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钓到双开门韩漫攻   作者:李轻辞   文案   [涩气酷哥双开门 x 元气沙雕小可爱]   被誉为“名校高岭之花”的学霸时冬暖……   其实私下沉迷创作耽美漫画!   现实里清心寡欲的他,只会对两样东西斯哈斯哈:   一是漫画攻的完美身材,二是男神歌手的性感低音。   某日,家里搬进个新同居人,是位高冷酷哥——   身高190+!太平洋宽肩!赫然双开门漫画攻走进现实!   开口声线磁性低沉,与他男神罕见的音色如出一辙!   这身材+这声线……   时冬暖恍惚:不要心动挑战?   *   作为漫画家,时冬暖唯一的弱势就是人体结构。   一天时冬暖无意摔倒,绊倒同居人韩嘉榆,二人落地呈现上下经典压制位。   对上韩嘉榆些许动情的眼眸,时冬暖灵感爆发——   对对对!就这个视角!就这个结构!就这么画!   这不得迷死我那些个小粉丝!   身为学霸的时冬暖,具备极其严谨的钻研态度。   自那天起,他时不时哄骗同居人摆各种性张力拉满的姿势,作为漫画参考。   后来,他俩都开始疑惑。   时冬暖:为什么同居人喘息的声音更像我男神了?   懂了,男神代餐。   韩嘉榆:为什么他总让我配合摆一些涩涩的姿势?   懂了,他在钓我。   *   再后来,时冬暖欲哭无泪。   掉马男神歌手的同居人,手捧漫画将他箍在怀里,看着某一格参考过其身材的画面,轻声说:   “这一幕漫画受看起来很爽。实践出真知,小画家,来试试这个姿势你会不会喜欢?”   内容标签: 甜文 逆袭 马甲文 沙雕 团宠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冬暖(受),韩嘉榆(攻) ┃ 配角:18:00日更 ┃ 其它:预收甜饼《如何娇养漂亮小哭包》求收藏吖~   一句话简介:同居人完美戳xp怎么办   立意:热爱生活,悦纳自我。 第1章   哒哒。   纤长的手指握着压感笔,伴笔尖触动的轻响走线。   数位板上寥寥几笔,就在屏幕上描绘出一个美艳动人的男青年。   电脑屏幕的光在桌前的少年脸上明灭闪烁,倒映进他格外专注的眼眸里。   他眼观屏幕,手中作画,指节皮肤白皙、筋骨清晰,灵动如振翼的白翅青斑蝶。   “首先,设定一个欠债的美丽omega。   “长这么漂亮,不欠十个亿说不过去……很好!经典人设!”   他口中念念有词,边画图边理清剧情思路——   “然后,劣等omega为了还钱,进了豪门当管家。   “但是,他的出现,却激活了劣等alpha少爷从未有过的易感期……很好!经典剧情!”   少年眼中燃着专注的火,手指执笔舞动飞快。   剧情推进越来越深,他的眼眸越来越明亮,原本清冷无欲的小脸,也随之慢慢泛起绯意。   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热爱的事物中时,会因肾上腺素的飙升不自知地兴奋。   当下,他就处在这个状态中。   “接下来,omega感应到信息素冲击,仓皇逃跑,却在楼梯转角撞见了alpha本尊……”   少年的画笔运转得飞快。   “攻的人设:双开门!九头身!宝特瓶!但凡差一个特征,我的好大儿出门都会被隔壁漫画瞧不起!”   下笔如有神助,他很快将漫画攻受的初遇绘制完毕。   兴致尚高,他当即将稿子发给了自己的同好损友丁当当批阅。   十分钟后,丁当当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时冬冬!我刚拜读完你的大作!”   视频通话中,丁当当的表情灿烂,像被体育拉练后终于能炫完整瓶冰镇可乐一样满足。   好友的雀跃颇具感染力,让时冬暖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快告诉我你的感受!”   “你这个设定,我是土狗我爱看!我嗑得直接在床上扭成蛆!我想看他俩初见就立刻用舌头狂甩彼此嘴巴!我想看他俩在bed上互骑彼此八百回合!”   “噫……”   相处再久,丁当当堪称癫狂的比喻,还是会让时冬暖大开眼界。   “时冬冬你也太会画受了吧?我天我第一眼看到你家受受的眼睛,我恨不得当场为爱做一!”   丁当当说到这里,短暂停了停。   时冬暖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果然,丁当当话锋一转,“但是吧,一看到你画的攻出场,我瞬间养胃。”   “呜呜呜……”时冬暖挫败地往桌面一趴,“果然!果然又是攻!”   时冬暖是国家重点山南大学的大三在读生,课余兼职网络漫画家。   作为文学系学霸,时冬暖博古通今,深谙如何安排情节调动读者的情绪。   也正凭借出众的剧情和设定,他用“九尾福”的圈名,积累了一小批死忠粉。   然而也只有一小批而已。   毕竟,“画攻苦手”可谓是时冬暖漫画家生涯的不治顽疾。   谁也不想看漫画时,被受美得惊艳,被剧情拉扯得心动……   却在攻出场时被其扭曲的人体比例创个天灵盖掀飞!   “时冬冬,咱知道现在双开门攻很受欢迎。但是吧……”丁当当斟酌片刻,“咱们在说双开门攻的时候,是指攻体型画得像双开门冰箱……   “而你这是双开门冰箱画得像攻啊!”   “啊啊啊啊啊!”   近年来,漫画界兴起一股“双开门风”,指的是通过拉宽男角色的上身比例,彰显溢出画面的性-张力。   由于一些画手跟风,却又没掌握精髓,导致这种本具张力的人体比例夸张得失衡,便被读者戏称为“双开门冰箱”。   “我知道你勤奋苦练画技。但是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时冬冬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现实中找找灵感?”   时冬暖抬起脑袋,鼻尖被桌面压得微微发红,看起来就像是刚哭过。   他抿着嘴,精致丰满的唇珠被挤压,不自知的委屈表情惹人生怜。   “找什么灵感啊?”   “毕竟漫画是平面,你学习别的大触作品再多,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去现实中找找令你心动的攻的模版,作为人体参考呢?”   “现实中上哪能找到双开门的攻啊……”   “你们大学不也有体育学院吗?要不去取取材?”   “唉,我其实去过。”   病急乱投医的时冬暖,何尝未拜访过荷尔蒙爆棚的体育学院呢?   他甚至连健身房都实地考察过好几家!   那些体育生肌肉丰硕、精神饱满,看到端着相机小羊羔似的时冬暖,如狼似虎地围上来主动摆各种pose,展现自己练得非常显眼的腰肌腹肌臀肌腿肌。   盛情难却的时冬暖按动快门,拍下数十张照片作为参考。   可一回家,看到那些本该雄性激素满溢的照片……   时冬暖内心却泛起难以言喻的平静。   就是那种,下一秒就要遁入空门,举着粉色莲花眺望远方,底下一行字写着“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的平静。   “竟会如此?换做是我,我直接扑上去舔!”丁当当难以理解。   “该怎么形容呢?他们的肌肉很好看,但是……”时冬暖的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几下,又徒劳地垂落,“我不好说,是骨骼框架吗?总之……就是……”   “不用说了时冬冬。既然你不是走肾的类型,换个思路,不如走心,谈个恋爱?”   “……”时冬暖表情复杂,“面对一个难题,你想出了一个更难的解决方法。”   “对哦,忘了。唉,也不知道究竟何方神圣,才能让我们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动凡心呢?”   时冬暖的取向,是个有些复杂的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   好在时冬暖知道好友只是调笑,没打算认真反驳,随口回了句,“倒也不是高岭之花……”   叮。   恰好此时,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时冬暖拿起手机,看到了妈妈时青禾发来的消息:   ——“冬冬,客人五分钟后到。下来打招呼。”   “啊!我差点忘了时姐交代过的事!”时冬暖一拍脑门。   “什么事?”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妈有个义弟,是她籍籍无名时期一起打拼起来的合伙人。现在那位义弟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妈决定收留他,他今天就会搬进来。”   “义弟?”丁当当追问,“一起打拼的?那应该和时姐差不多年纪吧!性格怎样,慈祥不?和蔼不?”   “时姐说,那位义弟很年轻,才比我大五岁。对了,时姐特地叮嘱我,不要打扰他,他有点凶,不爱说话。”   听到这里,丁当当心一揪,差点拍桌而起,“什么?寄人篱下的年轻人,还没露面,就先给主人家孩子一个下马威?”   时冬暖满头问号。   “冬冬,我和你加起来800个心眼,其中799.5个都是我的!等那位凶狠义弟鸠占鹊巢,清澈愚蠢的你还搁那,‘哥哥你人还怪好嘞’!”   “能让时姐都信任的人,总不能是坏人吧?”   “时姐的气场和你的气场能一样吗?他不敢拿捏时姐,代表他不敢拿捏你吗?”丁当当煞有介事,“不行!第一次见面很重要!时冬暖你等着,我这就杀过去给你撑场子!”   “冷静点丁灵笙!”时冬暖当即呼唤大名镇住好友,“他们不到五分钟就来了,你除非闪现,否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   “有了!上次我留在你那儿的样衣可以派上用场!”丁当当灵光一闪,“时冬冬,这回你必须听我的!”   “……好吧。”   不到五分钟,家中一楼传来开门声。   时青禾熟悉的说话声传上二楼来,听起来像是在跟客人介绍。   时冬暖换好一套朋克叠穿牛仔套装,额系大字母头巾,脸上贴了创口贴,手拎棒球棍,嘴嚼口香糖。   按照好友的吩咐,他特地以大摇大摆的姿势走出房间,行下盘旋楼梯。   这样的装扮,一般人驾驭不好,很容易变成乡村非主流或叛逆街遛子。   但时冬暖头小肤白,骨架比例优越,穿衣可塑性极强。   他在转角处光影边界驻足,明灭的光晕笼着他的身体轮廓,恰似动画里走出的不良少年。   “冬冬啊,刚好你来了……”时青禾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自家儿子。   她被孩子风格突变的打扮惊了一秒,但企业家见多识广的适应力,让她瞬间竖起大拇指,夸道,“今天穿得很酷,好看!”   “谢xie……”想起丁当当的嘱咐,时冬暖撤回一条骨子里的礼貌。   随后他故意压着嗓子,凶巴巴地哼了一声,以示高冷。   楼梯之下的玄关门口,为首的职业装女性短发干练妆容精致,正手持长柄鞋拔褪去高跟鞋。   正是时冬暖的母亲,时青禾女士。   那么后面跟随着的人,就是……   时冬暖侧目之时,故意让自己的俯瞰视线显得傲慢。   然而,一切心理准备却在他看清来客的瞬间,化为乌有。   时冬暖怔在原地。   一种全然陌生的感受,占据了时冬暖所有的意识。   他那颗仅为漫画世界跳动的心脏,在看到站在门边那位高大俊朗的男人时,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狂蹦失频——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出头,宽肩窄腰,衣品时尚。   暗色皮夹克开敞处的高领打底衫,被健硕的胸膛支撑起完美的版型。   两条长腿笼在宽松的呢子休闲裤中,裤腿利落地收进高帮马丁靴里。   这现世中极其优越的个头体型,衬托得前方高挑的女人都娇小许多,甚至一楼两米半高的玄关口,都显得逼仄起来。   一个活脱脱的双开门漫画攻走进现实!   “天呐,好大的腿!”时冬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男人一直蒙着头戴式耳机,此时似乎听到了声音,这才悠悠抬起眼眸看过来。   那张线条凌厉的面庞英俊得蛊人,一双深色的眼眸暗得情绪莫辨。   时冬暖被那一眼看得脸颊发热,舌头打结般支吾两声,当即改口:“不是。好长的人!”   男人:“……”   时冬暖:“……”   *   近一年来,韩嘉榆养成了戴耳机的习惯,偶尔播放纯音,多数时候只为隔音。   坐上时青禾的纯红雷克萨斯时,他都没把耳机摘下,毕竟只是马达轰鸣的声音,都会令他感到烦躁。   深知韩嘉榆的特殊情况,驱车回家的一路上,除非不得已,时青禾都没有跟他搭话。   好在,二人有着患难与共的忘年交情,并不因沉默,感到丝毫尴尬。   很快到达目的地,韩嘉榆独自提了所有行李,随着时青禾进了那座小别墅的大门。   刚进家门,行李落地发出巨响,难听的噪音让韩嘉榆心生不适,蹙紧眉头。   随即耳边嗡然作响,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沙锤般持续的幻听渐渐淡去……   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倏然入耳。   韩嘉榆抬眸,看到旋梯拐角处站着的少年。   那少年身着浮夸牛仔套,手拎棒球棍,白嫩无暇的脸上突兀地贴了块创口贴。   眉眼残留着凶狠,表情却不自知因错愕而懵懂。   看起来就像一只扯着奶音逞凶的小野猫。 第2章   “冬冬,来。”时青禾放轻了声音,朝楼梯上的时冬暖招手,“跟客人打个招呼。”   平日豪爽的时青禾,经常人在车库还没进家门,呼唤“宝——贝——儿——子——”的声音就已雷霆贯彻苍穹,让身在二楼的时冬暖听得一清二楚。   可此时,在“客人”跟前,时青禾居然异常收敛,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被夺了舍。   时冬暖觉得蹊跷,心下不由得更相信好友丁当当的判断,确信来人绝非善茬。   他整理好表情,故作冷酷,来到了时青禾与那位客人面前。   “冬冬,这位是妈妈的义弟,韩嘉榆。”时青禾倒神色如常,温声介绍,“按照辈分,你可以叫他小舅,按照年纪,你也可以叫哥哥。”   时冬暖的视线由时青禾脸上,转移到其身后的男人脸上……   然后这视线爬了个珠穆朗玛峰似的,肉眼可见地骤然抬高。   因为时青禾与那人的身高差实在太大!   怎么会有个头这么高的人啊!   时冬暖心里莫名被拧了茶芽似的,小小地一揪。   也不知是被对方身高震慑,还是隐隐察觉自己个头无论怎么逞凶,视角上都会显得弱势。   名为韩嘉榆的男人,此时终于摘下了耳机。   耳机贴着白皙颈部的软垫分外厚实,隔音效果看起来就很好。   韩嘉榆并未主动开口,闲闲地微掀眼皮,浓眸暗蓄着打量的意图,被隐藏在慵懒的伪装里。   对方仅一眼,就让时冬暖感觉压迫感十足。   “冬冬,叫人呀!”时青禾催促,“你想怎么叫?叫小舅叫哥哥都行。”   时冬暖看了眼那酷哥,轻蔑一笑,表情更酷,“你好,韩先生。”   时青禾:“……”   时姐:coffee or tea?   冬冬:or。   不过,那位韩先生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听到这故意生分的称呼,也只是略略垂眸、微微颔首,算是幅度极小的回应。   时冬暖表面仍一脸不服。   心跳却莫名更快——   好酷!   这是我现实中遇到最酷的人!   打过招呼后,时青禾就放时冬暖离开了。   韩嘉榆最后被安置在事先清空、无人居住的三层阁楼。   这样,多在一二楼生活起居的时家母子,不会频繁打扰他。   得知此事的时冬暖还莫名其妙:   怎么来寄住的人反客为主,主人家还要在意自己会不会打扰?   看来,丁当当所言非虚,这人若不给下马威,怕是真会鸠占鹊巢!   只不过,心里虽这么想,进房间关上门的时冬暖,却不由得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背靠门板,缓缓抬起双手,意识到自己本灵活的指头,此时还隐隐发麻。   时冬暖注意转移到指头,眼看着它们迟钝地收拢、打开……   随着动作,一些令他陌生的感受再次涌回身体里——   初见韩嘉榆的第一眼,他不知由来的心跳加快,此时那悸动的心脏还余劲未褪。   站在韩嘉榆面前时,自己被迫弱势地抬头,对方睥睨般审视的目光让他四肢酸麻。   麻木的大脑,像是被一道劈咔闪过的雷击中。   震撼淡化后,剩下被激活的突触跳动着灵感。   时冬暖眼前一亮!   他福至心灵,当场飞扑到电脑前坐下,握住触控笔在画板上奋笔疾书——   >>   身为劣等omega的Oliver,因腺体残缺,无法释放信息素。   但因祸得福,他虽可以嗅到其他alpha的气味,却不会因此受其信息素影响。   所以,这样的Oliver,第一次在主人宅中嗅到那浓郁的信息素,察觉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软时……   这般陌生的感受,令Oliver感到恐慌。   他慌不择路,脑中只剩要逃出这栋别墅的念头。   可当他仓皇跑下旋梯,却在转弯处感应到信息素的源头。   极度浓郁的压迫感,无实体却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Oliver面红耳赤,手臂撑在楼梯扶手上,目光绝望地往源头处看去——   一楼大厅,一个眉眼结郁的男人扶着墙站着。   对方身着浴袍,虽将身体遮蔽,但丰硕的胸膛却支撑得领口微微开敞,露出里头线条分明的肌肉。   那人身高体型相当优越,分明人在楼梯之下,压迫感却能克服高度差,震得拐角处的Oliver软了腿,失力跪坐在地。   男人本一手遮着半边脸,表情挣扎,像是在隐忍某种欲爆发的痛苦。   听到拐角处传来的声响,男人抬眸,压抑着血丝的双眼,捕捉到了令自己痛苦的来源。   对视之际,Oliver屏住了呼吸——   眼前这个散发着浓郁信息素的alpha,是传闻中腺体失效,从未有过易感期的雇主Austin。   注视着Oliver,Austin勾起嘴角。   像是饥饿的雄狮,看见了流着血的肥美兔子。   Austin目光锁死Oliver,大手攀上扶栏,一阶一阶行上前来……   重新绘制了alpha攻出场的这一幕,时冬暖将这部分再次发给了好友丁当当。   这次,不出三分钟,丁当当的视频通话直接飞了过来。   “时冬冬啊啊啊啊啊啊!你是天才吗?你是天才吧!你是苦练十年后带着画技穿越回来了吗?你是怎么做到半小时前,还在画塑料手办攻,半小时后,你就把攻画到苏得我腿软的地步的啊!”   丁当当音量飙高,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对着时冬暖疯狂输出一通彩虹屁。   “我的天!攻出场的那一幕,你直接把他画出边框!我感觉这攻快要冲出画面杀到我面前了!还有那个人体比例,又A又写实!”   时冬暖听着夸奖,嘿嘿傻笑,嘴角的两勾梨涡盛满甜蜜的喜悦。   “你是怎么想到让攻在楼梯下,气场比楼梯上的受还高的!这什么神仙分镜?!这反差简直杀我!你是被大触夺舍了,还是得高人指点了啊?”   高人指点?   时冬暖笑容微凝,脑中闪回初见韩嘉榆的那一幕。   再次回忆初见的瞬间,时冬暖四肢还是微微酥麻。   此时再加上漫画瓶颈被突破的畅快,感受两相重叠,爽得时冬暖不受控蜷起了脚趾。   他感受着棉拖中,自己的脚趾缓缓展开。   找回神智后,时冬暖正打算回复丁当当,就看到手机收到时青禾的短信。   平时,时姐在家,都是直接扯嗓门喊他的。   现在因为住进来了个不速之客,时姐连这个习惯都被迫收敛。   时冬暖打开短信,发现是时青禾让他下楼。   “丁当当,时姐有急事找我,我下次再跟你聊!”   和好友打过招呼后,时冬暖还穿着那套“叛逆不良牛仔套装”,却跻拉着忘记换掉的小狗耳朵棉拖,再次下了楼。   原来,时青禾打算带他去趟附近的会员仓储式超市,帮韩嘉榆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因为不确定韩嘉榆可能需要什么,时青禾就让同为男生的时冬暖代为参考。   时冬暖莫名其妙,“直接让他自己买不就好了?”   时青禾轻轻敲他脑壳,“要是有这么容易,我还非得带你去?”   时冬暖捂着头,更加莫名其妙。   只不过,时青禾还是给韩嘉榆发了个短信,似乎在问他需要什么。   很快,韩嘉榆好像回复了什么,时青禾看到短信,疑惑地“咦”了一声。   旋即,三层阁楼处传来开门的响动。   时冬暖仰起脑袋看上去,不意外地见到韩嘉榆走出卧室,信步迈下楼梯。   时青禾问:“你确定要自己去?”   走到一楼大厅里,韩嘉榆站定,手抄着兜,表情依旧冷淡,朝时青禾点头确定。   “好吧,开车也没问题吗?”   韩嘉榆再次点头。   时青禾随即把车钥匙丢给了对方,被对方敏捷抬手稳稳捉住。   然后,本以为没自己事的时冬暖,眼看着妈妈往自己手中塞了张卡片。   时冬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目的地仓储超市的vip消费卡。   “啊?”时冬暖指指自己,“我还得跟着去?”   时青禾朝他挤眉弄眼,“对。他一个人行动我不放心,你跟着一起吧!”   “为什么是我陪啊?我跟他又不熟……”   时青禾摇摇手机,“我今天虽然请了假带他回来,但很多公务还得我过目。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你趁现在跟他熟悉一下,不是正好?”   “?”   “对了!”时青禾想起什么,又叮嘱,“记得,最好别跟他说话。”   “……”   这是什么规矩?   以后都是一家人。   但是不能说话!   而且这人采购生活用品,还得消费时姐自己的会员卡?   若非时青禾谈恋爱从不对他遮掩,时冬暖都要怀疑韩嘉榆是她在外头养的小狼狗了。   时冬暖越想越别扭,但还是决定答应为妈妈分忧,跑这趟腿。   他刚走到玄关口准备穿鞋,就被时青禾拉着,取下衣架上一条白绒围巾。   “外面冷,你穿得太薄了。”时青禾一边说,一边给儿子脖颈裹上围巾。   时冬暖也没挣扎,像个换装手办乖乖任时青禾折腾。   白绒一圈圈缠上少年纤细的脖子,毛茸茸的边缘攀上少年的脸缘。   似乎觉得痒,时冬暖抽了抽鼻子,耸耸肩膀歪了歪头,调整角度。   时青禾看着儿子,突然就轻笑出声——   这小子穿着叛逆风格的深蓝套装,皮肤却幼白透着粉,此时再系了奶白围巾……   简直像一枚脆壳果酱雪媚娘!   外表是蓝莓脆壳,虽因冷色调限制了顾客的食欲。   但若是咬开一看,软软糯糯的内馅,会溢出粉润甜蜜的草莓酱。   时冬暖没察觉,还乖乖地脱口而出,“谢……”   然后憋住。   他还惦记着丁当当给他安排的,在不速之客面前的不良人设。   于是,他缩着脖子,借围巾挡住嘴,用仅时青禾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   “谢谢妈妈。”   “嗯,谢谢我儿子替我分忧。”时青禾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去吧!”   时冬暖这才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沉默的男人。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居然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时冬暖心一虚:   看什么看?!   他什么时候开始盯着我看的?   我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似乎感受到时冬暖略带敌意的眼神,韩嘉榆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只不过,这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一贯的波澜不惊,让人完全猜不到任何情绪。   二人在时青禾“祝福”的注视下出了门。   户外的冷空气骤然灌进时冬暖衣服缝隙里,习惯暖气庇佑的身体不受控哆嗦一下。   如时青禾所说,今天气温很低,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天地都因此蒙上一层灰色的滤镜。   这种天气,阳光淡到根本不刺眼。   时冬暖却悠悠从口袋中掏出一副墨镜,给自己戴上。   无他,唯装酷耳。   那边韩嘉榆在主驾驶门边按了车钥匙,开门即将上车之际,往时冬暖这边无意瞥了一眼。   看到在大阴天还要戴墨镜的人,韩嘉榆拉车门的手微滞,但很快垂眸,假装没看见,淡定上了车。   时冬暖:哼,有些人被我酷到不敢直视了。   有些人:嗯,巧克力豆脆壳果酱雪媚娘。   时冬暖推推鼻梁上的墨镜,往副驾驶座的方向走去。   坐车礼仪让他养成这样的习惯,避免仅两人时,开车的人产生被当司机的冷落。   但走到一半,他行走路径一个突兀的拐弯,转向了后座的方向。   毕竟他现在是不良少年,不能那么讲礼貌!   于是,时冬暖站在后座门前,手指刚触到车门的把手……   就听到“咔哒”一声熟悉的轻响。   那是后车门被落锁的声音。   时冬暖拽了拽把手,果然没拉动。   他往主驾驶座方向看去,隔着玻璃,他只能看到那人低头按手机,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时冬暖:“……”   沉思片刻,不良少年还是放弃挣扎,乖乖地走向副驾驶座。 第3章   时冬暖钻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后,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身边的人适时有了动作。   不待时冬暖看过去,他眼看着对方的手腕打在自己视线正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捏卡片般轻盈地夹着那部屏幕不小的手机。   是有力且漂亮的手指!   时冬暖的注意完全被其手指的走线吸引,细细观察着纹理,直到目光陷进其手背筋骨构成的精致沟窝里。   漫画手!   是活生生的漫画手!   那只令人惊艳的漫画手微动,轻轻摇了摇手机。   时冬暖的注意力当即被拉回来。   “导航。”   时冬暖听见了身边的人见面至此,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第一个词。   低沉的声音,如在烈酒中碰杯摇晃的球状冰块。   冷得令人颤抖,烈得令人发麻,带着不容揣度的神秘,却诱人奋不顾身地沉溺。   时冬暖耳朵一烫。   不仅仅是因为这声音好听,他更觉得这声音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只不过,这种质感的声音,他若是在现实中听过,没理由会忘掉。   主驾驶座的人已经下达了指令,时冬暖没多细想。   他接过手机,麻利地在导航上输入了超市名字。   导航开启,开车人一脚油门,雷克萨斯起步驶出车库。   方才的一系列小插曲似乎结束,但时冬暖的五感却未关闭。   视觉、听觉,都分别被韩嘉榆震撼过,此时,他发觉自己的嗅觉也被隐隐吸引。   大概是男人的手腕处滞留过香水味。   方才极近的距离感受过,此时对方撤了手,香味竟还在时冬暖鼻尖久久不散。   意外地,韩嘉榆使用的并非气质所示的冷调香,而是柑橘香。   在沉郁的冬日里,前调清新的柑橘气息让人陡然惊喜,而后才是沉郁回甘的草木淡香。   香味渐渐淡去。   时冬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试图再次捕捉一丝这令人愉悦的气味。   像只小狗到处嗅嗅,可是,快接近身边人时,时冬暖控制住了。   闻不到就闻不到,算了。   嗡——   突然,对着时冬暖的风口加大功率运作。   热烘烘的暖气扑上了时冬暖的小脸。   时冬暖一怔。   很快,风口的叶片被调整了方向。   暖气仍在运作,却受指令调转方向,暖洋洋地包围在时冬暖周边。   时冬暖下意识往控制着车的韩嘉榆那边看去。   对方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   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是,除了韩嘉榆,车上又没有别人。   时冬暖当即意识到,对方似乎把自己抽鼻子的动作以为是着凉,贴心地给他调好了暖气。   却毫无邀功之意。   对此一言不发。   以为只有自己在默默观察对方,结果对方也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时冬暖内心的防线微松,一刹那察觉,这位不速之客,似乎人还不错。   大概是温暖的环境容易令人犯困。   加上升温后的气息更容易挥发。   车身行进,座位微微颠簸,时冬暖不知不觉间就感到意识昏沉。   即将睡着时,他迷迷糊糊地嗅着那一缕清新的淡香,懵懵地想:   要给alpha的信息素,设定成什么气味呢?   Omega闻到这种气味时,会和我现在感受一样吗?   *   时冬暖自然醒来时,发现车前镜的景色,已然是Dostco超市门口的停车坪。   不知车已经停在这里多久,开车的人居然没有主动叫醒他,耐心等他自然睡醒。   时冬暖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正要和对方道歉,想起时青禾“不要说话”的嘱咐,却又一怔。   那边正戴着耳机按手机的韩嘉榆,似乎用眼角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意识到他已经醒来,没说什么,只自然一点头示意,随后开门下了车。   时冬暖乖乖跟上去,心里却嘀咕:   这人确实不爱说话,也确实挺凶的。   但是怎么,莫名又挺会照顾人的?   Dostco是专为这片富人区开设的仓储超市。   由于有着会员制的门槛,筛选了一批用户,加上今日是工作日,超市内顾客不多。   也大概是因为人少不太吵,韩嘉榆主动摘了耳机。   他拉了辆购物车,一手划手机确认购物清单,一手轻松推着车走。   这人走得自在,时冬暖跟在他背后,却感觉像被一堵大墙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时冬暖默默在后头比划,发现自己头顶才堪堪越过对方的肩膀。   他的身高在南方不算矮,175+,年纪小,还能蹿个头。   但相比韩嘉榆,却还是像能被轻易圈进怀里完全藏起来的小朋友。   像是电筒的光横贯黑暗。   时冬暖灵感乍现,脑中出现一个画面——   Austin把Oliver抱进怀里。   情敌路过Austin身后,却愣是没发现Oliver就在自己跟前。   芜湖!嗑到了!   体型差就是最dio的!   时冬暖马上掏出手机,把这个梗记录下来。   过程中,韩嘉榆随意往购物车里丢了不少生活用品。   牙刷毛巾沐浴露等,可见这人搬进新家时,只带了贵重物品。   选购的东西越来越多,宽大的购物车斗被货物装得越来越满。   但韩嘉榆居然还是单手推车,不显吃力,步伐没有丝毫改变,姿态气定神闲。   因为皮夹克不算修身,时冬暖看不出其肌肉的变化。   仅凭事实所见的力量感,他能想象出那身材脱了衣服,该是怎样张力满意的肌骨结构。   灵感再次降临,时冬暖脑中又出现一个画面——   Oliver顶嘴后,Austin很生气。   于是Austin单手把Oliver扛到肩头,轻松把人带回了卧室。   不能单手扛老婆的攻算什么好攻!   时冬暖往手机里再记录下这个梗,脸上悄悄泛起嗑糖的粉,强行按捺想要跺脚发泄的冲动。   恰好此时,韩嘉榆已经来到了床上用品区。   床单枕套的花色已经选好,是银灰色冷淡风,但这人似乎对尺寸略有迟疑。   随后,韩嘉榆转头看向时冬暖,问:“家里的床多大?”   时冬暖一愣,打直了手臂丈量着比划,“这么宽,是多大?”   “一米八?”   “那比这个还宽一点,我以前躺上去量过。”   “两米。”   韩嘉榆没什么特别反应,确认了尺寸就开始寻找商品。   时冬暖却莫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狂野的:   “嘶——”   转身,时冬暖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对衣着时尚的大姐姐。   那两位大姐姐看看他,又看看后面高大的男人,再看看他,再看看后面的男人。   脸上泛着时冬暖眼熟的粉。   时冬暖:“……”   他很确定,那是他嗑Austin和Oliver糖时的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韩嘉榆刚才的对话,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值得误会。   就好像夫夫俩在给自己的新床挑选合适的床单一样!   正纠结着,那边韩嘉榆又问:“床上有几个枕头?”   时冬暖回忆起那日整理,他和时姐半天才翻出个仅剩的枕头,便回答:“只有一个。”   “那不够。”韩嘉榆判断,“再买一个。”   “哈……”   背后的大姐姐们再次发出熟悉的声音。   伴随着可疑的隐隐跺脚声。   时冬暖:“……”   他很确定,那是他嗑Austin和Oliver糖时,按捺过的跺脚冲动。   怎么会这样?!   在有些人眼中,他和韩嘉榆的关系,看起来像是Austin和Oliver的关系吗?!   时冬暖推了推墨镜,屏蔽了身后炽热的嗑糖视线,冷酷地假装不在意。   但隐藏在暗色镜片后的视线,还是不自知地落在同行人背上。   打量一眼。   再偷偷打量一眼。   刚才我俩的对话,好嗑的点在哪?   漫画家的事业脑让时冬暖屏蔽代入感,眼前竟出现了自己与对方并行的画面——   “我们的床多大?”   “大概这么宽,我躺上去量过。”   “枕头只有一个。”   “那怎么行,两个人一起睡,当然买两个。”   时冬暖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指尖在手机屏上翻飞,把别人嗑他俩cp的糖,记录为Austin和Oliver的素材——   小情侣购物时说着日常的对话。   暂时忽视体型差带来的张力,却连路人也忍不住为这小小的幸福停留注目。   与其被嗑糖而尴尬,干脆打不过就加入!   姐姐们嗑,弟弟我也要嗑!   此番超市之行,韩嘉榆的购物车装满了物资。   时冬暖的手机备忘录也填满了粮。   真是不虚此行!   不多时,韩嘉榆挑够了需要的商品,时冬暖也信手夹带了两包小零食。   结完账,依旧由韩嘉榆推着购物车,二人重回停车坪。   韩嘉榆独自卸载货物装进后车厢,时冬暖本打算帮忙,却瞥见车底下有个黑色的小东西。   常听说冬天会有小野猫小野狗怕冷,窝在车辆发动机壳上或是车底下取暖,时青禾每次开车前,都会叮嘱时冬暖先绕车一周检查。   幸好,时冬暖这次发现了那个小家伙。   好在韩嘉榆还在整理货物,时冬暖便想趁车启动前,先把那小家伙诱惑出来。   他蹲在车轮边,拆了给自己买的肉脯,撕了一条舞着香气,一边发出“啧啧”声吸引小家伙的注意。   只不过,似乎是怕生,又似乎是怕冷,那小家伙随风瑟缩了两下,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时冬暖蹲在车轮边也化作小小一团,坚持不懈地举着肉条勾引那只小东西。   终于,那边韩嘉榆整理完商品,绕到车前准备开门,注意到了这边时冬暖的动静。   缩成一小团的少年颇具耐心,似乎准备原地耗到天荒地老。   韩嘉榆观察片刻,沉默不语,随后几不可查地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时冬暖身边。   感觉到身体被投落的阴影覆盖,时冬暖抬起头,发现韩嘉榆已经停在自己身边。   高大的男人利落地弯腰倾身下来,长臂一伸就去捞车下的小家伙。   “等一下!”时冬暖一惊,“你这样会吓到它……”   来不及阻止,韩嘉榆已经把它捞出来了。   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韩嘉榆:“。”   时冬暖:“……”   人设崩坏的不良少年站起来,假装无所谓地推了推墨镜,把肉条丢进自己嘴里,边咀嚼边若无其事往车门走……   然后趁韩嘉榆还没上车看不到时捂着脸默默崩溃——   都怪这个墨镜!   害他在阴天看错了东西!   就算都是墨镜的错,现在也不能摘下来,要不拿什么来挡住脸上羞耻的红晕!   好在,韩嘉榆是个“很凶不爱说话”的人,上了车之后,压根没打算提刚才的事,也没往时冬暖这边看。   车很快再次启动,刚才的尴尬插曲似乎从未发生过。   社死的不良少年趁机独自“疗伤”,在心里慢慢把自己碎了一地的形象重新拼好。   *   回到家后,韩嘉榆一人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阁楼。   时冬暖也趁灵感尚未退却,钻回房间打开电脑完善了攻受相遇的第一幕。   >>   可以预测,易感期的alpha抓到了唯一的omega,后续会发生怎样的情节。   Oliver两腿无力,理智却告诉他,现在不跑,就没有机会了。   可怜的omega手脚并用,企图爬着离开alpha的视线。   然而,Austin却在他身后开口,吐出两个字——   “别动。”   身体像是过了电,被诅咒定身,Oliver中邪般无法动弹。   随即,男人的大手从背后越过,撑在他身体两侧。   映入他视线的,是一双骨节分明、青筋暴凸的漂亮的手。   炽热的体温紧贴着Oliver的背部。   伴随着高温,他闻到了对方身上信息素的根香。   那是令他迷醉得产生安全感的柑橘香。   声音。香气。手指。   他在昏昏沉沉中踏进骗局,彻底沦陷于危险之中。   画完第一幕情节,时间已过去三小时有余。   大脑分明高速运转了三小时,时冬暖却仍精神抖擞,意识像刚喝完特浓冰美式一般亢奋。   这就是创作者的满足感——   当他确信自己的作品是精彩的,那一刻的喜悦,犹如静夜烟花,足以唤醒一切尘嚣。   时冬暖立刻将第一章,上传至名为“Flamingo”的漫画软件。   图标为“小红鸟”的软件,是当下热度最高的漫画平台,也是他圈名“九尾福”连载的平台。   十分钟后。   他的首章评论和私信箱,险些被高频刷新的红点堆爆——   【啊啊啊啊啊我最爱的太太开新坑啦!】   【九尾福有你是耽漫界的福气!】   【救命,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画攻苦手’吗?Austin也太帅了吧!】   【这个攻受的画风狠狠拿捏我!来人啊!杀了我给这对小情侣助兴!】   【这个攻怎么一上来就墙纸爱啊……但我有预感他能靠这张脸躲过网暴】   【呜呜呜只有我心疼受受吗!好美,嘶哈嘶哈,多来一点doge】   时冬暖捧着手机仰躺在床上,看着主页的数据肉眼可见地疯涨——   这是他入漫画圈以来,新作品数据涨势最好的一次。   也是他连载以来,所有作品风评最佳的一次。   时冬暖高兴得晕晕乎乎的。   他想:这应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没有“之一”!   就在这时,丁当当打电话过来了。   时冬暖当即接通电话,给好友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听完他的描述,丁当当与有荣焉,为他尖叫狂喜了好久。   直到丁当当被自家妹妹怒骂太吵,才悻悻收敛,对时冬暖说:   “我就知道你这次的作品会成功的!我刚看到你画的那个攻就有这种预感!”   “谢谢你,丁当当!”   “我俩的关系说什么谢!说来也难怪,你现在经历着这么重要的事,所以才对那件事没反应。”   “那件事?”时冬暖笑意微敛,“哪件事?”   “啊?你不知道?”丁当当神秘兮兮道,“那你这是双喜临门了呀,时冬冬。”   “别卖关子了,快说!”   “你最喜欢的歌手Xylon沉寂一年,今天破天荒发了新demo,都上热搜啦!你个假粉居然不知道!”   时冬暖垂死病中惊坐起。   Xylon发新歌了?!   是在做梦吗?是在做梦吧!   这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和刚才的并列第一! 第4章   Xylon是某音乐大神的网络马甲。   自首章ep(迷你专辑)发布以来至今已有九年,却仍无人知其皮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份匿名感给Xylon增添了神秘的滤镜,加之其在音乐创作方面堪称神迹的才华,“纯音则旋律逞奇眩异,说唱则词曲遐迩一体,”因此累积了体量不小的拥趸。   甚至,互联网上出现争议时事,还会有不少路人期待Xylon创作发声。   在网音双圈拥有如此大的基本盘,自然少不了眼红的同行搞事写歌喷他。   这种时候,Xylon也从不吃瘪,总会以更高超的作曲、更豪迈的作词和更华丽的咬字节奏出歌回击,将黑子diss得哑口无言。   就是这样一个恣意张扬的天才,却销声匿迹了整整一年。   一开始还只是粉丝们担心大神灵感匮乏,或遭遇挫折无暇创作……   可随着Xylon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开始有黑子和营销号造谣说这人出意外死了。   大神最快记录是半小时词曲唱diss黑子,这回面对死亡造谣竟迟迟没有回应。   久而久之,圈子里慢慢接受了这种可能性。   然而,这接近年关百家营销的一天,Xylon毫无征兆冒泡,发了条30秒时长的demo(试听)……   竟依旧力压众顶流,冲上了热搜第一!   时冬暖是Xylon的忠实歌迷。   作为深度关注偶像动态的5G冲浪爱好者,他最清楚Xylon突然发demo,会掀起互联网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此时的时冬暖,已经无暇顾及热搜词条里大家都在发什么癫。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时冬暖直接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vinly,点进了Xylon的个人主页。   最新动态果然是一条30s的demo,纯音,没有歌词。   开局低音bass渐进,管乐大混响铺底氛围压抑,合成器重鼓模拟心跳声令人紧张,随着铺低音色渐起,心跳声逐渐加快爆表,听得时冬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一段战鼓闪回留白稍降情绪,随即切入副歌,以金属感极沉的hybrid trap,重重敲击时冬暖的胸腔。   30s的demo转瞬播完,时冬暖只感觉眼前发白,如强光笼在眼前。   这段旋律短得令他意犹未尽,却又长到足够令他听到一段完整的故事——   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浑身血污与泥尘,手持棍棒,独行在潮湿阴暗的地下之城。   铁棍敲击着钢管,他就这样杀出一条生机,直至道路尽头,沉沉长夜渗出一点微光。   黑衣人看着那道曙光,久久驻足。   在时冬暖看来,像极了Xylon九年前刚出道,于骂名中证道的经历。   时冬暖关注Xylon已有九年,几乎从他童年时刚拥有第一部手机起,就听着Xylon的歌长大。   听每一首歌,时冬暖都能看到画面,而他所看到的画面,几乎都和Xylon随歌发布的印象文字或插画不谋而合。   时冬暖点开demo的附图,果见Xylon随音附示的插画——   那是一个手持钢棍的黑衣男子,顶天立地站在黑暗中,却抬头眷恋着头顶微弱的曙光。   时冬暖因这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悄悄抿起嘴笑,随后将那张图长按保存进相册。   大神没事就好,他果然只是遇到了一点挫折。   时冬暖心想。   还好,现在大神似乎遇到了曙光。和我一样,他今天也收获了难得的灵感吧!   也不知道大神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什么特别的人?   想到今天自己收获的灵感,时冬暖又不免想起自己今天遇见的那个特别的人。   时冬暖抬头看向天花板。   明知无法透视,他却还是不由得盯着看——   阁楼里住着韩先生。   韩先生,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一首小样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直到日暮西沉,时冬暖收到了时青禾让他下楼吃饭的消息。   大概是请假难得有空,又或是有新客人入住,晚餐由时青禾特地下厨。   时冬暖到餐厅桌边时,时青禾正端上最后一道菜,是一盘椒盐排骨。   裹着蛋糊的排骨被炸得酥脆油亮,鲜绿的葱段配以金黄的肉段,色香勾得人食欲大开。   加上桌上已有的清蒸武昌鱼、时蔬豆腐和莲子甜汤,时冬暖坐在位置上时,已经忍不住咽了好几次口水。   可等到时青禾落座动筷,时冬暖居然都没有要伸手的意思,规规矩矩等着。   时青禾抿了口汤,满意地啧啧嘴,抬眼看到自家儿子像只等指令的修勾,忍不住笑,“等什么呢?要我喂你吗?”   时冬暖懵懵地眨眼,“不用等那位下来一起吃吗?”   时青禾这才恍然领悟孩子在等什么,一拍手掌,“嗨!他啊!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你以后都不用等他。”   “啊?”时冬暖一愣,还是乖乖持汤勺开始吃饭,应了声,“哦。”   这顿饭很美味,很合母子俩的胃口。   但时冬暖总时不时往楼梯方向扭头。   他不受控地在意着那旋转的楼梯尽头,紧闭的阁楼里,独自关着的男人。   那个神秘又奇怪的同居人。   *   Xylon的热搜词条挂到了半夜,时冬暖便也刷词条刷到了半夜。   网友们热切的讨论调动着他的情绪,让他睡意全无。   【都让让,我X哥又来指点乐坛了】   【那些造谣X神已逝的,不好意思,神不在乎并丢了枚核弹】   【呜呜呜这demo我幻听赛博朋克游戏,有没有哪家制作公司能买下版权啊!我想听着这歌杀穿地下城!】   【这就是所谓X神?不是吧不是吧,一年来就憋出了个这?】   【前面的你说得对,但我哥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而您……?】   时冬暖通常不参与这些争论,他默默看着舆论转向支持Xylon,与有荣焉兴奋起来,直到感觉口干舌燥。   实在渴得不行,加上心跳过快,时冬暖决定放下手机出去倒杯水冷静一下。   卧室房门拉开,厅中与室内的温差形成了一小道凉风。   时冬暖感觉到热腾腾的脸蛋被凉意安抚,正往厨房方向看去,本渐平息的心跳却又突然躁动起来。   时冬暖看见厨房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没有开灯,仅横窗透进的月光,照亮了其宽肩窄腰的身形轮廓,衬得宽敞的厨房都略显逼仄。   哪怕光线昏暗,时冬暖也瞬间从极具张力的身材判断出,那是韩嘉榆。   时冬暖眼看着对方抬起手掌往口中倒了些白色的小圆片,随后举起流理台上的透明手杯,饮水送服,吞咽下去。   应当是一套吃药的动作。   不知是否因为水凉,韩嘉榆细微地咳了一声,指背反复轻蹭喉结的位置。   仰头的过程中,韩嘉榆自然看见了楼梯上的时冬暖。   二人在昏暗寂静的空间里,交换了一个遥远的对视。   不相熟的人,若是不想交流,通常对上视线也会很快错开,假装没看见。   但鬼使神差地,时冬暖却没有转移视线。   对上视线的人,若是无话可说,通常都会借口离开现场。   分明没话可说,甚至都不该交谈,但韩嘉榆居然只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韩先生怎么不走?   时冬暖心想。   我现在过去,应该没关系吧?   不知不觉间,时冬暖已经来到流理台边。   他看见了台边那只玻璃杯,里头盛着一半的水,杯壁却没有弥漫雾气。   时冬暖伸出手指,指腹贴着杯壁,果不其然触到一指冰凉。   果然,韩先生刚才的小动作,是因为凉水冻了喉咙。   时冬暖眉头一皱。   是不是刚搬来,还不会用家里的净水器?   时冬暖拿起那半杯水,到水龙头边操作面板,续上了另半杯水。   随后,他将那杯水放回流理台的台边,韩嘉榆触手可及的原位。   玻璃水杯的杯沿泛起一层淡色的白。   是温度产生了变化。   韩嘉榆看着那杯水,伸出食指,屈起指节。   指背贴上杯壁,温水的余热顺着接触导流而去。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时冬暖略微紧张,抬眸看了眼韩嘉榆的表情。   对方一贯地没有太多表情,光看脸色,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很难读懂。   可不知是不是时冬暖的错觉,他总觉得,韩嘉榆深邃的眼眸似乎被温水软化,如幽深的海面在夜月下难得呈现包容和温柔。   时冬暖给自己接了杯水。   目的已达成,他本该端着这杯水回屋。   可韩嘉榆还在原地。   时冬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莫名感觉自己就是不能现在离开。   于是他干脆端着水,走出厨房,进了大厅会客区,坐在了单人沙发椅上。   时冬暖心想:如果韩先生也过来了,那我就……   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该怎么样,头顶就笼下来一片对面的阴影。   窸窣响动传来,时冬暖抬头,看见韩嘉榆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韩先生来了。   可时冬暖却不由得收起腿坐端正,不自在地抿了口杯中的水。   谁也没说话。   偌大的楼房里,时冬暖吞咽的声音清晰得有些暧昧。   月色在灰瓷地板上铺开一小块冷调的蓝白,树影在期间随风缓动,像极了一些入夜还不安宁的心思。   时冬暖察觉自己似乎被盯着看了。   他偷瞥对面一眼,只见韩嘉榆的视线确实锁着自己……   但却落在了自己脚上的小狗垂耳朵棉拖上。   糟糕!   时冬暖屏息。   谁家不良少年穿这么可爱的棉拖啊! 第5章   还不习惯新人设的时冬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错漏百出——   至少从一开始,不良少年就不会主动给人倒热水,更不会讲礼貌地留在这里陪着吧!   时冬暖内心一阵兵荒马乱,双脚下意识蜷缩着想把棉拖藏起,可脚后跟却只能敲到沙发底座,无处可躲。   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水杯挡住脸,等内心那片混乱消散,又懊恼地把水杯放了下来。   这人设算是崩了个彻底。   透明水杯挡脸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你……”时冬暖终于忍不住问,“你早就发现了吧……”   此话一出,时冬暖才想起时青禾的叮嘱,自己不该主动和对方说话。   但意外地,对方不但不介意,甚至平静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因为得到了反馈,时冬暖胆子更大,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问题问出口,时冬暖自己就有了答案:   应该是下午去超市自己勾引黑色塑料袋的时候吧?那个行为就够崩人设了。   时冬暖自问自答——   “是不是下午去超市的时候?”   “刚看见。”   答案却和对方同时的回应重叠在了一起。   时冬暖一怔,细品了下对方的回答,突然脸红:   韩先生根本就没说崩人设的事。   人家在聊棉拖的事啊!   时冬暖你生肖属自爆卡车的吧!   本来对方还有可能没发现是装酷,自己却主动送了人头!   “哧。”   对面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气声。   转瞬即逝,却让时冬暖心跳错了一拍。   “你说这个啊,”韩嘉榆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比那个更早。”   时冬暖怔怔抬头看去。   那笑似乎不是自己的误会。   此时韩嘉榆嘴角虽已回归如常,眉眼却残留着笑意略弯的弧度。   应当是真的笑过。   如果真的笑了。   那就是时冬暖第一次看见韩嘉榆笑。   比超市更早?   时冬暖大脑艰难运转——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比超市更早,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事件。   总不可能第一眼就看穿他是在逞凶装酷吧?   时冬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先听见韩嘉榆游刃有余的发问:   “能轮到我提问了吗?”   时冬暖手指一揪,抿嘴点头。   韩嘉榆这才问:“你为什么要装凶?”   果然!人家早就发现我在装凶了!   时冬暖表面维持着表情管理,内心早已破防得一塌糊涂——   虽不知人家为何没主动拆穿,但看到我露馅,应该也会觉得很好笑吧?   逞凶装酷,其实是好友丁灵笙善意的计策,结果却被时冬暖业务生疏,执行得一塌糊涂。   事已至此,时冬暖不想再逞强,也没打算供出好友,只得软绵绵地坦白:   “因为,我以为你会欺负我。”   方才的交流还算愉悦,时冬暖惯性地以为,自己这句话会得到对方回应。   刚认识的人大概率会说,我不会欺负你。   也有小概率会说,我就喜欢欺负人。   结果,时冬暖却久久没等到对方开口。   他看过去,这一眼,险些坠进对方深不可测的眸底。   时冬暖一直认为韩嘉榆很难读懂。   而这一眼的暗潮涌动,更是让时冬暖捉摸不透。   所以,到底是会欺负还是不会欺负啊?   时冬暖纠结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答案。   被盯着看得受不了,时冬暖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摆。   玻璃杯触碰水晶桌,发出清脆的响声,掩盖了某人慌乱的脚步声。   时冬暖起身,尴尬躲避视线,说:“我去睡觉了。”   “嗯。”韩嘉榆这才继续回应。   时冬暖仓皇逃到房门边,临进屋前想起什么,转头别别扭扭嘟囔了句,“晚安。”   这小话倒是被韩嘉榆捕捉得真切,温声的低语在空荡荡的厅中回响——   “嗯。好梦。”   *   第二天清晨,寒假中的时冬暖起了个大早,特地帮时青禾烤好酥软的马苏里拉芝士吐司。   一日假期结束,时青禾又要回公司忙碌,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再见第二面。   时青禾穿好职业套装下楼时,慌张往嘴里叼了块吐司,一边夸儿子懂事一边套着羽绒外衣。   时冬暖往阁楼上看了眼,不意外地见到那扇门依旧紧闭,韩嘉榆没有下楼共进早餐的打算。   韩先生。   心头徘徊着对方的形象,时冬暖想起昨夜的共处,记起一个细节,忙问时青禾:   “时姐,昨晚我看到韩先生好像在吃药。”   “啊。”时青禾并不意外,只若有所思叹了声,才说,“他还在吃那个药啊!”   “韩先生是病了吗?”   “嗯。”时青禾抬起食指,在自己耳朵到太阳穴附近凭空绕了两圈,压低声音说——   “他这里有点问题。”   时冬暖一听,大为震惊:   啊?!   脑子有问题?   看着也不像啊!   公司似乎有急事,时青禾实在赶不上和儿子细聊,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时冬暖独自喝了牛奶吃罢早餐,才发现自己不知是不是故意,居然多做了几份烤吐司。   坐在餐桌边思考了片刻,他估摸着时姐应该到公司了,就给她发了短信:   “时姐,韩先生阁楼没有饮水机,是不是得给他装一个?”   时姐果然到目的地了,回得很快:   ——“是我疏忽了。确实,他那三楼没有饮水机还挺麻烦。冬冬有心了,我马上安排。”   时冬暖又发:   “顺便,我吐司做多了,可以给韩先生吃吗?”   ——“你这么照顾他?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可以给他,但是记住,别出大动静哦!”   时姐真的在反复叮嘱自己少招惹韩嘉榆。   时冬暖本能感到奇怪,但一想早上和时姐的对话,又觉得合理起来。   毕竟对方可能有些神经疾病,时姐既是照顾韩先生的病情,也是怕自己刺激到对方被误伤?   误伤……   时冬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联想到昨日一整天的相处,实在有点难以想象韩嘉榆会怎么伤害他。   韩先生第一眼看上去确实凶巴巴的,很酷,不爱说话。   但是极具反差地,其实很细心,很会照顾人,甚至……   有点温柔。   应该是有误会吧?   时冬暖这么想着,把尚温热的吐司和牛奶整理在餐盘上,端上了阁楼门前。   惦记着时青禾所说的“别出动静”,时冬暖一时不确定敲门算不算在合理范畴之内。   端着的餐盘莫名棘手起来,时冬暖在门口来回踱几步,努力空出一只手,悬在门扉上,又不叩下,纠结地托回餐盘下。   不然,直接放在门边吧?   韩先生出来就能看到了。   时冬暖于是把餐盘放在了门侧,还细心地推到了靠门板的那一侧。   韩先生出门的时候会往另一侧迈步,不会无意间踩到它。   正当他布置好一切准备起身……   门开了。   时冬暖脖颈一僵,镜头慢放般缓缓抬头。   只见门内本就高大的人,此时因为身位差显得像座山。   巨大的阴影投在时冬暖脸上,压迫感十足。   时冬暖还没反应,韩嘉榆就先后退一步。   阴影自然从时冬暖脸上挪开。   时冬暖立刻端着餐盘站起来,挠了挠鼻尖,尴尬地问:“我还是吵到你了?”   在门口窸窣作祟了还挺久,没想到韩先生耳朵这么尖,还是听见了。   韩嘉榆却没认下,只看着那餐盘转问:“给我准备的?”   “嗯。”时冬暖把餐盘递过去。   “谢谢你。”韩嘉榆自然接过,顺手放在了门边柜子上,又看过来,“怎么不敲门?”   “怕吵到你。”   韩嘉榆别起手臂倚靠门框,姿态略显慵懒。   这人大抵是刚起床,头发松散微翘,反倒给本俊得带凌厉感的五官,增添了些许亲和与魅惑。   “时姐告诉你的?”韩嘉榆问。   “嗯。”   韩嘉榆抱臂的手指在肘尖点了两下,似乎在琢磨什么。   旋即,韩嘉榆从裤袋夹出手机,说:“要不你也和她一样,以后需要联系,就给我发消息?”   “啊?”   发消息?但是现在他们俩还没交换联系方式……   时冬暖正晕乎着,韩嘉榆已经动作很快地点开二维码,将手机屏竖在时冬暖面前。   看到二维码就要扫,等时冬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互相加上了好友。   之后便无他话,时冬暖找了借口离开,等回到房间,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建对话发呆——   怎么送个早餐就迷迷糊糊交换了联系方式?   韩嘉榆的个人主页和本人风格很相似。   主打一个冷酷。   头像是漆黑的底色,细看才能发现两痕交叉的紫蓝色薄光。   昵称是单独一个“韩”,没有签名,首页背景也没设置。   好酷。   时冬暖又看了看自己手绘的Q版头像,软乎乎的昵称“汤圆暖福福”,樱花猫猫车首页背景。   装酷的标准答案就是韩先生啊!   时冬暖感叹。   自己之前真是班门弄斧了!   看着空白的聊天页面,时冬暖思考着第一条消息该发什么。   按照他在学校的习惯,应该直接发个可爱的小动物旋转表情包。   但对方是韩嘉榆。   时冬暖莫名就斟酌起来。   那边时青禾执行力极强,刚聊完饮水机的事还没多久,就有师傅带着设备上门来安装了。   顺理成章地,时冬暖有了给韩嘉榆发的第一条消息的理由——   “韩先生,时姐找师傅来给你装饮水机了。”   韩嘉榆回得很快:   ——“饮水机?”   短短三个字,加一个问号。   时冬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快速编辑着“饮水机”的前因后果,还不待他的字打完一半,消息列表又跳出新的回复。   紧挨着上一条的。   ——“谢谢你的饮水机。”   时冬暖打字的手微僵。   拇指当即立断长按退格键,把编辑框的文字全部清空。   韩先生的脑子不像有问题啊。   这不是挺好使的吗?   时冬暖默默想着。   分明说了饮水机是时姐找人安排的……   韩先生却能推算出,先惦记上这件事的人,是时冬暖。   “小孩,你家大人在吗?”   两名师傅扛着两大箱装着净水电器的瓦楞纸箱进了玄关,习惯性地扯着嗓子开始喊。   时冬暖眼睛大,面部留白少稍显幼态,五官长势却精致收敛。   比如那眼皮生得薄,却恰到好处勾出两道痕,像画师极尽克制力道描绘,多一分就会破坏营造清冷的笔力。   但不管是幼态或是清冷,结合起来,便是不谙世事的氛围感。   仿佛富贵人家金玉悬棺开出了沉睡千年的小祖宗,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师傅们见他相貌,刻板印象要找家长,并不奇怪。   时冬暖便解释:“我妈妈不在家。有什么事你们和我对接就好。”   “哟。”其中一名大叔竖起拇指夸,“这小孩不错。现在很多大学生都担不了事。”   “别说大学生了,我女儿都毕业工作五年了,回到家有人敲门查煤气,她还是第一时间喊妈。”   俩大叔一看就是老搭档,闲聊得热络,猜测起眼前的孩子究竟是早熟初中生还是标准高中生。   分明问一下就能得到回答,两个人却自顾自越聊越嗨。   说笑间到了三楼,阁楼的房门已开,韩嘉榆靠在门边候着。   俩大叔经过韩嘉榆时脱口而出,“这不是有大人在吗?”   大概是工作习惯使然,大叔们的嗓门控制不住地大,本无恶意。   但由于错身时距离很近,那声音几乎就像贴着韩嘉榆的耳侧喊出来一般。   时冬暖眼见韩嘉榆的眉梢不自然地一皱。   但韩嘉榆本人并没说什么,只暗暗压抑不适,鼻间叹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应该是被大嗓门刺激到了。   “韩先生,要不这里我来看着吧?”时冬暖忙说,想起时姐早上的动作,又把食指抵在自己太阳穴,意有所指,“你不方便,先回避一下?”   注意到时冬暖的手指,韩嘉榆先是一怔。   紧接着那微锁的眉梢随思绪展开,凌厉的五官依稀弥漫上柔和。   “谢谢,那我先回避一下。”韩嘉榆接受了他的好意,后退一步,示意屋子可以随意进入。   时冬暖正欲收手进屋,短暂停留在韩嘉榆的面前。   手腕的衣袖却被轻柔地一扯。   时冬暖看过去。   只见是韩嘉榆探过来的两根手指,夹住了自己的袖口。   “还有,不方便的不是这里,而是……”   听着低沉略含笑意的声音,时冬暖察觉自己的手腕被纤长的手指牵引,向下挪了三四厘米。   从太阳穴,转到了耳边。   “……这里。”韩嘉榆把话说完。   分明是自己的手指,但被对方引着袖口操控,勾到耳垂时,触碰的瞬间也令时冬暖陌生。   若即若离地。   像是在心尖搔了下痒。 第6章   人迹罕至的三层阁楼,一下挤进了不少人,难得多了鲜活气。   时冬暖环绕四周一圈,算上两位大叔,他心想:   现在这屋子里有两个人和一只猪。   猪是谁我不说。   看似平静的时冬暖,内心已经有个抓狂小人癫狂甩头四射激光眼——   韩先生的情绪是真的很稳定。   被他贴脸“骂”脑子有问题居然没揍他!   “小孩,问一下你家大人机器要装在哪儿?”那边有个大叔发问。   时冬暖迅速整理好表情,没按大叔要求去问家里大人,而是自己打量了一圈四周。   阁楼乍一看只剩盥洗室还接有水管,但饮水设备安在厕所里怎么说都不合理。   遥远的细节闪进记忆,时冬暖走到盥洗室与卧室区正中的一柱装饰墙前,利落决定:   “就这里吧。这墙柱后面埋了水管,原本是延长设计成吧台的,后来没人住才敲掉吧台当仓库的。”   大叔二人对视一眼——   嚯!是靠谱的小孩哥!   时冬暖因长相,没少被当作娇生惯养的金玉团子。实际上家中事务,时青禾有时了解得还不如他多。   毕竟时青禾工作太忙了,以至于最初这别墅装修时,时冬暖还参与了设计与监工。   三层阁楼被打通为大平层,看起来格外明亮宽敞。   如今杂物被清空,属于韩嘉榆的私有物品被摆进来,使原先空荡荡的白木田园风,多了些男人独有的沉稳暗色,以及一股淡淡的、烟醇结合焚香的气息。   墙角堆砌着不少大箱子,还未拆封,应该是补寄的行李。   窥探隐私总归不好,时冬暖只瞥了一眼,就没再细看。   原本熟悉的空间,填进了陌生男人的私有物品。   时冬暖这才恍惚有了真正与韩嘉榆同居于一屋檐下的实感。   两位师傅因为有了时冬暖的配合,麻利地将饮水设备安装完毕。   正收拾着工具,一名大叔无意瞄到手边高度一米有余的玻璃展柜,惊讶道:   “怎么这么多耳机?你家卖耳机的?”   时冬暖循声看过去,瞥见那设计简约的玻璃展柜中,竟挂着不下二十副头戴式耳机,颜色各异、品牌不一,更不用说底下摆满的蓝牙或线式耳机盒,数量更是难以预估。   如此数目的耳机量本就令人惊讶,而让时冬暖更在意的,是其中机壳上印着花体“X&Y”的一款。   时冬暖一眼就认出,那是Xylon五周年纪念单曲《未知数》的联名限定耳机!   他为什么印象如此深刻?除去他本是Xylon铁粉以外,还有一点原因,是他自己没抢到这款限量。   当年他顶着次日还得上学早八的压力,熬到23:59蹲零点在官网等链接刷新。   结果零点一到,链接刷新的一刹那,时冬暖拇指按进去,就显示“已售罄”。   四年前的时冬暖豁达地想:不奇怪,这就是X粉的战斗力。   然后豁达的时冬暖就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整晚。   血与泪的记忆印象深刻,苦求不得的“执念”突然降临在时冬暖面前。   他恍惚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错觉。   在学校里,时冬暖偶尔也会遇到用Xylon联名周边的校友,但有意无意接触后总会得知,那只是人家按销量排序后无意买到的。   世界太大了,哪怕是像Xylon这样人气很高的音乐大神……   均摊到现实中,遇到同好的几率,还是很低。   时冬暖自然猜想,韩嘉榆会拥有这款耳机,多半也是这种可能。   毕竟这人拥有这么多耳机,不经意收藏到了某期联动限定款,不足为奇。   师傅们装完机子收拾完,就撤离阁楼。   时冬暖随即发消息告知韩嘉榆可以回来了。   等待的间隙,时冬暖不由自主盯着那限定耳机看。   看着看着,目光就涣散起来,等他再回神,视线已不知不觉落在书桌上的一盒Cavidoff细支和银质火机上。   韩先生也抽烟吗?   时冬暖想。   他没伸手乱动,只盯着看,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男人沉稳的声音贴上来——   “是烟,小朋友别好奇。”   时冬暖转过身去,见韩嘉榆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他下意识抽抽鼻尖嗅了嗅,顺口问:“韩先生刚才出去,没顺便抽烟吗?”   韩嘉榆外套上残留着冬日的冷风,但却没有半点烟草味。   半晌,韩嘉榆回答:“我瘾不重。更何况,家里有小孩,不合适。”   家里有小孩?   时冬暖马上就领悟对方是在说谁。   加上刚才已经被两位大叔误解多次,时冬暖忍不住开口提醒,“我已经大三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大三了?”韩嘉榆略微挑眉,打量着面前干干净净的大学生,转而又说,“那也不合适。”   时冬暖没回应,只暗暗想:看来,时姐没把自己的情况跟韩先生说明。   他不奇怪,毕竟在他这“不寻常”的小家庭里,一无所知,才是最寻常的情况。   作为亲儿子,时冬暖连时姐的真实工作都不确定。   据说是由于圈子混乱,为了保护时冬暖,时青禾从不让孩子打听自己的工作,更不会对同事提起自家的小孩。   所以,时冬暖只知道妈妈大概在互联网相关行业当领导,总会忙得连轴转。   除此之外,时冬暖一无所知。   不过也公平,为了“保护”时青禾的心脏,时冬暖也没坦白自己在互联网有个耽美漫画家的马甲。   时家在上演现实版的《间谍过家家》。   总之,若不是这次同居,时冬暖不会知晓,时姐有韩嘉榆这么个共同打拼的义弟。   韩嘉榆也无从得知,时姐家里还有个这么大的男孩。   胡思乱想之际,时冬暖注意力又转移到那个耳机收纳柜上,忍不住开口:“韩先生怎么有这么多耳机?”   韩嘉榆没遮掩,“我听觉出了问题,常戴耳机隔音。这些不过是单品。”   就像有些人会依据服装搭配不同的手表饰品,耳机之于韩嘉榆亦是如此。   时冬暖恍然大悟——   是为了隔音?难怪初见时和去超市,韩先生都戴着耳机。   加上时姐的暗示,时冬暖这才加深了“这人很凶很冷漠”的印象。   可眼下顺畅的交流,已经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   时冬暖对韩嘉榆已有不少改观,比如:   很凶,建议别搭话,但实际有问必答。   “这个耳机还蛮好看的……”时冬暖又主动指向那个印着“X&Y”的限定耳机,试探着问。   “哦。”韩嘉榆云淡风轻回应,“随手拿来用的。”   不是特地买来的。   韩先生果然不是Xylon同好。   时冬暖盯着那耳机想。   但韩先生运气也太好了,随便拿来用的东西,居然是这种他求而不得的限量。   这世界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时冬暖正想着,突然听见韩嘉榆主动开口:“想要?”   他猛回神,“啊?”   韩嘉榆朝那耳机微抬下巴示意,“你盯了很久。”   时冬暖本能摆手客气,“不是……”   “想要的话,可以送你。”   一句话,让时冬暖摆到一半的手僵住了。   谁能对苦寻四年杳无音信突然出现的白月光说不啊!   要知道,这四年,时冬暖面上波澜不惊。   私底下在网上到处加价悬赏这款五周年纪念限量,价格一度飙到五倍高,也没捞到哪怕一个包装盒!   明知刚认识就收礼物不合适,但时冬暖还是被诱惑得犹豫不决,“这不太好吧……”   正挣扎着,时冬暖又听见韩嘉榆补充,“是不太好。”   “嗯?”   韩嘉榆说:“这个我已经用过了。我送你个新的吧。”   “啊?!”   时冬暖失礼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缓过神后他才结结巴巴整理表情强装镇定,“倒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不费周章。”韩嘉榆淡然道,“我有货源。”   “这……”时冬暖拧着手指继续纠结。   “你着急要?那这个我用酒精擦完再……”   “不急不急!”眼看韩先生的“服务”越来越周全,时冬暖干脆不装矜持,直接领情,“新的就好,麻烦韩先生了。”   “不麻烦。”   韩嘉榆抬手,叩了叩崭新的净水龙头,金属管道的回响清脆悦耳。   “就当作是回礼。”   日行一善果然会有福报!   时冬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随手关照了下同居人,竟能多年夙愿得以实现!   时冬暖后来是怎么离开阁楼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高兴得飘飘然,脚底虚浮地回到房间,直到嘴角僵硬,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傻笑。   时冬暖赶紧给好友丁灵笙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只不过平日总是秒回的丁当当,现在不知道干嘛去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响应他的喜悦。   时冬暖躺在床上,独自品尝着欢喜的余韵,脑中整理着已知的信息。   韩先生为什么会有货源呢?   结合发现耳机的大叔那句“你家卖耳机”的暗示,时冬暖得到了一个先入为主的答案——   代购。   韩先生是个职业代购。   这身份咋一听与韩先生的酷哥形象相差甚远,但时冬暖越盘算,越觉得合理——   已知时姐业余常高强度上网冲浪,并即时分享给同事网络动态,可知时姐一定是互联网相关行业人员。   而作为合伙人的韩先生,是名代购,这很合理!   作为代购,韩先生有Xylon相关的货源,这很河狸!   而Xylon过去一年没发新歌人气下降,韩先生商品滞销导致经济危机,时姐因此收留同居,这恒河里!   天才少年时冬暖已经理解了一切!   时姐本不愿让亲儿子了解她的工作,就算如此,还是让合伙人韩先生住了进来……   看来时姐和韩先生关系真的很好,而韩先生的经济条件,一定也很堪忧吧?   难不成,濒临破产?   时冬暖的漫画雷达滴滴作响——   双开门九头身,顶级alpha脸。   韩漫攻buff叠满。   隐晦的疾病,巨额的欠款。   韩漫受buff叠满。   韩先生这是哪部韩漫的在逃主角啊?   甚至先生本人都姓韩!   自己都那么穷了,居然还要送他限量耳机。   韩先生真是个大好人!   时冬暖越想越心疼,越想越感动,暗暗决定,之后要多多关照韩先生。   就在此时,丁当当的电话进来,打断了时冬暖的推理。   “FBI,open the door!”   丁当当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又与窗外楼下的少年音微微重叠。   丁当当在门口?   时冬暖当即起身下楼,去给好友开门。   大门打开,冷风撞进玄关。   门外的少年举起手中的两大兜子装备,表情灿若骄阳,自信的声音驱散寒风——   “时冬冬!昨天我没能及时给你撑场面,今天我特地来给你那同居人一个下马威!”   时冬暖看着丁当当手中袋子里呼之欲出的JK制服短裙,陷入迟疑:   下马威?怎么给?   穿女装涩死韩先生吗? 第7章   丁当当大名丁灵笙,是时冬暖的二次元基友奔现。   他和时冬暖年龄相仿,高中艺考结束因故没能上大学,只得进社会开了网店,结合二次元喜好和绘画特长,专门定制cosplay服装和原创ACGN印象服设。   同年九月开学季,时冬暖注册成为小红鸟平台漫画家,初次上传自己的漫画草稿。   他是他的第一批顾客,他是他的第一批读者。   两人算是少年版“相识于籍籍无名”,互相引流彼此支撑,这才将各自的事业经营起来。   后来二人提及面基,发现居然同城,性格又合得来,便开始在线下频繁走动。   久而久之,连时姐都认识了自家儿子这位“社交恐怖分子”好友。   此时此刻,这位“社恐”就在摩拳擦掌,准备对三楼的新住客伸出魔爪。   时冬暖试图阻止,“不用啦!我了解过了,韩先生其实不是我们预想的那样。”   丁当当一怔,“啊?他不凶吗?”   想起韩先生面无表情的脸,时冬暖坦白,“也不能说不凶,但是……”   丁当当打断,“他很爱说话吗?”   想起韩先生寡言被动的社交状态,时冬暖又说,“也不能说很爱说话,但是……”   “那就和我们预想的没有区别啊!”丁当当下达结论,痛心疾首,“时冬冬你护着一个刚认识的人?你是不是被PUA了!”   “不是,嘘,小声点……”时冬暖急中生智,“对了,你带这些衣服来,不是要让我当模特吗?正事要紧!”   单线程丁当当成功被拿捏,“哦哦哦,对!正事要紧。”   现实面基之后,丁当当慧眼识珠,成功开发出了时冬暖的模特潜能。   且不论颜值,但就其纤长漂亮的骨架和恰到好处的薄肌,时冬暖也是丁当当二次元服设的最佳试穿模特。   不管是男装女装还是cosplay,时冬暖都会成为丁当当的完美衣架。加上二次元爱好人士的领悟力,在丁当当的镜头里,他总能将服装呈现出独一份的故事感。   丁当当的网店买家秀里,有“模特小时”出镜的原创服设,永远销量最高。   以至于后期服设,丁当当找别的模特呈现之前,都会先让时冬暖演绎一版。   就比如现在。   时冬暖试穿的第一套原创设,是某西幻少女番的女主印象服。   黑长直假发,暗黑风仿jk制服,外套上点缀了哥特风的银链和皮箍,彰显青春期的新鲜与叛逆。   男生穿女装,多数时候,会因为骨架稍大,再怎么修饰都显得违和。   但时冬暖的骨骼比例太好,不但没有违和感,甚至不显阴柔。不是他适应服装,而是服装来衬托他。   校园风的制服充分展现了少年无视性别的身体之美。   短裙之下笔直细长的腿骨附着匀称的肌肉,让丁当当的摄影镜头,忍不住在大腿到膝盖之间的“绝对领域”区反复徘徊。   丁当当咔嚓咔嚓拍完第一组,看着照片啧啧称赞,“卧槽,绝了。时冬暖你个天选小男娘。”   正在脱小皮鞋的时冬暖忍不住丢他,“再胡说鲨了你。”   声音被包在黑色口罩里,显得闷闷的,毫无威慑感。   丁当当也不生气,盯着相片痴-汉笑,“嘿嘿,兄弟你好香。”   一抬眼看到时冬暖正在脱鞋,露出裸-足,丁当当XP狂跳,“靠!更香了!”   “啊?”时冬暖赤脚踩在地毯上,呆呆看着丁当当。   丁当当立刻翻寻道具,找出一卷红色丝带。   那绸带仅一指宽,丝绒表面质感柔软,被按在时冬暖嫩白的腿上时,对比得红与白都更加扎眼。   “时冬冬你家是不是有段欧式的走廊?我们去那边取景,红绸往你腿上一绑……嘶,这画面!那群画oc(原创角色)和追番的岂不是闻着味儿就追过来了!”   漫画家时冬暖脑内构想出画面——   西幻背景下的制服少女在古堡长廊奔逃,不知名怪物的咒法具现化为红绸。   被绑缚的肢体,不屈的表情。   西幻与少女,死亡与青春。   一如那部番中人气最高的女主,张力总被动画分镜表达得恰到好处,涩而不艳。   想到这里,时冬暖小脸一红:   确实很香。   作为漫画家,时冬暖非常理解丁当当的脑回路——   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把脑中的设想具象成画面的执念,亦是他的追求。   只不过,现在家里情况不一样了。   三楼住进来了一位韩先生,二人若贸然在卧室外取景,万一被撞见了……   也不是说被人撞见穿女装会掉一块肉或者怎么样……   总之,会死。   时冬暖正为难,丁当当却没由来地自信挺胸,“如果他刚好是二次元,他凭什么不接受你女装?如果他不是二次元,他怎么可能一眼脑补你是男扮女装,又怎么可能认出戴着口罩的是你?”   原本戴口罩是避免全景拍摄时相貌入镜,如今却恰好成为时冬暖的保护壳。   话虽如此,时冬暖还是有些犹豫。   丁当当眼珠子一转,随即胸有成竹,“放心!我编好故事了,绝对不会让他认出你是谁!”   好友信誓旦旦,加上自己也跃跃欲试,时冬暖还是同意了离开房间。   预期的那截长廊里,地板被铺上白羽绒毛毯,垫以玫瑰花瓣。取景框恰到好处截进欧式挂画与壁灯,一切都完美得无以复加。   二人轻手轻脚布置完一切,没有惊动阁楼的那扇门。   俩少年相视一笑,无声地给彼此竖了个大拇指。   置景顺利,拍摄更加顺利。   丁当当很快就拍到了心满意足的画面,见时冬暖还配合地躺在毛毯上,灵感突来,想最后补一组大胆点的。   于是,丁当当放下相机,上手把那长绸缠得更复杂,在大腿处勒得更紧。   红绸束缚着少年薄肌,隐隐勒肉出红痕。   大概是怕被撞见,紧张的丁当当动作不免急促,不自知弄疼了时冬暖。   “嘶……你轻点……”时冬暖轻声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丁当当小声道歉,“我太紧张了。”   “要这么紧吗?我有点……”   “别怕,放松,我快弄完了……”   两名少年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红丝带。   对话却莫名越听越可疑。   直到,一个成熟的男声冷不丁掺进对话:   “你们在做什么?”   吓得两少年皆是一激灵。   丁当当石化般僵硬地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那男人身型高大如山岳,此时与趴在地上的少年有了高低差,显得压迫感更甚。   加之背光,丁当当一眼看到,那男人俊朗的五官阴沉,薄唇抿成不悦的直线……   很凶!   很不爱说话!   不是那位新住客韩先生还能是谁!   “你好!”丁当当机械地开口,棒读背出自己预先的设定,“我是时冬暖的朋友,这位是我老婆。”   时冬暖:“?!”   丁灵笙这就是你编好的故事吗?!   时冬暖条件反射撑起上身,艰难扭头去看身后韩嘉榆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韩先生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嘴角,依稀下垂了三个像素点。   韩嘉榆没有回应,别起手臂,盯着丁当当的脸,微眯了眯眼。   似是打量,又似是等待,盯得丁当当在暖烘烘的室内打了个寒颤。   刚才韩先生的问题是……   丁当当回忆起来,人家问的是,你们在做什么。   丁当当低头,看到身下的挚友,看到柔软的毛毯,看到暧昧的红绸,看到可疑的相机……   于是,脑子一抽的丁当当再次开口,“对不起,我老婆太瑟了,我一时没把持住……”   忍无可忍的时冬暖伸手捏住丁当当的嘴唇,强行让人闭了口。   *   男装少年和女装少年坐在同一侧沙发上。   成熟男性坐在他们的正对面。   两少年低着头,莫名满脸心虚。   成熟男性耐心地等着他们先开口。   不管按不按丁当当的设定走,此时穿女装的时冬暖无论如何都不能先出声。   先开口的就只能是丁当当。   “嗯哼,那个……”丁当当故作镇定,“我们是来找时冬暖的。他刚好出门,让我们先进屋等。既然他不在,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话,丁当当起身就要走,被坐在沙发上的时冬暖拽了拽衣角。   丁当当低头一看时冬暖,脸色大变——   糟糕,红丝带还没解完!   加之时冬暖刚从楼上下来,缠在腿上的丝带更乱,有几处甚至打了结。   此时少年人慌张,手法更是粗糙,这丝带简直剪不断理还乱。   丁当当立刻改口,“额,等我老婆解完,我们就走。”   “咳咳咳!”时冬暖冷不丁被自己口水呛到。   丁灵笙求求了能不能忘了你那关于老婆的破设定啊!   一直不动如山打量着二人的韩嘉榆,此时终于有了动静。   似是若有若无叹出鼻息,韩嘉榆起身,对女装少年说,“我给你倒杯水。”   趁韩嘉榆转身走向厨房,沙发上的两名少年低声开始菜鸡互啄——   “丁当当你那破老婆设定可别再提了!”   “你就说有没有用吧?你就说他认没认出来吧!”   “没认出来我们心虚什么?”   “对啊。”丁当当转念一想,“但认出来了我们也不用心虚吧?这莫名的NTR现场是怎么回事?”   “丁当当你……”   “话说这韩先生对女生蛮绅士。诶你说,你这样的会不会是他的理想型啊?”   时冬暖扶额无力,“丁当当,快收了你那恋爱脑的神通吧。韩先生一直都这样。”   “对我怎么不这样啊?他看我的时候可凶了!”丁当当嘟囔,“你看,也不说给我倒杯水。”   那边韩嘉榆取了玻璃杯,杯口对准水龙头接了小半杯凉的,随后自然地开口问:“昨晚你接热水,是按了左边的红色键吗?”   草木皆兵的时冬暖一惊,当即开口回应,“嗯,对!”   旁边的丁当当一脸懵逼,“昨晚?什么昨晚?”   时冬暖看向懵逼的丁当当,大脑瞬间宕机——   丁当当听到“昨晚”时的反应,才是不知情人的正常反应。   而时冬暖方才脱口而出的回应,证明了自己正是昨晚接热水的当事人!   时冬暖戴上痛苦面具。   “干嘛干嘛?老婆你咋了?”   “别老婆老婆的了,你那破设定一点用没有,人家早就认出来了!” 第8章   事已至此,只好把话说开。   其实也很好解释,丁当当是网店店家,时冬暖是服装模特,配合拍照,仅此而已。   除去穿女装被撞见尴尬得要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摘了假发取了口罩,小口小口抿水喝的时冬暖,在心底如此反复自我催眠。   “既然误会解除,那我就先走啦!”丁当当独自开朗,“时冬冬,剩下的衣服先放你房间,我下次再来拍。”   “为什么下次?