模式。 他的兄长娶了一名亚裔女同学为妻,而他自己在学校里则被当做书呆子对待,同学们视他为没有情调的书呆子,他既不吸大麻也不参与疯狂的派对,甚至没有彻底的喝醉过。 如果说他有喜好,也是书呆子般的喜好,他喜欢《瓦尔登湖》里所描述的世界,只想在那个世界里安静地钓鱼。   他对女性的性感有遐想,但也仅仅止于遐想而已,他的身高、身体水平与容貌都很达标,虽是亚裔,却可以勉强交一下白人女朋友,如果愿意好好整理下自己,有不少人想必愿意与他谈恋爱,但仅仅是恋爱,就像收集卡片一般谈个亚裔男,结婚则需要从长计议。   霍斯臣很有自知之明,心里清楚别人看不上他,最后他选择回国。   回国倒不是为了什么,只因觉得在洛杉矶的社会里,没有他的位置,他更宁愿在熟悉的语言环境与文化氛围里生活。   在他开始念研究所时,有不少同学开始追求他了。 大家纷纷认为霍斯臣是一枚沧海遗珠,同时通过猜测,为他叠上了好几层Buff,添加上许多不属于他的词条与人设,霍斯臣啼笑皆非,却对自己过去的挫败只字不提。   他既高又帅,家里也有点小钱,专业学得很好,但同校的女生他都没有看上,他本能地违逆自己兄长,从而抗拒他所有的人生模式,与同学谈恋爱结婚无异于模仿了霍斯廷这个从小到大的成长阴影,想想就让人窒息。   不过有一点好处是,他的自信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他沿袭了从前的生活方式,注意健身与读书,偶尔玩电视游戏。 从入学到毕业,再到工作,每个与他相识的人都在给他善意地贴金,称赞他温柔又绅士,礼貌又幽默,连他擅长的游戏也被崇拜,认为他很聪明。 就在大多数人的你一言我一语里,霍斯臣得到了一个闪耀的光环,从前的缺点纷纷转化为优势,让他活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直到认识贾时雨时,他的自信已抵达顶峰。 后来他才知道贾时雨与她的闺蜜们毕生目标,就是钓一个有钱的金龟婿。   但在当时,霍斯臣简直被贾时雨迷晕了头,她精心包装了自己,扮演成一个家境曾殷实却半途中落的小家碧玉,她极力迎合霍斯臣的喜好,犹如一场拿着假履历的面试。 她为霍斯臣购买了不少昂贵的礼物,为他演奏辛辛苦苦学来的乐器,陪他钓鱼,他钓鱼时她便在旁边为他念卡夫卡的《城堡》。   她的生活很有品味,看得出哪怕父亲破产也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并辛辛苦苦地希望自主独立,同时她也很独立,时而巧妙地与他迂回辩论,再假装输给他,顺势吹捧几句,这样的人,霍斯臣怎么不爱?他很愿意在她的身上花钱——反正他赚了钱也没处花。   她的闺蜜早已被吴佩峰始乱终弃,并对她成功泡到了钱多人傻的霍斯臣而嫉妒得牙痒,几次旁侧敲击想暗示这位金龟婿,霍斯臣却完全没听懂,他对社会的险恶毫无认知,哪怕表面上衣冠楚楚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内里的灵魂还是那个未经锤炼的,天真的书呆子。   他与她发生了关系,让他在二十余年的单身生活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性的愉悦与美妙,贾时雨便以此为要胁让他对自己负责,霍斯臣想也不想就点了头,顺利得连贾时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导致她事先准备的怀孕逼婚等伎俩完全没用上。   吴佩峰也很意外,他极力劝说霍斯臣,却不敢暴露当初自己的真实意图,然而霍斯臣已经认定了她,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幸福。 他的父母教给他的,关于生活与家庭的理论只有可怜的一句即:婚姻嘛,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过的幸福就行了。   霍斯臣没有意识到“幸福”是有时限的,一个人要得到某一刻的幸福很简单,但要得到长久而持续的幸福就很难了。   就这样他与贾时雨结了婚,很快他的生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世间万物大多会自行找补,不需要造物主刻意安排,它们也会互相平衡,当初谈恋爱时有多幸福,婚姻生活就有多痛苦。 贾时雨既不做家务也不会照顾他,更懒得照顾他。 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对他的吹捧与崇拜也在婚后突然结束,就像一幕演到高潮时演员二话不说连躬也不鞠突然就转身下场的戏,导致霍斯臣愣在舞台上,台词扑了个空,尴尬无比。   他尝试着与她沟通,不做家务没关系,他可以请人;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尽量安排休息时间,陪她去吃喝玩乐,但他渐渐地发现,她在意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因为他霍斯臣,并非恋爱时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钱。 她被热恋时期霍斯臣表现出的慷慨所欺骗,把他的想象自行夸大了数十倍,且为了维持自己不贪恋物质的人设,从来不打听他的财产,反而还给他买了不少礼物。   霍斯臣起初觉得很有趣,帮她还完了婚前的卡债,并提醒她节省一点。 给了她一张副卡,每月供她两万元的零用钱,自己则留下四五千元应酬,在客户的公司为她安排了清闲的工作,希望她可以存点钱下来,以供来日养小孩使用。   拿到卡的时候,她被霍斯臣的贫穷所震惊,发现他的年入不过区区五六十万,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但她当然不可能因此与霍斯臣大吵大闹,毕竟这也实在太难看,而且很容易连两万零用钱也得不到。 她只好骑着霍斯臣这头勤恳的驴,再出去找多金帅气的马,奈何她已经结过一次婚,闺蜜们为了干掉竞争对手,还替她大肆宣扬了一番。 这个时候离婚再嫁一次,再找的金龟婿质量想当然的会产生断崖式下跌,外加结婚就像游戏里的生命次数,被拉起来之后总有一段复活虚弱时间,在这个期间,贾时雨只好充满嫌弃地与霍斯臣过起了婚姻生活。   她心有不甘,对他的态度就粗暴了许多,她开始挑他的错误,横看竖看怎么都不对,换下了西装坐在家里打游戏是不思进取,读书不如赶紧去加班…… 她拒绝与他上床,嫌他把她弄疼了,为了不做爱,她还谎称自己被霍斯臣弄得有创伤,导致霍斯臣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最后她一开始皱眉,他自己先软了。   霍斯臣阳痿之后,贾时雨便松了口气,自己有新的借口嫌弃他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和他顺水推舟的离婚,趁着自己还年轻貌美,别耽误着找下家。 但在离婚前,还是要尽量压榨,于是在闺蜜们的撺掇之下,贾时雨打算借点债,让霍斯臣自己去还。   终于她染上了赌博,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踢爆时霍斯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拿到上千万的账单时,他也像今夜一样,独自坐在流金江前,反省着自己的人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的他认为,张宇文是对的。 他人生里所有的问题,都源于他的幼稚与无知。   他根本不明白爱情是什么而婚姻又是什么……   霍斯臣看着元宵夜的灯火,身边早已人散市声收,游人们都走了,余下满地的空虚寥落,唯独满月依旧高悬夜空,照耀着大地上无数孤独徘徊的人。   他天真的认为爱与婚姻,只是一种生活模式,一种亘古不变且固定的生活模式,就像天上月亮,千年万年毫无变化,顶多只是在有限的范围里阴晴圆缺一番。 两个人恋爱,之后顺理成章地组成家庭,妻子在家里温柔地相夫教子,丈夫在外则事业有成进退自如;他们将会生下一个或一些孩子,之后再教育孩子们重复他们的路……   他也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霍斯臣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栏杆前,望着江水。   是的,没有意义,现在回想起来,他为期算不上长的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迷茫;在美国念书时他为自己迷茫;回国后他因为事业而迷茫;结婚后他带着迷茫过活,他总在想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这个问题早有无数哲人替他想过,哲人们集体碰壁的拷问,以霍斯臣的微薄之力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人生本来就无意义,大家的人生都没有意义,只是一些人的人生显得更没有存在的必要,比如说霍斯臣自己。 上千万的债务,哪怕他只要还一半,也要打工到五六十岁。   离婚后他没有再次上诉,因为律师告诉他上诉的结果也是一样,拿到判决书,坐在江边时,他甚至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死。   流金江以她温柔的怀抱,接纳了无数投奔解脱的人,每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才刚过完元宵节,还有不少自杀名额,完全可以大方地分给霍斯臣一个。   