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攻他不干了   作者:山有影   文案:   更新时间每晚9点—23点   厌世咸鱼攻x闷骚心机受   祝叙乔是岑舒的正牌男友,但在别人心里活成了舔狗样。   在被出轨第N次后,祝叙乔不玩了。   没意思。   但这个O装A的狂野追求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个正经版文案:   祝叙乔身为无法释放信息素的Alpha,和男友岑舒恋爱长跑三年,喜提被出轨N次,舔狗评价N次。   作为岑舒的正牌男友,在岑舒的出轨对象们眼里,他只是岑舒情史里的快餐,连饭后甜点都算不上,还要死舔着岑舒不放。   对岑舒并不感兴趣的祝叙乔决定分手,开开心心退出混乱的修罗场,不做备胎一员。   然而分手当天,岑舒的暗恋对象裴问青敲响了他的家门。   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男人捧着花,希望征得他的同意,追求他。   祝叙乔:“我不搞AA恋,对岑舒的情人也没兴趣。”   裴问青:“挺巧的,我是Omega。”   祝叙乔:“我是阳.痿,无法释放信息素。”   裴问青:“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与你牵手拥抱与接吻而已。”   和祝叙乔分手后的岑舒后悔了。   他开始想念祝叙乔的拥抱,祝叙乔掌心的温度,祝叙乔绝对的偏爱。   他决定找祝叙乔复合。   岑舒想,对他爱的死去活来的祝叙乔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复合呢?   他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敲响了祝叙乔的家门。   来开门的人是裴问青,他暗恋了整整三年的人。   裴问青后颈的牙印,锁骨上的吻痕,都在告诉他,祝叙乔的拥抱已经属于另一个人。   *是第一人称。   信我,he   1.攻吐槽机,喜欢冷笑话,情绪超乎常人稳定,大概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2.受是个小疯批,但是恋爱脑。   3.写着玩的,随便看看。   4.原名《舔狗攻不干了》   内容标签: 都市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ABO 吐槽 钓系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叙乔,裴问青 ┃ 配角:岑舒和他的情人们 ┃ 其它:预收《万人迷总助修罗场日常》   一句话简介:恋爱*都不谈。   立意:对待感情要忠贞如一。 第1章 糖醋排骨   01   “你不怕他知道吗?”   “他就是个窝囊废,知道又能怎么样?太*了……老公,出*点……”   “骚*,别夹那么*……”   我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听了会儿里面的声音,评判了一下两人的对话。   电报音大概能绕梁三日久久不绝。   老实说我不想做他们play的一环。实在没这个必要,NTR难道会让他们更爽吗?   实在不理解这群人的xp。   但是他俩的信息素味道好重,有点恶心。   啧。   02   好久没吃糖醋排骨了,买了两斤排骨,肉摊老板好心给我剁了剁,还有些没剁干净,我拿出砍骨刀,一块一块砍,菜刀砧板砰砰响。   动静有些大,卧室里面那对野鸳鸯大概听到声音了,齐刷刷冲出了房间,衣服都没穿好,白花花的肉。   不如我的猪肋排漂亮。   岑舒小脸刷白,小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提着砍骨刀,刀面还有些血丝,仔细思考了一番:“哦,半个小时前吧。”   他声音有些发颤,细声细气和我道歉:“叙乔,你听我和你解释……”   那个高大的alpha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倨傲道:“我和小舒的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你一个阳痿还没信息素的alpha就识相滚远点。”   岑舒拉着他,小声劝解:“阿越,你少说一句!”   他俩又开始拉拉扯扯。肋排难砍,我从储物柜里拿出磨刀石,砍骨刀呲啦作响,混合着你侬我侬的口水交换音。   我说哥们,我在做饭,能不能别干这种恶心事儿?   03   缠缠绵绵拉拉扯扯的那两个家伙终于松开,岑舒小跑到我身后,一把环住了我的腰。   “叙乔,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你的信息素……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岑舒贴着我的后背,死死搂住我的腰。   但是好痒,好难受,能不能别戳我痒痒肉。   我举起砍骨刀,猛地砍在肋排上,他大概是被吓了一跳,躲在我身后颤抖了一下。   腰更痒了,砍骨刀没拿稳,砸在了砧板里。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如果是你,被狂戳痒痒肉你也会笑,对吧?   受不了了,求求这位大爷放开我的腰吧。   岑舒被吓得浑身发抖,他那位,额,如果从道德层面讲应该是奸夫小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小三还是小四小五了,岑舒男人太多,记不住。   