直接今天一起拍完……”   “下次再来拍哈!就这么定了!”丁当当提高音量,生硬地掩盖了时冬暖的声音。   时冬暖了然——   这损友是觉得韩先生太凶了,怂了怕了想跑了。   时冬暖挤眉弄眼:就你这样一开始还说要为我撑场面?   丁当当攒眉苦脸:因为他不会伤害你,但看起来是真的会杀了我啊!   损友去意已决,时冬暖也没再挽留,试探着起身,被束缚着的膝盖让他失衡又跌回沙发里。   他只好说:“我就不送了。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   “息”字还没说完,丁当当就应着“嗯嗯嗯好好好你说得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时冬暖只觉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里的韩嘉榆。   韩先生此时仍端着手臂,表情与先前无异,落落穆穆,一副冷淡的姿态。   虽然但是,在时冬暖眼中,这样根本不算凶。   不过,身上还穿着制服短裙,时冬暖有些局促,也想离开现场,便主动说:   “那,韩先生,我先回房间了。”   听到声音,韩嘉榆抬眸看过来,微一颔首,见对面的少年撑着茶几艰难站起,视线再次落在那赤着的双腿与红丝带上,又克制地迅速挪开,启唇,“你那带子会不会……”   话音未落,紧跟着“啪叽”一声。   时冬暖五体投地跌进地毯里。   不管韩先生想问什么。   事实证明。   会。   时冬暖捂着脸欲哭无泪,含糊道:“没事!不疼!我很好!韩先生你就装作没看到,默默离开吧!”   话虽如此,韩嘉榆于情于理,都不能真的假装没看见。   韩嘉榆起身绕过茶几,走到时冬暖身后,蹲下来,低声问:“需要帮忙吗?”   声音一贯的沉稳,不含笑意,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这镇定的声线,盛着包容一切的成熟,倒是让本觉得丢脸的时冬暖冷静下来。   他接受现实,点头道:“需要。”   韩嘉榆的声音又传过来,“那你,稍微……”   听起来少见地为难。   时冬暖转头看去,却被目之所及烫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他自己正背对身后的人,因摔倒时面朝下,双腿蜷着支撑,腰臀故而撅起。   这个视角看过去,半蹲的韩嘉榆,上身正好叠在他臀线以上,余下的部位被遮挡,乍一看引人浮想联翩。   这什么姿势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时冬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慌慌张张地翻过身来。   再抬头看韩嘉榆,他眼眶更红——   翻过身来后,韩嘉榆的腰身在他视角里,被夹在双膝之间。   余下的部位依旧被遮挡,更加引人浮想联翩。   这个姿势好像更奇怪了啊啊啊啊啊!   时冬暖夹起膝盖,再次捂住脸,遮掩自己的表情。   如果丢脸有一个排行榜……   时冬暖这两天简直凭实力杀出重围,荣摘全国第一桂冠。   “介意我脱外套给你挡一下吗?”   韩嘉榆的声音响起,稳重自持,丝毫不含狎昵。   时冬暖的慌张心思再次得到包容,他打开指缝,漏出一点视线,看着眼前的人,摇了摇头。   得到许可,韩嘉榆这才展开双臂,褪下外面那件家居的米色毛线开衫。   大臂的肌肉因动作施展而自然起伏,隆起时撑得内里的银灰色单衣绷紧,蓄满了成熟雄性的张力。   原本开衫的领口遮了点肩线,此时被褪了一半,使韩嘉榆那优越的宽肩更加直观。   什么叫太平洋宽肩啊!   时冬暖看得入神。   耽美漫画诚不欺我!   脱下的开衫,被韩嘉榆动作轻柔地盖在时冬暖的大腿处,遮住了短裙及膝上的位置。   柔软的针织布料落下,掀起一股细微的气流,属于那个人的体温和气味染了上来。   韩嘉榆看了眼他,抬手,“我开始解了?”   “呃,咳咳,嗯。”时冬暖手指缓缓收拢,虚捂着下半张脸,点头。   骨节分明的长指随即探上那紧缚的丝带,极力避免触碰到少年的皮肤。   克制、礼貌、含蓄,像极了正在进行外科手术的医生,没有半点暧昧。   但这画面落进耽美漫画家“九尾福”的眼中,却蒙上了不属于这一刻的滤镜——   下方被解开结时,拉扯着上半段的丝带,勒得腿肉溢出绸带边缘。   而那手指不得不探进丝带内侧勾出结口时,指腹紧贴着细嫩肌肤,与柔软的腿肉磨出一道发红的弧度。   丝带被一截一截绕下小腿,直到有结卡在视线盲区里。   那只大手捏住少年的脚踝,将那只裸足托在掌心,像正虔诚给公主穿鞋的圣骑士。   一幕。   又一幕。   灵感女神在这刹那亲吻了少年的额头。   时冬暖足尖颤抖,混沌的事业脑拨云见日——   扶朕起来!把笔给朕!   朕能画!朕还能画!   感受到掌心的颤抖,韩嘉榆重新抬眸,“怎么了?疼?”   时冬暖咬牙压抑着兴奋,“不疼。”   韩嘉榆凝眉:?   时冬暖内心:!   丝带终于被解下,少年被封印的双腿重获自由!   时冬暖腾一下坐起,元气满满道:“谢谢韩先生!我有事,很急!失礼了,再见!”   说完,他顾不上自己还穿着短裙,一路狂奔回了房间。   留下韩嘉榆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红丝带。   头顶缓缓再次打出一个问号。   进屋后的时冬暖反锁房门,立刻坐在电脑前,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启动了绘图软件。   方才在韩先生那里捡来的素材,当即化为九尾福新作《致命合约》的第二章剧情……   >>   初次的标记炙热且惨烈。   清醒的Oliver本该痛苦与憎恨,然而他察觉,自己竟卑劣地产生了留恋。   那是与他理智相悖的身体归属感。   身为劣质omega的他,唯独因那人的出现,体验到了命定的完整。   幸好,生活回归平静,那名alpha没有再来找过他。   他只是府中一名平庸的管家,尽职地履行工作义务,再无其他。   直到,名为Bruce的beta找到他,与他达成一桩交易——   Bruce是家中嫡子,却因不是alpha失去父亲的重视,让那私生子Austin趁机鸠占鹊巢。   Bruce答应替他还清所有的债,条件是,让Oliver不惜一切代价,毁掉Austin。   为了还清欠款,Oliver同意入局。   Austin回归豪门的首个庆生宴,奢华且喧闹。   全市名门望族都来送礼庆贺,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兄长Bruce的礼物。   Bruce将Oliver打包送给了Austin。   字面意义上的“打包”。   入夜,Austin在卧室拆开床上的巨型礼物盒后……   便看到了卧在天鹅绒里,被红丝带束起的Oliver。   “为何你会成为他送我的礼物?”   Austin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眸中的不悦清晰可见。   那语气令Oliver心虚,他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他知道此时,Bruce会在门外等候消息。   察觉到身下人的视线,Austin了然,嘴角勾起嗜血的笑——   “事已至此,我就当面签收了。”   当面签收?当谁的面?   Oliver心跳加快,他眼看Austin的大手捏起他的踝,掌心托着足尖,另一手将那红丝带缠绕着解下。   真像是在拆一份礼物。   随后,Austin刻意放慢动作,一点一点褪去了西装外套。   肩背的肌肉在衬衣里绷紧,蓄满了令人心悸的张力。   Oliver本不该躲,可他本能感到了害怕。   他翻身手脚并用地爬行,却被身后人捏着后颈按在了原地。   炽热的身躯覆了上来。   他回头,因身后人侵略般的表情略微失神。   他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大手轻易将他的身体翻过来。   绵密的注视从背后转到正面,令他放弃抵抗沉溺入梦,再也不愿醒来……   第二章的发布,恰逢平台推送曝光。   《致命合约》出现在“flamingo”诸多用户的首页。   幸运或许会平等地垂青每一个人。   但机遇降临之时,只有真正的实力才能确实挽留住它。   九尾福的这部漫画具备了这样的实力。   不少读者因推送尝试dj。   并因为首章和次章的高质量分镜留了下来——   【卧槽卧槽!打赏打赏!催更催更!】   【嘶哈嘶哈!这画风这分镜!我直接裤裤飞飞!】   【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画攻苦手九尾福!快从太太身上下来!】   【本老粉险些被太太神速的进步创到怀疑关注错账号】   【谁懂啊!脱O那一幕!后O那一幕!正O那一幕!这个攻帅得我满地乱爬!】   【这些视角这些分镜,神了!太太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留给耽漫圈的姿势真的不多了!】   账号关注数突飞猛进。   时冬暖看着手机上仍在增长的数字,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   直到情绪平静,他这才注意到丁当当回复的消息。   那是好友到家后才发来的,关于自己分享耳机喜悦的回应:   ——“时冬冬!太好了啊啊啊啊!你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限量联动啊!”   ——“这韩先生是什么来头啊?这样的幸运能不能落在我头上呜呜呜……”   韩先生。   时冬暖在心里念着这个称呼,笑意不自知再次漫上唇角。   不仅仅是耳机这一个幸运而已。   韩先生带来的幸运,远比限量多得多。 第9章   全情投入创作时,画得废寝忘食,是时冬暖的常态。   第二章手感实在太丝滑,草稿、勾线、填色,压缩、上传、审核。   一套连招打完,等时冬暖感到饥饿时,一看时间,早就过了晚餐的点。   时冬暖连午饭都忘了吃。   胃里空乏得直收缩,他快速换好家居服,捂着肚子出门觅食。   房门拉开,时冬暖刚踏出卧室,就察觉棉拖边缘擦到了盒装物。   他低头,发现走廊上靠门板一侧,竖着个精包装的耳机礼盒。   外袋上赫然印着Xylon五周年纪念联动“X&Y”的logo!   是!是!是白月光耳机!   时冬暖惊喜不已,捡起礼袋,小心翼翼抽出里头的盒子确认——   黑底白沿的底色,机壳鎏金的图形。整齐缠绕的耳机线,象征时冬暖多年求而不得的迂回心事!   是真的!我的白月光终于照进我这条沟渠辣!   “呀啊啊啊啊!”   时冬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又惦记着不能吵到楼上的同居人,只能抱着耳机盒转圈圈,压低音量发泄激动的情绪。   连觅食的时间都舍不得分开,时冬暖抱着将永不拆封的耳机盒下楼……   意外看见了餐桌边坐着的韩嘉榆。   “韩先生?”时冬暖讶异轻唤,走了过去。   难得见韩嘉榆出现在餐厅,此时对方正坐在餐桌边按手机,听到呼唤,才抬起头。   神情一贯地波澜不惊,漆黑的眉眼被餐厅暖色的灯光衬得温和。   韩嘉榆的视线落在少年怀中的耳机盒上,了然,“这么喜欢?”   时冬暖抿了抿唇,还是憋不住笑意,点头坦白,“喜欢。”   韩嘉榆没说什么,只探出一手,食指微曲,在身边的桌面敲了敲。   是在示意时冬暖坐下。   时冬暖刚收礼物正高兴,乖乖听话坐在了被安排的位置上。   待少年坐定,韩嘉榆才推来餐桌边上的外送保温箱,停在少年的面前。   封口还未打开,箱顶就升腾起暖烘烘的热气,食物的浓香渗透进时冬暖的鼻息。   是吃的!   时冬暖眼前一亮,问韩嘉榆,“我可以吃吗?”   韩嘉榆点头。   时冬暖这才舍得放下耳机盒,起身解开了保温箱的卡扣,打开箱盖。   里头码着数道热腾腾的饭菜,晶莹的虾饺,爽滑的云吞面,鲜香的酱焗龙虾,浓郁的碗仔翅,和经典的避风塘炒蟹。   虽说忙到忘了吃饭是时冬暖自己的问题,但饿了还得动手下厨,等待的过程难免令人失落。   所以,饥肠辘辘之际,居然转头就能吃到热乎的美食!这种惊喜感,不逊色于时冬暖无预期出门,却收到了觊觎多年的限量耳机!   “韩先生怎么突然给我买饭呀?”时冬暖意外地问。   “饭点没看到你,我猜你忘了吃饭。”   “从饭点等到现在?韩先生也还没吃吗?那就一起吧!”   “好。”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熨帖了时冬暖本空乏的胃,也顺带安抚了他那躁动的灵魂。   用餐过程中,韩嘉榆遵守着进食的礼仪,安安静静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看过时冬暖。   不曾开口询问,也不曾眼神暗示,仿佛先前的女装冲击和丝带暧昧从未发生。   大概时冬暖当着韩嘉榆的面,突然掏出神光棒变身迪迦奥特曼……   韩嘉榆都能面不改色问一句,吃了没?   虽冷但包容的韩先生,真是太棒了!   时冬暖心情大好,风卷残云将美食吃完。   饭后,时冬暖主动收拾餐盒,韩嘉榆在旁搭把手。   时冬暖认出,这些菜品来自附近一家只做堂食的港式茶餐厅。   老板很个性,外送只对熟客开放,除非舍得加高价。   韩先生不住这里,认识老板的几率很低,能订到外送,大概率加了钱。   想到这儿,时冬暖心疼起来——   窘迫到不得不搬进合伙人家,被迫寄人篱下,韩先生本就经济状况堪忧……   明明都快破产了,还花这么多钱给他点外送!   漫画经典桥段中,那些破产的主角穷困潦倒,一包泡面掰着就水吃,能凑合一整天。   加班错过末班车,也舍不得打车,宁愿省钱步行到凌晨,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韩先生平时会不会连普通外卖都舍不得点?   结果为了照顾他这“有钱人家小孩”的胃口,韩先生竟愿意忍痛割肉斥巨资!   想到这里,时冬暖抬头看向韩嘉榆,说:“韩先生,明天我请你吃大餐吧!”   本整理盒盖的韩嘉榆闻言,手腕一僵。   他缓缓抬头,看过来,没说话,等着时冬暖主动说下文。   时冬暖接着说:“就当是今天晚餐的回礼!”   韩嘉榆低头继续收拾餐盒,浓黑的长睫垂着,遮住眼神,让人猜不透情绪,片刻才回应一个简单的:   “好。”   *   时冬暖选的是家米其林希腊餐厅。因为是会员制,人流本就不多,考虑到韩先生的特殊情况,他还是贴心地预约了包间。   时青禾在他十八岁成人礼送了辆适合新人的黑色库里南。但时冬暖一直没考驾照,车闲置在车库近两年,倒真成了“库里难”。   好在这天韩嘉榆状态不错,可以开车,时冬暖的爱车才有了上街透气的机会。   时冬暖坐在副驾上,趁韩嘉榆驾驶没注意,安抚自己的“坐骑”,偷偷说着悄悄话:   “没关系,说不定以后韩先生会常带我们出来玩呢?”   时冬暖没注意到,正开车的韩嘉榆听到了这句悄悄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经意间默默扣紧了一分。   到达餐厅,接待员将他们引导到位,服务生细致地上好前菜正餐。   因为在意韩先生的状态,用餐过程中,时冬暖总时不时偷看对面一眼。   韩嘉榆今日套了件千鸟蓝格长款大衣,内叠靛蓝色马甲,打底淡灰色高领,看起来斯文得体。   用刀叉切割鱼排时,男人袖口折叠在腕后,腕骨和拇指骨构成一沟好看的凹陷。   银叉扎进鱼肉,送入微启的薄唇,隐于两排白皙齐整的齿后。   韩嘉榆咀嚼时动静很轻,肩背依旧挺直,仿佛不是在进食,而是在呈现一场贵族的表演。   喉结滚动,食物吞咽完毕。   手指继续捏着刀子切割,专因注下垂的眼睫突然一掀。   韩嘉榆抬眸看了过来。   “偷窥”了大半天的时冬暖连忙低头继续吃饭。   原来人类吃东西的时候,姿态可以这么优雅克制,而且……   咳咳,涩气的吗?   时冬暖大开眼界,等饭吃完,默默点开手机备忘录,记下了这一串细节。   饭后,时冬暖叫来服务生准备买单。   服务生却送上打包的餐后甜点,恭敬点头示意,“您对面的先生已经支付过了。”   “啊?”时冬暖看向韩嘉榆,“什么时候?”   韩嘉榆淡然道:“这家店老板我认识,他知道要刷我的卡。”   “怎么这样!明明说好了我请客……”   话说到这,时冬暖自己说服了自己——   这毕竟是韩先生朋友的店,如今朋友辉煌依旧,韩先生却风光不再。   如果再让自己这个晚辈付账,哪怕是窘迫的韩先生,也会感觉尊严有损吧?   只不过,时冬暖本打算回报韩先生,对破产的韩先生好一点……   岂料无形之中,又加重了韩先生的经济负担!   “下次吧……”韩嘉榆正回应。   时冬暖却说:“别下次!就这次!吃饭的账单先算了,我请先生看电影吧!”   说干就干,时冬暖当即搜索附近优质的私人影院,并预约包场。   丝毫没想过这“吃饭—看电影”的流程或许有待商榷,但“高档餐厅—私人影院”的流程,在同行人眼中,可能会被怎样理解。   起身正勾手机的韩嘉榆,听到少年要请客看电影,指力略一失控,手机险些滑脱桌面。   好在韩嘉榆眼尖,掌心利落托过去,还是稳稳接住了。   二人随即驱车前往私人影院。   预订的豪华单间是复古主题,店主用心将近年知名的影片考录成胶片,由放映机投放,可以模拟老影院的质感。   时冬暖挑选影片时,发现片篮里多码着爱情电影。   他心想,两个男士共处一室看儿女情长,总归有些不合适,便主动询问韩嘉榆的意见。   韩嘉榆没什么偏好,说随他选。   时冬暖再次确认,“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嗯。”   于是时冬暖就为这灯光暧昧朦胧的私影单间……   挑选了一部荡气回肠歌颂人性的科幻史诗大作!   时冬暖:“看这部可以吗?”   韩嘉榆:“……好。”   倒不是时冬暖多么喜欢这部科幻电影。   只不过这电影的片尾曲,是Xylon少数接下的商单。   纯粹的民谣吉他伴奏,孤单的钢琴和弦,看似简单的男声哼唱。   唯有跟唱之后,才知道歌者的节奏咬字和气口,有着多么用心的讲究。   主歌悠扬似行走于西部辽阔荒原,自由轻松。   副歌起,则将人类置于浩渺宇宙中,与未知种族奋力抗争。   一曲毕,寥落的音符余韵绕梁,述尽的故事只留待看客品味。   电影重温完,听着片尾曲的时冬暖侧头,偷看身边人的反应。   彼时的韩嘉榆手指随伴奏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节拍,视线则百无聊赖打量着单间内的装修细节。   时冬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哪怕只有一帧,他也确实看到韩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   韩先生……   时冬暖深深心痛。   自破产之后,韩先生有多久没享受过这样悠哉的时间?   为了省钱甚至连普通影院都舍不得去,韩先生是不是也在怀念特地沉浸于电影故事的体验?   时冬暖不欲打扰韩嘉榆的沉湎,借口去洗手间,默默溜出了包房。   他趁机去前台结账,老板却疑惑地看着他,“你们不是刚付了吗?”   “啊?又?什么时候?”   老板指着账单详情,“一分钟前,大概是你刚出包间的时候?扫桌上二维码付的。”   时冬暖:“……”   韩先生!   他真的!我哭死!   哪怕只有两个人,身为年长者的他,也不愿流露哪怕片刻的弱势!   这就是矜贵者坠落凡尘,哪怕独自挣扎,至少也要维持体面的自尊感吗!   虽然心疼。   但是好涩。   时冬暖含泪掏手机记录素材。 第10章   不行!   本来是为了照顾破产的韩先生,才想要高消费回报人家。   结果自己一分钱没花,韩先生早已岌岌可危的金库却濒临掏空!   时冬暖总结经验——   前几次的失败,源于金额都在韩先生的承受范围内。   既然如此,下一步干脆消费一个韩先生根本买不起的东西!   电影看完,时冬暖借口爆米花吃太多,想散步消食。   恰好隔壁有个奢侈品商城,时冬暖趁机主张逛个街。   韩嘉榆的配合度意外地高,时冬暖提什么,他便答应什么。   只是进入商场大门后,韩嘉榆就默默戴上了入耳式耳机豆,以隔绝部分噪音。   时冬暖这才意识到,哪怕是名牌商场这种人少的场合,也可能给韩嘉榆带来听觉的负担。   心生怜惜之意,时冬暖默默打量起韩嘉榆的侧颜……   却又再次被对方上了一课,深刻领悟到,为什么塑造斯文败类的戴眼镜角色时,一定要选金丝边框——   为了搭配这身都市精英感的服装,韩嘉榆选配的耳机,是玫瑰薄金壳。   浅金色衬得男人皮肤愈发冷白,投下的淡淡阴影与下颌线重叠,使得线条更加清晰。   英俊、冷艳,又脆弱。   令人心生怜悯,又勾人心生欲念。   韩先生的听觉,是出了哪种问题呢?   幻听?听不清?还是听得过清?   时冬暖正盯着身边人的侧颜走神,却眼看对方停住脚步,探过身来。   距离被韩嘉榆突然缩近。   男人大衣领口处的浓奢旷野香弥漫过来。   时冬暖屏住呼吸。   韩嘉榆弯腰低头接近后,才抬眸看过来,启唇。   低沉的声音导来,震得时冬暖耳根发麻——   “我没播音乐。你说话,我能听见。”   韩嘉榆说完这句话,就直起身,继续前进。   时冬暖则在原地怔愣片刻,半晌才缩了缩脖子,抬手揉着酥麻的耳朵,追了上去。   韩嘉榆听觉有问题,戴了耳机,判断不清自己的音量,故而靠近。   但时冬暖听觉没问题,也没戴耳机。   蓄意贴近的低语,因而清晰得令人心悸。   两人并肩走在香槟色灯光的白瓷长廊上,两边的奢侈品商店播放着各自浪漫的纯音。   经过一家Gvlgari手表店,时冬暖计上心头:名表动辄五六位数,韩先生总不能这种价位还逞强吧?   “韩先生,我们去看看手表吧?”时冬暖兴高采烈提议。   韩嘉榆颔首同意,视线似有若无在少年纤细空荡的手腕扫了一眼。   店里的柜台小姐姐服务周全,茶水俱全,对新款表的讲解也很到位。   时冬暖听了几个故事,却不太感兴趣,干脆直白问:“姐姐,请问,给我身边这位先生买的话,你会推荐什么款式?”   “给我?”韩嘉榆一贯平静的声线,难得因惊讶略显波澜。   “对啊!”时冬暖回应得理所当然。   戴着白手套的柜姐取来一款octo意式男腕,在韩嘉榆的手腕比对。   黑金配色大气百搭,线条设计简约复古,非常衬人气质。   柜姐看向时冬暖,“好看吗?”   时冬暖点头,“好看!帮我装起来!”   “等一下,时冬暖。”   冷不丁听到韩先生第一次对他直呼全名,时冬暖莫名产生了闯祸的心虚。   他收敛本愉快的表情,一瞬间走马灯把自己可能犯的错都想了个遍。   或许是见少年凛下脸色,再次开口时,韩嘉榆的表情柔和了些——   “你为什么费尽心思给我花钱?”   韩先生果然察觉到了。   时冬暖想着,斟酌片刻,老实回答:“想回报韩先生。”   “回报什么?”   “最开始,只是想回报昨天的晚餐。”   “一块手表回报一顿外卖?”   “还不是因为韩先生今天一直抢着买单。”   时冬暖头越来越低,声音也因压着嗓子显得含糊。   真像个犯错的小朋友在自我检讨。   韩嘉榆微叹一口气,妥协似的,“就算这样,手表还是太贵重了。”   时冬暖摇头,坚持,“我买得起!而且,时姐说了,以后我们都是家人!家人不必计较贵不贵重。”   “家人?”韩嘉榆轻声念着这两个字。   垂睫的细小动作,使韩嘉榆短暂流露过的绵和瞬间消散,气场再度回归让人读不透的玄奥。   “那……这表……”旁边的柜姐捧着手表犹豫地问。   韩嘉榆抬眸,“装起来吧。”   这是同意接受了!   时冬暖的眼睛亮了起来。   忙活了一天的时冬暖终于得偿所愿,掏手机成功付了钱。   近六位数的价格,他却丝毫不觉得肉疼。   付账后,二人刚走出手表店,韩嘉榆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返回柜台。   没等时冬暖回神追上去,韩嘉榆重新走出门时,已经戴上了那块手表。   原本空荡荡的皮肤,箍上了他者挑选的束缚。   就好像韩嘉榆手腕处那一小截,成了时冬暖的私有领域。   时冬暖跟在他后面,盯着人的手腕看,心里美滋滋的。   他莫名就理解了豪门漫画里的金主们,给金丝雀买买买的时候,究竟爽点何在。   离开商场走回影院前的停车坪时,二人路过了一条商业街。   一家文化用品店正促销甩卖,门口大喇叭播放着“进口颜料通通八折”的叫卖。   作为漫画家刻在基因里的冲动,让时冬暖忍不住多看了那些绘画用品几眼。   就像有些学生明明不缺写字的纸,路过摆着漂亮本子的柜台,还是会驻足挑挑选选。   “要买吗?”韩嘉榆注意到了,问。   时冬暖转回头,笑着应:“不用!只是DNA动了。”   “嗯?”   “大概画画的人总会被文具吸引,可实际上家里已经堆得快装不下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车。   车内空间相对狭窄安静,彼此的声音终于清晰可闻。   韩嘉榆摘了耳机,对刚才的话题仍感兴趣,继续接话,“所以,你会画画?”   时冬暖点头,“我会画人呢!”   “那会画我吗?”韩嘉榆顺口问。   画韩先生?   可真是问到点儿上了!   时冬暖被打开了话匣,“当然会啦!如果你想看我画你,我可以……”   不!   你不可以!   理智强行帮时冬暖刹了车——   尊敬的九尾福大大。   你会画的是韩先生吗?不,你不是。   你清醒一点!你会画的是Austin啊!   时冬暖的话截断得太突兀,听者自然能品出个中含义。   韩嘉榆看向他,追问:“不能画么?”   对色彩敏感的时冬暖只见,韩先生的眸色似乎暗了一度。   对线条敏感的时冬暖看到,韩先生的唇线向下撇了三个像素点!   非常微小的失落感。   或许连当事本人都不曾察觉。   偏偏让时冬暖的心为之一软。   你连名表都能给他买,一张免费的画给不起吗!   给!他!画!   “能画!”时冬暖爽快答应,“我回去就给你画!”   收到名表都不曾显露喜悦的韩嘉榆,仅因为一张画的承诺,唇角似有若无勾了勾。   “好。”   *   事实证明,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到家后,时冬暖对着屏幕画布反复实践。   小脸皱起,如临大敌——   韩先生这张脸……   怎么画怎么像他的漫画攻Austin!   比如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下一秒就要将受拆吃入腹的压迫感。   比如总邪狞勾起的嘴角,唇齿开合间都是溢于纸面的性-张力。   通俗地说,就是表情太涩了。   韩先生说想看画自己。   总不能画个韩先生的涩图送过去吧!   既然表情太涩,那不如,干脆不画表情?   时冬暖灵机一动,给面部加了张口罩图层,勉强算是过了关。   接下来细化躯干,时冬暖脑中勾勒起韩先生的衣着。   小脸皱起,再次如临大敌——   楼梯转角俯视,站在客厅浴袍大敞的男人,胸肌饱满。   不是这幕。   背面转头视角,身后的男人褪去外衣,肩背肌绷紧。   不是这幕。   正面抬头视角,身前的男人单手箍住这边的双腕,肱二头肌隆起。   也不是这幕。   时冬暖趴在桌面,欲哭无泪,内心忏悔——   神啊,请赦免我的罪。   Austin参考了韩先生的那几幕,全都没穿衣服。   我不会画穿了衣服的韩先生啊啊啊!   自暴自弃的时冬暖只能先细致勾勒出双开门躯体的肌肉轮廓……   然后再添个图层给人补上了外衣。   将成品打印出来,时冬暖定睛一看。   一时竟分不清这画的究竟是韩先生还是Austin。   坏了!   Austin已经是韩先生的形状了!   过程虽艰辛,结果还算圆满。   时冬暖如释重负,给韩嘉榆发了个消息:   ——“韩先生,我画完啦,现在给你吗?”   韩嘉榆回得很快:   ——“好。”   时冬暖带着那幅画上了三楼。   阁楼房门大敞,韩嘉榆正坐在窗下书桌前,似乎在看书。   虽事先打过招呼,时冬暖还是敲门提醒后,才走进屋去。   递上那幅画时,时冬暖莫名紧张,就像等待老师当面批复作业的学生。   尤其韩嘉榆表情本就不多,绷着五官阅图时,令时冬暖紧张得咽了好几次口水。   意外地,韩嘉榆的第一句评价,既不是好看,也不是不好看。   这人的反应总会让时冬暖琢磨不透,开口居然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啊!”时冬暖醒悟,“韩先生本来以为是素描吗?”   韩嘉榆点头,补充,“不是写实画风,但居然能看出是我。你画得很厉害。”   得到本人夸奖,时冬暖咬了咬下唇,悄悄按捺内心的喜悦。   “刚好,这个给你。”   韩嘉榆突然说着,从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礼品袋,推到时冬暖手边。   时冬暖看到手袋上Gvlgari的logo,以为是下午给对方买的手表出了问题,接过来取出礼盒打开一看——   却见盒中绒布里躺着一只意式白金男腕,表带纤细,与他送出的黑金款恰好成一对。   “这……”时冬暖怔怔看过去,只见自己送出的那只黑金表,还静静盘在韩嘉榆的手腕。   他当即明白,韩先生下午突然折回手表店内,其实是为了补买这只对应的表。   “韩先生你怎么!”时冬暖惊喜又沮丧,“你这样,我岂不是还得回礼吗?”   “这只表是你送我手表的回礼,而这幅画……”韩嘉榆的手指在画纸上轻敲,提醒,“我不会回礼。所以我们扯平了。”   虽然但是……   好有道理!   在韩嘉榆的注视下,时冬暖还是在左手腕试戴上那只白金表。   少年眼瞳倒映着腕子的白金环链,葱白的手指在表盘抚过。   精致的腕表削减其书卷气,增添了几丝奢靡的华贵。   短暂褪去稚气的人,美得带了些摄魄的馥郁。   韩嘉榆默默垂眸,收起了视线。   最后时冬暖还是晕晕乎乎收下了这个礼物。   等出了阁楼,他才回味过来不对劲——   扯平不了一点!   昨天的晚饭从头到尾没扯平过!   不仅让韩先生破费了一天,临了还让人赔了一只名表的钱!   时冬暖摸着那只白金表,表带冰凉,掌心却莫名微烫。   更何况,互相为彼此买了能成对的腕表……   这关系看起来,是不是多少带点儿暧昧? 第11章   “花钱关照破产韩先生”的计划,并非一败涂地。   至少那天后,二人尴尬的关系开始缓和。   饭点时冬暖邀请对方一起用餐,韩嘉榆基本不会推辞。   两人陌路相逢,可共享一日三餐,竟也不觉得别扭。   就这么岁月静好地过着日子……   直至突发状况再度出现。   成也先生,败也先生。   让时冬暖突破Austin人体结构瓶颈的,是韩嘉榆。   让时冬暖再度陷入Austin人体结构瓶颈的,也是韩嘉榆。   自那日给韩嘉榆画过像之后,时冬暖怎么画Austin的身体,怎么觉得不对劲。   让丁当当鉴赏过一格Austin的身材后,损友锐评——   像双开门冰箱,像双开门冰柜。   就是不像双开门的攻。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与其遇到困难钻牛角尖,不如放过自己转移注意。   “让朕看看今天要宠幸谁呢?”   打开上锁小书柜的时冬暖,对着珍藏的各色中日韩耽美漫画,开始点兵点将翻牌子。   每当坐下开始写作业,就会发现,只是玩手指都趣味横生!   每当自己画不出来时,才会察觉,别家大大的作品究竟有多么好看!   时冬暖在各种同人cp的极限拉扯中沉溺于温柔乡。   直到丁当当一通催更电话打过来,把他拉回了现实。   ——“你堕落!你不思进取!你吃独食!你让我也康康!”   义愤填膺的丁当当三言两语就图穷匕见。   “漫画下次来我家挑吧。”时冬暖诉苦,“反正我自己是一笔都画不出来了。”   ——“咋了?”   “简而言之,这几天我一动笔,满脑子都是韩先生……”   ——“什么?”   丁当当呆呆应了句,沉默半晌,石破天惊:   ——“什么?!咳咳咳……”   听筒那头传来丁灵笙亲妹妹怒斥“吵死了”。   丁灵笙怂怂道歉,转过来继续对话:   ——“不是吧时冬冬?这才几天你就沦陷了?你就投敌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时冬暖叹气,“大概是这几天和韩先生见面频繁,互动又太刺激,先生的形象就入脑了……”   ——“啊……”   丁当当似懂非懂。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酷哥过敏症’?”   “不要逮着个词就编个心理疾病啊!”   ——“总之!酷哥给你太多刺激,让你过敏了是吧?既然如此,要不要试试脱敏疗法?”   “脱敏疗法?靠谱吗?”   ——“我怕狗,你知道吧?我妹为了给我脱敏,直接牵了朋友家的哈士奇丢在我身上。”   时冬暖试探着问:“然后你就脱敏了?”   ——“然后我就安详地死了。”   时冬暖:“……”   ——“疗效歪打正着。虽然我更怕哈士奇了,但是我居然不怕别的狗了!”   时冬暖听着有些心动。   ——“就死马当活马医呗!你又没别的办法,总不能断更吧?你的小粉丝们可都在嗷嗷待哺啊!”   “那么,”时冬暖被说服,“我该怎么做?”   ——“当面说土味情话怎么样?”   “丁灵笙?”时冬暖瞠目结舌,“刚开始就整这么刺激?”   ——“就是越刺激才越容易脱敏啊!虽然我承认我有报仇的私心。但是!难道你不想看看那种酷哥被尬住的反应吗?”   丁当当的描述实在太具吸引力。   时冬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韩先生冰山表情难得崩裂的画面。   真有乐子。   想看。   通话结束,狗头军师给他发来份情话文档。   虽被怂恿得头热,时冬暖总归还有脑子,没真打算当面撩,只点开了手机的聊天页面。   正式整活前,时冬暖还很有礼貌地,先试探一下受害人有没有空——   【汤圆暖福福:韩先生,在做什么?】   两秒后。   【韩:看书。】   时冬暖手指一颤,见对方在做正事,便不准备打扰。   又两秒。   【韩:随便看的。有空。】   没说穿的心思,竟也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时冬暖因韩先生的体贴而心颤一瞬。   既然韩先生人这么好,那就……   那就欺负一下吧!   时冬暖心一横,开始整活。   【汤圆暖福福:你今天一定很累吧?】   韩先生会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时冬暖就回:因为你在我脑子里跑了好几天啦!   计划好如何回复的时冬暖盯着手机屏幕。   眼见韩嘉榆的消息发了过来。   【韩:不累。】   时冬暖:“?”   见势不妙,再搞一条。   【汤圆暖福福:你要准备搬家了吗?】   韩先生会问:为什么/搬去哪?   时冬暖就回:搬进我的心里呀!   【韩:不搬。】   时冬暖:“……”   这酷哥你就撩吧。   一撩一个不吱声!   喜欢实事求是?喜欢否定回答?   时冬暖下一条干脆找了个和韩先生风格类似的。   【汤圆暖福福:我想你会想听童话故事吧?】   酷哥韩先生一定会说:不想听。   时冬暖就回:那就只听前三个字吧!   即,“我想你”……   【韩:想听。】   时冬暖:“???”   对方没被尬住一点。   这时冬暖自己倒是要被尬死了。   他准备打电话给丁当当,质问自己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韩嘉榆的下一条消息,却紧接着发了过来。   【韩:要上来给我讲吗?】   似是邀请的文字,让时冬暖脑中一空。   原本想好了不当面交谈,可鬼使神差地,时冬暖还是决定答应。   迟到足足一分钟的“好”字,结束了流于手机的对话。   *   韩嘉榆确实在看书。   时冬暖进入阁楼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头戴耳机,桌面上摊着一本布满蝇头小楷的着作。   听到有人靠近,韩嘉榆将耳机拉回脖颈上挂着,手指捻过银叶书签夹进去,覆指合上了书。   书被合上,时冬暖顺势看清,封面写着《卡尔弥德篇枚农篇》。   文学系的他对这书稍有了解,是柏拉图与枚农对话的着作,探讨的主题是“节制”。   这种晦涩的哲学书籍,如果不是导师要求,时冬暖自己都不会主动找来看。   韩嘉榆居然在有空的时间,特地看这种难懂的内容。   彼时,合上书封的韩嘉榆后靠在椅背,手指捏着鼻梁穴道缓了缓疲惫,旋过椅子面对时冬暖。   见少年盯着封面表情好奇,韩嘉榆主动说:“涉猎下西方的思想形态罢了。简单翻翻,看不太明白。”   韩嘉榆说得谦虚,但在时冬暖听来,依旧很高大上。   毕竟他自己窥涉百家、旁收博采的情况,只会出现在新漫画作品开篇前——   为了完善作品的世界观,时冬暖会特地找各国的相关文献涨涨见识。   这算是文艺创作者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韩嘉榆竟会主动这么做。   韩先生的职业真的是代购吗?   时冬暖心生疑窦。   一般代购需要看“节制”相关的哲学书吗?   难道不该看《三句话让男人/女人为我花了十八万》吗?   “刚好看累了,听童话放松一下。”韩嘉榆的声音打断了时冬暖的遐想。   男人仍坐着,伸长手臂轻松拉来另一条靠背椅,控轮稳稳停在自己面前,抬头示意。   时冬暖便坐在了韩嘉榆正对面。   本来是想给韩先生设个陷阱,结果时冬暖自己踩了填故事的坑。   尤其对面目光炯炯盯着,他紧张得脑中空空,更想不出任何情节。   片刻没等到开口,韩嘉榆问:“怎么了?”   时冬暖鼓起勇气说:“韩先生可以闭眼听吗?你盯着我看,我说不出来……”   闻言,韩嘉榆微挑眉梢,随即配合地合上眼皮。   男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臂闲闲搭在小腹上,衬衣的长袖别到肘节之上,被大臂的袖箍夹住。   肤色冷白的小臂肌肉间穿梭着青筋,线条清晰可见。   腕上的黑金手表稳稳地走着字,机械表盘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响。   熟悉的物件与自己腕上的成对,时冬暖莫名觉得心安。   安心之下,时冬暖才记起时青禾给他讲过的一个睡前故事。   年幼的他发了烧,时姐却加班到半夜未归。   等他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妈妈正守在他床边,退烧贴和体温计伺候着,眼眶青黑却不敢入眠。   见他醒来,时姐红着眼跟他道歉,他转移话题说想听睡前故事。   时姐就给他讲了“落单的小松鼠在寒冬捡到太阳,和太阳双向救赎”的故事。   当时的他烧得难受,“冬天不好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的。”   时姐又心疼又好笑,哄他,“因为你是冬暖呀!不是所有小动物都像你一样,在冬天还能暖洋洋。”   回忆结束,时冬暖没有讲时姐的部分,他只说了小松鼠的故事。   讲完,他问:“怎么样?”   听罢故事的韩嘉榆睁开眼,眸光平和,轻声说:“很可爱。”   时冬暖满意地点头。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童话很可爱。   “我剩一段就看完了,你稍微坐会儿。”韩嘉榆转身,打开桌面那本书。   时冬暖“嗯”一声点头,双手按在膝上乖乖坐着。   莫名其妙提出要讲童话故事,时冬暖做好韩先生会追问原因的心理准备。   但韩先生却没有问。   大概时冬暖无论做出多少无厘头的行为,韩先生都会面不改色地接受。   出于稀有的包容力。   时冬暖心想,如果韩先生也是小松鼠童话里的一部分,必然是那整个冬天。   别人都认为冷冰冰的冬天,至少会让时冬暖觉得很舒服。   韩嘉榆继续看书,时冬暖百无聊赖,视线便四处随意游荡。   他注意到阁楼角落堆砌的十几个大箱子,封条完整,显然从未被拆开。   箱子上用马克笔标注着“贵重道具,轻拿轻放”的字样。   贵重道具?   会与韩先生的工作相关吗?   那么韩先生的真实职业,会是什么呢?   韩先生与时姐是合伙人,职业必然相关。   时姐既然不打算让时冬暖得知工作性质,乖巧的小孩便不打算擅自打听。   时冬暖盯着那些箱子发散思维,直到听见身边再度传来书页闭合的细响。   眼下韩嘉榆书已看完,时冬暖此时离开也不会打断对方思路,便起身说:“韩先生,我先下楼了!”   听见他要走,韩嘉榆顺势起身,准备送一段路。   时冬暖边后退边摆手婉拒,“韩先生别送了,只是下楼……啊!”   后退时没注意到身后,时冬暖的脚后跟绊到了床脚。   他低头转身察看,小腿却抵上床沿,姿势一时失衡,直接往后倾倒。   身体失重的坠落感,几乎令时冬暖心跳骤停。   他闭着眼,双手本能向前探去,试图抓住什么稳住平衡,结果……   扑通!   时冬暖拽着那“庞然大物”,共同摔进了身后的床里。   好在床绒绵软。   摔得不疼。   察觉到四肢无恙,时冬暖舒一口气,睁开眼时,却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再次屏息——   被他一起拽倒的,正是韩先生。   此时,二人呈现一上一下经典压制位。   是漫画中最典型的摔倒姿势。   韩嘉榆略显错愕地撑在时冬暖身上。   阴影中的表情依旧不减冷逸,因俯视的高度差,眼神显得睥睨。   眼前人面庞近在咫尺。   胸膛还隔着距离,对方炙热的体温却似乎已贴上时冬暖的脸颊。   时冬暖心跳骤然加快。   混沌的大脑如同臻破境界!   修炼的瓶颈再次被突破——   对对对!就这个视角!就这个结构!就这么画!   这不得迷死我那些个小粉丝! 第12章   知觉逐渐回归身体,时冬暖察觉后脑勺被温热包覆。   他侧过头去看,只见原来是方才摔倒时,韩先生本能伸手来护他,手掌因此垫在了自己的头后。   韩嘉榆的另一只手,则撑在时冬暖耳边。   手腕上那柄黑金表半掩进绒被里,半支起的指节骨感明显。   有力的指头却轻颤着抠紧了被单。   像是主人正通过这个小动作,压抑下某种情绪。   因为侧头,这个细节就发生在时冬暖眼前。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韩先生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他猛然转过头来。   韩嘉榆反应很快,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回神,低头撑肩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   别走!   时冬暖头热心慌,隐约感觉好不容易要突破的瓶颈,随眼前人抽身再次闭合。   于是,未经细思,时冬暖直接伸手抓住了韩嘉榆的领口。   稍一施力。   身强力壮的男人未设防,竟轻易被他拽了回来。   “唔?”韩嘉榆因意外,眼睑难得扩张。   距离极近,时冬暖看得更仔细,那表情管理从来无懈可击的人,此刻瞳孔骤缩,黝黑的眸色浓郁,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难怪恋爱剧情里,摔倒桥段屡试不爽。   时冬暖怔怔领悟。   连韩先生这样神秘淡漠的人,都会因这插曲,露出这般令人心动的表情。   一开始的压倒只是意外。   可时冬暖主动拉拽,事件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   原本还算镇定的韩嘉榆冷不丁被他再度拉近距离。   疑惑转瞬即逝,交错的呼吸令人产生错觉。   当韩嘉榆的视线落在领口那只精致的手腕上,看到那只意义特别的白金表时……   嗒。   嗒。   嗒。   连秒针速度都追不上的,成了一些人心跳的频率。   寡欲的眼神逐渐迷离。   喷在时冬暖耳侧的呼吸带着游丝的气音,灼热急促,性-感得无以复加。   时冬暖看得怔忡,听得躁动。   他不由得夹紧了膝盖,大腿内侧却磨上了结实柔韧。   竟是他无意间蹭起了韩嘉榆的腰。   本隐隐发热的体感甚至带了点痒。   哪怕动机是出于“纯洁的漫画参考需求”,当察觉到自己在蹭人家的腰,时冬暖不可能不意识到越界。   他小脸“腾”一下憋红。   双手捂脸遮挡表情,时冬暖支支吾吾道歉:   “对不起韩先生!可以,可以起来了……”   “……嗯。”   似是低喘的回应烫耳。   随即,覆在身上的热源迅速撤离。   时冬暖只觉呼吸畅快,偷偷挪开指尖,果见韩嘉榆已经利落起身,坐在床边。   他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确定自己僭越成这样,包容的韩先生会不会对他生气。   他偷偷打量韩嘉榆。   只见坐着的人胸膛深深起伏两下,呼吸便再度回归平静。   韩嘉榆低眸看向他,如常的冷淡眼神飘了过来。   “怎么了?起不来?”   不是揶揄的语气。   只是正常地在问他能不能起来。   这有什么起不来的?   时冬暖心想,于是手肘怼在床面,腰腹用力准备撑起。   可是肩膀刚抬起来,腰部一阵酥麻,又让他倒回了床内。   坏了。让人一语成谶了。   时冬暖欲哭无泪。   他还真腰软起不来了!   “要不要我帮……”   “不用!”   韩嘉榆伸到一半的手顿住,收了回去。   可时冬暖是真不敢再让对方碰了。   还没怎么样就已经腰软,韩先生此时上手,他真不确定自己哪里会不会更加失控。   缓了缓,时冬暖终于自食其力坐起。   两人对视一眼,又莫名尴尬回避。   “我,我先走了。”   “哦,嗯。”   时冬暖犯错般逃窜出韩嘉榆的视线。   关上阁楼大门时,时冬暖背靠着门板,劫后余生地深呼吸,感受着后腰的余劲缓慢退散。   嘶啦——   因为贴着门板,时冬暖听见了屋内的响动。   大概是被撕扯下来的胶带的声音,根据方才眼见的线索,时冬暖猜测,韩先生应该是在拆包那些大箱子。   脑子一旦开始运转,理性丝丝回归,感性点点退场。   如果刚才看到的视角,能让我这样的人都有感觉……   画进漫画里,一定能让Austin和Oliver更加好嗑吧!   嗑cp不愧为第一生产力!   想到这里的时冬暖动力满满,揣着满脑子灵感飞奔回房间。   >>   生日夜宴过后,一切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Oliver公事公办向Bruce禀报进程。   那原先刻薄寡思的精英贵公子,聆听过程中不知为何,看向他的眼神总尴尬又试探。   Oliver猜得到,大概是由于夜宴听床。   但他不在乎,不管对Bruce或是Austin,他都只是在完成工作任务而已。   可Bruce态度愈发迥异。   提出交易的人竟开始阻碍他与Austin碰面,并频繁出现在他身边,假装无意地示好。   阅人无数的Oliver太清楚Bruce心态产生了什么变化。   但他不准备说破。   与Bruce拉扯的一幕幕,难免被Austin捕捉。   连Austin也开始一改最初的冷漠傲慢,笨拙地找借口唤他相会。   见惯各色爱意的Oliver看得懂Austin隐藏在借口里的心思。   他也不准备说破。   他在两名富家子弟间来回周旋。   最先受不了这关系的,是Austin。   Austin试图说穿,可面对Oliver,却闭唇一言不发。   Oliver欲走,被Austin着急牵住。   两相抵抗失衡,Austin无意将Oliver压倒在床上。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此时只是近距离对视,都让alpha纯情地红了脸。   一只手护着Oliver的后脑勺,罕见地温柔。   一只手却扣着Oliver的手,指尖陷进床单中,极具压迫感。   急促的呼吸里掺着令Oliver耳热的游丝质感。   他在命定alpha迷离的注视中,勾起了嘴角。   轻浮薄意的豪门少爷,此时难得地动情。   Austin气音低哑,高高在上的人,似是低声下气地哀求——   “能不能,只与我同谋?”   Oliver想维持理智。   可对方无关欲念的问句,也能让他软了腰。   对视间距离越缩越短。   炙热的呼吸点燃了一室的温度。   【本以为剧情是经典渣贱文学,没想到还有高手!九尾福太太是真的很懂怎么让主角爽!】   【啊?你们居然认真看剧情?只有我一个人是为了瑟瑟来的吗(娇羞)】   【我满脑子都是Austin撑在受身上那格画面!长介么帅?活该你小子有老婆!】   【这分镜真是又涩又真实!我都怀疑太太是现实中对着Austin怼脸画的!】   新章节发布十分钟内,热评点赞数就接近四位数。   流量转化率也很高,《致命合约》的追读数已破上万,而九尾福的粉丝量也达数千。   九尾福的上一次成绩,还只是完结短篇的千位追读,和堪堪半千的粉丝量。   而这次的新作,发布仅仅几章,就完成了十倍的逆袭。   比起字面上的数据,更令时冬暖感到满足的,是被接受的认同感——   他不是孤独的鲸鱼,在深海踽踽独行。   只要调整到合适的频率,他的发声,可以得到诸多鲸群的共鸣。   韩嘉榆就是那调频键上的推荐数字。   是韩嘉榆,帮时冬暖找到了最合适的频率。   夜已深。   时冬暖推开落地窗,行至小凉台上。   冰寒的晚风撞进他的衣领里,刮去他面庞未褪的热。   他倚在扶栏上,向顶上抬头眺望。   阁楼的灯光已熄,屋中的人应该早就睡了。   虽然对方不会知道,但时冬暖还是对着冬夜宁静的星空,在心底偷偷许了个愿——   如果任意星球上,有神明可以听见,希望能赐予韩先生今晚一个很好的梦。   韩嘉榆给时冬暖带来很多幸运。   韩嘉榆值得一场美梦。   上次他如此虔诚许愿,还是在九年前初识Xylon时。   年幼的他刚对世界产生好奇,就被天才少年的才华深深惊艳。   彼时,刚出道的天才少年饱受非议质疑。   时冬暖每夜对星空许愿,期待任意星球上有神明垂怜,帮一帮锋芒初露的Xylon。   也不知是否真有神明垂怜,Xylon熬过了那些难关,前途也愈走愈坦荡。   品过珍馐,再去咽糠,就显得刁难。   那之后,时冬暖再没狂热喜欢过其他音乐人。   想起Xylon,时冬暖难免觉得遗憾——   大神似乎再次遇到了考验,过去整整一年都音讯全无。   不知前几天的demo,会不会证明大神将再度破局,顺利回归?   时冬暖拿出手机,随意点进Xylon的音乐主页,想找一首旧歌听听……   却意外发现半小时前,大神发布了一首名为《复活》的完整新歌!   记起煤气未关时,锅里的煎蛋却两面金黄得恰到好处。   怀疑衣服忘了洗时,烘干机刚好发出运转完毕的提示音。   担忧大神不能继续创作,对方的主页已经躺了一首等待聆听的新歌。   ——这就是时冬暖此时体会到的,几乎冲破颅顶的喜悦!   《复活》。   在这种关键节点,在这种舆论环境,发布这种暗示的作品名。   大神想表达什么,每个关注Xylon的粉丝,不可能体会不到。   热血翻涌上头,时冬暖当即点进那首歌,沉浸进音乐故事里。   《复活》是先前30秒demo的正式版。   旋律虽无改动,可音质和精致度两相对比,先前那版简直就像拿平板电脑随手捏了个作业。   先抑后扬的经典结构,主歌用重低乐器和电音渲染压抑,描绘主角于泥泞中挣扎的痛与快。   直到重鼓一敲,模拟炮声,短暂的沉寂象征主角的死亡。   过渡一段令人骨头发酥的女声哼唱,希腊里拉琴与阿夫洛斯管作配,使这段bridge听起来空灵哀伤,又心生平静。   宛如主角灵魂误入花海,被女神垂眸注视,得到神明的疗愈。   Bridge之后紧接着副歌,爽得人头皮发麻!   独属于Xylon标志性的烟嗓低音吟唱着无实意的音节,像是主角领悟了古老的诅咒。   方才的女声哼唱持续作辅,仿佛女神在战斗中不断给主角施以祝福。   贝斯!军鼓!电音!副歌乐器张扬共鸣,共同演绎这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直到曲终。   逝者复生,再无斯人。   唯有战神立于苍穹大地之间。   这首歌没有一句实义歌词,仅仅使用旋律和哼唱,就让时冬暖听得格外有代入感——   毕竟他就刚从一场死亡中“复活”。   若不是得韩先生灵感,他怕是会陷在瓶颈中,眼前的路越走越死。   Xylon也应当是遇到了某种契机。   沉寂一年的歌手,终于复苏了歌唱的渴望。   时冬暖回神,点进歌曲评论区,活跃的粉丝评论成功化身他的互联网嘴替:   【啊啊啊啊啊X神杀我!这低音炮太性-感啦!】   【呜呜呜,这首怎么没歌词啊,好想听哥正式唱首歌】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我能听到哥的声音已经很满足了!】   【这副歌爽得坐公车的我准备下车狂奔回家】   【代入感很强,我已经骑着我家吉娃娃准备征服世界了】   【快十年了,我哥还是没戒掉他的中二病,并顺利传染了给我】   评论大都狂舔Xylon的独特烟嗓声线,或是狂吹副歌乐器配合营造的张扬爽感。   时冬暖翻了翻,没看到有人说出他发现的某处细节,一时有些遗憾。   张扬的副歌旋律,确实是这首歌的亮点,也是这首歌的主题所在。   然而,副歌越张扬,越容易隐藏细节。   时冬暖在Xylon的男声吟唱中,听出了对女声私有若无的避让和衬托。   那是一种含蓄的克制,唯恐惊扰女神一般。   Xylon用最华丽的伴奏,清晰地向世界描绘了这场死而复生的胜利。   同时也用很难察觉的节制感,传递了几乎无人得知的,遇见神灵的珍重。   时冬暖很少给Xylon评论。   或许是越在意越不敢妄言,他通常只静静地听,做一个沉默但忠实的歌迷。   可此刻,时冬暖按捺不住评论的冲动。   毕竟他难得在这首歌中体验到了双重共情:   一是突破困境的畅快,二是珍惜命定的幸运。   斟酌之后,他还是动手写了几行文字:   ——“X神,我也遇到男神帮我‘复活’了!希望您的‘复活女神’今后仍与您一路同行!”   迟到的评论,瞬间淹没在其他粉丝的狂热之中。   想说的话说出口,哪怕没人看到,时冬暖也已然满足。   他关闭手机屏幕,将《复活》在耳边循环播放。   不知听了多少遍,直到困意涌上来,时冬暖点亮屏幕,准备暂停音乐……   却见音乐软件被疯狂推送的消息,堆到卡得刷新不了。   时冬暖:我被网-暴了?   等软件缓存过来,他定睛一看,顿时困意全无:   《复活》的评论区热评第一,赫然是他那条迟到的评论!   它冲上热一的根本原因,源于系统标注的那行提示小字——   【歌曲创作者已点赞了这条评论。】 第13章   Xylon是个高冷的歌手,很少回复评论,黑子如果节奏不大他就懒得搭理。   偶尔被他点赞的评论,含金量都极高,要么是考据大佬,要么是列文虎克级的细节大师。   不管是哪种,只要被点赞,都证明得到了Xylon本尊的认可。   从未期待自己有一天能被大神看到的时冬暖,盯着系统提示的“创作者点赞”小字,惊喜感一如当时他裸考却通过了英语四六级。   时冬暖傻笑了许久,几乎要将那行小字刻进DNA里。   等狂喜退却,他默默点赞了自己的评论。   那个被点亮的大拇指图标,仿佛能与大神的点赞偷偷碰撞。   嗡——   突然,楼下闪过跑车低鸣的马达声。   熟悉的声响让时冬暖回神,他手扶栏杆探出身,眼见时姐那辆红色雷克萨斯驶进车库。   他一看手机屏幕,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以往时姐忙到这么晚,会干脆不回家,直接在外留宿。   难得见她这么晚回家,时冬暖当即小跑进室内,准备下楼迎接。   时姐动作比他快,他赶到一楼时,她已经四仰八叉倒在沙发里。   时冬暖蹑手蹑脚走过去,刚接近,就听见沙发上的女人传出轻微的鼾响。   居然累得头沾沙发就睡着了。   时冬暖心一酸,去取了条毯子,轻轻给时姐盖上。   时青禾确实是累坏了,身上被披了东西,都没有任何反应。   大约20分钟过去,浅睡期结束,疲惫暂缓,她才悠悠然醒转。   一睁眼,时青禾就看到沙发边蹲着她的宝贝儿子。   在预期之外的地方睡着,醒来时无人知晓,只会让当事人觉得孤单和辛酸。   偶尔时青禾在办公室睁眼,发现自己累得睡着却没人发现,强大如她,也难免心生类似的感受。   虽然这些小情绪会很快消解……   但总归比不上一睁眼就看到在意的人正陪着自己,来得欣慰。   时青禾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时冬暖的头发。   男孩的发质柔软,像极了本人的性格,温和善良,从不扎人。   “冬冬等我多久了?”   “不久。”时冬暖乖巧摇头。   “要是妈妈睡得很沉,一直没醒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了?”时冬暖抿嘴笑,“至少妈妈睡得很香啊!”   “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子!”时青禾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坐起,勾起少年的肩拉到沙发上,“你时姐这阵子赶进度拼命加班都值了!”   时冬暖听见关键词,“所以妈妈进度赶完了?”   “对啊!”时青禾自信挑眉,“特地赶在年前把项目交工,就是为了凑出春节假期,带你出去玩!”   许久没能和妈妈一起旅游,时冬暖惊喜地追问:“什么时候?去哪里呀?”   “宁城!明天就出发!”时青禾想起什么,补充,“对了,还得带上你小舅!”   陌生的称谓令时冬暖一怔。   时青禾:“啊?你现在还管人家叫先生吗?”   时冬暖:“啊?原来我真得管他叫舅舅吗?”   *   时冬暖所在的地区,管除夕当天叫大年,前一天叫小年。   小年这天大清早,时家一家“三口”整装待发,准备自驾前往两小时车程外的宁城。   时冬暖最后一个把行李箱塞进后备厢,等他绕到副驾的位置准备上车,却见时青禾摆手——   “冬冬,你坐后边去。”   时冬暖往后座方向看去,韩嘉榆已经坐在了其中一边。   虽并非不乐意,但时冬暖还是好奇,“为什么?”   时青禾还在记仇,恨恨说:“我的任务是开车,你的任务是吵死他。”   时冬暖:“……”   一开始为了照顾病人,不惜主动改了大嗓门的习惯,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时姐确实还对韩先生耿耿于怀。   时冬暖还是服从安排,坐在了韩嘉榆边上。   跑车随即驶出车库,正式出发。   早上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是时姐随口赌了句冬冬今天还穿暖色,韩先生却说冷色,被对方赌对了。   事情如果只是这样,不至于让时青禾介意。   好死不死地,当时韩嘉榆勾了下嘴角,像极了一个笑。   然后被时青禾理解为是在嘲讽。   大概关系越好的人,越容易拿这些小事上纲上线,时青禾找到机会就开始针对韩嘉榆。   好在,韩嘉榆和时冬暖足够了解时青禾,知道她只是佯怒玩笑。   既然她差他来吵死他,一个就配合地吵,一个就配合地被吵。   时冬暖顺势聊起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选中蓝色毛衣——   大概是近来跟韩嘉榆相处得多,时冬暖开始觉得酷酷的冷色格外顺眼。   虽说他衣柜里的服装再冷色,也顶多是类似身上这件儿童蜡笔般温柔的天蓝。   这是连他本人都没察觉的潜移默化的改变,更不用说好几天没在家的时青禾。   时青禾没猜对也正常,但韩嘉榆能猜对,时冬暖很佩服对方不寻常的观察力。   时冬暖絮絮叨叨地说,韩嘉榆平和专注地听。   前头驾驶的时青禾从后视镜里瞄几眼,发现韩嘉榆不但不觉得烦,表情甚至还有点……   享受?   至少和她印象中,韩嘉榆在公司听别人说话时的死人脸,截然不同!   时青禾忍不住吐槽:“本来是让我儿子惩罚你,怎么还给你奖励上了!”   时冬暖:“?”   韩嘉榆:“……”   两人就着服装的话题继续聊。   聊着聊着,就说起丁当当放在他家的特别服装。   “像上次那样的衣服……”时冬暖特指那套伪JKS,心虚地一结巴,继续说,“不会经常穿的。”   时冬暖记得上次给韩先生画像,对方第一反应以为是素描而非漫画,这样的思路,接近标准的圈外人。   二次元圈内外本就有壁,时冬暖理解韩嘉榆可能会觉得穿女装的他奇怪。   韩嘉榆却坦坦荡荡道:“经常穿也没事。”   “嗯?”时冬暖看过去。   韩嘉榆表情毫无异常,声音里含着凉爽的柔和,“你穿起来很好看。”   时冬暖呼吸一滞。   羞涩感延迟地爬上他的脸颊。   但气氛还来不及变得暧昧,前头时青禾不悦的“嘶——”声就打破了氛围。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韩嘉榆吗?”时青禾诧异极了,频繁打量后视镜好几眼。   韩嘉榆抬眸从后视镜里与她对视,眼神的温度似是稍冷。   “啊对对对,这个状态就没错了。”时青禾如释重负,“刚才你夹成那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时冬暖:“??”   韩嘉榆:“……”   夹?难不成是在说韩先生夹子音?   时冬暖暗想。   怎么会呢?韩先生的声音明明很自然很好听呀!   韩嘉榆有着冰块般脆而冷的声线,声音本该极度低沉,可实际说话时音调略高,因而显得清冽。   时冬暖喜欢听这类冷而沉的攻音,CV(配音演员)圈子里他关注的几位,也多是这种类型。   ——大概是喜欢Xylon的爱屋及乌效应。   Xylon的声线与韩嘉榆的非常像,这也是时冬暖初听韩嘉榆说话,觉得耳熟的原因。   但细细比较,两者还是略有不同。   前者更接近烟嗓,更哑更重,唱摇滚或rap时扯着点癫狂,令人上头。   后者则因稍带些许鼻音,略轻略缓,说起话时总有几句,听起来温柔。   不过,如果韩先生这样的声音去唱歌,应该也会很好听。   时冬暖下了最后的结论。   车程不算短,两人有充足的时间,又闲聊起来。   时冬暖脖子上挂着单反,显然是想拍照,韩嘉榆便问起他有什么打算。   “宁城的市区有个彩虹涂鸦街,网上po图特别好看!”时冬暖因期待而双眸明亮,“我想去实地考察色彩到底有没有那么艳丽!”   “还有吗?”   “还有最近特别火的打铁花!既然都去宁城了,肯定要见识一下!”   多是时冬暖雀跃地描述,韩嘉榆在间隙追问几句。   却偏偏听得时青禾浑身不自在。   于一个红绿灯路口等待,时青禾终于有空隙转身质疑——   “韩嘉榆,我认识你快十年,你今天所说的话大概是过去十年的总量。”   时冬暖:“???”   韩嘉榆:“……”   片刻,韩嘉榆才开口:“夸张了。”   “我承认我有夸张的成分,但以你过去的标准计算,你今天真的堪称话痨。”   “……咳。”   韩嘉榆意味不明清了清嗓子,不再开口。   绿灯亮,时青禾一头雾水转回去继续开车。   时冬暖则默默消化亲妈刚提供的爆炸信息——   原来在时姐眼中,韩先生这么不一样!   细细追究,时冬暖才回忆起来,韩先生给他的初印象,确实和现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见分明只发生在几天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恍若隔世的距离感。   大概是后来几天的记忆过于深刻,覆盖了初见的感受吧?   时冬暖心想。   毕竟自己真丢“死”人,和韩先生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一旦不说话,时冬暖就开始晕车。   他晕车的表现,就是困,想睡觉。   脑袋逐渐沉重,随车身微抖而一晃一晃。   眼皮缓缓阖上,视觉被剥夺的瞬间,其他的感官更清晰起来。   车子行进铺底的机动声。   身边人稳定的呼吸声。   鼻尖车内水果香氛的微甜气息。   身侧缓缓渗透过来的苦橙冷杉木质香。   时冬暖睡着了。   他就着这些香气,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走在秋季的果树林里,不知走了多久,实在太累,便倚靠在一棵特别的树上休息。   那树泛着独特的清冷香气,沉静地伫立,稳定地支撑,用体香和躯干缓解他旅途的疲惫。   时冬暖是被刹车时的惯性晃醒的。   等他醒来,恰好车也停在一家omakase日料门前。   时青禾说要先在市区吃个饭,三人便就此下了车。   “呜啊——”   时冬暖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伸了个懒腰。   他没发现,身后的韩嘉榆趁无人注意,手捂一侧肩头,悄悄活动起那处被压麻的关节。 第14章   “我也订了你的位置,愿意一起吃饭吗?”   时青禾走到韩嘉榆身边时,特地问道。   听时姐这么问,时冬暖诧异,脱口而出:“难道韩先生本来不跟我们一起吗?”   他先看着时青禾说,随后又转向韩嘉榆,等待对方回答。   “可以一起。”韩嘉榆淡然道。   “哈?”这回诧异的人轮到了时青禾,她微张嘴,难以置信,“你真接受跟我们一起吃饭?”   “嗯。”   “韩嘉榆?”时青禾嘴唇开合几次,还是词穷,“啊?韩嘉榆?”   “……嗯。”   “你好,韩嘉榆。”时青禾抱臂揶揄,“我们公司也有一个韩嘉榆,那货受不了别人吃饭吧唧嘴的声音,从来不和任何人一起用餐。”   “……”   “由于没人亲眼见过他当众进食,我们合理怀疑他其实是机器人,能量来源靠充电。韩先生,你怎么看?”   “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人。”韩嘉榆面不改色,“有机会介绍我认识一下吧。”   “好啊!”时青禾一手插兜,另一手勾着儿子的肩,边往店里走边说,“作为回报,这一餐就你请客吧!”   两位“长辈”互怼时所说的请客,时冬暖其实没有放在心上。   时青禾的性格,堪称“豪爽”二字的具象化。说话大大咧咧,举止不拘小节,掏钱包时也从不含糊。   他自然而然认为,出手阔绰的时姐,不会真为难手头拮据的韩先生。   尤其这一餐吃的还是比较昂贵的omakase。   Omakase是日料中比较经典的方式,没有菜单,全程菜品由主厨发办。这种形式惊喜且自由,因而对顾客数量要求较高,他们预定的这家店,用餐时段接待不超过六名食客。   考虑到韩嘉榆的特殊情况,哪怕没预先确认是否会一起用餐,时青禾也干脆直接包了场。   食材的选用都很讲究,基本都是新鲜空运,且源产地审核严格。   一餐下来,连吃不惯刺身的时冬暖,都对搭配鱼籽和黑松露的铜蚝,以及鲜甜如糕点的海胆念念不忘。主厨见他长得可爱,还破例给孩子多送了各一品。   待三人酒足饭饱,服务生拿着pos机过来清账。   韩嘉榆自然地掏出手机准备扫码,被时冬暖眼疾手快按住了。   韩嘉榆:“嗯?”   时冬暖目瞪口呆,“韩先生你真准备付钱?”   “为什么不?”时青禾插话。   时冬暖莫名其妙,“为什么要?”   时青禾:“嗯?”   时冬暖:“嗯??”   僵持几秒,时冬暖先开口,“实在不行,我来付钱吧?”   时青禾:“为什么要?”   时冬暖:“为什么不?”   时青禾:“嗯?”   时冬暖:“嗯??”   语言在这一刻失去了功能。   母子俩聊了几句话,就跟聊了几句话一样。   还是韩嘉榆思路清晰,主动问时冬暖,“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付钱?”   “因为……”时冬暖语塞。   几日前出街试图买单被频繁抢断的遭遇,还历历在目。   曾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韩先生,接受不了被人救济的落差。   就算是家境富裕的时冬暖请吃饭看电影和买手表,韩先生哪怕瓮尽杯干,也要自掏腰包维持年长者的体面。   时冬暖犹豫,说出“韩先生太穷了”这种理由,会不会让尊严感极强的对方下不来台?   但此时韩嘉榆和时青禾都盯着他看,表情都不解,都在期待他能给出答复。   时冬暖嗫嚅几下嘴唇,还是坦白,“韩先生不是……破产了吗……”   韩嘉榆:“嗯?”   时青禾:“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一个写着“我破产了?竟有此事?”,一个写着“你破产了?尊嘟假嘟?”   时冬暖左看右看,意识到不对,“难道不是吗?”   时青禾便解释,“冬冬啊,是这样的!韩嘉榆和妈妈是合伙人,他算技术前台,妈妈是运营后台。从我们行业地位与收入来看,前台比后台只高不低。”   时冬暖近来的生活水平没有丝毫下降,证明时青禾的收入毫无影响。   既如此,理论收入比她更高的韩嘉榆,没道理单方面破产。   “所以韩先生根本就不穷?!”时冬暖大惊,“那他为什么要搬进我们家?”   时青禾看了眼韩嘉榆,“这个可以说吗?”   韩嘉榆点头。   时青禾:“因为他房子被烧了。”   云淡风轻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时冬暖想起什么,又追问:“妈妈你当时说,韩先生遇到了困境才寄住我们家,是指房子被烧这件事吗?”   这还是说不通,毕竟时青禾刚说过韩嘉榆没有经济压力。   哪怕房子被烧,也不至于沦落到寄人篱下。   时青禾又看了眼韩嘉榆,“这个可以说吗?”   韩嘉榆点头。   时青禾:“因为他有厌音症。”   轻描淡写地陈述了很冲击的真相呢!   “因为厌音,一般房子的隔音条件他接受不了,暂时找不到好房源,我就让他先住进来。更何况……”   时青禾还想补充什么,但看了眼面前几近石化的儿子,还是话锋一转:   “冬冬啊,虽然是妈妈没时间沟通的锅!可这些毕竟是他的私事,妈妈确实不知道能公开到什么程度嘛!”   这一点,时冬暖也是随了母亲,对隐私的把控格外慎重。   也是时青禾女士的过分谨慎,才导致时冬暖和韩嘉榆相识至今的一系列跨服聊天——   时青禾说的:别跟他说话。(因为有厌音症)   时冬暖听到的:你瞅啥?再瞅一个试试!   时青禾说的:义弟有困难收留一下。(因为没房子住)   时冬暖听到的:家人们,捡了个破产流浪汉,他想跟我回家!   时青禾指的:神经有问题。   时冬暖看到的:精神有问题。   此时,跨服聊天的bug终于被修复……   时冬暖却恨不得删档把人生重开一遍!   待机的服务生看了眼时冬暖,忍不住提醒:   “谁家小孩?抱抱他吧!他看起来快碎了。”   *   为了补偿快碎掉的小孩,饭后,时青禾驱车直奔儿子想看的那条彩虹涂鸦街。   投其所好果然有用,热爱绘画的少年刚踩进色彩斑驳的街道,就如游鱼入水般满血复活。   时冬暖头戴格子贝雷帽,上穿天蓝色毛衣,下着米白绒背带裤,踩一双棕漆小皮鞋,打扮宛如西欧报社的小学徒。   他手举相机,满脸喜悦地四处拍摄,身影完美融入颜色明艳的画布里,与涂鸦共同构成了一幅童话的浪漫插图。   韩嘉榆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少年越跑越远。   灵动的身姿,像极了四处觅食的小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   看着看着,韩嘉榆感觉喉头又涩又痒。   大概是烟瘾犯了。   想到一会儿还要和时冬暖共乘一辆车,韩嘉榆还是没有掏出口袋里的烟盒。   他只用手指把玩打火机解瘾,指腹反复开合铜盖,弹簧有节奏地发出“叮”声。   一旁的时青禾含着棒棒糖走了过来,并给他丢了一根。   韩嘉榆敏捷接住糖果,却没拆封品尝。   时青禾也不介意,站在他边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家元气满满的小孩。   “是我亲妈眼吗?”时青禾欣赏片刻,忍不住说,“我怎么越看我儿子,越觉得他天下第一棒?”   “……”韩嘉榆沉默须臾,开口,“确实很棒。”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确实不是我亲妈眼。”时青禾得意一笑,随后抬起手肘怼了怼韩嘉榆,“也确实不是我的错觉,你真的变了很多。”   “……”韩嘉榆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应。   时青禾继续说:“刚才在餐厅没说完,收留你,我其实还有一个私心,就是为了让你和冬冬多打打交道。”   韩嘉榆的视线终于从少年背影,转移到身边的女人脸上。   “事实证明,我儿子确实很厉害。短短几天,连你这样的机器,都开始活得有人味儿了。”   韩嘉榆唇线似乎动了动。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看,又撬不动你说话了。”时青禾早已习惯,“我也不是非得颠覆你,只是姐陪你快十年,见证你从成年到成熟,看得出这些年你活得有多拧巴。”   “……”   “稍微坦诚一点,多依靠我们一点,或许你今年都不会得上这个病。”   聊起病情,气氛短暂地沉重了几秒。   时青禾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转而又开起玩笑——   “不过好在,我家治愈系宝贝登场啦!看你俩相处这进度,大概新的一年,我有希望见证愤世嫉俗的Xylon大神转型,甚至可能创作情歌?”   “嗬。”韩嘉榆终于被逗笑了。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的转瞬,笑意很快就淡化在冷风之中。   但在时青禾看来,哪怕只是一秒的笑,出现在韩嘉榆脸上,都是难得。   “不过,可别真喜欢上我儿子啊!据我观察,那小子恐同。”   丢下一句友情提醒,时青禾哼着小曲离开了。   留下韩嘉榆在原地,重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可微妙的变化,只有韩嘉榆本人清楚。   他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这片涂鸦区,每条街道都有一个大致的主题。   例如时冬暖所在的“漫画风格区”,时青禾反复留连的“彩绘油画区”……   以及韩嘉榆此时无意踏进来的“哥特朋克区”。   这条小巷位置特殊,光线很暗,最适合描绘与死亡有关的画面。   墙壁和地面喷绘着线条扭曲的骷髅和毒药,阴森可怖。   像极了韩嘉榆陡然变差的心情。   韩嘉榆戴上耳机。   覆耳的机子播放着他刚创作的那首《复活》。   头顶有大片乌云压过,遮蔽日光,使得这条小巷更加黑暗。   仅有的一点色彩,都被黑幕笼罩,只剩单调的黑灰白。   像极了韩嘉榆的世界。   厌音症不期然发作,本该令人心境平和的女声哼唱,都令韩嘉榆烦躁起来。   他手臂撑着墙,紧蹙眉梢,只觉耳中的乐曲劣化成刺耳的噪音。   仿佛有人拿着粉笔反复摩擦黑板,持续在他耳边发出扭曲尖锐的声响。   “韩先生——”   正不堪其扰时,清脆柔软的少年音由远及近。   宛如在污水中滴进了清洁剂。   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纯白。   韩嘉榆抬眸看去,见时冬暖从巷子的转角跑了进来。   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声音开朗快活——   “韩先生你看,阳光追着我!”   少年的足尖踏进黑白灰的小巷,跑得比乌云退却稍快一步。   因此,大片蜜色阳光适时紧随其后。   仿佛施了魔法,一步一步还原巷中的色彩。   就这样轻易点亮了他的世界。 第15章   市区的停留只是中转,短暂休憩后,三人继续驱车前往最终目的地。   在车上,时冬暖热情展示起他存在单反里的照片。   小画家对于色彩的敏感度确实很强,取景的色调或和谐统一或对比鲜明,总让人眼前一亮。   连自诩外行的韩嘉榆,也表示被画面惊艳。   一路说笑消磨无聊,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目标金陵村。   时青禾预定的民宿在半山腰,位于一片别墅区里,对比起村镇中心,游客和居民都不算多,很适合度假静养。   显然是特地考虑到了韩嘉榆的情况。   好客的民宿老板娘主动跟他们介绍:时值年关,濂珠泉边的集市办起了灯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晚上八点,还有非遗打铁花表演,绝对不容错过。   时冬暖本就是为这个来的,在平层挑了间房放好行李,就兴致勃勃准备冲去集会。   时青禾也迫不及待,母子二人准备就绪,在大厅集合,炽热的眼神交织之后……   共同投向了刚从房间走出来的韩嘉榆脸上。   “韩嘉榆你去吗?”时青禾不抱希望地问。   果然,韩嘉榆手指点了点耳垂,兴致缺缺,“太吵了……”   话音止住。   韩嘉榆眼见时冬暖原本期待的目光,稍稍黯淡了那么一瞬间。   “……我戴个耳机再去。”韩嘉榆把话说完。   “真的吗?”时青禾惊讶,“人非常多哦!”   “人多热闹。”   “???”时青禾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话居然是你韩嘉榆说出来的?”   “……”韩嘉榆沉默片刻,使出了中国人的杀手锏,“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韩嘉榆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自愿。”   于是,i人自愿被e人绑架。   因濂珠泉景区开发,原本相对古朴的金陵村落,如今夜景热闹繁华。   在时冬暖看来,简直就是国漫里描绘的不夜街,被搬进了现实。   艳红纸灯笼高挂街口门楼,仿古的店家灯火通明,身着新装的游客与居民人头攒动。   石桥之上,身着汉服的女孩们高举自拍架,与龙灯游船一起倒映进波光粼粼的泉面,构成一幅如梦的古画。   小吃摊贩吆喝着冰糖葫芦、皮肚面、锅贴和烧烤,勾人馋虫。   手工摊贩张罗着手编扇、竹花灯、皮影戏和油纸伞,惹人注目。   又饿又好奇的时冬暖,像只被关了好几天的小狗崽,这里蹿蹿那里蹿蹿。   时青禾则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背带,一路没有松过手。   韩嘉榆眼见时冬暖几次要冲出去,因为被拉着背带限制,勒得猛一趔趄。   少年脸上兴奋虽丝毫不减,但韩嘉榆看得在意,忍不住摘耳机问时青禾:   “你总拉着他干什么?”   时青禾反问:“你听说过‘撒手没’吗?”   韩嘉榆摇头。   时青禾:“那我给你演示一下。”   韩嘉榆点头。   随后,时青禾的手指松开了背带。   没了束缚的时冬暖下一秒就不知蹿到哪里去,消失在人海之中,不见了踪影。   “喏。”时青禾摊手示意。   韩嘉榆:“……”   虽然时青禾开玩笑说“没了就没了,就当白养咯”,想着反正能手机联系到,便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但韩嘉榆还是顺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细细打量着寻了过去。   也不难找,对方个头虽不高大,但相貌和气质都格外出彩,在人群之中仍旧显眼。   彼时,时冬暖正站在一处院门之前,举着单反拍摄门上的年画。   少年在红梁白墙的街头取景,却不知在别人眼中,他的颜丹鬓绿,亦融合在街道里,成为一道令人不忍移目的风景。   “好看。”   时冬暖看着被定格的年画镜头,评价道。   他抬头四处寻找新的景色,随即与身后的韩嘉榆对上视线。   “韩先生?”时冬暖脱口轻呼。   韩嘉榆与他隔着距离站定,中间本就人海嘈杂,加上还戴了厚厚的耳机,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似乎通过读唇,韩嘉榆看懂了他的嘴型,于是颔首,眉眼平和地与他示意。   好巧,都走散了,居然还能相遇。   时冬暖心想。   韩嘉榆似乎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大概是不想打扰他。   他便也不打算打扰韩嘉榆,二人短暂重逢后,继续各自在长街闲游。   濂珠泉边的这条古街,在普通游客看来,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但在漫画家时冬暖看来,那就是一个大型的素材库!   除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哪怕是街角石缝里的一朵小野菊,哪怕是窄巷墙顶蔓延的苔色,都能让时冬暖怼着镜头钻研好久。   这次,他捕捉到了门环上的铜绿,细节颇有质感,时冬暖只是看着照片,就已经想象到要怎么把它幻化为漫画里怪物爬行的痕迹。   正研究着,他转身抬头……   赫然发现人海之外,韩嘉榆还和他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只不过,似乎是被旁边奔跑的小孩撞到,韩嘉榆低头去看,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在惶急的人潮中,韩嘉榆的气质格外独特。   除去肉眼可见的高大与英俊,其身还散发着清晰的淡漠与疏离。   小孩的家长笑着与他道歉,他略显错愕地点头接受。   懵懂、生涩,又孑然。   像是误入人间,无意沾染了烟火气的孤高神只。   时冬暖喜欢这一幕。   趁对方不备,他举起相机,偷偷拍摄下了这画面。   往前走了几步。   “哎,小杆儿!”   旁边卖花的老阿婆叫住了时冬暖。   时冬暖过去,那老阿婆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扎成小球的桃花。   那桃花球粉嫩,散发着清新的香气,时冬暖心生欢喜,决定掏钱买了,反正用不了几个钱。   老阿婆却说:“看你长得乖,送你的。祝你新年快乐呀!”   时冬暖受宠若惊,道完谢执意要付钱,那老阿婆也倔,坚持不收。   最后时冬暖还是把兜里刚买的如意平安扣作为回礼,才安心收下了婆婆的好意。   又往前走了几步。   “哎哎,小杆儿!”   时冬暖回头,看向那卖花的阿婆。   这回,被阿婆拦住的,是韩嘉榆。   男人手里,已然捏着一柄洁净的白玉兰。   与时冬暖相似,韩嘉榆的第一反应也是微微讶异,随后摘了耳机,与她说话。   不下两句,男人开始掏手机,阿婆开始摆手,一样的流程。   不同的是,时冬暖妥善地处理好了礼尚往来的人情。   而韩嘉榆疏于此道,捏着那枝花烫手一般,一时手足无措。   难得显得笨拙。   这画面让时冬暖勾起嘴角,他也喜欢这一幕。   于是,快门按下,相册里又多了一张和韩嘉榆有关的照片。   继续穿梭于街头巷尾。   几次下来,时冬暖总算可以确认,韩嘉榆在他身后出现,并不是巧合。   韩嘉榆就像日漫电影里经典的幽灵男。   只要时冬暖回头,总能在固定的距离之外,看到尾随却不靠近的身影。   时冬暖每转身一次,就能看到对方一次。   每看到对方一次,他就偷偷拍下对方一次。   虽说韩嘉榆只是普通人类,但在时冬暖的“漫画家雷达”里,对方显然是不平凡的存在。   时冬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即,韩嘉榆行走于人世间,是很稀有、也很具故事感的画面。   于是,不知不觉间,相册里的影像越积越多。   细数后面的一系列照片,竟连续定格了同一个人。   直至,行到一处地方,人群过于拥堵。   韩嘉榆控制不好距离,被推挤到了时冬暖身边。   时冬暖仰头看韩嘉榆,呼唤:“韩先生。”   韩嘉榆摘下耳机注视他。   时冬暖笑着说:“你像个幽灵一样。”   “嗯?”   “每次回头看你,你都在,寸步不离的。”   韩嘉榆浅扬眉头,会意,随后回应:“在我视角里,你也像个幽灵。”   “为什么?”   “一转眼就找不到了,神出鬼没的。”   听着韩嘉榆的话,时冬暖眨了眨眼。   他莫名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独自咀嚼了片刻,终于品了出来——   “所以韩先生在特地跟着我?”   韩嘉榆表情凝了一瞬。   转而又恢复如常。   时冬暖继续说:“其实你不用跟着我,你看,连时姐都没管我。难得来一趟,韩先生可以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玩!”   “嗯。”韩嘉榆点头答应。   和对方解释过不用履行“长辈的监护义务”后,时冬暖以为韩嘉榆会选择自由。   结果下一次他回头,韩嘉榆还是跟着他。   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回时冬暖可以确定,没人强迫韩嘉榆,韩嘉榆就是自己想跟着。   时冬暖心想: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   可能韩先生就是觉得,跟着我也很好玩吧?   时冬暖又想:跟着我的韩先生,好像一条大尾巴。   