但霍斯臣又想到另一件事:现在投江,江水实在太冷了,吸入肺中会非常的痛苦。 由此可见他也并不想寻死,只因死亡乃是宏大又美好的解脱,纵身一跳之后便与诸多磨难一了百了,彻底和解,这种稳赚不赔的交易,为其付出什么都可以接受,何况只是区区窒息的痛苦?用几分钟的痛苦来换取永恒的解脱,再划算不过,在真正向往死亡的人眼里,这点代价实在称不上代价。   既然霍斯臣拒绝窒息,他便对生活还有留恋。   他回忆起过往那些刹那的快乐,发现唯一的意义,就是张宇文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那些片段,他有种安抚人心的强大力量,既安抚了霍斯臣,又安抚了他的室友们,他的身边就像有一个结界,进入这个结界后,将免受意义的拷问。   在他的结界之中,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不需要去想死亡,想贫穷,想一切让他产生焦虑的问题,张宇文保护他远离拷问,在他散发出的气场之下,他得以逃离现实,进入美好的理想国。   霍斯臣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特别,非常的特别。   他知道同性恋,也不排斥同性恋,却从没想到自己的性向也会发生改变;他在一些地方传统又保守,在另一些地方却显得无比的开明,这也许取决于青春期塑造价值观时西方媒体那些没完没了的轰炸以及对LGBT有过之无不及的推崇,导致他觉得男生也可以尝试。 上一段婚姻以及为他留下的遗产让他对女性变得无比陌生,他有时把这挫败归结于他们无法互相理解,有时又归结于两性问题上,虽然两性问题的产生大多也源自于思想的互相理解,但他很少想到自己偶尔也需要换位思考…… 总之,他开始朝同性寻求帮助,确实同性别的男人更能明白他的痛苦,大家在这个社会上承担大同小异的分工角色,或多或少都遭遇过一点他的迷茫。   那天就在隔着湖泊,看见张宇文时,他便莫名地想上前去和他说几句话,认识一下他。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因为霍斯臣与张宇文,小时候就见过。 那些存在于潜意识里的记忆,驱使着他朝他不断地靠近。   在CS野战时,张宇文保护了他,霍斯臣拿着枪,心脏狂跳,躲在掩体后,转头看着张宇文端起狙击枪,架在高处四处寻找目标,那专注的神情彻底打动了他。   那一刻的霍斯臣就像个小孩,他也需要人保护,在漫长的生活里,有时只需要为他提供几分钟的保护,他的血条就能很快回满,再次前去面对那些令人遍体鳞伤的人生挑战。   他猜测陈宏与他的朋友们是同性恋,所以张宇文多半也是同性恋。 但这并非霍斯臣的主要目的,无论张宇文是不是同性恋,他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诞生了想靠近他的念头。   即使张宇文不是同性恋,霍斯臣也希望与他当朋友,想频繁地找他,或者住得近一点,他实在太需要一个陪伴他的人了,他们是否发展为爱人关系反而显得不那么的迫切。   毕竟他还是阳痿。   那天之后,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找张宇文聊天,张宇文也大方地有话必回,霍斯臣再一次感受到了男性的温柔,这种温柔坚定又可靠,它与女性的温柔不一样,女性的温柔就像火种,告诉你一切都有意义,让人从内自外点燃全新的希望;而男性的温柔就像阳光照耀,让霍斯臣早已冻僵的身体再次恢复了活力。   他们开始逐渐了解彼此,张宇文对他没有任何奉承,但霍斯臣能看出来,张宇文的眼神里带着好奇,他想进一步地了解他,他们抱着相同的想法,也都很小心,就像一根树枝上的两只蜗牛,伸出了触角互相挥舞着试探。   霍斯臣半是带着朋友相处的期望,想将自己的孤独朝他好好诉说;同时又希望能与他进一步发展,对张宇文了解得越多,霍斯臣便越想找他,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一起,霍斯臣就能平静下来;张宇文虽看似对许多事都毫不在乎,却会给霍斯臣恰到好处的回应,让他觉得自己付出的情绪从不落空。   直到他被邀请同去象峡攀山那天,霍斯臣看见张宇文白皙的腹部肌肉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某个念头被唤醒了。   在这之前,他模棱两可地将张宇文当做朋友来相处,他希望能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他们可以睡一张床,一起去旅游,或者周末坐在沙发上一起打游戏。 然而当他想到,似乎也可以和这位好兄弟坦诚相见,脱光了身体并纠缠在一起激烈地做爱时,心里顿时被点燃了一把禁忌的火焰,紧接着,这火焰在没有人添油的条件下开始自发燃烧起来,越来越旺盛,烧得他晕头转向。   夜里,他发现自己的阳痿居然痊愈了!   霍斯臣一时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张宇文继续发展下去,连带着甚至有些逃避与他见面,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以来的自己,他重新冷静又审慎地思考了自己的过往人生——他完全可以和同性谈恋爱,因为家里从来就拿他没办法,父母一定颇有微词,但最后还是会接受,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带张宇文去美国结婚……   想到这里,霍斯臣站在江边,又觉得张宇文说得对。   他一直在自说自话,犹如一个盲目的沙文主义者,不,把犹如去掉,他就是。   一旦他喜欢某个人了,就要一厢情愿地安排彼此的人生,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否愿意与他结婚。 在诸多条件一个也没凑到的前提下,他在恋爱上经常显得像个智障,这个智障什么也无法确定,唯独“爱”的情感发自内心。 他被张宇文吸引了,并明白自己喜欢他。   这是霍斯臣许多年来,真正地明白自己爱上了一个人,而非在激素、荷尔蒙、一时的支配之下成为机器,执行着这具皮囊苦口婆心赋予的任务。   他以自由灵魂的身份,爱上了另一个人。   霍斯臣让陈宏开了个玩笑,并挑破了两人的窗户纸。 他开始追求张宇文,同时也迸发了后遗症,他开始下意识地逃避自己本该朝他交代的人生,一方面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也许两人的感情足够牢固,张宇文最后虽然会发火,却因为离不开他而姑息将就——这个念头十分的卑劣,连霍斯臣自己都不敢多想。   另一方面,他相信自己会更努力的工作,说不定某天奇发生,公司上市,就能彻底甩开这个枷锁。   他把这两个念头互相反复包装把它们从一个盒子放到另一个盒子里去,有时又忍不住把它们装在一起,到处找可以塞它们且不被发现的地方,匆匆忙忙地扔进床底,朝着充满吸引力的新生活而去。   张宇文给了他真实的感动,他的生活里充满细节,让霍斯臣感觉到生活除了赚钱与工作,还有诸多快乐的期待,这些期待与钱无关,哪怕吃个饭都能你来我往的大笑一番。 张宇文仿佛没有任何烦恼,月薪只有六千,却懂得知足常乐,他对所有的一切焦虑都绝缘,并相信万物自有其出路,他从容自在地过着薛西弗斯的日子,却总在把石头推到山腰时就松手,前去找地方晒太阳……   他对着霍斯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包容每个人的意见,在不同意霍斯臣的观念时他的眼里会出现狡黠的笑意,并能听懂霍斯臣那些耍宝般的冷笑话,还能再把它翻一下继续抖个连霍斯臣都意想不到的包袱。   他们不停地朝对方靠近,并培养着默契,霍斯臣虽然嘴上说着“你爱我没有我爱你多”,却为张宇文的回应而感动。 尤其在他们第一次出去正式开房并做爱时,霍斯臣领略到了灵魂的飞跃,久违的高潮射精是对他这些年来得不到真爱的补偿,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就像当机了一般,在那突如其来的幸福面前眩晕了很久。   他只想为张宇文付出,他想变着法子讨好他,让他开心,他在床上时努力地寻找他的敏感点,并为他的回应而欣喜若狂,性爱的欢愉让他疯狂迷恋。 他满脑子只想与张宇文做爱,理性已经彻底被扔开。 那几天里,他一秒也离不开张宇文,他只想朝张宇文反复地诉说自己有多爱他,为什么他们早在还是孩子时就已约定好,却直到现在才来到自己的身边,他是否知道自己为了等他,已近乎吃遍了人生中所有的苦。   这是一段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恋爱,即便霍斯臣对张宇文一见钟情。   他享受这个过程,并明白到这才是爱情,奈何他苦于恋爱技巧不足,上一段闪婚根本没有让他获得进步,赠予他的只有债务。 他努力地学习影视剧里的男主角,还在手机上找来言情小说,并在开车时学习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书呆子的人生总是如此,连谈恋爱也需要教材。   在本能与学习的双重驱使下,他又渐渐地绕回到了最初的风格上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理应如此,他不自觉地扮演着“老公”的角色,将张宇文视为最爱的老婆,他的宝贝,区别只在于他多了根鸡鸡。   但霍斯臣也渐渐意识到这不太合适,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既把张宇文当做好兄弟又看成恋人,这不免偶尔让他觉得很分裂。   