我连自己名字都懒得记,我还记他有几个男人,感觉有点好笑。   如果用经过美化后的描述,那应该是岑舒的情人,他动作迅速地从我背后撕走了岑舒,异常凶狠骂道:“你怎么敢凶小舒?”   还有点抽泣音,大概是岑舒在哭。   我仔细回想我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表情,没有什么地方吓到人啊。   真是奇怪。   不过岑舒一直都是个哭哭啼啼的性格,他之前和他朋友介绍过这种招数,能最大程度激起alpha的保护欲。   我可能是个例外,我懒得保护他。   我举着砍骨刀,靠着料理台问他们:“你们觉不觉得这种事有点荒谬。”   他们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排名第几位的情人哥警惕问我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我做糖醋排骨。   【作者有话说】   写着爽一爽。 第2章 糖醋排骨(2)   04   其实不是很想和他们掰扯这件事,真没必要。   但岑舒觉得我受伤了,被戴绿帽这件事应当让我的男性自尊受到奇耻大辱,所以我应该歇斯底里咆哮质问他。   最好拉一队人在奸夫家楼下敲锣打鼓吹唢呐,搞条横幅上书“xx你爹妈没教你别做小三”,让全小区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做了小三。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我解释道歉,安抚我受伤的心灵,紧接着我加入他的大家庭,和他的情人们和谐共处,一起上演多人版的浪漫燃冬。   反正我是个舔狗,这么干倒也合理。   “叙乔,我是爱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岑舒眼泪汪汪,哭的我见犹怜。   他长得挺符合世俗标准里的美人样,还是个娇娇弱弱的Omega,对我来说没啥区别。   反正都是人嘛。   也可能是猴子。   “嗯嗯。”我敷衍地应了两声,砍骨刀又是啪的一声,最后一块肋排完美切开,可以起锅烧水焯排骨了。   好饿。   岑舒还在解释。   “叙乔,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你怎么不看看我?”   他哭的很难过,很伤心,我的排骨血丝鲜红,肉质新鲜。   我把排骨放进水里焯,料酒姜片葱和蒜,去腥四件套,很完美,能掩盖住味道。   岑舒拉着我的手,踮脚想要亲我,还放了点信息素。   他之前就是这么干的,每逢在别的爱河沐浴过后,回来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就会释放带着勾引意思的信息素安慰我,让我继续在他写作正牌男友读作舔狗的位置上好好待着。   他这次惊慌失措,大概是因为被我抓个正着,我甚至还和他打了照面。   其实我之前围观过他很多次双人运动和多人运动了。   他可能觉得我只看到了这一次吧。   我不动声色偏了偏脸颊,把排骨的浮沫撇掉,就像岑舒抹掉眼泪。   他僵在原地,大概没预料到我会躲开。   其实是他的信息素味道太冲,盖住了锅里的味道,我不好分辨。   岑舒吸了吸鼻子,语气坚强,也可能是我脑补,总而言之用了很坚韧的语气对我说:“祝叙乔,你凭什么跟我玩冷暴力?”   焯好的排骨放进干净的碗碟,我端着锅去流理台洗锅。   我抬起头看见玻璃窗里情人哥的倒影,脸色阴沉,没穿上衣。   这都过去多久了,居然还没穿好衣服。   有伤风化。   “我想好好和你谈的,你为什么非要装听不见?”岑舒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变得有些冷。   青天大老爷,能不能看看场合,我锅要糊了!   我叹了口气:“岑舒,我在做饭。”   我连呼吸都觉得麻烦,难得一次想做个糖醋排骨,尝试做一回勤劳的人,怎么还要拦着我通向劳动最光荣的路途。   这不是耽误人前程吗?   岑舒悄然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从我这简短精炼的话里读懂了什么,但总而言之我可以安心做饭了。   他没来和我聊,我高高兴兴烧油炒糖色,趁着冰糖融化调个料汁,焯好的肋排下锅,新鲜猪肉的香气登时散发出来。   我打开油烟机,关上了厨房的门。   还好装修那会儿搞的不是开放厨房。   煮了半个小时,我对自己的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感到幸福。   感觉我是做饭天才。   米饭闷在电饭锅里,我端着饭菜去餐桌吃饭,回头看了眼,那对野鸳鸯又开始了。   唉,一定要在客厅干这种事情吗?   岑舒喊着模模糊糊的“不要这样”,中间混了情人哥的挑衅。我想了想,大概在挑衅我。   挑衅我干嘛,我又不会配合他。   做人挺好,我不做猴。   排骨味道恰到好处,我打开电视,遥控调了调,刚好春天,放个应景的。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熟悉的声音,楼下野猫叫唤一声,和岑舒低声的尖叫达成了二重奏。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平静对岑舒说:“岑舒,我感觉你这个,不如上一个。”   【作者有话说】   我做吗喽!   (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创飞路过吃香蕉的猴子)(荡树藤)(摘一个榴莲)(砸死猴王)(称霸猴群)(掌握热武器技术)(入侵人类)(称霸天下)(掌握空间折跃技术)(离开太阳系) 第3章 糖醋排骨(3)   05   感觉他俩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很震惊的事情吗?   