嘿嘿,大尾巴,好可爱。   路过一家汉服体验馆,时冬暖被换了新装款款而出的同袍们吸引了视线。   丁当当让他尝试过的服饰五花八门,其中自然也有汉服主题的拍摄。   但身着不算日常的汉服,融入于新年的街景,难得成为圈外人眼中自然的造型,无疑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要试试吗?”   韩嘉榆走到他身边,问他。   “好啊!”时冬暖跃跃欲试。   于是,韩嘉榆在馆中大厅等候,顺便帮他看东西。   时冬暖则在店员的带领下,选了一套明制罩甲贴里,准备去更换。   他临进更衣室前,韩嘉榆问了句:“对了,你拍的照片,我能看吗?”   时冬暖大大方方回应:“可以呀!”   结果抱着衣服刚进更衣室,时冬暖猛然想起——   相册后半几乎全是韩嘉榆的照片,要是被看到了,可就百口莫辩了!   他连忙掀开更衣帘,探出脑袋,试图阻止……   却眼见坐在等候区的韩嘉榆,已然按着单反的侧键,专注垂眸,翻阅着他所拍摄的照片。   本规律按着“下一张”的拇指,在看到某一幕时,动作突然滞涩。   连带着韩嘉榆本人的表情,都略显疑惑。   拇指随即继续按动,眼前画面顺势切换。   这回,韩嘉榆的疑惑更甚,已经微微歪起头来。   目睹这一切,时冬暖默默地把帘子合上,钻回更衣室里。   然后缩在地上抱头无声尖叫——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那个反应,果然已经看见了吧!   偷拍当事人被抓到什么的……   救命啊!要是韩先生觉得我是变态怎么办啊! 第16章   时冬暖换好汉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本在翻阅相册的韩嘉榆无意抬头睨了一眼,紧接着便视线锁定,手指不动声色按灭了单反屏幕。   时冬暖挑的这套名为“琼枝”,通身流金绣银,突出一个华丽精致——   白底的贴里褶边绣着织银的暗叶,锦金色罩甲提花绘着玉树的纹样。   飒酷的制式和金贵的配色,非常衬托本人的气质,加之还垫了发包绑了假马尾辫,活脱脱一个金枝玉叶的飒爽小公子。   韩嘉榆盯着时冬暖看。   虽然从对方表情上判断不出喜恶,但被直勾勾盯着看,时冬暖还是略感羞赧,小声问:“好看吗?”   “嗯。”韩嘉榆坦诚,“好看。”   如果这是漫画,此时这一格背景应该贴上粉色泡泡素材。   但时冬暖在心里抬手,残忍把那些浪漫的气泡挥掉——   又不是平凡女主换装惊艳男主的桥段!   脑内小剧场结束,时冬暖视线一低头落到对方手中的单反相机上……   死了的心又悬了起来。   所以,韩先生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偷拍他本人的那些照片?   “那……”时冬暖斟酌片刻,还是主动试探,“照片呢?好看吗?”   韩嘉榆眸光一晃,微微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单反,似是回忆,随后平静说:“好看。”   又是这种无懈可击的表情!   让时冬暖根本猜不出来对方到底有没有看见!   悬着的心在反复上吊。   时冬暖有了初见装酷自爆翻车的前车之鉴,如今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主动说破。   敌不动我不动,对方不提,那我也不提。   万一呢?万一真就没看见呢?   抽卡还可能一发出金呢,韩先生就不可能真没看见?   心存侥幸的时冬暖一边祈祷“单抽出奇迹”,一边付钱买下汉服。   对“琼枝”上身效果很满意的他,决定直接穿着这身汉服去逛街。   离开门店前,时冬暖朝韩嘉榆伸手,想接回自己的相机和行李,却被对方侧身避让。   “韩先生?”   “我帮你拿吧。”韩嘉榆只把时冬暖的手机递过去,“不然会破坏你的造型。”   时冬暖心一动。   现代单反和背包,叠在汉服上,显然会破坏和谐感。   但时冬暖自己还没计较,韩嘉榆却先注意到了。   更何况,时冬暖的装备,其实也不适合放在韩嘉榆身上——   韩嘉榆今天为了配合过年气氛,穿了件廓形新中式的盘龙刺绣伪西装,内搭休闲竖纹衬衫和墨红领带,整体看上去是国潮痞酷的风格。   要是搭配“迪O尼联动单反”和“O小黑猫猫单肩包”,算怎么个事啊!   然而,韩嘉榆并不在意,鼠鼠单反和猫猫背包已经挂在了他那件潮酷外套上。   国潮酷哥vs可爱包包。   好像街头帮恋人拎包的笨蛋男友。   时冬暖默默被甜得抿了抿嘴角,挤着浅浅梨涡,看起来很乖,说:“谢谢韩先生。”   韩嘉榆点头应下,不以为意。   于是,一身黑衣的宽肩窄腰大酷哥,就这么挂着卡通鼠和卡通猫,跟在了锦衣华服的灵巧少年郎身后。   路过街边一对改良汉服少女,时冬暖随意瞥了一眼。   恰好粉裙女孩在给绿襦女孩整理发饰,随后对视一眼,笑得很甜。   见状,时冬暖暗自浅嗑一秒,以示礼貌。   如有心灵感应,那位粉裙女孩也转了过来,看一眼时冬暖,又看一眼其身后的韩嘉榆。   眼见少女的面颊泛起可疑又熟悉的坏笑,显然是穿了反甲倒嗑他俩。   少男少女对视一眼,确认身份——   是同道中人!   那粉裙少女当即牵着绿襦少女跑过来,双手一作揖,主动说:   “帅哥们过年好!其实我们很早就注意到你们了!二位真的太养眼了!祝小情侣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呀!”   时冬暖:“……”   韩嘉榆:“……”   时冬暖心里一咯噔:坏了!   她嗑的不是cp,她嗑的是rps!   时冬暖的cp脑,通常会把真人灵感,抽象化为cp行为。   就比如他虽欣赏韩先生的身材,也只会将其概念化为狂攻alpha的张力,而不是幻想真人对自己上下其手。   然而,这小姐姐的rps脑,嗑的则是真人。   在小姐姐脑中,他和韩先生并非抽象概念好嗑的体型差,而是真枪荷弹大战八百回合的真恋人!   深知圈外人被拉郎配,通常会有不良反应,时冬暖很担心韩先生的状态。   他抬头观察,幸好,韩嘉榆戴着耳机,表情平淡,或许是没听见。   时冬暖当即对粉裙少女挤眉弄眼,以表暗示。   这回,同道中人不但没接收到信号,甚至变本加厉!   少女举起脖子上的工作牌介绍:“我们是#濂珠泉陪你过年#超话的主持人!二位介不介意用我友人的相机给你们合影,上传到超话里作为‘年味恋人’的示例?”   时冬暖暗示得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小姐姐,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我俩甚至不是情侣装,都衣服跨越时空了,你怎么嗑得这么自信!   万幸的是,韩嘉榆表情依旧未觉困扰,大概是耳机隔音效果真的很好。   时冬暖趁机轻声澄清:“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啊?”粉裙少女这才领悟,尴尬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因为这位先生男友力太强,加上二位的体型差也不像亲戚,所以我才……”   说到这里,女孩高高仰头看了眼韩嘉榆……   随后转幅极大地把视线落回了时冬暖脸上。   时冬暖:“……”   姑娘你那堪称跳崖的夸张幅度礼貌吗?   是了是了,我俩的体型差确实不像共享同一套基因的血缘关系!   “总之,拍照可能也不太方便。”时冬暖把话题绕了回来。   两少女互看彼此一眼,都失望地“啊”一声。   专门制糖的耽美漫画家九尾福太太本尊,非常理解她们刚嗑的cp当面be的失落。   粉裙女孩咬咬牙,再次争取,“如果接下来我说的话让您觉得冒犯,请不要客气直接拒绝我!假如给面部打码,可以接受拍照吗?毕竟您二位的体型差实在太珍贵了!”   听到这里,时冬暖在心里默默原谅了少女的僭越——   原来是体型差党啊!我们体型差党是这样的。   毕竟现实生活中都是同种族,二次元同款的悬殊体型差真的很珍贵!   原谅归原谅,该拒绝还是要拒绝。   正当时冬暖思考如何义正辞严,耳侧却传来不期然的询问声:   “不露脸也不能拍吗?”   时冬暖愕然抬头。   对上韩嘉榆疑惑的视线。   韩先生其实,听到了?   也对,那毕竟只是隔音耳机,又不是聋了。   所以,韩先生刚才其实听到小姐姐嗑他俩cp,却并不介意?   不但不介意,甚至还对拍情侣照这件事,跃跃欲试?   想到这里,时冬暖的脸颊骤然一热。   与此同时,他清楚听见身边少女们压抑后仍旧溢出的尖叫声。   又被她俩嗑到了。   时冬暖理不直气也壮:   这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你们不认识像韩先生这样普度众生的男菩萨吗!   连韩嘉榆都能接受,合影一事便顺其自然。   两名男士按照女孩们的要求,在一处路灯下站定。   暖橙色的光线勾勒着他们的身体轮廓,倒真像是添加了暧昧滤镜。   女孩们对着镜头研究了片刻,随后粉裙那位又冲锋陷阵,搓手手拜托道:   “请问,高个子先生可不可以揽着小个子先生的肩膀呢?”   “小个子先生”这种称呼真的很难听!   时冬暖暗自腹诽,还是难免因少女的请求感到难为情——   该说不说,小姐姐你们是真会嗑!   体型差好嗑就好嗑在,强势一方包覆住弱势一方时,所体现的占有感和保护感。   身为漫画家的时冬暖,很擅长通过肢体接触突出体型差,彰显情侣的性-张力。   这技巧总能让他对漫画cp嗑生嗑死,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被嗑的,成了漫画家他自己!   时冬暖忐忑不已,偷瞥一眼韩嘉榆,幸而见对方表情大方,没有丝毫不适。   或许是被韩嘉榆自在的气场感染,时冬暖也逐渐放松,点头答应了少女的请求。   反正俩大男人,抱一下怎么了?   虽做好了心理建树,可当韩嘉榆手臂真的搭上来时,时冬暖还是感觉肌肉不受控地僵硬。   毕竟他和他此刻不仅仅被错认为情侣,甚至本人还主动扮演情侣进行合影。   看似不通人情世故的韩嘉榆,竟出乎意料地配合。   大手扣着人只轻轻一挽,时冬暖的整个身体就轻易被勾进了怀里。   失衡的时冬暖跌跌撞撞,在韩嘉榆的怀中站稳。   扣在肩侧的掌心,似乎隔着厚实的汉服布料,仍能将高热的体温,渗透进他的皮肤。   烫得时冬暖敏感地轻颤,却只能更深撞进身后人怀里,反倒被对方铺天盖地的气息包围得彻底。   避无可避。   一张照片拍得时冬暖晕晕乎乎,好在最后要给脸部打码,他不用做表情管理。   合影完毕,两名少女主动当他们面修图,并删除原片。   修图前,时冬暖特地瞄了眼照片上自己的表情,心生疑惑——   嘶,光线问题吗?   怎么我脸这么红?   他对比照片上的韩嘉榆,暗自确认脸红不是光线问题。   与此同时,新的疑惑产生——   嘶,角度问题吗?   韩先生似乎,眼带笑意?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时冬暖确认事实。   那张照片很快被女孩们用卡通头像打完码,利落发进了超话——   配文:   【家人们!又让我讨到饭了!极致狼兔体型差!都给我狠狠炫饭!】   配图:   路灯缱绻光线下,黑衣健壮的“大灰狼”,拥着汉服娇贵的“小白兔”。   意外的是,看似机灵的小白兔,竟然动作拘谨,姿势格外紧张。   而看似冷酷的大灰狼,手腕闲闲搭在小白兔肩上,两指随性倾向其耳侧,比了个兔耳朵。   宣誓主权般的自在姿态,慵懒且性-感。 第17章   辞别那对少女,二人继续逛街。   大概是没了行李的束缚,时冬暖行动更加自由,哪怕穿着汉服也丝毫不影响他到处乱窜。   韩嘉榆本专注地盯着眼前人的背影,但因为个头高视线固定,反倒无意间与身边人冲撞。   几次碰撞互相道歉后,再次抬眸,韩嘉榆就看不见眼前的人了。   韩嘉榆再次和时冬暖走散。   虽说不会迷路,但韩嘉榆还是本能地四周扫视,试图寻找时冬暖的踪迹。   然而,检索无果,韩嘉榆向来冷淡镇定的表情,难得出现了一瞬间迷茫。   高大的男人站在汹涌的人潮里。   因身量显得醒目,又因醒目显得伶仃。   仿佛这一街的热闹繁华,都与他无关。   韩嘉榆手指动了动,抬起,触碰到头上的耳机。   耳罩与耳廓刚刚分离一瞬,嘈杂之音便如波涛拥进他耳中。   本状态不错的他,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免疫失了效。   这些噪音几乎在被还原的同时,就让他感到了不适。   好在,仅一两秒后,他听到了令他愉悦的声音——   那是时冬暖的声音。   熟悉的声线经过广播站的转播,掺杂了电子粗糙的颗粒感。   但少年音不减半分清亮,元气满满的音色格外抓耳。   ——“喂喂。”   时冬暖应该是在试麦。   ——“韩嘉榆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游客服务中心等你。”   时冬暖正式道。   韩嘉榆:“……”   ——“重复一遍。韩嘉榆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游客服务中心等你!”   韩嘉榆默默戴上了耳机。   *   游客服务中心。   前台小姐姐关闭了话筒后,对前来求助的少年说:“别担心,小哥哥,你弟弟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时冬暖憋着笑,“嗯。”   同事小哥哥莫名,“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担心。”   小姐姐猜测,“可能他弟弟比较聪明吧?”   很快,前台的小哥哥小姐姐就没时间在意时冬暖为什么偷笑。   因为过了一小会儿,一名头戴耳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的成熟帅哥,来到了柜台前。   小姐姐忙接待,“先生,您也是来广播寻找迷路儿童的吗?”   韩嘉榆没摘耳机,淡淡睨了时冬暖一眼。   时冬暖被看得心虚,却更放肆地掩嘴偷笑。   小哥哥看看韩嘉榆,又看看时冬暖。   再看看韩嘉榆,再看看时冬暖。   小哥哥悟了,但没完全悟,“怎么有这么大只的小朋友?!”   他们这才明白时冬暖为什么偷笑——   毕竟这位高大先生不是来广播寻找迷路儿童的,先生本人就是那个“迷路儿童”。   时冬暖笑够了,忙对韩嘉榆解释:“我要是不加‘小朋友’三个字,别人就知道走丢的不是小朋友了。我怕你觉得丢脸。”   韩嘉榆还没回应,前台小哥哥倒是较真,“可是你加不加,别人也不知道他就是走丢的正主啊!反倒是你加了,我们才……唔唔!”   “哎呀!”前台小姐姐捂住小哥哥的嘴,“别插嘴。我们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   “几个意思?”小哥哥掰她手问。   “你没刷热搜吗?不管是#濂珠泉陪你过年#超话,还是同城热搜,都有他们这一对的照片。因为太养眼,热度可高了!穿汉服的受和穿国潮的攻,身高差很明显,很甜很般配的一对!”   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的时冬暖,不期然竟被引火烧身——   怎么这边也有人误会他俩是cp啊!   时冬暖面红耳赤地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一对……”   小姐姐了然,揶揄似的拖长语气,“哦——原来现在还不是一对啊。”   重音落在了“现在还”上。   “什么叫‘现在还不是’啊!”时冬暖忙反驳,“以后也……”   他一怔。   以后也……怎样?   他因为这一怔,再次错愕。   我为什么要被绕进去思考这种问题啊!   二人离开了服务中心。   距离打铁花八点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准备动身前往最佳观景点的濂珠泉边。   走在路上,时冬暖主动问起广播称呼的事,虽知道韩先生包容,但他还是问了问对方会不会介意。   韩嘉榆果然没介意,只是反问:“为什么不像平时那样叫先生?”   正如前台小哥哥所分析,没有人会相信“怕丢人论”那种胡话。   “毕竟是找家人嘛。”时冬暖别扭道,“哪有管家人叫先生的。”   大概是出发前时青禾关于“小舅”称呼的提醒,让时冬暖走了心。   一开始只是不熟,怄气故意疏离地“先生先生”这么叫。   可到了熟悉后突然要改称呼,时冬暖反倒不习惯。   那边韩嘉榆沉默了半晌。   忽而,韩嘉榆若有所思地启唇,“有啊。”   “有什么?”时冬暖抬头看对方。   “有管家人叫‘先生’的情况。”   “我们这种情况不算。”时冬暖说,“除了我们这种,哪里还有……”   有。   时冬暖的理智打断了他的话。   理性给了他一个点燃感性的回答。   让他本平静的大脑瞬间水深火热地发烫——   情侣结婚成夫妻,不就是家人了?   丈夫对外管妻子叫“夫人”,妻子对外管丈夫可以叫……   “先生”。   时冬暖脸颊烧起来。   他怕是自己乱想,盯着韩嘉榆的表情看。   却见对方眉目微弯,眼神带着揶揄。   显然和他现在想的一模一样!   时冬暖用微凉的手心冰镇脸颊,低头暗想:   完蛋啦啊啊啊啊啊!   以后无法直视“先生”这个称呼啦啊啊啊啊啊!   韩嘉榆没再提起这件事,时冬暖便也自欺欺人地假装不曾发生过。   奈何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风会过去,但留下的痕迹,会永远存在。   路过一个糖画摊,时冬暖指着一只精致的浮雕糖灯笼说:“韩先……”   生。   “……你看。”   突兀地吞了一个音。   时冬暖发现,自己居然叫不出这个称呼了。   路过一行纸龙灯,时冬暖指着那华丽的灯面说:“韩……”   先生。   “……你看。”   突兀地吞了两个音。   这回,连韩嘉榆都发现了,时冬暖叫不出“先生”这个称呼了。   “那怎么办?”韩嘉榆问。   貌似关心的语气,时冬暖偏偏听出了捉弄。   时冬暖没回答。   他只心里咆哮:   还不是韩先……韩……你害的!   幸而,没时间给他们纠结了。   距离八点不到几分钟,二人也离打铁花的表演广场很近了。   打铁花是豫晋地区的非遗表演,原理是将近千余度高温的熔化铁汁,用花棒击打到双层花棚上。   由于表演者多达十余名,花棚绑了烟花鞭炮,铁汁引燃坠落,会形成“火树银花”的壮丽景象。   时冬暖十分期待目睹这场人造的“流星雨”。   开阔的广场周边已经人头攒动,挤满了围观的游客。   他们二人只要走过这条泉面的木桥,就能加入观景的队伍。   夜色已深。   泉边的路灯发出淡淡的光,泉面映着天色,显得黯淡。   那木桥毫无人迹,有风拂过,显得摇摇晃晃。   桥面很低,水面几乎漫过。   时冬暖怕走动间湿了脚上的皂靴,便脱了鞋赤脚踩上去。   桥面果然晃得厉害,时冬暖一手拎鞋,一手握紧了扶手的麻绳,才勉强走得稳。   后面韩嘉榆跟了上来。   因为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桥面更晃。   时冬暖回头看去,恰好见韩嘉榆摘下了耳机。   韩嘉榆因动作,低头垂睫,夜色勾着其五官,显得格外深沉。   目睹这一幕,时冬暖莫名其妙怦然心动一刹。   他想起一个原理,两个人走在危桥上,会因为处境心惊,误会是为对方心动。   时冬暖便笑着喊话:“我们现在算不算吊桥效应?”   韩嘉榆听到喊话,点头,示意听过。   随即,似乎想起什么,韩嘉榆突然勾了勾嘴角,微歪头,启唇。   咚咚咚——   轰——   伴随打鼓声起,打铁花正式开始。   时冬暖分明看见韩嘉榆说了几句话。   却被表演的声音淹没了。   经典动漫场景:   重要的话在放烟花的瞬间被隐藏。   没听见啊没听见。   届不到啊届不到。   但时冬暖的注意已彻底被打铁花吸引过去。   虽不在预设的观景点,但吊桥上清静,隔着人世欣赏,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高温的铁星子发着橙红的火光,随花棒扬起,骤然拼出如雨的星点。   盛开时如金叶灿烂的树,坠落时如纷纷洋洋的花雨。   空中的流星与水面倒影相撞。   夜色中,只有夺目的耀眼之光极致燃烧,不容任何人的视线有所偏离。   火树银花落在泉面的镜影里。   也倒影在少年看呆了的,清澈的眼眸里。   ——“是不是证明,至少现在,你对我心动了?”   这是被吞没的那句话。   没人听见,除了说出这句话的韩嘉榆。   韩嘉榆微微庆幸,好在没被听见。   他刚才不知哪来的冲动,脱口而出这种东西。   相机还挂在韩嘉榆的脖子上,他忍不住手捧单反,拍了一张照片。   却不是拍那泉上的浪漫流星。   而是拍看着流星的那汉服少年。   少年还毫无察觉,一身精致的行头,让人看起来美好如古画中走出来的小公子。   越是美好的人,越让人好奇其破碎时的表情,会是如何。   严实的汉服布料包裹着身体,唯独那双脚赤着,踝骨精巧,皮肤细嫩。   越是严实的衣着,越让人想顺着赤着那一寸肌肤沿着往深处探索,看清被包覆着的究竟是何风光。   汉服制式端庄,与少年良好的教养气质相辅相成。   越是端庄的人,越让人心生恶念,想肆无忌惮地欺凌,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狠戾地。   甘愿的。   恣意地。   隐忍的。   无人知道,韩嘉榆在用他一贯波澜不惊的平淡表情……   思考着这般骇人心魄的事。   濒临颅内巅峰,韩嘉榆却强行抽离。   他出声警告自己:   “不可以。” 第18章   年关的喧腾能闹出彻夜的气势。   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曲终人散之际,肾上腺素消减,退散的人潮才显得疲惫。   时冬暖倒是不累,打铁花看完回家,在路上还和韩嘉榆叽叽喳喳地畅聊。   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牛劲儿。   到达民宿,二人顺势分开。   时冬暖注意到时青禾选定的那间房已经关了门。   门缝却暗,没有灯光,应该已经就寝。   时姐怎么回得这么早?   而且这个点就已经睡了?   时冬暖有些不安,掏手机给时姐发了条消息。   门内传出手机的振动声。   随后是时姐虚弱的呼唤:“冬冬,你在外面吗?进来……”   时冬暖听得心惊,连忙推门而入,按亮壁灯。   室内灯光昏沉,衬得床上的女人脸色也苍白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时冬暖扑到床边,声音颤抖。   “冬冬,唔,”时青禾疼得闷哼一声,“妈妈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跟我逞什么强!”   “真没事,就是吃撑了。”   时冬暖:“……”   冷静听完前因后果,虽然滑稽,时冬暖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时青禾是个克制的职业女性,讲究身材管理,对饮食把控得很严格。   但再严苛也终究是凡人,总有难以抵御诱惑的时候。   难得过年得假放松,时青禾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点,不知不觉吃多了,也很合理。   就像时冬暖连续一周专业课背书,考完试后放纵看漫画,等书合上,天已经黑了,才想起自己整天都没吃饭一样。   奈何此时是年关,民宿未备胃药,地址又偏,时青禾没叫到跑腿买药的服务,所以才默默忍着胀痛。   幸而时冬暖回得及时,当即搜了周围最近的药店,汉服都没换就即刻前往。   他还是运气好,赶到药店时,店家差一点打烊。   买到需要的药品后,时冬暖便小跑着原路返回。   别墅区街道入夜冷清,只有两边人家的窗户映着灯光,溢出些许欢声笑语。   倒显得这光线闪烁的主路,更加萧条阴晦。   年久失修的路灯接触不良,发出噼啪的响声,灯光忽明忽暗。   时冬暖难免胆怵,不由得加快跑了段路。   等累了缓下来刚走几步,他就在自己的步伐间隙里,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心被猛地一提。   又怕是自己多疑。   随后加速跑了几步,再试图放慢步伐。   身后的脚步声频率相似,亦步亦趋,很明显确实是在跟着他。   不知来者何人,也不知目的何在。   时冬暖不敢打草惊蛇,只尽可能往居民区的大路走,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求助。   危难之际,人本能会寻求自己最信任、最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人。   在这关头,出现在时冬暖脑子里的选项,先是母亲时青禾……   几乎并列地,浮现韩嘉榆的名字。   毫无犹豫,他将电话打给了韩嘉榆。   那边很快接通,男人略显慵懒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时冬暖勉力维持着理智——   求助电话的第一句,很重要。   既要让对方意识到不对劲,又不能让尾随者警觉。   他艰难咽了下口水,思忖片刻,终于开口:   “小舅,说好来接我,怎么还没看到你呀?”   声音听起来依旧元气,带着撒娇之意,似乎并未察觉危险靠近。   却莫名其妙第一次使用了“小舅”的称谓。   对面的男人果然敏锐,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线沉下去:   “你在哪里?”   时冬暖环顾四周寻找标志性建筑,“我们回来路上经过小孩放摔炮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我现在就沿着这条路往下走。”   “继续说话。等我。”   低沉的声音令他安心。   听筒那头传来窸窣动静,说话的人显然已经动身。   时冬暖刚舒一口气,举着手机继续佯装通话,身后的脚步声却骤然加快。   尾随的那人居然追了上来!   时冬暖吓一跳,回头,只见跟踪自己的,是一个块头极大的壮汉。   壮汉外披羽绒服,却开敞着穿,在大冬天露出里头的单薄背心,勉强勒住其丰硕的肌肉。   故意炫耀身材的穿搭,却看得时冬暖忍不住表情扭曲。   他刚想跑,那壮汉竟直接莽上来,贴着他身体站着,企图跟他说话。   时冬暖本能躲闪,不愿被对方触碰。   不知不觉间,他就被这尾随者逼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毫无灯火气的死巷,更令身临此间的人心惊肉跳。   那壮汉挤出油腻的笑,故意将手臂撑在他两侧的墙面,将他的身体整个圈起来。   “你要干什么?”时冬暖退无可退,厉声警告,“首先我小舅马上就到!其次只要我喊,周围的居民都能听见!”   “你误会了小弟弟,我不是坏人。”壮汉佯装亲和,“对了,和你一起拍汉服照片的,是你舅舅?”   “……”时冬暖不回答。   “哎呀你看,怎么这么防着我?你听我解释。”   “……”   “我在超话看到你的照片,被你的身段惊艳。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你这款,长得漂亮,身子小小的软软的,可以轻松抱在怀里……”   明明是夸奖,却听得时冬暖分外恶心。   “我也只是抱着找找看的心态,你看,缘分注定让我找到了你。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圈内人,认识我你又不亏,对吧?熊和猴在gay圈的地位差距,大家有目共睹。”   时冬暖压抑着呕吐感,正色澄清:“我不是同性恋!”   他听得懂这位壮汉在说什么。   不如说,正是gay圈的这些“阶级”,让时冬暖对现实的基圈产生了恐惧。   时冬暖作为令老师家长口中令人放心的“别人家的孩子”,对性向开窍得很晚。   高中同学在实践中情窦初开之时,他还在为动漫中男女主的纯爱痛哭流涕。   直到一天,他发觉自己对男女主的互动再无感觉,倒是男主男二拉了小手,他却脸红心跳……   时冬暖便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试探着踏入耽美圈,看了些相关漫画,时冬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习惯了唯美画风的爱情,时冬暖打算再次试探,计划由二次元转现……   误入的某软件画风,狠狠冲击了他的三观。   出轨,欺瞒,滥O,约O……   体型分出熊猪猴等阶级,炙手可热的肌肉熊,几无人权的清瘦猴……   纯爱战士当场暴毙。   理智告诉时冬暖,不该因为单一社群的风气,对整个群体产生偏见。   但尚稚嫩的他已然被创出了心理阴影,他再也提不出探究其他社群的勇气。   时冬暖不会到处宣扬自己的偏见。   他只是默默抱着自己的恐惧,在真实的世界隐藏了起来。   回忆不算愉悦,时冬暖不自知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可少年的委屈反成了眼前壮汉的养料,对方居然越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肢体接触虽然隔着汉服厚实的布料,还是令时冬暖难以忍受。   “放开!别碰我!”   他一边奋力挣扎,另一手已暗暗在汉服袖中按动手机快捷键,调出预设的爆音警告。   只要爆音响起,周围的居民一定会关注到这里的异常!   壮汉的注意力,确实被时冬暖的表面反抗给转移。   可令人作呕的是,施暴者同时因此更加兴奋,脸颊涨红起来,嬉笑间手上更加用力。   嗙!   巨响爆鸣。   却并非手机预设。   哐啷——   爆炸般的巨响消散,先是令焦灼的二人一怔。   随即是一连串金属空桶碾过地面的爆响,撕碎了小巷中寂静的夜。   一个被踹飞的大油桶滚到了二人脚边。   两人逆空桶滚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背光的高大身影,堵在了巷口处。   时冬暖一眼认出。   是韩嘉榆来了。   “小舅!”   趁壮汉怔愣,时冬暖眼疾手快挣脱,飞奔扑向韩嘉榆。   大概是太过慌张,又或是极致恐惧后的求生欲,时冬暖跑得跌跌撞撞,步伐凌乱,几乎是撞进了韩嘉榆的怀里。   好在,来接他的人无比镇定。   韩嘉榆稳稳抱住了他,一条手臂揽上他的肩,温柔轻拍他的身体安抚着。   劫后余生,突逢安宁。   韩嘉榆的安慰,令时冬暖心防崩溃。   泪意涌上眼眶,他鼻尖一酸,瑟缩着身体颤抖,难以自抑地啜泣起来。   抱着他的人叹出隐忍的鼻息,随后双臂环上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结实的胸膛,熟悉的苦橙香,微热的体温,让时冬暖一点一点感觉安全。   躲在韩嘉榆怀里的时冬暖,只能体会到对方的柔情。   他不知道此时韩嘉榆在用什么眼神看向那壮汉。   但他听得出来,壮汉开口的声音,战战兢兢,明显忌惮:   “呵,呵呵,小舅?我和你外甥在自由恋爱呢……”   时冬暖听到抱着他的男人喉结一滚,声音压抑着怒意,却丝毫掩饰不了威慑感——   “谁允许了?”   壮汉一怔,赔笑,“叫您小舅是有点早哈,那,等我和他正式交往,再……”   “谁允许了。”   重复的声音更加低沉。   连人高马大的壮汉都听得胆怵,结结巴巴问:   “……这,跟他谈恋爱,还要经过谁的允许啊?”   “我。”   韩嘉榆的回答,令时冬暖心一颤——   “要跟他谈恋爱,先经过我。”   壮汉明显心虚,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随后,韩嘉榆轻笑一声,趁怀中人看不见,眼神肆意阴狠:   “不是要和他谈?跟我走,先和我好好谈谈。”   *   韩嘉榆居然真的把骚扰者“拎”回了民宿。   那肌肉丰满的壮汉,在个高肩宽的韩嘉榆气场压制下,居然显得懦弱。   韩嘉榆把壮汉丢进自己房间,关上门,站在房外。   一言不发的韩嘉榆,令时冬暖心慌。   他本想着自己只要得救就够了,不需要出气,更不需要报复,岂料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时冬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关上门看向他的韩嘉榆先开了口:   “他碰你了?”   时冬暖条件反射一点头。   得到答案,韩嘉榆眸光一暗,追问:“哪里?”   “手腕……”   “他用哪只手碰你?”   “右,右手……”   “好。”   审问结束,韩嘉榆垂眸。   再次抬眼时,伴着一轮深呼吸,这人气场温和下来。   韩嘉榆抬手,曲起手指,轻柔地刮过时冬暖的下睫。   拭去了几滴新泪。   时冬暖没躲,他感受得到眼前人这只手的温柔。   但他也看得到另外垂着的那只手,五指紧扣,指节压抑得发白。   时冬暖探手握住对方另一只手臂,摸到紧实的触感,蓄满力量和怒意。   “你……”时冬暖开口问,“你打算做什么?”   韩嘉榆淡淡回答:“我会让他彻底消失在你眼前。”   时冬暖呼吸一滞。   见他反应,韩嘉榆微勾唇角,用温柔的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说:   “放心,一切都将是他自愿。”   说完这句话,韩嘉榆开门进屋,房门再次禁闭。   留下时冬暖大气也不敢出——   这不是更吓人了吗?! 第19章   担心韩嘉榆冲动伤人,时冬暖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   屋内交谈的声音不算混乱,韩嘉榆低沉的声音冷静,壮汉回应的声音颤抖。   有来有回,还算有序。   手里的药袋还没给时青禾送上,惦记着她的病情,时冬暖见二人暂时没大动静,只能先去照顾妈妈。   时青禾大概是疼得厉害,昏昏沉沉睡了会儿,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被时冬暖伺候着吃了药,她紧蹙的眉头稍缓,躺回床上时,眼一闭就又睡着了。   时冬暖松一口气,走出房间,为她掩上了门。   结果他刚要往韩嘉榆房间走,就听见目的地传出剧烈的响动。   嗙!   不待他反应,房门大开,他只见那壮汉连滚带爬闯出来。   “我知道了……呃呃……我保证,我保证……呜呜……”   壮汉涕泗横流,口不择言地碎碎念着,一边朝房内求饶,一边往大门外爬行。   触碰过他的那只右手,角度诡异地扭曲着。   应当是骨折了。   在时冬暖眼中,壮汉已和他初见时高高在上的骚-扰姿态,判若两人。   这种人怎么会吓成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   韩嘉榆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一身肃杀的戾气未褪,死死盯着逃窜的猎物。   这一幕看得时冬暖腿软。   他几乎得撑着墙才能站稳。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嘉榆这么凶的表情。   眼角余光瞥见时冬暖,韩嘉榆抬眸看过来。   表情肉眼可见地收敛。   韩嘉榆走向他,轻声问:“吓到了?”   时冬暖如实摇头,随后看向壮汉逃离的方向,反问:“要放走那个人了吗?”   “不。我让他先去警局等我。”   “警局?”时冬暖不解。   那壮汉行为虽恶心,但顶多只是拉了手,没留下证据,根本不好立案。   韩嘉榆解释:“他是惯犯,手机里有不少偷拍的照片,还发布到付费群里。这些证据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时冬暖更加诧异。   既然确有不利证据,对方怎么会心甘情愿去警局等待惩处?   甚至最开始,对方怎么允许韩嘉榆拿到手机找到照片?   想起对方扭曲骨折的右手,时冬暖心里有个猜测。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时冬暖心一揪,低头看去。   韩嘉榆的左手手指划了几道血口子,伤口不深,但溢出的血珠子已经淌成了一片蜿蜒的网。   “你怎么受伤了?”时冬暖着急地拉起对方的左手检查。   “别担心,”韩嘉榆却说,“对方先动手,我正当防卫。”   “这不是重点!我先给你处理一下!”   韩嘉榆抽回手,“等我从警局回来吧。”   “不行!”时冬暖更急,“那我和你一起去警局处理伤口!”   韩嘉榆用完好的右手按住时冬暖的肩。   无声的动作,示意时冬暖冷静。   待到他情绪稍缓,韩嘉榆才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肩侧。   温柔却有力的触感。   “我知道不严重,你别担心。”韩嘉榆说,“在家等我,马上就回来。”   安抚好他,韩嘉榆就紧跟着那壮汉离开。   时冬暖虽不放心,但没办法,只得先听话。   韩嘉榆的房间门还开着,时冬暖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在门边打量。   室内陈设完好,明显屋中人不曾起过大冲突。   只有地上的玻璃杯碎裂,碎片有血迹沾染,大概就是伤了韩嘉榆的利器。   韩嘉榆说过,对方先动手,自己是正当防卫。   而冲突的响动产生时,壮汉马上便逃了出来。   时冬暖合理猜测:一开始都只是韩嘉榆单方施压,逼问出一切。   直到壮汉受不了压力,摔杯袭击,被韩嘉榆顺势折了右手。   折了壮汉那只碰了他的右手。   时冬暖没想过,韩嘉榆居然有那么凶的气场,仅靠施压审讯,就能逼对方破了防。   就像是顶级alpha释放信息素威压。   无人可以抵抗。   时冬暖回到自己房间,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等韩嘉榆回来。   胸腔内翻涌着强烈的情绪亟待发泄,而他最擅长的方式,便是画漫画。   时冬暖找出平板,画了几格简笔画。   却不是Austin和Oliver的爱情故事。   还没落笔,他就已经确认,这则原创小剧场不会被公开。   这是时冬暖今晚的秘密。   关于一位小王子,和他的骑士——   >>   小王子被邻国上将觊觎。   上将傲慢,言语羞辱着金枝玉叶的少年,举止也很放肆。   被强壮的男人捏着手腕时,小王子满眼无助。   他最信任的骑士还在故土,怕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然而,骑士来救他了。   在“分食”小王子的晚宴上,他的骑士踏马而来,将奢华的大厅践踏得一片狼藉。   上将守军将二人团团围住,骑士已如强弩之末。   小王子只记得,骑士最后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将他推出大厅。   紧接着,一只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巨大的身躯将建筑的穹顶撑破。   所有士兵和居民都四散逃窜。   只有小王子独自逆着人流,站在原地。   他看到怪物对那些辱骂过他的人咆哮,像是古老的诅咒。   他看到怪物撕碎那些触碰过他的人的身体,百倍地报复回去。   小王子记得,他的骑士曾单膝下地,向他虔诚许诺:   “我的小王子不能受一点委屈。”   后来。   小王子找不到他的骑士,也找不到那只无名的怪物。   回到故土不知多久,一日,他在臣民愤懑的街头,听到了一个传言——   有一只丑陋的怪物袭击了这座小镇。   勇士们联手将那怪物赶进了垃圾堆。   小王子跌跌撞撞来到那处垃圾场,冰清玉洁的贵人,竟亲手翻搅那些恶臭的污秽,寻找怪物的踪迹。   似乎不忍见小王子受苦,那只怪物终于在如山的秽物后,探出了头。   小王子含着热泪朝它伸手,把它接回了宫殿。   小王子亲手为它洗净泥污,亲手为它擦干水渍。   可怪物却垂着头,从始至终不敢看小王子一眼。   这般自惭形秽,令小王子心碎——   它怕吓到他。   哪怕是它救了他,它也不愿惊扰他。   它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它曾经是人人爱戴的青年英雄。   如果它不曾为他撕破伪装。   它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剧情进行到这里,时冬暖停笔。   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你希望小王子怎么做?   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响亮。   不断重复:   你希望他怎么做?   你希望它怎么做?   你希望他们怎么做?   时冬暖脑中一片清明,决然落笔——   非人的体型差,不浪漫的场面。   小王子踮脚,在蜷缩的怪物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   小剧场画完,时冬暖将平板放在长椅边,蜷起腿,抱着膝盖。   他歪头靠着膝面,盯着小王子轻吻怪物的画面发呆。   如漫画所示。   骑士解禁变得残暴,小王子却不怕他。   韩嘉榆刚才很凶。   但时冬暖不怕。   他很清楚,自己刚才腿软,不是出于恐惧。   而是出于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时冬暖想起高中刚入学的经历。   那时他个头不高,相貌清秀,被霸凌者堵在厕所欺负过。   当时时冬暖谁也不认识,只能独自一人负隅顽抗,那种孤独感,他至今不曾忘却。   回家后,时冬暖本不打算让时青禾知道,但他瞒不过敏锐的生母。   得知原委,时青禾不打算求助前夫,而是拎包亲自去学校找霸凌者算账。   女人虽高挑,对上人高马大的霸凌者和其父,还是肉眼可见地瘦小。   但她足够坚强,足够勇敢,面对施暴者,气势丝毫不输。   时青禾打赢了那场仗,霸凌者最后被劝退学。   可目睹过母亲对抗背影的时冬暖,心里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心疼。   是当时的他不够强大。   是当时的他没能强大到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心酸的回忆,加上今晚历历在目的事件,让时冬暖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好在,现在他青年初长成。   好在,家里有个高大强势的韩嘉榆。   他们可以互相保护,同时守护她。   这个家未来不会再有人受委屈了。   大厅传来开门声。   时冬暖回神,明白这是韩嘉榆回来了。   他连忙按熄平板屏幕,小跑着离开房间。   果然是韩嘉榆到家了。   大门边的男人脱去沾了寒风的外套,露出里头的衬衣。   脱衣时,韩嘉榆听到开房门声,抬眸看过来。   与时冬暖对视一眼。   令少年莫名心跳加快。   外套被挂在门边衣架上,韩嘉榆没回房间,而是坐在了大厅沙发上。   时冬暖马上翻出民宿的紧急医药箱,找到药膏和纱布,与男人并肩坐下。   二人没有说话。   安静的厅中回响着纱布被剪开的细微声响。   时冬暖小心用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为对方清理伤口。   随后,白色的膏药挤上大手斑驳的细小伤口。   韩嘉榆筋骨明显的手指,便沾满了白色膏药。   粘稠的膏体迟缓流动,显得那掌心更宽阔,指节更修长。   看着眼前这一幕,时冬暖莫名紧张一瞬。   他微微摇头,甩掉脑中的杂念,继续动手帮那些不深但细密的伤口附上创口贴。   少年纤细的指头,掰着男人更粗更长的手指。   大小差距明显。   男人也顺从地任他摆弄,一声不吭,直到少年满意收手。   韩嘉榆试探着收拢手指。   这些伤口被处理得完美,该覆盖的地方严密,该活动的关节也剪出了豁口,不影响日常。   时冬暖则默默整理着医疗箱。   他一直没说话。   他不知为何,嗓子特别躁、异常痒。   直到那股莫名的躁动消退,想起入学初的经历,时冬暖主动开口:   “今晚的事,能不能别让时姐知道?不想她担心。”   “嗯。”韩嘉榆点头答应,又问,“那你呢,还怕吗?”   时冬暖摇头。   二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却无人觉得尴尬。   过了一小会儿,韩嘉榆想起什么,似是随意地提起,“所以,不叫‘先生’,改叫‘小舅’了?”   时冬暖手上动作一滞,试探问:“可以这么叫吗?”   “……还是别这么叫了。”   韩嘉榆的回答,令时冬暖意外。   认识至今,韩嘉榆一直都表现得很包容,几乎没给过他否定的回答。   这是时冬暖印象里,第一次听到韩嘉榆表达喜恶。   甚至还是对二人称谓之间的喜恶。   时冬暖追问:“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韩嘉榆胸膛随呼吸深深起伏,片刻才回应,“也不是。”   在时冬暖看来,韩嘉榆居然有些为难。   韩嘉榆是时青禾的义弟,辈分上算是时冬暖的舅舅,这称呼理所当然。   但不知为何,韩嘉榆居然不太情愿。   习惯被这位年龄相近的“长辈”包容的时冬暖,心口涨起了恃宠而骄的任性。   他想使坏,故意问:“如果我非要这么叫呢?”   果然,韩嘉榆无奈地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他。   表情似乎漫不经心,眸光却溢满探究的意味。   深深的一眼凝视。   不待时冬暖反应,韩嘉榆转回去,妥协似的,“那就叫吧。”   可得到对方允许,时冬暖反倒小嘴一抿,叫不出来了。   伤口处理完,便互道晚安,二人随后各回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冬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分明是比“韩先生”更亲近的称呼……   为什么那个人好像不愿意听我叫他“小舅”?   时冬暖反复地琢磨:   最后凝视着我的那几秒……   那个人在想什么呢?   *   次日便是除夕,一大早就有人家放鞭炮。   时冬暖被噼里啪啦的响动吵醒,缓了会儿神,没有起床气的他马上精神饱满翻身而起。   除夕对于中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金陵村今天会有多热闹,时冬暖想都不敢想。   他换上新买的明红冲锋衣,背好装备兴冲冲赶到大厅与大部队汇合……   却只见整装待发的时青禾一人。   “咦?”时冬暖疑惑韩嘉榆怎么不在。   时青禾看出他心思,解释:“韩嘉榆生病了,今天只能我俩去玩了。”   “生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唉,就是因为昨天好好的,今天才发烧了。”时青禾说,“他有厌音症,哪怕状态好,也该避免在噪音嘈杂的环境长时间停留。昨天他执意去逛集会,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时冬暖听明白了。   就像有的人淋雨当天还生龙活虎,一觉醒来才延迟病倒一样。   韩嘉榆昨天积累了一天的病气,今天才入侵身体了。   “那我也不去了。”时冬暖不假思索摘了背包。   “啊?”时青禾劝道,“他说了不用我们照顾。”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今天会很好玩哦!换我,我可舍不得因为他错过这个机会。”   “……”时冬暖一咬牙,“妈妈你去吧!帮我多拍点照片!”   目送时姐离开后,时冬暖急急忙忙来到韩嘉榆屋外,准备敲门。   结果手指刚叩上门扉,虚掩的门缝就因指力缓缓打开。   韩嘉榆没把门关紧。   “我进去咯?”时冬暖出声打招呼,随后往屋内探进头——   本该温暖的室内冰凉彻骨,犹如刚下过雪。   时冬暖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屋内床上被单凌乱,可该睡在那里的人居然没了踪影。   倒是落地窗大开,寒风呼呼灌进房间里。   人呢?   时冬暖进屋环视一圈,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到了坐在房间外院子里的韩嘉榆。   都发烧了,怎么还在院子里吹风!   时冬暖气势汹汹过去“逮”人。   结果刚走到院边的躺椅旁,看清窝在软垫里的人,他就哑了火。   韩嘉榆阖着眼,昏昏沉沉地睡着。   这人穿了件单薄的暗色睡袍,布料丝滑地垂坠,显得衣衫不整。   他头歪在一侧,露出肩颈侧大片白皙干净的皮肤,泛着高烧的绯色。   脖颈是人体致命的弱点。   韩嘉榆此时毫无防备,将脆弱的部位暴露无遗。   令人想要用烫红的烙铁,在上面印上奴隶的标记。   让这容颜惊艳的人,成为自己专属的玩物。   开敞的领口垮着,露出里头沟壑明显的肌肉线条。   被寒风吹得血管青筋明显,引人视线顺着那些纹路向下看……   直到目光被腹部收拢的腰带挡住。   时冬暖猛地收回视线——   九尾福太太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凡被当事人知道了,可有你好看的!   病人要紧,时冬暖调整好呼吸,伸手去推韩嘉榆,想把人摇醒。   入手是令他动魄惊心的高温。   韩嘉榆烧得不轻。   “唔……”韩嘉榆嘤咛一声,吃力地睁开睡眼。   面色潮红的病人,眼神也不太清明,还半睡半醒。   “别在这里睡,太冷了,我们进屋,嗯?”时冬暖拿手搀他。   结果手腕被对方的大手嵌住了。   “热……”   韩嘉榆声音低哑。   他无意识牵着时冬暖的手,引到自己的颈侧,贴上去。   微凉的指背,触碰滚烫的皮肤。   温差令男人发出舒适的喟叹。   听得时冬暖小脸涨红——   虽然病人现在很可怜……   但是对不起真的好涩啊啊啊!   这算什么?   Alpha到了易感期吗?   清醒时的韩嘉榆,自带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慢感。   与此刻意识昏沉、全然依赖着时冬暖的脆弱男人,截然相反。   韩嘉榆掌心的温度高得发烫,热度顺着接触的皮肤染漫上时冬暖的手臂。   可这人还不知足,脖子的热度消退,就牵着他微凉的手,沿肩颈线往下走。   走过胸肌,勾过腹肌,直到被那道腰带挡住。   时冬暖吓得猛吸一口凉气,手臂猛地僵直,与男人抵抗,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我不是冰袋呀!”   “热……好凉……”韩嘉榆语无伦次地说。   这人虽然病了,力量还是大得惊人。   时冬暖猛拉两次,自己的手腕愣是长在对方掌心一样,纹丝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   再探下去,就要着火啦! 第20章   三合一   火还没烧到时冬暖的手上,先把他的脑子烧成一团浆糊。   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两个字像是魔咒闪现。   时冬暖脱口而出, “小舅!”   像是魔咒生了效。   眼神惺忪的男人被唤醒一般,手指一松。   时冬暖趁机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听清呼唤,韩嘉榆坐直起来,因起身头疼得蹙眉,缓了片刻才抬眼看身边的人。   此时才清醒些许,韩嘉榆并不意外时冬暖的存在,盯着人看了会儿,才委屈地重复:   “真的好热。”   在冬天发烧到觉得热,还只想吹冷风。   这种反应怎么想都不正常。   时冬暖劫后余生,深呼吸几轮,等缓过神,才蹲在躺椅边,耐心哄劝:   “因为你发烧了,才觉得热。你现在更不能吹冷风,我们进屋好不好?”   听到这番话的韩嘉榆居然摇头!   “我给你敷退烧贴?或者给你找冰块?”   时冬暖又劝了几句,但生病的人哪怕清醒了点,还是倔强得很,根本不听话。   加上体型差是物理事实,时冬暖哪怕有念头,都没法真把韩嘉榆搬进屋去。   时冬暖只能教育小孩似的试图讲道理, “你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难受哦!”   “但是,热。”韩嘉榆固执地强调。   “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进屋算是帮了我的忙,我也可以帮你一个忙。”   “什么都可以?”韩嘉榆有点兴趣。   “什么都可以!”   韩嘉榆目光投落到院子里,许久没说话。   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在认真思考。   时冬暖等着等着,忍不住猜测对方考虑这么久,究竟会提什么要求。   就在这时,韩嘉榆视线一转,手指顺势抬起,对准院中的一棵梧桐树枝杈。   时冬暖顺着指尖看去……   只见梧桐树的枝干上,窝着一只黑猫。   时冬暖记得那只猫。   那是这间民宿主人养在家里的猫,因为安静又高冷,不会打扰顾客,主人就把它留下镇宅。   他们三人刚到,时姐还试图逗过它,结果它屁股一扭转身就走,根本不搭理客人。   眼下,梧桐树底摆了些猫罐头,猫草和毛线团,应该是韩嘉榆特地取来诱惑猫的。   结果就算祭出这些宝具,那黑猫还是不给一点面子。   “它要是听你的,我也听你的。”韩嘉榆的要求莫名其妙。   时冬暖还没逗过那只猫,只知道难度很大,但为了把某位病人骗进屋,他还是决定一试。   于是,他走到树下,伸长手臂,示意向黑猫讨个抱抱。   时冬暖还没想好要叫它“咪咪”还是“喵喵”,只是动了动嘴唇。   结果,那只高冷黑猫就娇俏“喵”一声,一跃而下,稳稳跳进时冬暖怀里。   时冬暖:“……”   韩嘉榆:“……”   时冬暖把猫抱到韩嘉榆身边,想递过去。   结果,手臂刚靠近男人,那黑猫就敏捷地跳出去,消失在院中杂草里。   时冬暖:“……”   韩嘉榆:“……”   “钓猫圣体”和“猫不理”对视一眼。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应该算它听我的……”时冬暖谈判。   “不算。”韩嘉榆果断。   “怎么不算?它是因为你才跑的!”   “它没听你的让我抱,当然不算。”   病人耍起赖来,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难得见韩嘉榆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时冬暖顺势跟人斗了几句嘴,但越说越发现打不过病人赖皮的逻辑。   既然如此,干脆用魔法打败魔法。   时冬暖也撒娇, “你这么大的人了,让让我嘛!”   “不让。”   时冬暖心一狠,一咬牙,开口, “小舅!”   虽是同样的招式,但却是不同的打法。   这回时冬暖没了先前的迫切,尾音无意识拖长蜿蜒,含着几分娇嗲。   本迷糊闭着眼的男人闻声,长睫一颤,睁开眼睛,表情空了一瞬。   终于是彻底清醒。   时冬暖又唤:“小舅?”   韩嘉榆叹气,抬手投降,说:“让。”   “所以,可以进屋了?”   韩嘉榆干脆起身,说:“进。”   在外吹了一早上冷风的高烧病人,总算听话回屋躺在了床上。   虽说时冬暖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执着了那么久的猫,怎么就没有自己一句“小舅”好用?   进屋后的韩嘉榆,或许是因为温差,又或许是因为强行清醒,头疼得愈发厉害。   时冬暖想喂对方吃药,在床头柜面的私人药箱里翻找起来。   于是,他看到了数种标注着“氟西汀”, “劳拉西泮”, “阿普唑仑”和“帕罗西汀”等的药盒。   时冬暖不懂这些药名,掏手机查了才知道,韩嘉榆的药箱里,囤着的大多是抗焦虑或抗抑郁的药物。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结果,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韩嘉榆注意到他表情,出声提醒:“现在不用吃那些,帮我找找退烧药,写着阿司匹林的。”   “啊,好。”   倒好温水,伺候病人服了药。   时冬暖拉了椅子在人床边陪着,却不说话。   他记起初见那夜,韩嘉榆黑灯瞎火,独自在餐厅饮冷水服药。   若不是后来在他身边时表现太过正常,时冬暖险些忘了这人还得了厌音症这种病。   他想问问他的病情。   可心情一时沉重,他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韩嘉榆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介绍:   “厌音症,又叫‘选择性声音敏感综合征’,对特定的声音异常敏感,算是心理障碍。所以没有特效药,只能针对症状见招拆招。”   时冬暖看向对方。   韩嘉榆平静陈述:“症状是焦虑,就吃抗焦虑的药;症状是抑郁,就吃抗抑郁的药。像今天这样,症状是发烧,就吃退烧药。”   “没有治疗厌音症的办法吗?”时冬暖忙问。   “有。要么需要专门住院调理,我没时间;要么使用心理学技术,我不算配合。”   “好辛苦。”时冬暖低头反省起自己的行为,越想越自责, “我之前还一直在你边上叽叽喳喳地说话……你听着一定很难受吧?”   韩嘉榆定定看他,片刻,反问:“你觉得我是善良的人吗?”   时冬暖想起这人对自己的照顾,忙不迭点头, “是!”   韩嘉榆:“?”   随后,韩嘉榆又问:“我应该说,你觉得我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时冬暖想起这人对自己的忍让,毫不犹豫点头, “是!”   韩嘉榆:“??”   半晌,韩嘉榆再次改口:“……你觉得我对别人,会像对你一样好吗?”   这回,时冬暖想到了昨晚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壮汉,终于领会对方的意思,摇头, “不会。”   “这就对了。”韩嘉榆强调, “你不一样。”   生病的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虚弱的病意,却坚定得令听者动心。   韩嘉榆继续说:“出于个人经历,刚开始我对特定的声音敏感,尤其是女性的尖叫或嘶吼,后面泛化为普通人的说话声会令我烦躁。   “再到后来泛化得更严重,非特定的声音都会令我不安,鸣笛声,振动声,打字声,甚至,音乐声。但……”   说到这里短暂停顿,韩嘉榆直视时冬暖的眼睛,把话说完:   “但至少你的声音,从不曾让我难受过。”   时冬暖的眸光亮起来。   这种认可像是初春和煦的风,将少年的自责一扫而空,只余明媚的色彩留在他的表情。   时冬暖品了品,得寸进尺,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的声音?”   被少年的直球打得先是一愣,随后,韩嘉榆才迟钝地点了头。   不太坦率,却出于本能的默认。   得到答案,时冬暖眯着眼笑,唇边的梨涡盛着甜蜜,说: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声音!”   韩嘉榆表情木然,像是没反应过来。   没得到反馈,时冬暖也不在意。   他起身,说着要给韩嘉榆熬祛热的银耳雪梨粥,便暂时离开了房间。   留下韩嘉榆坐在原位,状似平静地等待。   直到本就虚弱的指尖脱力得发麻,韩嘉榆低头看去,才发现……   手指下原本平整的床单,不知不觉已被自己抓得皱成一团。   *   一锅粥熬了快半个小时,等时冬暖盛着出胶的小米粥回到房间时……   床上的某位病人又毫无自知之明地消失了。   “唉……”时冬暖无奈叹气。   明明是那么大只的成年人,生起病来真的比小朋友还要小孩子气!   毫不意外地,时冬暖又在院边躺椅上,找到了贪凉的病患。   可这回看到睡着的韩嘉榆,时冬暖居然一时舍不得叫醒对方——   因为他看见那只高冷的黑猫,居然盘在韩嘉榆赤着的后颈肩侧处入眠。   也就是青年肩膀宽阔,盛着那只猫,才像托着一条墨色的围脖。   时冬暖不禁莞尔:   小猫猫在大猫猫身上一起睡觉呢!   此时目睹一人一猫融为一体的画面,时冬暖才意识到,韩嘉榆有多像一只猫——   初见时高冷得很。   熟悉之后又黏人得紧。   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睡着了是只人畜无害的乖巧大绒球。   时冬暖不再剥夺这人偷凉的权利,他找了条厚实的毛毯来,给韩嘉榆盖上。   过程中韩嘉榆被惊醒,看清是时冬暖,便放松警惕。   时冬暖指挥他喝粥,韩嘉榆也昏昏沉沉地照做。   饱腹加药效,韩嘉榆很快又起了困意。   时冬暖安静在他边上坐着,陪人睡着。   偶尔毯子滑落了,他就给他提上掖好。   两个人,一只猫,一处静谧庭院。   他们共享了这一年最后一个白天。   *   韩嘉榆小睡一觉,醒来时,脸色已经好转不少。   时冬暖和韩嘉榆说话,对方也逻辑清楚条理清晰,与方才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过药吃过饭忙活完,天色已晚,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农历新年。   时冬暖确认病人无恙,就惦记起自己未竟的取材事业。   他再次穿上外套准备出门,韩嘉榆瞥见,便问他。   “要跨年啦,我还是想去拍拍照片!”时冬暖解释, “金陵村风景本来就独特,天上放烟火,地上是灯火,一定特别好看!”   不知是不是红色冲锋衣反光衬的,少年的脸颊映着红彤彤的光。   看起来精神饱满,又分外可爱。   韩嘉榆一听,准备换衣服, “我也去。”   “那可不行!”时冬暖摆手, “你还生着病呢!而且过年外面会很吵,对你病情更不好!”   “你不放心我?”   “当然啊!”   “我就能放心你了?”   “啊?”   时冬暖当即想起昨晚发生的意外。   大年夜虽然热闹,但人多嘈杂,反倒可能成为犯罪滋生的温床。   他担心韩嘉榆,同时韩嘉榆也在担心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令人安心。   时冬暖细细考虑,还是不放心韩嘉榆的病情,于是走到对方面前,招手示意人弯点儿腰。   韩嘉榆照做,手臂撑在膝上,微微躬身。   身高差距被缩短。   时冬暖抬手,将手心覆在男人英挺的额头上。   掌心触到的热度温暖。   他看见男人的睫毛先是颤了颤,随后掩上眸子,遮蔽了目光。   时冬暖探不出来对方体温是否异常。   大概因为刚吹过风,他自己的手很冰,存在误差。   “你再蹲下来一点。”时冬暖说。   韩嘉榆没睁眼,听到指令微一蹙眉,还是照做了。   眼见对方的脸几乎与自己平视,时冬暖这才伸出双手。   两只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他将额头抵上去。   额头贴着额头。   鼻尖对着鼻尖。   时冬暖的前额有相当的热度渗透过来。   那来源于眼前人的体温。   温度差不多。   “确实退烧了。”时冬暖撤开一步,爽朗道, “好吧,那允许你跟我一起去。”   韩嘉榆睁眼,直起腰,没说话,点头。   随后,时冬暖回自己房间取单反相机。   取物的过程中,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探体温的方式,或许有点不妥。   哪怕是他现在这么大了,时青禾有时没找到体温计,着急了也会这么测。   这个行为被他潜意识判定为无害,加上对韩嘉榆不设防备,所以当时就没有斟酌。   现在复盘,时冬暖才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都是一家人,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另一边的韩嘉榆当然不会介意。   他只是许久才吸进一口气。   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因无意屏息许久而空乏的肺,终于再次填满了清新空气。   二人很快出门。   花了点儿功夫,时冬暖和韩嘉榆终于在村边的山头找了个半崖。   居高处本就是绝佳的观景点,加上又远离人群因而安静,恰好完美满足二人的需求。   他和他决定在这里度过这一年最后十几分钟。   出发前,少年对金陵村大年夜的描述,非常具有画面感。   而春夜实际的古村景色,确实如他想看到的那般——   山野晚风吹动遥远的村中灯笼。   古香古色的村落建筑间点缀着不夜的灯光。   喧嚣热闹的人声传到数百米外的山崖上,削去了刺耳,只留下生活气息。   眼前的风景太漂亮,时冬暖兴奋地举着相机,连续拍摄了好几张。   韩嘉榆则坐在他身后,安静欣赏。   上蹿下跳地拍完照片,等时冬暖终于累了,离零点也没多远了。   他和韩嘉榆并肩坐着,各自按起手机。   快到零点了,时冬暖正编辑着定时贺年短信。   一条给老师同学们的群发,两条给时姐和丁当当的定制……   至于身边的人,那就不发了,直接当面说吧!   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23:59:56.   57, 58, 59……   即将跳转到00:00:00时,时冬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几乎同时,身边的韩嘉榆也看向他,与他对视。   时冬暖启唇, “新年……”   咻——   嗙!   零点的烟火鞭炮声骤响。   时冬暖注意不在此,被突兀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   等他反应过来,对上眼前人漆黑的眸色,心里突然一惊:   自己都吓一跳,那得了厌音症的人不是更害怕?!   时冬暖的手不受驱使地探过去……   捂住了韩嘉榆的双耳。   绚烂的烟火在二人背景形成明灭的光影。   时冬暖捂紧韩嘉榆的双耳。   他和他的表情都略微错愕。   喧嚣被隔绝。   躁动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唔……”   二人位置本隔着段距离,现在时冬暖上半身拉近,下半身仍坐,半个身子都悬空。   他无处借力,低哼一声,还是没坚持住,跌了过去。   于是手肘顺势撑上了对方的胸膛。   肌肉的触感柔软又坚实。   冬夜的山风莫名变热。   刮得他脸红心慌。   时冬暖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韩嘉榆却在他撤回之前,先抬起一只手,压在他手背上。   大手叠在了小手上,微微施压,不让人收回。   韩嘉榆蹭了蹭他的掌心。   耳缘和鬓角似有若无在他掌心搔着痒。   像一只醉了荆芥的猫。   撑着对方胸肌的手肘陡然失力。   时冬暖愈发撑不住,身子更软,腰又塌下去。   于是二人鼻尖的距离更短。   彼此的呼吸频率互相扫在脸上,令人意乱。   “呜……”   时冬暖无意识发出一声嘤-咛。   咱就是说,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是不是太犯规啊?!   想调整坐姿,又不敢撤回帮人捂耳朵的手。   想继续帮人隔绝噪音,可悬在半空的别扭坐姿又越来越吃力。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人扑倒!   时冬暖在头昏脑涨中,勉强理清思路。   正当他纠结时,身下的韩嘉榆也开口了:   “你要不要,坐上来?”   时冬暖一怔。   他低头,眼看着韩嘉榆拍了拍大腿的位置。   嘭!   时冬暖听见自己的大脑仿佛也随着烟花一起炸了——   是他满脑子颜色废料的问题吗?   幕天席地,孤男寡男。   面对面,上下位。   这个姿势,难道不是骑,脐……   一种水果吗?!   最要命的是,身为漫画家的他,真的对那个视角很好奇啊!   时冬暖脑中一片混沌,各种漫画相关的姿势不断涌现在眼前——   鬼混到半夜的受,被攻抓住惩罚的。   矜持克制的受,被攻哄骗着主动的。   外放钓系的受,诱惑着迟钝的攻的。   感情稳定的小情侣,难得追求刺激的。   一张张一幕幕,无一不是香汗淋漓。   受的耳垂,额头,指尖,皆泛着诱人的红。   颠簸的腰身似抽动的柳条,易折又坚韧,脆弱又明丽。   这种上下位,最诱人的,当然是攻视角中的受。   那么问题来了,受视角眼中的攻呢?   时冬暖脸红红心跳跳地探究着业务问题。   面前的韩嘉榆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他在等他的答案,同时,他本人也是问题的答案。   “好,好啊……”时冬暖没忍住求知的诱惑,还自我说服, “腰悬空,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坐上去也好,也好……”   完全没有想过,韩嘉榆自己也有两只手。   人家的耳朵完全可以人家自己捂。   一阵夜风吹拂,林叶的响动遮掩了胸腔内的躁动。   可等夜风散去,交叠而坐的二人,皆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原来,脐橙,是这种触感?   时冬暖懵懵地想着。   臀下男人的腿肌先是绷紧,适应片刻才缓缓泄劲,触感因而变得复杂。   大片结实的肌肉,掺着恰到好处的柔软。   时冬暖双手捂着眼前人的耳朵,规规矩矩坐在固定的位置。   毕竟往后一寸会滑下去,往前一寸就是地狱。   大概也是担心怀里的人会滑出去,韩嘉榆的双手也虚虚托在时冬暖腰侧。   只似有若无地搭着,并没实在地接触,很具绅士的风度。   反倒令时冬暖有些愧疚,还没仔细观察,就先打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下去吧?   他正想着措辞,嘴唇刚动,就感觉到面前人的呼吸打在自己唇上。   温热的气流。   冲击得他从唇瓣酥麻到耳根。   “唔……”   时冬暖无意识发出一声嘤-咛,身体微微瑟缩。   支在男人腰侧的大腿无意收紧,蹭了蹭对方紧实的腰肌。   被蹭腰的男人呼吸因此更加急促。   他与他的气息交缠在一块,难舍难分。   时冬暖:救命啊啊啊啊!   换在漫画里,自己刚才蹭腰的小动作,妥妥诱受行为啊!   “你的手出汗了。”韩嘉榆开口。   声音带着磁性的低哑。   时冬暖艰难咽了口唾沫。   不敢开口,也不敢回应。   他怕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对方的一样情动。   按照漫画情节,这样下去,他们怕是真要幕天席地打一场野O!   没得到回答,韩嘉榆却不死心,主动蹭着少年的手心,追问:   “你为什么紧张?”   时冬暖呼吸都屏住了。   眼前男人英俊的脸微微靠近,声音也逐渐带了点侵略性:   “你在害怕我吗?你怕我欺负你吗?”   原来,漫画里那些情节,受视角的攻是这样的表情。   时冬暖看着眼前人潮意暗涌的眉眼,代入地心生投降的念头。   好在,手中男人微热的耳廓触感,唤回了时冬暖的神智。   他反击:“现在是你在我手上,要论起来,也是你被我欺负!”   “呵……”韩嘉榆轻笑一声。   超近距离的冷颜陡然绽放笑意,犯规得超标了。   “那你要欺负我吗?”男人的语气听起来略显弱势。   与平日的反差大得令人心软又心动。   时冬暖实在受不了,往后仰腰拉开距离,想摄入不焦灼的空气。   结果后倾时身体失衡,让他上身猛地往后倒去。   身下的人条件反射抬膝,同时双手扣住他的臀部……   把人捞了回来。   时冬暖结结实实撞进韩嘉榆怀里。   身体因而贴得更紧密。   身后的村镇还上升着爆裂的烟火。   喜庆的年味却似乎与这方小天地的氛围隔绝。   鞭炮的巨响没吓到得了厌音症的人。   反倒令其怀里的人瑟瑟缩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叮铃铃——   滚落一旁的时冬暖手机突然响铃,打破了这一方炽热的暧昧。   “对不起!”可算让时冬暖找到了解脱的借口,他连忙从韩嘉榆大腿上蹦起来, “我要接个电话!”   他捡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丁当当,电话是损友丁灵笙打过来的。   “喂?”时冬暖接通电话。   那边丁当当的声音非常快乐小狗:“wuli时冬冬新年快乐吖!”   因为心跳未静,时冬暖还气喘吁吁的, “新年快乐丁当当。”   丁当当察觉不对, “你怎么?你这是在娇c……”   “喘”字还没说出来,被时冬暖打断, “闭嘴丁当当!”   丁当当可不是正经怕羞的人,说起骚话来满嘴开火车, “欲盖弥彰啊时冬冬,你现在非常像被我捉-奸的骚s……”   “丁灵笙!”时冬暖喝止。   “好吧。”丁当当收敛片刻,小声嘟囔, “以前也不是没开过这种玩笑,今晚怎么这么敏感……”   以前不在意,是因为知道丁当当在胡说八道。   今晚很介意,是因为丁当当差点并非胡说八道!   村中的烟花仍喧嚣地放着。   丁当当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问:“时冬冬你不在家啊?”   “对,我在外边。”   “啊?!”丁当当音量飙高, “你在扌丁里予占戈啊!”   “丁!灵!笙!”   时冬暖吼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心脏仍有余悸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还是因为损友的胡话。   心理学中有个认知疗法,大概是通过纠正行为,从而影响认知。   所以,行为可以改变认知。   时冬暖此时就在想:   人体的荷尔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滚在一起暧昧久了,真就连心思都会变得意乱情迷。   “时冬暖?”韩嘉榆突然呼唤。   “嗯!”时冬暖身子一弹,连忙回应。   “电话打完了?”   “嗯。”时冬暖端坐,不敢看对方。   韩嘉榆继续说:“新年快乐,时冬暖。”   “新,新年快乐。”   互贺新年的二人,声音皆染了闷闷的哑。   *   大年夜的烟火声彻夜,轰得人难眠。   而刚经历过一场缱-绻意外的时冬暖,更是辗转难眠。   在半崖上与韩嘉榆叠坐时的所见,不断在他眼前复现。   他自我安慰:这样也好,不用急着把那一幕画下来。   毕竟印象太深刻,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时冬暖纠结到深夜好不容易睡着,素材就入了梦。   梦里,他是一个摄像头。   镜头推进一间宽敞的卧室,画面对焦于特大号的床面。   两抹白皙的颜色一横一竖交错。   似有若无的水汽在室内蔓延,而一旁的加湿器早已关闭,并未运行。   醒目的是一人后颈鲜艳的绯色。   抓耳是的一人喉间压抑的呼吸。   摄像头视角推进,对准了主角。   肆意坐落,沉溺其中的一位,竟赫然出现了时冬暖的脸!   目睹自己的五官,掌管摄像头的人心脏狠狠一沉。   如果上面的人是自己……   那么下面的人会是……   摄像头随即转移向下。   然而,不待看清,时冬暖就猛地坐起——   结束了那场荒诞的梦。   顺理成章地,时冬暖后半夜根本没睡着。   终于熬到窗外隐隐透进鱼肚白色,时冬暖干脆起床觅食。   结果一出门,就撞见了韩嘉榆。   本来就害羞的时冬暖更加慌乱,差点找个地方要躲起来。   好在理智控制住他,没让他做出这般欲盖弥彰的行为。   因此他没错过韩嘉榆问候的那句, “早安”。   男人虚披着一件浴袍,此时头上盖着条毛巾,闲闲擦着湿发。   看见他起得早,表情微微惊讶, “你这是早醒,还是没睡?”   “算是没睡吧……”   “失眠?为什么?”   时冬暖没好意思坦白昨晚的梦,抬眼看去时,却见韩嘉榆眼下也略显青黑色疲态。   大概和他一样,也是一夜没睡。   是因为外面在放鞭炮,出于恐音症的缘故吗?   时冬暖猜测。   可比起是否没睡好,眼前这人显然刚冲完澡出来,身上却毫无热乎气的细节,更令时冬暖在意。   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   有些人说的:“妈,我点个外卖。”   妈妈听到的:“老太婆我就要浪费你煮的粮食,我就要吃地沟油然后比你先死!”   韩嘉榆做的:冬天,失眠,一大早,冷水澡。   时冬暖看到的:小家伙还记得我高烧不退的样子吗?我嫌那不够快,现在要挑战极限猝死啦!   “你为什么要洗冷水澡啊!”时冬暖叫出声。   听到发问,韩嘉榆眉眼尴尬一瞬,借毛巾抖动掩饰着表情, “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冬暖为什么一整晚没睡,还起了个大早呢?   韩嘉榆为什么一晚上未眠,特地洗了冷水澡呢?   为什么呢?   两个人都不说。   两个人便都假装各自的发问没有产生过。   *   这天是初一,是预计返程的日子。   时青禾的假期尚有余额,有,但不多,全消耗在金陵村也是浪费。   于是早上,她请俩男士吃了顿当地特色土家宴后,就载着二人驱车回家。   路上,时冬暖仍与韩嘉榆坐在后座。   可相比于出发时二人絮絮叨叨闲聊的状态,此时,他俩安静得有些蹊跷。   时青禾注意到了——   得了厌音症的那位没戴耳机,闭着眼养神。   反正这人本来就不爱说话,没什么奇怪。   倒是没得厌音症的那位居然戴了耳机,口中振振有词地碎碎念。   “冬冬,你晕车了?”时青禾关心地问。   “唔,嗯……”时冬暖含糊其辞。   时青禾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身体没事,只是心里有事。   孩子大了有秘密也正常,包容的时女士并没有继续追究。   不过,紧挨着时冬暖坐着的韩嘉榆,听到了点异常。   大概是患病后的人本就对声音敏感,韩嘉榆耳朵捕捉到了身侧人耳机里泄漏的些许声响。   是他本人非常熟悉的节拍。   韩嘉榆凝神又听了听,随后确定——   时冬暖耳机里,在循环播放他的那首《复活》。   韩嘉榆眸光晃了晃。   他随即看向时冬暖,对方还毫无察觉,专注地碎碎念着。   韩嘉榆问:“你听的这首歌里……有rap?”   “嗯?”时冬暖摘下一边耳机,回答, “没有。”   “那你在念什么?”   “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   “……”   韩嘉榆一时无语,片刻才追问:“那你为什么循环播放这首歌?”   “啊?你居然能听见?很响吗?会吵到你吗?”   韩嘉榆摇头, “不会。”   关心完,时冬暖才回答问题,一脸正气凛然, “因为这首歌能帮助我摒弃一些恶念。”   “……”   韩嘉榆再次无语。   好消息:同居人在单曲循环我的歌。   坏消息:不是出于喜欢,而是把我的歌当《大悲咒》用。   *   半崖脐橙事件,给时冬暖一个深刻的教训——   以后参考人体,不可以玩得那么刺激!   否则下一部漫画的主角,就会变成他自己!   为了消解在脑中不断回放的暧昧画面,时冬暖刚到家就关进房间,奋笔疾书将脐橙所学的视角,应用到Austin和Oliver的姿势上。   剧情什么的先不想!   涩涩先猛猛搞!   画面中, Oliver眼尾的红晕,像是盛得正烈的玫瑰。   钓得Austin的视线如迷醉的蝴蝶,痴缠留恋。   线条凌乱的拟声词对话框挤满漫画格子。   一整页数十格都是两位主人公变换姿势进行同一件事。   身体的亲密带来灵魂的交融。   他放饵,他上钩。   这一番情节下来, Austin已然是对Oliver死心塌地的状态。   画完这一部分,时冬暖把稿子发给了丁灵笙。   丁灵笙秒回消息:   —— “谢谢。我好了。”   —— “你是什么神灵降世?你这是在我漫画荒的心灵贫民窟施恩布粥啊!”   —— “太太!饭饭!饿饿!我们需要更多精神食粮!”   画完一遍脐橙的时冬暖也并不尽兴。   他趁余裕未褪,抓紧时间又画了一遍。   这回是Austin示弱,钓着Oliver。   愿意配合对方的Oliver,显然也是动了心。   依旧是熟悉的脐橙。   但角色的表情和心境都有了变化。   时冬暖把第二稿也发给了丁灵笙。   丁灵笙又秒回消息:   —— “我的天!好吃的饭饭真的几遍都不会腻!”   —— “时冬冬你是怎么做到第二遍这个姿势还能有新的视角?”   —— “好看爱看!给我多画!”   画完第二稿的时冬暖,脑中依旧重复着那一晚的残余画面。   他干脆借这最后一点劲,又画了第三稿。   这回, Austin与Oliver心意相通。   真正如游鱼入海,肆意徜徉,再无上下方向。   时冬暖把第三稿再发给丁灵笙。   丁灵笙又双叒叕秒回:   —— “时冬暖,你那晚果然是在扌丁里予占戈吧?”   —— “你这是把那晚事无巨细画进去了吗?真持久啊!”   —— “话说,这脐橙属实是被你盘包浆了。”   时冬暖:“……”   他发了个“我要拉黑你24小时,从现在开始计时”过去。   然后和丁灵笙的聊天框就消失在了列表中。 第21章   欲念肆意宣泄于画纸之上后,时冬暖的大脑终于空了。   随脑力一起流失的,还有过分兴奋而消耗的体力。   时冬暖画不动了,也想不动了,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眼前空白的颜色似乎隐约成为画纸。   漫画里的两位主角在画纸上隐约互动。   性与爱不可分割,性会揭示爱的关系。   那三幕同样的姿势,已经解构了Austin与Oliver的恋爱关系。   时冬暖已经想清楚,后续的剧情要如何进行。   按照现在的设想继续,这部先do后i的短篇漫画,也即将迎来完结。   每一部作品最为特别的两个状态,通常是一首一尾。   开篇时的无限期待,以及完结时的无限满足。   时冬暖现在已经为即将完结而提前感到满足了。   他拿起手机,随意刷着网络动态——   赫然发现Xylon居然也发了一首新歌!   时冬暖猛地坐起,血液再次上涌。   这回他隐隐约约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自己的作品有大的突破时, X神的创作也会有所突破。   就比如最初,他的漫画攻初有灵感, Xylon也久违地发了demo。   再比如现在,他的漫画即将完结, Xylon也连发了新年贺曲。   这世界就这么巧?大家的灵感都是同时出现的吗?   脑子本就转不动的时冬暖,嘿嘿笑着,更显娇憨。   还是说,这是我跟X神冥冥之中的缘分?   Xylon发的这首新歌,是新年主题的国潮电音, 《足尖星河》——   入耳先是悠扬的笛声伴随银片般的电子合成铃,清脆豁然。   其次便是大鼓做底打节奏,伴随古琴起,弹奏婉转的主旋律。   一段笛声跳跃作bridge,仿佛赤足的少年行走于星河之上,纯真无暇。   副歌起,所有乐器和鸣,火树银花,天地间一片和谐浪漫。   听完一曲,像是去了趟古老的桃花源,与世间尘嚣再无瓜葛。   只有游人自知,在源中的那些日子,是怎样沉溺的时光。   评论区果然热闹得像是过了第二次年:   【救命啊救命啊!我需要一个比卧槽更有力道的形容!】   【这是怎样的画面感,我感觉跟X神一起回乡下过年看社戏了】   【哇!国潮电音yyds!   Xylon的曲风真的百变,又都能hold住!】   【只有我一个人听着这首歌感觉很快乐吗?感觉X神创作的时候一定也很开心】   【好想知道Xylon过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呜呜呜+1!   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能跟我哥一起过年,甚至还被写进了歌里】   看着这些评论,时冬暖略感诧异:   这回,与他有同感的歌迷,居然这么多?   Xylon这首歌所描述的松快感和少年感,居然这么明显吗?   他点进歌曲配图,见Xylon特地找画师彩绘了一幅插画——   画面中是暗色的银河背景,一双赤足行走在河面上,踏着溅起的星光。   