今天遭到了张宇文一顿无情的输出后,霍斯臣直到现在,才稍微明白了些。   他在意的,与欺骗欠债毫无关系,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也对,这很符合霍斯臣对张宇文的认知,他就是那种对物质毫不上心的人。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仍有希望?   霍斯臣想到这里,便打算动身回去,但已经早上五点半了,在他这冗长又乏味对人生的回顾中,月亮已沉下江的尽头,天边也露出了鱼肚白。 清晨是属于老人的时间,他们起得很早,昨夜的灯火仿佛与他们无关,江边有拖着小车准备去菜市场买菜的老太太,也有到公园里来遛狗的老头。   霍斯臣坐在长椅上,一夜未睡,就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他时常幻想着自己的老年生活,那大抵不会有生活吧,孤独到老起初他觉得是件可怕的事,但离婚后他又觉得这样也好,到了那时候,至少他的债已经还完。   他突然发现了长椅一侧的灌木丛里,有一个纸飞机,便把它捡了起来,发现那是一页打印稿。   上面有一段话:   【…… 源牧放弃了曾经自己的所有,放弃了他的恋人、家人、财富,孑然一身来到此地,以为能再一次找回当初的感受,并完全地拥有自己。 】   【但等待着他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狼,它们犹如汪洋大海,从天边涌来并遮没了黑夜里的最后一点星光。 】   【他在群狼环伺的荒野里,点燃了自己身下的草地,这火焰将摧毁他的一切。 太阳升起时,他将被烧成灰燼,若他不走运,甚至看不见新一天里的日出。 】   【但这仍是值得的,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不再是逆来顺受的『那个男人』。 】   【——全文完——】   我也是个对生活逆来顺受的人,霍斯臣总结了自己,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来,将光芒洒满流金江,他叹了口气,前去找到自己的车,上车开走;接着,他把车开到指定的当铺进行交付与简单的查验,用自己的爱车来抵掉一年左右的债务,对方也因此而承诺在这一年里不再来打扰他。 昨夜之前,霍斯臣的计划是用这辆车换一年左右的空窗期,在这一年里好好的爱张宇文,也爱自己,重振旗鼓再出发。   愿望化作泡影,但车子还是要当掉,因为工作已经辞了。   接下来,人生的许多路,他必须靠自己行走,他四处游荡,犹如被抽掉了灵魂的躯壳,走着走着,又盲目地回到了江湾路上。 第49章   张宇文还在睡觉,他先是梦见自己与霍斯臣在拉扯,钱掉了一地;又梦见那个叫贾时雨的朝他哭诉霍斯臣这个负心汉…… 哭声挥之不去在耳畔萦绕,张宇文不停地说“不要哭了”,她只是不听,霍斯臣又在旁边焦急地喊他“宇文、宇文!”张宇文在梦里充满不耐烦,怒吼一声,坐了起来。   “宇文!”常锦星穿着睡衣,已经进了他的卧室:“你能起来吗?你昨晚上几点睡的?”   哭声还在,是从客厅里传来的,但那哭声有点苍老,还带着歇斯底里的破音,张宇文一个激动,刹那清醒了。   “怎么了?”张宇文问。   “严峻的妈妈来了!”常锦星说:“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其他人……”   张宇文顿知非同小可,这是严峻最怕的事,他火速穿衣服弹下了床就往客厅里跑,陈宏、郑维泽都醒了,大家正在客厅里安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 此刻严母正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的大哭着,小棋则由郑维泽抱了起来踱步,却也在哇哇大哭,想必是吓着了。   除了祖孙两人之外,严峻的侄儿,那名叫沈应杰的男生也在,旁边还坐着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看长相想必是沈应杰的母亲,也正在陪哭。   “严峻呢?”张宇文一看就明白了,顾不得去劝,马上去找药。   “给他打电话了。”常锦星说:“他说五分钟就回来。”   “静姨呢?!”张宇文喊道:“天王保心丹和丹参含片在哪里?”   刘静芳赶紧从厨房里出来,拉开最高的抽屉帮张宇文拿药。   张宇文快速地拧开药瓶,正好这时严峻打开大门进来,一看场面,先是二话不说,上前抽了沈应杰响亮的一巴掌,顿时引起轰动,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我的儿啊——!!”严母大哭不止。   “不好了!”陈宏吼道:“快!宇文你的药呢?”   陈宏见过不少老人家,听到严母哭的快背过气便知道心脏受不了,马上为她按后背。   张宇文示意严峻过来,严峻接过药,刘静芳又去倒水,张宇文说:“无论如何让她先吃下去。”紧接着又找出丹参含片。   “妈!”严峻也开始哭了。   一时间客厅里四个人哭成一片,严母说:“你哥死了多久了,怎么你什么都没说啊!我的天啊!怎么会啊!我的儿啊!我的岱啊——!你怎么就这样扔下妈妈就走了啊!你没有心…… 妈把你养这么大……”   其他人各自安静地回了房间,严峻跪在母亲面前,伏在她的膝上也开始哭,小棋见状哭得更大声了,先是伸手要严峻抱,但严峻已经无法再照顾小棋。 张宇文忙接手抱过,小棋又喊着“宇文、宇文”。   张宇文不知父母与子女离别的情绪,因为他没有孩子,也无法体验子女死亡的剧痛,但他依旧忍不住流泪了。   沈应杰的母亲也在哭,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严峻的呜咽,严母的破音,沈大姐凄厉的哭声,外加小棋的抽泣,客厅里一时回荡着悲伤的气氛,张宇文的眼眶亦忍不住红了。   门铃声响。   张宇文抱着小棋前去开门,想起今天约了他的好友梁政,正要让他到门外等时,却发现面前站着霍斯臣。   霍斯臣一夜没睡,疲惫不堪。   张宇文没听见停车的声音,平时霍斯臣的车都停在门外,便问:“你车呢?”   霍斯臣不安道:“当了,抵债用,我来拿我的银行卡,马上就走。”   张宇文示意他进来,霍斯臣作好碰钉子的准备,但他只想看张宇文一眼,他以为张宇文这个时候会在睡觉,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出场,让他一时显得有点呆滞。   客厅里,他们还在哭,霍斯臣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上楼去。”张宇文示意霍斯臣。   霍斯臣便从严峻背后走过,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脸上满是疑惑。   张宇文抱着小棋,跟在他身后,朝自己的床一指。   “你在这里待着。”张宇文说:“我有事要处理,稍后还有话跟你说。”   霍斯臣麻木地点了点头,坐在床边上。   楼下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痛哭,张宇文只觉得头疼欲裂,脑子里一阵一阵地嗡嗡响,小棋睡得很难受,片刻后又开始哭。 张宇文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了。   他再次把小棋安抚好,放进房间的婴儿床里,听见外面严母哭着说:“我的儿啊…… 妈要去看看你,你在哪儿?”   “你给我滚去上学!”严峻朝着侄儿怒道,同时又把他拎起来,粗暴地拖到门厅里,不住踹他让他快点。   “嘘!”张宇文示意严峻不要发疯了,小棋睡着了。   严峻终于恢复了冷静,红着双眼进来,点头感谢张宇文。   张宇文朝外看了眼,这时严母挺过了第一波,一副近乎晕眩的模样在沙发上呆呆坐着,隔壁的大姐正流着泪劝她。   “我之前说了元宵后回去接小棋。”严峻道:“她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坚持带着小棋坐火车来江东,另外那人是应杰的妈妈,她们坐夜班车,到了应杰住的地方……”   “知道了。”张宇文小声说:“你侄儿就把她们带过来了。 也不能怪他,他没办法。”   沈应杰既非瞒骗的主谋,又毫无经验,对着自己母亲说不到几句话就露馅了,然而在他前来江东投奔严峻时,这一刻就成为了必然。   严峻:“我先带我妈出去住,再慢慢地想办法。”   “就在这儿。”张宇文提醒道:“其他人能帮你照看,不要再挪了,她现在身体受不了,我待会儿给医院打个电话,明天你最好带她去做个检查。”   严峻长叹一声,片刻后再次哭了起来,张宇文抱了下他,拍拍他的背,示意他看小棋,再看门外,他必须在这个时候扛起责任来。   严峻点头明白,张宇文又说:“有小棋在,你妈妈一定能挺过来的。”   这时门铃又响了。   “哈喽。”梁政手里玩着车钥匙,朝张宇文打招呼。   “别进来。”张宇文说:“在外头等我一会儿。”   梁政好奇地朝江湾路七号里面张望,却被张宇文关在了门外。   梁政:“???”   张宇文回到客厅,这时才有空朝严母与沈大姐打招呼,他过来在沙发一侧单膝跪地,像严峻那样,先是听了下严母的心跳,严母不知就里,顺势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他的耳朵鼻子。   “你是谁?”严母说。   “我叫张宇文。”张宇文答道:“我是严峻的好朋友,阿姨您坐着,我去让人给您倒点喝的。”   那位沈大姐说:“你就是张宇文啊,我一直听小棋『宇文』『宇文』地喊呢。”   