我还以为岑舒和他的每个情人之间都互通有无,通商似的很和谐,还没关税,一三五他二四六你,做六休一,时间表安排完善。   “岑舒,上一个是什么意思?”那位年轻的情人哥显然没见过大风大浪。   还是年轻。   我把啃下的骨头垒高,再用筷子头戳倒。   啪。   “阿越,你不信我么?”岑舒带着哭腔安抚那位情人哥,带着安抚性的信息素飘了出来,轻轻环绕着他。   “我信你小舒,但上一个人,是谁?裴问青么?”   “我跟他没有关系!阿越,你听我和你解释……”   原来知道啊,看来做六休一还是有的。   我坐在餐桌前,左耳是动物世界,右耳是岑舒的声音,窗外还有野猫叫.春,晚餐配菜很是丰富。   情人哥三言两语就被哄好,不再发出表示他不快的声音。我换了坐姿,肩膀上却搭了只手。   岑舒赤脚踩在地上,身上就披了条毯子,半遮不掩拢住自己。   他倚靠在桌边,轻声问我:“你什么都知道?”   我摁下了节目暂停键,耐心问他:“你觉得我要知道什么?”   岑舒的脸色有些僵,几秒后,又恢复到了他惯常用的柔软姿态。   他抬手轻抚过我的眉骨,最后像是倦鸟归巢一般钻进了我的怀里。   柔弱的,可怜的,颤抖的。   开玩笑的。   其实像野猪突刺。   06   岑舒缩在我的怀里,小声同我抱怨:“都是你太冷淡了……”   “嗯。”   我坦然应答,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阳.痿,阳.痿冷淡不是有理有据?   “你能体谅我对吧?我是个Omega,不能没有信息素……”他扬起头,四十五度角,雪白的颈,带泪的眼。   说实话看起来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而且四十五度角是不是有点说法?   我又随口应了声,取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桌子,将碗筷摞好。   岑舒的脸颊贴着我的胸口,腿缠着我的腿,感觉像麻花。   他讲到最后大概有点真情实感,委委屈屈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抱一抱我。”   我抽空瞧了眼情人哥,情人哥受了情伤,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卧室里头。   “我是真心爱你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岑舒抓住我的衣领,抽噎着说,眼泪慢悠悠滚落,晶莹剔透。   挺符合他张脸的。   我叹了口气,实在觉得有些麻烦。   “别哭了。”我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哭起来不好看。”   岑舒低低抽泣一声,小声说:“那我不哭了,我还希望你见到我一直是漂亮的。”   我冲他笑了笑,对他说:“你漂不漂亮我没办法评价。”   岑舒破涕为笑:“你老是喜欢打趣我。”   “这怎么能算打趣。”我没什么情绪地回答他。他伸出手,又环住了我的腰。   这动不动搂腰的习惯是从他哪个情人那儿养成的,又被戳到了,好痒,好想笑。   “老公,你是原谅我了吗?”岑舒搂的越来越紧,“你说过喜欢我的。”   “噗嗤。”   很抱歉,没受过专业训练,真没忍住。   岑舒松开我的腰,瞪圆了眼看我,眼泪又不要钱往下落:“祝叙乔,你是什么意思?”   我又一次叹气,抬手替他拭泪。   “小舒,我是挺喜欢你的。”   岑舒的脸上冒出惊喜,朦胧的眼泪背后却透露出一点自得。   我瞧着他这张脸,只好温柔道:“只不过你有些太无聊了。”   他有些懵,不太懂。   唉,傻点也好。   “我什么都看到了。”   岑舒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急匆匆跌出我的怀里,毯子滑落,他惊慌失措地说道:“不可能,你不会知道的!”   我起身捡起毯子,轻飘飘披在他的身上:“所以不要把别人当傻子啊。”   “很晚了,去睡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蔫坏养胃男。   其实他只是懒得起立。 第4章 鸡蛋饼(1)   07   我承认我有故意的成分。   没办法,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实在太可爱,那种有点精明但不多的蠢货样很有意思。   就当我恶趣味吧。   我去客卧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果然人还是得睡觉,要是能长眠不起应该挺不错的。   只是还没到死的时候,长眠不了。   我叹了口气,比较遗憾今天居然是个晴天,我也还没被闷死,活蹦乱跳,还是一具有气儿的尸体。   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客厅里有点响动,我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从床头柜捞了副墨镜戴上,晃荡出去。   家里只有岑舒在。   他的后背一片光洁,日光下发白,腰间捆了细细的带子。他站在厨房里,拿着菜刀在切菜。   我瞧了眼,老实说像白人饭。   真的很像。   但我是铁血中餐胃,我要吃碳水。   “老公早上好。”他转过身,倚着料理台看我,双手后撑,全身拧成波浪线。   嘴角的笑意在瞧见我脸上的墨镜,就缓缓归拢了。   