仅有脚部出镜,本该难以判断性别,但脚踝骨精致突出,趾头纤长圆润,应该是个男孩。   成为歌曲灵感,被画进单曲插画。   不知道这少年对X神而言,是怎样独特的存在。   时冬暖心里这么想着,转眼看到逆天粉丝在插图底下留言:   【玉足!想嗦!】   【我的晚饭怎么掉星河里了!】   时冬暖:“……”   也有试图推理的:   【这一看就是少年的jio啊】   【总不可能画的是我哥本人的脚吧?这么嫩?】   时冬暖否认这画是X神的猜想。   毕竟Xylon出道九年多,出道时声线就很低沉,显然不是小男孩。   那么到现在,至少也是个青叔的年纪。   或许,会是三十出头?   时冬暖脑中浮现一个黑衣寸头,蓄着胡茬的酷拽青叔形象。   应该差不离吧?   总之, X神一定很酷很酷,有机会真想见一面。   转瞬,时冬暖又确信自己肯定见不到正主。   毕竟Xylon出道这么多年,都没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扒出半点真实信息。   哪怕真在街上擦肩而过,时冬暖也无从知晓。   见不到Xylon本尊的遗憾在心头狂跳,让他疯狂起了要找代餐的念头。   时冬暖在网上高强度搜索攻音试听,却怎么听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正当失望之际,他灵光一闪——   酷哥。低音炮。   他家里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吗?!   说干就干,时冬暖冲出房门……   然后被抱臂在门口蹲守的时青禾堵了个正着。   “妈,妈妈?”时冬暖一愣。   时青禾探手过来拧他耳朵, “我今天特地没叫你,就是看看你的生活习惯。所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能这样一天不出来,饭都不吃啦?”   时冬暖的肚子这才咕咕叫起来。   确实,从宁城回来到家之后,他就一直在画画,画得废寝忘食。   现在他出房门的这个时间点,吃晚饭嫌迟,吃宵夜又嫌早。   他心虚地视线到处乱晃……   直到瞥见楼下餐厅处,戴着隔热手套,准备将一碗馄饨端上餐桌的韩嘉榆。   “小舅?”时冬暖脱口而出, “你还会做饭?”   听到这个称呼的韩嘉榆手一抖,小碗险些砸在桌上。   放好馄饨碗,韩嘉榆一边摘手套,一边抬眸看他。   不待本人说话,面前的时青禾先插嘴, “你终于管他叫小舅啦?”   “啊?”时冬暖反应过来,又觉得别扭, “毕竟不能再叫‘先生’了,所以就叫小舅了……”   “挺好挺好,显得亲近。”时青禾很满意, “但你们毕竟年龄相仿,叫长辈也疏离。反正你们关系好,我管他叫弟,你管他叫哥,咱们各论各的。”   时冬暖:“……”   哥哥。   想到要叫韩嘉榆“哥哥”,时冬暖更加别扭。   在漫画家的认知里, “哥哥”这样的称呼,被赋予了比较特别的含义——   就比如一些被禁止的骨科题材,再比如恋人之间年下撒娇的亲昵。   “还是,先叫小舅吧……”时冬暖借着挠头动作掩饰脸红。   “也行,那等你们关系更好一点再说。”时青禾也没勉强, “顺便,那馄饨是我煮的,他是我差遣盛出来端上桌的。以后,我不在家,你的三餐将由他监督。”   “啊?”   “啊什么啊?”时青禾补充, “顺便,那家伙也不好好吃饭。既然他能接受和你一起用餐,他的三餐也顺便由你监督了。你俩互相监督。”   “……哦。”   时冬暖乖乖应了声,在时青禾和韩嘉榆的双重监督下,吃完了那碗香软的馄饨。   时青禾的假期本没结束,但公司似乎出了点舆论危机,她不得不半夜临时赶回去开会处理。   盯着儿子吃完饭后,她就急匆匆回自己的卧室更换衣服。   留下韩嘉榆和时冬暖“那次”后难得再次独处。   二人一时无言,有点尴尬。   时冬暖想起方才看见韩嘉榆戴着花点子隔热手套的模样,本是酷哥的形象沾染人夫的新鲜感,极具反差。   他笑着提起, “你刚才戴手套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家庭主夫……”   最后一个字突兀地吞掉半个音节。   因为这个描述,让他记起了“先生”称呼被ban的原因。   时冬暖眼观鼻鼻观心——   很好,这下更尴尬了。   对面的韩嘉榆不但不在意,反倒贯彻人设,主动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里。   时冬暖本想搭把手,但活儿本就不多,等他跟过去,韩嘉榆早收拾完了。   于是韩嘉榆转过身来时,险些和这条小尾巴撞个正着。   时冬暖耸眉搭眼的——   干得漂亮!这下尴尬死了!   “怎么了?”韩嘉榆看着他,问, “吃完饭了,不回房间吗?”   低沉的声音震得时冬暖耳根酥麻。   他这才想起出房门的动机,最开始,是为了听韩嘉榆的声音。   现在对方问自己回不回房间。   如果回房间了,哪还能跟对方说话?   于是,大脑燃了一天,脑细胞所剩无几的时冬暖,小嘴一张:   “你能送我回去吗?”   韩嘉榆:“……”   随后,时冬暖眼见韩嘉榆迟缓地转动脖子,抬头看了眼二楼卧室。   步行距离不足二十米。   时冬暖:“……”   他内心崩溃:时冬暖你在演什么娇气小公主吗!这么点距离送什么送啊!   正当时冬暖纠结时,韩嘉榆却应了声:“好。”   居然同意配合时冬暖无厘头的把戏。   时冬暖心想:   韩嘉榆果然是男菩萨,真的富有又慷慨。   各种意义上的。   韩嘉榆送都送了,时冬暖当然抓紧机会,有一句没一句勾对方说话,以多听听声音:   “你走路的步伐还蛮大的。”   “怎么?我走太快了吗?”   “没有没有。”   “好。”   沉默。   “你走楼梯一步直接踏两阶诶?”   “嗯?会跟不上吗?”   “不会不会。”   “好。”   无聊的对话只持续了两个回合。   因为韩嘉榆已经把时冬暖送到了房间门口。   可时冬暖意犹未尽,虽然对话很没营养,但不影响韩嘉榆的声音过分悦耳。   尤其声音又与他男神Xylon的非常相似,简直算得上他的XP,他就更想多听听了。   于是,时冬暖试探着问:“要不,我再送你回房间?”   韩嘉榆:“?”   时冬暖硬着头皮说:“毕竟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韩嘉榆抬头看了眼三楼步行距离不足十米的阁楼大门,叹了口气。   不多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并无不悦地妥协:   “好。”   于是,就这样说着无聊的话,二人上楼到了门口。   等时冬暖露出欲语还休的表情时,韩嘉榆也已习惯,主动说:“我再送你下去?”   时冬暖娇羞扭捏, “好。”   然后就又下了楼。   莫名其妙地来回爬楼梯,莫名其妙地进行无聊对话。   但两个人居然没一方主动喊停。   或许是惯性,又或许是重复间产生了些微妙的心思,时冬暖竟格外地沉浸。   耳边富有磁性的低语,沉着夜深的温柔与静谧。   其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掺着些微烟味儿,赫然彰显成熟男性的张力。   恍惚间,时冬暖想起了什么。   他似乎理解了一些人的心理。那些他过去不理解的举动,当下他完美共情。   只不过,他暂时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行为。   直到……   “咳咳。”   女人清嗓子的声音,从二楼另一侧的卧室门口传来。   二人终于止步,看向声音的来源。   时青禾换好了职业装,抱着手臂,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们,咂咂嘴。   时冬暖:“……”   韩嘉榆:“……”   “我盯着你们看很久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学宿舍门口腻歪的小情侣?”   时冬暖:“……”   韩嘉榆:“……”   这下好了,她成功启迪了时冬暖。   他终于记起自己刚才没想清的“某些人的某些行为”究竟是什么了。 第22章   无聊的爬楼梯活动,被出门前的时女士强行取缔。   好在酷哥的声音时冬暖也听了个爽,他拍拍屁-股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翻起了漫画。   他看的这一本是伪骨科年上漫——   开放的受妈和老实的攻爸谈恋爱,计划同居,哥哥作为攻爸的后援,顺理成章住进了家中。   弟弟与哥哥的初见并不愉快,两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偏见。   但随着日常相处,逐渐发现彼此的真实个性,攻受皆被彼此吸引,因而产生了心动的萌芽。   时冬暖放下漫画:   嘶,这剧情走向,莫名其妙有一丢丢熟悉?   时冬暖继续看——   故事的转折,发生于二人刚察觉对彼此的心意。   于是,一个仗着年纪小恃宠而骄使劲钓,一个碍于家长的关系遁入忍道使劲忍。   直到,父母二人同居后,发现相性实在差,决定分手。   父母的分手,意味着日久生情的攻受二人,不得不面临初次分离。   他们的心动太过稚嫩,不足以成为挽留彼此的理由。   分别的那一幕,攻受相视的悲伤场景,狠狠赚了一波时冬暖的眼泪。   时冬暖放下漫画:   总有一天,韩嘉榆也会搬出这个家吗?   想到这里,时冬暖更加共情主角二人的遭遇,心情加倍emo。   他连忙继续翻阅漫画,既是为了看到后续情节,也是想参考主角俩的做法。   然而,漫画后续的剧情,让时冬暖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因为停电了。   “啊!”   时冬暖垂死病中惊坐起,手中的漫画被吓得甩飞。   直到确定房间中的电器指示灯没亮,他才相信是真的停电了,而不是自己瞎了。   怎么突然停电了?   那后续的剧情怎么办?!   时冬暖坐不住,摸着黑出了房间。   昏暗的大厅内,勉强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楼下那人转过来,问他:   “家里有备用手电吗?”   并不意外地,是韩嘉榆的声音。   “有!”   时冬暖“咚咚”小跑着下楼梯。   韩嘉榆听到脚步声反倒着急,一边赶到楼梯口一边提醒:   “太黑了,慢一点。”   对方的提醒不无道理。   黑灯瞎火,走廊摔倒。   父母双忙,孤男寡男。   动漫经典buff已叠满。   被动情节已触发——   时冬暖脚底一绊,摔进韩嘉榆怀里。   好在对方早有准备,稳稳接住了他。   时冬暖的手撑在韩嘉榆的肩侧,指头恰好抵在男人的臂肌上。   因为要接住他,韩嘉榆的肱二,肱三头肌都因为蓄力绷得很紧,指尖的触感极具硬实又不失弹性。   手感真好!   但他无暇沉浸于指尖的触感。   因为黑暗剥夺了他的视觉,听觉便更加敏锐。   所以韩嘉榆微重的呼吸,以及时冬暖加快的心跳,都加倍清晰。   “对不起!嗯……谢谢你。”时冬暖站直。   韩嘉榆也才松开他,并未察觉般问:“手电在哪?”   声音却微微喑哑。   “我记得……”时冬暖回神,目光投往厅边的数间功能房方向。   然后视线被停电室内的漆黑吞没。   啥也看不见。   时冬暖只好说:“果然太黑了,我先去拉个帘子透点光。”   “我去吧。”   “我也去!”   韩嘉榆在前边摸索,时冬暖跟在人身后。   室内仅存的一点微弱光线,是大厅落地窗的遮光帘漏进来的。   当下韩嘉榆走在他前面,男人山一般的背影更是把他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时冬暖勉强能看清眼前人背肌的轮廓,随走路姿势变化微微起伏。   然后等前面的人突然刹车……   时冬暖就追尾撞了上去。   “唔!”   时冬暖捂着被背肌撞酸的鼻尖。   听到轻-吟的韩嘉榆转过身来,借微弱光线看见少年捂着鼻头,条件反射抓住他的手腕,问:“疼吗?”   时冬暖的手腕被嵌住,他本能挣了挣,似乎触发了男人的控制欲。   于是握着他手腕的人略微施力,更往自己身前一拽……   手掌就触上了对方结实的胸膛。   隔着绵软的针织衫,饱满的胸肌触感更加明显。   微隆起的弧度,柔软的质感,紧实的基底,满蓄的力量。   时冬暖感觉手上的触感是火柴,热度从指尖一直燃到了他的耳廓。   他,烧起来了!   “你……”韩嘉榆声音听起来犹疑。   时冬暖心虚,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摸的”,但男人的话紧接着补完:   “你哭了?”   “嗯?”时冬暖懵了。   韩嘉榆松开时冬暖一只手,调转视线,借微薄光线,观察着眼前人的眼角。   少年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些微水汽染在睫毛上,反射着光,透着晶亮。   韩嘉榆抬起手指探过去,在接近他睫毛的位置,又克制地停住。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是本能反应。   但少年没有躲,看起来并不抗拒。   韩嘉榆的指节便继续探过去,拭下少年睫毛上垂着的水渍。   果然是眼泪。   “这么疼?”   韩嘉榆的声音格外温柔。   听得时冬暖腿发软。   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漫画看哭的,只含糊回答, “不是疼。”   “真不疼?”   “真不疼。”   “那就好。”   韩嘉榆舒一口气,松开他,回身继续拉窗帘。   蒙在室内的黑暗终于被淡淡月光驱散。   视线的清明带来理智的回归,方才笼在朦胧中的缱绻感也一并消散。   时冬暖揉着发烫的耳垂想着:   借着看不清上下其手什么的,这就是蒙眼play刺激的原因吗?   懂了,给Austin和Oliver整一个这主题的甜蜜番外!   室内有微光,时冬暖找东西方便许多,很快就翻出了备用的手电和折梯。   韩嘉榆想检查电闸,单手拎着那十余斤的不锈钢折梯往电箱走,看起来居然毫不费力。   时冬暖在后面默默跟着,想起自己刚才手脚并用把折梯拖出来的窘态。   真是攻受分明啊。   时冬暖隐约想起初见和韩嘉榆去超市时,灵感突至记录的一个梗:   狂攻单手扛弱受。   现实中,一个男人真的能像漫画里那样,单手稳稳扛起另一个男人吗?   好奇宝宝时冬暖表示在意。   就他走神的这段时间,韩嘉榆已经把梯子架好,攀上坐稳。   电箱的位置很高,但韩嘉榆身量恰好够,坐在梯顶刚好能和电箱平视。   时冬暖见那附近没地置物,忙问:“要不要我帮你举着手电筒?”   韩嘉榆摇头,把手电往嘴里一咬,利落撸起袖子打开了电箱。   黑色针织衫,英气工装裤,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咬着手电专注的表情。   像是盗墓的硬汉,像是工作的机械师,像是破译密码的警探。   时冬暖捂着酸涩的鼻尖:   Xp又被戳到了。   没多久,韩嘉榆就取了手电,低头看他, “没跳闸,应该是供电端问题。我打电话问一下。”   “嗯。”时冬暖心不在焉。   韩嘉榆下了梯子,麻利整理好单肩扛走。   跟着走的时冬暖,盯着男人肩背的肌肉线条,心头的困惑小兔般狂跳。   出于学霸的钻研精神,作为漫画家的事业脑,让时冬暖按捺不住探究的冲动——   漫画里攻单手抱老婆,在现实里真的可以实现吗?   于是,等韩嘉榆把工具放回杂物间,转身时……   对上的就是时冬暖炯炯有神的目光。   韩嘉榆问:“怎么了?”   时冬暖一记直球——   “你能不能抱抱我?”   分明是昏暗的环境。   时冬暖却眼看着韩嘉榆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喉结的滚动,像是某种暗示。   领悟过来的时冬暖被激得后颈一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多么值得误会!   “不是的!”他忙解释, “我只是好奇!就是,我看漫画,额,看动画,嗯,看电影……”   耽美漫画或动画听起来怪怪的。   但能出现男人单手扛男人情节的电影,听起来也没有多正经。   时冬暖心想反正叠甲失败,干脆破罐子破摔, “总之,我就是好奇,你能不能单手把我抱起来?”   “可以。”   “嗯?……唔!”   韩嘉榆答应得意外地爽快,以至于时冬暖根本没时间反应,对方的手臂就已经抄过他的膝弯。   男人的上臂同时抵住时冬暖的大腿,施力时对方失重,几乎本能就将双臂绕上男人的脖颈。   韩嘉榆真的单手将时冬暖抱了起来。   时冬暖的身体重量一半压在男人手臂上,一半压在其侧肩。   因为高度骤抬的不安全感,他只能更用力搂住对方的脖颈,努力将胸膛贴近其头肩,好卸一点压力。   于是,他的心跳几乎贴着韩嘉榆的耳朵。   时冬暖没想到会是这种姿势。   不是扛肩,也不是公主抱。   而是极致暧昧,极致体型差的姿势。   “为什么总提这种让人误会的要求?”   韩嘉榆的声音通过骨骼传导来阵阵酥麻,令时冬暖胸口发痒。   分明是责备的措辞,语气却像在哄小朋友开口。   时冬暖瑟缩了一下,韩嘉榆怕他坐不稳,往上颠一下了。   吓得时冬暖手忙脚乱扒得更紧。   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获得的教训,就是人类不会获得任何教训。   半崖脐橙险些翻车的时冬暖,刚刚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尝试太刺激的姿势参考。   结果现在两人直接昏天黑地抱在了一起。   还不是普通的抱。   而是让时冬暖孑然无助,天地间只剩韩嘉榆一人可依靠的拥抱。   时冬暖通常不任性。   在学校,老师和同学都评价他是善解人意的孩子。   可此时他才意识到,在韩嘉榆面前,他总是肆意妄为。   时冬暖总在试探韩嘉榆的底线。   而韩嘉榆在时冬暖面前的底线,似乎没有下限。   时冬暖鼓起勇气,明知故问:“我提那种要求,你会生气吗?”   果然,韩嘉榆下巴抵着他胸口,反倒轻笑一声。   短促的,模糊的。   无奈地,投降地。   “不会生气。只是拿你没办法而已。” 第23章   暗夜本就暧昧,失去了亮度的对话更添缱绻。   加之韩嘉榆的声线本就低沉醉人,一旦说了似是而非的话,听起来就像用低音在说情话。   这个男人,有一副很会爱人的嗓子。   —— “只是拿你没办法而已。”   所以,这人怎么能在这种氛围,这种姿势下,说这种犯规的话!   时冬暖心头的小鹿到处乱撞,撞得他目光一并躲闪,四处乱瞟。   现在回应韩嘉榆绝对不是好选择,时冬暖决定转移话题。   拥抱之下,距离拉近。视线落脚的第一去处,当然是对方的身体。   时冬暖自然而然注意到了韩嘉榆的肩膀。   这人拥有堪称名品的身材,除去漂亮的肌肉线条,这又平又宽,安全感十足的肩膀,也不得不提。   此时手臂绕过脖颈,手腕垂在人肩上,时冬暖才体会到这宽肩生得有多绝。   漫画家的独特比喻当即上线。   时冬暖的手指一边在人肩膀上模拟小人走路,一边感叹:   “这肩宽好绝,感觉可以在上面开火车。”   指腹之下的肩膀肌肉不自然地绷紧,韩嘉榆开口时的声线,低沉沙哑:   “开火车?要怎么开?”   平实无华的两句话,听起来性感得不讲道理。   时冬暖莫名感觉小腹发痒,身体扭了扭。   被韩嘉榆干脆用两只手圈着大腿,抱得更紧。   他头昏脑涨,各种想法不受控地溢出来——   “开火车”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为什么被这人重复得那么涩?   又或许,不是词语的问题。   性-张力强的人,只是重复我的话,都会让我怀疑刚才用的词是不是在开车。   所以,都怪韩嘉榆这个人,完美戳我xp。   体型是漫画界理想攻,声音是男神歌手代餐,脸蛋也极品到可以申遗。   再相处一阵子,我怕是能连夜搬下崆峒山。   就算不是二次元的虚拟老公,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在现实里好像也能接受……   想到这里,时冬暖猛地清醒,内心咆哮:   时冬暖!不要把二次元代入现实!   意识到自己居然大逆不道产生了一些非分的设想,时冬暖决定用一些令人养胃的称呼断情绝爱——   “小舅!”   韩嘉榆:“?”   “小舅小舅……”   韩嘉榆:“……”   时冬暖不是在呼唤对方,只是在用这样具备“长辈感”的疏离称呼,念咒般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   但敏锐如韩嘉榆,或多或少也能察觉这小子的用意。   “别叫了,时冬暖。”   “小舅小舅小舅……”   在时冬暖持续碎碎念着“小舅”,闭眼不看人时……   韩嘉榆舌尖顶了顶腮,恶作剧的想法计上心头。   韩嘉榆故意凑到时冬暖耳边,压着蛊人的声线,半含气音道:   “再叫,我要堵你的嘴了。”   时冬暖一激灵,睁开眼, “你两只手都在抱我,要用什么堵……”   话说到这里,像是有了某种感应。   时冬暖的视线落在了那双半阖的,泛着月光色泽的薄唇上。   时冬暖:!!!   疯了吧你时冬暖!   你怎么连这个都敢想啊!!!   啪——   在时冬暖的理智濒临断线时,室内的灯扑闪两下,亮了。   滴——   诸多电器启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黑暗一扫而空。   骤亮刺得时冬暖闭紧了眼睛,等再睁开,眼前就是韩嘉榆距离极近的超清俊脸。   明亮视野似乎会唤醒人的羞耻感,时冬暖连忙挣扎着说:“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韩嘉榆也没为难他,弯腰托着他的脚稳稳站在地面,才松开手。   时冬暖还没缓过神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更不用说记起要表情管理。   所以韩嘉榆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片刻,眼带笑意开口, “我就不用你上次的方法帮你测体温了。”   闻言,时冬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韩嘉榆继续揶揄:“不然我怕你脸更红。”   时冬暖猛地把捂额头的手挡在脸颊上。   紧接着才后知后觉瞪着对方,佯装生气。   被瞪着看,韩嘉榆也不在意,唇角依旧抿着极浅极浅的愉悦,抬手指点了时冬暖的额头两下。   不痛不痒。   教育似的。   “有个词可以形容你,高攻低防。”   时冬暖听过这个词,高攻击低防御,俗称,又菜又爱玩。   韩嘉榆解释:“既想追求刺激,又承担不起后果。”   “我才不是在追求刺激……”时冬暖嘟囔。   “那你是在故意撩我?”   “……对不起,我是在追求刺激。”时冬暖秒怂。   韩嘉榆勾唇笑起,大手按在时冬暖头顶,报复似的揉乱他柔软的头发。   “早点休息吧。”韩嘉榆想了想,意味深长补了句, “小渣男。”   留下时冬暖自食其果整理着头发,目送韩嘉榆转身离开的背影,默默纠结:   他居然觉得我是渣男?   就算真这么觉得,那他怎么不跟渣男计较,还对渣男这么好啊?   *   年关一过,日子就跟开了加速似的。   寒假和钱包一样,只要过完年,马上就余额告急。   眼看即将开学,时冬暖便想抓住假期的尾巴,画完短漫《致命合约》。   或许是先前确实“玩”得太过火,被锐评为“小渣男”,时冬暖没再那么放肆地找韩嘉榆参考过人体。   他和他会关在自己房间里各忙各的,也会默契地到饭点时离开房间,互相监督一日三餐,颇有岁月静好的氛围。   好在,春节时金陵村那鲜美的“脐橙”素材,已经帮助小漫画家理清了AO的感情线。   接下来,只要将剧情填上,正篇就可以完结——   >>   先动心的必然是Austin。   或许是出于身体与信息素的契合,又或是Oliver孤冷又勾人的个性。   每一次,只要Oliver坐在他身上时, Austin都被钓得不能自已。   一起沦陷的,还有身为beta的Bruce。   这精明的商人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动心,栽在自己曾当作礼品的omega这里。   三方几度拉扯,在这过程中,一些尔虞我诈的商战片段被加速掠过。   Austin的势力在Oliver的扶持下如虎添翼,逐渐有了压制Bruce的苗头。   直到一次夜宴,求而不得的Bruce狠了心,直接给Oliver下药打算用强。   幸好Austin及时赶到,把Bruce打得鼻青脸肿,救走了Oliver。   药性早就生效, Oliver却察觉自己的身体,在当时就已经排斥Bruce。   爱是身与心的统一,这是Oliver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Austin的感情。   这回,是Oliver主动推倒Austin,自愿坐上去。   清醒之后,便是调情般的拉扯,和深情的告白。   随后便是自然的第三度游鱼入水。   二人彻底接纳了彼此。   全身心地。   <<   短漫标注完结时,反响出乎时冬暖的预料——   先是评论区雨后春笋般冒出老读者真情实感的小作文。   再是各大社区出现了cp粉的自来水二创,甚至还有热心粉头运营起cp超话。   作品热度日渐飙高,作者九尾福便时不时空降超话,与粉丝问答互动。   【太太来了!看我看我!我要番外!看不到儿子们秀恩爱的番外我要死啦!】   剧情play得受主线逻辑限制,番外的play那就堪称各显神通!   时冬暖想想就刺激,红着脸回复:会有的!九尾福在搜刮灵感啦!   【太太这里这里!崽崽们的故事能出版吗,有广播剧吗,会动画化吗!】   这个问题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在时冬暖看来,漫画是记忆的艺术。线条,色彩,分镜,通过调用这些资源,将脑海中的画面定格笔下,再用一格格记忆复原一个虚拟的世界,这是极度浪漫的事。   而不同的主题,区别只在满足读者不同的需求。正如《致命合约》是性-张力拉满的作品,满足了读者嗑糖的需求,时冬暖并不因此感到羞耻。   只不过,这样的观念距离被普罗大众接受,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这部作品一旦走入这些渠道,反倒会面临各种风险。   说白了,太凰了,怕被举-报。   好在,这条问答下面已经有粉丝帮他回复:   【姐妹你也太敢想了!】   【楼上的姐妹胆子太小了,就想就想,狠狠地想!】   【那我就乱想一个广播剧会由顶流cv冷遇来给攻配音!】   【那我就乱想一个动画化会由飞盘社来制作!】   【绝了!大家都这么做梦啊?那我梦一个ost由X神来唱!】   【靠!双厨狂喜!姐妹这个梦带我一个!】   冷不丁看到X神的名字,时冬暖划手机的指尖顿了下。   粉丝们发散得越来越离谱,却无意间帮时冬暖折叠了次元壁。   虽说是玩笑话,但在她们眼中,至少有一瞬间……   “九尾福”这个名字,稍稍可以与“Xylon”的并列。   放在过去,时冬暖真就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时冬暖在那条问答下回复:下一部作品九尾福会争取的!   静水流深,无人知晓。   “九尾福”马甲旁的level数字已经蹿了好几个等级。   不仅如此,时冬暖自己的梦想序列,也潜移默化发生了改变。   寒假的末期,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似乎应验了时冬暖之前的总结,这一年以来,每次他的漫画有所突破, Xylon同样会有动作。   他的漫画完结期间, X神也发布了一个新demo。   只是区别于先前的,这次X神的作品,听着略显伤感。   纯粹的钢琴伴奏,情绪全靠跌宕的旋律传递,没有任何乐器作配。   Demo应当是现场录音,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脚踩踏板的微响,像是钢琴的叹息。   评论区的粉丝都在夸Xylon曲风多变,也有人根据旋律猜测这次的主题会不会是“失恋”。   但Xylon几乎不创作纯粹爱情主题的音乐,相关讨论很快被多数人否定。   Xylon复出后这段时间,创作状态一直都算高涨积极。   难得这首demo,听得时冬暖心情持续低落,好像即将面临一场别离。   时冬暖猜想, X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挫折?   会不会和上次插画里那个少年有关呢?   时冬暖又想,我也算面临一场别离了,马上就要告别寒假回归学校。   虽说大学就在同城,但终究还是住宿方便,不能和家里人天天见面。   家里人……   思绪截止于这三个字,时冬暖没有细想下去,只是拿起手机,在demo下附上评论——   “愿有心的不会失去,愿有情的不会别离。”   上回他难得发了关于“神明”的评论,似乎说中了X神的心思,得到了正主点赞。   那样的事件只是偶然,时冬暖本来没奢望奇迹会发生第二次。   “本来”没奢望会发生。   因为事实上,它偏偏真就再次发生了。   关于“分别”的评论,第二次得到了正主的点赞。   时冬暖居然又一次说中了Xylon的心事!   【我记得这个id!   上次被X神点赞的也是他!】   【我好羡慕啊呜呜呜呜!我怎么就猜不透我哥的心思!】   当晚,时冬暖的用户账号,连夜被歌迷封为X神知音。   当晚,时冬暖捧着手机辗转反侧,反复推敲自己与X神的缘分,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灵感碰撞的时机,正主对脑补的赞同,歌迷们认可的知音,漫画粉丝ost的幻想。   甚至,还有同居人韩嘉榆补上他缺失的X神限量耳机。   这些蛛丝马迹,令时冬暖心跳越来越快: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啊?   神明是不是在用这些信号暗示,他或许真的可以试着接近X神?   这一夜时冬暖几乎没睡,执行力超强的学霸,直接拉表统计Xylon接过的商单。   Xylon经手的ost或op数量极少,却涉猎很广,电视剧,电影甚至动画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口碑极佳的作品。   可见, Xylon的合作并不拘泥于作品的表现形式,但格外看中作品的质量。   只要画得足够足够好,或许,万一,真的有可能……   九尾福能真正和X神合作一次!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冬暖,本雾气弥漫的眼界像是被仙人抚过,瞬间清晰明朗。   他看向窗外,这晚的夜空像是神明的占卜盘,星月交映,触手可及。   时冬暖下定决心:要亮一点,再亮一点,亮得让自己被全世界看见!   然后或许,在他足够亮的时候,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名为Xylon的明星,可以将他发现。   ————————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投雷和营养液!   每天18:00更新,姑且当饭后甜点恰叭~ 第24章   关在房间里画漫画久了,总渴望换个环境换件事调整心情。   临近开学,身为学生会干部的时冬暖还有材料要做,这不是需要瞒着家人的内容,他就想到大厅拟案。   时冬暖刚抱着笔电走出房门,就听见一楼大厅交流的声音。   他没唐突地闯入现场,先扒栏杆偷偷观察了一阵——   要离开的男人声音他听起来陌生,正由时青禾送到玄关处。   二人说笑着道别,用词商务又不失亲近,时冬暖猜测应当是信任的同事。   韩嘉榆也在场,只手抄兜站在沙发边目送客人,等门关了,才坐下闲适地捏着杯子抿一口茶。   这是时冬暖第一次看到时青禾把工作相关的人带到家里,也是第一次看到韩嘉榆工作场合的状态。   与和时冬暖相处的亲善相差甚远,虽不至于失礼,但姿态高冷得很。   送走客人,时青禾转身同韩嘉榆说话,大概还在聊生意的事。   时冬暖便蹲在栏杆边继续观望。   时青禾说过,她的工作性质特殊,圈子很乱,甚至婚前还牵连时冬暖的生父丢过工作。   后来时冬暖出生,为了保护儿子,她自己便成了隔绝在工作与家庭之间的防盗门。两边互不相通,对另一边毫不知情。   秘密最好的保守状态,便是持有者从未宣之于众。   这一点,时青禾做得很好,至今不曾让儿子知道工作内容,小孩也就没有说漏嘴引火烧身的机会。   时冬暖自小是听话的孩子,妈妈告知过不能说,他就从不打听。   甚至像现在这样,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他仍会乖乖待在一步之外等候。   没有得到允许,他不会擅闯任何人的禁区。   楼下两个大人说着话,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二楼蹲守的少年,止了话头。   时青禾抬头看见宝贝儿子抱着笔电,笑着朝他招手, “要‘家庭自习’吗?”   时冬暖点头。   韩嘉榆没听过“家庭自习”这个说法,疑惑地看了时青禾一眼。   时青禾不见外地邀请他, “你也可以一起。”   家庭自习,是她们母子俩探究出来的亲子活动。   很长一段时间,小孩课业繁重,妈妈工作繁忙,两边忙得没功夫共处陪伴,对关系的建立非常致命。   直到有一天,小孩抱着作业本主动问,能不能一起在家里自习。   她忙她的,他忙他的,但是要坐在一起。   时青禾欣然同意。   这样的习惯自那时保留了下来。   只要有可以在公开场合完成的任务,她和他就会提出“家庭自习”。   这天,家庭自习久违地在大厅进行。   虽加入了新的成员韩嘉榆,却无人因此觉得别扭。   三人各自敲着笔电键盘,依旧是各忙各的,无暇交流。   但有些沟通本就无需语言参与,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意义。   时冬暖今年大三,开学就是下半学期,要进行学生会和社团的干部筛选和交接。   他在院学生会是秘书长,在校动漫社是副社,两边的职位都很高,策划选案都得由他经手。   长时间盯着屏幕,白底黑字看得眼花,时冬暖手指离开键盘,闭目养神小憩片刻。   等他再次睁眼,发昏的视线才清明一点。   奈何思绪仍涣散,不知不觉就将视线牵引到厅内忙碌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他先看是的时青禾。   时青禾大概是在做报表的审批,手指动作的次数不多,只偶尔划动鼠标dj选项。   在家未施粉黛的女人,工作时表情专注,气场酷得要命。   时冬暖恍惚记起一年级,老师让他们练习写小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他当时作文的第一句是:   “我的梦想,是成为妈妈。”   那篇作文不知怎的就在校内流传起来,后来越传越离谱。   再后来,几乎全校都知道一年级有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梦想是生小孩。   时冬暖还记得,他当时哭着跑回家跟妈妈诉苦。   结果时青禾很不善良地直接笑喷了,于是时冬暖就哭得更大声了。   等笑够了,时青禾才拉着他的手,温声细语同他对话:   —— “冬冬,告诉我,你的梦想为什么是成为‘妈妈’?”   —— “因,因为,我觉得妈妈很酷。”   —— “是觉得所有妈妈都很酷吗?”   —— “不对。是我的妈妈很酷。我有全天下最酷的妈妈。”   —— “所以,你其实是想成为一个很酷的人?”   —— “嗯!”   —— “那么,最酷的妈妈认证,你的梦想已经实现啦!”   —— “嗯?”   —— “宝宝,你本来就是全天下最酷的小孩。”   童年时滑稽的回忆,令时冬暖轻笑出声。   疲惫的大脑因此放松不少,他视线随即转移到厅中的另一人身上。   恰见韩嘉榆似乎被笑声吸引,看向了这里。   目光交错。   对视之间,时冬暖察觉肢体肌肉又莫名紧张。   他佯装无事发生,继续低头打字。   韩嘉榆也没追究,淡淡收回视线,落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又忙了一会儿,时冬暖继续抬眸悄悄打量。   他看向韩嘉榆。   韩嘉榆工作的状态,和时青禾不太一样。   不如说,时冬暖并不能判断出这人现在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玩。   此时,韩嘉榆戴着头戴式耳机,后靠沙发背垫随意地坐着,长腿交叠,笔电托在大腿上,轻易得像摆着一本薄薄的记事本。   手指安闲自得地在膝上打着节拍,似乎在迎合耳机中乐曲的节奏。   表情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案牍劳形的烦闷。   时冬暖正盯着看,倏忽间对方抬眸迎上。   似有若无偏了点头。   眼神似是在说:   你在偷看,被我抓到了。   时冬暖急急忙忙收回视线。   这回他坚定信念不再抬头看。   视觉收回,听觉却似乎还停留在韩嘉榆那里。   耳朵捕捉到一片气音,听得人酥酥麻麻的,像是一声笑。   时冬暖甩甩头摒弃杂念,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文字。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但耳朵还在尽职尽责地捕捉附近的动静。   时冬暖第一次感觉到“家庭自习”是这么难专注的活动。   负责的耳朵还是完成了自己的责任,时冬暖听到了韩嘉榆耳机里的细微声响。   非常熟悉,熟得令他心尖一颤。   理性和感性都在提醒他认真关注那究竟是什么音乐。   时冬暖不动声色挪了挪身体,试图更靠近一点。   恰好此时,那乐曲播放到副歌段落,音量稍响了两三秒。   两三秒很短,却足以让时冬暖听清——   Xylon!   那是Xylon刚发的,与离别感有关的demo!   同好竟在我身边?!   这句话闪进时冬暖脑中,激动之前,他逼自己冷静,再三思考:   如果听的是Xylon的成品歌曲,未必证明对方是歌迷。   或许刚好只是某一首歌符合了人家的取向。   但韩嘉榆听的是demo,不关注Xylon主页根本无法被推送。   不仅如此,韩嘉榆此时还在单曲循环!   能单曲循环X神demo的,大小得是个时冬暖这样的死忠粉!   时冬暖确认:   可以激动了!   “你也喜欢Xylon吗?”   时冬暖声音清亮。   亮得厅中沙发上的两个大人皆是虎躯一震。   时冬暖的注意暂时都在“同好”韩嘉榆这边。   因此,他没注意到那边如僵尸般迟缓抬头的时青禾,一脸惊恐的表情。   韩嘉榆一怔,摘下耳机,随手按了暂停键,微弱的乐曲声彻底消失。   时冬暖忙指指耳机, “我听到X神demo的声音了!我超级喜欢Xylon!”   啪——   时冬暖循声扭头,只见时青禾的蓝牙鼠标掉在了地上。   “手抖,手抖了。”时青禾尬笑着捡起,又问, “冬冬,之前怎么没听说你喜欢Xylon啊?”   “可能因为他的歌,我喜欢独自在房间认真听,没机会分享吧?”时冬暖转念又问, “妈妈你也听说过Xylon?”   时青禾嘴角一抽,莫名瞥了眼韩嘉榆,很快视线闪回来, “你时姐什么没听说过?”   “也对。妈妈那么潮。”时冬暖期待地问, “那妈妈也喜欢Xylon吗?”   “不喜欢。”时青禾斩钉截铁。   “哧。”旁边的韩嘉榆忍俊不禁,发出嘲笑的声音。   “啊……”时冬暖略感失望,看一眼满脸嫌弃的时青禾,又看一眼隔岸观火的韩嘉榆,撇着嘴不想聊了。   韩嘉榆却兴致颇高,主动问:“你喜欢Xylon?”   时冬暖又雀跃起来, “对!”   “难怪,”韩嘉榆若有所思, “所以上次那个限量耳机,我以为你是看中款式,其实是因为Xylon?”   “是的!”   “上次从宁城回来,你在车上单曲循环那首歌,也因为是Xylon的?”   “没错!”   韩嘉榆没再往下问了,只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边时青禾传来咬牙切齿的动静,韩嘉榆瞥一眼过去,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   像是装无辜,又像是在炫耀。   时冬暖看不懂两个大人的互动,脑袋转来转去,来回观察二人表情,一头雾水。   “嗯哼,”时青禾清清嗓子,问, “冬冬,你是哪种喜欢呀?只听歌的歌迷,追偶像的粉丝,还是……”   她想到什么,突然说不下去了。   时冬暖也坦诚, “一开始只是臣服于他的才华,如今快十年过去,边界就模糊了。有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歌喜欢他,还是因为他喜欢歌。”   时青禾:“……”   韩嘉榆:“。”   误会了两个大人的沉默,时冬暖说得更直白:   “你们可以理解为, Xylon是我的赛博老公!”   两个大人沉默更甚。   一个接近石化,一个稍有动静。   有动静的,是韩嘉榆。   男人举起茶杯,借着抿茶的动作……   遮掩了嘴角上扬的两个像素点。 第25章   赛博老公。   这个称呼让时青禾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随后,她语重心长对儿子劝道:“冬冬啊,你要是只喜欢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本尊你连面都没见过,叫老公,是不是太草率了?”   “……”时冬暖莫名其妙, “首先,我不是南桐。虽然但是,现在网上有几个老公不是很正常吗?”   几个。   “咳!”韩嘉榆被呛到,轻轻咳嗽起来。   时冬暖正要去关心,被时青禾冲上来掰着脸面对面。   她盯住儿子的眼睛,痛心疾首, “崽,妈妈不同意这桩婚事!”   时冬暖:“???”   沉思片刻,时冬暖艰难地问:“妈妈,你是Xylon的黑粉吗?”   黑粉。   “咳咳咳!”韩嘉榆咳得更厉害了。   “嗯?是也不是……”时青禾含糊混过去, “总之,你不能叫他老公!”   “为什么?”   “为什么?”时青禾瞥一眼韩嘉榆,甩锅, “你有思路吗?”   韩嘉榆只耸肩, “这题我确实不会。”   眼看锅又被甩回来的时青禾急中生智, “冬冬,你又没见过本人,往坏了想,万一他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大叔呢?”   “哎,”韩嘉榆轻声, “不兴造谣啊。”   时冬暖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两个大人反应微妙。   就好像韩嘉榆和时青禾掌握了Xylon的共同信息,且不为时冬暖所知。   时冬暖低头一想,韩嘉榆和时青禾的共同圈子正是工作,且不为他所知。   综上所述, Xylon =工作。   时冬暖顿悟:“妈妈,你依旧可以对公司业务内容保密,但你们是不是和Xylon合作过?”   时青禾咂咂嘴,考虑了会儿,终于点头, “确实有。”   被认证的推理结果还是惊得时冬暖张大了嘴巴,追问:“所以你们也见过Xylon本人?”   时青禾一咬牙, “确实见过。”   时冬暖大脑停止运转,手臂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前些天还在遗憾,人海茫茫,哪怕遇见X神本尊,或许都认不出来。   今天,他亲妈和小舅就告诉他,最大的线索,其实就握在家里人手中?!   “那X神他本尊……”时冬暖近乡情怯,突然改口, “算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嗯?”时青禾不解。   “X神自己不愿露面,一定有原因。保持点儿神秘感,或许才不会破坏我对他的好感。”   时青禾一听:什么?保持神秘感不会破坏好感?   那她不得好好破坏这神秘感!   “冬冬啊,我们刚才一直讳莫如深,就是因为……”时青禾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Xylon其实是个面容丑陋的油腻胖子。”   韩嘉榆抬眸, “?”   “你想,他声线那么低沉,证明胸腹腔共鸣很好。现实生活中,是不是低音炮男神音,大多都是胖子?”时青禾说得头头是道。   时冬暖表情已宕机。   时青禾乘胜追击, “更何况,长得帅的人恨不得天天出门, Xylon一直不露脸,当然是因为长得丑!”   时冬暖还是没说话,只是这次表情略显难过。   韩嘉榆注意到,适时提醒:“时姐,孩子喜欢,就算了吧。”   “你少……”时青禾指着韩嘉榆点了两下,嘴里含着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咽了回去。   结果是时冬暖先鼓起勇气,大声说:“妈妈,我能接受您是Xylon的黑粉,也请您接受我喜欢或许确实很糟糕的他!”   少年的坦诚,令心思各异的两个大人皆是一怔。   察觉到自己或许过火,时青禾心生愧疚,语气柔软下来, “冬冬……”   时冬暖强调:“所以,不许当我面说我老公坏话!”   时青禾:“……”   她撤回了心里那条愧疚。   沉默观战的韩嘉榆终于开口,试图结束这场闹剧, “其实,我就是X……”   却见时青禾眼疾手快,迅速抬手按住了韩嘉榆的肩膀。   二人对视一眼。   随后不动声色错开。   韩嘉榆垂眸,表情沉了一瞬,抬头看向时冬暖又恢复如常,镇定继续:   “……我就是觉得,说那么多,不如以后带你亲眼见一面。”   “可以吗?”时冬暖表情再次明亮起来, “真的可以吗!”   韩嘉榆似有若无瞄了时青禾一眼,心不在焉应了声, “嗯。”   *   三人继续在厅中工作,直到各自任务完成,才四散分开。   厅中已无人在,时冬暖抱着电脑上楼,时青禾去接个电话。   韩嘉榆则在厅侧的凉台里,手臂撑在栏杆上远眺。   叮。   手机提示音响,韩嘉榆查看消息,发现是时青禾发来的:   “刚才流量粉撕逼,咱们手头又有经纪团队被开盒爆破了。万幸我现在名下只留你一个艺人,你还藏得特别好。”   韩嘉榆回:你多小心。   时青禾又回:“本想着冬冬现在成熟可以找时间坦白,偏偏他喜欢X,你个血雨腥风的男人。我再琢磨琢磨怎么办。”   韩嘉榆回了个“嗯”。   随后顺手将消息删除,点了支烟。   时近傍晚,时冬暖回房间整理好,下楼准备吃晚餐,就见韩嘉榆独自在凉台吹风。   他走过去,恰好晚风吹拂,裹着男人身上烟雾缭绕的烟气探进来,卷进时冬暖的鼻息里。   不算呛人的味道。   但确实是烟草气。   韩嘉榆几乎不在家里抽烟,至少时冬暖从没发现过。   今天算是这人难得破例。   在大学校园,时冬暖见过一些同学难过或思考的时候,会抽烟缓神。   他边靠近边猜测,韩嘉榆现在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难过。   男人耳尖,听到脚步声,还没转头,就先熄灭了手中抽了不到一半的香烟。   时冬暖忙说:“没关系,你可以在家抽烟的。我又不是小朋友,不需要特地回避。”   听见这话,韩嘉榆微侧过脸,不置可否抿了抿唇,仍坚持抬手指,挥散了身边残余的烟味。   等烟味淡了,韩嘉榆才开口, “刚才,关于Xylon……”   时冬暖警告, “你不许diss他!”   “……”韩嘉榆勾了勾嘴角,看着远方山线,回应, “好,我不diss他。”   “那你继续说吧。”   “我只是想问,刚才关于Xylon的事,你现在还难过吗?”   被挂念的感觉很好,时冬暖心一热,坦诚回答:“其实不难过。X神出道那么多年,什么骂名没有背负过?我一路关注他,那些骂声就像砸在自己身上一样,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韩嘉榆远眺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停留在时冬暖脸上。   目光柔和,像是沾染了远方山线的朦胧。   “只不过,时姐是我妈妈。我说出口,是因为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辜负我的表达,不会故意让我难过。”   “嗯。”韩嘉榆称赞, “你做的很好。她也是。”   时冬暖想起对方的承诺,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见Xylon啊?”   韩嘉榆顿了顿,才回答:“得再等等。”   “等什么?”时冬暖记起话题结尾对方看了时姐一眼,猜测, “是要等时姐同意吗?”   韩嘉榆没回答,只是垂下睫毛,试图隐藏眼底的情绪。   时冬暖则心想:应该是猜对了。   他叹了口气, “你和时姐有好多秘密。”   简单的一句抱怨,竟换来了高冷男人郑重地一句:   “对不起。”   时冬暖眼眸一颤,猛地抬头,望向刚道过歉的男人。   此时,韩嘉榆仍在凝视遥远天际与山的交界线。   山腰上的一处小村落倒映进男人漆黑的眼眸,像是满城的岁月都融化其中。   这一幕让时冬暖意识到,自己和韩嘉榆的差距,从来都不仅仅是年龄或辈分而已。   他像是在宫殿里被保护得完美的小王子,不谙世事,再装沉稳,都显得天真。   而对方则趟过数回风霜雨雪,与时青禾一样,浑身都写满了他读不懂的故事。   “时姐对我有知遇之恩。”   韩嘉榆看着远方,似是回忆起了从前。   时冬暖隐约听懂,这大概是韩嘉榆愿意帮时青禾保守秘密的原因。   他已不在乎秘密的内容,只是好奇, “那么,这是你对我好的原因吗?”   韩嘉榆眼眸中的城市因这句话摇颤。   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   沉默许久,韩嘉榆才回答:“不是。”   “为什么犹豫啊?”时冬暖撇嘴, “该不会是在想怎么骗我吧?”   “没骗你,只是在想,有些话能不能说。”   “能说吗?”   回答的又是一句意味深长的, “得再等等。”   时冬暖忿忿想:幸好一直都在叫小舅,而不是哥哥。   这人根本没有和我更亲近,他和时姐才是天下第一好!   在心里报复似的把“韩嘉榆”的名字挪到人际序列的最后一位。   大度的时冬暖这就原谅了对方。   他记起最初提及Xylon的问题还没得到回应,追问:“那你呢,你的看法呢?”   “嗯?”   “你觉得Xylon怎么样?”   大概人人骨血里都有点赌徒的基因。   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会让人产生“说不定呢”的侥幸。   说不定呢?   说不定Xylon和韩嘉榆真的有很紧密的联系呢?   时冬暖想通过这个问题,试探韩嘉榆的态度。   结果韩嘉榆轻佻回应:“你不是不让我diss他?”   时冬暖:“……”   哦。懂了。   不许说了!   X神的坏话他听不了一点!   时冬暖对X神本体非常包容,堪称没有底线。   一开始“是个人就行”,后来发展为“不是人也行”。   所以时青禾所说的“秃顶大叔”或“其貌不扬的胖子”,他完全能接受。   不能接受的,只是时青禾当时略带侮辱性质的“丑陋”, “油腻”这类措辞而已。   想到这里,时冬暖转而又问, “你见过Xylon吧?你觉得他的外形和时姐形容的一样吗?”   韩嘉榆定定看了他片刻,眸光沉沉,许久才流转。   男人重新看向天际线,似是斟酌,随后想到了措辞,莞尔看回来。   “和她形容的不一样。”   “是怎样的?”时冬暖补充, “也不用描述得太具体,只要大概说一个类型……”   韩嘉榆回答:   “是你可以叫老公的类型。” 第26章   二合一   “是你可以叫老公的类型。”   一听这话,时冬暖心里一咯噔:   坏了。   韩嘉榆是X神老婆粉。   是老婆粉,为什么刚才他问看法,韩嘉榆好像还准备diss人家?   时冬暖又懂了:   韩嘉榆是扭曲的老婆粉。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如今在时冬暖眼里,他这个看似平静的家里,堪称五毒俱全:   X神死忠, X神黑粉, X神毒唯。   事已至此,时冬暖苦中作乐地想:   连韩嘉榆这么英俊的人,都认可Xylon的颜值称得上“老公”……   至少证明, X神是和韩嘉榆不相上下的大帅哥吧!   “那么时姐为什么要那样形容X神?”时冬暖又问。   “哼。”韩嘉榆闷笑,沉吟片刻, “大概是丈母娘挑女婿的心态吧?”   “怎么会!”时冬暖撇嘴, “时姐天天5G冲浪,居然还以为我叫老公真的就是在叫老公啊!”   “原来你叫老公不是在叫老公吗?”   韩嘉榆手肘撑在栏杆上,腕子托着下巴,悠哉地看着时冬暖。   莫名就像一只慵懒的猫用爪子勾着仓鼠的尾巴,欣赏人家四处挣扎却逃不脱的模样。   “当然不是!”时冬暖强调。   韩嘉榆眼眸一晃,又问:“所以你可以随便叫别人老公?”   “……”   时冬暖喉结滚了下,他隐约察觉危险。   不是对方施以压迫感,而是他有种预感,只要他承认,下一秒对方就会让自己叫他老公听听。   虽然是无凭无据的推测。   但时冬暖觉得不无可能。   “也不是。”时冬暖忙说, “我会很谨慎地叫老公的。”   谁知,这样的回答也令韩嘉榆满意。   男人眉眼明显愉悦,憋着笑意转回去远眺,说:“嗯,那就好。”   时冬暖:“???”   两人一时无言,安静吹了会儿风。   就这么一起共同远眺,一起感受思绪逐渐明朗。   直到时青禾在餐厅呼唤他们吃饭,二人才有了动作。   正当韩嘉榆要进屋时,突然感觉身后的少年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回头去看,只见少年表情认真,像是做了什么郑重的决定——   “我叫X神赛博老公,本来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称呼,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么叫了。”   韩嘉榆眉一挑。   时冬暖紧接着说:“以后这个家里, X神的老婆粉,只有你一个!”   韩嘉榆:“……”   *   距离开学日越来越近。   大概是最后的狂欢更要尽兴,小红鸟平台近日迎来流量巅峰。   而刚好在这期间完结的《致命合约》恰好坐上风口得到推送,又引来一批读者,疯狂催促九尾福开新坑。   九尾福过去只经历过“完结死”。   作品完结就跟石子掉进深水一样,沉得悄无声息,捞都捞不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读者记住画家的名字,由老作品追到新作品的体验。   很新奇的体验,但是非常不错。   除了漫画平台内,九尾福在其他社区也小小地破了一波圈。   时冬暖是怎么得知自己破圈的呢?   一天平台责编联系他,说是有广播剧版权商想预收购他的作品。   之所以是“预”收购,因为九尾福现有的作品实在太过“狂放”。   版权商想预定下一部,并且含蓄地暗示:   “题材不限,但希望太太画得清纯一点。”   不太清纯的傻黄甜太太表面镇定地答应了。   然后回完消息就在床上疯狂打滚宣泄情绪,直到额头被墙壁拥吻,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癫。   时冬暖捂着额头仰躺,微微地喘,却不觉疼痛——   他满心都在想:好像真的有神明在暗示。   不仅帮他实现了漫画家的梦想,甚至带来的新机遇,还与他原本试图接近偶像的计划不谋而合。   九尾福扑街多年,是因为剧情合格,但画技不过关。   通过这一部短篇的磨炼,他综合实力大幅提升,本就在考虑下一部适当转型。   哪怕版权商不提醒,他也打算清纯一点。   总不能递到X神手里的本子,满屏满页都是花白的蜜桃和硕大的宝特瓶吧!   于是,寒假的最后几天,就在时冬暖构思新作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耗尽了。   *   返校日当天。   时青禾的忙碌在时冬暖看来已成常态,这几天她更是连家都没回,影都见不着。   幸好过往开学时冬暖被锻炼充分,很习惯一个人拎箱打车回学校。   大概是宅男的活动范围太过有限,时冬暖一直没有起过考驾照的念头。   他一年也就那么四天会遗憾自己没有驾照——   寒假前,寒假后。暑假前,暑假后。   因为要搬行李。   这天时冬暖也做好准备自食其力,刚推着行李箱走出房门,就看见韩嘉榆在客厅沙发整装待发,抛接着他尘封的库里南车钥匙,像在等他。   看见他,韩嘉榆站起,长腿一迈上了楼,自然接过他的箱子,说:“准备好了?走吧。”   “你要送我去学校吗?”时冬暖眼前一亮。   “嗯。”   时冬暖追问:“是时姐拜托你帮忙的吗?”   走在前面拎箱的人手一顿,没转身,反问:“就不能出于我个人意志?”   惦记着韩嘉榆与时姐绑定秘密的仇,时冬暖故意追问:   “是出于‘小舅’的个人意志吗?”   韩嘉榆没回话,但显然是听到了。   因为时冬暖在其身后,很清晰地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随后二人利落地装箱,上车,系好安全带,库里南起步出发。   跑车驶经一片学区,恰好路口亮了红灯,韩嘉榆刹了车在线外等。   刚好车前斑马线上走过一对家长,拽着小学生年纪的男孩返校。   夫妻大包小包拎着,可见学校大概率是寄宿制。   或许也正因此,小孩分离焦虑严重,哭得稀里哗啦。   好不容易把孩子拽到学校门口,当妈妈的先抬手擦眼泪,蹲在孩子面前说着什么,态度温和,应该是安慰和鼓励。   那小男孩或许是听进去了,虽然眼泪汪汪的,但还是坚强地点头,好像在承诺自己会勇敢。   这一幕看得时冬暖哈特软软。   他偷偷转头打量韩嘉榆,发现男人也在专注地观察着那一家三口。   时冬暖低头想:每个家庭面临分离,总归是会难过的吧?   我要回学校了,韩嘉榆,也会难过吧?   校门口,小男孩终于成功被安抚,主动拖过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和爸爸妈妈挥手作别。   爸爸妈妈也互相依偎支撑着,偶尔挥手,偶尔又将手擦过脸颊,像是拭去泪水。   直到,小男孩的背影融进浩浩汤汤的开学大军里。   那对爸爸妈妈画风一转,不演了!   俩夫妻对视一眼, “啵”地亲了彼此一口,紧接着手拉手蹦蹦跳跳进了校园边的KFC。   显然,是去庆祝“神兽”终于回笼了。   时冬暖:“……”   韩嘉榆:“……”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绿灯亮,韩嘉榆脚踩油门,车继续前进。   转眼到了大学门口,韩嘉榆先解了安全带下车,不待关门,便看见副驾上的人没有动弹的意思,压低上身抬眸看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时冬暖抻着袖口,许久,才故作凶狠威胁:“等我返校了,你不许回家庆祝!”   这才明白他在介意什么,韩嘉榆抿唇答应, “当然不会。”   时冬暖想了想,又补充, “不在家也不行!在外面庆祝也不行!心里面庆祝也不行!”   “不会庆祝的。”   韩嘉榆在说这话时,表情依旧不显情绪波动,平淡得很。   时冬暖只当人在敷衍,没往心里去,还是不甘不愿地下了车。   奢侈跑车。   精致美少年。   顶级大帅哥。   这种组合无论在哪个大学校园门口,都是吸睛的搭配。   几名穿着休闲手提外卖的少女一边说话一边朝这里打量。   有拍着篮球经过的少男因为盯着看,球滚远都没注意,掌心拍了半天的空气。   比平日更加超标的回头率令时冬暖紧张,见韩嘉榆还毫无自知地从后备箱搬出行李,忙过去主动接手, “我自己来就好。”   结果韩嘉榆手指兜着箱把,手腕一勾,把箱子滑行到远离时冬暖的一侧,不置可否。   时冬暖说:“我宿舍楼离校门口不远,有电梯的。”   韩嘉榆拎起箱子, “嗯,我送你上去。”   还要送货上楼?   联想到这么招摇的颜值组合要穿过校门,经过林荫道,转进宿舍区,最后再进入他们寝室……   时冬暖就更紧张了。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更醒目的时刻,比如陪丁当当穿原创服设炸街,比如参加动漫社团的cosplay巡演。   但那些引人瞩目的时刻,和与韩嘉榆并行被注视时的紧张,是不一样的。   时冬暖没时间细想,忙说:“我自己可以的!”   “来都来了,”韩嘉榆却说, “不贯彻一下‘小舅’的个人意志,去和小辈的室友打个招呼,多可惜?”   时冬暖:“……”   记仇不是时冬暖的专利。   原来韩嘉榆在这儿等着将他一军呢!   一个执意要送,一个执意劝回。   两个本就显眼的人进行着显眼的拉扯,在人群中便更加显眼。   显眼到,跻拉着拖鞋往校门走经过他们的男生,停住脚步,一眼认出:   “小弟?”   熟悉的声音引时冬暖侧目,他发现叫自己的人是同寝的舍友,年龄排行老三。   时冬暖上学早,每个阶段都比同班同学小一到两岁,在大学寝室里也是毫无疑问的忙内,于是被唤作“小弟”。   老三低头看了眼时冬暖,抬头看了眼韩嘉榆。   又低头看了眼时冬暖,再抬头看了眼韩嘉榆。   老三眉头一拧,察觉不对,当即把左手挂上时冬暖的脖子,勾到自己身边,警惕瞪着韩嘉榆, “长成这样,干什么不好,来当人贩子?”   时冬暖:“……”   韩嘉榆:“……”   “老三,他是我小舅!”时冬暖解释。   老三恍然大悟, “哦,是小舅啊!小舅好!”   韩嘉榆本没有回话,目光轻飘飘瞥到时冬暖颈侧挂着的胳膊,不动声色把视线收回。   再抬眸时,韩嘉榆伸手过去打招呼, “你好,初次见面。”   初见的人行握手礼,一般都用右手。   老三条件反射伸右手去接,发现撞位了,大脑CPU猛猛燃烧。   然后才莫名其妙地收回左胳膊,别扭地和人左手相握。   “你好小舅,送到这里就行,小弟我接上去。”   二人随即松手。   老三一边低声嘟囔着“是左撇子吗”,一边要顺手继续挂在时冬暖身上……   就见韩嘉榆利落地用右手拎着行李箱到老三面前,平静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没什么心眼的老三双手接过箱子,就往校门推, “小弟我走慢点等你啊!”   “好!”   时冬暖应完,转向韩嘉榆,不待说话,对方先有动作, “等我一下。”   韩嘉榆走回车边,拉开后车门,弯腰探身取了件东西。   姿势的变化让仿西装短外套倾斜,露出后面一段劲瘦的腰沟,与臀线形成一道饱满的起伏。   时冬暖默默低头,收回视线——   漫画还是完结早了。   要是先看到这一幕,不得再画个西装暴徒色-诱play!   韩嘉榆捏着个大礼物盒过来,放进时冬暖怀里, “这个送你,开学礼物。”   时冬暖见人单手托盒的姿态潇洒帅气,便模仿了一下。   结果手掌尺寸有限,指力也托不住,礼物盒差点翻车砸在地上。   手和手的区别真是比人跟狗的区别都大。   时冬暖只能双手抱着礼物盒, “我上去再拆可以吗?”   “当然。”韩嘉榆双手抄兜。   “嗯……”应该要走了,但时冬暖沉吟一声,莫名磨蹭起来。   韩嘉榆也安静注视他,没催没问,站在原地等。   “小——弟——”   远远传来老三催促的呼唤,时冬暖眼看拖延不了,只好说:“我得走了。”   韩嘉榆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   那变化很细微,却耐人寻味。   时冬暖第一次见到男人出现这样的情绪变化,暂时推敲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只见韩嘉榆嘴唇蠕了蠕,终于开口, “周末回家吗?我可以来接。”   霎时间,大学校园门前熙攘的人群似乎同时噤声。   时冬暖耳边只剩男人的话语不断重复。   周末回家吗?   我可以来接。   他想:看来,韩嘉榆刚才没有敷衍,我返校,他真的不会庆祝。   他想:韩嘉榆是会想我的,毕竟他还期待我周末可以回家。   此时毫无肢体接触,但时冬暖还是脸热得一塌糊涂。   “好。”时冬暖咬唇, “你来接我。”   “嗯。”   他没敢抬头看,只听得男人回应的嗓音,温柔得像掺了砂糖。   抱着礼物盒追赶老三时,时冬暖都没敢回头看。   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开始遗憾:   返校了,不能每天都看到那天菜级别的好身材了。   老三还在校门内的路口站着等,直到与时冬暖会合,才继续前行。   “哇。”老三拉着行李箱,边走边感慨, “你们家基因太绝了,你小舅也太帅了!那脸,那大块头……”   时冬暖解释:“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   “没有血缘关系?”老三表情八卦起来, “那岂不是可以……”   时冬暖眼神杀过去。   老三闭嘴。   但走了两步,习惯“话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老三,还是忍不住说:   “我不是腐男都觉得你俩有问题。我个‘女生说发烧三十八度,我回哇牛逼’的傻叉直男,都觉得你俩有问题。”   时冬暖继续瞪,但杀伤力有限,便放弃, “我俩什么问题?”   “我隔得远,没听见你俩说了什么,但是你看他的表情,他看你的眼神……”文学院知名混子老三抓耳挠腮,没想出合适的措辞,只好说, “反正张飞不会这样看关羽,关羽不会这样看张飞。”   时冬暖:“……”   老三:“怎么不说话?”   时冬暖:“我生性不爱说话。”   *   回到宿舍后,老三说要出去打水,就离开了。   老大和老二还没到,屋里暂时只有时冬暖一人,他便趁机拆了礼物。   大礼盒里装了不少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电子产品。   最新款的平板,耳机,电容笔,板绘的数位板和配套触控笔,对大学生和绘图狗而言非常实用。   时冬暖一一翻动这些沉实的盒子,直到夹缝中掉出一张轻飘飘的,不起眼的东西。   却是所有礼物中,唯一能让时冬暖呼吸一滞,心跳加快的一件!   那是Xylon尚未发布的实体ep《复活》。   且不说尚未发布,官方根本没有公开过会将它制作专辑册子发售!   它是绝无仅有的,全国限量的第一本!   “哇啊啊啊啊啊!”时冬暖举着专辑书尖叫,翻腾间书封微动,露出扉页上油性笔的黑字。   他定睛一看,是Xylon亲笔的to签:   To冬冬,   开学顺遂。   常回家看看。   ——Xylon   “啊啊啊啊啊啊!”时冬暖叫得更大声了。   韩嘉榆!   你!是!我!的!神!   那么高冷的人究竟要怎么开口,才能跟X神求来这种定制礼物?   还云淡风轻夹在一堆贵重物品里面,真的是酷得无懈可击!   时冬暖深呼吸平复着狂热的心跳,捧起手机点开韩嘉榆的聊天框,按着语音键准备说话。   或许是因为心跳和呼吸都还炽烈,他的声线也像熔化的蜜一样软而甜。   对嗓音变化并不自知的时冬暖开口:   “To签专辑,我看到了。真的非常感谢你吖……你回来了?!”   话锋一转,是因为看到老三拎着水壶走进门。   幸好语音条还没有被发出去。   老三听到他陡然扭转的声线,挠头, “卧槽?滑动变阻夹子音?”   时冬暖:“……”   老三:“这么甜?在给女朋友发消息?”   时冬暖:是错觉吗?怎么总有人错嗑我俩CP?   *   四人寝全员到齐之后,大家快速打扫过宿舍,便瘫在床上撒癔症。   疲惫劳动之后,大脑难得放空,此时冒出的情绪与想念最为热烈,或许本人都不曾察觉。   “你们想家不?”老大先说, “我这就想家了。”   “我还好。”老二说, “但是我想我房间里的4090ti了。”   “我想我老婆了。”老三说。   老大一个枕头丢过去,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脱单了?”   “我的球鞋老婆们啊啊啊啊!”老三哭嚎。   然后老二也把枕头砸了过去。   “小弟呢?”老大问, “怎么一直没吱声?”   被cue的时冬暖这才说:“嗯,想我妈妈了。”   然后在其他三人继续打闹的时候,时冬暖被子一卷,把自己裹在里面。   悄悄在心里说:   还有点想韩嘉榆了。   只有一点点而已。 第27章   二合一。   开学第一周,整所大学都处在“假期后遗症”的状态中。   刚从寒假醒来的庞大机器几次试图运转,结果都只是崩溃重启。   手更抖的食堂阿姨,各宿舍抢修的电工,提笔忘字的老师学生,甚至尘封了一个寒假的教室桌椅,都笼罩在名为“开学”之物的阴影之下。   在椅子关节“吱呀吱呀”的呻-吟声中,莘莘学子们艰难地把脑子从“一月限定男友”, “二月限定老婆”, “游戏新春活动”, “寒假线下庆典”等诸多狂欢中,扯回白纸黑字的枯燥课本上。   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适应困难。   下课铃响,走廊行走着诸多困倦的“丧尸”,穿梭期间是的一个白衣翩然的轻盈身姿,面容精巧,元气满满。   此人,正是江湖知名“别人家的孩子” :   时冬暖。   —— “呜呜呜我真的不想上课。”   —— “清醒一点,你是老师啊!”   —— “清醒不了一点,我好像没带脑子,讲了半节课,也没把小组任务的规则讲清楚。”   —— “我教你,你让时冬暖去讲,这孩子讲得很清楚。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的规则就是让他转达的。”   玩家时冬暖消息列表弹出“老师有话说”的任务名。   玩家时冬暖领取任务。玩家时冬暖完成任务。玩家时冬暖获得奖励, “授课老师的信任”。   —— “我肝了一早上的预案呢?!电脑怎么黑屏了,我没保存啊啊啊啊!”   —— “主席别急,为什么不问一问神奇的时秘书呢?”   玩家时冬暖消息列表弹出“学生会主席要死了”的紧急任务。   ……玩家时冬暖获得奖励, “学生会的赞赏”。   —— “坏了,我算错ddl了,今天就是给学生会交方案的最后一天了!”   —— “部长别怕,此时背景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辣个男人来救场了!”   玩家时冬暖接取任务……   —— “抢不到课,根本抢不到选课啊!垃圾校园网是不是把我们文学院屏蔽了啊!”   —— “快!快去请佛祖!快去请班长!”   玩家时冬暖……   等玩家时冬暖肝完开服主线任务,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已经是周五下午。   周五下午没课的同学已经凑上周末小长假出去玩了,时冬暖还在图书馆自习区敲电脑键盘,清理手头剩余的支线任务。   在一片蓬头垢面,殚精竭虑的备考党中,在笔电前抬头挺胸,情绪稳定的时冬暖,显得那么赏心悦目。   隔壁桌的女生背书背得急眼,抬头瞄一眼旁边的美少年,吸猫一样获得能量,继续埋头苦读。   程彰被室友拉进图书馆时,恰好是午后阳光最明亮的时刻。   他本来不情不愿的,过了安检还在低声抱怨, “带我个体育生来图书馆自习,这跟请四川人吃草莓酱麻婆豆腐有什么区别?”   室友眼睛横扫自习区,耳朵半点没在听, “草莓酱麻婆豆腐?行,一会儿请你吃。”   程彰:“……”   他知道室友是为了来和暗恋的女神制造偶遇,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壮胆的僚机,干脆安心当好NPC,找了个空座拉椅子坐下。   不坐不要紧,一坐吓一跳。   周围本专注做事的众生视线齐刷刷朝他投射过来,虽无人出声,眼神却好像异口同声:   “你怎么敢的?”   怎么……我不小心坐到皇位了?   程彰心想着,四处打量,这才注意到正对面坐着的人。   他愣住。   他似乎明白了原本这个位置空出来的原因。   对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并没察觉周围气场的变化,但因为抬头挺胸的坐姿,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精致的五官。   阳光打在他面颊的肌肤上,剔透得像是在发光。眉眼恰到好处的清冷精致,不带多余线条,仿佛经过画师精密的设计。   鼻头小巧挺巧,嘴唇丰润饱满,思考时微微抿唇,下巴边会挤出淡淡的梨涡。   这种长相,不笑时会自带古墓派般不谙世事的孤冷,一旦笑了,又会冰雪消融,格外格外甜。   程彰看呆了,等回神时,才想起周围的注视。   等他转头看周围,大伙儿已经各干各的,无人再注意这边。   周围是焦灼痛苦的阿鼻地狱。   程彰回头,眼前是岁月静好的桃源幻境。   再看,周围是阴云笼罩的挣扎学子。   再回头,眼前是明眸皓齿的清冷美人。   程彰:图书馆是这么神奇的地方?怎么有人自带滤镜啊?   室友扫了一圈没找到女神,垂头丧气过来, “走吧程彰,我女神可能周末出去玩了,今天没来学习。”   室友拽了两下程彰,没拽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程彰正盯着对面的人走神。   当即面露秒懂的笑,室友与程彰并排坐,耳语, “难怪之前那么多妹子找你去联谊你都拒绝,原来你是好这一口啊?”   程彰转头瞪室友, “别乱讲。”   室友耸肩, “品味很好,但是太好了,他可受欢迎着呢,不好追哦!”   程彰定睛, “你认识他?”   “我不配认识。我只是知道。”室友轻声分享情报, “他叫时冬暖,是文学院的,比我们大一届,在咱们校内论坛可太火了!著名的高岭之花,学习,干事,人缘,样样精通,但就是不谈恋爱,谁也撩不动。”   程彰然一挑眉,视线重新落到对面。   本兴致缺缺的俊朗面庞,难得出现了球场上才会出现的兴奋表情。   室友一看便知,这小子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了。   “麻婆豆腐不吃啦?”室友试图勾-引。   程彰目不转睛, “别惦记你那草莓味了。”   “行,省钱了。我走了。”室友拍拍程彰的肩,先离开了。   留下第一次来图书馆的程彰,本应该无所适从,却莫名流连忘返。   他随手从旁边书架取了本书,支起来挡着脸,偷偷看对面小学长漂亮的脸。   作为体育学院的风云人物,程彰不管在院内外都是人气颇高,习惯了被人注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产生想注视一个人的心态。   他并不知道自己盯着看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确实是被吸引了。   就像灌满的游泳池被突然拔了阀,他的视线只是水中一片落叶,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蛮横的旋涡。   嗡嗡。   小学长的手机微微震动,引得主人侧目。   程彰本藏得很好,但出于心虚,还是悄悄把书后的视线压得更低。   不知是收到了谁的消息,小学长本清冷无欲的脸上,绽开一点点恬静的笑意。   就像初春树梢的桃枝花苞。   娇嫩美好得令人心软。   果然,这样的五官,一旦笑起来,真的会很甜。   看得程彰心一酸:   他是收到了恋人的消息吗?   也对,难怪撩不动,这样好看的人一直没恋爱,反倒才奇怪。   对面,小学长看完消息,点语音键对手机说话:“好,我现在就过去。”   声线温雅清脆。   听得程彰脸藏得更深:   怎么连声音也这么甜?   接受了邀请的小学长起身整理桌面的东西。   收拾时目光流转,小学长无意瞥到对面的程彰这里,看清书封后先是一怔,转而看向书后的程彰,展开一个鼓励的笑。   笑得程彰晕晕乎乎的,等小学长走远,才察觉不对,合上书页看了眼封面——   《三分钟学会一百种甜妹妆》。   程彰:靠。   被当成彩妆奇行种了。   虽说尾随陌生人不太好,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让程彰很想得知貌美的小学长,究竟是要去赴谁的约。   只看一眼。就当是顺路。   程彰在心里如此合理化着,隔一段很长的距离,与小学长共同漫步在校内的小径上。   前头的人,连走路的背影都是美观的。   后颈白皙,与挺直的肩背形成颇具教养的直线,步伐轻快,身姿优雅。   程彰几乎不会用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   但是面对小学长,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好漂亮。   诚如室友所言,初见至今的一切细节,都在加深程彰对小学长“高岭之花”的印象。   要去哪里?对方是谁?   气质那么好,是要去音乐厅?美术馆?抑或实验室?   配得上小学长的恋人,是温文尔雅的教授?还是风度翩翩的总裁?   紧接着,程彰眼见高岭之花进了学生活动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赫然三个大字:   动漫社。   程彰:“……”   咱们二次元真是卧虎藏龙。   *   “五一嘉年华你们签售会送限定无料吗?”   “我们舞见那场有送吧唧,别的场次不知道。”   “社长,我是大学生,包邮送我。”   “只要你能抢得到内场票,我多送你色纸和海报。”   时冬暖刚踏进办公室,就听见这些浓度颇高的专有名词。   “在外奔波”的他心生亲切,一如多年华侨漫步异国街头,忽然听见路人打招呼说, “您吃了没”。   闲聊的人,是社长江枝和财务萧甜。   彼时,她俩正一人举着一块甘蔗,邦邦敲着平板电脑。   这俩脱线的女人干什么,时冬暖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听二人甘蔗敲得颇具节奏感,他便看了一眼,发现她俩其实在battle音游。   时冬暖:你们音游人不背谱拿手打应该是犯法。   社长男友兼社内秘书李羽,正窝在小沙发上看漫画,时不时给女票江枝投喂一块草莓。   见到时冬暖进来,忙打招呼, “小妈来啦!”   时冬暖叹一口气,懒得再纠正这个称呼——   二次元本就是个ACGN的文化大熔炉,因包罗万象更吸引年轻人。   圈内多的是江枝萧甜这样开放活跃的多坑爱好者,也允许像时冬暖这样相对稳定的纯番漫爱好者存在。   作为动漫社最全能最沉稳最会照顾人的底牌,时冬暖一开始被部员们唤作“男妈妈”,后来因为个子小,年纪也小,被前面加了个“小”字。   再后来就被魔改,简称为:   小妈。   李羽又说:“她俩打赌呢,江枝输了要给萧甜带乙游全男主cv的to签,萧甜输了就让出二游周年设定集。”   时冬暖:“嘶——”   都是狠人。   一个舞见赌上了漫展同事社交资格,一个二游玩家赌上了社区pvp资格。   “小妈,喝奶茶不?”李羽又招呼。   时冬暖一看,小茶几上摆着好几杯奶茶,一人一杯都绰绰有余,地上的大纸袋里已经收集了好几个喝完的空杯。   “买这么多?”   李羽解释:“江枝玩的bl黄油出奶茶联动了,为了圈钱,那糊游一下子出了十二款,她想集齐杯子……”   时冬暖:“……”   言尽于此,懂的都懂。   那边伴随着萧甜的一声哀嚎,对决宣告结束。   有人永远失去了和别的玩家对线时的优越身份。   江枝得意地啃一口甘蔗,发现被敲烂了,忙吐出,才对时冬暖说:“小妈,随便挑随便喝,记得给空降的学弟留一杯。”   “空降?”时冬暖头一次听说, “怎么下半学期还有新社员啊?”   “可不仅仅是新社员,”江枝摇晃手指, “据说是个新晋网红coser,大二体育生,黑皮大奈秀色可餐……”   旁边吃醋的李羽怼了块草莓堵了女朋友的嘴。   嚼完咽了,江枝继续说:“先前也是学院学生会重点干部,这学期是把那边活儿推了才加入我们的,我准备把他当做新社长重点考察。当然,作为副社的小妈你也免不了亲手带娃。”   “哦。”时冬暖没异议,挑了杯奶茶啜着,应道, “好。”   想到新成员要来,时冬暖想收拾收拾一个寒假都没动过的展柜,给学弟留下一个好印象。   结果,摆满手办的玻璃展柜已经事先被江枝整理,不仅整齐,里头还添了些新货。   时冬暖一眼就看到了那组新流麻,一排三个。   图案赫然是《致命合约》出圈的三大视角脐橙图!   时冬暖:“……”   谁把我底裤摆展柜里了?!   时冬暖默默打开展柜,取出那三块流麻。   旁边的江枝一看,以为他喜欢,兴奋贴过来, “小妈你也看过这个漫画?这是我寒假时的精神食粮……你干嘛!”   话音一转,因为时冬暖直接把它们收到底下的抽屉里,狠狠地封印起来。   江枝痛苦, “人活着变-态一点怎么了!小妈你个封建老古板!”   时冬暖高冷哼一声。   你的寒假食粮是封建老古板亲手煮的。   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正副二社的对峙。   转头,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拎着蛋糕袋子站在门口。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尚凉的春季仍穿着单薄运动服却并不觉冷,肌肉撑得胸口处的布料饱满厚实。   天降,黑皮,大奈。   懂了,新学弟。   “大家好,我叫程彰。”学弟热情地分发起杯子蛋糕, “来得迟了,这是补偿。”   会来事的帅哥更容易拉拢好感,时冬暖虽被落到最后,但依旧对这位学弟程彰印象不错。   直到程彰小蛋糕发到他面前,近距离看到五官,时冬暖才猛地记起图书馆里刚看到的那本书,脱口而出——   “甜妹妆?”   程彰:“……”   一个明显昂贵的抹茶生巧盒子,塞进了时冬暖手中。   独一无二的款式,显眼的色差和精致度,与所有奶油杯子蛋糕区别开来。   “这是贿赂。”程彰凑近低语, “拜托学长忘记那个误会。”   时冬暖一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但已经迟了, gay达敏锐的江枝和萧甜已经起哄“yooooooo”。   显而易见的特殊对待,蓄意接近的暧昧低语。   小学弟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时冬暖知道分寸,当即婉拒, “不好意思,我甜品过敏。”   围观群众发出爆笑。   程彰的视线落在小学长手中的“全糖芝士葡萄”上,并不揭穿,大方地收回了那个蛋糕盒子。   故意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既是为了方便当作玩笑,也是为了清晰地发出拒绝的信号。   领会到这点心思,程彰反倒对小学长的好感更深了些。   手机铃响,是有人给时冬暖打了电话,他接起,喊了声, “小舅?”   简单说了几句话,时冬暖挂断,解释自己要回家,就先行离开了活动室。   江枝主动承担起带娃的责任,给程彰介绍起社团的成员和信息。   但学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着话半天没回应,直到被江枝呼唤名字,才猛地回神道歉。   “不过,学姐,”程彰主动问, “时学长一直都那么高冷吗?”   “高冷?!”江枝先是被这个标签惊到,随后才恍然大悟, “对!我都忘了我们的初见了,确实和现在反差很大!”   “嗯?”   “别担心,他反正不高冷,就是需要花时间养熟。”江枝解释着,看到展柜空了的一块,又恨得咬牙切齿, “虽可爱而不自知,但不得不说,太过正直古板。”   “可爱……”   望着早已没有小学长身影的门沿,程彰若有所思。   *   “小弟干嘛去呀?”看到时冬暖在装填背包,老大主动问。   “这周末我得回家了。”时冬暖一想,又补充, “以后周末也大概率回家。”   “啊?”老大遗憾, “不跟我们一起搓一顿,吃寒假的席吗?”   “……哎呀,那等我回来请你们吧!”   “好嘞!”老大成功被收买。   但老二还不服, “哪有大学生一到周末就往家跑啊!咋了,家里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要陪啊?”   老三嗤笑, “小弟的话……看起来不像是老婆孩子哟,更像是老公。”   时冬暖到老三床头搬了枕头捂住这人的脑袋。   老三假装挣扎两下,配合地死了。   等时冬暖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尸体又复活。   “死人”在背后好奇问他:“是上次我看到的那个老公吗?”   老大老二猛然从床上弹起, “哪个老公?!”   