张宇文点了点头,又示意严峻,应该暂时没关系,让他先陪着母亲,自己则进了厨房。 这时刘静芳与另一名保姆正在厨房里对坐着,两人都不好出去,张宇文说:“静姨你帮我请一位医生下午上门看诊,先看下有没有大问题。”   “好。”刘静芳说:“你在找什么?”   “参茶。”张宇文说。   “在这儿。”刘静芳泡了参茶,端出去给严母,张宇文又说:“今天全天,其他事都放一边,你负责看好她,有什么事马上叫救护车和在家急救。”   刘静芳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便点头,张宇文则找到天王保心丹,自己也吃了点。   “也给我点。”严峻昨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心脏要停摆了。   “都给你了。”张宇文说:“最上面的抽屉还有。 我今天约了人要出去一趟,快的话也要中午才能回来。”   “好。”严峻点头:“你去忙吧。”   张宇文又几步上二楼,推开房门,看见霍斯臣已经倒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张宇文:“……”   张宇文也没有叫醒他,替他把被子盖上,换好衣服直接出门找梁政了。   “你家怎么了?”梁政满脑袋问号。   “别问了。”张宇文今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全部事情凑到一起来了:“律师呢?”   “现在去接律师。”梁政把车开出江湾路,说:“你想好了吗?”   “嗯。”张宇文按开手机,今天他打算给人生开修改器了,开修改器这种操作,要么不开,要开就开个爽的。”   梁政接了等待已久的律师与律师助理,并在车上再次说明了大致情况,把车停在出版社楼下。   张宇文进了出版社,先是与主编、老板握手,昨夜两点时,他约了出版社的几名高层以及总经理,但在会议室里坐下时,他还有点犯睏。   “是这样的。”张宇文说:“请原谅我今天事情有点多,一时脑子没转过来。”   副主编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张宇文。   另外的主编与总经理则一脸诚恳地听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就简单说说吧。”张宇文想了想,答道:“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希望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尽几分绵薄之力……”   主编:“我怎么记得您好像……”   总经理:“张导!您真的太自谦了!”   总经理一开口,主编便马上不说话了。   张宇文:“…… 所以我准备为贵公司进行注资,并维护这家已有四十年历史的出版社,先前我在贵社的副主编处,听闻当下的亏空的大致数字,我名下有一家工作室,可以用入股的方式来进行注资,我想这部分亏空我还是可以承担的……”   副主编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 进行注资之后,我不会对贵社的运营采取任何干涉。”张宇文又说:“该如何还是如何,我认为像书籍这样的东…… 像书籍,它不能完全用商品价值来衡量,它对我而言,所带来的也不完全是经济收益,所以是完全值得投资的。”   所有人都想说话,张宇文却快速地结束了这个开场白:“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梁政,他会代替我来作一些决定,而这位林律师与她的团队,则受我们的全权委托处理注资的过程。”   梁政过来与他们握手,接着是律师。   张宇文说:“好了,我现在就得走了,请原谅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忙。”   “您喝杯咖啡!”总经理马上亲自去泡咖啡,知道张宇文作为幕后BOSS,就像许多有钱人一般,自己甚至是不出面的,昨夜大家讨论良久,不知道这位“张导”突然约见出版社高层究竟有什么事,但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导致大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需要时间消化。   “具体的日程表和备忘就交给你们了。”梁政也朝律师说。   “没问题。”律师说:“步骤推进,我拟好之后会发给您和张总。”   张宇文接过速溶咖啡,快速地喝完,挨个握手告别,就这样,开修改器改了下人生,直截了当地收购了这家退了他无数次稿子的出版社。   “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梁政上车时又问:“怎么好好的要来收购它?你打算转出版业了?”   “没有。”张宇文说:“我还想写作,想出书啊,这家出版社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梁政:“所以?你不能换一家投稿吗?哦不过也对,都买下来了,想出就出。”   张宇文:“我想当作家,不是想出书,强行让他们出我的书有什么意义吗,少爷。”   梁政:“所以你告诉我收购他们的意义是什么?你该不会真的因为这家出版社运营了四十年,就于心不忍了?”   “都有吧。”张宇文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不少书就是这家出版社翻译与出版的,包括外公的专业书籍,以及他很喜欢的《三个火枪手》。   “你和你老公怎么样了?”梁政又问。   “是老婆。”张宇文纠正道:“就那样吧,他的自尊心太强了,不好搞。”   梁政哈哈大笑:“男人嘛,都有自尊心,你是不是太强势了?”   “我强势?”张宇文:“我还强势?我凡事都顺着他,就差为他穿女装了!”   梁政:“直男就是这样的,你喜欢直男这没办法。”   张宇文:“我也不是喜欢直男,只是刚好碰上了他,没办法,到了,下车吧。”   梁政:“为什么突然又来奔驰店了。”   张宇文进店,直奔今年出的新款,问:“现在这款有现车吗?配置我没有什么要求。”   销售:“……”   梁政:“少爷,您是第一次买车,不知道程序,小弟给您解释一下……”   张宇文:“我知道,我可以加钱。”   梁政:“这句台词太暴发户了,我喜欢。”   销售:“您稍等,这个真的太难了,但我会为您问问。”   梁政:你就非要今天开个现车回去吗?两百二十万的车,你不要难为业务了。”   张宇文:“我就是想今天买。”   梁政:“等几天也不会怎么样嘛。”   张宇文:“那我老婆开什么?”   “他可以开你的宾利啊。”梁政说。   “他不喜欢宾利。”张宇文答道:“他就只喜欢奔驰。”   业务打完电话,说:“有现车,但是最快最快,也要等一了,先生,稍等我把配置表拿来给您看看……”   “那你下订吧。”张宇文接过配置表便扫了一眼,说:“我也不懂,不过你们店不会骗人的。”   他掏出卡,示意刷就是,业务这一生大场面也见多了,打电话时始终一心二用听他们的对话,直接给张宇文套上迪拜模式,知道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一:有现货。 二:少啰嗦。 买车和买菜差不多,客人还忙得很,买完就得走。   于是业务速度拿来合约,张宇文给他发了霍斯臣的证件让他记录,刷完卡,和梁政拿了两瓶水又走了,剩下一群业务在门口放炮仗庆祝。   “你今天花了多少?”梁政又问。   “一千多万吧?”张宇文想了想,收购出版社花一千来万,车子两百多万,梁政又带他到银行去,今天他约了副行长,把霍斯臣的卡交给他,又对照债务记录,让对方赶紧转账。   副行长过去亲自操作,结束后又把张宇文送出来。   同一时间,霍斯臣还在睡觉,一旁的手机上不停地跳出银行消息,连续十二单转账交易到账,每单一百万。   中午十二点,张宇文又回到了江湾路七号,并与梁政愉快地道别。   回到家时,沙发上只剩那位沈大姐。   人呢?张宇文脸上现出疑惑。   沈大姐小声说:“白阿姨在里面休息,应该睡着了,小棋也在睡,昨晚坐夜班车,她一晚上没睡好。”   张宇文忙点头,沈大姐又说:“严峻也在里面,维泽和常锦星都在各自房间里呢,陈宏说他去店里头,中午让你等他一会儿,他想和你一起吃午饭。”   沈大姐来了不到四个小时,已经把室友的人名给排查清楚了,现在正想办法打听他们的婚姻与家庭状况。   “好的好的。”张宇文擦了下汗,在餐桌旁坐下,给自己泡杯咖啡,同时抬头,心想霍斯臣还没起床,昨夜应当没睡。   刘静芳小声问:“几个人吃饭?”   张宇文简直一头乱麻般的黑线,说:“我叫外卖吧,你别管了。”   刘静芳:“那我做饭吧,那位大姐没事,王医生上午已经过来给她看过了,血压和心跳都还稳定,只有白内障问题很严重,得尽快给她安排个手术。”   张宇文:“严峻说他妈妈不愿意做,白内障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我也不好劝。”   刘静芳打开电饭锅,淘米,说:“你爷爷生前有个学生,就是眼科的专家,他明年也要退休了,他的手术做得很好的,有他亲自主刀,问题不大。”   “哦那个李医生。”张宇文记得,原来他爷爷的学生年纪也这么大了吗?   严峻出来了,听见张宇文与刘静芳的对话,张宇文又回头,说:“严峻?”   严峻看着张宇文,眼里充满了莫名的滋味。   “你听见没有?”张宇文在咖啡机前等着。   “我知道了。”严峻答道。   张宇文:“我把他电话给你吧。”   “好。”