说实话我也蛮佩服他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大节小节都不拘,很自由,很飒爽。昨天就当无事发生,今日依旧喜笑颜开。   言笑晏晏间哄的人回心转意,哄的人春光灿烂。   还能在诸多情人之间周旋,情场上的绝对王者,制衡之术掌握的很是通透。我总觉得他该穿回古代当皇帝,当帝王很有一套。   我也挺适合的,毕竟我在疯子和天才中间,正好是天子。   “早上好。”我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又从储物柜提面粉,准备做个鸡蛋饼。   他摁住我的手腕,对我说:“老公,我做早餐了。”   我点点头:“很勤奋。”   然后转过身继续拿我的面粉。   粉尘远离火源操作,我端着盆,提着面粉,晃荡到餐桌,开始倒粉揉面。   水多加粉,粉多加水,制作面点永动机。   好在我记得是做鸡蛋饼,没有直接开始做馒头。面糊调制后,我就端着盆回到灶台。   “你还在生我的气!”岑舒攥住我的手腕,哀怨道。   我说真的,岑舒作为一个Omega力气如此之大,真的蛮适合从军的。   我不说假话。   “没生气。”我拿着汤勺,舀了勺面糊倒进锅里。   “那你吃醋了?”岑舒探头看着我,企图从我脸上看出我在吃醋的证据。   但在看见我的墨镜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不可避免收敛了。   我一张脸天生就写着性冷淡三个字,每天面对世界都像死了一遍。   看我的面部神态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岑舒只能做无用功。   他可能意识到环腰抱这个动作对我来说并不能满足浪漫气氛,于是抱住我的时候就换成了虚虚环着。   “叙乔,你不要生的我的气好不好。”岑舒说,“就像以前那样对我。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那个。”   我以前怎么对他来着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怎么对他的,我感觉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和处事模式。   我铲起锅里的鸡蛋饼,轻松拍进盘子里。   不过说起来岑舒的心还蛮像榴莲,每一个尖都站着他最爱的人。   感觉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观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今天又是想死的一天。   以及祝叙乔今日不理解:为什么要对阳.痿使用美人计。   *让我看看受在哪道菜出场。 第5章 鸡蛋饼(2)   08   做了五张鸡蛋饼,岑舒脱下了围裙,决定不再在我这个阳.痿面前继续玩什么奇怪的play。   他这样摆大阵势精心勾引我的情况还是在三年前。   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可能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他要送礼庆祝什么的,但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我总感觉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和我在一起。   不过说起来我和他维持这种没有必要的呕吐物式恋爱关系居然已经三年了。   真是令人震撼的一件事。   09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贸然地走出去。”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游戏手柄,对着身后的Omega说。   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老实说有点太重了,要是出去的话,估计会引发骚.乱。   “你、你是谁?”那个Omega拿着一柄水果刀,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刀尖对准我,威胁的架势像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   我不清楚我的脸在他看来是什么表情,在我自己的想象里,那应该是张没什么波动的死人脸,但看这个Omega的样子,可能挺吓人。   “人,这种问题还需要我解答吗?”我对他说,他踉跄后退一步,厉声道:“你的名字和身份!”   我丢掉手柄配合他,举起双手装成投降状:“祝叙乔,一个觉得外面很吵的无辜路人。”   我就是想打个游戏而已,招谁惹谁了呢?   顾寒声那个牲口终于结束流放回国,马不停蹄要办party恢复能量,硬是把我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从家里拖出来,强行参加他的聚会。   这个Omega应该是他请来的哪个朋友,或者是哪个朋友的对象。   我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他现在一副发情期即将爆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很大的麻烦。   “我不打扰你,把房间让给你,成吗?”我站起身,腿还没迈开,他尖叫道:“坐回去!”   我迫不得已坐回沙发,安分坐下。   “要我高举双手吗?”