时冬暖:“……”   一分钟后。   等时冬暖走出宿舍时,四人寝躺了三具配合的尸体。   *   江枝带着大部队离开活动室,往校门外走。   会来事的新学弟执意要请吃饭,她就当团建,爽快答应了。   刚出校门,江枝眼尖,远远看见不远处车漆流光溢彩的库里南名车,车边站着一个帅得离谱,身材犯规的男人。   而男人身前,赫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社团小妈时冬暖。   她那支撑起学生会半壁江山的万能小妈!   她那会没收黄漫流麻的老古板小妈!   她那风韵犹存的貌美小妈!   此时在男人面前,小妈笑得毫无防备,甜蜜得就像少女风格的裱花糖霜小蛋糕。   江枝:“……”   一旁的萧甜见她视线锁定,表情深奥,好奇问:“怎么了?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江枝:“我好像看到咱爸了。”   ————————   韩先生,别悠哉了,可以急了。 第28章   江枝的视线所及之处,很快聚集了身边所有部员投射的目光。   于是,所有人都目睹了“名车,美男,大帅哥”的画面。   最先有反应的是程彰,敏捷的体育生直接冲了过去。   “哎哎学弟!”江枝伸出尔康手,为时已晚,没能拦住, “坏了,年轻人冲动了。”   “坏了?”萧甜盯着江枝的脸, “麻烦您的用词和看乐子的表情统一,好吗?”   程彰出现在时冬暖身后时,当事人还毫无察觉,仰着头正跟面前的韩嘉榆说话。   韩嘉榆本颔首看着他专注地听,眉目一贯地平和,可抬眸情绪转折的一刹那,才让人发觉,方才的表情其实称得上温柔。   眼见韩嘉榆脸色变化,时冬暖意识到身后应该是有人接近,正要转头去看,手肘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量牵引。   他毫无招架之力,也来不及反应,直到身侧淡淡的木质男香掠过鼻尖,随阴影落下,气味变得更加浓郁。   时冬暖眨眼,发现自己已被韩嘉榆拉得变了位置,对方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   是保护的姿态。   严严实实的。   体型差距让时冬暖宛如一只掌中珍珠雀,被蕉叶挡得完全无法窥视接近者的一点痕迹。   “学长……”   韩嘉榆身前的人传来委屈的呼唤。   时冬暖一听,恍然觉得声音耳熟。   他扒着韩嘉榆的手臂探出头,看清来者是程彰,连忙抬头对韩嘉榆说:“他是我社团的学弟,不是坏人!”   本以为解释之后,戒备的二人氛围会稍有缓和。   可似乎只是适得其反。   时冬暖莫名感觉那俩大高个对视时的表情更加凌厉。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掌心搭着的韩嘉榆小臂的肌肉,亦明显地绷得更紧。   时冬暖:“???”   这是怎么了?   现在的alpha都流行刚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先示威吗?   “学长,”虽是在呼唤时冬暖,程彰的眼睛却全程锁定韩嘉榆, “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卧槽,他直接A上去了。”   “不愧是年下,小孩就是粘牙。”   “枝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三重音响起,萧甜,江枝和李羽也加入了战场。   时冬暖目瞪口呆。   好多人啊。jpg   “你小子。”江枝踮脚去揪程彰的后衣领,毫无气势按头, “问人家身份前,先自我介绍OK?   你礼貌吗?”   程彰也听话,盯着韩嘉榆目不转睛,说:“我叫程彰。所以你是学长男朋友吗?”   堪称一个迫不及待,一秒客套都懒得演。   若非二人还在试探身份,必然是陌生人,时冬暖都要怀疑这位学弟是不是和韩嘉榆有仇。   或许也无需有仇,两只雄狮进入同一片领地,不待靠近就会先释放对彼此的威胁。   “不是的,他……”时冬暖摆手,正要解释。   韩嘉榆竟主动开口:“我姓韩。”   时冬暖:“?”   谁问你了。   “他是……”时冬暖继续解释。   韩嘉榆又说:“名嘉榆。”   时冬暖:“?”   嗯?   “他……”时冬暖再次开口。   “小妈看不出来呀!”李羽摸着那辆豪华名车的油光黑漆,爱不释手, “居然这么有本事,钓到这种等级的富哥?”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辆车其实是我的?”时冬暖终于把一句话说完整, “还有,其实他是……”   “哇!小妈好出息!”江枝双眼放光, “所以你是富哥,在养小鲜肉?”   时冬暖:“……”   他是我小舅。   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   “是小舅吧?”   执着的答案终于说出口,却是从程彰口中。   时冬暖感动地看向学弟,见对方弯着眼,却不似笑,看着韩嘉榆的眼神,更像是优胜者的傲慢。   仿佛在一场无人得知的竞赛前,先剥夺了对方的资格。   程彰继续说:“刚才学长打电话,我听到了。”   “有心了。”韩嘉榆手抄兜,分明静止未动,却自带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 “居然对我家小孩说过的话这么在意。”   我家小孩?   这过分亲昵的称呼,像钩子,拎着时冬暖的心。   又像轻捷的羽毛,搔着时冬暖的耳沿,留下一阵痒。   时冬暖侧着头不太自在,手指刮了刮耳朵。   那边俩女孩已贴在了一起:   “是修罗场诶。”   “打起来!打起来!”   时冬暖:拜托你俩队内语音不要发在公屏里!   “那个……”时冬暖受不了快凝固的空气,抬手揪了揪韩嘉榆的袖口,想劝人先回家。   韩嘉榆视线晃过来,先落在时冬暖眼眉,随后又被少年脸侧的一抹殷红吸引。   他看过去,发现那白皙的耳廓此时内里透着红,在夕阳光线下更显通透,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像是摇摇荡荡的水晶果冻。   勾得喉间渴的人想上前抿一口。   韩嘉榆弯腰,低头,探过去。   嘴唇停在时冬暖耳边,淡绯的唇色与其几乎要染成一片。   他察觉到时冬暖呼吸停滞,却轻笑一声,呼出的气息打在少年颈侧,烫得人明显一颤。   却没躲。   时冬暖很紧张,却没有躲。   韩嘉榆就着这个姿势,极轻极轻地说话:   “急着回家了?”   说完话,也不站直,就悬在人耳边。   等人想回应,本能地转过点头,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气息便更肆意地钩织在一起。   逼得时冬暖不得不后撤一点,才避免亲上去的结局。   “这……这句话……”时冬暖也低声反问, “需要贴着耳朵说吗?”   “需要。”韩嘉榆不假思索。   说完,韩嘉榆才站直,拉开距离。   仿佛刚才的动作是一场表演,如今演出已毕,只待观众喝彩。   旁边的俩观众妹子也很配合,险些没压抑住尖叫:   “这就是成年人的段位吗?”   “倒也不必光天化日舔耳朵吧?”   什么舔耳朵!   时冬暖小脸一红。   是耳语,是耳语啊!   方才的姿势本就暧昧,旁人的议论更添心虚。   流言像是有了实体,使残留在他耳边的热气当真化作一点舌尖,缠着那点敏-感的薄肉,产生确实被舔舐的错觉。   让时冬暖缩着肩,抬手使劲揉去那点缱绻的燥热。   腐女观众二人表情安详,仿佛刚被喂完珍馐美馔。   直男观众李羽面红耳赤,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唯独程彰表情不太好看,板着脸咬着牙,看向地面不再说话。   “那就回去吧?”韩嘉榆轻描淡写。   “哦,好。那大伙儿,我先回家了!下周见!”   告别之后,时冬暖坐上车,正绑着安全带,车外几人的交谈清晰飘进窗内——   “那人不是小舅吗?你们连亲戚都能嗑?”   “枝枝你男票好清纯,居然真信了。”   “李羽啊,或许是全国各地习俗不一样吧?总之在我们这儿,小舅跟外甥说话的时候,是不咬耳朵也不压气泡音的。”   “……”   “小学弟,别怪我们买年上股。谁让我们难得看到‘竹马克天降’的稀有剧情呢?”   时冬暖:“……”   默默摇上车窗。   主驾驶座的韩嘉榆毫无察觉,单手握着方向盘,正往后倒车调头。   时冬暖舒一口气。   幸好韩嘉榆听不懂。   *   关于新作,时冬暖早有灵感。   他这些年零零散散记录过不少突发奇想的梗,不知不觉就完善出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关于“一个平平无奇的神被献祭后,全星际意识到其不可或缺而追悔莫及”的故事。   名为, 《重生后诸神信徒都爱我》,又名, 《死遁后全星际都后悔了》。   颇有某著名文学城书名的风范,让全世界化身一个巨大的追“妻”火葬场。   由于需要展现不同星球的风土人情,构建属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独特故事,时冬暖需要为此查阅大量的资料。   周末在房间高强度冲浪的时冬暖,直到眼睛酸涩,闭目养神时,才隐约察觉不对——   嗯?我关在屋子里,回没回家,有什么区别?   时冬暖抬眼看了下天花板,想起那个住在阁楼里的男人。   他干脆抱着电脑起身要下楼,想在大厅准备完毕后,再假装毫不在意地邀请楼上的人, “顺便”一起进行“家庭自习”。   岂料,刚打开卧室门,时冬暖就看见了大厅里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人。   不是韩嘉榆还能是谁?   韩嘉榆正敲着笔电的键盘,没戴耳机,因而敏锐捕捉到了二楼开门的动静。   轻灵舞动的手指停止,滞于屏幕的视线转而上抬,看向时冬暖。   “要家庭自习吗?”竟是韩嘉榆与他心有灵犀。   “……”时冬暖抱着电脑的手紧了紧,随后才故意说, “她又不在家。”   他和她算家人,他和她是家人。   唯独他和他其实不算。   韩嘉榆睫毛略垂,显然是视线产生了变化,落在了少年怀抱的电脑上。   能抱着电脑出房门,答案本就显而易见,但韩嘉榆还是顺着回答:   “那就只和我一起。”   “……嗯。”   若说第一次和韩嘉榆坐在一起自习,他还会因在意而专注困难。   这第二次和对方坐在一起,时冬暖已经适应得还算不错。   他渐入佳境地查找资料,认真到连笔滚落到地板发出声响,才察觉到它的动势。   正找到关键信息,时冬暖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弯腰去捡笔。   抬头时没注意到茶几桌角,后脑勺直接撞了上去。   不疼。   本该坚硬的角落,反倒温热稍软。   时冬暖定睛一看,是韩嘉榆的手掌已经包住了那处桌角。   而男人另一手仍敲着键盘,没有停过,包括此时此刻。   就好像保护他已经是一种身体本能,无需为此分出任何注意。   时冬暖攥着那支笔,默默坐好,心情微妙。   原来,不仅仅是“想多陪伴彼此”的念头心有灵犀……   连“共处时不由自主在意彼此”,他和他也是出奇一致。   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时冬暖的资料储备暂时告一段落。   他松气塌肩放松身体,抬眼看去,见韩嘉榆似乎比自己先一步完成任务,早已闭着眼小憩。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依次落在大腿上,指腹有力地敲着腿部结实的肌肉,发出细微的声响。   只是随意的小动作,竟颇具节奏感,优雅自如,像在弹奏钢琴,欣赏黑白键发出的悦耳声响。   手背青筋隆起,冷白调的肤色掺着骨骼的浅影。   圆润的指甲光滑,指尖匀速加快,直至在腿上敲出残影。   堪称漫画家会斥巨资购买保险的手。   光看手就性感得要命。   时冬暖一个不过脑子的念头浮上来:   长着这样一双手的攻,应该也能把受当乐器吧?   就像弹钢琴一样,在其身上弹出悦耳的声音……   时冬暖一拍脑门,把那邪念压制下去。   或许是拍脑门声音太响,韩嘉榆睁眼看过来。   却没有与时冬暖对视,因为他发现,韩嘉榆的目光落在了这边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时冬暖顺势低头,只见自己被盯着的那只手,竟不知何时无意识模仿着对方的动作……   也在大腿上弹奏起来!   时冬暖当即收手,攥成拳头。   韩嘉榆却问:“要我在你身上弹一下?”   时冬暖:“……”   拳头攥得更紧。   如果没想到那个攻受的梗,他或许还会真的好奇,接受邀请。   但他已经想了,所以他不敢。   他怕自己发出“悦耳的声音”。   忙碌之后,便是闲聊放松。   时冬暖找出甜点,韩嘉榆沏好热茶,二人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聊起天。   自然记起校门口看见的那几名同学,韩嘉榆评价:   “你和同学们在一起的状态,很不一样。”   “他们不是一般同学,是我动漫社的同好。”时冬暖说完,又记起要解释, “就是我们有共同爱好,会更有共同话题。”   “嗯……”韩嘉榆沉吟一声,紧接着问, “那和我在一起,会有代沟吗?”   “啊?”   时冬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他意识里,天然认为韩嘉榆那般高高在上,与生人相处时甚至傲慢的人……   不应该提出这种略带自贬,甚至称得上自卑的问题。   所以他犹豫了,一时忘了回答。   而这犹豫在发问者看来,便已成为答案。   “我也想看动漫了。”韩嘉榆突然说。   “啊??”时冬暖更为震惊。   “有什么推荐吗?”   看对方认真,时冬暖忙收回失礼的惊讶, “你想补番……额,看动画,还是看漫画?”   “都行。”韩嘉榆不似敷衍,确实不挑。   “有什么偏好的题材吗?”   这回,韩嘉榆倒是细细考虑。   半晌,才郑重给出回答:   “想看‘竹马克天降’的那种。”   时冬暖:“……”   好消息:之前,韩嘉榆听不懂。   坏消息:现在,韩嘉榆想听懂。 第29章   兵荒马乱的开学周结束,生活也就逐渐步入正轨。   山南大学即将迎来校庆,尤其今年还是建校百年纪念,各大学院都在筹备甘言厚币,诸多社团更是摩拳擦掌,力图在校庆典礼上贡献最精彩的表演。   动漫社作为历年演出中视觉盛宴的担当,今年又有了职业coser程彰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只开了一场会议,众人就敲定了节目全程,只待丰富细节。   “我和甜甜出魔法少女的学姐妹,李羽和熊哥出军爷和庄主,”江枝对着十几个成员点兵点将, “你俩侦探双主,你们仨星际售票员,你们五个刚好打团不带奶……这样ACGN就都有了,还剩个刚火的一月新番……”   江枝抬头看向程彰, “这个男主cos难度太大,爆种之后的身材,只有你能驾驭了。”   程彰也不推辞,爽快答应了。   江枝又看时冬暖, “然后作为男主爆种境界之‘亡妻回忆录’的花嫁女主……”   时冬暖:“???”   江枝双手合十, “且不说咱社这次是全员参与,就小妈您这脸这身段,不参与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但是……”   江枝预判了时冬暖所想,继续解释:“之所以要把花嫁女主给你,是因为男角色咱社员都顶满了。女角色的话,甜甜cos短腿萝莉,我cos大胸御姐,你觉得你能反串哪一个?”   细细思考,比起取代萧甜本就娇小的体型,或江枝婀娜的身段,确实是穿上繁复华丽的婚纱,更适合cos新手来反串。   时冬暖叹一口气,试图挣扎:“但我之前顶多做过服装模特,正儿八经的cosplay没体验过几次……”   “不用担心,学长。”程彰接话, “cosplay最重要的是还原,只要服设道具到位,动作性格不ooc,就合格了。道具我来把关,动作的话,我也能带你。”   “yoooooo——”   周围一阵起哄声。   时冬暖唯一的退路被阻断,又被起哄,一时低着头没说话。   直到被旁边的人拽了拽衣角,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程彰。   学弟的眼眸亮亮的,莫名像一只蹲着等待奖励的大狗勾,声音很轻,仅彼此能听见:   “学长,没藏住心思确实是我的问题。但你放心,这次合作,我不会趁人之危。”   少年人的好感炽烈又坦荡,真诚不带伪装。   令时冬暖不得不为之动容,因而对他改观。   散会前,程彰说有渠道定制道具,恰巧时冬暖也认识专攻二次元服装的丁当当,于是万事俱备,只欠现货排练。   至此,时冬暖的日常更加忙碌,几乎脚不沾地团团转。   周中五天,白天有课上课,无课帮忙,学生会,班级,都需要万能的时冬暖镇场。   晚上饭前社团排练,饭后还得学习和画漫画。   周末也不能消停,要收拾回家。   合适的内容就在厅中邀韩嘉榆一起自习,不合适就在卧室锁着研究。   这日子让时冬暖过得头昏脑涨,在家韩嘉榆还会监督吃饭,在校有时忙忘了,被人随口问“吃饭了没”,他自己都会恍惚,到底吃没吃过。   年轻人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更何况时冬暖还是缺乏锻炼的宅男体质。   在课堂上感觉胃部隐隐作痛时,时冬暖还想着先撑完那节课再说。   由于节节坐在第一排,授课教师早已眼熟他,一眼看出时冬暖脸色不对,强硬地让他找导员请假休息。   时冬暖只得照做,没让人陪,独自领了假条去医务室开药。   校医提醒他回去先吃点温和的食物垫垫肚子,时冬暖记住了。   到了寝室坐下,或许是身体放松,胃痛稍有消解,时冬暖不难受了。   他的头脑还清醒,横竖睡不着,就翻出纸笔绘画,一边嚼一袋刚买的吐司面包。   动笔前,时冬暖还惦记着要面包配牛奶,不要干噎。   结果一旦入神于纸面,就忘了身体的动作,等时冬暖画完一张草稿,只见那面包袋已经见底。   而牛奶盒子还满满当当。   时冬暖:“……”   胃更疼了。   时冬暖就着牛奶服下校医给的药,就想换睡衣上床睡觉。   结果裤子套完,上衣只是披好,还没系扣子,大脑就灌了铅似的沉重起来。   他只知道手指动了两下,似乎是扣了扣子,也不确定扣了几个,倒头就睡了。   下午时冬暖是硬生生被胃疼醒的。   眼皮掀开,寝室窗外的阳光拌上了傍晚的夕色,斜斜在他视野里铺了一地,折在墙面上。   连空气中漂浮的尘灰都清晰可见。   室内空荡无人,寂寥萧条。   只有胃部绞缩翻卷的剧痛,陪伴时冬暖。   让他不由得蜷着身体,咬牙呻-吟。   姿势变换时,身侧一阵清凉。   他迷迷糊糊看去,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床单和睡衣都湿了,那阵冰凉是降温后的水汽。   阵痛稍缓,时冬暖摸索床头抓到手机,打开通讯录。   他第一反应是找时青禾或韩嘉榆,理智勉强运转,提醒他这两人离得远赶不上,只会平添担忧。   时冬暖只能找三个室友,结果电话打过去全是忙音,大概都在课堂,手机上交了。   胃部再次痉挛,发出最后的警告。   时冬暖疼得指尖都颤抖脱力,连手机都握不住,坠在床面。   他只能拿食指虚虚点了韩嘉榆的名字,拨通之后,按了免提。   —— “喂?”   熟悉的男声通过细微的电流音传来,隔着万里的距离,在他耳边响起。   低沉而稳定,带着焗了蜜色的温润和醇厚。   听得时冬暖鼻尖酸涩,眼眶发热。   “胃……”   第一个声音就沙哑虚弱,刀片一样割着他的嗓子。   让时冬暖更委屈。   —— “时冬暖,你说话吗?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   时冬暖抽抽鼻子,眼前一片热乎的模糊。   他虚哑的嗓音蒙了哭腔:   “韩嘉榆,我胃疼。”   然后就断片了。   时冬暖仅有的意识再被唤醒时,五感不能一起运作。   他要么只能看见,看见宿舍里兵荒马乱的,周围挤满室友慌张的脸。   他要么只能听见,听见宿管阿姨急切的声音,还有室友们要搬他背他的呼唤。   要么只能嗅见鼻间的血腥味,要么只能尝到舌尖苦涩的胆汁,要么只能体会到皮肤滚烫的灼烧感。   他昏昏沉沉惦记着韩嘉榆最后好像说会来接他。   他想,得跟室友们说一声。   但是他的嗓子又失灵了,他只能抬手虚抓着身边的人,晃着摆动。   这样的动作,又被理解为抵抗。   “小弟,是我啊!”   “我们背你去医院啊!”   “来扶一把扶一把!”   “小弟,哎,松手,别怕啊别怕!”   混乱的声音听得他头疼。   直到。   “我来吧。”   熟悉的低音响起。   摆脱了电流音,出现在现实里。   时冬暖察觉周围的空气在流通。   似乎是挤满的人散开了。   他听见那个声音边说边靠近, “我是他监护人。”   紧接着,一只紧实的手臂横托他的肩背,另一只捞起他的膝弯,直接将他稳稳抱起。   淡淡的苦迷迭调香气,驱散了鼻尖的病气。   那双手将他颠了颠,让他更深滚进那个怀里,脸埋进带着馨香的衣领里。   他安心窝在怀抱里,泪水晕湿了一片衣料。   *   怀里的人,实在太轻太瘦了。   抱起来小小的一团,眼都没睁,闷闷地掉眼泪,声音也没发出来。   哭得眼尾红成一片,和高烧的皮肤融成同样的颜色,挂了泪珠的睫毛颤着,一如负担不住晨露的花瓣。   松垮的睡衣扣子没能系好,抱起来时胸膛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一闪,晃得刺眼。   胳膊和腿都细长,不盈一握,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把人弄碎。   韩嘉榆把人往怀里颠,对方乖乖地任他折腾,蜷在怀里缩着,难受得直蹙眉,却硬是不出声。   犹如玻璃熔的精致娃娃。   漂亮得剔透,倔强得刚直,却又脆弱得一摔就破。   送到医院时,大夫断定是急性肠胃炎,先给喂了退烧药,又挂了注射的药液,病人锁着的眉头才舒展开。   韩嘉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生,本红润的嘴唇苍白干裂。   他忍不住拿棉签沾了水,润了润那翘了边的嘴皮。   似是渴水,那唇微启,抿了抿棉签头,又觉得不够,探出舌尖去舔。   比肤色更烧人的艳红。   韩嘉榆手一怔,视线错开,叹了口气,随后半抱起病人,给他喂了点水。   眼都没睁的人本能啜着水,小口小口的,像是极渴的动物幼崽。   “别急,慢慢喝。”韩嘉榆小声劝,手拍着人的肩侧,安抚着。   喝完水,病人又睡着了。   韩嘉榆把人安顿好,就先离开病房。   大夫提醒过要先注意饮食,韩嘉榆来到医院门外,找个餐馆拜托老板熬了苹果水和小米粥。   提着食物返程时,他看到有个小朋友缠着爸爸要摊贩的玩具,拗了半天终于得逞,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韩嘉榆看着那个孩子的笑容,若有所思。   再次回到病房时,时冬暖终于醒了。   男生倚着床头,唇色还是苍白,倒是不干裂了。   看到他进来,嘴角挽起笑,随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战利品上。   韩嘉榆走过去,把病床边的小桌支起,摆上热腾腾的食物。   然后再把那个刚买来的气球绳子绑在时冬暖手腕上,以及那个毛绒熊塞进病人的怀里。   看起来病恹恹像是褪色的少年,这么一装饰,总算是有了人间烟火气。   时冬暖被逗笑了,不是逞强,发自内心, “你好像不知道怎么跟大学生相处。”   说着话时,男生眼睛盯着那个飘飘荡荡的气球,只觉得滑稽。   “怎么总把我当小朋友?”时冬暖补充。   言下之意,是嫌气球和玩具熊幼稚。   “我没把你当小朋友。”末了,韩嘉榆认真强调, “真的。”   结果嘴上嫌弃的人,既没有解开那个气球,也没有松开那个玩具熊。   就这么别别扭扭夹在怀里,还怕把熊压坏,好像抱的是有生命的娃娃。   他们这间是双人房,两张病床间隔着张薄薄的帘,隔壁的大叔在公放看电视剧。   男女主咋咋呼呼的对白声,充斥着这本安静的空间。   时冬暖手持汤羹,舀了一小勺米粥,结果勺面刚离开碗,就因为无力的手腕颤颤悠悠,大半勺都抖回碗里。   人还来不及委屈,韩嘉榆就已经坐在床边,伸手接替了那只勺子。   一勺米粥稳稳托到时冬暖唇边,被喂饭的少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腼腆低了头,还是凑过来抿一小口。   “唔!”   被烫得一缩脖子。   韩嘉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疏,忙调转勺子,主动吹凉那口粥。   “我……我本来想自己吹的。”时冬暖声音弱弱的。   韩嘉榆抬眸, “会介意?”   时冬暖忙摆手,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是故意这么娇气的。”   韩嘉榆没说话,就这么吹一口,喂一口,吹一口,喂一口。   病人吃完粥,就着管子吸苹果水。   韩嘉榆正收拾着,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你可以故意。”   “嗯?”时冬暖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又理解了。   等韩嘉榆收拾完,时冬暖又问:“故意娇气是病人的特权……”   最后那个词,被隔壁床电视剧的爆炸声吞没。   敏感的少年被巨响吓得一激灵,苹果水险些溅出来。   韩嘉榆黑了脸,掀了帘子,沉声对隔壁床大叔说: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耳机’吗?”   音量不大,但气势汹汹。   那大叔冷不丁被凶,当即板脸支棱起来, “我就不知道!我就是没有……”   声音在看清韩嘉榆表情时,莫名心虚弱下去。   韩嘉榆挑眉, “要我给你买?”   大叔不吱声,躺回床上。   手机倒是静音了,不知是调了音量,还是关了电视剧。   韩嘉榆把帘子拽回去,转头看回时冬暖, “你刚才问什么?”   与方才的语气判若两人。   时冬暖抿唇摇头, “没事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病房重归安静。   过了一会儿,时冬暖悬着的点滴总算挂完。   大夫建议病人再观察半小时,确定不疼不烧了再出院。   还有半个小时,时冬暖不想待在病房里,便想到医院外逛逛透气。   韩嘉榆没阻止他,但看他穿的睡衣单薄,还生着病,入夜又凉,便脱了自己的冲锋衣给人披上。   时冬暖随人摆弄,像个乖巧的换装娃娃。   韩嘉榆的手指捏着拉链头时,他就低低垂着头,视线追随拉链的运动爬升。   拉链攀到顶,时冬暖的头顺势仰起来。   绽放一个娇憨的笑。 第30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时冬暖的病情来得又急又猛,哪怕挂完吊瓶,身体机能也不能马上恢复如常。   医生也是看他胃炎严重到几度晕厥,才叮嘱他完事额外留半小时观察。   出病房踏上回廊时,时冬暖还只是走得慢。迈下门阶的时候,他膝盖发软腿一歪,差点整个身子都要砸在地上。   幸好韩嘉榆在旁边一路盯着,眼疾手快捏着他上臂把人拎起来。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拎起来”。   拎个小玩偶般轻巧。   时冬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韩嘉榆坦荡地弯腰伸手,赫然要抄膝把他抱起来!   “别!”时冬暖忙蹲下,化身一朵蘑菇,抗拒未竟的横抱。   “……”韩嘉榆沉默一秒,莫名起了胜负欲,手臂环上他的腿, “蹲着也能端起来。”   “等一下!”   毕竟一个成年男子,长得再怎么有少年感,被一整个端起来,也会觉得丢脸。   时冬暖面红耳赤地拦着,五指一起握着,才能勉强制住韩嘉榆三根指头。   但就二人悬殊的力量和体型差,若不是韩嘉榆主动停手,换成歹人,简直想干嘛都能得逞。   “别抱了,我可以自己走。”时冬暖小声说。   韩嘉榆蹲着和他平视,提醒:“刚才你也是这么被我抱上车的。”   时冬暖:“……”   夕阳时分,正是大学生下课觅食,一窝蜂涌向食堂的时刻,也是校内各处道路最拥堵的时候。   韩嘉榆就在这种人流量最高的时刻,用最刺激的公主抱,带着他招摇过市!   社死就像霸总,硬来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眼看时冬暖濒临石化,韩嘉榆又说:“你穿着睡衣,脸藏在我怀里,应该没人认得。”   时冬暖活了。   他想,回去就把身上这套睡衣剪碎,毁尸灭迹!   “所以,要抱吗?”韩嘉榆问。   “不啦!”   “今天,不好奇了?”   “……”   时冬暖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方才的抗拒出于“时冬暖”的羞耻心,而经韩嘉榆提醒,沉睡的“九尾福”好奇心揭竿而起!   公主抱。   那可是公主抱诶!   拜托,漫画里面哪个受受被公主抱的时候,不会对攻心动啊?   九尾福太太,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受受会心动吗?   瑟缩着勾上男人肩颈的两条胳膊,已经回答了心头的问题。   韩嘉榆就着下蹲的姿势,横抱着他,直接站了起来。   蹲姿公主抱比站立时抱起,难度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这人只是闷哼一声借力,就稳妥完成这个动作,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时冬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暗想,平日在自己面前悠哉慵懒的男人,若是将蓄着的力量爆发,该有多么凶悍?   韩嘉榆抱着他往室外走,途径几个护士投来视线,让时冬暖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人颈窝里。   手腕上还系着气球,怀里还兜着毛绒熊。   显眼得很。   接受提议,本是为了观察公主抱的受方视角。结果抱了一路,时冬暖也没把脸抬起来。   甚至于走到楼外无人处,他害羞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没有动弹过。   这个拥抱,时冬暖唯一观察到的,是眼前男人颈侧的那片皮肤。   冷白色铺了层月光,透着冰霜般疏离的寒意。   可偏偏因负重而微微隆起的青筋与血管,又将这点孤高拉回人间,转为雅俗共赏的性感。   横抱的姿势令两颗心跳动得更近。   胸腔振动的频率告诉彼此,这个拥抱里,没有一个人是平静的。   殊途同归,时冬暖好像隐约察觉到,为什么公主抱会令人心动了。   医院楼后有一片绿化,圈着一方干净的池塘。   池子的水大概是从院外护城河挖渠引进来的,水面还流动,波光粼粼的,远远看过去像是在墨色的镜面铺了层荧光的天鹅绒。   时冬暖的喜好也像小孩子,远远就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韩嘉榆抱他过去,把人放下,脚刚落地,时冬暖就迫不及待地蹲在边上看。   从韩嘉榆的视角看过去,背影还是小小的一团。   很乖,很好抱的样子。   等人赏够了景,韩嘉榆才问他, “所以,胃疼是怎么回事?”   或许本以为会翻篇,冷不丁被提起这件事,时冬暖平和的表情凝了一瞬。   韩嘉榆静静看他,见他嚅嗫嘴唇许久才答:“是我太忙了。”   “多忙?”   “学生会各部门都需要秘书处合作,刚开学,班级和老师们也都需要班长协助,社团要交接新管理和排练节目,我自己还有学业要完成……然后,就不小心忘了吃饭……”   碎碎念交代的声音,听着像是紧张。   月光碎在池塘里,被水草切割的光影反射在时冬暖的脸上。   极具少年感的干净面庞影影绰绰,剔透的光斑落在小巧的鼻尖,委屈又天真。   他在委屈紧张,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不动声色展眉,调整自己的语气, “很厉害。”   被夸的人果然脸色变化,仰头时表情亮起来, “你觉得我很厉害?”   “当然。”   “这么一想,我好像确实蛮厉害的!”时冬暖话匣子打开, “我接触耽……当前擅长的这类漫画时间很短,是高考后的暑假。那两个月我作为新手,废寝忘食地苦练,就已经够资格签约为职业漫画家!只不过实战还是差了点,读者一开始不太买账……嘿嘿。”   他在期待夸奖,也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收敛严肃的声线,顺着称赞, “已经很有天赋了。”   月夜若有背景音,一定是和谐舒缓的钢琴曲。   掺着池边清亮的水汽,肤表被晚风温柔地抚摸,这种氛围最适合谈心。   不知不觉间,时冬暖就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自然地聊到了他单亲家庭的状况。   聊起这件事时,时冬暖的声音难免显得低落, “我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我还特别小,以至于我现在都不记得,他们究竟在我几岁时分开的。”   特别小的孩子经历父母离异,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产生误会。   或许正因这种误会,长大后的时冬暖才偏执地报复地,要把每件事做到极致?   韩嘉榆忍不住问:“你认为他们分开,是你的错?”   时冬暖噗嗤一笑, “不是哦!不是我的错!”   韩嘉榆莞尔, “那就好。”   也是,时青禾那样的人,不至于连这点教育细节都处理不好。   “他们分开的原因很简单,性格不合。爸爸善良,但温吞怯懦,妈妈慷慨热烈,是两种极端。妈妈忙,我从小跟着爸爸比较多,性格耳濡目染。所以现在和妈妈一起生活,很多人还会问,为什么妈妈那样的大辣椒,会养出我这样的小菜椒?”   是小甜椒。   韩嘉榆心里纠正,但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后来他们离婚,要确认孩子的抚养权。妈妈说,归我。爸爸问,为什么。妈妈说,因为我有钱。爸爸说,你说得对。”   韩嘉榆:“……”   很有时青禾的风格。   “现在他们分居两地,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是都很爱我。”时冬暖说, “每年暑假,我都会去爸爸那边过,他会带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聊起父母时,少年人的欢喜不似作伪,但依旧未触及韩嘉榆心头的疑惑。   “所以,”韩嘉榆直接问, “你现在这么拼命,和他们有关吗?”   时冬暖咬了咬下唇,坦诚点头, “还是有的。”   “嗯。”   “与其说,他们的离异让我作为孩子感到自责和残缺,不如说,是我作为人生的后辈,从他们的经历中学到了遗憾。”   分明稚嫩清亮的声音,说出了颇具厚度的话。   “他们不是不爱彼此,他们至今都没有再觅良人。只是他们无奈,没有时间陪伴彼此,也没有时间保护彼此。爸爸曾因妈妈丢过教师的编制,他从没怪过妈妈,甚至还庆幸如今能成为自由的作家。但我知道,妈妈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嗯。”韩嘉榆应了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而妈妈也是,太忙太忙了。我永远记得那天半夜起来,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哭。我问她好久,她才说是对不起爸爸。她每天都记得出门前要给爸爸说甜蜜的话,回来时要听爸爸分享今天的日常。但她总要提前去公司开一天的会,紧急处理接连的危机,到家时,脑子都是空的,身体也不听使唤。”   时冬暖声音颤起来。   那样完美强势的女人对着他哭泣的画面,一定让孩子毕生难忘。   “妈妈不可能放下事业,哪怕她想,我和爸爸也不会同意。因为专注于梦想的她闪闪发光,那才是真正的她。母亲或妻子的身份,若是会限制她的自我,她该有取舍,我和爸爸也会同意。只不过,丢掉‘妻子’标签时,她撕心裂肺的痛,是强颜欢笑根本掩盖不了的。”   时青禾的人生,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时冬暖看着她,产生替代性创伤,唯恐那遗憾也重演在自己身上。   韩嘉榆没说话。   对方在难过,令人心疼。   现在也依旧不是管教的时机。   结果,关于胃病的管教一直也没法进行。   韩嘉榆在这瞬间,恍惚理解了部分家长溺爱的心理。   “我本来以为你会怪我太拼的。”时冬暖突然腼腆笑, “每次我忙到生病,老师,同学,朋友,还有时姐,都会揪着我耳朵教训我。不过我理解,爱之深责之切嘛!”   韩嘉榆轻哼一声,似笑又似叹, “本来我也想教训你,但努力本身不是坏事,生病也不是责怪的时机。所以,等你病好了,我会直接盯你更紧。”   “你‘本来’想教训我?可你居然能忍住,还是没教训我。”   “担忧引发的焦虑是负面情绪,情绪不稳定时就追究,难免掺杂点宣泄的私心。”   这是句很复杂的话,时冬暖琢磨了会儿,才问:“这是你亲身经历的体会吗?”   “算吧。”韩嘉榆应完闭了口,无意深谈。   生活诸多意外,一直以来,韩嘉榆与时冬暖,都是肢体接触多过于语言交流。   甚至可以说,他们对互相身体反应的解,比对彼此的性格和经历更多。   难得借着月夜池景敞开心扉,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听一听对方的看法。   与神秘高冷的韩嘉榆谈心,让时冬暖感觉新鲜,又因这魂灵的片刻亲近而暗自庆幸。   “时冬暖。”   突然被直呼其名,时冬暖一惊,抬头看去。   本垂在池塘里划水的手指也因而静止,如生长的柔荑。   韩嘉榆看着他说:“你有能力超额发挥,这是你的本事。我不愿限制你,所以……”   时冬暖也看向他。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可以利用我。”   与别人的关心不同,韩嘉榆不会凶巴巴地说“不许这么拼啦”或“你是凡人又不是神”。   韩嘉榆只会维持面上一贯的冷静淡漠,话语却郑重深沉。   你可以拼命,可以不当自己是凡人。   若有片刻能让自己感到减负,就拿我当工具,利用我。   “感觉……”淹没般的安全感让时冬暖脱口而出, “好像有了个新爸爸。”   韩嘉榆:“……”   气氛冷下去。   时冬暖身子一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秒的爹感转瞬即逝,时冬暖的“新爸爸”被韩嘉榆没收了。   “难怪你总说我把你当小朋友。”韩嘉榆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 “分明是你先入为主,总把我当长辈。”   腕上系的蓝色气球还在空中一颠一颠。   不然呢?   时冬暖很想问。   不然凭什么对我的僭越无底线包容?   不然凭什么对我独一无二地好?   但时冬暖没问。   不说话的是月色下两个沉默的人影。   喧嚣的是随指尖流动的水声,树梢啁啾的鸟鸣,和遥远街道驶远的汽车鸣笛。   或许为了弥补说错话的失误,又或许出于额外不自知的心思,时冬暖主动说:   “下周校庆,每个演职人员都有亲属票。我上台cosplay,时姐肯定来不了,你要来看吗?”   那回,韩嘉榆让时冬暖推荐番剧,不是随口一说。   这人大概真看了,对cosplay一词并不陌生,甚至还主动问起要还原的角色。   虽说面无表情的高冷现充气质还是没有半分削减。   时冬暖告诉他,是推荐过他看的一月热门王道番。   毕竟男女主的设定也符合“竹马克天降”。   剧情是废柴男主忽然获得了超能力,得到了诸多美少女的青睐。但一次意外,让他失去了竹马女主。在颓废的幻境,他看见花嫁女主归来,从而爆种突破,大杀四方……   “所以,你要还原爆种的男主?”韩嘉榆问。   时冬暖:“我要还原那个花嫁女主。”   韩嘉榆:“……”   时冬暖:“。”   “穿婚纱的那一幕?”   “对。”   韩嘉榆:“……”   时冬暖:“。”   “男主是谁?”韩嘉榆又问。   时冬暖小声, “程彰。”   “谁?”   “……之前那个学弟。”   韩嘉榆:“……”   时冬暖:“。”   许久许久,时冬暖听到男人发出一个不耐烦的, “啧”。   心虚的时冬暖没有吱声。   他想,邀请韩嘉榆本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口误,不让对方生气。   结果本来没生气的人,现在似乎真不爽了。   过了好久,韩嘉榆才重新开口:“工作需要,我能理解。”   时冬暖莫名从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点咬牙切齿。   “不过,先说好……”韩嘉榆停顿。   “嗯?”时冬暖抬头看过去。   皎白月光披在男人的暗色衬衣,改变了色差。   像是织了件银色的西装。   韩嘉榆说:“你穿婚纱,要让我第一个看。” 第31章   那只毛绒熊,后来绑上气球,一起住进了时冬暖卧室的潮玩展柜。   蓝色的氢气球飘了几天就泄了气,胶皮瘪在小熊肚子上,像是盖了层被子。   时冬暖也没想扔掉,就让小熊盖着被子,一直待在卧室展柜最显眼的位置。   那晚韩嘉榆说要第一个看他穿婚纱,时冬暖答应了。   他本想得很简单,只要服装到了在家试穿就好,然而天不遂人愿。   那套花嫁为了营造女主归来的惊艳感,使用了大量的长柄羽毛,轻薄花纱,硬挺蕾丝和悬浮权柄,原设华丽得一塌糊涂。   诸多粉丝期待有勇士cosplay这一幕,但仅有少数职业coser做到了斥巨资还原。   美工一时爽,建模火葬场。   平面的设计有多复杂,试图在立体中复原就有多地狱。   先前给丁灵笙设计图时,时冬暖还担心对方会崩溃。   结果丁灵笙一看图当场兴奋:   —— “好久没接这么刺激的单子了!时冬冬你知道我在圈内的名号吗?”   “古希腊掌管还原的神?”   —— “哎呀,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放心,本神这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工给建模磕头’!”   至此,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丁灵笙突然联系时冬暖,说成品可能没法按时交付了。   “没法按时交付是什么意思?”时冬暖忙问。   —— “那个蕾丝,想要像原设一样硬,就不能用真蕾丝,但考虑到是要上身的东西也不能用铁丝,我还在找合适的材质。还有那个悬浮权杖,如果支棍子挂在身上太丑啦!我在考虑联系无人机厂子定制悬停的设备……”   “真是苦了你了。”时冬暖叹气, “成品要拖延多久啊?不会耽误校庆吧?”   —— “必不可能耽误校庆!只不过你们排练时肯定没得试穿了。不过好在作为我的模特,你的身材数据我手拿把掐!我拍胸脯保证,到时候成品绝对完美合身!”   时冬暖当然愿意相信丁灵笙。   这个损友虽然平日嘴上没把门,但专业实力不容小觑。   本以为说服社团的大伙儿会很艰难,幸好,程彰一听说负责花嫁的cn为“丁当当”,居然主动为其担保:   “是‘丁当当’老师的话,质量肯定没问题。我和他合作的几次,没有一次让我失望过。”   职业coser的话有天然公信力,程彰都这么说了,社团大伙儿也就放心了。   排练期间,萧甜借时冬暖一条甜系重工lo裙,提前适应花嫁的重量。   萧甜个头娇小,幸而时冬暖身体的骨架偏细,绑带松些,还能套得进去。   只不过萧甜穿着刚过膝的蓬蓬裙摆,落到时冬暖腿上,就只能在膝上晃悠。   花嫁女主都是大动作,跳跃亮相,旋转舞姿。   时冬暖跟着视频学动作期间,裙摆总松软地弹动,露出箍在大腿的白丝袜,勒着恰到好处的肉感。   一版排练演毕,时冬暖问:“怎么样?”   同为男生的程彰居然没敢注视,倒是旁边的女生凑流氓得落落大方——   江枝盯着时冬暖的绝对领域吹了下口哨,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   萧甜搭腔, “我都不敢想他穿正式的花嫁会有多好看!”   江枝:“胆小鬼,我就敢想。”   时冬暖:“我是说动作的演出效果!”   嬉笑完,江枝才正经推敲, “话说,女主亮相还能不能再惊艳一点?我记得动画里她是从天而降的。”   萧甜:“姐,动画里还反重力呢,你要不要揭牛顿棺材跟他聊一聊?”   程彰倒是能理解江枝的脑回路, “能还原确实更好。我的团队为了出片会用后期,但实景的话只能调用威亚,没专业训练过的不建议这么做。要不,学长坐梯顶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我能抱得住。”   江枝手指比划了一下,摇头, “距离太近了,没有仙气飘飘的张力。”   “那吊威亚呢?”一直没开口的时冬暖突然说。   程彰看向他,忙解释:“威亚看起来简单轻松,是因为演员自身掌控得好。如果肢体调动不好效果反倒更僵硬,而且对新手来说也不安全。”   时冬暖抿唇考虑片刻,还是坚持, “距离校庆还有一段时间,我尽量多练,最后看效果;同时我们再准备别的方案,比如跳梯子,比如障眼法……如果最后威亚效果真的不好,我们就切备用方案,不会耽误的。”   “不是怕耽误,也不是怕效果问题,”程彰又说, “多线并行的话,学长会很辛苦。”   “我最近看了很多职业coser的正片花絮,你们为了还原角色做了很多努力。”时冬暖认真说, “专业度我肯定比不上你们,但至少态度我想和你们对齐。既然我也有机会,能短暂地把她从二次元带到三次元,我希望尽力,不让自己遗憾,也不辜负期待。”   他说完,才意识到那番话虽真诚,但多少带了点中二。   好在旁边的“熊孩子”们及时起哄, “小妈”时冬暖作势去收拾她们,化解了尴尬。   也因此,时冬暖没注意到,在背后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又叠上了一点颜色。   情窦渐浓的颜色。   由于时冬暖坚持,程彰还是找来了专业的威亚团队。   威亚老师也是位老二次元,得知主役是个cos新手,带着对坏现充的偏见,一开始态度不算友善。   可随着排练进程深入,越接触时冬暖,威亚老师越对这个外表看似娇气的男生改观。   一次威亚初训,因为肢体用力不均,时冬暖被拦腰悬在半空吊着转圈,紧急降落后直接开始呕酸水。   胆小的社员都直接吓哭了,连威亚老师都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   结果时冬暖调整好状态,先主动跟威亚老师道歉,还笑呵呵地安慰别人:   “没关系的,我们过程踩了越多坑,站上舞台的呈现就越趋于完美!”   威亚老师看着男生的笑脸,内心感叹:   有些人天生就是团队的灵魂支柱。   看似柔柔弱弱难堪大用,却润物无声地滋养着每一个人。   社团空前团结,时冬暖的威亚特训过关,命途多舛的排练终于走上正轨。   最后的变数,仅剩那套花嫁的成品而已。   这几天,时冬暖虽累,却没忘了吃饭。   毕竟韩嘉榆确实身体力行地监督着他——   一日三餐都给他定制了外送,时间固定,饭量固定,时冬暖能灵活调整的只有菜单。   吃完饭必须把空盒拍照发给韩嘉榆,可以吃不完,但要证明自己按时吃了饭。   监督完吃饭,也会顺口聊两句。   知道时冬暖训练得辛苦,韩嘉榆还会给他点奶茶甜品,顺带着整个社团都沾了光。   成员们领到犒劳零食时,统一话术:“谢谢小妈,谢谢咱爸。父母爱情万岁!”   时冬暖:“……”   有样学样地,程彰紧接着加入雄竞内卷,也给社员们投喂贿赂。   那群有奶便是娘的端水大师,同样给编了个应援词:“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竹马败天降!”   时冬暖头疼得很。   苦练的社员们靠插科打诨解压本无恶意,人群焦点本来做什么事都容易被起哄,时冬暖早就习惯了。   但他很担心学弟会在这些玩笑话中迷失,自我暗示得越陷越深。   时冬暖想:得找个时间,和程彰认真说清楚了。   机会来得很快。   这天训练完,时冬暖拎着韩嘉榆给点的气泡果汁,分发给社团成员。   恰好程彰去洗了把脸,回到活动室领饮料时,已是最后一个。   “还剩白桃和青柠,你要哪个口味的?”时冬暖靠墙坐着,双手各举一瓶,递到程彰面前。   程彰弯腰,近距离观察那两个玻璃瓶子,白桃的那瓶水体粉润,与少年纤白指尖被冻红的颜色融为一体。   “学长偏好哪种口味?”程彰先问。   “我两个都可以。”   “那我就白桃的吧。”程彰顺从了自己未宣之于口的小心思。   今天又是两轮苦练,哪怕在春寒料峭的季节,少年们依旧累得汗流浃背。   混着鲜榨果汁清甜的气泡水入了喉,给他们热腾腾的身体降了温,一点躁动和疲惫也随舌尖跳动的气体点点消解。   程彰坐在时冬暖身边,比学长更烫的身体隐隐散着热气。   时冬暖看了眼大高个体育生运动短裤下的健壮长腿,肌肉线条相当漂亮养眼。   但莫名地,他只瞥了一眼就不再细看,不敢,也不想。   程彰是主动的个性,就连这次的话头,也是他先开启:“排练期间,我刷新了对学长很多的认知。”   “嗯?”时冬暖抬头看向学弟。   程彰转过头来,直勾勾回视, “我本来以为学长只是漂亮,但……”   直觉对方要说些不得了的话,时冬暖试图回避, “动画男女主真的很甜!连我们代入他俩后,肢体接触都多少有点暧昧了!”   “我能确定,我喜欢学长,不是因为那些肢体接触。”   回避无效,程彰还是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时冬暖握着青柠汽水瓶的手指蜷紧。   瓶内壁映出少年摁得发白的指腹。   “至少那些肢体接触,没有让学长同样对我产生心动。公主抱着学长的时候,我的心跳很快,表情都险些失控。但学长却很平静。”   公主抱?平静?   时冬暖的大脑不受控地播放着一个画面。   冷白镀了月色的脖颈皮肤,清苦的迷迭香水气。   在空气中轻荡的蓝色气球,男人低语时喉结在他眼前滚动。   他的心跳与对方共鸣,跳得好快好快。   “托着学长的腰跳舞,呼吸交错时,我的指尖都是麻的。但学长却专注在舞步上,公事公办。”   托腰?专注?   时冬暖的眼前又浮现另一个画面。   新年夜的半崖,在烟火中托着他的腰,烫他皮肤一般灼热的大手。   跌倒时压在他身上的灼热呼吸,让他直接软了腰,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与男人坐在一起自习,他总是心猿意马,注意力总会飘到对方身上。   不行!很没礼貌!   时冬暖默默咬唇,痛醒自己。   学弟在说话,不能总想着别人!   但想法不受主观控制,越是禁止自己想象一只白色的大象,脑子里的画面越清晰。   越是禁止自己回忆某个人,某个人看似孤傲却温柔的眉眼,总会在脑中直勾勾盯着他。   “若是肢体接触真的会让人误会心动,”程彰上身凑近了一些,似乎急切,但还是克制地保持社交距离, “那学长为什么一点误会的信号都没给我?”   无法回答,时冬暖只得直白拒绝, “程彰,你别喜欢我。”   “为什么?”   “我恐同。”   这样的回答似乎不够有说服力,程彰苦笑, “和‘甜点过敏’一样,又在用一听就很滑稽的理由拒绝我?”   “不是的!”时冬暖郑重摇头, “我是真的恐同!倒是你,感觉不出来吗?”   眼见小学长表情不似作伪,程彰才相信, “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与时冬暖的惯性思维颇有出入。   由于出众的相貌,性格,学业和家世,时冬暖没少接受过别人的示好,男女皆有。   在他性向觉醒被极端群体震撼后,若是女生,他还能照旧相处,可一旦得知男生对自己有意,他的抗拒反应就会不受控地明显。   高考相约一起上大学的同桌告白后,明显察觉到他别扭的隐忍,高考后便主动渐行渐远。   更不用说那日直面堵巷子骚扰的壮汉时他的反应,连没参与他现实社交圈的时青禾和丁灵笙都能察觉他对男同本能的抵触。   如今被程彰一点拨,时冬暖才发现,明知学弟对自己有意,但自己的态度早已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   正当他兴冲冲看向程彰,要夸程大夫妙手回春治愈崆峒时,时冬暖对上了学弟好奇的视线。   “所以学长,是近来遇到了什么契机,改变了你?”   时冬暖被问得一怔。   程彰追问:“我是那个契机吗?”   不是。   时冬暖隐约察觉,自己内心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程彰不是那个契机。   “学长的沉默也是答案。”程彰看似豁达一笑,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这不是关键,我只想知道,我还有机会吗?”   时冬暖如实回答:“就算现在我恐惧感不那么强烈,但真要我和现实中的男生谈恋爱,我还是不能接受。总之,程彰,你别等我,也别喜欢我。”   程彰没有回应,只是许久,无声将那瓶白桃汽水归还,塞回时冬暖手中。   像是个暗示。   时冬暖捏着汽水瓶颈,斟酌要如何安慰。   却听见半晌,程彰再次开口,声线因托腮的姿势被压得无奈又委屈:   “不行啊学长,我还是不死心怎么办?偷偷喜欢你可以吗?”   “程彰……”   “直到你有恋人为止,我再正式放弃你。”   ————————   韩先生,别蓄力了,大招该交了 第32章   直白拒绝过后,学弟的坚持,让时冬暖无力招架。   好在程彰拎得很清,丝毫没让私情影响社团活动。   白云苍狗,时光一页页流逝于日历纸页。   转眼,校庆如期而至。   山南大学百年的纪念日,国内大小社媒纷至沓来,历届的名人富豪荣归故里。   礼花,红绸,地毯,横幅。   醒目的红装点着原本素雅的校园,宛如恬静的女子换上了艳丽的晚礼服。   园内步道皆是西装革履的青年学子们,为了这难得的一天,孩子们穿上了郑重的西服,青涩的身板撑起成熟的质感,颇有强国之担当。   白天是学生会干部最忙的时候,接待来宾,引导观光,组织活动,维持纪律,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秘书长时冬暖的带领。   而晚上,则是学生的文艺汇演,也就到了各大社区施展十八般武艺的时刻,这其中,依旧少不了动漫社副社时冬暖带队。   于是,对时冬暖而言,这一天就是从早忙到晚,几乎脚不沾地。   早上时冬暖好不容易有个喝口水的空隙,看一眼手机,就是江枝的夺命连环电话。   —— “小妈!急急急!你的花嫁为什么还不到!这都当天了啊!”   时冬暖如梦初醒, “呀!昨晚我还催来的!我再确认一下!”   打电话给丁灵笙,对方也很急:   —— “时冬冬别担心!在搞了在搞了!最后的零件昨晚才到齐,我通宵组装和改尺寸到现在!下午之前我保证亲手给你送过去!不然我提头来见!”   给江枝转述了丁灵笙的承诺,时冬暖刚放下手机,学生会长就小跑而来, “快,市长来了!”   手机这一放下,就是一整个早上过去。   午休时刻,时冬暖累得直接在空教室趴着睡着了。   等醒来,就看到丁灵笙的短信:“时冬冬我出发去你那边了!”   时冬暖睡眼惺忪地回了个消息:“马上到!”   然后就和学生会长打过招呼请假,直接打车回了家。   韩嘉榆答应这晚来看他演出,或许是担心人多嘈杂,音响太吵,当天回了旧城医院复查调整,整天都不在家。   时冬暖回到家等了半天,没等到丁灵笙,正要打电话问,就先接到丁灵笙的来电:   —— “时冬冬我到了,你在哪呢?”   “你到了?”时冬暖站在玄关处环视, “你到哪儿了?”   —— “这是你们动漫社活动室吧?话说你们社团接待我的那个黑皮小哥,之前好像跟我合作过诶!看几次都还是觉得好帅嘿嘿嘿……”   丁灵笙在听筒那头絮絮叨叨念着,时冬暖在这头揉着太阳穴心力交瘁。   太忙了,太累了,又太困了。   以至于他刚醒时脑子没开机,想当然认为丁灵笙会把裙子送到他家里,都没来得及先问一句。   “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到。”时冬暖当即叫车。   —— “哎?你不在学校?”   “我蠢货。我直接回家了。”   —— “我就是怕耽误你才特地送到学校的!也怪我,没提前说清楚。不过,你们社长小姐姐好漂亮,我在宅舞区看过她视频诶吼吼吼……”   丁灵笙的傻笑反倒令时冬暖心安,他听着好友的笑声,乘车有惊无险地赶回了社团活动室。   这条花嫁,从立项到制作,从定稿到送达,几乎每个环节都出了问题。   幸而,目睹她成品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大呼值得。   她很美丽,美得不辜负每个人的努力和期待。   套在塑料模特上展示的花嫁裙体前短后长,层层叠叠的裙边犹如春日最烂漫的花海。   后腰束着立挺的蕾丝大蝴蝶结,像一对小小的四翼翅膀。   头顶的薄纱嵌着金边的长羽毛,似是盛午的阳光亲吻过新娘的裙装。   悬浮的权杖圣洁,轻盈的纱质如蝉翼流动,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似乎都定格在这条花嫁上。   身着最美的婚纱,少女将降落在少年的梦境中,与恋人共舞。   “神迹!是神迹啊!丁当当劳斯,请接受凡民的膜拜!”   “卧槽!我现在需要一个比卧槽更有力的词!超级卧槽!”   活动室充斥着咋咋呼呼的声音。   时冬暖则静静盯着那条长裙,手指缓缓抚过那柔软的布料,繁复精致的绣纹抵着他的指腹,总算有了实感。   一会儿,我就要穿着这条裙子上台了。   真好,等待这么久,每一天都没有被辜负。   “时冬冬,你要不要穿上试一下?”丁灵笙拍胸脯, “虽然我保证与你的身材完美契合!啊!除非你最近胖了?”   “不会。”时冬暖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养膘, “我大概率瘦了。”   “瘦了束腰绑紧就行!我现在帮你换上?”   “别了。”时冬暖看一眼手机, “我下午还有接待,现在就得回学生会了。这身西装我是没机会脱了,裙子演出前空档时我自己穿。”   于是,就又急匆匆地与大伙儿告别。   时冬暖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演出前两个小时。   为了保证夜晚的演职人员有最好的上台状态,学生会的排班强制空出这些人员前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也多亏有这段时间,时冬暖才有能坐在活动室里喘息的余地。   忙得要死,但也格外充实安心。   因为这个世界,好像片刻都离不开他。   时冬暖几乎一坐下就动不了,身体僵直疲惫到了极点,连手指都失去了感应。   他怔怔盯着那条美丽的花嫁,窗外的风扬起她的纱边,像是翻卷海边的波浪。   花嫁在呼吸。他也看着她呼吸。   花嫁的裙纱拨动。他就看着她眨眼。   大脑终于运转,手指重新有了力量,那时天色也已晚。   窗外的暮色像是厚重的眼纱,盖着视野,连花嫁都看不清。   时冬暖才注意到活动室里没有别人,大伙儿应该都提前彩排去了。   时冬暖也才想起和韩嘉榆的约定。   他穿花嫁的第一眼,应属于韩嘉榆。   电话过去,男人秒接,时冬暖问:“你在哪里?”   —— “我在校门口。你呢?”   一切细节都兵荒马乱,偏偏又都能回归到恰好的时机。   时冬暖暗自庆幸,告知韩嘉榆活动室所在,便立刻挂断手机,借着月光,换上那套花嫁。   花嫁装饰繁复,幸而穿起来不算复杂。   时冬暖帮丁灵笙试样衣时没少穿过重工服饰,早已轻车熟路。   过膝白丝打底,套上超短安全裙撑。   主裙轻易上了身,他灵活背手缠紧绑带,将结尾的系带藏纱质蝴蝶结里。   紧接着就是配件,蕾丝choker,如瀑头纱,半臂左手套,不对称的右臂环……   然后时冬暖就盯着不知从哪儿掉出来的大腿腿环,陷入沉思。   时冬暖:“嗯?”   他低头捞前头的裙子,厚实的裙料堆成一大片,要抱起来完全占用他两只手。   坏!没有第三只手!   腿环怎么办!   叩叩。   活动室门响。   时冬暖捏着腿环,心一紧,问:“谁?”   门外传来熟悉的男声,低沉平和, “是我。”   明明并非不速之客,明明知道来者身份……   可直到一门之隔,时冬暖此时此刻,才突然紧张起来。   他攥紧手中的腿环,清了清嗓子,才回应:“门没锁,进来吧。”   把手旋开,门板打开,月光和男人一起闯进他视线。   韩嘉榆就站在门口,逆着光线,月色给其轮廓镀上了一层如纱的朦胧。   这惯常穿黑衣暗调的人,破天荒换了一套白色礼装,燕尾设计成波纹鱼尾,像是幻化人形的深海之主……   踏上陆地,前来娶他。   二人在黑暗中互相凝视彼此许久,一时都没动静,也都没说话。   无形的丝线在交织的目光中越绷越紧,时冬暖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不是被裙子箍的。   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时冬暖低头错开视线,呼吸竟也随之顺畅起来。   然而, “咔”一声。   时冬暖循声望去,见韩嘉榆背手合上了门。   “哒”。   几声旋转音。   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给门反了锁。   时冬暖的呼吸再次被吊起,失去了自在的频率。   光线昏暗的密闭空间,他朝他越走越近。   时冬暖心跳愈快,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他不自知往后退步,直到腰臀撞上靠窗的桌子,被堵住了退路。   韩嘉榆的皮鞋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馥郁沉静如深海的香水气蔓延过来。   “很漂亮。”   面对面的第一句话,是来自男人的评价。   低哑的声音沾染了诱人的情-欲,性感勾人,让人耳根发痒。   时冬暖慌不择路,抬手抵在韩嘉榆胸口,不让人再靠近。   于是,掌心攥着的蕾丝腿环,顺势被韩嘉榆取下。   “怎么?”男人问。   时冬暖头也不敢抬,小声说:“我系不上。”   “系在哪里?”   时冬暖手指隔着前裙,指向大腿上方, “这里。”   韩嘉榆没说话。   窗外传来校园学生嬉闹的说笑。   却丝毫掩不过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   “一定要系?”   “嗯。”时冬暖还是没抬头, “虽然绑在这里裙子挡着看不见,但,还是要还原角色……”   “我帮你?”   时冬暖一咬牙,再次点头, “嗯。”   紧接着,他的视野就猛然抬高。   男人隔着礼装的体温渗透上他赤着的手臂皮肤。   时冬暖一怔,直到定睛,才发现自己被韩嘉榆环腰抱起,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而他因为失衡,双手本能地搭上对方的肩膀。   拉近的距离,暧昧的姿势,像是在晚宴上共舞的情人。   “腿,”韩嘉榆的手指点了点他夹紧的膝盖, “打开。”   一声蛊惑的命令。   饶是自制的时冬暖,都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靠。   这也太……   瑟瑟缩缩,时冬暖还是打开了膝盖。   韩嘉榆的腰身就这么卡了进来。   腰腹的肌肉像是高温的碳火。   沿着时冬暖裙摆的纱料烧上来,要将他吞没。   韩嘉榆的鼻尖离他仅咫尺距离。   只要任意一方偏离丝毫,二人的嘴唇都可能要贴在一块。   时冬暖感觉自己溺水般窒息。   却又因这窒息,感到心脏前所未有的鲜活跳动。   “别……”时冬暖的理智勉强让他推了推韩嘉榆的胸口, “这里是教室……”   “嗬。”韩嘉榆轻笑一声,刮着他耳朵似的,撩得他发抖, “不然呢?”   时冬暖反应过来,面红耳赤。   对啊!不然呢!   教室,就是教室啊!不然呢!   在时冬暖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时,韩嘉榆的大手已经捏上了他的腿。   粗而修长的指节箍着他膝上的位置,另一手将腿环扣上,指尖灵活地系上勾带。   初始位置挑得不算好,肉感不够,撑不起腿环,纤薄的布料要往下滑。   韩嘉榆手指一顿,随后,勾着那薄薄的蕾丝往上拉。   直到腿肉逐渐充盈白色的绑条,被勒得溢出边缘,与指腹紧密接触。   “唔。”   时冬暖不疼,却莫名绷紧身体,抬了抬大腿。   令韩嘉榆眸色更深。   韩嘉榆抬眸看上来,与他对视。   眼神压抑着狠劲,像盘悬着瞄准猎物的鹰隼。   时冬暖感觉自己快要被吃掉了。   他紧张地咬紧下唇,却见韩嘉榆抬手上来,捏着他的下巴,把下唇揉出来。   “不许咬嘴唇。”   时冬暖只能听话,他生怕自己做错一步,被对方揪住由头。   他深深叹一口气,想调整呼吸。   结果韩嘉榆又警告:   “不许喘息。”   “唔。”时冬暖喉间溢出一声哭腔。   “不许呻-吟。”   欺负人!   时冬暖紧张得直抖,艰难控制自己的五官。   面无表情呢?面无表情总可以吧!   结果,韩嘉榆又开口:   “时冬暖,别太勾人了。”   面无表情也不行吗!   时冬暖欲哭无泪。   他艰涩开口, “都系完了,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欣赏。”   时冬暖勉强推了推,无力得像是轻抚, “欣赏要看整体造型的,干嘛只盯着脸看……”   “我……”   咻——   嗙!   天地骤亮。   窗外烟花升空,明光亮彻夜空,照亮整片教室。   时冬暖扭头看向身后,纷纷扬扬落下的星火,像是一场燃烧的紫藤萝雨。   光影映在身着婚纱的少年脸上,纯洁如圣子,让人想要膜拜,又让人想要亵渎。   时冬暖并不自知,他转回头来。   却见韩嘉榆手臂支在他腰侧,倾身上来。   像极了一个拥抱。   不知究竟要如何克制,男人才能让这个接触,看起来仅仅只是“像”而已。   时冬暖睫毛一颤。   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嘉榆似乎吻了吻他的头纱。   他的额头抵着韩嘉榆的喉结,听到对方喃喃如咒念的低语:   “不想让这样的你出去,不想你被别人看见。”   时冬暖抓着男人前襟的手指蜷了蜷。   韩嘉榆的声音落到他耳边:   “时冬暖,我想把你藏起来。”   ————————   时冬暖:呼吸。   韩嘉榆:别勾引。 第33章   叩叩。   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惊动了黑暗中依偎的二人。   时冬暖一颤,竖起耳朵去听。   韩嘉榆没放开他,只本能微微偏过头去。   门外传来呼唤声:   “学长?你在吗?我来接你去化妆。”   是程彰的声音。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时冬暖此时的心虚达到了极点。   既是因为门外的人,也是因为面前的人。   韩嘉榆哼一声,眸光转过来,盯着时冬暖看。   时冬暖不知道今晚这人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侵略性这么强。   他再次推了推对方的胸口,没推动,轻声央着, “我得出去了。”   叩叩。   门又被敲响,门把手被旋动几下。   程彰在门外提高音量, “学长你在吗?怎么锁门了?”   “你看!”时冬暖低声催, “我真得走了。”   韩嘉榆这才退后一步,放过了他。   时冬暖松一口气,从桌面跃下,提起裙摆小跑到门边。   结果指尖只是搭上把手,时冬暖还来不及把门打开,一只手就横到他视线里,重重拍在面前的门板上。   嘭。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时冬暖一跳,也大概惊动了门外的人。   程彰声音急切起来, “学长?怎么了?”   时冬暖正要转身,看看这韩嘉榆在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男人的身体贴上来,与他的后背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墙似的堵着,让他完全无法转身。   随即,凌乱的呼吸如漫步般探上他敏感的后颈,烧得时冬暖瑟缩,他一逃,那呼吸便落在耳垂,侧颈,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   “你……”时冬暖低声警告, “你要干嘛!”   “嘘。”韩嘉榆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别出声,会被听见。”   却没有特地压低音量。   仅一门之隔,这意味深长的话大概率会被门外的人听见。   时冬暖小幅度挣扎着,衣物摩挲在门板上,发出更加暧昧的声响, “听见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怎样的事算奇怪的事?”   “韩嘉榆!”   少年难得愠怒,压着轻声,少有地直呼其名,却毫无压迫感。   反倒因为弱势的视角抬着眼,连气呼呼的瞪视都显得像撒娇。   “学长?还有人在里面吗?”程彰“啪啪啪”拍着门板,呼喊声更加急促, “出什么事了!开门!学长!”   “韩嘉榆你别闹了,我真的要开门了……”   “没闹。我有件事忘了做,现在补上。”   “什么事?你快点!”   于是,时冬暖的下巴被韩嘉榆的两指托着抬起。   他被迫仰起头,他随即贴近脸。   嘴唇与嘴唇若即若离。   那一瞬间,时冬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他隐隐约约放任地,只希望对方赶紧把“事”做完,然后放过他。   于是鬼使神差地,时冬暖闭上了眼睛。   男人得逞的轻笑传进他耳中。   预想的呼吸并未再度拉近,唇上被某样微粗粝的物什重重碾过。   “唔!”时冬暖疼得睁开眼,抬手捂住了嘴唇, “疼!”   “对不起。”韩嘉榆道歉,表情却毫无歉意,后撤饶了他。   时冬暖这才看清,对方是用大拇指狠狠抹过他的嘴唇。   这是干什么?   但没时间纠结了,时冬暖最后瞪韩嘉榆一眼,就开了门。   于是,他看清了门外面露焦虑之色的程彰。   而他本人略显狼狈的姿态,也落入程彰眼中——   头纱与发丝因摩擦稍显衣衫不整,原本白皙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微红,平坦细腻的锁骨下泛着薄汗,胸膛因凌乱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最暧昧的,是那两片本粉润的嘴唇。   此时微微发肿,泛着被碾压过后的艳红。   程彰大惊失色,视线转到时冬暖身后,看清隐在黑暗中的高大男人。   他似乎懂了什么,咬肌一紧,垂在身边的五指攥成拳头。   “程彰?走吗?”时冬暖还一无所知,表情单纯地看着程彰。   程彰垂眼,没直视学长,只说:“学长你先往化妆室去,我很快就跟上。”   “嗯……”时冬暖不太放心,看了眼程彰,又看了眼身后的人。   但演出为重,他没有更多时间在此耽误,还是提着裙子小跑离去。   待时冬暖走远,程彰才重新注视黑暗中的人。   对方上前一步,走进光线里,面上是游刃有余的悠闲。   他对他心怀戒备与敌意。   但在对方眼里,他似乎根本算不上威胁。   “你……”程彰咬牙, “你其实不是学长的小舅吧?”   “是,也不是。”韩嘉榆没遮掩,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程彰拳头攥得更紧,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没资格,又无奈地垮了肩, “我已经输了?”   面庞稚气未脱的青年难过得显而易见。   心机城府都未成熟,连真实的情绪都不懂得隐藏。   不似韩嘉榆,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压迫感却呼之欲出。   此时面对程彰的发问,韩嘉榆也没有回答的打算。   不会冠冕堂皇说什么“感情的事无关胜负”,也不会落井下石撒谎“你确实输得彻底”。   韩嘉榆只是走出活动室,经过程彰身边时,平静地留下一句: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韩嘉榆走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留下挫败的程彰狠狠踹了脚靠墙的垃圾桶,回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好人卡为什么是他个情敌来发?”   *   校庆之夜,喧闹如不眠的狂欢之夜。   因为是重点大学,又是百年庆典,汇演的排面极致拉满。   如雨的华丽灯光,环绕的矩阵音响,布景堪比高端演唱会。   台上的舞者服侍华贵,体态婀娜;歌者余音绕梁,高音撕破天际;杂技,魔术,小品,每个节目的质量都极高,联合为母校与全世界献上一场视听盛宴。   很快,万众瞩目的动漫社华丽登台。   魔法少女学姐妹送上元气满满的宅舞,军爷策马与持剑庄主共演大唐盛景。   各种名梗还原的侦探双子,行走于华丽置景中的星际售票员,道具精致得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网游小队……   少年们在舞台上恣意挥洒青春,引得台下圈内人共鸣欢呼。甚至非圈内的观众,都因超水准的表演而热血沸腾,领略到独属于二次元文化的魅力。   动漫社镇场的,是青年爆种,于心域与花嫁女主重逢的出圈名场面。   帷幕还没拉开,仅是女声哼唱的背景音响,就引得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来了来了来了!”   “我最期待的表演要来啦!”   直到幕布揭开,空白的场地中,跪着赤上身,着魔王骨铠的青年。   台下尖叫声渐弱,二次元们默契地维持着演出的秩序。   演出正式开始,骨铠青年表情痛苦,一手捂着脸上的半面骨甲,强忍着诅咒的侵蚀。   意识涣散之际,他朝虚空伸出另外一只手,明知不会有回应,但那是他在极度绝望中唯一的渴求。   直到,纯白领域飘飘摇摇晃下一片轻羽,主动落在他的手上。   凄苦的背景音空拍一刹,转而众乐器和鸣引爆情绪。   花嫁少女如谪仙天降,自舞台上方花桥后登场,飘入所有人的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明知要在演出过程中保持安静,但观众们还是不约而同发出被惊艳的感叹。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美,太过梦幻。   以至于理智一时间被感性压制,让众人不得不惊呼出声。   花嫁少女被起身的骨铠青年稳稳接进怀里。   二人在纷纷洋洋的花瓣雨中翩然共舞。   台下,记者们高清的摄像头对焦于她,学生们的手机镜头记录着她。   直播,短视频,照片,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从平面走了出来。   她从那点面色彩结合的世界,短暂地现身于现实,来惊艳世人。   闹世般的观众席中,唯独一个白衣男人稳稳站定,没有拿出手机,只平静地抱臂。   他的视线,从头到尾,只锁定花嫁之人的容颜。   表情并不惊讶,未被惊艳,只余欣喜。   仿佛视线所及之人,不管实现怎样的奇迹,都不让他意外。   —— “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 “欣赏。”   —— “欣赏要看整体造型的,干嘛只盯着脸看?”   —— “我……”   他们透过花嫁注视着她。   我越过婚纱只看向你。   因为是校庆之夜,演职人员多着华丽服饰,衬得韩嘉榆这身白色礼服都显得寻常。   只不过,站在人群之中,男人的气质与容貌依旧过于耀眼,搭配了华服,更是惹人注目。   有女学生好奇地凑到他边上问:“哥哥你真的太帅了!这是cos的什么角色呀?”   旁边的男同学不服气, “绝对不是cosplay!   我赌一单648,他这顶多算是oc(原创角色)。”   大抵是难得心情不错,韩嘉榆竟真回答了他们的问题:“都不是。”   “啊?”女生捂嘴, “那穿这么好看是为什么?您帅得有点太超过了!”   “我是来接……”韩嘉榆顿住。   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要接的那个人。   女生灵机一动, “来接新娘?”   韩嘉榆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那点温柔藏匿于晚风之中,转瞬即逝。   “还不是。”他说。   “还!”女生敏锐抓住关键词,嗑到糖后狂锤男同学的肩, “他说‘还’诶!那岂不是,快了?”   “靠!”那男同学被硬塞了一嘴狗粮,还遭身体摧残,忿忿不平, “长这么帅居然‘还’不是?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追人啊?”   被嘲讽的韩嘉榆也没恼,莞尔颔首,似是下定决心。   “嗯,准备认真追了。” 第34章   绚烂的烟花升空,一如整夜的演出,绽放之时最过灿烂,便已足够。   哪怕坠落之时显得寂寥,最美好的画面已刻在看客脑里,惊艳过那段记忆。   全员上台谢幕,汇演正式落幕。   散场之时,在台上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职人员,几乎都在后台被记者和观众“围追堵截”。   这其中,短视频一发到网上就引爆讨论的“花嫁少女时冬暖”,自然成了众人的头号“通缉”目标。   到达后台,一看到花嫁礼裙,众人就蜂拥而上。然而走近一看,才发现被社团成员们团团围住的,虽说确实是花嫁……   但也就仅是花嫁而已。   空空的一件华丽裙子,里面的正主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社长江枝大大方方站出来,控场解释:   “我们的花嫁coser太累了,不得不先行休息。改天等他状态好了,有机会再正式跟大家打招呼!今晚,大伙儿先拿我们当当代餐吧?”   花嫁少女在一群coser中确实亮眼,但不代表其他coser的表演就不出色。   江枝开玩笑地给了大伙儿“代餐”的台阶,记者观众们也就顺着下了,分散开找到各自感兴趣的对象记录起素材。   而“花嫁少女”本尊,早在谢幕下后台时就偷梁换柱,迅速换了宽松的运动套装,被赶来的“学生家长”捞走了。   大学校园里,一处人声鼎沸,一处人迹罕至。   喧嚣的是还热闹的舞台周围,寂静是的偏远的树林花圃。   被韩嘉榆背在后背上的时冬暖,进入了树影绰约的林圃。   眼前是和平的安宁,远处是狂热的余韵,让他产生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一手将韩嘉榆的肩勾得更紧,另一手拽了拽肩头对方披给他的上衣。   累了一天的时冬暖还要在舞台上载歌载舞,直到下台要跑路,才发现自己腿软。   连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场边等候的韩嘉榆二话不说,脱了外套披在他肩上,蹲下身背起他就走。   他们就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中“逃”离的。   一路上,难免遇到迎面而来的路人,因为这对显眼的组合频频投来视线。   这种时候的韩嘉榆,似乎怕背上的人被认出来,要么匆匆加速而过,要么避让选择偏路。   韩嘉榆不知道,时冬暖一直在他背后偷笑。   对陌生人嚣张跋扈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么鬼鬼祟祟的时刻?   时冬暖先觉得好笑,可在路人的注视里,又迟钝地感到害羞:   逆着人群离场的他和他,好像在私奔。   密林里的风钻进少年的袖口,将宽松的运动服吹气球一样鼓起来,凉风被兜在他的皮肤上。   好在,他并不觉得冷,因为肩上披着厚实的礼装外套,且背他男人的体温较高,哪怕隔着笔挺的马甲衬衣,依旧温暖着他的身体。   直到走进小树林的至深处,一柄长椅寂寥地坐在无边黑暗中,月光恰好落在它身上,像是舞台上独白的高光。   “要坐在那儿吗?”韩嘉榆问。   “好啊。”时冬暖点头。   男人把他放下,他坐在长椅上。   月光柔柔落在他身上,将他肤表细小的绒毛都镀得通透。   下台时换装匆忙,细小的零件还来不及拆卸。   时冬暖坐好后揭了礼服,勾着运动服上衣的拉链,就要解开来。   直到身前本凝视着他的男人默默背过身去,时冬暖才察觉好像不对劲。   啊?男人在男人面前换衣服,是要回避的吗?   时冬暖小脸一红。   他在丁灵笙面前换衣服从来不躲,对方也是。两人常常一起脱到只剩裤衩,然后再各自套上丁当当老师刚设计的小裙子。   在社团里,他在男生堆里换衣服也不会回避,比他豪放的大有人在。倒是程彰从不在他们面前换衣服,看到他们脱衣,也会借口离开。   毕竟程彰喜欢男生嘛……   时冬暖解下拉链,偷瞥眼前男人挺直的背影,心想:   难不成韩嘉榆也一样?   时冬暖里头穿了小背心,并非裸着。只不过臂环和手套要从上头解扣,他才需要拉开上衣拉链。   等上身的零件拆完,他把拉链拉上,听到动静的韩嘉榆问:“好了?”   “嗯。”时冬暖应。   韩嘉榆刚转回来,就看到时冬暖把宽松的运动裤管提到顶上,露出了两条套着白丝的腿,和上面勒着肉的腿环。   韩嘉榆:“……”   时冬暖挤出一个尬笑。   干嘛?我衣服拉链都拉严实了,你就说我好没好吧?   裤子我也没脱,撩上来拆腿环还不行吗?   结果,又遇到了和系腿环时相似的问题。   运动裤堆到顶上太厚,固定不住,一松手就往下滑。   没有第三只手的时冬暖只能抬眸求救。   尚未转身的韩嘉榆:“……”   时冬暖眨眼装无辜。   韩嘉榆无奈,叹一口气,认输般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膝盖。   这回,时冬暖驾轻就熟,打开膝盖,让男人贴近,给足了发挥空间。   盯着那双为他解扣的骨节分明的手,时冬暖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打马而过。   比如,现在韩嘉榆不用他叫“小舅”,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让着他了。   比如,小树林果然是校内顶级暧昧的地方,幸好他是和韩嘉榆在一起,换作是别人,那可就危险了。   还比如,韩嘉榆专注着帮他解开腿环,手指捻着丝袜头,往下揭时的表情,好性感。   再比如,白丝褪下时,他的腿肉从布料里溢出来,皮肤被月光映得好白好软。   韩嘉榆的手只勾着白丝停到膝盖处,就松开了。   似乎受不了,男人起身,背过身去,不耐道:“你自己来吧。”   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时冬暖认得出来,广播剧里攻役配涩涩时,就会压出那样的有力且强势的声线。   “哦。”   腿环只有单边,只要解好扣,脱丝袜还是很简单的。   时冬暖决定自食其力。   然而,意外的是,他的手指就像借来的,跟他本人不熟。   指尖几度勾进丝袜里,都没力气抓紧,丝袜啪啪在他指尖打出响声,都没能顺利脱下去。   时冬暖记起来,广播剧里受役被涩涩时,好像都会无力得任人予取予求。   同为男人的不同反应,很神奇吧?   跟白丝斗智斗勇纠缠了好几回合,时冬暖才成功把腿环和丝袜脱下来,叠好放在手边,把裤管放好,提醒:“可以啦。”   韩嘉榆别着手臂仍背身,似乎没听见。   时冬暖放声:“这回真好啦!手臂腿上的都拆完啦!”   韩嘉榆还是没转回来。   好吧。   时冬暖手撑着椅子,晃悠着腿。