严峻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过几天等情绪稳定下来了,先带她去做个检查,再安排她在江东手术。”   张宇文:“你要请一段时间的假,陪床照顾。”   “是的。”严峻小声说:“我打算先搬到江南住,也方便照顾他们。 那边是个三室一厅,我和小棋睡一间,我妈睡一间,应杰可以睡客厅,他妈妈短期内应该不会走了。”   外卖到了,张宇文去挨个喊人出来吃午饭,刘静芳摆好桌盛好饭,霍斯臣睡眼惺忪,被张宇文揪起来,说:“吃饭了。”   严峻刚坐下,小棋又醒了,只得进去哄她,小棋与严峻分开了十来天,再见面后仿佛受了委屈,时刻扒在严峻身上不愿意下来。   沈大姐也自然而然地坐下,大家开始吃饭。   陈宏匆匆忙忙地回来,看到室友们已经开吃,说:“靠,不是让你等我吗?”   “你现在过来还不迟。”张宇文说:“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陈宏本想和他聊聊霍斯臣的事,顺便也聊下董右的事,结果这么一桌子人,霍斯臣也在场,外加一个不认识的大姐,当即什么都没法说。   “没什么事。”陈宏只得坐在霍斯臣的对面。   今天多了名客人,外加昨天张宇文与霍斯臣的事,当事人还无所谓地坐着吃饭,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各自保持了沉默。   “你吃点这个鱼。”张宇文给郑维泽夹菜。   郑维泽:“我最喜欢吃鱼了,谢谢。”   常锦星:“昨晚的鱼也不错,不过没有认真吃。”   陈宏:“我吃完了。 宇文应该一口没吃到吧。”   张宇文总算想起来了,严厉地看了眼霍斯臣:“你是不是走了?那最后谁付的钱?”   陈宏:“严峻,不过严峻自己没算钱,因为他没有吃。”   “哦好吧。”张宇文心想。   霍斯臣:“我转给他。”   “不用了。”大家一起说道。   “其实那家餐厅就是董右家里开的。”张宇文朝陈宏说:“昨晚多亏有他,否则太丢人了。”   陈宏朝张宇文扬眉,意思他全知道了,张宇文则报以一个坏笑。   “呃。”常锦星说:“董先生这么厉害的吗?”   张宇文:“他姐姐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孔禹演的男二『顾右礼』,原型就是董右。”   常锦星顿时无语了。   沈大姐听着他们的对话,片刻后主动插了一句,说:“宇文啊。”   “哎。”张宇文虽然很不习惯与陌生人一起进食,但既然是严峻的朋友,就看他面子上还是表现得礼貌又热情。   霍斯臣只是沉默地吃着,一句话不说,偶尔喝点水。   “你家是医生对吧?”沈大姐问:“我看这里挺多医书。”   “我外公是医生,外婆是药剂师。”张宇文答道。   “哦。”沈大姐说:“真了不起,那你在做什么啊。”   “我做书籍出版的。”张宇文说。 现在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主业是做出版的了,因为他刚买下了一个出版社。   “啊,书香世家!”沈大姐说。   所有人,就连霍斯臣脑海里也出现了一个念头——下一句一定是:“那你结婚了没有啊?”   但没有!沈大姐问出了另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那你一定和精神科的医生们很熟啰?”沈大姐说:“你能不能有空帮我问一问,同性恋要怎么治啊。”   所有人最初没反应过来,同时露出了复杂的眼神,并极度控制自己转头看这位大姐的动作。   “什…… 什么?”张宇文没听懂,话题跳太快,把他搞不会了。   “就是,哎。”沈大姐忧心忡忡,说:“也没什么丢人的,就告诉你吧,应杰他前段时间,去年啊,和他的一个男同桌,搞到一起去了,他们班主任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被惊呆了!”   所有人:“……”   沈大姐说:“我当场就说不可能!男人怎么会和男人搞到一起去?老师说是同性恋,我说我儿子不可能是同性恋,哎呀我的天呀,他们在天台上……”   一桌子的同性恋表情各异,霍斯臣刚喝了点水,差点就喷出来。   “啊,是同性恋啊。”张宇文点了点头,说:“那…… 其实现在也没有特别的办法?”   “试试电击治疗?”郑维泽出了个主意。   众人:“……”   郑维泽:“我爸以前就给我…… 就听说过有这个治疗方案。”   张宇文扶额,沈大姐又说:“你也知道同性恋吧。”   “知道知道…… 严峻!快出来吃饭了!”   张宇文忍无可忍,要让严峻自己来应付这场面。   严峻终于来了,沈大姐又说:“我这次上来,也是为了帮应杰治这个病。”   “什么?”严峻吓了一跳,说:“什么病?”   严峻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沈大姐又说:“他是同性恋啊!得赶紧找个医生矫正了。”   严峻:“……”   一桌人低着头,快速地吃完,待鸟兽散时,肉眼可见地都松了口气,霍斯臣收拾碗筷,严峻说:“我来吧。”   “我来。”霍斯臣说:“你去照顾你妈妈。”   严峻:“你今天不上班?”   霍斯臣:“我辞职了。”   严峻:“恭喜。”   刘静芳给严峻的妈妈煮了个粥,严峻便端进去给母亲吃,又转身走了,张宇文帮着收拾了杯盘,进去放在水槽里,刘静芳忙道:“我来吧。”   “没关系我来。”霍斯臣说。   刘静芳要坚持,霍斯臣则简单冲一下,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你让他做吧。”张宇文说:“这样他能再赖一会儿不走。”   刘静芳笑个不停,霍斯臣闻言则放下碗筷,说:“那我现在回去吧。”   “不不不,你来。”刘静芳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霍斯臣却告罪打扰了,很有礼貌,出了厨房,张宇文则跟着上了楼,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霍斯臣显然还没发现账户里多了一千两百万,被叫醒后他把手机扔在床头就不管了。   张宇文:“你这就走了?”   霍斯臣回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宇文。   “手机不要了?”张宇文又说,把扔在床头的手机递给霍斯臣,霍斯臣回过神,把它往兜里一揣,穿上外套,说:“我的银行卡和法院判决书可以还给我吗?”   张宇文:“当然可以,你现在要?”   张宇文把文件袋给他,霍斯臣说:“谢谢。”   他下了楼,张宇文便跟着他出去,霍斯臣回身说:“不用送我了。”   “没有要送你。”张宇文说:“我也要出去。”   霍斯臣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便推门离开,他在江湾路上走着,在春风里慢慢地走,张宇文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亲眼看看霍斯臣,在发现自己账户里多了一千两百万元后的反应。   但霍斯臣这人很倔强,他今天根本没想起手机来,也没有看手机的任何兴趣,毕竟只要与张宇文在一起,他的全副身心,都在他的身上。   张宇文跟着他,走了足足十分钟,霍斯臣始终没有遂他的心意。   “你在生气吗?”张宇文突然说。   “不,我没有。”霍斯臣回身,停步,看着张宇文。   张宇文也停步。   “是的。”霍斯臣又改口道:“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我现在很难受,我难受极了。”   张宇文看著霍斯臣,反而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霍斯臣的声音变得粗重,眼眶开始发红,这一刻,他积聚已久的情绪,终于在张宇文面前爆发了,他的呜泣声,哽咽声让他的话变得颤抖,他帅气的脸因流泪而变得走形,再漂亮的小孩遇见真正的悲伤时哭起来,也有几分滑稽。   他痛苦地说:“我昨夜想了一整晚…… 我对不起你,宇文,我爱你,我不知道没有了你我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你,可是因为我犯的错,我的愚蠢…… 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我不知道该向谁说,我…… 我不想放弃,可是我…… 你能不能别不理我?我可以接受和你当朋友…… 只要别赶我离开……”   张宇文慢慢地走上前,抱住了他,霍斯臣埋在张宇文的肩上,在春风里哭了起来。   “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张宇文只觉得有点愧疚,霍斯臣如此卑微,如此痛苦,只为了能再与他说几句话或是再看看他,他张宇文却只是幸灾乐祸地跟在后面,想看自己恶作剧的结果,仿佛和他全无关系般。   霍斯臣点了点头,张宇文又道:“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张宇文带着霍斯臣,又走回江湾路去,但这次他们来到了江湾路六号。 霍斯臣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要在张宇文的身边,他便再次被这层结界所笼罩覆盖,驱散了他的伤痛。   张宇文在六号的咖啡厅阳光座里坐下,霍斯臣去买饮料,张宇文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霍斯臣在柜台处点好饮料,掏出手机,准备付账,看了眼上面的短信,紧接着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地朝下滑,再双眼茫然地望向四周,以为自己在做梦。   “先生?”柜员问:“一共七十九元。”   霍斯臣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眼张宇文。   他发现了!发现了!张宇文笑得趴在了桌上,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霍斯臣:“宇文?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是不是银行系统出错了……”   “哈哈哈哈哈——!!”张宇文再也忍不住,开始狂笑。   霍斯臣满头问号,继而焦虑地说:“怎么会?你在笑什么?我的帐户里不知道为什么,凭空多出来一千多万……”   “我今天早上开了修改器,给你调的。”张宇文认真说了句,继而又“哈哈哈哈”地笑倒在满是阳光的沙发上。   霍斯臣没听懂:“什么?”   张宇文朝柜员说:“不好意思!我来付帐吧。”   “是你啊!张导!”柜员认出了张宇文,笑道:“你好久没来了!待会儿再付吧,我先给你们做咖啡。”   张宇文:“因为我家里来了个会泡咖啡的,我就来得少了,谢谢!”   接着,张宇文转向霍斯臣,笑着看他。   霍斯臣看看自己的手机,再看张宇文,张宇文坐到他的身边,说:“你可以还钱了。 对不起,我也一直在欺骗你,霍斯臣,我诚恳地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但是,我知道你也会原谅我的,就像我原谅你那样。” 第50章   霍斯臣对世界的认知,在这个早上受到了彻底的冲击,但一切早有预兆,江湾路七号就是明证,只是他在爱情里,智商被砍半而理性离家出走,竟丝毫没有半点怀疑。   “我真的不是怕你图我的钱。”张宇文认真地解释道,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用再真挚的台词,都显得非常的欠扁。   “也不是装穷装上瘾有表演型人格,因为我觉得……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涉及其他。”   “是…… 是的。”霍斯臣拿着手机,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仿佛上面压着一千二百万的现金,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唯物论主导的社会的朴素认知,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张宇文是世界的幕后操控者。   “那种感觉你应该经历过的。”张宇文说。   “是的。”霍斯臣只能重复“是的”。   他看着张宇文,张宇文又解释了他最初为什么会把江湾路七号出租的事,以及他的钱都是哪儿来的,霍斯臣点头道:“这很合理。”   “我觉得你也许需要消化一下。”张宇文说:“要不我先回家吧,你随时可以过来。 哦对了,我还给你买了辆车,不过今天到不了,你如果不想开我的车,我们也可以走路。”   “不不。”霍斯臣马上拉住了张宇文的手,生怕他这么一走就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他另一只手放下了手机,说:“所以你原谅我了。”   “我当然原谅你了。”张宇文说:“因为我也隐瞒了你,我本来打算我们在一起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就像你也打算慢慢告诉我一样,需要合适的机会,而且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或者觉得很难接受,有挫败感。”   “这不一样。”霍斯臣说,但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张宇文不再生气了,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这件事,钱的问题反而显得不再重要,或者说它无法再占住霍斯臣的大脑,现在,所有事情都要为一个吻让路。   他亲了张宇文,中断了他的话,张宇文则回吻了他,抱着他的脖颈,他们就这样坐在阳光下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再分开时,霍斯臣仿佛回到了现实,一手牵着张宇文不放,另一手则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眼,继而望向张宇文。   “你把这么多钱都给我?”霍斯臣说。   “对啊。”张宇文说:“你不也把银行卡交给我了?”   霍斯臣沉默片刻,继而点了点头,张宇文说:“你可以给债权公司转账,这样就两清了。”   霍斯臣又放下手机,他五味杂陈地看着张宇文,终于明白了张宇文先前说的话的真正含义。   “不过这样一来。”张宇文说:“你就变成欠我了。”   “我想用我的一生来还。”霍斯臣说:“只要你愿意接受。”   张宇文本想笑着说“这样算来你还真的占便宜”,旋即他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并端正了态度,毕竟自己也爱着霍斯臣,他们在一起时,霍斯臣表现得更需要他,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也同样需要霍斯臣。   “好的。”张宇文说:“你还是可以用大鸡巴来操我的,偶尔让我操一下就行。”   霍斯臣:“……”   霍斯臣呼吸马上就急促起来,现在只要能和张宇文上床,让他当攻当受,他都愿意,奈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总不好乱来,他总算开始动脑子了,而张宇文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可以去你家。”张宇文提议道。   霍斯臣拉着张宇文的手,马上起身离开。   陈宏正在健身房里为他的学员们制定计划表,他本想回家一趟吃个午饭,再问问张宇文的意见,没想到今天的事态超出了预期,只蹭了顿午饭便又得回健身房干活。   他的学员逐渐稳定了,大家也都办了卡,至少能支持一段时间的运转,但仍然不可掉以轻心。   午后三点是最闲的时候,到晚上七点会陆陆续续地来人,在健身房里消磨时间直到夜间十点。   董右来了,陈宏抬头看了眼,颇有点意外。   “你没预约。”陈宏说:“今天不能上课。”   “我不上课。”   陈宏:“老公今天很忙。”   董右答道:“我也不来打炮,出去喝杯咖啡?”   陈宏于是带着他的计划表,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坐下。   董右点了咖啡,只看陈宏做事,偶尔提几个问题,陈宏便逐一回答,大部分关于有氧、饮食与训练。   他做完之后,把表格拍照发到群里。   “你认识张宇文。”董右说。   “对。”陈宏说:“我租他的房子。 我其实很穷,是个普通的健身教练,只是恰好租到了他的房子。”   董右笑了起来。   “昨晚我就告诉你了。”陈宏说。   “天空长廊餐厅是我家开的。”董右说。   “我知道。”陈宏说:“宇文告诉我了。”   董右对这位传奇的青年导演显然很有兴趣,说:“他居然会把自己住的房子出租?他又不缺钱。”   昨晚,陈宏与董右分开时他就听说了,张宇文是名青年导演。   “嗯。”陈宏不想八卦张宇文,毕竟他是他的好朋友:“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要去问他自己。”   他提前堵上了话头,董右却没有追问,说:“这很像他会做的事,据说他是个随意的人,或者说,挺浪漫主义的。”   陈宏说:“不像我无趣。”   董右:“你不无趣。”   陈宏:“除了鸡巴,其他地方你应当都没有兴趣。”   “不不不。”董右说:“实话告诉你,我家也没几个钱,看上去体面,实际上欠的比赚的多。”   “这我相信。”陈宏说:“怎么,今天是有任务在身,想让张宇文帮你们拍戏?”   “没有。”董右说:“我不管他们的事。”   陈宏:“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东拉西扯的说半天。”   董右莫名其妙:“不做什么,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   陈宏:“我信你啊!你难不成还想和我谈恋爱?”   董右说:“我不和你打炮了,说到做到,我就和你恋爱。”   “可以啊。”陈宏说:“禁欲比赛?我没意见,看谁撑得久一点,看谁先破戒?”   董右:“你简直有病。”   “是的。”陈宏说:“我就是有病。”   董右:“你怎么这么强势?什么都要压人一头。”   陈宏:“我这人就是这样,你想驯服我当你的狗,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董右打量了陈宏一番,陈宏笑着说:“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很尴尬吧?打个炮就爱上了,这可怎么办啊,哎,难办。”   “对。”董右认真地说。   陈宏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董右。   “对。”董右说:“我爱上你了,不过你应该对我没兴趣,只想操我。”   董右想了想,拿出一个纸袋包的东西,说:“这个是给你的。”   