我晃了晃手,被他呵斥了一句:“不要说话了!”   这个Omega挺适合参军的,气势实在适合,我长叹一口气,抱膝窝在沙发上。   大概是身形的缩小的确有些不一般,他至少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拿着水果刀的手也放松似的抖了抖。   “你和顾寒声是什么关系?”他问道。   我嘴角抽了抽:“不要问那么暧昧,他是我朋友。”   他明显更加紧张了。   “那闻逾山呢?”   闻逾山?这名字我听着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的。我诚实摇头:“不认识。”   他松了一口气。   所以他真正担心害怕的人应该是闻逾山。   “你有没有抑制剂?”   良久之后,他终于问了我最重要的问题。   他问我。   我看他。   “我是一个Alpha。”我向他解释,虽然这像一句蠢话。   如果我有Omega用的抑制剂,我应该要思考我在何时多出了一位神秘的恋爱对象。   这句话看来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手里的水果刀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人也双颊通红地倒下,整个人像只煮熟的红虾子。   “帮帮我……求你了……”他带着哭腔对我说,手碰到我时,像是一团棉花。   我垂眸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很诚恳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摇摇头,用含糊不清的语气对我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是……求你……”   我挠了挠鼻尖,被他仰头时的角度与朦胧的双眼震撼到了。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Omega。   柔弱,可怜,无辜。   就像一只绝对无害的鹿,带着自然的清澈,与人工的驯服。   可双眼里却写满了贪欲与野心。   10   这是我和岑舒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4-02-01 21:43:09~2024-02-13 20:4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块陶啊! 5瓶;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鸡蛋饼(3)   11   岑舒的指尖胆怯地放在我的指节上,一张脸我见犹怜。他的身体在发抖,身上属于Omega的玫瑰花味信息素逐渐溢满整个空间。   他长了张柔弱清纯的脸,但信息素却格外刺人,带着鲜明浓烈的气场。   饶是我这样对信息素不敏感的人,鼻子都有点难受。   我说实话,我其实有鼻炎,对花粉过敏。   他这么搞我真的好想打喷嚏。   我皱着眉,一张脸倒映在他湿漉漉的眼里,显得凌厉凶悍,透着一股不近人情来。   那样子看着就很凶。   岑舒还真是胆大,居然敢向我求助,这是准备博什么呢?   “我去给你找支抑制剂。”我托着下巴看他,视线敏锐捕捉到他脸上的一瞬不虞。   他还真是有意思。   岑舒没什么力气地倒在我的膝盖上,手掌撑着我的大腿,其实很像整个人陷进我的怀里。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展开了双臂。   给他腾空间。   岑舒缓缓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头除了茫然,还多出几分呆愣。   “给你点空间。”我说。   在他真准备倒进我怀里时,我默默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顺带推了他一把,他整个人就跌进沙发里。   “不客气。”我朝他摆摆手,悠哉悠哉开门,准备在这个房间里探索一下。   “你要去哪里?”岑舒撑起身体,嗓音沙哑。   这种局促紧张的模样让我有些迷惑:“给你找抑制剂。”   我不给他找抑制剂还能怎么样?   他这个样子明显用抑制剂更合适。   至于临时标记什么的,我对变成狗咬人一口不感兴趣。   我还是很喜欢做人的。   12   “你……我能麻烦你,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吗?”我四处开抽屉,还没开完,背后就攀上来一双手,岑舒贴着我的后背,用蛊惑似的语气询问我。   我略略转过头,他的脸上不带什么理智了。   看样子是进入发情期第三阶段。   很快就要进入第四阶段以及最终的本垒阶段。   我勾住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我身上撕下来:“知道麻烦就不用再说了,谢谢。”   知道是麻烦还说,这不是瞎讲话吗?   我都不干这种缺德事。   顾寒声那个牲口是个Alpha,这房间里压根没有Omega的抑制剂。我脱了沾满玫瑰花味的外套,一把丢在沙发上,这才打开门出去。   一到外面,我就先打了个喷嚏。   花粉过敏要不得啊,感觉得来片氯雷他定缓一缓。   “顾寒声,你家有没有Omega抑制剂?”我走到鬼哭狼嚎的顾寒声身边,在巨响的音乐声里,对准他的耳朵怒吼。   顾寒声先是啊了几声,紧接着满脸亢奋地把我拖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问话,视线极其猥琐地看向我的下三路:“你行了?”   “你是畜生吗?”