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对方好像生气了。   晚风吹得长椅边的草叶共同摇摆,草尖掠过时冬暖的脚踝和腿肚子,像是亲吻。   沉寂的氛围被远方的喧闹衬托得更加冷清,时间流逝,入夜的气温带走了他和他身上的热意。   时冬暖的手指模拟着小人,在椅面上来回走。   手指小人步履轻快,被月色投射出长长的剪影,落在他视线里。   若是韩嘉榆不在这里,他大概可以盯着小人的影子,走神一整晚。   风动,吹得人思绪晃动。   时冬暖突然想起他初穿婚纱在教室里的那一幕。   向来克制疏离的韩嘉榆,因为他穿着婚纱,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婚纱对女生很重要,对男生是不是也有象征意义啊?   时冬暖闷闷地想。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至少婚纱,很戳韩嘉榆?   时冬暖对自己还是有客观认知的,他知道自己五官偏中性,一旦穿了女装就毫无违和。   他猜想:会不会,韩嘉榆的理想型,是我这种类型的婚纱少女?   “韩嘉榆。”时冬暖尝试着呼唤对方的名字。   或许是吹够了风,男人“消了气”,这才转回身来。   表情冷冷淡淡的,和时冬暖印象里并无分别。   时冬暖继续问:“你是不是很喜欢那部动画里的女主啊?”   “嗯?”韩嘉榆挑眉,表情不解。   “不是吗?”时冬暖改口, “那你是只喜欢花嫁版女主?”   韩嘉榆眉头蹙得更深。   “也不是?”时冬暖推敲不出来, “那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你看到我穿婚纱,反应那么大……”   “……”   “我本来以为你是喜欢女装版的我呢。”   韩嘉榆别着手臂,手指藏在肘弯里。   因为少年嘟囔的最后一句话,他的指尖深深陷进衣料里,发泄般施着蛮力。   眼前的男生低着头,还在垂眸看自己乱晃的脚尖。   他没有穿婚纱,只着一套简单得有些丑的运动服,单薄地勾勒着他扁平的身体。   领口兜着那清晰的喉结和锁骨,很明显的男性特征。   他摘了假发,真实的碎发凌乱地飞敲,毛毛躁躁的,却很可爱。   他去了美瞳和假睫毛,脸上的妆容被随意清过一遍,皮肤色块乱糟糟的,却很可爱。   他的口红被马虎地卸了一遍,唇上还沾着残余的红色,涂出边界般抹到嘴角,却很可爱。   白丝,腿环,臂环,手套。   所有婚纱配件都被拆卸,规规矩矩放在他手边。   他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女性的符号。   他是个彻头彻尾无法被误认为女孩的男生。   但是他可爱得要命。   “现在你穿着男装。”韩嘉榆终于开口。   听见声音,少年抬起头来,目光纯真地望过来。   那样的神情令韩嘉榆心动,同时又心碎。   不含非分之想的眼神,纯净美好,唯独不含对他的爱意。   韩嘉榆放下手臂,食指反复摩挲着拇指,直到那两片皮肤发红刺痛。   少年的声音传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我想说……   “时冬暖,我想追你。” 第35章   “时冬暖,我想追你。”   直到走进上宿舍的电梯,时冬暖脑内还在回放这句话。   洗漱时,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时冬暖自己的脸。   而是男人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与教室中一样浓烈的侵略性,被户外的月光稍稍削了些锐气,分毫不减是的呼之欲出的爱意。   让时冬暖根本没有误解的余地。   与舍友们互道晚安时,他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而是男人说出这句话时的低语。   闭上眼睛,眼皮内飘浮的红细胞构成一句话:   时冬暖,我想追你。   睁开眼睛,黑漆漆的天花板被窗外的光线切割,拼出一句话:   时冬暖,我想追你。   时冬暖拿被子蒙住头,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化成小精灵:   “好闻不?时冬暖,这是他想追你的气息。”   神金!   时冬暖暗骂自己,裹着被子辗转反侧。   隔壁床的老三迷迷糊糊问:“小弟累一天了,居然睡不着吗?”   老二:“春天嘛,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老大:“草原上,一匹公狮子追着母狮子,说……”   时冬暖,我想追你。   掀开被子的时冬暖垂死惊坐起。   老二和老大道歉:“对不起,我们开玩笑的。”   时冬暖捂脸, “不怪你们。我对‘追’这个字有点过敏。”   不能打扰舍友们休息,时冬暖强迫自己老实躺回床上,打滚一圈用被子缠住自己的身体,锁定四肢的活动。   身体动不了,注意力无从发泄,大脑就肆意妄为。   这一晚,时冬暖脑中被施咒似的,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   想追你。想追你。想追你。   这一觉睡眠质量奇差,幸好校方次日早上放了半天假,给全校师生养精蓄锐的缓冲期,才没要了时冬暖的命。   舍友们起床后就前呼后拥去了食堂抢早饭,问时冬暖要不要带一份,他没开机似的给不出反应。   “老三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追。   触发关键词。   时冬暖如棺中僵尸弹坐而起。   他心神不宁地看一眼手机,发现韩嘉榆发了两条消息。   他忐忑地点开,发送时间分别是昨晚和今早,内容赫然是——   时冬暖,我想追……   哦不是。   只是平平无奇的“晚安”和“早上好”而已。   时冬暖把手机丢开,揉着脸逼迫自己清醒:   杯弓蛇影。   草木皆兵。   又不回应。   真没出息。   就像昨晚他大脑宕机,僵着身子借口回宿舍就逃跑了一样。   今天韩嘉榆照常给他发消息,他还是化身逃兵,不敢回复。   时冬暖还能怎么办?他从没想过韩嘉榆会对自己说“想追你”这样的话。   而“想追你”这句话背后,除了喜欢,还能蕴含怎样的心思?   韩嘉榆喜欢时冬暖。   每每得出这样的结论,时冬暖的脑子就会针扎的气球般瞬间爆炸。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一时逃避一时爽,一直逃避一直爽。   时冬暖锁了手机屏假装没看见对方的消息。   但报应就是,韩嘉榆最后那句话,依旧在时冬暖耳边无限重复,搅得他心神不宁。   下午,大学照常上课。   时冬暖找到当节课的大教室,结果刚进门,就被“嘭嘭”的礼花声吓了一跳。   他定睛,才发现是班级同学提前在门边“埋伏”,拉礼炮给他庆祝——   “感谢我们万能的班长!”   “开学渡劫期已过,我们准备给班长放一个月的假啦!”   文学院学生多为女生,盛传“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难得摊上时冬暖这么靠谱的男班长,无论师生都榨油般使唤他。   但大家也都把开学期时冬暖的辛苦看在眼里,繁重的大任务结束,眼下剩余的杂活她们能胜任,便自发为时冬暖分忧解难。   课后,时冬暖先去社团报到,结果刚进门,就被抹了一鼻头奶油。   他定睛,只见众社员举着蛋糕奶茶围着他,欢呼道——   “为我们火遍全网的‘花嫁小妈’庆功!”   “大功臣辛苦啦!接下来您在咱家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   “火遍全网?”时冬暖一怔。   江枝也怔, “你是当事人居然不知道?你们村还没通网?”   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时间可以很短,短到时冬暖脑子循环播放韩嘉榆追求的声音。   但也可以足够长,长到网络酝酿出两个大热门,直接冲上了热搜的榜一榜二。   榜二,是因山南大学百年校庆的顺风局,被大量引流推荐的“花嫁少女”。   一开始只是圈内博主推荐这经费燃烧的cosplay,有评论说“小姐姐辛苦了”。   知情人士回复“其实是男孩子哦”,然后评论区的画风就从矜持的夸奖,转为苦茶飞飞的涩涩。   热度飙高,相关话题就破了圈,有圈外人带着偏见, “又是哪来的网红来蹭名校热度”或“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不务正业吗”。   知情人士回复“其实是学生会秘书长+副社+班长+国家奖学金得主+省模范青年的复合型学霸哦”,然后评论区的画风就变成“始于颜值忠于才华”或“我究竟算老色批还是智性恋”。   但榜二之所以是榜二,不是因为热度不够,奈何当晚神仙显灵就算了,还顺手放了个大招——   榜一词条赫然写着:   #最怕Xylon唱情歌#   “Xylon出新歌了?!”时冬暖脱口疾呼。   江枝凑过去看他手机屏幕, “俩词条并列,你不看自己的,先看别人的啊?”   不怪时冬暖大惊小怪。   Xylon和情歌,这两个词结合的违和程度,要怎么形容呢?   不啻于看到肌肉壮汉武打巨星,拍摄甜宠偶像剧。   不啻于变形金刚进入战斗状态,却捏着蜜嗓说“喜欢你”。   时冬暖难以置信,迅速打开音乐软件vinly,结果开屏就是怼脸的Xylon新歌推送!   刚点进Xylon主页空间,时冬暖就被新动态樱花粉的配图震撼。   他退出主页,确认Xylon这几个字母没有拼错,再确认自己关注列表只有这一个账号,随后才再次点进去。   又一次被那张甜蜜梦幻的樱花粉震撼。   天空中的云似莓果味的棉花糖,粉的。   执着轻纱的手指白皙,指尖渗着嫩色,粉的。   风吹得轻纱拂动,纱下漫出洁白的羽毛,边缘泛着光泽,粉的。   插图所配的那首歌,大清早发的,名字叫:   《Marry Me》。   嫁给我。   Xylon这是……   恋爱了?!   时冬暖难得没先听歌,而是先点开了评论区。   果然,歌迷的反应和他一致,评论区充斥着各种问号和感叹号——   【最怕rapper唱情歌啊啊啊啊啊!】   【这哥的烟嗓居然还能夹成这么甜?!】   【我那愤世嫉俗怼天怼地的X神,这是动凡心了?!】   【草!我哥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没通知我?】   【这届网友实力就这?这么多年还没查出我嫂子是谁?】   【到底什么神仙能征服X神这种大冰山啊?】   【为什么hook是甜弟唱的?结合过年时的少年玉足,合理怀疑嫂子性别为男!】   时冬暖的好奇心被吊到极限,当即点开那首据说是X神熬夜爆肝的单曲——   前奏就抓耳得很。   复古的蒸汽波remix鼓点清晰,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摇晃身体。   犹如驱车行于落日大道之上,眼前是蜜橙色的天空,云都泛着棉花糖的甜,终点是浪漫的小家。   男人的低音踩着合成器鼓点进入主歌:   “和你回家是理想的结局,可惜相识先弄错了顺序。”   第一句话就甜得时冬暖红了耳廓。   他仿佛能看见看似冷酷断情的Xylon,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既期待又无奈的谨小慎微。   整首主歌随背景音的电子小提琴摇曳,如水流般丝滑波动,听得人心神荡漾。   突然bridge后空拍一秒,让听者心一坠,紧接着甜蜜的少年音切入hook,瞬间勾起听者的嘴角——   “是谁只是试穿婚纱?是谁一眼丢盔弃甲?   “I want you for my spouse, will you marry me?”   低沉男声秒回应:   “Say ‘yes’。”   时冬暖关掉了音乐软件,神色镇定地锐评:“一般。”   然后接过江枝递来的纸巾擦掉了激动的鼻血。   这天的最后一站,是学生会会议室。   时冬暖压抑着想再听一遍X神新歌的冲动,理智地踏进了会议室大门。   于是不意外地被学生会干事们团团围住。   学生会长开门见山, “Marry Me,咱们秘书长喜欢这首歌吗?”   时冬暖傻眼,他喜欢Xylon这件事已经校内人尽皆知了?   会长见他表情茫然,又问:“你还没看过那个视频?”   “视频?什么视频?”   会长将平板电脑架在时冬暖面前播放,他这才解事件始末——   热搜榜一Xylon新歌,热搜榜二花嫁少女。   两大热门话题,不仅出圈时间重合,还都有“婚纱”的共同元素。   巧合之下,自然有嗅觉敏锐的up主剪辑视频,将“花嫁少女”作为画面, 《Marry Me》作为背景音。   强强联合,这则标题为“试穿婚纱是你爱我的证据”的视频,毫无疑问成为各大门户的顶流。   于是,原先苦心积虑试图让“九尾福”的马甲与Xylon合作的他……   就这么意外地,以“时冬暖”的身份,与Xylon的名字并列。   甚至,被融合进同一个视频,完美如天作之合。   “所以,秘书长喜欢这首歌?”会长问。   时冬暖盯着画面听着歌,怔怔点头, “喜欢。”   一分钟后,时冬暖兜里揣着会长的“任务替身卡”,手里端着干事们共同制作的慰劳点心,被强制休假,推出了会议室。   进入会议室前,他还压抑着想听新歌的冲动,想先干正事。   走出会议室后,他不用纠结了。   因为此时此刻, Xylon的新歌《Marry Me》,正通过广播站的喇叭播放,传遍了校园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校内有不成文的规定,放学后的点歌台,如果遇到特殊日子,可以单曲循环。   有一次是国民度极高的歌手访校,点歌台循环了他的成名曲。   还有一次是某届影响力颇高的学长们毕业,点歌台循环了他们的原创歌。   今天,又是单曲循环的特殊一日。   不知道内情的,听到这首适配春日的甜歌,依旧心情舒畅,脚步都轻快起来。   而知道内情的,听到这首情歌,则会想起昨夜校庆惊艳了众人梦境的花嫁少女,然一笑。   走在校园小径上,路人的反应落入时冬暖眼中。   他想:好神奇。   今后,总有人听到Xylon这首歌,会想起时冬暖。   直到清校,点歌台下班, 《Marry Me》才停止放送。   宿舍门开,刚打完篮球的老三哼着那首洗脑的甜歌旋律,重复着最后那几句喃喃般的“Marry Me, Marry Me”。   老三把球一丢,见老大老二还没回来,小弟的床边倒是小坟似的堆着被子,里头像是安葬着一个人。   “嗯?”   老三过去掀被子捞人,果见时冬暖蜷在被子里。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正播放着什么,耳垂红得要滴血,可疑到极点。   “小弟你这是在听什么?耳朵这么红?”老三忍不住问。   时冬暖没说话,只颤抖着把耳机分过去一边。   老三凑过去一听,一个激灵, “靠!又是这首歌!我都忍不住阴谋论了,这歌手是不是借自己的影响力,洗脑全世界帮他追妻啊?”   好不容易脸色稍缓的时冬暖,小脸再度憋红。   老三并未察觉,还在跟唱, “Marry Me Marry Me……嗯,以后我求婚也唱这首歌。”   时冬暖捂住脸,身子再次蜷成一团,像在逃避。   “小弟你咋了?不就一首歌而已,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时冬暖回应的声音被蒙在掌心里,听起来闷闷的:   “你不懂。”   对啊,别人不会懂,除了他没有人会懂。   毕竟,又不是所有男生都穿过婚纱,然后第二天就听到男神唱婚纱主题的情歌。   毕竟,又不是所有男生都在春夜被外表是理想型的帅哥追求,然后第二天就听到男神rapper用蜜嗓反复蛊惑:   “Say ‘yes’。”   时冬暖感觉自己被浸在了蜜罐里。   整个身体都被甜甜的液体包裹,泡得脑子都停止运作。   他恍惚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怎么韩嘉榆简单一句“我想追你”……   他的全世界就都陷入热恋。 第36章   最后,老三允许时冬暖继续钻被窝,但要求必须把脑袋露出来。   主要是怕他给活活憋死,被窝就真成了个小坟墓。   时冬暖老实听话了。   奈何耳机里的歌曲对时冬暖特攻,歌手磁性的嗓音调动他大脑中回忆的片段,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让他真的很想藏起来。   共情偶像,是小迷弟的基本素养。   尤其这首歌描绘的画面与他的记忆太多重合,总让时冬暖与Xylon深刻共鸣。   ——蒸汽波的复古前奏,描绘悠闲的都市景象。   Xylon也会开车载着他的恋人迎着夕阳回家吗?   时冬暖瞬间想起韩嘉榆,想到开学后每周五下午他接他回家的场景。   前车窗映出广阔的桥面,幻紫掺着橙红的色调稀奇的天空,两侧是波光粼粼的江水。   车内的人心情愉悦,车载音响播着轻快的纯音,副驾的少年叽叽喳喳聊着一周的逸闻和周末要做的事。   —— “和你回家是理想的结局,可惜相识先弄错了顺序。”   想一起回家,却顺序错误?   难道Xylon和心上人,是先成为家人,再成为恋人吗?   先家人再恋人?   怎么韩嘉榆似乎也是这种情况?   所以,韩嘉榆的心情,是不是也一样为难?   —— “是谁只是试穿婚纱?是谁一眼丢盔弃甲?”   时冬暖又想起昨夜在教室里,韩嘉榆目睹自己初着婚纱的那一幕。   平日让着他不是因为宠小辈,而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想追他?   看到想追求的人穿上婚纱,发出待嫁的信号,就让韩嘉榆放弃了伪装?   —— “Marry Me, Marry Me。”   —— “Say ‘yes’。”   Xylon的重复像是焦虑地等候心上人回应,又怕惊扰,只得用呢喃的语气,提醒对方回答“yes”。   如今一整天过去,没有催促他回应的韩嘉榆,会不会其实也很迫不及待?   不知听了这首歌多少遍,时冬暖终于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通透的墨色,月朗星稀,像极了他被告白的那一夜。   都这么迟了。   时冬暖心想。   至少跟韩嘉榆说一句晚安吧?   只是说晚安而已。   于是,打开手机中与韩嘉榆的聊天页面,他看到对方昨晚发来的“晚安”,今早发来的“早上好”,还有中午发过的“吃过饭了吗”。   三条单向的文字框并列,没有任何一条得到他的回应。   就算这样,韩嘉榆没有问他怎么不回信息,也没有催他对告白进行答复。   时冬暖心头莫名酸涩,当场忘了自己打开手机前的目标。   他发过去:“没回复你,是因为看到你的名字,我就紧张。”   等了三秒,对方还没回过来,时冬暖又补上:   “对不起。”   这次只过一秒,对方就回过来:   —— “现在不紧张了?”   “还有一点点。”   —— “那怎么办?”   时冬暖还在思考怎么回复,对面又跟一条:   —— “可你一直不回复,我会紧张。”   哎呀。   那怎么办嘛。   你又不能撤回你的告白。   时冬暖在床上打滚,滚到头昏脑涨,无力思考,便顺着本心回过去: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追呀?”   大抵是当局者迷,时冬暖没有意识到,面对学弟告白时明确出现的“拒绝”答案……   在韩嘉榆告白时,却从未成为他应对的选项。   他只需要对方慢一点。   慢一点,给他习惯的时间而已。   时冬暖紧张地盯着屏幕,期待对方的回应。   明知打字也需要时间,但等候的每一秒都令他患得患失。   一,二,三……   他在心里默数到第十秒时,终于,对面回复了简洁的两个字:   —— “可以。”   时冬暖莫名得意起来。   像是确信不会被主人丢掉的小猫,得寸进尺地喵喵叫:   “要一点一点追哦!”   主人没有让小猫失望:   —— “好。”   这样,消息就算回完了吧?   时冬暖手机抵着下巴,盯着天花板斟酌片刻,决定现在补上那句“晚安”。   把手机举到面前,他看到聊天页面底下多出一条,是对方刚发过来的:   —— “快要周末了,你要回家了。”   时冬暖眨眨眼,还在思考韩嘉榆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对面追加:   —— “想你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时冬暖忍无可忍,再度裹进被子里,发泄般在床上滚来滚去消耗力气。   直到力竭,他探出头,气鼓鼓回过去:   “不是说好了要一点一点追的吗!”   —— “我以为这样很含蓄了。”   都“想你了”,还含蓄啊?   时冬暖腹诽。   那不含蓄起来,该有多过分啊!   时冬暖庆幸自己没头脑一热就答应对方。   随即,他冷酷地丢了句“晚安”过去,就锁了手机屏。   时冬暖坐起来,憋闷的姿势被解放,流动的空气涌进他身体里。   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察觉寝室里有视线盯着自己。   时冬暖转头。   与对面铺的老三面面相觑。   目睹全程的老三努努嘴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笃定, “我赌一手,你绝对恋爱了!”   时冬暖:那你赌输了。   老三煞有介事补充, “而且对象绝对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老公!”   时冬暖:好吧,算你扯平了。   *   当晚,时冬暖听着Xylon的新歌《Marry Me》入眠。   迷迷糊糊间,时冬暖起了疑心——   X神这首情歌描述的意境,为什么能和韩嘉榆的处境,诸多相似?   第一种可能,二人本就相识, X神这歌正是以韩嘉榆为灵感创作的。   愿意为对方连夜爆肝创作,这二人的关系至少得是过命的交情。   第二种可能, X神和韩嘉榆,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以X神的时间线判断,代入韩嘉榆身上,那至少16岁就要写出足以出道的优质歌曲。   顶级颜值,顶级财力,顶级才华。   同居人正是我男神。   这不是漫画攻走进现实。   这是玛丽苏文攻走进现实!   到底只是关系好到极致的挚友……   还是两个身份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时冬暖意识涣散之际,思维定格于二者颇为相似的音色……   简直就像同一人说话与唱歌时的不同声线。   于是入梦时,唱着那首情歌的,不是Xylon,而是韩嘉榆——   韩嘉榆身穿那套笔挺的白色礼服,手臂支在一袭花嫁的他的腰侧。   他低头,只见那对手背上青筋凸起,隐忍地压抑着力量,骨节分明的指节扣在桌面上。   桌面?   他抬头环视,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唯有窗外无声腾升的烟火,给没开灯的教室带来明灭的光影。   他往后退,却只是往桌面深处挪了挪身体,退无可退。   他听见韩嘉榆在他耳边唱着那首甜蜜的情歌,可声线越来越低哑,曲调越来越缱绻。   浪漫悠闲的蒸汽波转变为暧昧的蓝调爵士,原本清晰的吐字,模糊为炽热的气音。   他发现对方的手探上他的大腿,顺序却与现实相反,并非给他系上那条蕾丝绑带。   而是解开。   他眼看着那滚烫的指尖勾着他的丝袜褪下,点火一般在他的皮肤上游走,留下一串串灼心的痕迹。   他叹一声,仰起头,露出喉结。   似献祭的天鹅贡上脆弱的脖颈。   他察觉韩嘉榆停止歌唱,嘴唇抿上来,像是啃咬,又似厮磨。   男人的呼吸与他深度勾缠,像是两条难解难分的蛇。   他听见对方的喘息,从他这里获得快意,又反渡到他身上。   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指腹捏着他的皮肤到处游荡,像是侵略,最后驻扎于他腰间。   狠狠制住,不让他逃离。   他记得自己最后颤抖着,手攀上韩嘉榆的肩,揪住男人的衣物,趾尖绷得很紧。   他睁开眼睛。   时冬暖醒了。   窗外鸟语啁啾,户外阳光明媚,又是美好的一天。   时冬暖试探着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   他迅速盖上被子,面露安详的笑。   “没关系,太阳这么大,被单晒一天就能干了吧?”   又是没好的一天呢!   白天上课,时冬暖前夜分明睡得很香。   可他精神比没睡好的那一晚还要昏沉。   老师的油性笔在白板上涂抹,时冬暖盯着走神,居然代入了那块白板。   他想:我变了,我脏了。   我又梦到我和三次元的男人涩涩了。   我再也不配说自己崆峒了。   我不仅是个二次元的老色批,我三次元也是个老色批了!   时冬暖一头撞在桌面,发出想死的声音。   早八昏昏欲睡的同学们因巨响陡然清醒,左顾右盼却找不到声源,只看到小班长头抵着桌面。   她们欣慰地想: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疼痛压制了欲望,时冬暖的大脑恢复短暂的清明。   他想起昨晚的推理,定格在“挚友”或“同一人”二选一的结局。   怀疑就像毛线头,一旦被揪出一点,就会抽丝剥茧拉扯出一长串的存在感。   时冬暖很想直接问韩嘉榆,让对方告诉自己问题的答案。   可转念想到碍于时青禾的情面,韩嘉榆需要保密。   若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假如韩嘉榆隐瞒事实说了谎,时冬暖也无法判断。   到底是哪种可能性?   时冬暖决定,先找证据。   要找证据,就要回家。   只要回家,就得和那个两度在梦里被他酱酿的男人面对面。   时冬暖接受了自己是个小黄人的事实,同时又考虑到对面是位性张力十足的成年男子。   一个是这样的,一个是那样的。   孤男寡男,家长又不在,岂不是要天雷勾地火?!   一想到梦中的画面要在现实中上演,时冬暖的小心脏就濒临爆炸。   怎么有人还没在一起先想着涩涩啊!   鉴定为凰漫入脑,没救了,建议火化。   他自知不是保守,对韩嘉榆也不会恐惧,只是现在要发展到那一步,还太早太早了。   就跟让大病初愈的人当场竞技一百一十米跨栏一样勉强。   最终下定决心,小命比真相要紧。   周五早上,时冬暖给韩嘉榆发了消息,说这周末有要事先不回家,让人不用来接。   按照时冬暖的事业规划,既然学生会,社团,班级,都特地给他放了假,他正好有充裕的时间,正式开启九尾福的新作。   所以确实有要事,确实没说谎。   结果对面敏锐得很,秒回:   —— “你最好不是在躲我。”   时冬暖:“……”   他打字: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又不像你在现实里还玩狼人杀。   删掉。   再打字:你才是该躲的人!我是预言家已经怀疑你身份了,今晚我就要查你!   又删掉。   他最后发过去:   “我手机只剩98%的电了先不聊了。”   ————————   你个小猫咪还能逃出小舅的手掌心?   马上举着兜网来抓你。   (BTW,上次做梦是脐橙那回) 第37章   趁周五下午紧接着周末,宿醉也没关系,江枝请整个社团在酒楼开了场庆功宴。   时冬暖作为社团小妈兼本场演出MVP,自然成为“不孝子”们轮番敬酒的目标。   程彰本想帮忙挡几杯,却被时冬暖拒绝了。   彼时还清醒的小学长说:“只要没回家就不会挨骂,而且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偶尔放纵一次,是成年人的特权嘛!”   社员们高呼“成年万岁!放纵万岁!”   然后三两杯下去,一开始还目光炯炯的小学长就歇了菜。   江枝一脸无语,挑了挑时冬暖的手臂。   酒量极差的人醉成了软骨头,一碰,就软绵绵地滑下桌面,要滩到地上去。   被程彰眼疾手快捞起来。   江枝:“咋整?给他室友打电话?”   程彰:“不知道他室友的名字。”   江枝:“那怎么办?实在不行,送我寝室去?”   程彰:“???”   江枝咳两声,尴尬道:“因为感觉,至少比送你寝室安全……”   程彰:“……”   程彰叹一口气,从时冬暖口袋掏出手机,幸好是面容解锁不用密码,他把摄像头对准小学长面前。   小学长醉得不省人事,脖子没骨头似的吊着脑袋。   程彰没办法,只得抬起绕过人腋下的那只手,捏起小学长的下巴。   于是,漂亮脸蛋面泛酡红的醉态近在咫尺。   眼尾胭脂般染红一片,美艳得让人想要私藏。   程彰捏着那下巴的手指不由得用力。   大概是吃痛,小学长睁开眼睛,抬眸看了他一眼。   露出一个纯净又勾人的笑。   “是你,程彰!”小学长认出来了。   程彰闷闷地回应, “嗯。”   “谢谢你喜欢我,”喝醉的人竟还有理智, “被你这么好的人喜欢,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也谢谢你这么说。”   “但是,你以后不要喜欢我啦!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我辜负。”   “……”   “我肯定不能喜欢你了。所以,你这么好的人,要去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程彰叹气:被拒绝就算了,还一口气发了三张好人卡。   他直接开口:“别发了学长,你男朋友已经给我发过了。”   “嗯?”小学长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脸含羞带臊, “哎呀,什么男朋友!哎呀,还不是呢!嘿嘿……”   看起来又笨。   却又羞怯得很甜。   程彰解锁手机,dj通讯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直到看到通讯录置顶的两个名字,他的指尖才滞了滞。   一个是“时姐”,与小学长同姓,显然是对方的家人。   一个是“韩嘉榆”,因为首字母排序,名字甚至在“时姐”之上。   看到最顶上的名字,程彰心里确认:   小学长再美,自己也无法私藏。   因为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先将其私有了。   想到小学长说回家怕会挨骂,程彰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名为“韩嘉榆”的那个人。   电话接通,果然是那个寡言男人的声音。   程彰简明扼要交代了前因后果,并告知了酒楼的地址。   对面沉默片刻,才说:   —— “你小子,果然很不错。”   程彰:草。   又发,又发。   知道的当他是情敌,不知道的当他在集邮呢!   半个小时后,韩嘉榆赶到现场。   风尘仆仆的男人与现场仅存还清醒的几人点头致意后,弯腰把躺在软座上的小醉鬼横抱进怀里。   被抱起来的小醉鬼嘤咛着睁开眼,认出男人,傻笑起来, “咦?你怎么来啦?”   韩嘉榆沉下脸, “来抓你。”   “抓我干嘛呀?”   “抓你回家。”   小醉鬼察觉威胁,撇撇嘴, “唔,不行。不能回家。”   “为什么?”韩嘉榆问, “因为有事?”   “因为,”小醉鬼神秘兮兮勾着坏笑, “回家,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   “危险?”   小醉鬼呵气如兰,媚眼如丝, “只有我和你在,你会很危险哦!”   韩嘉榆:“……”   简单招呼了句“我们先告辞了”,高大的男人裹着怀里的小男生,走出了酒楼包间。   几名清醒的“幸存者”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发现有一刹那,男人的肩背完全遮蔽了男生的身子。   要不是男生悬出一双腿,险些看不出男人怀里还抱着个人。   程彰:“……这下不用担心了,学长确实危险了。”   江枝:“这体型差,嗯……希望下周一咱小妈不会请假。”   *   春夜的风比白天更凉,下午贪风度只穿了件宽松印花衬衫的人,加上喝过酒毛孔打开,被冷空气一激,就冻得直哆嗦。   时冬暖往韩嘉榆怀里躲了躲,直觉鼻尖前面有热烘烘的暖源,就把脑袋凑过去。   在韩嘉榆看来,就成了怀中人仗着自己两手都抱着他无法制止,便蓄意勾引,和自己脖颈蹭着脖颈。   平时的韩嘉榆对他总格外耐心。   可今天,韩嘉榆似乎在憋着邪火。   举止对怀里的人还算轻柔,但表情却相当不悦。   抱着时冬暖的这一路,韩嘉榆都没有主动和人说话。   “好冷啊……”时冬暖迷迷瞪瞪睁眼,歪头,先开了口, “你是谁呀?”   韩嘉榆板着脸, “你不知道我是谁,还随便让我抱走?”   “你好凶啊!”时冬暖手臂缠得更紧, “你不乐意抱,就把我放下来嘛!”   韩嘉榆作势就要把人松开。   结果时冬暖猴崽子似的手脚并用攀得更紧。   “……”   半晌,韩嘉榆低声说了句:   “酒品真烂。”   “烂?什么烂?”时冬暖听到关键词, “你干嘛骂我!我特别好!”   韩嘉榆不理他,抱着他继续往停车场方向走。   结果怀里的人就开始挣扎,无力的四肢乱蹬乱摆, “我特别特别好!不许你骂我!”   “时冬暖,”韩嘉榆也不哄他, “你再闹,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了。”   大概被直呼大名是每个小孩的梦魇,一听到自己的全名,时冬暖清醒了一点。   但不多。   他抽抽鼻子,眼眶红红的, “你不想抱我,有好多人想抱我呢!”   “谁啊?”韩嘉榆声音沉下去。   “韩先生!”   “……”   “还有呢!小舅也想抱我!”   “……”   “还有呢还有呢!”时冬暖神秘兮兮凑到男人耳边, “韩嘉榆也想抱我。”   本冷若冰霜的脸,瞬间有了消融的迹象。   韩嘉榆的心脏像被这醉鬼肆意拿捏一般,没个分寸,又没有办法。   “这么说来,”韩嘉榆终于顺毛摸, “确实很多人。”   时冬暖点头,两手从男人脖子上解下,蜷在面前掰着手指, “一,二,三,七,十一……”   眼看再数下去就要数出一个营的气势,韩嘉榆制止他, “一共才三个。”   “加上你不是四个人吗?”时冬暖歪头问。   韩嘉榆一愣,问:“那我是谁啊?”   时冬暖嘿嘿一笑,脸颊在男人胸口蹭啊蹭,许久才说:   “你是嘉榆哥哥。”   醉眼含着娇,仿佛蓄了好久的勇气,才敢这么叫。   韩嘉榆没忍住骂了脏字。   “你又骂我!”时冬暖误解,更委屈了, “你放我下来!”   “时冬暖,别动。”   “不让你抱!你好凶!”   “你做错事,我为什么不能凶?”   小醉鬼意外地讲道理,听说自己做错事,冷静下来, “我做错什么了?”   “有人撒谎说周末忙得不能回家,结果是和朋友一起喝酒去了。”   “……”时冬暖垂着脑袋安静地听。   “有人前段时间还胃疼到差点住院,结果今天就喝得烂醉。”   “……”时冬暖若有所思。   韩嘉榆总结:“你说,我该不该凶?”   然而时冬暖不服, “是谁啊?那你凶他去嘛!凶我干嘛!”   韩嘉榆:“……”   时冬暖的表情还委屈着,仿佛在说:   你抓撒谎精和臭醉鬼,关我时冬暖什么事。   韩嘉榆气极反笑,抱着人加速往地下车库入口走。   入口的黑色阴影笼上时冬暖的头顶,醉醺醺的人睁眼望天,眼底便被阴霾蒙住,突然挣扎得更加剧烈。   察觉到这次的挣动比先前更有力度,应该是认真的,韩嘉榆没勉强,停了下来。   “我不去。”时冬暖声音软软的, “放我走,好不好?”   “……”   “求求你了嘛”   “时冬暖。”   “嗯?”   “我如果是坏人,这样求我,你就完了。”   时冬暖手指揪着男人胸前的衣服,撅着嘴装乖, “那你是坏人吗?”   韩嘉榆咬着后槽牙, “本来不是,你再求我两句,我就是了。”   换做是任何一个清醒的人,听到这句话,都能明白个中威慑的含义。   可偏偏时冬暖不清醒。   他继续晃着身体,撒娇似的, “那你放我走嘛,不求你了不求你了”   语调比先前求人时更加缠人。   韩嘉榆:“……”   奈何怀里的男生神态虽媚人,意识却并不清醒。   韩嘉榆自诩并非正人君子,如有必要行事也算阴狠,可唯独不想对怀里这个人犯浑。   “你想做什么?”无奈的韩嘉榆叹了口气,终于态度松动。   时冬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绿化, “那里,有粉丝在等我。”   顺着指尖所示方向看去,韩嘉榆定睛许久,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粉丝?在哪?”   “那么多人,你没看见吗?”时冬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见他煞有介事,韩嘉榆还是把人稳稳放回地上,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小子狂奔而去,一边口中喊着“我是大明星”,一边用手指拂过绿化带探出的花花草草。   在和“粉丝们”击掌。   韩嘉榆:“……”   有路人经过,看到大明星,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大明星也很亲民,甜甜笑着问:“要合影吗?要签名吗?”   那路人莫名配合,还真点头了。   大明星就抬手,握着空气,和路人合影。   目睹一切的韩嘉榆:“……”   他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录制视频。 第38章   等大明星跟路人挥手作别,还提醒对方下次探班记得涂防晒后……   披着一身月光的韩嘉榆才上前把大明星捞回来。   “啊?要下班了吗?”大明星还沉浸其中, “我可以再跟我的粉丝们说一句话吗?”   韩嘉榆瞥一圈那些花草,绝情, “不行。”   “呜呜呜……”   大明星呜咽但顺从地被韩嘉榆揽着胳膊拐走。   结果走出去没几步,大明星就趁人不备,章鱼般滑出大手,溜回粉丝面前,手指在空中比划——   “经纪人哥哥要抓我走了!只能再签一张!好吧这也是最后一张!这保证是最后亿张!”   经纪人哥哥:“……”   大明星还怪宠粉的呢。   真是感人。   面无表情的经纪人哥哥,默默再次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最后,还是以“粉丝们作业还没写完必须回家”为由,经纪人哥哥把意犹未尽的大明星再度捞了回来。   结果,离地下车库入口还有十米左右距离,时冬暖又开始折腾:   “我教你哦!”   韩嘉榆边应边带他往前走, “嗯。”   结果这样回答也不让时冬暖满意,他被人拽着身体,喊得更大声:“我教你呀!”   “教我什么?”韩嘉榆忍不住问。   时冬暖还急了,训犬似的凶巴巴道:“教你就学着,不要一直问!”   韩嘉榆:“?”   就很莫名其妙。   误认为醉鬼还有逻辑是韩嘉榆的问题,但他依旧认为此时越闹越厉害的时冬暖,应该是触发了某种机制。   韩嘉榆没再硬拽着他,停在原地,轻声问他, “到底为什么不想跟我走?”   时冬暖扭捏, “我不是不想跟你走。”   韩嘉榆松手,看着人晃晃悠悠地站定,低着脑袋,像是垂头丧气。   他弯腰躬身,放低视线打量醉酒小鬼的表情,发现小鬼鼻尖红红的,咬着下唇内侧,似乎很委屈。   韩嘉榆叹口气,语气温和些许, “时冬暖,抬头。”   听到男人的指示,小醉鬼试探般掀了掀眼皮。   韩嘉榆指着车库方向, “你看,接下来你要跟着我,往前走完这几格地砖,越过那道拱门,走下台阶……”   不用继续描述了,韩嘉榆清楚地看见,时冬暖的睫毛在听到“越过拱门”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犹如经不得狂风的蝴蝶的翅膀。   韩嘉榆柔声问:“你是不是害怕那个门?”   时冬暖这才点头。   “为什么害怕?”   “不知道……”时冬暖意识不清醒,回答不上来。   韩嘉榆往那道门方向看了眼,见门内的过道光线昏暗,大概是离电梯很近,所以物业没安装灯光。   “时冬暖,是不是觉得那里太黑了?”   时冬暖盯着那怪物大口似的漆黑门洞,恍惚点头, “好像是。”   “我陪在你身边,你也会害怕?”   “就是因为你陪在我身边,所以才害怕呀……”   “嗯?”韩嘉榆错愕,还来不及追问原因。   小醉鬼就磨磨蹭蹭凑上来,烫而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同他耳语:   “万一我跟你走散了怎么办?”   听着滑稽可笑的理由,却让韩嘉榆心头一热。   仿佛冻住的种子被浇上了温暖的流水。   “时冬暖,我抱着你呢,你怎么会跟我走散?”   时冬暖却不服,摇头,正儿八经道:“我的脚晃啊晃,很不安全的。黑黑的看不见,我肯定会跟你走散。”   原来,是醉醺醺的人体感混乱,因被横抱而双脚悬空觉得不稳定。   已经失去了安全感,他本就害怕,此时草木皆兵,再无法承受失去韩嘉榆的风险。   “我不抱你,你自己走,这样安全吗?”   时冬暖点头。   “你再跟我牵手,就不会走散,可以吗?”   时冬暖又点头,主动伸出手去。   见少年小手探过来,韩嘉榆抬手去迎,却被小手躲掉。   时冬暖五指张合,然后瞄准了韩嘉榆的食指……   握了上去。   只牵着人一根手指而已。   就仿佛自己的体型娇小得不行,男人的手太大啦,他根本不能全部牵住。   五只手指合拢,才能堪堪握着人家的一只。   活脱脱一个作天作地又让人毫无脾气的小嗲精。   酒精总会解放人的天性,不少人醉酒后的表现与平日反差极大。   平日活泼的人一喝醉就emo哭泣,向来内向的人醉后脱了上衣挥舞着就要冲向大马路。   时冬暖也属于反差很大的类型。   平日越乖巧越听话,喝醉之后就越任性越顽皮。   好在皮又皮得恰到好处,只要提出的方案符合小作精的心意,他就会乖乖跟着人走。   比如现在,之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大明星,脚踩着实地,牵着男人的手指被引路后,就不再哭闹,安安静静顺顺利利被牵到了车边。   韩嘉榆为他开了车门,手掌护在他头顶,送他进车。   等人听话坐稳,韩嘉榆再躬身进去,给他系上安全带。   咔哒。   安全带插销扣好,发出轻响,叫醒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人。   时冬暖睁开眼,大概是酒劲最烈的阶段过了,兴奋感消退,身体愈发眩晕。   “嘉榆哥哥。”   近在耳侧的称呼,令韩嘉榆呼吸空了一拍。   随即,软绵绵的手指攀上男人的胸口,似乎想稳住平衡。   指尖到处乱勾,让韩嘉榆忍不住用力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嘉榆哥哥,好晃。我这是坐在摇篮里吗?”   “……你坐在车里。”   “摇摇车吗?”   “……对。”   韩嘉榆有点急,他难得敷衍,迅速起身。   总算是脱离了一口一个“嘉榆哥哥”的甜蜜陷阱。   因为时冬暖,他厌音的情况缓和,已经许久没有过焦虑的症状。   也今天也还是因为时冬暖,他厌音症没有发作,但焦虑怕是要犯了。   车子终于启动,韩嘉榆驱车行出车库,顺利上路。   时冬暖还晕乎着,就有一句没一句和人闲聊。   依旧“嘉榆哥哥”地叫着。   比香烟和清凉油都要提神。   “嘉榆哥哥,我为什么这么晕呀?”   “因为你喝醉了。”   “喝醉了就会晕吗?那嘉榆哥哥你喝醉了也会晕吗?”   “……不会。”   实际上,韩嘉榆酒量不错,遇到推不掉的应酬时,哪怕被灌酒,也能撑到把所有人喝趴下。   据时青禾女士目击,韩嘉榆酒品还行,喝醉了也能走直线,顶多就是倔点。   就是那种一旦说要散步,数千米外也要徒步走回去的倔。   好在只折腾自己,不折腾别人,时青禾开车在他背后跟着慢慢蹭,反倒乐得清闲。   不像时冬暖,喝醉了简直腻乎得像牛皮糖。   韩嘉榆腹诽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偏头看了副驾上的人一眼。   难怪突然消停了,原来是睡着了。   顶着颊上两片飞霞的小男生,静静闭着眼,睡相很乖,只是五官被酒意烫红。   眼尾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连嘴唇也红红的。   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委屈哭了。   又像是为了勾人欲念,涂了红妆。   绿灯亮。   韩嘉榆转眸回去,踩下油门。   而少年单薄的衣衫外,也披了件温暖的绒衬皮衣。   韩嘉榆修改评价:   好吧,不是纯粹的牛皮糖。   他不爱吃糖,但至少会馋一口不粘牙的甜。   封闭的车厢内,因少年身体高温散着淡淡的酒意,掺着男人素雅的香水气。   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越缠越深,像被封进高压锅般亟待引爆。   幸而,车门打开,入夜的凉风卷着清新空气,冲淡了那险些令人昏头的气味。   车已到家,韩嘉榆下车绕到另一边,把时冬暖抱出来。   睡得正香的人被打扰之后,像是搭错了神经,突然捂着嘴喊起来, “嘉榆哥哥,我的下巴掉了!”   韩嘉榆听笑了, “掉了你就捡起来。”   “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韩嘉榆稳稳抱着他往屋里走, “那你到家给它打个电话。”   “好吧……”时冬暖把脸捂进男人胸肌里, “没下巴的我会很丑,你不许看哦!”   两个人胡说八道着进了屋。   要不要带酒鬼去浴室?   韩嘉榆短暂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先把人抱回了对方的卧室。   醉醺醺的人头朝下栽进被窝里,韩嘉榆开了灯,低头一看,发现该去浴室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因为“下巴掉了”的人糊了他胸前一大片口水。   韩嘉榆:“……”   床上的罪魁祸首还毫无自知地假装毛毛虫,撅着屁股蛄蛹蛄蛹,直到身子一歪,啪叽砸在床面,露出脸,才没把自己闷死。   韩嘉榆叹了口气,见胸前那块衣料因遇水而收缩,紧贴着肌肉线条,勒得沟壑愈显。   他穿着难受,又怕离开卧室换衣服时,小醉鬼意外把自己折腾死。   屋中另一个人还扑腾着,韩嘉榆心想反正对方也不清醒,便单手按着不让人乱动,单手撩着上衣底部,把衣服脱了下来。   大片冷白的肌肤骤然一晃。   韩嘉榆把上衣甩在地上,低头看去……   就对上某个醉得糊涂的小流氓色眯眯的目光。   “嘿嘿。”时冬暖龇牙, “好大的奈子。”   韩嘉榆:“?”   “可以摸摸吗?”   韩嘉榆:“?!”   他简直要疯了。   某人仗着醉酒,堪称在他理智的边缘疯狂蹦迪。   “某人”像要包养金丝雀的金主似的坐起来,轻佻勾了勾手指,开出条件, “我拿秘密跟你交换,你让我摸一下。就一下!”   韩嘉榆倒是不介意被这小子摸,但可以白嫖一个秘密,何乐而不为?   他别着手臂,谈判似的, “什么秘密?”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时冬暖故作神秘, “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呢,所以不能被别人听见。”   韩嘉榆也没计较这屋子里哪来的别人,还是坐上了床尾,附耳贴近软在被子里的时冬暖。   一见男人凑近,时冬暖的手臂就攀上来,像没有骨头的藤蔓妖精。   仅隔衬衣薄薄布料,柔腻温热的皮肤触感更加明显,紧覆住男人赤着的胸膛。   激得韩嘉榆猛然一颤。   “我的秘密是,”时冬暖眯着眼笑, “韩嘉榆说他想追我。”   刚说完,没骨头的人腰一塌,就软在男人的胸肌上,投怀送抱。   也不管对方听完这秘密是否还觉得交易成立,醉鬼就自顾自地在人身上乱摸乱蹭起来。   韩嘉榆已经忍了一晚上了。   从酒楼接到这小子,被对方不知死活地暗示“危险”后,到一路撒娇点火,再到床上肆意妄为地肢体接触……   更何况,韩嘉榆还告过白了。   甚至,喝醉的人并未忘了这件事。   勉强维持理智上好的保险栓,几乎是被眼前的危险份子亲手拆下。   韩嘉榆濒临走火。   “你好帅啊……”危险分子还毫无察觉,水蛇般凑上来,呼吸喷在他嘴唇上, “你长得好像某个人呀!”   顿了顿,危险分子灿烂一笑, “好想亲亲你。”   韩嘉榆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抬手捏住了时冬暖的下巴。   他哑声问:“我像谁?”   只要从时冬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只要得到时冬暖想亲吻自己的认可……   韩嘉榆就不会再压抑。   被捏着下巴的人双唇微张,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呵着热气。   他努力睁开迷离的眼睛,再次看清眼前的人,确认身份,开口道:   “你果然很像他。”   “他是谁?”   “Austin。”   “……”   韩嘉榆松开了他的下巴。   韩嘉榆起身站定,表情冷下去。   韩嘉榆面无表情给醉鬼脱了上衣外裤。   韩嘉榆报复般拎起被子,将醉鬼整个活埋……   然后在离开房间前转身回去,把醉鬼的脑袋从被子底下捞出来。 第39章   时冬暖睁开眼睛。   他睡醒,眼见视线中是熟悉的卧室天顶,便习以为常地重新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   直到头部似有若无的刺痛,唤醒他关于宿醉的记忆,他才恍惚记起,断片之前,自己本来是在酒楼里的。   原本是和社团众人在一起的。   且在那之前,自己已经报备过周末不会回家。   所以,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出现在家中的卧室里?   时冬暖猛然睁开眼睛,腾一下坐了起来。   掖进颈窝的被子顺势滑落,露出他上身被撕扯得松松垮垮的小背心。   他低头,先看到胸口背心正中被揪得失去弹力的一大块布料,依稀可见大手的指痕。   那尺寸显然不是他本人的指印。   大概率是自己挣扎扑腾时,被体型差极大的男人强行摁着蛮力压制了。   体型差?对方还能是谁?   时冬暖心中已有了答案。   紧接着,视线下移,时冬暖看见被子堆砌处露出的,自己的裤衩头……   以及再往下两柄赤-条条的裸腿。   时冬暖:“?”   我衣服呢?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不太纯洁的猜想闪现进他的大脑。   这猜想令时冬暖心跳加速,他挣扎着爬出被窝,寻找蛛丝马迹验证自己的假说。   于是他就看到了地板上韩嘉榆的贴身上衣,其中有一片晕深的暗色,明显是可疑的水渍。   时冬暖:“?!”   他颤抖地翻出手机,打电话给了好友丁灵笙:   “喂?丁当当,我好像当大人了。”   一大早醒来大脑还没重启的丁灵笙:“Hello?   你会说中文吗?我听不懂。”   “我……”时冬暖艰难地咽口水, “我好像和韩嘉榆睡了!”   丁灵笙:“?!”   隔着听筒,时冬暖都能听到对方“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的动静。   丁灵笙:“这下听懂了!但是,你和酷哥怎么会?!”   时冬暖补充信息:“韩嘉榆之前跟我告白了。然后,我昨晚喝醉了……”   “……”沉默许久,丁灵笙艰难道, “是因为我一直口嗨你们的关系,所以你们就干脆坐实了给我喂饭吗?”   时冬暖:“……”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别唱了!”   两只木鸡各自握着手机,一时都无话可说,僵持了许久。   片刻,丁灵笙试探着问:“所以,那什么,你感觉如何?”   时冬暖摸摸后腰,又摸摸辟谷,觉察片刻,突然崩溃, “呜啊啊啊啊我怎么没感觉啊!”   丁灵笙心情复杂,酝酿了片刻才安慰, “也不一定就是酷哥先天条件有缺陷呢?往好了想,万一其实是他事后处理得很妥善呢……”   “我好不容易有一次真实的体验,居然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也没记住!我的素材啊啊啊啊!”   丁灵笙:“……”   原来难过的是这一点?   不奇怪,漫画家是这样的。   “如果你只是可惜没记住感觉的话,那不是很简单吗?”丁灵笙提议, “再试一次不就得了。”   “嗯?!”   “做都做了,没记住不是更亏吗?”   “好像,有点道理……”   大抵是宿醉效果加身,大脑被麻痹的时冬暖就这么被忽悠“瘸”了。   稍加洗漱后,他在丁灵笙“反正再do一次也要脱裤子”的怂恿之下,晕晕乎乎地套了件oversize的T恤,只穿着上衣就走出了房间。   甚至打着赤脚,忘了穿拖鞋。   *   厨房里漫着浓郁的番茄香气,身材高大的男人躬身站在灶台前,偏身低头,才不至于撞到头顶的橱柜。   他将一板切好的豆腐倒入番茄汤中。   汤面冒着醇香的泡泡,番茄浓稠的汁水裹上白嫩的豆腐块,勾人食欲大增。   可韩嘉榆却看着那锅渐翻滚的醒酒汤,疲惫地揉了揉鼻上的穴位——   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仅因某罪魁祸首情到浓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Austin。   想亲亲他,是因为他长得像Austin?   他韩嘉榆成替身了?   他在网上搜了一整晚这个名字,想找到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名人。   韩嘉榆有着西方高眉深目的骨相,兼具东方男子端方周正的皮相,骨皮融合得浑然天成,独特的气质很难与别人相撞。   网上确实能搜出不少名为“Austin”的演员或男模,照片所示面部骨流与韩嘉榆略有相似,但五官走向根本称不上相像。   既然不是名人,那会是校内的留学生么?   这种现实的可能性比追星的猜测还要残忍。   难怪总愿意与他亲近,可他告白了,却又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韩嘉榆的手指扣紧了锅勺的长柄,因用力,粉白色的指甲肉摁得殷紫。   他无法控制地将自己与那个名为Austin的男人对比,并因为时冬暖的偏向,而没由来地自惭形秽。   韩嘉榆最后只反复问骄傲的自己一个问题:   假如那小子把你当成Austin的替代品,才能和你在一起……   韩嘉榆,你能接受吗?   咚咚咚。   身侧传来赤足踩上地板独有的声响,韩嘉榆回神,刚转头要纠正这习惯,便被餐厅里的景象惊得一颤——   时冬暖只穿着大T恤就出来了。   碎发凌乱飞翘,营造慵懒的氛围。宽松的上衣垮垮搭在肩头,露出挂在颈侧的背心吊带,引人遐想。   衣摆堪堪遮住腿根,露出其下两条又长又直的白腿,肉量覆盖着纤细的骨骼,匀称得恰到好处。   钓起韩嘉榆的回忆——   指尖陷进去时,柔软又不失弹性,触感非常好。   啪。   手中的锅勺砸进汤面,溅起点子,落在台面上。   韩嘉榆故作镇定收回视线,转身取了台布擦拭。   *   时冬暖走到餐厅时,发现韩嘉榆正在厨房里忙碌。   与男人隔着一方流理台,他站在厨房外侧,脑子还懵懵的。   掺了姜汁与参片的醒酒汤香气飘进他鼻间,一点一点将蒙了雾般的思绪唤醒。   比刚睡醒时聪明了一点,不多,但勉强够用,时冬暖便开口试探:“早啊,小舅……呃,韩,韩嘉榆……”   都是要上床的关系了,还叫小舅太挑战伦理,他还是逼自己改了口。   “嗯。”而韩嘉榆的回应则不温不火,冷冷淡淡的。   丝毫不像前几天才刚跟他告白过的人。   时冬暖迟钝的大脑勉强察觉不对,又问:“你好像……不高兴?”   韩嘉榆擦桌的手一顿,随后把台布在水流下冲干净,平静道:“没有。”   有。   不高兴了。   而且很明显。   时冬暖细细思考,一大早就不高兴,只能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还能发生什么呢?不就是他纠结了好久的那件事吗!   于是时冬暖问:“是不是我昨晚表现得不好?”   “……哼。”韩嘉榆呼吸一重,像是嗤笑, “知道就好。”   时冬暖:“?!”   他这是表现得多不好,才能让韩嘉榆这么不满意啊?   漫画里,受哪怕躺尸,攻都能爽到吧?   时冬暖艰难地为自己找补:“我昨晚喝醉了,表现不好,也很正常吧?”   “……”韩嘉榆一时没说话。   眼看男人还耿耿于怀,时冬暖只得鼓起勇气, “实在不行,再来一次,我好好表现嘛!”   “你还想再来一次?”韩嘉榆难以置信,终于开口,甚至提高了音量。   异常的反应,让时冬暖心虚得缩了缩脖子。   “不是指再一次喝醉!下次我保证清醒!”   韩嘉榆看向他,直视着,眼眸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其中最为明显的,是被辜负的怨与哀。   “时冬暖。”一声呼唤,无奈又为难。   怎么,怎么那么委屈呀!   我又不是故意拔吊……呃,拔辟谷无情的。   时冬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负起男人的责任, “没确定关系你好像是很吃亏。实在不行,我,我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韩嘉榆眸光闪着,似是责备自己的卑微,又难以抵制诱惑, “和我在一起之后,你能保证昨晚的情况不再发生么?”   “啊?”   时冬暖傻眼了。   怎么初-夜即绝唱啊?   怎么和性张力那么强的男人在一起之后,他反倒得守活寡啊?   “偶尔都不行吗?”时冬暖问。   韩嘉榆蹙眉, “当然不可以。”   怎么理所当然地不行啊!   原来,韩嘉榆倾向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时冬暖努力争取, “一次也不行?”   韩嘉榆气极反笑,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时冬暖讨价还价, “再不愿,为恋人忍受,不算过分吧?”   韩嘉榆表情沉下去。   锅底的火烧得滋滋作响,男人叹了口气,回头,关了火,手臂疲惫地撑在桌面,垂着头。   颓然如丧家之犬。   可怜得让时冬暖恨不得马上撤回自己刚才说的话,当场净身六根清净,与韩嘉榆谈一辈子灵魂上的热恋。   “就这么仗着我喜欢你,肆意妄为?”   韩嘉榆再度开口,声线低而哑,似高贵的将军自我说服着臣服投降。   时冬暖心软, “那我,那我尽量一辈子都不想吧……”   “……”   韩嘉榆没有回应。   醒酒汤被盛进小碗,摆在桌上,甫以法式蒜香烤面包。   大概是怕“下-身失踪”的少年冻大腿,韩嘉榆贴心地将其余坐垫取来,垒在同一个位置上,垫高垫软。   等那恃宠而骄的小鬼头坐上位置,韩嘉榆躬身弯腰,将自己脚上的拖鞋褪下,亲手套在了对方的赤足上。   明明只是穿拖鞋,但男人垂眸专注,仿佛借这个动作,下了个决心。   就着下蹲的姿势,韩嘉榆仰头, “算我栽了,我认了。”   “你愿意了?”时冬暖惊喜。   可少年的惊喜刺痛韩嘉榆的双眼, “就这么喜欢?”   “也不是说喜欢吧……”时冬暖解释, “毕竟我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万一再试一次,我和你一样不喜欢,我们还达成共识呢!”   韩嘉榆:“?”   男人蹙眉颔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而时冬暖还懵懂着,端起醒酒的番茄豆腐汤抿了一口,又一口。   香热的食物下了肚,稀释了酒精的余劲,下头凉飕飕的体感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冲动。   时冬暖蹭了蹭大腿,延迟地感到羞涩, “刚才虽然是我一直邀请,还是先别急,我们过一段再试吧……”   “试什么?”韩嘉榆问。   时冬暖:“嗯?”   刚才聊了那么久的话题,怎么韩嘉榆现在才确认主题?   时冬暖细细一琢磨,难不成,他俩刚才又开始跨服聊天了?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二人不约而同,开口确认——   “我们刚才不是在聊酒后乱-性的事吗?”   “我们刚才不是在聊我当替身的事吗?” 第40章   话说出口的瞬间,二人皆听到了对方的惊呼。   于是,把对方的主题重新套回方才的对话中理解……   桌面番茄豆腐汤袅袅的蒸汽,像极了两人CPU过热时冒的烟气。   时冬暖终于理清,原来韩嘉榆是误会自己要拿其当替身……   方才的纠结并非男人对亲密接触的抵触,而是在自我说服放下身段。   大概是醒酒汤生效,大脑越来越活络。   时冬暖思路清晰,想清一切后,只觉舌尖发甜,吃了糖似的:   “韩嘉榆,为了和我在一起,你当替身也心甘情愿吗?”   而韩嘉榆也理顺了被误会的对话,反问:   “时冬暖,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你就先考虑上床的事了?”   时冬暖:“!!!”   坏了!   我是个傻黄甜的事儿就这么暴露了!   时冬暖忙追问:“那我们昨晚,到底有没有……”   韩嘉榆平静看着他, “你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嗯!”   “我录视频了,你自己看。”   时冬暖呼吸一滞。   怎么还录下来了!   玩这么刺激吗?   韩嘉榆掏手机滑动指尖的过程中,时冬暖内心忐忑不安。   面对即将到来的真相,他既好奇,又恐惧,生怕会亲眼目睹什么让人血脉奔涌的画面。   直到——   “我是大明星哦!嘿嘿嘿嘿嘿!”   时冬暖:“……”   “经纪人哥哥要来抓我了!呜呜呜呜呜!”   时冬暖:“……”   血脉奔涌了。   因为社死。   时冬暖尖叫着“啊啊啊快删掉”,扑过去要抢手机。   被韩嘉榆无情站起,伸直手臂,把手机举到他蹦起来都够不到的位置。   因为上衣松垮,跳动时衣摆跃动摇晃,其下的风景若隐若现。   韩嘉榆抬头远眺,目不斜视,等小鬼头蹦跶累了,才一把将人按回椅子上,解了睡袍披在对方的腰上。   盖住了那两条不知死活的裸腿。   而被盖上腿的时冬暖这才掩面,除去手机被录下的社死证据外……   还意识到此时自己只穿上衣勾搭人的举止,有多么不守男德!   所以,韩嘉榆不想柏拉图。   人家是功能健全,会对自己的勾引有反应的成熟男人。   时冬暖两手挡死了表情。   但耳朵红得比汤里的番茄还要鲜艳。   他闷闷地说:“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吗……”   “差点发生了。”韩嘉榆语气平淡。   “差点?”时冬暖颤抖着问。   “若非你看着我,却喊着别人名字的话。”韩嘉榆心平气和。   时冬暖放下手, “嗯?”   原来,韩嘉榆误会自己当替身,并非空穴来风?   他忙追问:“我喊了谁的名字?”   韩嘉榆眼眸一凝, “你想不出是谁?”   时冬暖脑子空空。   韩嘉榆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看来你喜欢的人还挺多。”   “?!”   原来还能这么理解!   求生欲极强的时冬暖不敢乱猜,生怕蹦出几个并非答案的姓名,又让韩嘉榆更加不高兴。   他只好软着声音讨好, “能不能给点线索?”   大方的韩嘉榆给了提示, “原来你喜欢吃西餐。”   吃西餐?是个外国人?   时冬暖一推敲,结合会和韩嘉榆弄混。   他脑中只能出现一个答案:   “Austin?”   听到这个答案,韩嘉榆嗤笑,压抑着愤懑, “果然。”   看到对方的反应,时冬暖恍然大悟,惊呼:“果然!”   *   “所以, Austin是你喜欢的动漫人物?”   十分钟后,坐在时冬暖正对面的韩嘉榆,重复这句结论。   时冬暖点头, “当然!”   毕竟是他亲手画出来的好大儿,时冬暖当然对Austin有着满满的父爱。   “你想亲Austin?”   韩嘉榆深究细节。   “不是!”时冬暖忙解释, “‘像Austin’和‘想亲你’,是两句话!没有前后联系!我都‘大明星’了,你总不能要求我喝醉时说话还有上下文逻辑吧?”   “那我能不能这么理解……”韩嘉榆手撑下巴,一脸冷静。   时冬暖面露期待,希望对方的结论可以解开误会。   于是他就听到韩嘉榆说:“你想亲的就是我本人?”   “……”   一瞬间,时冬暖的脑子重回醉酒时的混沌状态。   “你刚才邀请我做第二次,所以,你其实也期待和我做-爱?”   “……”   韩嘉榆一句话就让他感受如同喝了十斤的假酒。   “想亲我,想和我做,为什么不和我交往?”   “……”   韩嘉榆一句话就让他仿佛溺死在假酒的游泳池里。   时冬暖大脑宕机之际,眼睁睁看着韩嘉榆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要搜索什么。   时冬暖凑过去问:“你要搜什么?”   “好奇这个动漫人物长得和我究竟得有多像……”   啪!   时冬暖直接伸手压住了韩嘉榆的手机。   之所以用“动漫人物”这个宽泛的概念掩饰,就是怕韩嘉榆信息太多,直接搜到那部漫画……   从而发现那部漫画里有很多姿势参考了韩嘉榆本人,从而意识到那部漫画的作者正是时冬暖的马甲,从而明白早在韩嘉榆告白之前,时冬暖就在对这人的身材涩涩。   “不让看?”韩嘉榆也没反抗,顺从让人摁着。   时冬暖捂着他最后的倔强, “谈个生意吧,要怎么做,你才能保证永远不搜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让搜?”   “你别管。”   “好,不管。”   韩嘉榆按了下手机侧键,锁了屏,随即将手机倒扣。   正当时冬暖松一口气,要撤回自己捂在那手机上的双手时……   却见男人大手一翻,轻易地握住了他两只手腕。   让他完全无法挣脱。   将他牢牢控制住。   “你要跟我谈生意,可以。”韩嘉榆正色道, “提供个方案吧,试着让我满意。”   似是官方商务的语气,但分明压着暧昧不清的声线。   哪怕时冬暖尽力维持理智,也能听出男人尾音拖延着的缱绻暗示。   “我,我想想……”时冬暖又试着抽了抽手腕。   韩嘉榆手指收缩,将少年两柄纤细的手腕扣得更紧。   “你应该知道怎样才能让我满意。”   不是暗示,几乎已经是明示。   刚告白完,还没被确认关系的韩嘉榆,还能想要怎样的方案?   不过就差时冬暖一个点头罢了。   时冬暖问:“那你之前答应,要慢慢追我,不作数吗?”   韩嘉榆也问:“你呢?刚才答应,说要和我在一起,也不作数了?”   好嘛。   两个大男人都在说话不算话。   可是心动本来就不讲道理。   谈恋爱也不是能按部就班的事情。   “时冬暖,我先道歉。”   韩嘉榆终于松开了对他手腕的桎梏。   眼见那双葱白的手还垂在原位,韩嘉榆低眸,将那只手撑开,指缝梳进时冬暖的指缝里。   与他十指相扣。   皮肤与皮肤间的温差因接触而抹平。   二人的体温逐渐相似,慢慢持平。   不是一方强势与一方弱势的差距。   而是平等双方温和柔软的交流。   韩嘉榆叹出一口气,温柔道:“我以为我能做到充分考虑你的感受,你要我慢点追你,我就能做到慢点追你。”   时冬暖听着,心想,要有“但是”了。   果然,韩嘉榆转折, “可你在我面前,每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会让我误以为是暗示,让我迫切地想要确定关系。”   时冬暖蜷了蜷手指。   与对方相扣的十指便更加紧密。   “时冬暖,我反悔了。我慢不了,我想你快一点。”   呢喃的声音,像极了那首情歌重复的催促。   “快一点,再快一点。”   似是沉静的语调,难掩急切的节奏。   “快点喜欢我吧,时冬暖。”   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时冬暖的身体烫起来。   这正是他一直逃避的原因。   韩嘉榆的爱意很犯规,举止是抹在他身上的汽油,话语是燃了轻焰的火柴。   一下就能烧得他魂飞魄散。   别人不会如此。   非得韩嘉榆才可以。   燃得他全身又痛又爽。   充斥着矛盾至深的复杂体验。   触及魂灵,有关死生。   “你说得对,韩嘉榆。”   大概是醒了酒,时冬暖的思维愈发清晰。   他耳廓依旧又红又热,他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他逼迫自己冷静,一字一句说明自己的心意:   “我想亲你,想和你做。我的身体或许比我的脑子先意识到,我其实喜欢你。”   他感觉到男人听到这句话时,扣着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颤。   这样的回应让他安心,让他得知,看起来段位很高的男人,其实不比他镇定到哪里去。   “可是,”时冬暖坦白, “我的恋爱经验都是纸上谈兵。就像没有经历过模拟考摸底的考生,一上来却是正式统考!我太害怕了,才会一直想逃避。”   “难道我看起来很游刃有余吗?”韩嘉榆轻笑反问。   “嗯?”   “我也不过是到处抄作业的学渣而已。”   时冬暖听得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怎么办啊?我们两个都要挂科了。”   “小学霸,”韩嘉榆的低语像是哄骗, “跟我谈恋爱吧,我给你划考试重点。”   顺势丢出了言语的陷阱。   却简陋得一眼便能被识破。   可聪明的小学霸,却决定上当:   “韩老师,只要你敢教,我就敢学。”   一阵风袭来,时冬暖发丝被掀得微微晃动。   紧接着便是带着香气和体温的黑雾,生了实体,把他的身体提起来,让他站起。   他被韩嘉榆抱住了。   面对面的拥抱。   男人高热的身体与他紧贴,不再出于长辈的克制和压抑。   而是新晋恋人的迫不及待。   他感觉到男人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蹭过他的耳垂,呼吸像游蛇落在他颈侧,刺激他敏感的皮肤。   “所以,我们是在正式交往吗?”   患得患失反复确认,像失去了安全感的,是紧拥着他的高大男人。   他需要他给自己稳定。   时冬暖颤抖着,抬手,反拥住韩嘉榆。   拥住他的男朋友,回应:   “是。”   韩嘉榆手臂收紧,将他拥得不得不踮起脚尖。   随后,韩老师用满含情-欲的哑音,给他划了重点:   “半小时后,要考接吻。你提前预习一下。” 第41章   —— “半小时后,要考接吻。你提前预习一下。”   刚得到某位老师划好的考试范围,某个学生揣着手机就准备搜索答案。   该考生同手同脚走进洗手间,看似镇定地反锁好门,转身……   就看到了镜中目瞪口呆的自己。   他手动托腮合上下巴,掩在脸侧的掌心随即合拢,挡住表情……   只露出一双害羞得显而易见的眼睛。   我和韩嘉榆交往了?   现在韩嘉榆,是我的男朋友了!   韩嘉榆要吻我了?   我我我我我要被亲亲了!   时冬暖一激灵,猛地回神,迅速取杯接水开始刷牙。   甚至刷了第二遍和第三遍。   嘴里全是白桃牙膏的口味,时冬暖本来很满意。   可担心他的男朋友或许会讨厌太甜,时冬暖便翻箱倒柜,找出了因为太刺激被他收起来的乌龙茶味漱口水。   时冬暖整整漱了三遍啊三遍!   直到嘴里混合起白桃乌龙的饮品味,他砸吧砸吧嘴,想:   现在我尝起来应该蛮好喝的吧?   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时冬暖心神不宁地在镜子前徘徊。   一想到考试内容,他就焦虑得像是用漱口水洗了澡,全身都烧得慌。   他给丁灵笙打去了求救电话:   “喂!丁当当!”   丁灵笙第一句话就很炸裂:   “第二回合这么快就结束啦?这酷哥耐久也不行啊,天赋全点速度上了?”   时冬暖:“……”   感谢丁灵笙。   至少确实让他冷静下来了。   时冬暖回应:“我们没做!昨晚其实也没做!”   “啊?”丁灵笙听起来居然有点失望, “啊。”   “但是,我们刚才确认交往了。”   “啊?”丁灵笙死而复生亢奋起来, “啊!”   “然后,他刚才说,再过一会儿要亲我。”   “哈?亲你居然还能等一会儿?”丁灵笙吐槽, “你们这关系真是每一步都出乎我的意料啊!”   时冬暖握着手机的指节还在颤抖,险些要脱力, “但是怎么办,丁当当,一想到我要接吻了,我就感觉要死了。”   “这边建议是多亲。”   “多亲,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时冬暖抠着握手机的指头,紧张得要命, “现在要怎么处理?我心跳响得都要盖过我们说话的声音,我的手指还在抖,连手机都要掉了……”   “这边建议是直接doi呢。”   “丁灵笙你要是见死不救你就要失去我这个好朋友了!我是真的会死哦!真的真的哦!”   “我不是见死不救我这是以毒攻毒啊好朋友!”丁灵笙也冤,随即灵光一闪, “实在不行,你一会儿跟他聊点什么转移注意?”   “不无道理,”时冬暖碎碎念着梳理逻辑, “毕竟人脑中理性和情绪由不同区域分管,让他的理性脑占上风,他就会暂时忘记冲动的情绪。”   “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酷哥的理性脑也在想怎么亲你。”   “……”   “而且,说不定因为想亲你的是理性的大脑,所以他实操时会更有条理。要怎么用手指揉捏你,要怎么打开你的嘴唇,要怎么用舌头探进去……”   啪!   一声巨响。   时冬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手机被他颤巍巍的指头重新拾起时,对面丁灵笙传来愤慨的声音:“什么动静?!我的耳朵差点瞎了!时冬暖,刚才有一瞬间我都看到我太奶了!”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时冬暖软乎乎地责备。   “倒是你怎么回事?连这个都听不了?”丁灵笙也诧异, “你画凰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纯情啊!你和我一起当同人狼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含蓄啊!”   时冬暖捂着发热的脸,没有说话。   丁灵笙恍然大悟, “或许,因为对方是韩嘉榆才这样?”   “……”   丁灵笙大呼:“卧槽,时冬暖,你好爱他!”   时冬暖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嗑cp饭时,小情侣互动再怎么刺激,他多数时候只会转发给丁灵笙,再面无表情打一串“啊啊啊啊啊”。   可一旦那些互动的主人公成了他和韩嘉榆,别说只是接吻,哪怕只是牵个小手……   他光是想想都要浴火焚身了。   “时冬冬,”丁灵笙的声音突然谄媚起来, “话说,你俩要真亲了的话,能不能让我知道?”   “???”   “你俩这cp,我真是越品越香!既然你们都交往了,那我近水楼台嗑嗑cp,也算我的福报了吧?”   “丁灵笙你在想什么!”   “你们两个都是我喜欢的人,看到你俩亲嘴,我觉得特别美!我不是什么坏心思的男孩子,我就是特别喜欢看到美的让我高兴的事……”   什么同人男女圣经。   “丁灵笙,既然你自称男孩子,那就做点孩子该做的事!”   “时冬暖,既然你已经是成年人,也请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   挂断电话后,时冬暖反倒因和好友脱线的对话,察觉到放松了不少。   他确实可以提起那个“不搜Austin”的生意作为话题,让二人突然升温的关系稍稍冷却一点,至少降温至他的舒适区。   因“生意”的构想,时冬暖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他和他的家庭成员们,可真是“相侵相碍一家人”啊!   时冬暖有秘密,韩嘉榆有秘密,时青禾也有秘密。   且命运作梗,三方秘密似乎隐约牵扯,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其中两个家庭成员的关系,一朝有了改变。   时冬暖和韩嘉榆不再是过去那么“纯洁”的关系。   时冬暖不是不好奇那些秘密,也并非不想揭下自己的面具。   只是一来家庭关系已然有了变数的今日,他总想尽可能再稳妥一些;与此同时,秘密一如浮出水面的泡泡,他也不会屏蔽掉这些蜂拥而出的暗示。   矛盾的时冬暖有种强烈的预感——   真相即将公开。   并且是很快就要到来。   狂风骤雨一般迅速且强势地到来。   果然,让理性脑占上风很有用,时冬暖几乎完全消除了紧张的情绪。   到了预计的“考试时间”,他一边解锁开门,一边思考着要聊天的措辞。   却出乎意料的,被门外袭来的一股力量,温柔而坚定地推回了门内。   “嗯?”   时冬暖抬头想看,还来不及开口发问,就见一道阴影笼上他的视线,随即,唇上被覆上了绵软而湿润的压力。   一下,两下。   抵着他的嘴唇用力地研磨。   时冬暖一时错愕,本能地抬手抓取,却被对方误会是抗拒,被捏住了手腕没收力气。   他迷迷糊糊间察觉:   是韩嘉榆在吻他。   一开门,不待他说话,不给他转移注意的机会。   韩嘉榆直接吻上了他。   似是打了麻醉的酥痒在唇瓣荡漾,非得更狠的力度才能把那股痒镇压。   可偏偏碾了唇的力道增加后,又像是压了沾满水的海绵,只会让底部的痒翻涌上来。   时冬暖试着迎合,却愈发无力招架。   直到韩嘉榆的唇稍稍撤回一点,拉开些许距离。   时冬暖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被眼前人托着腰眼疾手快搂住。   “先,先亲到这里吧……”时冬暖手搭在韩嘉榆肩上,推了推。   “为什么?”韩嘉榆哑声问。   对视之间,彼此的眼眸都显得迷离。   时冬暖匆匆垂眸躲避,说:“我站不住了。”   结果韩嘉榆却不打算放过他,径直将他抱上了身后的洗漱台,让他坐着。   随即强势分开他的腿,腰身卡进来,侵略般的深吻压下来,打开了他的唇关和齿缝,正式攻城略地。   时冬暖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像卑微的守城主。   在敌方的攘肌及骨下艰难地抵抗和弥补,却正中对方下套,被顺势缠住,引火烧身。   时冬暖的身体软得像融化的果冻,滩在韩嘉榆怀里,任人予取予求。   他只觉得自己的嘴是麻的,舌根是麻的,腰是麻的,腿也是麻的。   男人滚烫的掌心拂过他每一寸肌肤留下的,都是中蛊一般的痒与麻。   时冬暖被亲得晕乎,直到被韩嘉榆放开提醒,才想起来要呼吸。   他品到嘴里的白桃乌龙茶味混合了点薄荷的苦冷,他嗅到韩嘉榆咫尺的呼吸掺着自己白桃乌龙的香气。   “老师……”时冬暖的声音也哑哑的, “你怎么上课教一加一,考试就出奥数题啊……”   韩嘉榆的嘴唇贴着他耳朵,轻笑, “觉得太难了?”   “嗯。”   “可老师只会题海战术。”   “……真是误人子弟。”   黏糊着交换呼吸的二人,不知是谁先主动,嘴唇又贴在了一起。   两个都是发育健全的成年人,都是对彼此心有好感的男人。   于是柔软的身子掺了点刚挺,厚实的身板压抑出温情。   时冬暖承受着深吻,赤着的大腿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侧腰。   引得男人急切地一喘,随即将他的腰握得更紧。   另一只大手攀下去,沿他只着T恤的衣摆下缘,探到腰部的肌肤上。   微微粗粝的指腹磨得他剧烈颤抖,他闷哼一声,忙按住对方的手腕,后仰分开嘴唇,柔声说:   “这样超纲了,老师。”   分明是求饶的语气,却没有求饶的诚意。   韩嘉榆漆黑的眼眸倒映他意乱的表情,溶在那一片深邃的爱意里。   他抱着他,脸埋进他颈侧,喘着粗气缓神,等被点了一地的火殆尽后自己熄灭。   “好。”韩嘉榆耳鬓磨着他的耳鬓, “这就当做毕业考试的课题。”   “韩老师,那我什么时候会毕业?”   “等学生想主动给老师出考题,你就可以毕业了。” 第42章   第一次接吻考试顺利结束。   考生藏在卧室的被褥里装鸵鸟,靠文字消息和老师交流卷面情况。   他们分别给对方打分。   老师给学生打了满分,虽然很生涩,但是很配合。   而学生给老师打了不及格。   因为卷面太难了。   时冬暖放下手机,指腹摸了摸还微微发肿的嘴唇。   上面才残余着高温和酥麻。   很刺激的体验。   但是真的很舒服。   时冬暖在被子里打滚,越滚越把自己缠成一团。   最后他像个蚕蛹似的,只露出脑袋,昏昏沉沉地想:   只是亲个嘴,韩嘉榆都那么强势……   万一对方顺藤摸瓜,发现自己在画凰漫,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清纯小白花……   那韩嘉榆是会觉得幻灭而疏远呢?   还是觉得反正你都这么涩了那就玩得更狂野点呢?   两种可能性一个地狱一个天堂,但都不是时冬暖这个刚经历过一次“考试”的菜鸡可以承受的。   于是,时冬暖先发了消息给韩嘉榆,提醒对方遵守约定——   生意应该是生效了吧?韩嘉榆不能私下搜索Austin这个名字。   毕竟时冬暖都把自己抵押给人了,这人还敢说不满意?   果然,韩嘉榆哪敢不满意,爽快答应了不会主动搜索。   除非这个“动漫人物”主动跑进他的世界里。   时冬暖傻乎乎地笑,怎么可能啊?又不是穿越番。   Austin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 “主动”出现在韩嘉榆视线里。   但现在的他被亲傻了,哪有功夫追究这点可能性。   随后,时冬暖又发消息给了丁灵笙,毕竟这损友很好奇他俩到底亲了没。   “亲了”俩字发过去。   丁灵笙冷淡地回了个“朕已阅”的表情包,然后就没了消息。   时冬暖疑惑, “就这?”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凭时冬暖对他损友的解,他确信丁灵笙现在不会老老实实待着。   于是他熟练地打开微博,点进丁当当劳斯的主页……   不意外地看见了潜水数月的劳斯诈尸般的动态轰炸——   第一张草稿,黑银色调双开门攻概念服设。   所绘的模特黑发凌乱张扬,几缕翘起的发丝依稀组成狼耳的形状。   额前的碎发遮眼,他仰着头,嘴上扣着止咬器,却丝毫难掩龇牙笑时癫狂的张力。   黑色无袖夹克露出他饱满的臂膀肌肉,带金属刺的项圈,腰上挂着的手铐,皆是“束缚”意味的挂件,却反衬得正主愈发桀骜不驯。   时冬暖都能想到韩嘉榆穿这一身的效果,会有多么性感。   评论区炸锅一般:   【卧槽,咱丁劳斯终于记起自己的账号密码了?】   【这是劳斯家要上新了?可要撑起这衣服,是不是得穿肌肉衣啊?】   【这什么神攻?帅得我满地乱爬!】   【有cp吗?没cp我要开始发癫了!】   丁当当劳斯高冷回应:不出。只是给大家分享一下我刚嗑的cp。   【懂了, cp是第一生产力。劳斯这是入新坑了,趁热乎劲烙个饼】   【哈哈哈哈想起来劳斯上次失踪,就是因为嗑的cp被实锤的官配给be,所以封心锁爱了】   第二张草稿,白金色调兔耳美人受概念服设。   兔女郎一般是黑色的,魅惑而神秘,可偏偏这套是雪白的,犹如婚纱之下仅供爱人独享的情-趣。   贴身的布料勾勒少年体纤柔的身材,两条赤着的腿才是精髓,泛光的皮肤诱人舔舐。   一点闪着金光的毛茸茸尾巴球点缀在股间,应当是插件,引人遐想。   时冬暖一脸无语,当即要给丁灵笙这张图点个举报。   【好涩!这衣服好涩!我算是知道前面的狂攻为何兽性大发了!】   【劳斯,能不能把新坑分享给我!到底是谁家小情侣能得到劳斯这种级别的大手的垂怜!】   第三张图,黑攻与白受组合技。   各种手指勾缠,各种肌肤相亲,各种眼神拉丝,各种暧昧互钓。   如果时冬暖不知道这组几乎是一上午爆肝的图灵感来源是什么,他应该也会加入粉丝们一起斯哈斯哈沉浸式干饭。   但他知道灵感来源是谁,他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毕竟某位劳斯刚才嗑cp都舞到正主面前去了!   有个铁粉似乎担心:   【丁当当劳斯,这次的cp要是再be了怎么办?