陈宏:“?”   接着,董右走了。   陈宏:“哎!我也不是只想…… 操你。 这是什么?”   陈宏打开纸袋,里面是两个拙劣的手工做的戒指,他声音小了些,追上去问:“这什么?”   董右:“前几天带我小外甥去玩,在手工作坊里给你做的,内圈里刻了你的名字缩写。”   陈宏试着拉了下董右的手,董右下意识地想挣开,但末了,他反过来,握住了陈宏。   陈宏:“那就…… 试试吧。”   董右深吸一口气,那表情仿佛在说“妈的怎么是老子先告白,你还要不要脸了?”,但他转向陈宏时,陈宏那笑容却让他生不了气。   “试试什么?”董右扬眉,稍稍靠近他,两人贴得很近,马上感觉到陈宏起的反应。   “你觉得我们不会长久,是不是?”董右眯起眼,说。   陈宏确实这么想过,但哪怕为了片刻的快乐,仍然值得去试试。   “你喜欢什么。”董右舔了下嘴唇,说:“我都可以试。”   陈宏现在只想亲他。   “不说算了。”董右答道。   陈宏:“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回去上课了。”   陈宏也转身走了,他很尴尬,但幸好这时咖啡馆外没人,他调整了下裤子,董右忽然又追了上来,说:“说啊,还有什么玩法?”   陈宏想到自己的性癖,居然脸红了,董右则追在后面,旁若无人地问个没完,陈宏躲进健身房,他的学生已经来了,于是董右也不问了。   然而他也没有走,而是到前台后面去坐着,打开电脑,随便点了几下。 陈宏开始授课,注意力却全在董右身上。   “你在做什么?”陈宏莫名其妙。   “我在看你的财务报表。”董右说:“和固定月收支。”   陈宏也懒得瞒他,在董右眼里,应当都是小钱,可能还不够他平时消费的零头。   傍晚,他上完了课,董右居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做表格。   “这又是做什么?”陈宏问。   “替你做预算。”董右说:“是不是有高人指点过你?你的财务状况还挺不错,我想投资你的健身房。”   陈宏:“……”   陈宏看着董右,董右说:“你接受吗?”   “我要考虑一下。”陈宏打量董右,思考着和炮友合伙是否现实,但经过今天,他们算恋人?   “待会儿你要做什么去?”董右问。   陈宏答道:“吃晚饭,然后去学员家里上课。”   董右:“一起去吧。”   陈宏:“你开车了?”   “没有。”董右有点不耐烦的说:“告诉过你,那是我姐夫的车。”   陈宏:“你自己没有?”   董右:“正在存钱……”   陈宏心想早说嘛,于是把安全帽给董右,骑着电动车,带他去吃饭,晚饭后陈宏去上课,董右便到附近的电影院里看了场电影等他,等到陈宏下课后出来,又带着董右回健身房。   “今天做不做?”陈宏问他。   “不是才说了……”董右还没说完,已经被陈宏抱进了健身房的仓库。   “我认输行了吧!”陈宏在仓库里放了张床,在小仓库里做爱时,陈宏有种错觉。   陈宏采取他们最喜欢的后入式,趴在董右身上,在他的耳畔小声说。   “我为操你而生。”   权当他们今天定下恋爱关系的告白。   春天来了,春风夜放花千树,它催开了江东全城千百万花朵,这是一个难得的暖春,一切仿佛在严冬徘徊不去时便早有征兆。   江湾路七号里运转如常,前后花园也随之开满了鲜花,住在这里的室友们最近也变得异常忙碌,煦暖的气候唤醒了冬眠的万物也唤醒了他们。   张宇文没有像之前计划中的那样搬离江湾路七号——因为他的室友们正在纷纷告别,而霍斯臣将会在不久后搬进来。 是的,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但它注定终将到来,张宇文的人生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离别,他与亲人告别,与匆匆凑到一起的剧组同事们告别,与朋友告别,也与自己告别…… 离散是人生的常态,而相聚才是短暂,然而是否短暂便注定被痛惜,只有地久天长才值得拥有?   当然不,他对离别看得很开,只希望这离别寓着彼此更好的人生。   常锦星的留学申请顺利通过,并已买好机票,决定在本月的月底离开,前往澳洲重修学业,而他曾经爱过的人,正在大洋彼岸充满忐忑地等待着他,他们也许会再续前缘,也许不,谁也说不准,这为常锦星带来不少的紧张。   郑维泽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进入服装工作室里当学徒,那两名老板待他很好,也很有夫夫相,让他觉得新的老板很像张宇文与霍斯臣。 他吃住都将留在工作室,还需兼顾销售一职,他把江湾路七号自己的房间退租了,这样可以节省更多的支出,并认真学习服装设计,他仍然会直播,也仍然试穿男装与女装,效果出奇地好,帮助店铺拉到了不少流量。   陈宏最终接受了董右的投资,并戴上了他为他做出来的戒指,那枚戒指稍大一点,却正好适合陈宏的无名指,这让他有点惊讶,不知道董右在什么时候偷偷量走了他的尺寸。 董右对此的回答则是全凭感觉。 也许这也证明他俩确实合适。 在董右的不懈追问之下,陈宏终于遮遮掩掩地坦白了自己的性癖,说也奇怪,他对着室友们夸夸其谈时半点不觉得羞耻,为什么在喜欢的人面前,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董右知道之后,当即双眼放光,明显地露出了“终于轮到老子来掌控你了”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陈宏退掉了江湾路七号的租,改而在健身房的楼上租了一个配套的单套房,距离店里更近,不需要骑着电动车往返穿梭,也可以和董右随时在一起。   至于严峻,他在医院预约了母亲手术,通过张宇文的关系很快等到了排期,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安排母亲住在江南区,这间出租屋里住下了四个成年人一个婴儿,却还算宽敞,如今的租金对于他的薪水来说,已经完全能够承担。   他的母亲在知道了真相后,只能在江东住下,而沈应杰的离异母亲,也指望着与这唯一的同性恋儿子生活,两个母亲,两个儿子与一名婴儿,犹如搭伙般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家庭。 沈大姐照顾严母,同时在家里带小棋,严峻则督促侄儿用心念书,为他的大学而努力。   严峻也退掉了江湾路七号的租,毕竟他的母亲需要他,他也必须承担起责任,照看她,陪伴她,不能再让她独自回乡下生活。 那天他收拾了江南的出租屋并作了大扫除,整理故乡邮寄来的旧东西,看见他与父母在温泉酒店里度假的照片——那一年他的兄长在,他的父亲也在,他只有七岁,母亲依旧年轻美丽,奈何她如今已白发苍苍。   “小叔叔。”应杰无意中看到了,问他:“这是谁?”   严峻没有回答,收起了照片。   在这场离别的终曲响起之际,他们仍提议再次欢聚。   这次是以给张宇文过生日的理由,张宇文是双鱼座,黄道十二宫的最后一宫,集齐了十二星座所有的优点与缺点于一身。   虽然他大抵不会承认。   “公司怎么样?”张宇文说。   霍斯臣开着老婆给他买的新款奔驰,还清了欠债,成为史上最强吃软饭选手,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问:“一切正常。”   先前张宇文最担心的是伤到了霍斯臣的自尊,他本以为霍斯臣在知道了他有多少钱后,对他的态度会发生一点微妙的改变,并作好了各种备案,以图“矫正”双方的认知,就像沈大姐“矫正”同性恋一般。 当然,主要是矫正霍斯臣的认知。   但他万万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霍斯臣的认知建立,简直可以用“飞速”来形容,毫无心理负担便接受了。   而且霍斯臣还自觉地作了调整,从扮演“老公”无缝切换成了扮演“骑士”,某天他回过神来,在床上做完爱之后,他朝张宇文说了句:“你是我的王子,宇文,我会永远守护你。”   张宇文突然想起来,霍斯臣那天似乎说过,他的性偏好是当个“守护骑士”并“下克上”,这么二次元的性偏好,当初居然就被他无意中给略过了!   霍斯臣有时候还会说:“我很崇拜你,老婆。 你不仅专业很强,运气也很好。”   张宇文听到这话时简直爽死了,一个受对自己表示崇拜,和一名攻对自己表示崇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但霍斯臣也认为,人生不是角色扮演游戏,没有必要再去扮演谁,也没有必要去扮演什么角色。 毕竟比起失去张宇文,加一笔要还到六十岁的债…… 什么都不算问题。   “新公司筹备很顺利,我已经把吴佩峰的大部分客户接过来了。”霍斯臣按了电梯,朝张宇文说。   张宇文本想收购原公司另一名股东的股份,这样霍斯臣就拥有超过51%的股权,虽然挤兑不走吴佩峰,但恶心他是完全可以的,恶心到一定程度,吴佩峰自己受不了就会狂暴地辞职了。   但霍斯臣认为没必要,他的时间很宝贵,宁愿注册一家全新的公司。 他已经做好准备,过几个月就把还在还贷的房子卖掉,用这笔钱做当做启动资金,重新开设一家新的公司,解决了资金与股份问题后,他再没有后顾之忧,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霍斯臣又亲了下张宇文,说:“小王子,生日快乐,吃完给我讯消息。”   张宇文也回吻了他,转身进了餐厅。   这是一家非常出名的火锅店,但凡客人过生日,店员们便会举着灯牌蜂拥而至又唱又跳,拖着上班一天后的疲惫身体卖力地唱着品牌自编的生日歌,一度令人相当社死。 张宇文听见是在这家火锅店里吃饭时,已经作好了被捉弄的准备。   室友们已经全部到了,看见张宇文过来,全部“哟呵”一声,常锦星正在点菜,陈宏说:“昨晚又没回来!