我朝他比了个中指,和这种人做朋友,我真是没品。   顾寒声也没品。   “嘿嘿。”他笑了一声,压根没找对重点:“哪个Omega?说一说。”   “抑制剂。”我面无表情盯着他,手掌朝他摊开。   他“切”了一声,磨磨蹭蹭去给我找抑制剂了。找到之后一把塞进我手掌心里。   “你知不知道裴问青今天也来了。”顾寒声一顶我的肩膀,“我还以为他这种一板一眼,早早继承家业,事业有成的小古董压根不喜欢我们这种纨绔的聚会。”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要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虽然大家都是垃圾,但我是干垃圾,你们不仅是湿垃圾,还是有害垃圾。”   顾寒声拍了拍手:“老祝,你的垃圾论还是这么语出惊人。”   “滚。”   我呵呵一笑,拿着抑制剂就要走人,后背却总感觉一阵发毛,仿佛有人在看我似的。   大晚上的撞鬼了?   这阴森森的感觉。   我穿过二楼走廊,低下头,和一楼大厅里的裴问青对上了视线。   破案了。   这种发毛的阴森感来自裴问青。   顾寒声趿拉着拖鞋,慢悠悠走到我身边,勾住了我的肩膀:“喔唷,王不见王啊。”   我睨了他一眼:“和他比,我是只病猫,别王不见王了。”   顾寒声显然不服气,硬是要拉条件出来,证明我不比裴问青差:“你看,第一条,你们都是Alpha。”   “诶,人家正常,我不行,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抬起手,很干脆否决他这一条。   “那这说不准,裴问青至今没有和Omega或者Beta传出绯闻,连恋爱都没有,说不准和你一样。”   “人家那叫洁身自好。”我有些无语,试图甩开他的手,“你闲着没事打游戏去吧,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但现在就说不准了。”顾寒声看着我手上的抑制剂,笑的很猥琐。   好想揍他,但好麻烦。   我转身要走,他又一把把我扯回来,对我说道:“第二条,你们俩都继承家业了,这个经营水平也是势均力敌,对不对?”   “我找的职业经理人。”我说道,他开始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   “第三条,你俩都是长京大学毕业的对不对。”   我已经没力气反驳他,我大学那门门卡六十过的专业课了。   “第四条,你俩都很帅对不对,你看,这不是能拿来对比的双王吗?”   “你可以再看看我脸,再决定要不要说这种蠢话。”   顾寒声无语凝噎,嘴唇开开合合,试图再找找我身上能和裴问青打擂台的点,但盯着我这张死人脸看了很久,还是很挫败地叹了口气。   顾寒声“唉”了一声:“老祝,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不要每天这个死人样。”   “那还真是抱歉啊。”我打了个哈欠,拿着抑制剂回房间,余光却见裴问青向我举起了酒杯。   那是“碰杯”的意思。   他的表情很严肃,整个动作却有点紧张的意味在里头。   “哇,来势汹汹,挑衅啊这是。老祝,不能忍,回敬!”顾寒声在我旁边大惊小怪,咋咋唬唬。   “顾寒声,你是太监吗?”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懒得理他。   13   回到房间时,岑舒整个人已经模模糊糊了,披着我的外套一动不动倒在沙发上。   大概是察觉到我回来,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外套从他肩头滑落,他跌跌撞撞往我这里走。   “祝先生……”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臂,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浓烈地仿佛置身玫瑰花园。   不行,等会儿真得找过敏药吃了。   “我拿了抑制剂。”我晃了晃手上的抑制剂,干脆利落打开了包装。   Omega打抑制剂往哪儿打来着的?   我短暂回忆了一下生理课的内容,拿着抑制剂,一针扎进岑舒的左胳膊。   顾寒声家的抑制剂极其给力,岑舒注射抑制剂后,没几分钟就恢复了神智,甚至能磕磕绊绊和我道歉以及道谢。   “祝先生,真是抱歉……”他和我鞠躬,“给你添麻烦了。”   我能和顾寒声这种没品的家伙做朋友,由此可以得出我也不是什么有品的人,所以我的回答显得格外情有可原:“是挺麻烦的。”   岑舒面红耳赤,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讷讷道:“对不起。”   他这样衬得我和欺男霸女的恶霸似的,我暂时还是想做人的,不怎么想当禽兽。   “不用道歉。”我说,“事情发生了,道歉也没有多少用处。”   岑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开口,就带了哭腔:“我不是故意的……出门前有好好打抑制剂。”   那就是有人故意的。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随口应了他几句,他大概没想到我的话全不在预料之中,是一个过分的掀桌咖。   还没扯几句,门口忽然响起了争执声。   声音很模糊,我懒得细听,估计又是顾寒声那帮人。   岑舒的脸色却是变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哀求道:“祝先生,你帮帮我好不好?”   这个好好先生我今晚是非做不可了吗?   “我已经帮过你了。”