你不会又要忘记账号密码了吧?】   时冬暖:什么话什么话!   才刚在一起呢怎么就be了!   丁当当劳斯则回复:集美们放心,我会手把手教我cp谈恋爱,最后走上be(bed ending)结局!   时冬暖:“……”   他现在只想编辑一条预告信,告诉丁灵笙今晚他就要入侵其心灵宫殿,永远偷走劳斯涩涩的能力!   *   夕阳时分,时青禾回了家。   女人累得在玄关直接甩了高跟鞋,坐没坐相地瘫进沙发里,享受自家乖巧儿子的肩背按摩套餐。   她刷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给儿子看要预订的晚餐的菜品图。   站在她身后捏着肩的时冬暖配合地帮忙挑选。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或者说,更像是心虚。   虽说时冬暖早就过了还会被称之为“早恋”的年纪,而时青禾向来包容,对“早恋”这件事本就持有开放的态度。   但一想到自己是在和妈妈的好朋友谈恋爱,这种略带禁忌感的关系,还是让他底气不足。   外送的餐点很快到达,时冬暖帮着妈妈在餐桌上码开菜品。   韩嘉榆大概是收到了消息,就在这时下了楼。   熟悉且敏捷的脚步声传进时冬暖耳中,他当即认出,这步伐,来自他的新晋男朋友。   但他梗着脖子,莫名不敢抬头与韩嘉榆对视。   时冬暖能感觉到,韩嘉榆停在楼梯口,似乎在看谁。   炽热的视线烧得他缩了缩脖子。   他干脆转向时青禾的方向,背对着韩嘉榆,假装没发现。   等韩嘉榆走近了拉动椅子发出声响,他也故意装作没听见。   这顿晚餐订的是鲁菜,菜品中正又华贵,食材养生且平和。   时冬暖喜欢一品豆腐和诗礼银杏,连鱼肉都可以不夹,素菜倒是多吃了好几口。   时青禾坐在主座,时冬暖和韩嘉榆分坐两侧,本该与对方面对面。   吃饭时虽不说话,也难免抬头,正常来说也会交换视线。   可心虚的时冬暖全程低着头,埋头干饭。   只有时青禾提醒他喝点汤时,他才会控制着眼皮不要掀起,不要瞄到对面的韩嘉榆,别别扭扭地伸手去舀一小碗奶汤蒲菜。   时冬暖害怕自己看韩嘉榆时,会露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怪表情。   他怕自己表情太怪,让时青禾起了疑心。   叮。   手机铃响。   时冬暖瞥了一眼,赫然见消息来源标注着韩嘉榆的名字!   他一抖,身体小小一弹,猛然抬头看向对面。   这回轮到韩嘉榆装了。   男人明知实情,却假装一无所知,端坐在座位上,拈筷子夹一块清蒸加吉鱼,送入口中,优雅地细嚼慢咽。   也垂着眸,故意不看这边的时冬暖一眼。   时冬暖抿了抿嘴唇,手机藏在桌下,偷偷点开消息。   【韩:不告诉她?】   时冬暖握着手机的指尖猛地一抠边缘,差点把那块漆抠下来。   【汤圆暖福福:先试探一下吧!】   【韩:这算什么】   以为对方介意,时冬暖心一揪,正要安抚,就见对面又发来三个字符:   【韩:偷情?】   时冬暖呼吸一滞。   这就是成年人的思维模式吗?   果然比他还只敢用“早恋”作喻的段位刺激得多!   时冬暖把手机锁屏,舔唇眨眼调整坐姿。   像极了课堂上偷完手机怕被老师发现,却一秒八百个假动作的显眼包。   叮。   一手还在桌上正常用餐的韩嘉榆,只一手藏在桌下,几乎看不出他低头的动作,就又发了条信息。   时冬暖心跳加快,就像要拆炸弹一样忐忑,再次遮遮掩掩地看手机。   【韩:想你了】   嘭。   炸弹被引爆。   时冬暖艰难控制表情,继续吃饭。   内心却因为那三个字掀起惊涛骇浪——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等一顿饭吃完,小憩间隙,三人都自然地拿起手机,各得其所。   时冬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复:   【汤圆暖福福:就在对面,想什么想!】   【韩:就在对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话?】   【……】   【韩:就在对面,为什么我们还要发消息?】   【……信号不好,不聊了。】   时冬暖长按侧键,直接关机。   *   饭后,时青禾又被公务缠上,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她站在客厅边的凉台上接电话,时冬暖刚打包好餐盒放在门边,韩嘉榆不知去向。   时冬暖一边斟酌着要怎么跟时青禾坦白他俩目前的关系,一边往屋内走。   经过小储物间时,禁闭的门突然打开,一只大手探出,准确地把他捞进房间。   啪。   门关。   时冬暖感觉自己被按在了门板上。   身前男人微热的躯体倾上来,压住他,与他耳鬓厮磨地蹭。   “韩,韩嘉榆……”时冬暖呼唤对方的名字。   韩嘉榆高挺的鼻梁刮过他的耳垂,蹭到他脸颊,凑到他唇附近。   被时冬暖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不行。”他摇头, “时姐就在阳台,很近,会被听见。”   “亲一下也不行?”   “不行。”时冬暖差点腰软, “我,我会发出声音的……”   韩嘉榆无奈一笑,嘴唇停在他耳后,上瘾般反复摩挲,汲取他的气息。   “这下真成偷情了。”   “唔嗯。”   韩嘉榆含住他耳垂,舌尖滚着果实似的逗弄。   烫得时冬暖缩着脖颈,想躲,也被门板堵住了去路。   韩嘉榆松口,那耳垂被磨得很红。   男人抬手,划动少年的发丝,遮挡住那点痕迹。   他亲吻他的头发,呢喃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啊?”   他在他怀里颤抖, “我在努力了。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   确实不久了。   一刻也没有为偷情小舅感到悲伤,马上赶到战场的,是酣畅淋漓的集体掉马! 第43章   文中文   鬼鬼祟祟的偷情模式,维持到了第二天。   时青禾本就敏锐,早餐时看见时冬暖面红耳赤盯着桌下像是给谁发消息,察觉到了不对劲。   “冬冬,你恋爱啦?”   时青禾冷不丁发声,吓了时冬暖一跳。   常温的手机如烫手山芋,在两片掌心互颠一轮,才勉强被他接住。   时冬暖惊恐状抬眸,看一眼好奇的时青禾,又看一眼旁边抿茶隔岸观火的韩嘉榆。   这一幕怎么莫名眼熟?   时青禾又开口:“哎呀,冬冬你都这么大了,哪怕真谈恋爱也很正常。甚至哪怕你没有,妈妈都要劝你考虑一下了。所以,有女朋友,记得带回家给妈妈看看哦!”   女朋友。   时冬暖双手捧起牛奶,斟酌着要怎么出柜。   对面本看戏的韩嘉榆却突然说:“万一不是女朋友呢?”   时冬暖:“?”   时青禾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 “男朋友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冬冬恐同啊!”   韩嘉榆:“万一真爱治愈一切呢?”   时冬暖:“?!”   时青禾坦然, “那也好啊!冬冬刚好可以把男朋友带回来,我和你小舅都可以给你参谋一下。”   韩嘉榆:“万一……”   时冬暖放下牛奶杯,腾一下起身,打断了韩嘉榆的话。   他只是本能反应,等到时青禾和韩嘉榆都看向他,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   也是被打断了韩嘉榆的连招,时青禾才掌握思维的主动权,问:“所以,冬冬确实有个对象?而这对象,连韩嘉榆都知道?”   “刚交往而已,我也会担心你不接受……”   回想方才一系列的试探,时姐都很包容,时冬暖鼓起勇气,想顺势探探她对韩嘉榆的接受度。   结果不待他开口,时姐先警告似的点着韩嘉榆的鼻子,说:   “你小子帮我儿子瞒着我?哼,冬冬的对象怎样我都接受,但绝对不能是像你这样心眼密的人!”   韩嘉榆:“……”   时冬暖:“……”   *   本就心惊胆战的时冬暖,因为亲妈一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直接钻回柜子并反锁了柜门。   三次元的世界太过危险,时冬暖重新披上九尾福的马甲,躲回漫画的乌托邦疗伤。   虚拟的平面世界对他而言,魅力就在于此。   他可以在其间自由徜徉,暂时忘却真实世界的烦恼,攒到足够的力量之后,再重新出发。   毕竟他的小世界里,有两个等待他丰满故事的主角,正全然信任地依赖着他。   先前取了诸多戏名的新作,正式以《寰宇失衡》为名开启——   >>   1   星际间的法则,由概念神维持。   张扬如“争战”,温和如“仁善” ;独善其身的“孤僻”,拉帮结派的“协作”……   掌管中庸概念的“序衡”,是其中最“小透明”的存在。   基本上只有两种极端的概念打得不可开交时,祂才会出现,不温不火地劝架。   诸概念皆有狂热信徒,建立星球,风格鲜明。   强力扩张的概念神甚至能因而建立星系,从而得到信徒群体有力的反哺,越来越强势。   被戏称“无聊之神”, “端水之神”, “没卵用的神”的小透明序衡,没有自己的星球。   但祂乐得清闲,借此随意在星际间遨游。   老旧概念被侵吞合并,新兴概念飞升崛起。   这样的循环在星际间循环往复。   直到一日,诸概念之基底“存在”,因“虚无”而动摇。   诸界出现了巨大的空洞,非得献祭一个概念神将其填补。   充斥着斗争的寰宇首次出现了大一统局面,小透明序衡几乎全票当选。   祂环视一圈光怪陆离的世界,平和地眨眼,呼出一口气,像是回以世界的笑。   祂阖眼,不抵抗不挣扎,主动跳进了黑洞里。   祂为诸界献祭了自己。   此后再无名为“序衡”的中庸之神。   2   千年之后,他睁开眼睛。   此时的他只是孤星上醒来的一个流浪者,他便以此为自称。   但蹊跷是的,他还留有前世的记忆。   他记得他上辈子曾上升为“中庸之神”,化名序衡。   他记得他上辈子最后被诸神诸界献祭,灰飞烟灭。   他无悲无喜地探索起这个星球。   从仅存的遗民口中,他得知,这颗星球曾经是千年前最强星系的主星,概念之神为“争战”。   而五百年前, “争战”被更激进的“屠戮”吞并,正式消散,信徒沦为俘虏,处境糟糕。   一切只因万物失序,宇宙失衡。   在极端分化的混沌里,旧寰宇都后悔背叛序衡。   在祂死后,全宇宙都开始爱祂。   例如这颗荒废的星球,它的居民曾是咒骂序衡的主力。   可如今尝遍了失衡之苦后,旧神的信徒纷纷信仰起“中庸救主”。   流浪者被一名好心的老人邀请去避难窟坐坐。   窟中瑟缩着数不清的衣着褴褛的难民,但唯独正中一尊拟序衡的神像干净明亮,被难民们敬奉为“中庸救主”。   角落里,还能找到旧神争战的雕塑残渣,被经年累月的积灰掩埋,大抵是被忽略而未被清理。   流浪者并不言语,他只是平静地见证着这一切。   老人体内残留着旧神争战的余力和新神屠戮的洗脑,浑身的血脉都在躁动不安,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可老人身体渐颓,因渴望和平产生了与肉-体相悖的理念,每天都在遭受矛盾的折磨。   这也正是整片避难窟中难民的共同现状。   流浪者在此处小憩一晚,与所有人共同饮着掺泥沙的水,吃干瘪的植物根,在漏风的深夜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第二天日出东方,难民们醒来,赫然发现身体里的矛盾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地,旧神新神的激进化为求生的战斗欲,对和平的渴望又完美融合为彼此协作的克制。   难民们兴奋地探讨着要如何奋斗改善生活时,只有那老人思考着突然的变化来源于何等变数。   老人想起昨日遇见的那名流浪者,青年被兜帽遮蔽的眉眼,依稀有古书记载的序衡的神性。   老人环视四周一圈,那流浪青年早已不知去向。   老人一惊,当即跪在中庸救主的神像前,虔诚叩拜——   “救主显灵了!神仍爱世人!”   3   身披长袍的高大男人漫步于黄沙之间。   他身后跟着数位跋涉的难民,都是其他星球战败后转信序衡的新信徒。   前方一处破败部落,断壁残垣间有老弱病残的身影。   男人低语:“我们去前方停留。”   身后的信徒纷纷应和:“皆听衡生神父安排。”   被称作衡生的男人,带着那队信徒进了旧部落,暂时安营扎寨。   并不意外,这里也残余着被概念神争端迫害的矛盾症患者,他们都在徒劳地祈祷序衡能重返于世。   衡生看似冷淡,却主张要为大家医治矛盾病。   患者们大喜,本以为衡生是某个概念神的化身,可追问之后,又得到了对方只是凡人的答案。   患者们:“肉体凡胎,凭什么能为我们救治?”   新信徒:“他虽是凡人,却从千年前中庸救主陨落后,就在践行祂的道路。衡生能在世上活千年,除了受祂护佑,受中庸之信仰保佑,还能是什么原因?”   患者们:“那他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新信徒:“和我们一样,平衡体内的矛盾,虔诚者可追随他,一同去新星球,开拓属于序衡的概念。”   患者们:“虽然我们还在祈祷序衡,但序衡不是已经殁吗?”   新信徒:“衡生神父企图以这样的传教方式,重新开拓出序衡的概念,将祂复活。神父曾有无数次可以上升成神的机会,但他都凭凡人意志成功抵抗了。甚至这样的复活之策也只是上古传说,他并不确认是否有效,依旧如此坚持了千年。”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衡生是序衡最忠诚的信徒。千年之前便是如此,从始至终,由生到死,从未变过。   “若他也上升成神,他不信世上还有别人比他更虔诚,还能再这样走上复苏序衡的道路。”   衡生是男人的自称,始于因衡而新生,存世因衡而求生,终于求衡得复生。   在此停留了整整一个月,衡生成功以凡人之躯驱动平衡信仰,治愈了所有患者。   千年来的传教之道再一次重复,被治愈的诸多患者也决定随衡生去往新星球,等待序衡的降临。   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那我的笔友要被留在这个星球吗?”   衡生淡淡问:“你的笔友在哪?我们可以经过。”   小女孩答:“他住在隔壁村的避难窟里。他前几天给我画图,说是有个戴兜帽的大哥哥一夜为他们所有人治好了矛盾病。他们说,那是神迹!”   一夜治愈。   神迹。   冷若冰山的男人表情终于松动。   一个猜想闪进他的脑中,同时也是他苦等了千年的妄想。   “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启程!”   千年来最忠诚的信徒,终于等来了神明的消息。   他奋不顾身奔赴与神明的初遇。   <<   《寰宇失衡》仅靠首发的三连更,就创造了平台有史以来新作的最佳热度和成绩。   不仅小红鸟平台内爆火,甚至破圈后有不少自来水自发二创和安利:   主角党:   【这宇宙是大型的追妻火葬场啊!难怪这类题材经久不衰,人们果然逃脱不了‘真香定律’!】   【呜呜呜,可是序衡复苏之后还是很爱世人啊!我真的永远偏爱这种神明!】   Cp党:   【这是什么绝世好攻!千年啊,你知道我这一千年是怎么过的吗!】   【所以受能复生,真的是攻努力的结果吧!啊啊啊啊太太快把他们的初遇端上来!】   史诗党:   【我真的好爱这种宏大世界观下的单元故事,神明拯救那些曾践踏过祂的星球,见证不同星球的风土人情】   【序章的npc都已经这么让我念念不忘了,我都不敢想象后面的故事会有多好看!】   Be党:   【怎么有故事攻受还没相遇,我就已经嗑生嗑死梦到他们生死别离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的悲剧是注定的,因为序衡的概念注定了他们不能对彼此有所偏颇,他们大概率只能永远这样中立地陪伴在彼此身边,感受不到所谓的情与爱】   还有旧作的老粉丝:   【九尾福你是什么神仙!上一本那画风香得我化身土狗,这一本你画点灵魂之爱我就当场悟道!】   【呜啊啊啊,顶级画风顶级剧情,九尾福你给我火啊啊啊!】   新作综合表现极佳,加上触及不同受众的需求,因此基本盘极大,获得了超高的曝光度。   以至于时冬暖很快收到了编辑的好消息——   “福劳斯,先前广播剧的版权商准备升级合同了!你把设定和大纲发过来,我给甲方过目!   “如果顺利的话,只要更新稳定,你这本或许能动画化,有机会与顶流声优,歌手和顶尖工作室合作哦!”   ————————   关于《寰宇失衡》的体量:   因为本文总字数不多,即将进入收尾阶段,不想让“文中文”喧宾夺主;   考虑到也可能会有读者不想看“文中文”,所以只有这一章是《寰宇失衡》体验版!   后续都会以“极速省流版”超简略出现。   之所以扩写了一部分体验版,是想让大家大概感受下冬冬的新作是怎样的,方便后续剧情的理解。   【总结:《寰宇失衡》实际体量远比我们已阅的要多!】   (补充一下这个设定,记不记住都无所谓啦,乐呵就完事了!) 第44章   新作《寰宇失衡》开启之后,时冬暖的日常进入了一段平稳期。   他工作日白天有课上课,无课作画;周末则回家陪陪家人,如果“家人”不在,就陪恋人谈谈恋爱。   岁月静好的日子犹如昙花,虽美,却注定并不长久。   一个周五,时冬暖突兀收到韩嘉榆的消息,提醒他这周末不用回家。   因为韩嘉榆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短信讲得不清不楚,时冬暖着急,也没细问,直接打的就回了家。   他刚下出租车时,恰见家门口,韩嘉榆正将手提箱放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厢,那车应当是跨城的高端网约车。   见时冬暖心神不宁地赶到,韩嘉榆先是一愣,随后才将车盖合上,朝他走来。   时青禾还在家门口站着,应当是特地请了短假目送韩嘉榆离开。   尚不知情的她在场,这对还未公开的小情侣也算收敛,只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牵了牵手。   手背被男人覆了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肢体接触带来实实在在的抚慰。   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的时冬暖,这才稍稍静下心来。   “怎么急着赶回来了?”韩嘉榆温声问, “我还发消息提醒过你了。”   “你说得那么匆忙,反倒令我更着急了!”时冬暖眉头紧锁, “你要搬出去了?”   “也不算搬出去,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怎么突然要走啊?”   “事发突然,我也是早上临时决定的。”   韩嘉榆身材高大,站在时冬暖身前,能将他完全挡住。   趁时青禾没走近看不见,男人拉起他的手背,在上面印下一个浅浅的吻,随即用另一只手撩了撩他鬓角的碎发,拈去他额角渗出的汗。   眼看男人态度还算轻巧,时冬暖猜测,大概事态只是紧急并不严重。   韩嘉榆看了眼等待自己的司机,再回眸注视时冬暖, “我得走了,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时姐,她要是不方便说,你发消息问我。我只要看到了就会回你。”   本寡言的人抓紧时间尽可能安抚好他的情绪后,还是急匆匆离开了。   时冬暖久久注视着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的影子,直到在路的尽头化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才作罢。   他问了时姐,得到她心疼的回应:   “韩嘉榆的母亲出事了,他得回老家白乔市陪护,至少一个月。”   “出什么事了?”时冬暖心一惊,忙问。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他要搬进我们家的原因吗?”   “因为他家房子被烧了?”时冬暖恍然记起。   “对。”时青禾裹进睡袍的领口,似乎觉得冷,低声说, “就是他妈妈放火烧的。”   时冬暖怔住。   那时二人说得太过轻描淡写,让时冬暖没当成大事。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或许正是经历过太多,以至于被火烧房子,都让韩嘉榆内心掀不起太多波澜。   “他妈妈……怎么了?”时冬暖艰难问。   时青禾叹气,许久才说:“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家人只剩妈妈,罹患多年精神疾病。他今年沾染厌音症,也和他妈妈有关。”   “……”本就焦急的时冬暖更加不安。   他终于察觉,自己对恋人的解,有多么匮乏。   这周末,时冬暖还是留在了家里。   偌大的小别墅因时青禾忙碌,常年只有时冬暖看家,他早就习惯。   可韩嘉榆才搬进来几个月,如今一走,就让他产生了家中空空如也的陌生感。   韩嘉榆才离开第一天,时冬暖就想他了。   想念是若即若离的痒,出现在皮肤上时,不影响人的工作和活动。   可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惦记着那一片不适,痒得人心慌,痒得人发狂。   时冬暖回到学校后,还是照常上课,与素日并无差别。   可无人同他说话时,他哪怕在校,都会惦记不在家的那个男人。   只要回家就能见到,与如今哪怕回家也看不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若说第一周的别离还算可以忍耐,第二周时冬暖就产生了戒断反应。   他还是照常回家,照常锁在房间里,只能靠加班画画来麻痹自己想念的神经。   画了整整一下午,画得手腕都打颤。   直到画迷糊了,时冬暖眼前昏黑,觉得困顿。   他记得自己拿起手机,似乎给谁发了什么消息,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响。   时冬暖眼睛都没睁开,手在桌面上捞到手机,放到面前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而来电显示,赫然是韩嘉榆的名字!   时冬暖惊坐起,忙接通来电。   —— “喂?”   男人熟悉低沉的声线令他眷恋,时冬暖几乎是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就湿了眼眶。   “喂……”他开口,听见自己声音颤颤的,带着明显的哭腔。   对面语气瞬间柔软,像是心疼:   —— “这么委屈啊?现在在哪呢?”   “在家里。”   —— “要不要出来?”   “去哪儿?”   —— “门口。”   时冬暖困意全无。   只听韩嘉榆轻笑一声,继续说:   —— “我在门口等你。”   时冬暖通话都没挂断,慌慌张张就冲出了房间,噔噔噔小跑下楼,冲刺向大门打开了门扉。   屋外的晚风裹着男人风衣上残余的冷松香气,卷起时冬暖的鼻息。   时冬暖抽抽鼻子,呼吸声多了水汽,他直接扑进韩嘉榆的怀里。   “你……唔……”   时冬暖本来想问, “你怎么突然来了”,又想问, “你怎么去这么久”。   可一开口声音黏糊成一片,他干脆不说了,直接把脸埋进男人怀里,泪水蹭了对面胸口一整片衣料。   “你说想见我,我就回来了。”韩嘉榆手臂虚虚环着他,没有用力,抱着他的身体轻轻晃。   缓了会儿,时冬暖才有余劲开口:“我说了吗?”   韩嘉榆在他头顶轻笑, “你忙什么呢,连给我发消息都不记得了?你说啊, ‘韩嘉榆你是我虚拟男友吗,怎么待在手机里不出来呀?’”   时冬暖没说话。   韩嘉榆又说:“你还说, ‘你再不来见我,我就把你卸载了’。”   时冬暖把脸贴紧,报复似的把眼泪使劲糊在人衣服上。   “你能待多久啊?”时冬暖最后只问。   “顶多再十分钟了。”韩嘉榆轻轻吁气, “我母亲情况很不稳定。”   时冬暖终于抬头,看男人一眼。   男人憔悴了许多,面颊微微凹陷,应当是没吃好,眼眶周围一圈青灰,大概是没睡好,下巴冒出些许的青茬,显然是没工夫打理。   最重要的是,他脖颈上挂了耳机。那是近来与时冬暖生活后,许久没出现在其身上的配件。   韩嘉榆本有一段时间没复发过厌音症。   可最近回到老家陪母亲后,韩嘉榆不得不重新戴上了耳机。   只是,狼狈的人依旧很帅气。   是一种略带野性的,独特的帅气。   时冬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恋人滤镜,只反手拥抱自己眼中帅得无以复加的恋人。   想到对方为了见自己一面折腾这么一趟,他轻声问:“就因为我说想见你,就为了陪我十分钟,你特地坐车两小时回来吗?”   韩嘉榆大手托着他后脑勺,把他按回怀里,怀念似的反复轻揉, “不完全是。”   “嗯?”   “因为我也好想见你。”   低哑的声音盛着与粗野形象截然不同的爱意。   听得时冬暖心里软成一片。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无需轰轰烈烈,不必生离死别。   只是来回四小时只能停留十分钟,换来一个亲手的拥抱,就甜得不行。   *   十分钟的拥抱像是特效药,时冬暖的相思病真得到了缓解。   也大概是怕男友会为难,时冬暖没再任性地说过想念,只拼命转移注意,把重心更多投入到工作上。   上回把新作大纲和设定经由编辑之手,转交给版权商。   这周编辑也带来了好消息,与他同步:   —— “恰好版权商目前在寻找可以ip化的项目,你的作品成为他们二择一的选项。”   —— “如果被选中的话,别说买量宣发了,官方能找写手同步连载小说替原作维持热度,避免漫画更新间隔热度流失。”   —— “现在是注意力经济的时代,哪怕月更也要争取立刻动画化,抢占一波市场流量。”   —— “如果小说和动画成绩足够好,未来还能游戏化。总之,只要能被选中,老师你这一波就是乘风起飞了!”   时冬暖抓住重点, “那要怎样才能确保我被选中呢?”   编辑叹气:   —— “这还真不好保证。与《寰宇失衡》竞争的是另一位顶级漫画家的无限流作品,连载期两三年了,内容充足,名声也有保障。”   —— “而《寰宇失衡》是刚连载的新作,老师您的知名度也略逊一筹,若不是作品本身质量过硬,怕是根本没有和对面抗衡的资格。”   “这么听来,确实很悬。”   编辑继续说:   —— “版权方现在将决定权交给了投资方敲定的歌手。如果动画化和游戏化, ost都由这名歌手来做。”   “啊?”时冬暖陡然一惊, “这么儿戏?交给歌手来决定吗?”   —— “我本来也觉得儿戏,但谈判之后平台这边也觉得不无道理。   —— “一,版权商目前在这两个作品中择不出所以然,需要外力因素;   —— “二,那名歌手本身是个影响力很高,眼界与判断力都极强的大神,经手的ip作无一差评;   —— “三,投资方特别喜欢那名歌手,他承认自己想公费追星,但歌手本人也能给ip带来超高的流量,所以……”   时冬暖不得不服, “似乎确实只能交给歌手来选了。那进度如何呢?”   编辑告知:   —— “目前是双盲阶段,我们不知道歌手的来历,歌手也不知道两部作品的数据和作者,纯靠现成的内容判断。”   —— “这次的ip化对于我们平台也是大商机,我们也在努力,但能做的有限。”   —— “老师你目前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存稿,保证内容量了。”   和编辑信息共通后,时冬暖接受了现状。   确实, ip化像是个天降的彩票,一旦中奖,九尾福的名字就逆袭起飞。   但能不能中奖,只能听天由命。   好在,时冬暖开新作前存了不少的稿子,加上现在学校众部门都给他放了假,他有充足的时间作画。   连载的小红鸟平台也竭力给九尾福资源,特地给他组建了漫画助手的小组,辅助他作画的效率。   漫画家拥有助手,本是业内常见的配置。   但这却是作为小透明的九尾福老师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时冬暖来到平台提供的地址,进入光线明亮的工作室,被满室专业的数位板,扫描仪,格框网点透写纸包围,听到三四名助手齐声喊“老师好”……   他心头先是飘飘然的,可与此同时,脚下也踩定了一条确切的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不出几天,时青禾也急匆匆收拾行李,说要出差去白乔市找韩嘉榆,处理一个紧急的商务合作。   辞别在门口目送的儿子后,时青禾坐进主驾,关门,驱动马达。   开车之前,她给韩嘉榆播了通电话:   “Xylon,某大版权商要公费追星,有个二择一的ip盲选要你来定。作品电子档我发你,你先过目,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   *   又是一周过去,编辑给时冬暖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 “九尾福老师!二择一的盲选,那名歌手初步定稿了要选《寰宇失衡》!你这就算是过了初面啦!”   听到好消息,时冬暖差点蹦起来,但克制地压抑住兴奋,问: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 “接下来就是复面了。《寰宇失衡》已有的内容不足,歌手对后续的发展持怀疑态度。所以你们双方需要面对面好好谈一谈。   —— “到这一步了其实问题就不大了,只要老师你好好解惑,没有把大纲吞掉突然搞什么惊天大雷,这次的合作已经板上钉钉啦!”   “怎么面谈?”   —— “有两种方案,一个是线上,一个是线下。时间都在即将到来的五一,如果老师方便的话,我建议还是线下谈比较好。歌手方目前所在地距离老师的居住地也不算远。”   “我也倾向线下见面。那他们现在在哪?”   —— “在白乔市哦!”   和编辑沟通完毕后,时冬暖挂断了电话。   在日程上输入“白乔市”这三个字,后知后觉的时冬暖突然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嗯?” 第45章   韩嘉榆接到时青禾“二择一”的通知后,就离开了精神病院,回到了预定的酒店。   病院的环境实在不适合静心研究,甚至他回到酒店套间静缓了半个小时后,耳畔盘桓的母亲的尖叫声才消失殆尽。   他坐进沙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直到大脑的刺痛感与尖叫声一同消散,他才正式打开时青禾发来的文档。   韩嘉榆是音乐人,对漫画相当外行,什么分镜画风色彩线条,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但一理通百理通,在音乐上做到极致,在艺术领域总有融会贯通的顿悟,他隐约能判断出漫画作品之间的差距。   韩嘉榆先研究是的那个大文档的作品,连载内容足够丰富,看得他确实过瘾。   作者显然是经验丰富的大手,处理起单元的剧情时手法老练,画风也很精细,几乎是挑不出刺的作品。   但也仅仅只是挑不出刺而已。   韩嘉榆能想象到,这部作品的受众依旧很吃这个设定,一定会在评论区嗷嗷喊着刺激。   可由非受众的他来判断,这部作品无法破圈,不足以承担ip化后吸引热度的任务。   稍隔几日,韩嘉榆点开了另一部作品,文档很小,内容出乎意料地少。   少到韩嘉榆点开的一瞬间都以为时青禾发错了。   然而,等定睛研究后,他才理解,为什么这么点内容量,足以和那部大作品抗衡。   因为设定和剧情都太吸睛了,画风也很出彩,几乎每一格画面,每一句台词,都值得深究。   几乎都可以挖出一整部短篇的完整作品。   韩嘉榆得出了结论,二择一中,他倾向那部新作品。   *   不消几日,时青禾与韩嘉榆同步进度,版权商发来了新作的具体信息。   如果Xylon作为ip音乐负责人,对作品有任何疑问,可以在约定的复面流程向作者提出。   韩嘉榆这才得知,他偏好的那部作品,名为《寰宇失衡》。   作者九尾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转眼到了五一,预定的复面日子已到。   歌手Xylon方正式与ip作者九尾福会面。   Xylon作为匿名歌手,过往合作从不露面,都由直属经纪人时青禾出面交接。   偶尔有需要与Xylon交流意见的场合,则以时青禾线下, Xylon在线上的方式进行。   这次也是一样。   酒店里的韩嘉榆调试好线上会议的笔电,就坐在镜头外捧着平板打发时间。   他提前看过《寰宇失衡》的评论区,得知读者的评价与他的判断基本一致,确认自己的市场敏感度在线便足矣。   他当时没搜过九尾福这个作者的信息,因为时间有限,他对别人的黑历史没有兴趣。   如今距离复面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韩嘉榆实在闲来无事,就搜索了下九尾福的名字,简单浏览起其漫画平台主页。   不像是大佬开小号,九尾福名下旧作青涩得不行,甚至还有人体比例失衡的画面。   但从上一部完结作起,九尾福画风就突飞猛进,直到新作《寰宇失衡》堪称集大成者。   是个有实力的新人。   韩嘉榆得出这个判断后,就打算关闭作品页,直到他眼角余光一扫而过某个英文名字。   韩嘉榆定睛细看,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看到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名字——   Austin。   出现该名字的评论写着:   【呜呜呜九尾福太太你太会刻画人物了!上一部的Austin和Oliver,这一部的序衡和衡生,都让我念念不忘!】   九尾福画过一个角色叫Austin。   时冬暖也喜欢一个叫Austin的角色。   韩嘉榆眉梢一扬。   是同名?还是真有这么巧?   他重新找到九尾福作品主页,一眼看见了其中大封面上某个性张力呼之欲出的双开门冷颜alpha攻。   韩嘉榆:“嘶。”   不是韩嘉榆自恋。   这画风实在太像时冬暖曾给他画过的那幅漫画像了。   韩嘉榆的手指不受控地点进去,第一章攻受的初遇,就凰暴得让他猛地后仰头,与画面拉开了距离。   韩嘉榆:“嘶——”   有一瞬间他怀疑过时冬暖和九尾福的关系,但现在他撤回了自己的怀疑。   因为时冬暖那亲个嘴都要窒息的清纯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能画出这么狂野的玩意。   韩嘉榆继续往下翻阅漫画,虽然答应过时冬暖不搜索“Austin”这个名字,但这角色主动撞进他的世界,只能算Austin全责。   于是。   韩嘉榆:“。”   他撤回了自己的撤回。   他更怀疑时冬暖与九尾福的关系了!   如果说九尾福作品的Austin只是和他长得像,那或许时冬暖xp就是Austin这一款。   但长得像就算了,漫画中的各种情节,简直就像韩嘉榆本人的漫画版日记——   初遇的一幕, Austin站在楼梯之下, Oliver站在楼梯之上,位置更低的攻反倒有着对受压倒性的侵略感和体型差。   而时冬暖自初遇起,不止一次好奇过与韩嘉榆的体型差。   Austin的手指,香气与声音,让Oliver无力抵抗。   让韩嘉榆想起时冬暖与自己坐在同一辆车内,对方一连串的反应。   Oliver被绑上红绸作为礼物送上了Austin的床, Austin一点一点为Oliver解开了绸带。   而韩嘉榆也亲手为时冬暖解绑过缚在腿上的红丝带。   Oliver险些被Bruce强制压倒时, Austin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韩嘉榆也曾在巷子里,亲手捞出被痴-汉纠缠的时冬暖。   Austin与Oliver灵-肉-交-融时三度使用脐橙的姿势。   而韩嘉榆与时冬暖第一次堪称逾矩的关系,就是除夕夜在半崖上的脐橙试探。   更不用说小情侣番外的一些play,如单手抗老婆,如停电蒙眼play。   这些都是韩嘉榆近期生活中很清晰的记忆。   韩嘉榆手指一动,按下了平板侧键,让设备息屏。   在屏幕漆黑的反射中,他看到了自己趋于确信的表情。   韩嘉榆放下平板,调整呼吸,只见线上会议的笔电显示约定的时间已到,通话键被开启。   他脱口而出:   “时姐在吗?关于这位九尾福老师的身份,我有个猜想……”   *   五一。白乔市。   疏江茶室外。   背着双肩包的时冬暖,与刚从红色雷克萨斯下来,脚踩高跟身着工作套装的时青禾……   面面相觑。   时青禾:“冬冬?!”   时冬暖:“妈妈?!”   母子二人声音重叠在一起,表情都有些惊慌。   脑海中不约而同出现了某种不详的预感,但碍于眼下的情形无法深究。   时青禾抽着嘴角,笑:“冬冬,你五一来白乔市旅游吗?”   时冬暖:“嗯呐,找个朋友。”   时冬暖尴尬得控制不好表情:   虽然来白乔市之前,他想过会不会有缘与时姐和韩嘉榆偶遇……   但至少不要在这里偶遇啊!   时青禾:“冬冬,妈妈还有约,一会儿再和你联系哈。”   时冬暖:“妈妈我也有事要忙。嗯,我们先分开吧!”   于是母子俩同时走进了疏江茶室的入口。   时青禾:“……”   时冬暖:“……”   “好巧,冬冬也约在这儿见面哈?”   “不愧是我们,妈妈也约在这里啊?”   “品味真好。”   “妈妈也是。”   进屋后,前台的茶室老板似乎与时青禾是旧友,很熟络地与她打了招呼。   老板瞥一眼身后的时冬暖,大概觉得和时女士长得像,问了句, “带儿子一起啊?”   时青禾尬笑, “不不,我俩各有各的事。”   时冬暖点头, “嗯,叔叔好。叔叔再见。”   老板先为二人指示了包间区的方向,又告知时青禾,事先拜托的线上会议设备已经调试完毕。   等母子二人渐行渐远,老板才挠头疑惑,低声嘟囔:   “怎么会各有各的事呢?今天时女士不是包场,整个茶室只处理一单生意吗?”   母子俩走进包间区,各自看起两边的门板数字,寻找预定的包厢号码。   一边暗自期待对方早点找到对应的号码,然后跟自己分开。   结果事实却是,二人并肩而行,一起往深处越走越远。   “冬冬,你也还没找到哈。”   “哈哈哈,妈妈,你也是哈。”   母子俩尬聊着,一起停在了同一间包厢号码前。   时青禾:“……”   时冬暖:“……”   “好巧,你也在这个包厢啊?”   “好巧,妈妈你也是啊?”   母子俩的笑容逐渐僵硬。   双手一起探上包厢门的把手。   时青禾:“……”   时冬暖:“……”   “好巧,你也是这个时间吗?”   “好巧,妈妈你也是吗?”   其实早在疏江茶室门口相会时,时青禾和时冬暖就对互相的身份有了隐约的猜测。   一个是隐藏了十几年身份的娱乐圈经纪人。   一个是xp狂野画风涩涩的小凰漫画家。   含辛茹苦捂的马甲一朝被扒,当事人总有点滑稽的侥幸心理。   就比如现在,步步“巧合”到了最后,离掉马只差开一扇门的距离……   时青禾与时冬暖还在思考要怎么狡辩才能保住自己的马甲。   终于,门开。   母子俩踏入包厢小茶室,对着茶几上的会议笔电沉默不语。   紧接着。   笔电里传出两人都十分熟悉的男声:   —— “时姐在吗?关于这位九尾福老师的身份,我有个猜想……”   时青禾:“……”   时冬暖:“……”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掉马。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46章   “九尾福就是时冬暖”的猜测,在男人心头萦绕,直至愈发确信。   与其在接下来的会面中被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得措手不及,不如立刻与时青禾同步这个信息。   韩嘉榆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他刚说完猜测的话,就听见线上会议室对面传出窸窣的动静。   但偏偏无人回应。   韩嘉榆蹙眉,正推测着对面的情况,转瞬就听见关门的声响。   像是对面有人离开了线下的会议室。   该不会……   韩嘉榆心中有个隐约的猜想。   半小时后,酒店套间被敲响的叩门声,验证了他的假说。   韩嘉榆无奈叹一口气,前去开门……   并不意外地看见了门外的时青禾与时冬暖。   时青禾表情尴尬,时冬暖则鼓着腮帮子皱着眉,看起来气呼呼的。   韩嘉榆然一扬眉,懂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还是打得人措手不及了。   三足鼎立的僵局之中,时青禾率先开口,一只手在二人间反复摇摆, “那个,介绍一下。”   手摆到韩嘉榆身前,她说:“这位是Xylon先生。”   手摆到时冬暖身前,她说:“这位是九尾福老师。”   韩嘉榆:“……”   两分钟后。   三个人坐在豪华酒店宽敞套间的会客区沙发里。   朝夕相处的家人,此时难得对彼此感到陌生与局促。   沉默片刻无人开口,韩嘉榆暗暗打量那个嘴瘪得快能挂油壶的少年,试探着呼唤:“冬冬啊……”   少年抬手婉拒,义正词严, “工作场合,请叫我九尾福。”   身为Xylon经纪人的时青禾很上道,打开笔记本, “好的,九尾福老师,我来讲解一下复面流程。”   来自亲妈的尊贵称呼令时冬暖一激灵,忙说:“妈妈,你就不用叫我九尾福了,更不用叫我老师!”   旁边的韩嘉榆搭话, “那我……”   时冬暖转过去,盯住男人,冷酷道:“你用。”   韩嘉榆:“……”   工作状态下的时青禾干练利落,三言两语就清晰地传达了此次会面需要达成的目标。   Ip歌手与ip作家正式对话之前,向来懂事的时冬暖突然刁难, “我和Xylon先生应当是平等合作的关系吧?”   韩嘉榆点头, “自然。”   时冬暖提高音量, “那我特地拜访先生居所,连杯水都不配得到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Xylon先生的待客之道吗?”   身为经纪人的时青禾眼疾手快起身, “是我疏忽了。老师想喝什么饮料?”   时冬暖忙摆手, “妈妈你就别忙了,快坐!”   韩嘉榆半起身, “那我……”   时冬暖点头, “快去。”   韩嘉榆:“……”   不久,男人回来了。   一杯掺了桃汁的气泡水塞进时冬暖的手里,和他用过的牙膏相似的味道,至少保证是他喜欢的口味。   时冬暖闻着杯口隐约的白桃香气,突然想起与男人那个交换了味道的初吻。   面泛点点绯意,本气呼呼的少年似乎消解一些。   韩嘉榆一直在观察,见状,问:“还不高兴吗?”   时冬暖又板下脸,故意端架子, “现在是商务场合,请不要随意揣测,拿出您方的专业度来。”   旁边难得放松瘫坐的时青禾当即端坐起来。   还把身后垫腰的坐垫抽了出来。   时冬暖一惊,知道久坐的亲妈腰背不好,忙手忙脚乱把所有抱枕塞到时青禾座位上,强调刚才没有阴阳怪气她的意思。   旁边的韩嘉榆:“那我……”   时冬暖二话不说抢了男人的坐垫,给时青禾垫上。   韩嘉榆:“……”   三人本来简单的家庭关系,加上马甲之后,愣是形成了互相克制的食物链。   不画个逻辑导图一时半会儿还绕不出来。   虽说自进门后,出于这样那样的心思,时冬暖表现得一直很别扭,但主张的“专业度”也并非虚言。   正式聊起作品《寰宇失衡》时,少年的表情认真得很动人。   他特地打印出了作品设定和大纲,其中附上了彩色的表格和简洁的思维导图,使内容一目了然。   纤白的指尖游走于字里行间,垂睫随阅读的视线微微颤动,两瓣粉润的嘴唇开合,清澈如泉的少年音从两行贝齿间流淌出来。   具备引人入胜的魔力。   让本心思各异的两名大人瞬间沉浸于他营造的气氛里。   一旦开始聊商务,三人便都暂时摒弃了私情。   两名创作者交流着剧情脉络和情绪把控,在旁记录的经纪人时青禾对市场热度和流量敏感度高,也会辅助着迅速拉表查数据,验证二人的想法。   专业的沟通非常高效,百万字体量的大纲,仅一个小时就过得相当透彻。   接下来就是细节的探讨,韩嘉榆并不打算留情面,直白地提出了设定中可能的bug, “主角序衡前世作为概念之神的陨落,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源于祂并未贯彻自己的概念?”   眼看男人并未因为私交影响工作判断,甚至还提出了令自己感到新颖的观点,时冬暖当即正色,认真倾听。   韩嘉榆娓娓陈述:“祂若是贯彻所谓的‘中庸平衡’,祂应该并不会牺牲自己,因为这样的做法是有倾向的,倾向于‘爱人’,而非中立。   “在我看来,前世祂的陨落来源于对自身概念的偏离。既然如此,被复活之后,他这辈子化身流浪者,还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么?”   在其他创作者耳中,或许会被理解为挑刺,但这番话让时冬暖听来,却像吸入大半瓶清凉油般令他精神振奋,兴奋得毛孔都舒张开来。   时冬暖连忙回应“大佬”的疑惑,不自知地语速加快: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单元我要揭晓主角的人设, ‘不爱世人’。在新的星球,主角要遭遇‘上辈子诛杀祂的势力,在此世向他求助’的情况。   “他并不会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要让世人猜疑自己究竟是会报复还是会宽容,从而与人类保持距离。   “立场似是疏离,本质却仍会救赎, ‘神不爱世人’是他此世的谎言,这就是他复苏后维系‘平衡’的方式。”   “这人设……”韩嘉榆莞尔, “会很复杂。很考验创作者的功底。”   言外之意,已然肯定了这种处理方式。   得到见多识广的大佬认可,小漫画家悬着的心顿时落回胸膛。   时冬暖谦逊道:“我会尽力。”   韩嘉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似是第一次认识,陌生又好奇。   随即,韩嘉榆又问:“那你要如何维系这两名男主之间的……嗯,恋人关系呢?”   毕竟这是部有感情线的耽美漫画, 《寰宇失衡》目前更新的内容点明了攻受的身份,也给足了读者对二人相遇的期待。   但期待之后,要如何让读者持续对攻受的恋情感兴趣,是个问题。   时冬暖也早有准备, “我是这么想的:神明受与信徒攻,二者的立场和强弱会经历不同阶段,并进行反转。攻是人,具备人类的七情六欲;而受是神,并没有凡体的欲望。   “因此,有欲者隐忍,无欲者引诱,这就是他们最初阶段的矛盾与拉扯。”   韩嘉榆托着下巴听得入神,眉眼示意少年继续说下去。   时冬暖指着大纲继续说:“在这个星球,旧概念神名为‘魅欲’,在这片土地,禁欲者的能力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削弱,甚至被环境蛊惑。神父自然难以避免。   “这部分我会参考向哨的设定,神明并不会与神父发生肉-体的关系,但会通过精神疏导为其纾解,二者的关系从而有所突破。”   “为什么精神疏导就能让关系突破呢?”韩嘉榆追问。   时冬暖一怔,嘴唇嗫嚅片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豫地舔唇数次,才低声说:   “我说得有点含蓄,其实,就是,让他们,灵魂doi……”   时青禾敲键盘记录的手指一顿,韩嘉榆倾听的眼眸一凝。   时间似乎凝固了两秒。   职业女性时青禾非常专业地继续码字,表情并无变化。   而韩嘉榆则憋着笑,盯着时冬暖看了好久好久。   看得时冬暖紧张得揪起了膝盖上的裤料,低声问:“这个设定有什么问题吗?”   韩嘉榆才说:“我只是在消化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时冬暖懵懂抬头看去。   韩嘉榆托腮看他, “九尾福老师平时都用这么清纯的表情,画出这么具有性张力的设定吗?”   嘭。   如果脸红有声音,在座的所有人都会听到时冬暖脸色烟花般炸开的动静。   韩嘉榆那句话分明指的是当下的场景。   可心虚的时冬暖却硬是联想到了上一部堪称凰暴的旧作里无数涩涩的画面!   时冬暖理不直气也壮, “请,请Xylon先生专业一点,不要在商务场合聊无关紧要的事情!”   “九尾福老师指点得是。”韩嘉榆起身,抬手示意, “请移步,我也向老师表现下我的专业度。”   这处酒店套间大概被韩嘉榆暂居白乔市后长租了。   身为音乐人,办公的工具再便携,也比寻常人的行李块头要大,实在不方便频繁搬动。   时冬暖随男人来到休憩区对面的工作台前,就看见了桌面摆的厚实电脑,看起来很沉,显然是不愿为了便携牺牲运行流畅度。   屏幕上正打开一个黑底炫酷的调音软件,旁边支着麦克风和耳机,连着台电子琴,还接着数个他看不明白的电子设备。   恍惚之间,时冬暖终于有了实感——   眼前这位不久前才与他谈恋爱的男人,其实是个音乐大神。   那些刚搬进他家阁楼囤着的大纸箱,那些他曾好奇过的行李,里头装着的,是电子设备和乐器。   是“韩嘉榆=Xylon”的证据。   此时此刻,韩嘉榆坐在电子琴前,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一段大气平和的旋律就从他的指尖编织而出。   时冬暖没听过这段旋律,却莫名不觉得陌生。   一如他过往听Xylon的歌曲时,分明是初次,却总能精准捕捉旋律想要描绘的画面。   时冬暖沉浸于乐曲,仿佛看到了自己笔下的序衡,随音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变化,直至音乐停止,他从画面中抽离,回到现实。   韩嘉榆正坐在琴座上,就着这姿势仰头看他,姿态莫名乖巧,像是等待夸奖。   时冬暖忍不住坦诚:“超级好听!”   习惯不被听见的小粉丝的赞扬,此时面对面传进正主的耳朵里。   不仅如此,得到他肯定的正主,表情看似没有太大变化,眼里却蕴着显而易见的欢愉。   时冬暖咬着下唇,心底暗喜:   居然,成真了。   我崇拜了快十年的男神,现在是我男朋友。 第47章   “九尾福老师觉得好听,就足够了。”韩嘉榆重新看向琴键, “这是我刚才听故事的过程中,为《寰宇失衡》想到的主旋律。”   时冬暖:“?”   听故事的间隙,这人就已经把主旋律想好了?!   “之所以主旋律选择大调,是因为主角作为神明,平和大气且包容,这样的调式更适合改编,具有延展性,比如……”   韩嘉榆说着话,起身坐到电脑前,打开模拟器,当场炫技——   水琴与钢片琴的不和谐音质,将主旋律改变为肃穆寒冷的氛围,听得时冬暖一颤。   韩嘉榆解释:“这一版可以应用于人类接受谎言,以为复活的神明前来报仇的紧张氛围。”   提琴弦乐组如泣如诉,旋转的琶音勾勒凄美的哀伤。   韩嘉榆说:“这首可以模拟信徒共情已逝之神的悲伤。”   紧接着,电子重金属一下下敲击心脏,战局一触即发。   “这很明显,是战斗曲。”   最后,钢琴弹奏主旋律,电子音模拟入水的梦幻感,伴随男人轻哼的吟唱,给人以宁静的感受。   “这一版用途就很多了,出入场,剧情高潮,幻境,都可以。”   展示完毕,韩嘉榆继续看向时冬暖,眉眼镇定。   丝毫没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的自知。   倒是时冬暖听得一愣一愣的,视线来回在韩嘉榆与时青禾脸上打转。   从亲妈理所当然的表情中,他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   随手记录的一段旋律,延展性居然这么好,能被完美演绎为不同版本的情绪bgm!   而这种神迹,当事人和身边人早就习以为常!   如果说先前,他对“韩嘉榆是Xylon”这件事,还处于概念上的认知。   此时,男人就用实际行动,让他亲身经历了这认知的现实冲击——   Xylon=韩嘉榆。   那个堪称天才的音乐人,自己崇拜了近十年的男神,居然就是自己身边的人,甚至……   韩嘉榆突然起身,靠近怔愣的时冬暖,在少年鼻梁上轻刮一下,低声说:“在想什么?我猜猜看?”   “别猜!”时冬暖捂着鼻子抵抗。   韩嘉榆却不管, “这么厉害的人,究竟会是谁的男朋友?”   时冬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得不承认,男人说中了。   时冬暖走神的最后,确实在消化Xylon是他男朋友的事!   “韩嘉榆,我怎么觉得你在调戏我儿子啊?”旁边的时青禾忍无可忍, “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时冬暖猛然回神,结结巴巴逞强, “就,就是啊!现在是工作场合!你,请,不要借职务之便行骚扰之事!”   被指控骚扰的正牌男友韩嘉榆:“?”   *   复面结束,时青禾将即时记录的报告发给版权商,很快得到对方满意的答复。   莫名不放心把儿子留在套间和韩嘉榆独处,时青禾主动邀请时冬暖之后和自己一起在周边散散步。   毕竟瞒了十几年的职业,一朝暴露,母子俩还有许多话要聊。   时冬暖也爽快答应了。   少年走出房门之外,时青禾紧随其后,正要尾随而出,突然想起什么,在门口踟蹰片刻。   时青禾还是决定让时冬暖先离开酒店,她再和韩嘉榆交代几句话。   房门再次闭紧,时青禾眉头皱着,越琢磨越不对,看向屋中的韩嘉榆,忍不住说:   “你们刚才的互动好怪。”   坐在电脑前编辑音频的韩嘉榆头也没回, “哪里怪?”   时青禾斟酌片刻,还是直接问:“你们多少有点暧昧了。该不会他那个刚好你认识的男朋友,就是你本人吧?”   韩嘉榆抿了下唇,手上动作没停,不知是否在想如何回应。   但时青禾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得出了结论, “韩嘉榆,你居然趁我不在家,偷我家小孩?!你小子干的好哇!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姐了!”   韩嘉榆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垂眸,似是为难,片刻才启唇,艰难道:   “知道了,岳母。”   时青禾:“?”   *   白乔市是个慢节奏的海滨城市,街区建筑典雅怀旧,步道边的店铺屋檐都很矮小,挂着古旧的招牌。   阳光晒得海风干而咸,行走与其中的老人或背手散步,或牵着条毛发鲜亮的柴犬,氛围安逸得很。   行走在黄昏之分,游客步调与居民同步,仿佛也因此融入进这座养老的城市,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韩嘉榆长大的地方。   漫步街头的时冬暖如此想着。   仿佛因为走过恋人旧时奔跑过的道路,就能与其回忆接近一些。   道旁有阿婆在贩卖袋装的茉莉青提,时青禾经过,顺手买了两袋,给时冬暖递了一袋。   时冬暖接过,本能乖巧说了句谢谢妈妈。   冰凉的果汁入了喉,春末衔接初夏的热意被冲淡。   时青禾终于开口:“是妈妈该跟你道歉。”   联想到方才在茶室发生的一切,时冬暖知道,妈妈这是在为隐瞒工作的事致歉。   他克制着反应,怕惊动妈妈,只淡淡说:“我能理解。毕竟现在互联网现状如此,妈妈在那样的圈子工作,想要保护家人,我明白。”   时青禾放松笑道:“我本来想好,等你十八岁,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能懂点事了,就告诉你。结果忙着忙着我就忘了。等我记起来的时候,韩嘉榆又搬进来了。”   时冬暖抿着吸管口安静地听。   “等我忙完韩嘉榆的事,酝酿着该让你知道,也该告诉你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自己时……”时青禾叹气, “你又告诉我你喜欢Xylon!   这不是造孽吗!担心你会借这层关系接近这风口浪尖的男人,我又瞒下去。结果……唉。”   时冬暖不由得咬紧了吸管,有点紧张。   时青禾总结, “看你刚才在酒店的反应,我猜,你不高兴了。做错了事,哪怕是大人,也该道歉。冬冬,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   “别。”时冬暖匆匆摆手,又低头, “或许我才该道歉。我也有事瞒着妈妈。我在网上连载那种风格的漫画……”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时青禾却爽朗道, “我儿子可太牛了,居然能画出那种级别的漫画。本来可以靠关系,却偏要靠实力,居然凭自己达到可以ip化的成就!”   家人意料外的鼓励和包容,一如这座小城中不期而至的海风。   与内陆相异的气息让人错愕,可随即便是莞尔。   行走期间,若是闻不到这样的气息,反倒才会觉得奇怪。   走到一处斑马线路口,恰好亮了红灯,母子俩便在路边等候。   “不过,有件事,你确实要向妈妈道歉。”时青禾突然说。   “嗯?”时冬暖扭头看向妈妈。   “你是不是和韩嘉榆在一起了?”   咔。   咬了许久的吸管口终于被拧断。   时冬暖手指拎着果汁袋,嘴里含着一小节吸管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绿灯亮。   时青禾起步往前走。   线外等候的稀疏路人一同往前。   一时间,全世界的时光都在往前流动。   只有时冬暖因为无措被滞留在原地。   “冬冬——”   前方妈妈的呼唤让时冬暖回神,他怔怔抬头,见时青禾逆着日光看他,朝他招手。   一如幼时她来接他放学时,亲和温柔的模样。   时冬暖小跑过去,与她并肩。   她却突然伸手,牵住了少年靠近她的那只手,牢牢握住。   掌心间贴着相似的茉莉花香气,流动着相仿的体温。   让时冬暖本彷徨的心安定下来。   “对不起。”时冬暖老老实实道歉。   “为什么瞒着妈妈?”时青禾问。   理由很多。时冬暖一时不知从何谈起。   因为那是妈妈的朋友,妈妈的义弟?因为那是妈妈带回家的人,妈妈的工作伙伴?   因为那是个男人?因为……   “看来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够称职,没能让我儿子信任我呀!”   时青禾突然挖苦自嘲。   听得时冬暖一惊,连连摇头, “绝对不是这样!”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直到女人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少年才领悟,自己又被自己的亲妈戏弄了。   “妈妈……”时冬暖低声嘟哝。   “好啦,不闹你了。”时青禾说, “你无需为你和韩嘉榆在一起,而向我道歉。妈妈介意的,只是你瞒着我而已。”   路过垃圾桶,母子俩将果汁废弃全丢进桶中。   连带部分心理负担一起。   “冬冬啊,妈妈不曾因为与爸爸离婚,向你道过歉,因为这是大人们的爱情,是大人们的私事。但你因为单亲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时,妈妈不止一次为此难受过。好在你小时候都会告诉妈妈,让妈妈及时保护你。”   时冬暖已经恍惚明白母亲的意思,握紧了她的手。   “你可以和韩嘉榆在一起,这是你与他的爱情,是你与他的私事。哪怕他和我有剪不断的关系,你也无需对此顾虑。妈妈在意的,只是你没告诉我这件事而已。”   “对不起。”   “嗯。妈妈接受你的道歉。”时青禾轻笑, “你和韩嘉榆都是很好的孩子,你们能与彼此相恋,对我来说,反倒可以放心。妈妈在意你的恋情,是担心像你这么单纯的孩子,被坏人骗。”   时冬暖噗嗤笑起, “我还没那么笨呢。”   “虽然但是,当妈的就是会不放心啊!”时青禾碎碎念, “如果你的对象是个穷小子,妈妈会额外关注你的经济状况;如果是个浪子,妈妈就要注意你的情绪状态;如果是韩嘉榆……”   时冬暖陡然好奇,盯着妈妈的侧脸,观察起她的表情。   只见女人沉默半天,突然为难地说:“那我就得好好给你普及一下性教育了。”   时冬暖:“?”   “毕竟那小子跟你的体型差,嗯……”   时冬暖:“??”   方才畅聊了半小时的母子感人小对话一秒破功。   时青禾就好像对温情过敏。   “不用妈妈普及啦!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   “冬冬啊,现实里,和漫画里,还是有区别的……”   “我知道!”   “你和漫画里天赋异禀的受还是有区别……”   “我知道啦啊啊啊啊!”   饶是再开放的家庭氛围,成年男生要和亲生母亲聊那方面的事情,哪怕只是科学的知识普及,也还是避免不了尴尬。   散步结束,时青禾要回公司和版权商交接,时冬暖还有假期不急着回家,便打算在此暂留。   时青禾提议,反正韩嘉榆套间地方大,给时冬暖匀个位置绰绰有余。   时冬暖也想着,关于韩嘉榆与Xylon的事情还没聊完,总归是要同对方对峙的,便决定先回酒店找人。   “对了,冬冬。”临别前,时青禾还是不放心, “你和任何人谈恋爱都是正常的事,这都是你人生体验的一部分。妈妈只有一个要求,保证自己不要受伤。”   时冬暖鼻头一酸,方才敞开心扉的后劲缓缓涌上眼眶。   “所以,”时青禾补充, “回酒店记得检查抽屉有没有套。”   “……妈妈再见。” 第48章   时冬暖回到酒店套间门口,正酝酿着要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室内那个身份多样的男朋友。   正当他犹豫之时,房门直接打开,韩嘉榆的脸直接出现在他眼前。   二人皆是一愣。   时冬暖心态还没调整好,干脆又切换回气呼呼模式。   韩嘉榆又看见他鼓起腮帮子,只觉得好笑,没跟他计较,轻声解释:“门禁提醒我有人在,我以为是服务生来送餐具。晚餐到了,两人份的,要一起吗?”   时冬暖撇着嘴, “两人份怎么够吃啊?”   “两人份不够吗?”   “时冬暖,九尾福,韩嘉榆, Xylon。”时冬暖掰手指, “这里有四个人呢。”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知道小鬼头还在气自己隐瞒的事,韩嘉榆牵着他袖口轻晃,像是示弱, “那我和Xylon少吃点,让给你们,嗯?”   这一餐订的是西式海鲜餐,黄油蛤蜊汤鲜香,奶油焗的大龙虾肉质Q弹。   时冬暖正咀嚼着,餐盘又被正对面的男人摆上刚剜好的龙虾肉块。   他抬眼瞪过去,对方又笑,但不说话,像幼儿园和幼稚鬼吵架拿小点心求和的小朋友。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时冬暖不吃这一套, “你这样做,他会误会的!”   “你把男朋友的名分给别人了,那我呢?”   “你?”   时冬暖赫然想起那天,自己当着这人和亲妈的面,放出豪言壮语,声称Xylon是自己赛博老公的事。   当时韩嘉榆莫名暗爽的表情,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理解错误,可如今知道真相后,他算是明白这家伙当时有多得意。   而当时被瞒得团团转,做了一系列傻事的自己,有多么搞笑!   “哼,”时冬暖越想越气, “你就尽好赛博老公的职责,一辈子待在我的手机里做个电子宠物吧!”   “……”   韩嘉榆没有回应,安静地继续进食。   二人一时无言,偌大的套间内只有刀叉敲击碟沿发出的清脆声响。   撒完气,时冬暖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人。   男人嘴角依旧勾着淡淡的笑意,面对他堪称无理取闹的刁难显得包容,依旧肩背绷直,姿态优雅地使用刀叉切割着食物。   看似与过去游刃有余的状态并无区别。   可细心的时冬暖只需多看一眼就能察觉,对方的神情愈发憔悴疲惫,比起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大佬或男神,被家庭和生活摧残后的男人更倾向于一个普通人,一个需要恋人理解呵护的脆弱的凡人。   时冬暖心软了。   他知道韩嘉榆被迫隐藏身份,是碍于时青禾的交情,是事出有因。   他也知道自己被隐瞒后的戏弄感需要得到发泄,需要得到对方的回应。   如今小性子耍完,也是时候把话说开。   时冬暖放下刀叉,抿着清口茶,斟酌片刻,开口:“其实,在花嫁时期,那首《Marry Me》发布的时候,我就隐约猜测过你和Xylon的关系了。”   听到声音,食毕的韩嘉榆便也放下刀叉,端坐静听。   “只不过,太难以置信了。我喜欢了那么久的歌手,其实就是和我一起同居的大哥哥,甚至,还是不久前刚和我交往的人……”时冬暖手指抠着茶杯磨砂的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过于不真实,让我产生了恐惧,导致我的大脑一直在怀疑这种可能。”   “嗯。”   “直到刚刚亲眼见你弹琴,亲耳听到极具Xylon风格的旋律在现实中被演绎,我才终于有了真实感……”时冬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才有了你就是Xylon的真实感。”   韩嘉榆表情放松了许多,嘴角抿着的笑意愈深。   迟到的羞耻感漫上心头,时冬暖有点受不了当前暧昧的气氛,放下茶杯,小跑到落地窗前。   看来时青禾正经不过三秒的基因,是被他完美遗传了。   落地的大玻璃通透,视野开阔,夕阳时分的市景笼着限时的梦幻光影,带着点透着紫的蓝,泛着点渗着粉的橙。   时冬暖察觉耳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微微的热气贴上后背。   是韩嘉榆走到了他的身后。   时冬暖手指攀上玻璃,指尖勾勒着刚才和时青禾散步时走过的那片街区, “也是来了这座城市,得知你曾经在这里长大,我也才有了,你是个真实的人的感受。”   “嗬。”韩嘉榆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我以前在你看来,不是人?”   “谁让你总硬撑出那种无所不能的气场。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内心都把你神化了。”时冬暖嘟囔,指尖勾了勾, “直到刚才,想到小小的你,或许跑过我刚才走过的那条路,我才恍惚想到,哦,原来韩嘉榆也是一点一点长大的。”   身后的男人憋着笑,但还是禁不住发出片段破碎的笑声。   随即,大手探来,握住时冬暖攀在玻璃上的手,引导他往市景的边缘走。   指尖来到一处旧城区,破旧的矮房群炊烟袅袅,极具岁月与故事。   时冬暖视线随指尖游走,听韩嘉榆纪录片娓娓道来的低语,在耳侧响起:   “那里是我和我母亲的故居。我的童年时期就在那里度过。周边院落的邻居很照顾我们母子俩,那算是段很不错的时光。”   时冬暖忍不住问:“是那里被火烧了吗?”   “不是。”韩嘉榆牵着他的手指往另一处郊区走,那里矗立着别墅群, “在这附近。我挣钱后给她买了新房子,想带她过好日子,可她病情加重,有一天我没看住,就出事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时冬暖的手指一蜷。   韩嘉榆察觉到,轻笑,食指在少年指背上叩击,像是安抚的动作。   随即指尖又转回旧城区, “我记得这里有一家音像店,老板人很好,只要我帮他闲时看店半天,店内的唱碟我可以免费租借。我的音乐启蒙大多得益于他。”   时冬暖问:“那家店现在还在吗?”   “在的。我前几年回老家,投资帮他把音像店改造为旧物收藏店,与其在市场发展中被淘汰,这样做至少还能有怀旧青年支撑他的佛系生活。”   转而又指向一条石板街, “这里,我记得我的钢琴老师培训班就开在这附近。当时为了便宜的租金,老师选定的也是处阁楼。所以住在时姐家的阁楼,我总能体会到某种怀旧的熟悉感。”   难得韩嘉榆主动说那么多,时冬暖听得入神,等男人止了话,还意犹未尽。   见少年听故事上了头,韩嘉榆抬手轻揉他的头发,说:“改天带你去逛逛?”   “好啊!”时冬暖雀跃回应。   片刻,韩嘉榆又问:“现在还有那种神化的感觉吗?”   “嗯?”   “还觉得你的男朋友,不真实得不像个凡人吗?”   “不觉得了。”   韩嘉榆双臂环过时冬暖的腰侧,虚虚地抱着他,下巴靠在他肩上,像是疲惫得借力休憩——   “我不是什么大神,我就是普通的人。我的创作也需要灵感。今年得了厌音症后,我不得不暂停创作,直到听见你的声音,我才有了‘复活’的感受。与你初见的那天,我写出了《复活》的demo。   “过年时与你同行,我写了欢快的国风。你要开学时,我写了分别的歌。前段时间我破天荒写的那首情歌,也是因为目睹你身着了婚纱。   “有个粉丝总能留言说穿我的心思,发现我这些歌背后或许有个‘灵感女神’。如果灵感真的有神,那我的神,就是你,时冬暖。”   时冬暖听得耳热,迷迷糊糊间抓住关键词,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的后台,给韩嘉榆看自己被点赞爆表的评论, “你是说这个粉丝吗?”   结果兜兜转转,特别的人,依旧是时冬暖。   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韩嘉榆长长哼出一声笑,臣服于命运般投降,嘴唇蹭着时冬暖的耳廓,像是耳语,又像是吻:   “别人都可以把我当神,但唯独你不要。你也设定过那样的剧情,不是吗?人类才有七情六欲,神明没有。我有这样的欲望,我只想和你做庸俗的恋人。”   “我也很庸俗的。”时冬暖难为情极了,但还是勇敢说出心事, “之所以身份揭晓时我那么别扭,其实还有一点心思,是我自己有点羞愧,所以在虚张声势。”   “你羞愧什么?”   “就是,我借鉴了那么多与你有关的视角,画进那么涩的漫画里……”时冬暖忙找补, “但是我发誓, Austin绝对不是你!就像有的漫画家可能看到拖把头都能想到角色的新造型,不代表那拖把就是角色本人一样!Austin就是Austin,你就是你!”   “要分得很清吗?”圈外人的韩嘉榆并不是很理解。   “要分清楚的。Austin在二次元有自己的生命。然后……”时冬暖红着脸说, “我也没有幻想你和别人做那些事情。”   韩嘉榆明白了。   环着少年腰肢的手臂不自知抱得更紧。   怀里的人实在太可爱了。   可爱得让人想很用力很用力把他拥进自己身体里。   “没关系,你不用羞愧。”韩嘉榆低声说, “我很高兴你能拿我做借鉴。至少证明我对你很有吸引力。”   “嗯。”   时冬暖的手搭在腰间粗壮的手臂上。   二人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摇晃着拥抱,享受着片刻的缱绻。   “时姐刚才给我发消息了。”韩嘉榆突然说。   “嗯?”   “所以,这几天留在白乔市,你要住在我这里吗?”   搭在手臂上的指尖猛地用力,在结实的肌肉上扣下淡淡的指痕。   “我,那个,我……这里,不是只有一张床吗?”   时冬暖耳廓发热,舌头被僵化般结结巴巴起来。   连带着身后贴着他的躯体,都让他感觉到碳火般炽热。   察觉到少年的紧张,韩嘉榆笑得身体轻颤,而后蛊惑似的哄他:   “放心,你没做好准备,我不会欺负你。所以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第49章   淋浴间内,水流淌过细白的皮肤,似是水温过高,烫得少年的身体微微泛红。   时冬暖的手臂撑在瓷砖壁上,因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而感觉不适。   他将水温调低,再调低,直到冲完澡发现自己的皮肤都是凉的。   ……才意识到自己最后几乎在冲冷水澡。   走出浴室时,时冬暖看见韩嘉榆正斜倚在床头,捧着平板浏览,见他出来,抬眼看了一眼,似有若无一笑,起身走来。   经过他时,韩嘉榆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下,而后紧接着进了淋浴间。   一套动作下来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却让时冬暖浮想联翩——   方才倚靠床头时,男人饱满的胸膛撑开浴袍领子,露出几道明显的肌肉纹路。   似是无意的慵懒姿态更具蛊惑的吸引力,以至于人走了,那画面还留在时冬暖的脑子里。   身后传来淋浴间的水流声,细密的水柱砸在地上,被一门之隔封得沉闷。   时冬暖胡思乱想着,吹干头发后,自觉滚进床内侧,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虽然韩嘉榆事先保证过,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如果对方耍赖撒娇非要试试,时冬暖确信,自己没有负隅顽抗的信心。   身心都没有。   所以时冬暖只能用被子这种实物,封锁自己乱七八糟的想象力。   他躲在光线昏暗的角落,视野收到了阻碍。   但也因此,听觉,嗅觉和触觉都更加灵敏。   他听见门开,他听见韩嘉榆走出来的脚步声,嗅到其身上浓郁的香气。   他听见电吹风嗡鸣的声响,他听见对方走到床侧沉默片刻,似是打量,随后好像轻笑了一声。   他感觉床侧一重,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察觉后背的体温微高,是同床人的体温染了过来。   时冬暖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直到韩嘉榆突然倾身,贴到他耳侧,问:“要关灯睡觉吗?”   他一抖,忙不迭点头, “好。”   啪嗒。   室内的灯熄灭,万物显得平静。   与韩嘉榆共卧一处的时冬暖的心脏却更加不安分。   就这样吗?   时冬暖忐忑地想。   这人真的什么也不做吗?   静静等候片刻,身边的人确实一动不动。   甚至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像是真的睡着了。   时冬暖略感遗憾,第一次共枕,兴奋的却只有他自己。   转身,却在黑暗中,视线对上韩嘉榆明亮的眸光。   时冬暖呼吸一滞,蜷进被子深处。   “你看我干什么……”他闷闷地问。   “看你什么时候转过来面对我。”韩嘉榆侧卧着,手肘斜撑着上身。   “不是要睡觉吗……”   “睡啊。”韩嘉榆手指点点被子, “你霸占了我的被子,我有点冷。”   “……”   时冬暖在被子里蛄蛹蛄蛹,把被单角从身下揪出来,分给对方一点。   结果韩嘉榆没接,还说:“你可以霸占被子。”   “那你不冷吗?”   “我趁你睡着抱着你睡。”   轰。   脑子爆炸!   时冬暖嗖一下把被子抽回来,躲在里头瞪着韩嘉榆。   怎么这么犯规!   做坏事还明目张胆宣告,这样他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时冬暖琢磨片刻,主动问:“要不,你现在就抱着我睡吧?”   “……”韩嘉榆停顿片刻,问, “不怕我了?”   “本来就没怕过你,我只是紧张。”   话音刚落,韩嘉榆的手臂就揽了过来。   连被子裹着人,将时冬暖一起拥进怀里,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   果然,肢体接触的瞬间,时冬暖全身都绷紧了。   好在,隔着被子,刺激被削弱,加之慢慢适应,他很快习惯了被抱着的感受。   男人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沐浴露清香混在一起。   连同彼此不太一致的呼吸频率,都交错成一片。   时冬暖突然有点心痒痒的。   第一次和男朋友躺在一块,对方什么也不做,他感到安心。   可对方真什么也不做,他又觉得委屈。   纠结了小半会儿,时冬暖看着韩嘉榆近在咫尺的眼睫,呼唤:   “韩嘉榆。”   “嗯?”韩嘉榆闭着眼,轻声应。   “你睡觉,有没有什么特殊习惯呀?”   “我习惯裸睡。”   “……”时冬暖耳朵一热。   一上来就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韩嘉榆又笑着补充, “今晚不脱,怕吓到你。”   “唔……”时冬暖咕哝一声,又问, “还有别的吗?”   “怎么?”韩嘉榆知道这小子有心事,反问, “你有特殊习惯?”   “也不是。”时冬暖扭捏。   “要听睡前故事?”   “才不是。”   “所以,怎么了?”   “你……”时冬暖酝酿片刻,终于鼓起勇气, “要不要晚安吻呀?”   软乎乎的语气,嘴上问着对方想不想要。   话里话外却分明彰显自己的贪心。   韩嘉榆喉结一滚,呼吸声骤重。   但很快,就又调整回平时的状态,将人抱得更紧,下巴在人头顶磨了磨,一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今晚先不亲了。”   “为什么?”   “在同一张床上接吻,容易擦枪走火。”   时冬暖闭嘴了。   虽说是邀吻被拒,但他却得逞般,感到满足。   嘿嘿,原来紧张的不仅是他自己。   他男朋友比自己还兴奋,但又疼他,所以忍着呢。   “韩嘉榆。”   “嗯。”   “我会快点准备好的,你再等等我。”   “好。”   *   次日一早,时冬暖睁眼时,韩嘉榆正穿上风衣外套,脖子上挂着耳机,显然要出门。   他匆匆坐起,问对方要去哪儿,得来韩嘉榆要去病院看母亲的回应。   “我能一起去吗?五分钟!五分钟我就能收拾好!”   “倒是不急。只是你确定要去?她状态不好,我担心你会怕。”   “不怕。”时冬暖摇头, “你能去,我也能去。我想陪你一起。”   韩嘉榆莞尔看他,点头, “好。”   韩嘉榆的担心,来源于寻常人对精神病院的刻板印象。   多数人会误会病院里到处都是疯癫不可控的定时炸弹。   实地考察后才会发现,病院的绿化景观与普通医院并无二致,而院区也会根据病人的特性和程度,划分出不同的活动区域。   至少时冬暖进入大门后,发现休闲区跟着护工一起练操的病号们,神态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只有细看才会发现这些人肢体动作有点僵硬,病情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们的躯体。   韩嘉榆母亲所在的病区,并非森严的禁入区。   时冬暖见到她时,她正坐在单独病房套间的沙发上,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只有支在膝盖上的手比出“耶”的手势,出于某种强迫的执念,她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哪怕手腕因此颤抖,也不为所动。   “她得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对外界没有攻击性,但妄想和幻觉严重,和人无法沟通。”韩嘉榆在时冬暖身侧解释。   这番话传进病房内,本该被病房内的女人听到。   但她仍一动不动,真像是一座雕像,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年来她持续两种状态切换,一种是闭眼卧姿,这种状态反倒好说。”韩嘉榆叹气, “因为至少喂饭和药,她都能配合。”   “那现在睁眼的状态,反倒不配合吗?”时冬暖问。   韩嘉榆点头, “对。现在这种状态,谁也不能碰她,一碰就尖叫。”   时冬暖眼睫一颤,视线落在男人脖颈挂的耳机上。   看来,这就是韩嘉榆不得不戴耳机的原因,也是这一年来被诱发厌音症的起因。   “她不认得人,也不愿意离开这里。”韩嘉榆说, “如果只是保持现状,我倒也能接受。只是,这一周以来,她突然保持这个不配合的状态,没切换过。”   “一周?”时冬暖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不让碰,也不动,那岂不是要不吃不喝一整周?”   韩嘉榆戴上耳机,点头, “正因如此,院方和护工才通知我回来。可我这儿子回来了,也还是没办法。”   韩嘉榆进屋,蹲在僵硬的母亲身侧。   他却并未被母亲辨认出来,甚至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时冬暖听时姐暗示过韩嘉榆的家境,本以为对方原生家庭不好,是那种被父母虐待看轻的情况。   他还想过,如果韩嘉榆是不被父母爱的孩子,他要想办法好好弥补对方。   可事实却是如此,是颇为无奈的另一种方向。   从韩嘉榆的态度来看,他很爱自己的母亲,显然童年时她不曾亏待过他。   但现在却因为生病,她没法好好爱他,剩他独自保留着一切的记忆,却不得不疏离她。   韩嘉榆轻声与她说着什么,她眼神呆滞,没有回应。   直到护士推着医疗车进来,对韩嘉榆告知后续的措施,男人才起身离开。   时冬暖断断续续听见,护士似乎是要用强制的手段,给她注射药物,让她昏睡。   随后通过葡萄糖输液,至少维持住她的生命体征。   刚走出病房,还来不及关上房门,护士的手就触碰了她的背部。   于是,尖锐如咆哮母兽的嘶吼声,划破了这一层楼的宁静。   听得时冬暖心狠狠揪起来。   而这,就是韩嘉榆面对自己生母时,常常要面临的情况。   时冬暖眼眶一酸,看向身边的男人。   韩嘉榆虽戴了耳机,但那惊叫和挣扎的动静,显然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   他蹙着眉,表情勉强维持着镇定,但攥得发白的指节还是暴露了本人的脆弱。   时冬暖心疼不已,伸手握住了那绷紧的拳头。   被温柔触碰,韩嘉榆眉尖一松,随即指头展开,颤抖着反握住时冬暖的手。   “我们去逛逛吧?先离开这里。”时冬暖温声说。   韩嘉榆点头,勉强地笑, “好。”   ————————   为了疗愈小舅的厌音心病,接下来会揭晓他和母亲有点小虐的过往,沙雕成分略低,剧情走向主打治愈和救赎。   相信咱们治愈系的冬冬!再相信咱们无敌的X神!   顺便预告一下,这段主线结束,再推进几章小情侣的甜蜜日常,目测月底就会完结啦 第50章   昨日约定过会带时冬暖去看看那些老地方,韩嘉榆今天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大石板街道路面并不平整,坐着老三轮棚顶车进入时,车身会随路面剧烈颠簸。   时冬暖故意发出一段低低的声音,因颠簸而抖得支离破碎,逗得他哈哈大笑。   看见了韩嘉榆所说的那家老旧音像店,见过了旧街老阁楼的培训室。   重温韩嘉榆记忆里与童年有关的片段,每一处都让时冬暖对恋人多几分解。   最后一站,韩嘉榆带他去了幼时的故居。   住惯了现代化的楼房,时冬暖第一次进入那自带独家小院的古厝,感觉分外新鲜。   虽封存多年人迹罕至,老房屋处处堆积着尘灰,但丝毫没有削弱时冬暖的探索欲。   老旧的楼墙涂着灰色的水泥,一层的厨房昏暗,甚至装着传闻中的风箱大灶台。   二楼的各处卧房贴着风化的海报和旧挂历,格窗上封着碎纹路的挡光膜。   有一间房,时冬暖判断是韩嘉榆的房间。   因为角落丢着瘪了气的篮球,油亮的墙纸是酷酷的暗黑色,很有Bking的风格。   门框上画着数道粉笔印记,应当是典型的“孩子成长的痕迹”。   时冬暖屈身细看,果见每道粉笔痕边都标注了年纪。   他手指一道一道点着找,韩嘉榆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想看看韩嘉榆长到他现在这么高的时候,会是几岁。   韩嘉榆手掌一比划,很快找到了答案。   少年头顶那道痕赫然标注16岁。   时冬暖:“……”   韩嘉榆憋笑打量他的表情, “不高兴了?”   “无聊。”时冬暖故作严肃, “哼,我年纪还小呢,还能长!马上就能超过你。”   老旧的衣柜关节已经变形,柜门要用力才能打开。   柜门开后,里头囤着个大大的木箱子,有点沉,时冬暖手脚并用才能把它搬出来。   “这里是什么?”时冬暖抬头问韩嘉榆。   韩嘉榆摇头, “不知道。最后是我母亲打包封箱的,我猜,可能装了些我小时候的东西?”   时冬暖一听,来了兴致, “可以打开看吗?”   “当然。”   因为被锁在衣柜里,箱子内外都没什么灰尘。   打开箱子,二人果见里头装着五花八门的玩具,有些甚至韩嘉榆本人都不记得自己曾玩过。   什么生锈的绿皮青蛙,什么干了胶的小人翻页动画,还有被拆了马达的四驱赛车。   时冬暖每翻出一个玩具,都要嘲笑韩嘉榆幼稚,对方也不恼,陪着笑,饶有兴致地一起怀旧。   