说!去哪儿了!老实交代!”   “你还不是没回来,还说我?”张宇文当场毫不客气地反击。   “不对,你怎么知道的?”张宇文说:“你昨晚回江湾路了?”   严峻、陈宏与郑维泽都没回来过夜,常锦星笑着举手。   “斯臣呢?”严峻问。   “他在楼下吃。”张宇文:“他自己说不来。”   严峻点点头,问:“他应该要给你单独过生日吧。”   张宇文笑道:“我不知道。”   大家都没有问张宇文与霍斯臣那次吵架的事,但他们很清楚,张宇文原谅了霍斯臣,也正因这次吵架,严峻明白到他们能在一起,并非自己以为的随便谈谈,他们是真正相爱的。   幸好那天他没有听其他人的撺掇,前去冒冒失失地告白。   “你东西都搬完了吗?”张宇文问郑维泽。   “搬完了。”郑维泽答道:“锦星待会儿要回去拿箱子,我陪他去。”   “我要回乡下一趟。”常锦星说:“晚上就走,坐夜班车,到时在长海坐飞机,不要来送我了。”   “没有人要来送你。”严峻笑道:“别自作多情。”   大家又哄笑,常锦星点了许多吃的,毕竟五个大男生食量不小,陈宏还点了酒,他们吵吵闹闹地互相碰杯,却谁也没有提离别的话。   张宇文有很多话想说,但每当他提到一些事,他们就会竭尽全力,把话题强行转走。   “我把江湾路七号所有的房间留着……”张宇文说。   “其实我很好奇。”严峻不等张宇文说完便打断了话:“那个一直没开门的房间里有什么?”   “不要告诉我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啊!”郑维泽脸色顿时变了。   “不是!不是!”张宇文也有几分醉意了,极力辩解道:“听我说,各位。”   “那里面放的,是我外公与外婆的遗照。”张宇文说:“江湾路七号,是他们留给我的遗产……”   “我说呢!”陈宏道:“喝酒!喝酒!”   “听我说完……”张宇文道:“我要生气了!今天过生日,不是应该听我的吗?”   大家都安静了,张宇文深呼吸,说:“其实…… 这房子就是我的,我要道歉!我骗了大家很久,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所有人纷纷笑道。   “我要感谢你才对!”郑维泽说:“要不是你,我当初就要去睡桥洞……”   “喝酒吧!”常锦星笑道。   “听我说完!”张宇文难过地大声道。   席间又安静了。   “最开始的时候。”张宇文说:“我做了一件蠢事,我不会写小说,所以我想找几个人,愿意租我的房子,让我观察,当做素材,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很卑劣。”   “你在说什么?!”严峻简直哭笑不得:“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大家又笑得不行,常锦星说:“观察素材,不是创作必须的吗?你不观察我们,也要去观察别的人啊,这有什么问题?”   “你会把我写进书里吗?”郑维泽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哇!天啊!我要当故事的人物原型吗?会不会拍成剧?”   张宇文简直无奈了,说:“我…… 我还在努力地写,希望有一天能写出好的文学作品吧。”   “你一定可以的!”陈宏说。   “是的。”严峻说:“你一定行,宇文。 你是最优秀的。”   郑维泽:“写到糗事的时候,要给我化名哦,或者给我打个马赛克。”   张宇文:“我不会就这样写的,我要说什么?都是你们闹个没完!这下我全忘了!”   陈宏:“出版以后一定要送我们一人一本,要签名的。”   “好的,好的。”张宇文没脾气了,答道:“一定,而且你们随时可以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住,也可以带任何来人过夜,江湾路七号,永远是你们,不,永远是我们的家。”   这话说出口后,突然间气氛再次安静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常锦星给陈宏斟酒,一手不住发抖,陈宏咳了两声,努力地揉了下眼睛,郑维泽用杯子 抵在额前,默不作声。   严峻的眼眶顿时通红,看着张宇文,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包厢,不知去了何处。   陈宏的伤感情绪最先过去,说:“喝完这一瓶就不喝了!”   张宇文正想说“好”时,严峻又进来了,手里拿着毛巾,显然去擦了把脸,刚坐下,又弹起来,随手关了灯,一片漆黑中,生日蛋糕点亮蜡烛,被店员们捧着进来。   张宇文:“天啊!好尴尬——!救命啊——!”   灯牌就位,充满节奏感的生日歌响起,店员不由分说给张宇文戴上了帽子,并作了“三、二、一”的手势。   张宇文第一次在这里过生日,其他人则马上掏出手机开始录影,誓要记录张宇文社死的一刻。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唱首祝福歌!我们相亲又相爱!祝福你健康平安!”   高潮部分来了。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张宇文:“……”   所有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跟着唱道:“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不用唱完吧!”张宇文:“怎么后面还有,这首歌这么长的吗?”   终于,漫长的生日歌结束了,张宇文松了口气,开始许愿。   这个生日,他许下的愿望是:在这里的所有人,也包括不在的霍斯臣,他们终有一天,会再次在江湾路七号相聚,到了那时候,每个人都将带着彼此的故事。   张宇文吹灭了蜡烛,严峻再次开灯,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大家都有点睁不开眼睛,而每一位室友的脸上,依旧带着少许泪痕。   霍斯臣把车停在商场外等候,并过来接张宇文,同时与其他人打招呼,他知道今天所有人都会喝醉,果不其然,他们下来了。   张宇文最后与他们挨个拥抱,今夜过后,他们虽然还在江东,却不会每天见面了,而常锦星也将远赴海外,张宇文与他抱了最久,最后他们才缓慢放开彼此。   “出去照顾好自己。”张宇文小声说:“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常锦星说:“那是当然的!”   大家又哄笑起来,张宇文问:“你们怎么回去?”   “我俩坐地铁。”郑维泽与常锦星站在一起。   “我打个车吧。”严峻答道。   “我骑电动车。”陈宏戴上安全帽,说:“宇文,斯臣,你们先走吧”   张宇文于是转身,背对他们,走向霍斯臣,一步,两步,走了一小段后,他拉开奔驰的副驾驶车门,上了车。   “我们走了。”霍斯臣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大家一定要保重。”   陈宏说:“你们晚上不回江湾路?”   霍斯臣摇头道:“不了,我带他回我家,明天正好搬家,他说,回家太伤感,受不了。”   大家轮流拍拍霍斯臣,与他道别,霍斯臣也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张宇文则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霍斯臣回头看了眼,陈宏、严峻、郑维泽与常锦星还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霍斯臣降下车窗,夜风吹了进来,缓慢地把车开离路边,其他人却在推严峻,示意他不要再等了。   严峻终于跑向前,站住,喊道:“张宇文!”   张宇文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就是这一眼,他终于无法再抑制内心的伤感,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祝你快乐!”严峻喊道:“祝你永远都快乐!张宇文!”   陈宏骑着电动车,率先追了上来,喊道:“谢谢你!张宇文!祝你快乐!”   郑维泽也哭了起来,喊道:“宇文!祝你快乐!”   常锦星喊道:“谢谢你!宇文!祝你幸福,祝你快乐——!你一定会很快乐的!”   张宇文以拳头抵在鼻梁前,哭了起来,他指导过许多哭戏,却没有一次像今夜一般,感觉到悲伤是如此的真实,什么紧锁的眉头,颤抖的嘴唇…… 通通失去了意义,真正的悲伤到来时他哭得一塌糊涂。   霍斯臣再次把车停下,问:“下车吗?”   “不,不,别停车。”张宇文哽咽道:“走吧。”   张宇文反复地回头看,哭得相当狼狈。   霍斯臣把手伸过来,放在张宇文的手背上,他渐渐地平静了。   离别即使是人生的常态,却终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它对抗,他们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从此便领到了离别的免死金牌,只要他们不背弃彼此,这股力量便将守护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连死亡亦无法将他们分开。   霍斯臣把车开上了江湾路,五光十色的灯照耀着他们的脸庞。   梦境如浮光掠影,在流金江上飞翔,承载着这城市里无数人的幻想与希望,展翅飞向星辰的彼岸。   ——江湾路七号男子宿舍·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