我不容拒绝地推开他的手,“你是一个成年人,我想你应该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他抿着唇,哭的很可怜:“我真的没有办法……祝先生,门外是我的前男友闻逾山,我不知道……”   岑舒忽地拉住我的手,低下头,凄凄切切恳求:“祝先生,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   门忽然被打开了。   “他肯定在这里,顾寒声,你还想瞒什么?!”   这大概就是那个闻逾山的声音。   “闻逾山,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谁会动你的Omega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顾寒声在劝闻逾山。   那群人全部挤了进来,大概是闻到浓重的信息素味道,脸色齐刷刷一变。   实在很精彩。   我还在看热闹,怀里就猛地多了个人。   那群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我和岑舒身上。   顾寒声旁边站着的人大概是闻逾山,他盯着我和岑舒,指着我和他的手都在颤抖。   “岑舒……祝叙乔……”   他的眼睛突然红了。   我默默低下头看颤抖的岑舒,抬起头看闻逾山,又看见满脸震惊的顾寒声,最后视线落在皱眉的裴问青脸上。   我成奸夫了?   啊?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一款养胃美男攻。   感谢在2024-02-13 21:00:00~2024-02-14 21: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ohd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又是哪块小饼干 6瓶;fohd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蔬菜沙拉(1)   14   真是稀奇,我祝叙乔居然还有莫名其妙当奸夫的一天。   闻逾山明显大破防,信息素不要钱似的往外撒,顾寒声皱着眉,裴问青更是一脸不耐,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赖在我怀里的岑舒更是难受,身体完全控制不住颤抖,抖的和摇摇车似的。   我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   基本上就没有能够影响我的信息素。我自己都放不出信息素来,更别提影响了。   “闻逾山,你冷静一点!”顾寒声这次做东,忍着不快,匆匆拦下闻逾山,想让他冷静一点,一边冲另一位Beta好友使眼色,让他去拿抑制剂来。   闻逾山一把推开他,咆哮道:“我要怎么冷静?我老婆都被人拐走了!”   如果主角不是我,我应该会很开心看热闹,但主角是我,这八卦也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我轻巧推开岑舒,没兴趣陷入他们的恨海情天之中:“我走了,你们自己掰扯吧。”   很显然我这种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动作震撼了全场,岑舒一脸震惊地看着我,闻逾山更是一脸空白,在场的AAOO都不约而同用看人渣的眼神看我。   “你想走?先把话给我说清楚!”闻逾山拦在我面前,“祝叙乔,我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对待我?”   朋友?   我都不认识他。   “我又不认识你,和你是哪门子的朋友?”我厌倦道。   吵死了。   抬眼时,他们都在用惊讶的眼神看我。   “看我干嘛?没这个必要吧。”我抓了抓头发,腿还没迈出去,又被闻逾山推回沙发前。   闻逾山愤怒道:“那你也不能撬我墙角!”   他抬手握拳,就要往我脸上砸,我叹了口气,闪避开他的攻击,很耐心和他说:“我没有撬你——”   “够了!”岑舒终于不再发抖,他猛地推开闻逾山,带着哭腔质问:“闻逾山,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闻逾山垂眸看他,还是有些懵。   “我今天这个情况拜谁所赐?如果不是你在你那些朋友面前羞辱我,我至于出现这个情况吗?”岑舒擦了把眼泪,“如果不是祝先生替我找来抑制剂,你猜我会怎么样?”   哦豁,还有瓜呢?   我抱臂站在一边看热闹,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不介意?”   是裴问青。   “我介意什么?”我随口问他。   真是奇怪,这位别人家的好孩子,对八卦也那么感兴趣么?   裴问青没有介意我的态度,他似乎在斟酌语句,大概过去了十几秒,他才继续开口说:“被当成工具人。”   “这不是给报酬了吗?”我朝争吵的岑舒和闻逾山抬抬下巴,“无聊的日子有人演戏看,不挺好。”   裴问青哑然,我转过头看向他,调侃似的说:“你不喜欢?”   都过来看热闹了,怎么会不喜欢?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张脸绷得很紧,总觉得能看出点对我的恨铁不成钢。   “不喜欢。”他冷硬地吐出三个字。   也是,这种精英应该不能体会到我这种无聊的家伙,对这种事情的热情。   只是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对我恨铁不成钢做什么,长京市谁不知道我是个衣冠禽兽。   “闻逾山,我们分手吧。”