箱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个不小的木琴,造价不菲工艺精巧,因而尘封多年也不显腐坏。   时冬暖拎着圆头棒轻敲琴键,悠然清脆的声响传出来,经过悠久的时光,萦绕在二人耳边。   “这是她给我买的第一件乐器,也是我音乐的启蒙。”韩嘉榆轻声说, “我还记得她当时教我这个乐器的英语单词,是xylophone。   我到现在都没忘记。”   “Xylo-?”时冬暖注意到这个熟悉的发音。   “对。和我后来的艺名Xylon相同的词根。木质的意思。”韩嘉榆解释, “Xylon在希腊语中,指森林,与我的本名也相关。算是一系列命定的缘分吧。”   那个年代的人,要买下这种做工的乐器给小孩当启蒙玩具,不知要花多少钱……   时冬暖能感受到,那时,韩嘉榆的妈妈,究竟多在意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本来还算幸福的小家庭,变成诱发韩嘉榆厌音的缘由。   “玩累了吗?”韩嘉榆问, “要不要逛逛小吃街?”   “好啊!”   时冬暖振作起来,由男人带着,踩着黄昏,在街头小吃摊大快朵颐。   当晚,二人还是返回了医院,韩嘉榆不放心母亲的状态,回病房照看。   时冬暖注意到,病房门外的姓名牌,写着“赵悦然”三个字,应当是韩嘉榆母亲的名字。   一如其名,安静沉睡的赵女士,着实是个美好得令世界都动容的女子。   似乎岁月不败美人,面庞几乎看不出皱纹,但却因病折腾出消瘦的痕迹。   从她高眉深目的浓颜中,可见韩嘉榆优越的容貌基因来源于何,被单覆盖的身体纤长标致,可见是个高挑匀称的美人。   韩嘉榆依旧戴着耳机,守在床边,犹豫许久,才敢伸手,试着拂去母亲额角的碎发。   被触碰的赵女士一皱眉,惊得韩嘉榆僵住指尖,直到确定她睡熟不会睁眼,才把那碍事的发丝撩落。   看得时冬暖心酸。   他想起自己和时姐可以随便亲近,甚至还能手牵手在街头漫步……   可对韩嘉榆而言,为母亲撩去碎发都可能成为惊扰,造成对双方的损害。   时冬暖坐在韩嘉榆身边,与人一起陪着闲聊。   他也才得知,医护人员试过各种方式,试图与赵悦然沟通,但都以失败告终。   药物治疗能稳定她的情绪,但妄想与幻觉多与她的心病有关,药物介入的效果有限。   有耐心的护士试着模仿动作,或是重复对方,想与赵悦然亲近,但都收效甚微。甚至催眠师试图介入,都被她剧烈反抗,而失败告终。   韩嘉榆想不出破局的方法,更不用说初见的时冬暖。   两人沉默着坐在她床边守了一夜,因无能为力,而毫无困意。   第二天,赵悦然醒了。   依旧维持着那个手比“耶”的僵直姿势。   还是不让任何人触碰,还是一动不动,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   韩嘉榆和时冬暖坐在她对面,手足无措地盯了一个上午,也没有任何头绪。   下午,韩嘉榆怕时冬暖觉得无聊,订午餐时,顺便找到周边学校的文具店,买了画本和纸笔,供人消遣。   时冬暖在病房里随意画着窗台的花和草,顺手勾画着身边的男朋友。   画着画着,他目光总时不时落在病房的“主角”赵悦然身上。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时冬暖问:“赵阿姨,我能不能给你画个画像呀?”   出乎意料的是,赵悦然居然有了反应!   虽说赵悦然只是摇头,表示了否定,但在这之前,她对任何人的任何话语,从来置若罔闻,更不用说点头或摇头!   时冬暖一惊,忙侧头看身边的韩嘉榆。   韩嘉榆虽戴着耳机,但目光却一直锁定赵悦然,自然没错过母亲久违的,与人沟通的回应。   男人错愕地微张着嘴,像个无措的小孩,片刻才手指比划着,示意时冬暖继续。   时冬暖凑近赵悦然,知道触碰会引发应激,便隔着距离,指了指她的手势,问:“你是不是想拍照呀?”   赵悦然没说话,但却破天荒地转向了他!   就好像在面对镜头,调整姿势一样!   时冬暖又惊又喜,忙起身看向韩嘉榆,韩嘉榆也因突如其来的进展略显迟疑,片刻才想起要掏出手机,开好相机,递到时冬暖手上。   时冬暖忙按下拍摄键,将赵悦然比耶的姿势定格下来,并递到她的面前。   一年来第一次,赵悦然主动放下了那僵直的手腕!   长期维持同一姿势的骨骼和肌肉都在颤动,但赵悦然无暇顾及,迫不及待地凑到时冬暖递来的照片前。   以至于,无意与时冬暖的手触碰到一起,她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目睹这一幕的韩嘉榆屏住了呼吸。   他紧张得无以复加,不知赵悦然后续会有怎样的变化。   紧接着,赵悦然看见了照片。   画面上的她身着白色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因少年特地找好的角度,阳光恰到好处地打在她的身体边缘,镀上一层天然的滤镜。   但赵悦然不满意,蹙眉躲开,不住摇头。   看得韩嘉榆心一颤,险些担心她要发作,会尖叫挣扎,吓到床边的那个少年。   然后,他就听到母亲一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不长这样。”   或许因为太久没说话,一出声便是撕心裂肺的嘶吼,她的声带略显沙哑。   但依旧能听出,她本来有一副柔和的嗓音。   时冬暖小心地解释:“赵阿姨,这就是你呀!”   赵悦然突然笑了,轻轻的一声,婉转如娇羞的少女, “你怎么叫我阿姨啊?我明明比你小。”   时冬暖愣了一下,随即大脑迅速转动,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思路。   他起身走回韩嘉榆身边,小声说:“赵阿姨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年纪很小?她一直摆那个姿势,会不会是以为自己在那个很小的年纪,正等谁给她拍照?”   韩嘉榆点头赞同, “很可能是。”   “你能找到照片吗?”时冬暖追问。   韩嘉榆摇头, “不行。相册带到新家,还没来得及电子备份,就被她放火烧了。”   难得有了与赵悦然沟通的突破口,却就此陷入僵局,时冬暖由喜转悲,难免懊恼。   韩嘉榆努力回忆, “但我记得她和我说过的每个照片背后的故事。能让她坚持固定姿势这么久的回忆,一定很重要。我想想,年纪小,剪刀手……会不会是她十三四的那张照片?”   “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她曾经是个职业舞者,我记得那年,是她第一次正式登台。”   “第一次登台确实意义重大!”时冬暖拍手, “下台之后她被拍照留念,而等待快门的那一幕,就是她当年等待的后续。是不是因为现在没有人按快门,没有人给她照片,所以她才维持这个姿势,一直在等?”   韩嘉榆试着同赵悦然说话,但赵悦然却不听,只看向时冬暖。   还是时冬暖这名“摄影师”哄她,说照片拍好了,胶片洗出来需要时间,她才没继续执着那个姿势,乖乖地坐在床头等。   低头时注意到时冬暖手中的画册,赵悦然指着问:“这是胶片吗?”   时冬暖忙摆手, “这不是哦!”   赵悦然歪头疑惑, “要时间,有画面。为什么它不是胶片?”   原来,虽然没有反应,但时冬暖方才作画时的动作,赵悦然确实看在了眼里。   时冬暖把画册递过去,翻开自己刚才画韩嘉榆的那张像,给赵悦然看,对比着问:“你觉得,这是他的照片吗?”   赵悦然低头看着那画像,又抬头看韩嘉榆,对比着特征,点头, “是。”   “那我现在就洗胶片。”时冬暖试着问, “你能不能先吃个午饭,等我一下?”   赵悦然竟点头同意了!   一周来首次进食,护工特地端来清淡的粥食,避免伤了病人的肠胃。   赵悦然主动捏着勺子,虽慢但乖巧地饮粥,看得围观的看护都止不住热泪盈眶。   突破性进展的苗头必须要精心呵护,所以,一定要让赵悦然看到她想看的照片。   趁赵悦然吃饭,时冬暖忙对韩嘉榆说:   “你记不记得这张照片的画面?描述给我,我现在画出来!” 第51章   压腿,踩胯,开肩,折腰。   绷脚,踢腿,劈叉,马步。   无音乐伴奏,对着镜子枯燥地数拍子,机械地重复着舞蹈动作。   或听着音乐,一遍又一遍,直到背景乐器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准确预判,直到一举一动都完美融合进重复了千百遍的乐声中。   从基本到进阶,这条路少女走了三年。   练功很苦,但对她来说,一切都值得。   领着入门的老师夸奖她为天才,只花了这些时间,就习得足以参与职业表演的能力。   这句话是吊在她眼前的胡萝卜,支撑着她忍受苦痛,只为点亮灰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   第一次登台,她跳了一支《惊鸿》。   一如这支舞的名字,所有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所有看客的表情都因惊艳而产生变化。   她恣意挥洒青春,她主宰所有人的视线。   她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汗水泛着钻石般晶莹的光。   她鞠躬谢幕。   她在全场的掌声与喝彩中离场。   她确信,自己的舞姿,会留在一些观众的回忆中挥之不去。   在后台,镇报记者将炮台般厚重的镜头对准少女,要给她拍一张照片作为纪念。   第一次主动面对镜头,她有点局促,不知所措,连直视哪里都需要提示。   在记者的引导下,她学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听说是从国外传进来的,用手指模仿“V”这个字母,很时髦。   咔嚓。   她的姿势被定格在此刻。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赵悦然的思绪飘飘然的,进入第三视角,看着眼前少女被刻画在平面上的永恒一幕:   羞怯又明媚,是少女人生第一次闪光的模样。   赵悦然想起来了——   后来,她的恩师家访,建议她的父母送她去市里的少青营,接受更高级的舞蹈训练。   代价是,开销会是如今恩师友情价的数十倍。   她的父母对视一眼,本因演出成功而喜悦的表情凝固,犹豫许久,还是遗憾道:“算了吧。她弟弟也想学跆拳道。我们家经济条件有限……”   她看向院子里的幼弟,蹲都蹲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差的肢体协调度。   摔了个屁股墩的小孩立刻把跟前才拼了地基的石头房子踹倒,明显的三分钟热度。   她低头没说话。   她沉默地接受了现状。   赵悦然想起来了这一切,但她打算忘掉。   后面发生的故事不太愉快,只要记住最快乐的那一幕就好。   记住被定格的那一幕——   少女初次登台惊艳众人,在后台青涩地比耶的姿势。   *   纯粉色的头纱,丝绸质感明显的蓬蓬裙和厚手套。   千禧年的婚纱华丽得像是翻糖大蛋糕,堆砌着一切甜腻的元素,充斥着时代的独特美感。   她身着婚纱,与着棕色板正礼服的高大俊朗的男人对视,面露甜蜜的笑。   “赵小姐是舞者对吧?要不要考虑和韩先生合拍一张跳舞的?”   在摄像师的提议下,她和他模仿一部喜剧电影的情侣姿势,他笨拙托着她的背,她看着镜头后仰下腰。   奈何他太怕自己的妻子摔着,大手托得很板,使了蛮力撑着她。   而她为了画面美观,尽可能地下腰,却被丈夫往回勾。   好好的相互扶持感,硬是被演绎成了对抗赛。   她哭笑不得, “你别使蛮劲啊!”   他笨手笨脚, “我怕脱手没抱住你!”   “哎哎哎!”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兵荒马乱之中,摄像师按下了快门。   咔嚓。   画面里,他双手抱紧险些滑脱的妻子,拥紧自己的全世界,木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惊讶与滑稽。   而她双手攀着丈夫的肩,腰肢呈现柔软美好的弧度,姣好的容颜呈现见所未见的甜蜜与喜悦。   她的姿势被定格在此刻。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看着美好婚纱照的赵悦然,恍恍惚惚试图回忆。   赵悦然想起来了——   婚礼刚办完,她搬进了和丈夫选定的独院小厝。   他和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那天,她从医院回来,勾着座机的电话线,与丈夫分享怀孕的好消息。   “太好了,老婆!”那木头似的男人难得狂喜,惊叫出声,随后才尴尬地收势, “哎呀,我在机场,被人看笑话了。”   “笨蛋。”她难掩笑意, “早点回来,陪陪我和宝宝。”   “好!出差回来,我就请假,好好陪你们!”   这句承诺没有得到兑现。   新婚怀孕的妻子,没能等到她的丈夫再走进家门。   那架飞机没了消息。   载着那趟航班的所有人,在天空之中,销声匿迹。   赵悦然摇头,将这一切甩出自己的回忆。   后来发生的一切太过惨痛,她不愿记起,她只想记住最快乐的那一幕。   记住被定格的那一幕——   她与她的丈夫第一次共舞,是在二人永结同心的婚纱照上。   *   四五月的白乔市,海风带着临近夏夜的温柔。   刚下过一场不大的雨,海滩上的沙子湿成一片,仿佛海浪长跑到了远岸之上。   赤脚踩在湿软的沙滩上,柔软的质感像海绵渗进少年的脚趾缝,温和地托着他缓慢行走。   他与他牵着手,走在过雨后寂静无人的海边,一步一步,让海风吹散纷乱的思绪。   韩嘉榆侧头看向自己的小恋人。   男生眼眶还湿漉漉的,鼻尖红红的,两片粉润的嘴唇抿成一线,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韩嘉榆想起这天他在医院的经历。   先是下午给赵悦然画了幅少女之舞,傍晚饭后又给她画了幅婚纱之舞。   赵悦然看着那两幅画像,难得遇到知己般狂喜,雀跃着,欢笑着,少见地呈现正常人应有的情绪。   连主治医师都感叹,果然还得是家人陪伴,才能辅助病人更好接受治疗。   看到画记起一切的赵悦然没哭,描述过回忆与细节的韩嘉榆没有哭。   倒是时冬暖走出病房后,拉着韩嘉榆在角落里,脸埋在人胸膛里,嚎啕哭了许久。   哭到现在眼眶都是红的。   哭到刚才韩嘉榆问他几个小问题,回答时的嗓音都是沙哑的。   还是海风吹得人平静,时冬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舒缓了不少。   韩嘉榆才握紧他的手,再次开口:“还不高兴吗?”   “你怎么还关心我的情绪啊……”时冬暖迟到地察觉自己不懂事, “明明该难过的是你,我却让你哄了好久。”   “我能不能说,我其实挺高兴的?”   “嗯?”   韩嘉榆看着遥远的海面, “苦难一个人受着,是完整的。但有人能共情分担,就没那么痛了。”   时冬暖似懂非懂,只反握住韩嘉榆的大手,试图渡以对方温暖。   “我想,母亲她就是苦了太久却无人可承担,才崩溃的。”韩嘉榆的眸子沉着海的夜色,阴郁又沉静, “只怪我懂事得太晚,没能早点共情她。”   时冬暖摇头。   创作需要一定的格局与成熟,能创作出被多数人共鸣的作品,更是如此。   韩嘉榆十六岁就能写出可以出道的歌,绝不可能是晚慧的类型。   甚至,韩嘉榆是太早熟了。   过早背负了太多,连后来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都变得麻木不仁。   凭他有限的解,能感受到这对母子其实都是过于怜惜对方的类型——   太怕对方吃自己的苦,便一切都自己承担,一切都怪罪自己,以至于身心崩溃,患上溃败的疾病。   “别难过了。”韩嘉榆晃晃与恋人相连的手, “现在不是都好起来了吗?有人试着懂她,有你试着懂我。都在好起来。”   时冬暖低着头,没有回应。   虽说现实里已经雨过天晴,但他心头还蒙着那层灰灰的雨。   韩嘉榆说已经好起来了,可他一时看不到好转的预兆。   直到,眼前一片荧光的蓝。   时冬暖一怔,定睛抬头,发现墨一般的海浪边缘,翻滚着闪烁的蓝色荧光。   犹如暗天使发光的羽翼边缘。   犹如破碎在浪纱边缘的夜光星钻。   “是蓝眼泪!”   时冬暖惊呼一声,松开韩嘉榆的手,当即小跑着踏进蓝眼泪的波光里。   这是部分海域独有的景观,春夏之交,在适宜的温度,湿度之下,夜光藻被冲刷上岸,呈现不同明度的奇景。   但却不是每次来都能看见,偶尔能看见时,亮度也未必足够壮观,甚至哪怕够明显,沙滩边慕名而来的游客多了,也会影响观赏的氛围。   而今天,人迹罕至的沙滩边,翻涌着这场不期而至的蓝眼泪。   时冬暖的心里放晴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那场雨带来的,最棒的预兆。   一切,真的都在好起来。   蓝色的光点在少年沾了砂砾的脚趾头上,忽闪忽灭。   随着水纹波动,时而扑上来,时而退下去。   韩嘉榆漫步过来,与他并肩,看着他满足的表情,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到他仰起脸,兴奋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韩嘉榆轻声问。   “韩嘉榆,现在不在室内,对吧?”   “嗯。”   “我们没躺在一张床上,不用担心擦枪走火,对吧?”   “嗯?”   “我想亲你,韩嘉榆。”   时冬暖蹦着说,足尖溅起海浪上荧光的星点,像漫步于银河的纯粹圣子。   却对他的信徒,发出最直白的引诱和邀请。   “现在?”韩嘉榆一时意外。   “就是现在!”   一只柔软的手攀上男人的肩,另一只手勾着对方的脖子,让人低头。   他踮脚,凑上去。   唇瓣与唇瓣贴在一起。   很快就缱绻地揉成一片。   这个吻沾着海风的气味,温热中掺着湿与咸。   这个拥抱以荧光作伴,镀以恋人最梦幻的蓝。 第52章   这一夜,因为赵悦然难得脱离药物自主入睡,怕有旁人会惊扰她的睡眠,二人没有陪床。   回到酒店后,时冬暖上传更新了一章漫画,大概是这天太过疲惫,一倒头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就要起床,半睡半醒的时冬暖坐着,打开漫画平台,检查新章节的评论区。   大多数都是“啊啊啊啊”党和夸夸党,看得他心情大好,当即准备这周加更一章。   也有理智的剧情党在讨论伏笔和细节,他认真看着,思考之间,大脑就从困意中抽身。   直到,一条可疑的评论,让他陡然振作。   该评论写着:   【合理怀疑九尾福太太没有性-生活,怎么这一章接吻舞会的NPC,全都是相同的姿势。】   时冬暖勃然大怒:什么话什么话!   你可以说我的NPC没有性-生活,你上升我是什么意思!   该评论建起高楼,下面有数条其他读者的回应:   【我觉得九尾福太太挺会的啊!上一部作品可太涩了,各种姿势简直大开眼界!】   楼主回复:   【给主角攻受画姿势,用心研究很正常,甚至可以钻研别的作品的视角作为参考。但画NPC不那么动脑的时候,就只能依靠画家的经验本能作画吧?】   楼下清一色: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泥蚝油菜花】   【懂了。太太没有性-生活】   这给时冬暖看的,一怒之下当场怒了一下。   他马上点开新章涉及NPC的接吻舞会,赫然发现……   读者说得对。   这一章不是昨晚刚画的,加之确实只是背景板连脸都没有的NPC们,时冬暖就凭本能完成了。   奈何有列文虎克读者拿着显微镜看,瑕疵被放大,他这才发现,这些npc情侣,不是高低差,就是抱坐位。   时冬暖回忆起来,他和韩嘉榆接吻的次数确实不多。   除了昨晚在海边,就是初吻时那两遍。   偏偏确实是一遍正常站姿的高低位。   一遍韩嘉榆把他抱到洗手台上的抱坐位。   时冬暖面红耳赤地想:   只是因为这一章画得早一点而已!但凡昨晚刚画的,那就有三个姿势了!   踮脚也算一个姿势啊!   他指着那个高楼,无声咬牙切齿:   抛开事实不谈,你难道就没有说错吗!   我警告你,惹到我你算是惹到我了!   “准备起来吗?”收拾完毕的韩嘉榆走了过来。   时冬暖当即把平板收起来,气呼呼地记仇:   那个读者,你给我等着吧!   我让你等着,我就会让你一直等着!   早晨的插曲帮时冬暖拓展了注意,哪怕马上要回病院陪护,他也不再有昨日沉浸于过往的悲郁感。   他是赵悦然认定的“摄影师”,可以说是这次疗愈过程的主导,他的状态非常重要。   整装待发后,二人回到了赵悦然的病房。   彼时的赵悦然又维持了一个新的姿势,一个类芭蕾的踮脚平衡动作。   好在面色不错,显然是昨日的进度还是帮她揭开了一定的心结。   查房的主治医师,对二人作画的方式表示认同,并鼓励二人继续这么做。   赵悦然陷入了心因性的执念,强制的手段只会引起反抗,找到她接受的方式才是最合理的帮助方法。   这样才能更好帮她推进记忆中的时间,助她重新回到现实与现在,积极配合接受药物的治疗。   虽然依旧不与旁人交流,但赵悦然唯独愿意信任时冬暖,至少可以与他沟通。   而韩嘉榆虽说也带了耳机,却也已能接受只挂在脖子上并不佩戴,显然是与母亲的接触产生了信任。   这些细节,支撑着时冬暖的信心。   再次握起画笔,听着恋人对回忆的描述,这天,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   “这场是小赵告别舞台前最后一支舞了,反正也是小巡回,就让她当一次主舞吧?”   她经过办公室,听见舞团团长对老板的请求。   身着鳞光紧身裙的她手指一蜷,指尖险些嵌进鳞片里,差点就刮出血来。   她听见那唯利是图的商人破天荒答应了。   在团整整五年,她终于得到了与才能匹配的主舞资格。   因为高高在上之人一闪念的慈悲。   却也注定只是最后一舞。   好在,她对此心满意足。   哪怕是一次,只有一次,也不算遗憾了。   与原先的主舞交换了位置,她褪下了鳞光裙,换上了象征深海公主的珊瑚裙。   她站上舞台,主导了这场最后的演出。   伴舞,道具,音乐,舞美,都为她作辅。   观众们的视角聚焦于她,沉浸在她用肢体叙述的故事里。   一曲舞毕,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听见台下响起比过往更热烈的掌声。   换下演出服,背上单肩包,她带着单薄的行李走出剧院。   剧场顶的投屏回放着这场演出中的高光片段。   其中她芭蕾旋舞的一幕高频出现。   顶光打在她头发上,落在她悲悯的面庞。   闪耀夺目。   有观众驻足屏幕前流连, “总觉得这一场的女主,跳得比先前更有感染力。”   “我也这么觉得。我追着巡回看了好几场,这一场真的很特别。”   她听着这些评价,莞尔低头,并不说话。   她背着单肩包转身,决然地离开了她曾热爱的事业。   至少成为主角的高光一幕,定格成了回忆。   赵悦然敲了敲太阳穴,试图唤醒自己沉睡的记忆。   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赵悦然想起来了——   在舞团当配角这些年,她因家境未能得到更高级的训练,能力总比另一位家世颇佳的女生差些。   几次考核,她都没能竞争过对方,次次错失主舞的位置。   她也羡慕那女生举手投足的优雅大方,她也知道对方起点比自己高还一样努力,是自己差人一等。   她不曾怨过对方,她认命,她只努力复盘每一场作为配角的演出,争取比对方稍稍多努力一点点。   只要多努力一点,长年累月下来,或许就能弥补家世的差距。   终于,在一次考核中,她的实力在团长的评级中,超过了她的同事。   以为主舞之位终于易主,她却听见老板对团长的拒绝:   “粉丝已经习惯了主舞,怎么能突然换人呢?更何况把她换下去,她父母可是出了资的,要怎么交代……”   她贲张的热血凉了下去。   她试图站在领导者的位置思考破局之法,赫然发现除了牺牲自己,没有别的保全之策。   后来,她和别的同事聊过若是退团的出路。   得到的却是别的舞团更加黑暗的内幕,以及对资历,经验和背景更苛刻的岗位条件。   如果到了别的团依旧是做配角的命,那她有什么换团的必要?   如果在这里熬着,或许能熬到那女生单飞,可她的青春,又剩多少年?   换个行业呢?有没有本钱,有没有人脉,支撑她换个行业继续跳舞?   她站在街头,环顾四周,赫然发现……   父母不可依靠,丈夫杳无音讯,家中还有个宝宝嗷嗷待哺,不能动孩子的奶粉钱。   天地浩渺。   她孑然一身。   于是,她决定放弃梦想,找个稳定的工作,成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她想,这样至少她的孩子拥有梦想时,不会再重温她的遗憾。   目睹过去的自己在眼前颓然走过,赵悦然闭上双眼,决定忘记这一切。   她只要记住一幕就好,记住最璀璨的那一幕——   作为女主角,她站上剧目的舞台中央。   一曲舞毕,无人质疑,只有惊艳的喝彩余音绕梁。   *   嘉榆十八岁的那天,自己出资给自己办了一场小型的成人礼。   邀请的嘉宾,只有他本人,还有身为母亲的她而已。   他给她带来了好消息,作为匿名歌手出道两年,他已经攒够了足够的钱,给他和她换一套大房子。   他准备明天就带她去看户型,只要她喜欢,都能随便挑。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大脑。   过往一切的阴云突然掀开,她被眼前骤然出现的强光迷晕了双眼。   她高兴得晕乎乎的,问眼前成长得比父亲还要高大帅气的儿子,有没有创作过适合舞蹈的歌曲。   她想久违地跳一支舞。   时隔十八年的。   在儿子亲手写下的浪漫舞曲里,她飘飘然跳起一支独舞。   台上仅她一人,台下仅一名观众。   她以为自己会跳得生疏,可起舞的记忆刻在她骨血里。   只要她抬起手,旋起脚尖,舞步就如新生的花绽放在她脚边。   “嘉榆,记得给我拍一张照片。”   咔嚓。   她听见儿子手机的快门声。   她看见画面里自己穿着朴素的睡裙,在成人礼灯带与蛋糕的烛光中,身影朦胧。   看不清也好。   就算有瑕疵也一并看不清。   她满意地笑着,手指拂过屏幕上的画面。   赵悦然看着她满意的笑,混沌的记忆一窝蜂涌入大脑。   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赵悦然想起来了——   她好像生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脑子的病,但会作用在她的身体,让她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笨重。   她记得自己每天下班都很焦虑,心里火烧火燎的,像是要烧死自己。   她听见自己总会意识断片,清醒时发现自己蜷在床上,喉咙沙哑作痛……   而年幼的嘉榆走进卧室,会问她“妈妈你为什么尖叫”,她却不记得自己这么做过。   她猜自己是在用尖叫释放无处发泄的情绪。   她尽力限制自己这么做,因为她那有音乐天赋的宝贝儿子,对声音很敏感。   她要忍住。   哪怕被父母“背叛”,要忍住;哪怕被丈夫“背叛”,要忍住;哪怕被梦想“背叛”,要忍住;哪怕被自己“背叛”,也要忍住……   至少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不该重蹈悲剧的一生。   她成功了。   她做到了。   她坚持了十八年。   直到她的孩子带来天大的好消息。   脑子里绷了十八年的那根弦,终于经受不住磨损,在那一支舞中,溃败断裂。   她在周遭人诧异的注视中,举止渐渐从普通人,沦为所谓的“精神病”。   她开始什么也记不住。   赵悦然提醒自己,要记住快乐的事,不要记前因后果。   所以她至少记住了那烛火摇曳的夜晚,记住她在成人的儿子眼中独舞的美丽的自己。   所以在一个众人深睡的夜晚,她想念起快乐的烛火,她想重温回忆中的画面。   被禁止玩火的她,掏出口袋中路边捡来的火柴。   红色的焰火,温柔地卷上窗帘的末尾……   *   赵悦然坐在床边。   摄影师时冬暖问她,还有没有要拍摄的照片,她仔细思考过后,摇了摇头。   这回,镇定的是时冬暖。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补充中得知真相的韩嘉榆,却不自控地红了眼眶。   赵悦然没有看韩嘉榆,依旧注视着时冬暖的脸。   但眼神温柔成熟,不似少女的懵懂,也不似青年的迷茫。   时冬暖猜想,她的记忆应该是回到了现在的时间线。   他试探着呼唤:“赵阿姨?”   得到了赵悦然自然点头的回应。   三人在寂静的病房中,一时无言。   似乎把她唤回现实,任务就已经完成。   奈何若有若无的伤感如吹进窗沿的风,并无实体,却无法驱散。   时冬暖总觉得不够。   他直觉这一程只是走到了现在,却无法通往未来。   “冬冬,问问她困不困,要不要休息。”韩嘉榆哑声对他说,只能通过他与母亲传话。   但他却摇头,没回应韩嘉榆,而是看向赵悦然,问:“赵阿姨,您想不想,现在再跳一支舞?”   赵悦然的眸光亮了一瞬,但很快暗下去,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跳舞了。”   时冬暖举起画册,指着那些描绘她舞姿的画面,说, “如果我把现在的您也拍进画面里,您能不能试着,为这一幕跳一支舞?”   不待大脑反应,指尖先踩着节拍跃动起来。   赵悦然抬眸,难掩悸动欣喜,重重点了点头。 第53章   —— “这次的背景可以由我来选定?……那我想要的特别多怎么办?……全部都可以有?……只要一觉睡醒,我的愿望就会实现?……哈哈哈,你有魔法吗?”   分明年过四十,但素颜的女人笑起来,不加修饰的美依旧很动人。   说话时轻声细语,春雨般绵柔的声线,与抵抗时撕心裂肺的吼叫判若两人。   时冬暖坐在折梯顶上,将卸了铃铛的玩偶悬挂在角落的天顶,环成一个可旋转的圈,使这个角落看起来就像放大版的婴儿房床头。   装饰完毕,他想起赵悦然入睡前的描述,女人小心翼翼的姿态,事到如今,仍能刺痛时冬暖的双眼。   —— “第一个背景,我想要一个很可爱的婴儿房。要有很多的毛绒玩具和气球,要填满各种各样粉嫩的颜色!”   回忆着赵悦然的第一个请求,时冬暖抬手拨弄了下眼前晃荡的小兔子。   小兔子面带憨憨的傻笑,颇具感染力,令时冬暖也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样的装饰,应该足够像婴儿房了吧?   时冬暖环视一圈自己的成果。   咔咔。   所坐的折梯底部被叩响,时冬暖低头,只见韩嘉榆站在自己脚边,朝上方伸出双手。   赫然一个要把人抱下来的姿势。   时冬暖本能心虚,转头看一眼病床上的赵悦然。   已然沉睡的女人呼吸平缓,双眼安宁地阖上,并不会察觉这边二人的动静。   但时冬暖还是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示意拒绝。   韩嘉榆却坚持,双手合着轻拍了两下,又展开伸长双臂,明示梯子上的人快到怀里来。   见男友固执,时冬暖咬唇思考片刻,还是软了态度。   他弯下腰,双臂环上韩嘉榆的肩颈,被对方托背环腰稳稳地抱了下来。   却不放在地上。   时冬暖的脚尖往地上蹭了蹭,硬是够不着。   他这才看向韩嘉榆,韩嘉榆则注视着他,不动声色地变了姿势,将双臂勾着他的大腿,肘部撑着他的臀,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怀中。   轻巧得很。   时冬暖一臊,不轻不重往韩嘉榆额头戳了一下,气声责备:“显着你力气大了?快把我放下来!”   韩嘉榆却摇头,唇线末端似乎勾了勾,像是一个极淡的笑。   “你干嘛?”时冬暖的手顺势托到韩嘉榆脑后,摸了摸男人的头发。   有些硬的发质,和这人的性格一样顽固。   “谢谢你,这么用心。”韩嘉榆突然说。   声音很轻,梦呓似的。   若不是距离近,时冬暖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韩嘉榆将脸埋进他胸口。   蹭了蹭。   像是撒娇的小朋友。   蹭得时冬暖心软,忍不住抱住男友的头,温柔地抚摸。   “好啦。”时冬暖轻声回应, “我们继续吧?还有很多东西没布置完呢。对了,气球记得等阿姨醒来再挂,万一弄炸了,会惊醒她。”   韩嘉榆这才听话,把人放下。   但还是狡猾地趁人不备,在人额头偷偷亲了一下。   两人按照赵悦然睡前的叙述,继续将这间病房布置成不同风格的区域:   —— “我还想要一个华丽的舞台,有明亮的灯光,三色交汇在中间,我可以站在那里。”   —— “还有还有,一场浪漫的婚礼,粉色的花瓣和绸带,要有最响亮的礼炮和装了彩片的气球!”   —— “可以有海底的人鱼城堡吗?鳞片会发光的小鱼,还有亮晶晶的珊瑚。”   —— “再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宴吧?要有好几层的蛋糕,点着十八根蜡烛。”   诸如此类。   除去婴儿房,其他恰好都是时冬暖为赵悦然画过“照片”的背景。   很显然,给她主动的选择,她依旧想再次经历人生中那些最美好的事件。   次日清早,赵悦然醒来时,看到本一成不变的房间,竟真如她所愿实现了脑海中的每个设想,兴奋得无以复加。   还是时冬暖哄她吃饭休息,她有足够的能量,这片“梦想之地”才能被开启完全体。   半小时后,等赵悦然被护工领着再次进入病房,室内的二人将剩余的布置装点完毕。   于是,她入目,便是放下帘子的昏暗房间,被不同的珠帘切割,梦幻的灯串与仿明火的烛焰灯一起,构成了相对独立,又相辅相成的小空间。   她抬眼,看到自己信任的摄影师站在门边,伸出手掌预备引导自己。   她往深处看去,只见与摄影师随行的那个高大青年坐在一架电子琴前。   她依旧觉得那个青年眼熟,只不过还是认不出他是谁。   她看见那青年摘了每次来见自己都会戴着的耳机,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这是一个好预兆。   英俊冷淡的青年坐正,修长骨感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随着指尖的力道摁下,悦耳如泉涌的琴音跳动出来。   音符唤醒了她体内沉睡的基因。   她的大脑还昏昏沉沉着,身体却先行随着乐声跃动起来。   先是颤动的指尖,再是绷紧的脚趾。   她全身的每个部分都被如摇篮曲的舒缓旋律调动,像是婴儿诞生,被世界唤醒后,发出了觉知的啼哭。   她确信青年所弹奏的音乐,自己不曾听过,那是青年即兴为自己创作的音乐,随着她一举一动,量身定制。   她心想:他好了解我。他知道我需要怎样的音乐。   她心想:他好像是我很重要的人,这曲舞毕,我要想起来他是谁。   她在“陌生青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靠肢体语言,讲述着自己的一生。   她踩着音乐,旋进青涩明亮的少女时代,迈过甜蜜梦幻的婚礼,在最华丽的聚光灯下谢幕,最后在泛着蛋糕奶香的烛焰灯光中,渐渐停下脚步。   这一系列舞蹈,她跳得生疏,却格外灵动。   或许她的大脑已经忘了许多事情,但半生的训练已经让她的身体代替记住了许多东西。   只要有音乐,只要起舞,她的身体就能记起被忘却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小彩灯纷纷暗下。   帘子被拉开,窗外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将昏沉的意识纷纷拉回现实。   将窗帘扎起,时冬暖转身,打量着赵悦然的反应。   女人抬眸,眼神清明柔和,似乎比过去精神了些。   时冬暖试探着呼唤:“赵阿姨?”   “嗯。”赵悦然点头回应。   时冬暖想确认她是否记起了自己的儿子,联想到婴儿房是她僵硬姿势期间唯一没叫他画下照片的,最特别的一幕,便由此切入:   “赵阿姨,为什么只有婴儿期没有舞步?”   隐约察觉到时冬暖的意图,韩嘉榆的神情紧张起来,似是期待地等着母亲给出答复。   “当然是因为,小宝宝不会跳舞呀。”赵悦然笑着回应。   时冬暖追问:“您看,少女,婚纱,告别和成人礼,这些场景都与舞蹈有关,唯独婴儿时期没有,您的记忆中,为什么只有这一幕这么特别?”   韩嘉榆想起了什么,低声对时冬暖道:“她记忆中的婴儿,确实不是我。她僵直时有个闭眼状态,喂饭喂药都能配合,大概因为婴儿期的她就会这样任人摆弄。”   这么判断,果然都是她。   时冬暖心想。   可别的记忆都有共同点,为何唯独婴儿时期,那么特别?   赵悦然此时思维格外清醒,开口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我记住的这几幕,共同点并非舞蹈,而是快乐。”   赵悦然走回婴儿房区域,拨弄着那些毛绒玩具,缓缓说:   “后来的人生中,我经历过的快乐,都需要舞蹈来巩固。唯独刚出生的我不需要,只是诞生本身就值得喜悦。   “我记得我父母给我看过婴儿时期的照片,我没有那时的记忆,我也知道作为婴儿降生,我的第一个反应并非欢笑,而是啼哭。”   她略微停顿。   而后继续说:   “但唯独那时的我,无需任何努力,就能被世界无条件地爱着。   “不用成为懂事大度的女儿,不用成为精疲力尽的舞者,不用成为知性善良的妻子,不用成为牺牲奉献的母亲……   “我只是出现在这世上,就值得围着我的大人们露出期待与喜悦的笑,就值得这个世界为我铺展一条独立的道路……   “不管后来吃了多少苦,至少要记住,我降生在这个世界,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哪怕没有那段日子的记忆,我也应当记住,我生来,就值得感受快乐。”   出乎意料的答案,却又在情理之中。   让时冬暖心底柔软得快要淌出水来,本以为会憎恨命运怨天尤人的女子,竟有着他未曾想象的温柔与强大。   她的身体有限,她确实被过往打击得破碎过。   可只要她清醒,她还是想好好爱这个世界。   就是这样奇迹一般的女子,抚养大了同样奇迹一般的青年。   时冬暖与韩嘉榆对视一眼,虽暂时没从这位母亲口中得到他们想听的答案,但此时此刻她作为她自己的答复,已经足够令他们满足。   正想着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来……   温柔的女声却突然呼唤起一个名字:   “是,嘉榆吗?”   暌违许久的母性,似是陌生,却难解血脉维系的亲近。   韩嘉榆肩膀一僵,眸光一颤,指尖失力,在琴键上敲出一声重音。   回响悠悠然晃荡,一如他那颗心颤动的余悸。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得到对方包容的微笑:   “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韩嘉榆怔怔地站起,走到赵悦然面前。   高大的男人手足无措,站在消瘦的母亲跟前,却像是弱小的幼兽。   “嘉榆,要不要抱抱妈妈?”赵悦然主动问。   韩嘉榆弯腰低头,虚虚环住她脆弱的身体。   不敢用力,只是这样接触,就足矣。   一年了。已经超过一年了。   他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并非歇斯底里的尖叫……   而是与记忆中一致的,温柔呼唤着他的名字。 第54章   这是普通又不凡的一天。   这是时间随风迅速流逝,又一分一秒都漫长细致的白日。   就在这一天,韩嘉榆得到了他母亲的认可。   时隔一年的“重逢”,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大脑每个细胞都在活泛地跳跃。   烈日当空时,所有狂喜的情绪却都要得到压制,唯恐惊扰刚刚“苏醒”的病人。   可青年体内疯狂涌动的热血无处发泄,直到日落月升,却因万籁俱寂,反倒养蛊似的愈演愈烈。   是夜。   回到酒店,刚进套间的玄关,时冬暖还只是刚脱下外鞋,还来不及穿上拖鞋,就被韩嘉榆按在了门边的墙面上。   虽说男人只是抱着他,但臂膀肌肉却绷紧,显然在压抑着使劲。   犹如借此发泄无处安放的躁动,强势的侵略感还是让时冬暖不由得软了腰。   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韩嘉榆的后背,他安抚似的拍着他。   可男人的呼吸却越来越沉重,等被松开,时冬暖径直对上韩嘉榆愈发迷离的眼神。   他察觉自己的嘴唇被对方的视线锁定。   韩嘉榆如狼般渴求,却又如被驯服的犬,未得到许可,并不擅自行动。   一时脑热,时冬暖被这样的气氛吸引,屏了呼吸凑上去,要与男友接吻。   嘴唇即将触上的瞬间,时冬暖眼角余光清晰瞥见男人的喉结重重一滚,让他被动地感受到作为猎物的危险。   时冬暖猛然回神,后撤些许,后脑勺抵上墙面,却退无可退。   他想退时,韩嘉榆便干脆地压了上来。   炽热的呼吸紧随着唇舌裹进他的口腔,激烈的深吻令他浑身战栗。   “唔。”   他快要窒息,不自知地推阻着韩嘉榆的胸口,因脱力而显得微不足道的力度,还是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克制地放开了他。   二人维持着咫尺的距离,只要谁再靠近一分,就又会勾缠在一起。   呼吸交错,温度飙升。   那一瞬间,时冬暖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空白的背景里,又走马灯似的跑过许多画面。   “要逃走吗?”韩嘉榆问。   时冬暖没说话,只喘着气摇头。   他不想逃走。   他只是记起了一些事情。   “那我继续了?”韩嘉榆话未说完,嘴唇又要贴上来。   “等,等一下。”   “嗯?”   “接吻,还有没有别的姿势?”   小男友的问题,青涩得诱人。   韩嘉榆吞咽一下,喉结滚动发出性感的气音。   “你为什么想知道别的姿势?”韩嘉榆哑声问。   时冬暖犹豫片刻,还是坦诚, “我想着,或许能作为漫画的参考……”   “……”   韩嘉榆沉默。   持续高温的氛围当即冷淡了一瞬。   时冬暖缩缩脖子,隐约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但他脑子早已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清对方究竟为什么不高兴。   很快,韩嘉榆给了他答案, “有。很多。接下来,我们各凭本事。”   “什么各凭本事?”   “我让你见识见识接吻有哪些姿势,你最好能保持清醒,全部记住。”   莫名其妙起了胜负欲,时冬暖正要回怼一句“谁怕谁”,还没开口的话就被韩嘉榆堵回了嘴里。   先是按在墙面上的激吻,深得让时冬暖不得不仰高了头承受,喉间发出艰难的低吟。   紧接着便是身体腾空而起,他被托着臀部抱起来,惊得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攀住韩嘉榆的身体,相连的嘴唇意外成为维持重心的一环,他不得不颤抖着与韩嘉榆吻得更深。   他察觉自己被韩嘉榆端着行走,不知抱到哪里。   直到韩嘉榆坐下,他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抱坐在床尾。   他的后背悬空,唯一的支撑便是韩嘉榆的身体。   他不得不用力抱紧韩嘉榆,贴着男人的腰腹坐着,因而被对方高温的身体烫得战栗。   再然后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后背陷进床面。   他被韩嘉榆压倒,按在被子里亲。   脑内升腾着无数泡泡,随着男人的举动一一破裂。   每个破裂的泡泡都会让他的身体感到加倍的快活与愉悦。   直到他手脚都发麻,被亲得软乎乎的,韩嘉榆才松开他。   时冬暖喘了许久才回过神,对上韩嘉榆揶揄的目光。   “记住没?”韩嘉榆撑在他身上,笑着问他。   时冬暖当即板下脸,故作镇定, “当,当然!”   “行。”韩嘉榆坐起,拍拍他的肚子, “去画吧。”   时冬暖:“?”   啊?   现在?   不是,刚才,那么激烈……   这就亲完啦?   他像个提线木偶,同手同脚僵硬地走到书桌边,坐下,捧着平板打开绘图软件……   然后笔尖悬在屏幕之上,久久未能落下。   软件的画纸页面至少还有功能和格点……   时冬暖现在的脑子是字面意义上比画纸还要白。   韩嘉榆赢了。   好像刚才确实亲了几个姿势……   但是时冬暖还真一个都没记住。   “小气鬼。”   时冬暖后知后觉趴在桌上,延迟地感到害羞。   “亲慢点让我记住会亏本吗!”   *   前夜先通宵布置,之后又加班收拾,加上与病人的沟通完全突破了瓶颈,两个年轻人身心都感受到莫大的疲惫。   这一晚他们相拥而眠,睡得格外沉。   小长假转瞬即逝,转眼,又到了时冬暖要返校的时间。   这是在白乔市的最后一天,小情侣自然免不了拜访赵悦然。   特别的是,得知赵悦然病情好转,时青禾竟先二人一步来拜访。   他们进入病房时,时青禾正和赵悦然并肩坐在床边,小姐妹似的手拉手聊天。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来,赵悦然面露喜悦之色,脸上泛着大病初愈的淡粉,是健康的前兆。   她对两个晚辈亲近得像同龄人,分享着自己的好消息:   “时妹说,只要我好好治病,痊愈之后,她会负责帮我找到合适的舞台。不过我还是得自己努力,先从伴舞做起。但是她保证,这回只要我能力达标,绝对能成为主舞!”   时冬暖喜上眉梢, “对!我妈妈是顶级经纪人,她真的有这些渠道!”   赵悦然也笑, “嗯!我相信时妹!”   韩嘉榆则掩唇, “噗。时妹。”   时青禾眼刀杀过来, “闭嘴,韩嘉榆。”   闲聊几句,室内便回响起和谐的笑语,丝毫没有这是病房的沉闷感。   一直到天色渐晚,韩嘉榆蹲在赵悦然膝盖边,仰视着母亲,与她商量, “考不考虑转院,去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和我们住在一起?”   赵悦然注视着韩嘉榆,片刻,又抬眸打量时冬暖与时青禾的脸。   她的表情显示出喜欢这些人的信号,但她最终还是摇头,看向窗外,说:   “我还是更习惯留在这座城市。就当我还没长大,还要留在这里进修。”   赵悦然回眸,抬手摸着韩嘉榆的侧脸,注意到儿子颈上没再挂着厚实的耳机,显然是出门时就没有要戴的打算,释然地笑起来。   随后,她轻声继续道:   “嘉榆,你比妈妈勇敢。等等妈妈,等妈妈更勇敢一点,再陪你一起长大,好不好?”   韩嘉榆抿着笑,大手贴上她的手背,点头, “好。”   “嘉榆好乖。”   “我会定期来看你。”   “嗯,妈妈等你。”   母子俩语毕,赵悦然却意犹未尽,还看向时冬暖,似乎有话要对少年说。   先前的身份一直都是“摄影师”,此时面对清醒的赵悦然,被突然切换身份的时冬暖瞬间不知道,作为她儿子的男友,自己该如何表现。   好在,温柔的女人态度比他坦然,细语问:“你叫冬冬?”   “呃,阿姨好!”时冬暖这才记起要正式自我介绍, “我叫时冬暖。我妈妈叫我冬冬,韩嘉榆有时也叫我冬冬……您,您也可以叫我冬冬。”   “好,冬冬。”赵悦然笑起来,露出漂亮的牙齿, “你是嘉榆的男朋友吗?”   时冬暖艰涩地咽了下口水,揪着衣角点头, “是。”   “那,会不会有一天,你就不用叫我阿姨,要叫我妈妈了?”   时冬暖呼吸一滞,傻傻地眨了下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机械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赵悦然先是喜悦地合掌,转而又有些困惑,皱眉, “那,你叫我妈妈,嘉榆要叫我什么?”   韩嘉榆:“……”   时冬暖:“……”   旁边的时青禾可算找到了报复的机会,蓄意嘲笑, “哼,在赵姐看来,冬冬叫妈就行,亲儿子随便。”   韩嘉榆:“……”   *   这是待在白乔市的最后一夜。   韩嘉榆抱着时冬暖躺在酒店床上聊天。   恋爱中的男人总显得幼稚,哪怕只是比对着彼此手的大小,找到掌纹中可以互相连接的一对,都能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韩嘉榆的五指突然扣住时冬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贴。   男人倾身过来,抱住了时冬暖,又意有所指地蹭着他。   “干嘛!”时冬暖惦记着昨天那一系列亲亲的仇,气呼呼道, “今晚不想便宜你。”   “那你要怎么收费?”韩嘉榆脸埋进他颈窝,含糊地问。   “收费就是!”时冬暖思索一刹,还是作罢, “你重复昨天那些姿势亲我,但是,这回要亲慢点……”   韩嘉榆藏在他脖颈边笑。   “哼……这回,要让我记住有哪些姿势才行。”他软乎乎地威胁。   于是,被抱到门边。   从摁在墙边的站吻,到托臀抱走,到坐在床尾后背悬空,到被压在床面。   与昨夜一样的流程,区别却是,这一晚吻得格外温柔细腻。   等时冬暖气喘吁吁被放开,他察觉彼此的身体热得不像话。   再躺在同一张床上确实容易擦枪走火,时冬暖拿脚趾轻轻踹韩嘉榆,耍赖, “你今晚别和我一起睡。”   韩嘉榆握着他的脚腕,故意装委屈, “怎么这样,小渣男?用完我就丢?”   嘴上说得弱势,手上却强势得很。   时冬暖被握着脚,挣了挣,却压根抽不出来。   见状,时冬暖干脆伸手掏床头柜上背包的侧兜,还真被他摸出几个钢镚来。   他将那点零钱塞到韩嘉榆衬衫前兜里,轻佻拍了拍, “拿去。这样不算我白女票吧?”   “我就这么便宜啊?”韩嘉榆咬牙切齿,抱紧他不放, “不够,你得对我负责。”   “要怎么负责啊!”   “成年人,自己想。”   时冬暖想了半天,突然求饶:“对不起啦,我现在还不能负责。”   “现在不能?为什么?”韩嘉榆松手,细细观察怀中人的表情。   于是他就看到小男友用最清纯的五官,呈现最诱人的娇羞,撒娇似的说:   “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呢。” 第55章   前所未有的亲近,让两个人都觉得危险。   这晚,韩嘉榆本打算在长沙发上入睡,时冬暖也默许了。   结果半夜,韩嘉榆醒来时,却发现不算大的沙发里,挤挤挨挨塞满自己和小男友两个人。   谁啊?谁家的小男友啊?   又害羞又要钻到人家怀里睡。   刚恋爱又熟又不熟的小情侣,白折腾一趟,最后还是回了同一张床。   *   第二天,全国同步上映大型校园恐怖丧尸悬疑纪录片——   《返校》。   文学院早八人们浑浑噩噩进入教室,有女生一转眼看到舍友的脸色,惊叹:   “此女必成大器,起那么晚居然还有功夫化妆!”   室友一摸眼眶, “你是指这块烟熏色吗?这是我的黑眼圈。”   学子们不约而同在抽屉里偷藏豆浆肉包,等大检点名后才敢狠炫早餐,教室里囤积着浓浓的碳水热乎气。   直至一行衬衣西裤的学生会干部们走进教室,学子们支棱起残破的灵魂应付,冷不丁看见队列中神清气爽的时冬暖,如沐春风被滋养了眼睛。   “一个小长假没见,咱们小班长的秀色更可餐了几分。”   “嘶,我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小班长这一颦一笑,怎么娇媚许多?”   “姐妹,不是小班长的问题,你可是著名的泥塑狂魔啊!”   “不不不。我还没发功呢!小班长本身就特别像小说里被爱情滋养后,不自知透露出妩媚神态的诱受。”   “???”   “小班长对象是谁啊?居然吃这么好,呜呜呜……”   恨得咬牙切齿的泥塑狂魔愤然咬了一口包子。   然后被点名的干部拎着衣领丢出了教室。   身患假期后遗症的学子们,靠着求生的毕业欲,艰难地捱过了复课的第一周。   貌美端正的秘书长兼副社长兼小班长,成了她们肉眼摄入的氟西汀。   五天之后,又是一条一条一条好汉。   到了周末, “出狱”的学生们奔出校门,切换狂欢模式。   一整周情绪都很稳定的时冬暖,到周末前夕,表情似乎也没有多大变化。   众人纷纷猜测:这等人物居然没有特殊活动?   直到周五下午,手机“叮”发出消息提示音,时冬暖查看消息后,只是抿了抿唇,仿佛只是看到了有趣的群消息。   但满眼溢出的喜悦与轻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试图隐藏的兴奋。   围观群众秒懂:知道了,这是对象来接了。   他特地回寝室换了件新买的上衣,少年的身型很适合穿极浅的粉色,在明亮的阳光下,像一片春光中最纤薄轻盈的花瓣。   花瓣并不注意游人的注视,他满心满眼地飘向他想驻足的那个男人。   小跑停在韩嘉榆跟前,时冬暖背着手站定,上身失衡微倾,一踮脚才能站稳。   站好后,大概意识到自己太迫不及待,他憨憨一笑,表情可爱得不行。   引得韩嘉榆都忍不住勾起唇回应。   大手探过来,要牵住时冬暖的手,被他眼疾手快躲掉。   韩嘉榆挑眉疑惑,时冬暖左顾右盼后解释:“会被人看到。”   “我在和大明星地下恋情?”   “也不是。”时冬暖嘟囔一声,食指勾住韩嘉榆的小指,偷偷晃了晃, “被看到了会不好意思。”   时冬暖朝韩嘉榆背后看去,却没见到以往位置暂停的车,问:“车呢?”   “今天不上车。”韩嘉榆将时冬暖的手指勾进掌心攥着,强势地握住, “我们步行去个地方。”   “要牵着手去呀?”   “嗯。”韩嘉榆说, “你如果想隐瞒,我会配合。你只是不好意思,我就让你习惯。”   时冬暖嗫嚅着嘴唇,低头打量了下四周。   确实有路人因为二人的颜值,不住往这里看,但这次他选择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被牵着,他与韩嘉榆往校外走,逐渐进入一条清静的林荫道。   遥远处有红檐的寺庙,轻纱般的阳光从砖瓦上倾斜下来,流进路旁树叶的光面上,闪闪发亮。   “我这周都没回家。”韩嘉榆突然说。   时冬暖的视线从环境收回,落在与自己牵手的男人脸上, “那你住在哪儿了?”   “我找到一处不错的院落,环境清静,家装现代。”   时冬暖猛然记起这人暂时搬离到白乔市时,自己那段时间过得心不在焉的。   本以为这次对方回来就万事大吉,却没想到这人还是把搬家的事提上日程了。   “以后你要住新家吗?”时冬暖忙问。   韩嘉榆点头。   时冬暖皱眉,又问:“是我们家住着不舒服吗?”   韩嘉榆摇头, “我们仨这关系,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是不方便。”   本周末要一起度过的愉悦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时冬暖难过地想:这下是真的要分居了。   “那你的新家在哪啊?”   “一会儿带你去看。”   散步虽简单,对情侣而言,却是并不逊色其他互动的亲密交流。   要关注周围的环境,要关注彼此的步调,要分神听见自己的心情,要分享给恋人,得到对方的回应。   可这一路,时冬暖都情绪低落。   好好的散步时光,他都没能认真享受。   说是“一会儿带你去看”,这个“一会儿”,真的就是一小会儿。   韩嘉榆很快将他带到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在大门的指纹锁上按下拇指,铁门应声而开。   顺便捏着时冬暖的手指,韩嘉榆也将他的指纹录入机器。   时冬暖一边任人折腾,一边回忆刚才从校门口到院门口的距离, “这么近?步行时长比我回寝室还短!”   “嗯。”韩嘉榆应了声。   确实如人所说,山南大学校址本就在近郊的位置,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因而远离喧闹的市区。   这处新居便也环境清静,适合韩嘉榆这种对声音敏感的人闲居。   而内里的装潢大概是近日特地翻新过,与外院的古朴感反差极大,现代化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对年轻人而言十分宜居。   韩嘉榆带着他逐一参观,娱乐房,影音室,书房,餐厅,基本上时冬暖家里有的功能房,这里都齐备了。   区别在于,这里还额外装修了一间隔音效果极佳的音乐室,显然是方便韩嘉榆在此创作。   但除此之外,竟还有一间色调干净明亮的工作室,里头布置着各种电子画板,以及整柜的纸库和颜料画笔。   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这是……”时冬暖指着画室, “给我准备的?”   “嗯。”   时冬暖欢喜地跑进去,东摸摸西摸摸,转而又遗憾起来, “这么多宝贝被闲置在这里,也太可怜了吧?”   这回,一路都语焉不详的韩嘉榆,终于主动说:“你可以让它们不可怜。”   “啊?”   时冬暖呆呆地被韩嘉榆牵着手,拉到了主卧室。   视野极其开阔的室内似是简洁,但内嵌于墙内的衣柜容量巨大,单柜挂几件蓬松婚纱都绰绰有余,可见整片主卧空间之广。   极简风的装潢,衬托得正中那张醒目大床堪称辽阔,就连韩嘉榆这种大高个躺在其中,都会显得孤独伶仃。   整片空间加这张大床,都在发出同一个暗示的信号。   时冬暖怔在门口,一时忘了反应。   韩嘉榆乘胜追击,又拉着他进了洗浴间。   大得足以容纳双人的圆形鹿龙头浴池并非重点,洗手台面并排的牙杯,牙刷,毛巾,浴巾,皆是成双成对。   反复出现的那个数量,才是暗示信号的重点。   韩嘉榆欺身贴在时冬暖背后,环抱着他,与他耳语:“距离学校足够近,你每天下课都可以回这里。”   如果说在原先的家里,与韩嘉榆共处同一屋檐下,时冬暖更多感受到的还只是“家人”这种算得上温馨的氛围……   此时面对真正的“同居”邀请,他才迟钝地体会到成年人恋爱的压迫与刺激。   时冬暖受不了这样的声线贴着自己耳朵说话,想躲,却被抱得更紧, “韩嘉榆,你终于不演了,现在图穷匕见啦?”   韩嘉榆轻笑,说话时故意拖延,模拟撒娇的尾音, “对啊。所以考虑下,要不要和我同居?”   *   分居了。   但只有半个小时。   如果说时冬暖还有50%抵御韩嘉榆的抗性,那么韩嘉榆叠上Xylon的buff之后,时冬暖的抗性就为零了。   于是,这个周末,时冬暖就像斟酌请柬封面一样,仔细给自己的搬家声明推敲措辞。   要告知导员,顺手告知三个舍友。   最重要的是要通知家长时青禾,虽确定自己开明的妈妈几乎不可能反对,但时冬暖还是有种预感,时姐会因为自己被韩嘉榆“拐走”而抓狂。   果然,接到“通知”的时青禾炸毛了,直接拉了个三人小群就激情开喷:   —— “韩嘉榆!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 “我养了那么快二十年的猪,就这么被别家的猪拱走了!”   时冬暖:“……”   韩嘉榆:“……”   “既得利益者”韩嘉榆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撞枪口,躺平任嘲让时青禾轰炸了一整天。   嘴上骂骂咧咧,但时青禾还是时青禾。   —— “冬冬,一切都只是妈妈开玩笑。”   —— “只要你开心,不管你是想暴打韩嘉榆,还是想生吃韩嘉榆,还是想甩了韩嘉榆,妈妈都支持你。”   不待时冬暖想好怎么哄妈妈,开明的女人就主动发来了表示理解的消息。   ……如果后面关于对待韩嘉榆的举例没有充满个人情绪,就更好了。   —— “对了,定位发我。你匆忙搬家,东西都没带走吧?妈妈先给你送点儿应急的。”   分寸感极强的女人还特地强调:   —— “放心,就到门口看看你,不会进门打扰你们。”   新家物资齐全,让时冬暖连咫尺外的寝室都没打算回。   但有一种生活匮乏,叫作妈妈觉得你缺。   时青禾还是亲手打包了行李,亲自送到了大院门前。   时冬暖从未认为妈妈的到访会打扰自己,自然邀请她进屋坐一坐。   而时青禾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单纯的儿子,嘴唇嚅了嚅,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摇摇头转身上了车。   欲言又止的侧颜意味深长,渐行渐远的车影略带伤感。   时冬暖拎着行李箱回到卧室解包,赫然发现,妈妈为他打包的,都是他当季马上需要的衣物和用品。   甚至连他幼时总爱抱着睡觉的毛绒小马,都被时青禾从不知哪个角落翻找出来。   它身上泛着熟悉的珍珠洗衣液香气,显然是时姐细心地清洗过了。   抱着那只年旧而松软的毛绒小马,时冬暖心软得一塌糊涂,感动得快要泪眼汪汪。   眼角余光瞥到行李箱递压着个小盒,上面贴着便签,其上注着时青禾劲秀的字迹,写着“乔迁礼”三个字。   “呜呜,妈妈……”   时冬暖伸手拿起那个小盒,揭下便签,盒体自身包装的logo映入眼帘。   硕大的宣传语赫然标注:   超薄0.01.   时冬暖:“……”   他气呼呼地将那只小马连同那盒玩意一起丢进床头柜底部,狠狠地甩上抽屉。   时青禾是这样的。   感动不了一点。   *   与男朋友同居的第一个夜晚,时冬暖和韩嘉榆在king size的豪华大床上……   盖着棉被纯聊天。   第二天起床后的时冬暖隐约察觉哪里不对,给嗑糖大户丁灵笙发去消息探讨。   —— “我服了。这不是酷哥,这是忍者啊!”   时冬暖解释:   “他之前保证过,我没准备好,他不会欺负我。”   —— “但你们已经谈恋爱了!那可是同居,是同居啊!”   时冬暖领悟:   “所以同居邀请,算是他对这件事发出的暗示吗?既然这样,我是不是也得……暗示他?”   “暗示”二字在丁灵笙眼中直接畸变:   —— “你要聊勾引我就不困了。”   “不是勾引!是暗示啊!”   丁灵笙选择性忽视时冬暖的强调,继续传授“勾引大法”。   似乎觉得文字叙述不够直观,丁灵笙甚至发了个表情包。   很过分的那种。   就是。   仓鼠吃香蕉。   看得时冬暖直接沉默。   等丁灵笙再发消息过去,赫然显示聊天列表一个红色感叹号。   这回时冬暖拉黑连预告都不发了。   看着那个象征好友生气的红色感叹号……   丁灵笙更兴奋了!   时冬暖当天下午就收到了丁灵笙实名寄来的宅急送,一个很大很沉的包裹。   经历过昨天时青禾乔迁礼的冲击,这回时冬暖打开丁灵笙的礼物,目睹里头堆满的全套未拆封诱受系列漫画,已然见怪不怪。   不过,时冬暖低估了丁灵笙的凰暴能力。   直到他找到压箱底的那套“白金兔女郎实体套装”为止。   紧身胶衣,连体渔网袜,兔耳朵头箍……   毛茸茸尾巴插件!   时冬暖:“。”   虽说只是嗑cp特供的摸鱼图,丁当当劳斯还是特地制作了样衣。   打不过就加入,时冬暖自暴自弃地想:给韩嘉榆设计的那套“黑银狼”确实挺帅,未来某天可以讨来当作情趣。   眼下的当务之急,则是把丁灵笙从黑名单拉出来。   最后时冬暖脸红心跳地发去消息:   “教一下,要怎么穿?” 第56章   临时被公务缠身,下午韩嘉榆出了门。   偌大的新宅全留给时冬暖一个人随便折腾。   好在,他需要的空间也不多。   更衣室落地镜前的小小一块空间足矣。   啪。   渔网袜套上双腿,弹力绳勒腰发出轻响。   在不该靠谱的地方,丁灵笙总是异常靠谱。   区别于旧设新增的渔网袜,材质手感,时冬暖只是指腹触上,就能察觉到薄如蝉翼的易碎感。   使得他全程都小心翼翼,生怕稍加用力就将网格戳破一处。   他可太理解老色批丁当当的脑回路了。   这种纸一般的质感几乎就是在明示“开袋即食”啊!   将紧身的胶衣套在上身,背手将后面的拉链合拢。   坐在地上的时冬暖膝行到镜子前,想要看看服装的呈现效果。   结果却被对面那个陌生的自己涩得差点直飚鼻血!   镜中的少年骨骼格外灵活,为了着装方便,无意在地板上鸭子坐,双腿曲在身体两侧,纯真的姿态中透着蓄势待发的欲。   更不用说他本身就穿着不太清纯的服饰,丝袜的大网格切割着皮肤的白嫩色块,紧致修身的上衣包裹着他纤细的身躯。   脖颈下大块无修饰的皮肤覆着精致的骨骼轮廓,平坦的胸口间硬是被硬质的衣料勒出似是而非的一道淡痕。   时冬暖默默捂住胸口。   绯色从脸颊蔓延到锁骨,转眼红了全身。   这,这也太犯规了!   韩嘉榆一进门看到他穿成这样……   救命!画面该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想着看眼漫画冷静冷静,时冬暖打开了一部《赌城迷情》。   赌场的兔男郎荷官受身材婀娜,于牌桌边对大佬攻媚眼如丝。   在发放筹码时,特地将大佬的那枚塞进自己的衣领里,将胸口探到人跟前,直接将攻钓成了翘嘴。   时冬暖看着看着,默默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胸口。   于是那本兔男郎漫画就飞了出去。   第二本, 《如何引诱清纯男大》。   美人受穿着竹马体育生男友的衬衫,体型差使衣尾恰好能遮住大腿,连穿裤子的必要都没有。   于是,清纯男大攻一回家,目睹了男友涩诱这一幕,当场化身吉尔伽美什的兄弟,吉尔邦邦英。   男友衬衫?   时冬暖心一动。   确实诱惑。   恰好他也觉得身上这套有点过于刺激,便回到主卧翻了件韩嘉榆的白衬衫,套在了最外面。   第三本, 《死库水开发日记》。   被金主要求在家必须穿连体泳衣的少年,缩在浴缸里主动湿润自己的身体。   但由于过去的准备工作都是对方做的,少年生疏不得要领,在金主归来破门而入时,红着眼眶撒娇, “你来帮帮我嘛”   时冬暖合上漫画书。   表情平静,宛如即将英勇就义。   他看向全套配件中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兔耳朵和兔尾巴,想:   反正,都要……?   所以,那就……!   于是时冬暖头戴兔耳朵,揣着那兔尾巴插件,进了主卧的浴池。   他并没放水,之所以要待在浴池里,是以防可疑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漫画设定意外成真,他和那死库水少年一样,跟自己的身体不熟,几次试探都不着门道。   “幸好韩嘉榆不在家,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时冬暖打了退堂鼓,准备换下衣服,改日再战。   Flag立得很标准,不回收伏笔就不礼貌了。   于是,漫画剧情顺理成章地应验。   自我开发失败的受,听到了浴室外归家的攻敲门的声音。   叩叩。   浴室玻璃门被叩响。   时冬暖一个激灵,做坏事被抓现行般急于销毁罪证,赶忙把那个兔尾巴塞进空荡荡的衣领里,夹在胸口间。   紧接着他欲盖弥彰地将韩嘉榆宽大的衬衫袖子一一扣好……   然后就看见衬衣下两条套着渔网袜的可疑丝袜,陷入沉思。   “冬冬?怎么大白天锁在浴室里?”韩嘉榆的声音传进来。   时冬暖:我说我喜欢在浴室里看漫画你信吗?   这理由虽是事实,但听起来太扯,时冬暖还是没这么说。   他不正面回应,只喊话:“我马上就出去了!”   “好。”韩嘉榆也没起疑,应了声,玻璃门上的高大身影晃了晃。   时冬暖手臂撑着浴池壁准备起身,结果双脚刚勉强站定,方才的实践引发了后遗症,竟让他腰酸腿软,身子一歪直接跌回了浴缸里。   噗通。   声响让门面上要移步的身影转了回来,韩嘉榆又敲门问:   “冬冬?怎么了?什么声音?”   时冬暖扑腾,起不来。   又扑腾,还是起不来。   他欲哭无泪捂着脸,坦诚求助, “我腿软了。”   虽然他没想好怎么解释,又不是泡澡,好端端在浴室里为什么会腿软。   门外,韩嘉榆沉默了一刹那,才试探着问:“那我进去了?”   “嗯。”   门开。   时冬暖把脸捂得更紧,连头都不敢抬。   他听见韩嘉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浴池之外。   他听见头顶男人的呼吸一沉,显然是看见了他的穿着。   莫名地,整片空间内的室温都高了几度。   空气被抽风机吸干般,令人濒临窒息。   敏感的耳朵再次捕捉到细微的声响,是男人试图隐忍的吞咽之音。   有些人就是越压抑越涩气,男友故作冷静的掩饰,在时冬暖听起来,格外性感。   结实的手臂探过来,将时冬暖横抱而起。   时冬暖乖乖待在人怀里,被抱出了浴室,放回主卧的床上。   他心一惊,就着被子一滚,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   意外的是,韩嘉榆的表情竟没有他想象中动情,甚至脸色有些苍白。   “为什么洗澡还要穿着我的衬衣?”韩嘉榆突然问。   时冬暖脖子一缩,大脑瞬间从盘古开天辟地思考到刚才漫画的剧情。   最后心一狠,他决定放弃掩饰,蓄意勾引,反问:“对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穿男友衬衫呢?   为什么衬衫下面是风格迥异的渔网袜呢?   时冬暖等着韩嘉榆追问。   只要对方追问,他就学那个荷官贴上去,然后先这样,接着再那样!   但韩嘉榆没问。   时冬暖:“?”   突兀地,韩嘉榆问:“晚饭想吃什么?我去订。”   时冬暖:“??”   问啊!快问我为什么这么穿啊!   怎么有人看到男朋友穿这么涩还想着吃饭啊?吃什么饭,吃我啊!   韩嘉榆走出了卧室。   留下时冬暖裹在被子里怀疑人生:   啊?不涩吗?   难道其实我穿成这样不涩吗?   *   韩嘉榆再次走进卧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大概是刚冲过凉,男人上床抱着他时,微凉的体温冻得时冬暖一颤。   本还在怀疑自己魅力的时冬暖当即被转移注意,从被子里钻出来,反手抱住韩嘉榆,问:“怎么身体这么冰?”   韩嘉榆疲惫地抱紧时冬暖,下巴抵在他头顶蹭了蹭,汲取能量似的深吸一口气, “累了,想清醒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时冬暖心惊。   轻点耳沿,韩嘉榆的声音带着倦怠的低沉, “今天去公司试音,设备爆音,我被影响了。”   “是厌音的症状又出现了吗!”   眼看小恋人激动起来,韩嘉榆轻笑一声,把扑腾的人抱回怀里,安抚, “别紧张。我这阵子状态好了很多不是吗?今天只是突遭意外才导致复发。”   事实确实如此,韩嘉榆一年来的心病,在心结打开与爱意滋润之下,几乎趋于痊愈。   只是身体还残留着疾病的惯性,偶尔遇到明火,余烬就会燃烧仅存的残留。   相比于初见,如今再度发病的韩嘉榆,才是罕见状态。   可时冬暖还是很心疼,撇着嘴不说话。   韩嘉榆继续哄他, “你陪我说说话吧,或者给我唱歌好不好?别的声音带来的伤害,你的声音都能治好。”   不愧是音乐界“妲己”,拿捏粉丝的心简直手到擒来。   时冬暖决定营业, “你想听什么歌?”   “唱点甜的。”   “《Marry Me》?”   “可以。”   过往,一直是耳机里的Xylon在重复这首难得的情歌。   而今天,小粉丝时冬暖终于得到机会,可以将这段刻进DNA里的旋律,当面唱给偶像听。   《Marry Me》的作品本体hook, Xylon特地邀请了声线颇甜的少年音歌手完成。   实际上正是因为对方比较接近时冬暖的声音。   但真对比过,才能察觉个中差别。   歌手的声线更似雕琢过的温泉,暖色的音质,准确的音高,将情歌演绎得让听者甜蜜一笑。   而时冬暖未经专业培训,更清更脆的声线,则将这首歌呈现得像野生的清泉,让听者如置身于原始丛林,不知不觉就放松每一寸神经。   唱完,时冬暖期待地问:“好听吗?”   闭眼享受的韩嘉榆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听得让我想把这首歌送你,只署你的名。”   所谓的“治好”似乎不止是甜言蜜语,时冬暖眼见韩嘉榆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环抱着他的男人,实际上才是依赖者。本脆弱的神色因自己而舒缓,让时冬暖心生奋不顾身想要“献祭”自己的冲动。   于是他的身体往韩嘉榆怀里更加贴近。   韩嘉榆的手臂便顺势揽住他的腰,将他勾进怀里。   直到察觉手感不对,韩嘉榆睁开眼睛,看下去, “你里面穿什么了?”   时冬暖:“!!!”   坏了,刚才气氛太温情,他都忘了自己做的坏事!   时冬暖当即要躲,却被韩嘉榆蛮力压制,抓了回来。   挣扎间,胸口藏着的毛绒尾巴球掉了出来,滚到韩嘉榆掌心。   韩嘉榆拎着毛球,打量着它的完整结构,若有所思。   时冬暖捂脸:   好想死。   “所以,其实不是我的错觉?”韩嘉榆的声音略带笑意。   时冬暖听懂言外之意,这才红着脸问:“你刚才其实接收到我的暗示了?”   “接收到了。我还当是我的误解。”   “你没反应,我也误会了!”时冬暖支支吾吾半天,才补充, “我还以为,是我不够有吸引力……”   “有人在凡尔赛。”   “啊?”   韩嘉榆手探下去,将时冬暖的身躯全然压近,与自己的身体完全贴紧。   高温卷着高温,热度瞬间攀顶。   绷紧的躯体碾压着躯体,让局势愈发火急。   “你只是普普通通站在我面前,我都被吸引得不行。”   醉呓般的哑语像是蛊惑,让时冬暖丢盔弃甲。   “所以,要,要……试试吗?”   “不试。”韩嘉榆贴着他,难耐却克制, “我没买套。”   时冬暖呜咽一声,自暴自弃地回应:“我,我抽屉里有……”   他感觉男人松开他,诧异地观察自己。   他不敢直视,思维涣散,全身又红又烫。   “这么想毕业啊,小同学?”   初吻时的比喻再度上线。   时冬暖一咬牙,鼓足勇气邀请:   “韩老师,考题的难度,请温和一点……”   ————————   下一章完结啦~ 第57章 大结局   时冬暖睁开眼睛,知觉渐渐涌回体内。   感觉腰底下垫着支撑的事物,否则他的身体肯定要断成两截。   他坐起来,将腰下的东西抽出来,发现是一片薄薄的枕头。   他满眼呆滞,缓了好久,才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如果头发丝有知觉,那头发丝也会是疼的。   时冬暖恍惚地想: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过程很畅快,代价很沉重。   咔。   门开,韩嘉榆端着早餐盘走进屋来。   浓稠的奶味裹着面包的松软香气,被放置在床头柜面,对上床中少年不算友善的表情,心虚的男人抬指擦了擦鼻尖,还是主动坐近,把人捞了起来。   大手托在时冬暖腰后按摩,给他放松肌肉。   时冬暖撇着嘴任人揉了会儿,才开口:“好疼……”   连嗓子都是哑的!   不痛不痒的拳头报复性落在韩嘉榆肩上,这人自知理亏,任时冬暖发泄,等人打够了,才问:“哪里最疼?”   时冬暖咂咂嘴, “嘴巴就很疼。”   韩嘉榆捏着他下巴,凑近了观察,指腹在少年嘴角蹭了蹭,没找到伤口,庆幸, “应该是肌肉拉伤了。下次别那么勉强了。”   想到昨晚是自己坚持,时冬暖认命, “知道了。”   一些片段闪回他脑海,时冬暖又支棱起来,手指捏着韩嘉榆的嘴唇, “不行,我也得检查一下你的嘴角有没有裂开!”   韩嘉榆憋笑。   “笑什么笑!”时冬暖拇指探进男人嘴里, “快告诉我你当时也很勉强!”   含着指头,说话都是含糊的,韩嘉榆配合, “嗯,勉强。”   拇指打开嘴唇,食指沿着人打开的唇关摸进去,故意磨着对方的齿面。   随后看见那躺在口腔中的舌头,坏心思的时冬暖恶作剧地拿指头去按。   被心眼更坏的韩嘉榆闭了嘴,嘬了下指尖。   时冬暖猛地一颤,对上面前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柔软勾着指腹的皮肤,像是舌-吻,让他体温骤升。   韩嘉榆倾身过来,锁定视线的眸色越来越暗,与时冬暖越靠越近。   时冬暖收回手指。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谁先主动凑上去的,交缠的深吻。   *   —— “时冬冬!看!我这次五一漫展扩列集邮的结果!”   丁灵笙发来了后期处理过的数张大片。   卧在床上的时冬暖刚好在玩手机,便秒回夸夸了丁灵笙的技术。   丁灵笙却沉默,许久才回:   —— “今天不是周一吗?我都做好了你要晚上才能回我的准备。”   —— “还是说,乖学生时冬暖在课堂上玩手机!”   —— “老师!我举报班长以权谋私!”   时冬暖傻笑,回复:   “我今天请假了。”   丁灵笙又是一段沉默。   然后发来一串:   —— “……”   —— “…………”   —— “………………”   时冬暖:“!!!”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撤回自己刚才那条“请假”的文字。   但早已于事无补,还更显欲盖弥彰。   —— “唉,要是我上学时也能像这样秒懂就好了。”   “不许懂!”   —— “我之前怎么会怀疑这哥的能力呢?真狠啊,直接给你折腾请假了。”   “别说了……”   —— “所以,双开门的标配,真的是宝特瓶吧?”   “不许问!”   *   傍晚,在床上装一天病人的时冬暖决定痊愈。   他下床想散步活动,在屋内逛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故意伤人”的肇事者。   “韩嘉榆?”时冬暖唤了声。   后院坐在池塘边秋千上的韩嘉榆这才出声提醒,等他靠近后,腾出秋千的位置,向他招手。   时冬暖过去,依偎着韩嘉榆坐下。   见韩嘉榆手捧平板,屏幕上似乎是漫画的布局,时冬暖便好奇地凑过去, “在看哪个太太的作品?”   “九尾福太太的。”   时冬暖笑容凝固。   他冷脸伸手去抢,被韩嘉榆举高手臂灵活躲过。   仗着自己身强力壮,韩嘉榆一手勾住时冬暖的腰,焊死的铁钳般让人丝毫无法挣脱,另一手举起平板,双指放大画面。   把Oliver骑坐在Austin腰上的那格放得超大!   隔着距离都让时冬暖感觉贴脸!   这是什么公开处刑现场!   “啊啊啊啊别看了!给孩子留点面子吧!”时冬暖捂脸羞耻。   “我这是正经的学术研讨。”韩嘉榆故作严肃, “老师,您看画面上这个Oliver,似乎很享受脐橙的过程。”   时冬暖:“……”   “实践出真知,我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才不试!试试就逝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保证我不用再请假了。”   “好,下次一定。”   “?”   *   暑假。漫展。   大厅热闹非凡,摊贩前人头攒动,身着或奇异或华丽服饰的少男少女们活跃其中。   知名漫画平台flamingo举办了年度庆典,各大知名画手应邀参与内场亲签。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堪称平台顶流的九尾福太太,队伍从桌前险些排到了安检口外。   这毕竟是九尾福太太第一次真人出席活动,虽说还是戴着口罩,但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嫩白的肤质,都能想象出本人颜值有多惊艳。   一名妹摄拿到亲签后,疯狂吹了一通颜值彩虹屁,夸得九尾福太太弯着眼不好意思地笑,才心满意足地捧着签字板退场。   回到大厅,她正打算和其他coser拍照集邮,视线立刻被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   且不说那名coser个头和身材在人群中有多么优越,简直就是活的二次元双开门攻!   最重要的是,对方cos的《寰宇失衡》中信徒攻衡生,服装质量还原得堪称官方商单。   她当即扛着摄像头飞奔过去,在诸多合影集邮的同好身后等待。   漫展是这样的,不过是从一个排队,切换到另一个排队。   终于轮到她,靠近那只衡生抬头一看,她险些被对方的颜值晃晕了眼。   啊?这是什么新生代职业coser吗?   长这么帅,为什么没被推送到她的首页?   对大数据最失望的一集!   “衡生”老师看起来很高冷,但脾气意外地还算不错,虽不主动开口,但拜托他弯腰入镜,老师都愿意屈膝配合。   衡生设定上作为存活千年的人类,身体早就进化得与凡人有别。   面上镀着大片金色的神纹,眼鼻上都喷着图腾般的彩绘,精致的妆容既是对角色最好的还原,亦是对coser本人五官最好的遮掩。   但摄像头记录下画面后,妹摄细细打量着,还是能看出,这老师的面容骨相,是罕见的极品!   “嚯!老师你这脸,是我不花钱能拍照的吗?”妹摄连连惊叹,转眼注意到“衡生”老师的手上空空的,大概是同好们投喂的小零食都没接受,确实高冷。   她转而又问:“老师你有抢到亲爹的亲签资格吗?”   大概是被她的说法引起了注意, “衡生”垂眸看了过来,作侧耳倾听状。   妹摄猜测:“老师是不是很少来漫展啊?”   “衡生”点头。   “难怪!”妹摄秒懂, “老师一来就出这么高质量的cos,菩萨显灵辛苦了!至于亲爹,指的就是九尾福太太啦!毕竟是他创作出您这个角色的嘛!”   “衡生”领悟,却对“亲爹”这个称呼似是颇有微词,不置可否地挑眉。   “如果这个词是老师的雷点,那我红豆泥私密马赛。”妹摄先滑跪,又说, “不过老师您都出这个角色了,总归是喜欢九尾福太太的吧?”   “衡生”点头。   “那您没抢到内场亲签资格真是太可惜啦!”妹摄遗憾道, “你知道太太长得多好看吗!天呐!那眼睛!那皮肤!那小脸!”   一直面无表情的“衡生”似乎勾了勾嘴唇,但笑不语。   妹摄误解,以为他不信,自来熟地打开摄影相册,举高了给人展示刚合影的画面。   照片中少年被黑色口罩遮了脸,一双眼睛弯弯地蓄着笑,很甜很清纯。   “嗯?”妹摄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对比锁屏壁纸,自言自语, “九尾福太太居然长得有点像我的新墙头‘花嫁少女’?”   “衡生”沉默。   “哇,现在都卷成这样吗?一个个有才华就算了,颜值还都这么高!”   送别了嘟嘟囔囔的妹摄, “衡生”被陆续涌到的新同好包围。   被集邮直到漫展准备散场, “衡生”松了一口气,前往内场后台的方向,似乎要找人。   和工作人员互相鞠躬致谢互道辛苦好几回合,时冬暖腰都快断了。   终于送走了对方,时冬暖正收拾着背包,眼角余光瞥见兜帽长袍的男人缓缓靠近,笑意翻涌上来——   嘿嘿,真帅啊。   我儿子。   这套cos堪称“官方还原”,毕竟衣服都是他这亲爹和亲叔丁当当老师一起缝纫机踩出来的。   更不用说脸上的妆容和神纹,一大半都是时冬暖亲手画上去的。   目睹时冬暖的痴笑,当事男子似乎会错了意,以为是在欣赏本尊,展开了双臂便要迎上去,讨一个抱抱。   被时冬暖抬手严肃拒绝, “不行!”   “为什么?”男人僵着手,表情不悦。   时冬暖忙解释:“纯爱战士与牛头人不共戴天!能抱衡生的,只有序衡!而能抱我的,也只有我男朋友”   还是被最后三个字取悦,看似高冷的人意外好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但双臂还是没放下来,漫展分别了一整天,他还是想抱抱他。   让这人当场脱了黑袍卸了妆,也不太现实,时冬暖灵机一动,说:   “你等一下!我去后台借一套序衡的衣服!”   少年当即小跑离去,灵动的身姿钻进一块幕布后消失不见。   散场时分的漫展大厅显得寥落。   被推倒的背景板,来往搬运道具的工作人员,意犹未尽的参展游客,各种晃荡的影子掉进夕阳投射在地板的大片光里,很快走远淡却。   妹摄还端着相机在馆内徘徊,左顾右盼,试图用发现美的眼睛,榨干这次漫展最后一点余粮。   她一边闲逛拍照,一边在#寰宇失衡#超话里,和大伙儿活跃交流着这场的各种高能名场面。   这其中,被提及次数最多的,自然要数双开门酷哥cos的衡生神父了。   许多粉丝都在猜测,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一鸣惊人,生图直出的质量都堪称顶级还原。   妹摄将自己拍摄的神父也发进超话里,正遗憾着这场没看到能和衡生神父质量匹配的序衡coser……   就在夕阳余晖之中,猛然看见了一对站定的人。   她热血冲上头顶,当即抓拍下眼前这颇具宿命感的一幕——   从混乱如废墟的幕布后钻出的白袍青年,个头娇小,容颜清丽,表情却带着与外表迥异的镇定和包容。   反倒是对面高大威严的黑袍男人失了沉稳,逆着光线,迫不及待地奔向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一如漫画原句描述的画面:   “信徒奋不顾身奔赴与神明的相遇。”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