岑舒没擦眼泪,泪珠子落下来的时候还怪有偶像剧的感觉。   闻逾山盯着他,脸色苍白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他的视线在岑舒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周边缓缓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身上。   嗯?   “祝叙乔,你给我等着。”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   啊?   闻逾山满脸痛苦,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苦瓜。他最后看了岑舒一眼,留下了一句“岑舒,你不要后悔”,就推开人群走人了。   背影都透着痛苦不堪。   一出戏结束,人走的七零八落。   “祝总现在还高兴么?”裴问青看向我,问道,听起来很像幸灾乐祸,或者阴阳怪气。   我瞥了他一眼:“一般般。”   只不过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就有点手足无措。我和他交情不深,也没兴趣管他,准备去沙发拿外套。   “祝先生,今天谢谢你。”岑舒走到我面前,又和我鞠了一躬。   “不客气。”我朝他假笑,他抬起头,眼神却落在我身后的裴问青身上。   我默默挪开脚步,裴问青居高临下看着岑舒,眼底带着一丝微妙的不悦。   岑舒的脸白了。   哦豁,又有新瓜了。   15   岑舒和裴问青之间有什么矛盾龃龉,那都不关我的事,反正我要回家睡觉了。   今天这场宴会除了被当成奸夫这点让我不是很满意,其他都没什么问题。我拍拍外套,转身就要走人。   但很显然,我今晚可能是有点点背,就像办公室里那群小姑娘说的,水逆?   总之我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两道声音喊住了。   “祝总。”“祝先生。”   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我身后的一A一O。   “你们俩还有什么事情吗?”   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至少外人瞧着还算是有耐心的表情。   其实已经很烦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有点困意,平时睡眠质量稀巴烂,我要抓紧机会睡觉,最好直接睡死。   “没什么。”裴问青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没有看我,走出了房间。   留下我一脸疑惑和岑舒大眼瞪小眼。   “他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我指指门口,问岑舒。   岑舒脸色苍白,还有些惶惶。我意兴阑珊,他要是像之前那样充满愚蠢的念头,就比较有意思。   可现在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就没劲儿了。   “祝先生,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点惶然无措对岑舒而言似乎是不必要的情绪,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像朵菟丝花一般,同我重复方才的话。   只要我愿意帮他忙,把闻逾山赶走。   “不需要,我走了。”我朝他摆摆手,终于能走人了。   我原本以为今天这出恨海情天就此结束,但没想到晚上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甚至衍生出多种版本,更新迭代速度极其快。   顾寒声来找我聊天时,话里都带了点谴责:“老祝,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做的不厚道,怎么能直接撬人墙角呢?”   “我没有干这种事,不要擅自让我背锅。”我闭上眼,忍住揍他的欲.望,“所以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两A争一O,祝叙乔抱的美人归,又要始乱终弃。”顾寒声字正腔圆。   三人成虎真是可怕。   “以及闻逾山好像准备找你茬了。”顾寒声看着他们小群里的消息,一脸担忧,“我们小乔要怎么办呀?”   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和人对着干,满身都是反骨。   闻逾山要是昨晚听我解释不把锅砸我身上,那这事儿就算了。   可他偏要把岑舒摘出来,把我踢进坑,这我忍不了。   游戏都不能这么玩啊。   “被逼到这份上,我不撬个墙角岂不是不如人家意了?”   我冷笑一声,旁边的顾寒声大概没见过我稍微没那么死人的样子,“嚯”了一声:“老祝,你这是被逼上梁山了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诚恳道:“我知道你有时候就有点神经病,但听我一句劝,那岑舒不是什么正经人,你这梁山也不是非上不可。”   “还好,你不觉得岑舒傻的很好玩吗?”我面无表情看着他,耸了耸肩。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朝我比了个大拇指:“好,加油。”   16   我是被人逼上梁山,但很显然觉得呼吸都麻烦的我,根本不会在梁山上挪动半步。   我和岑舒的第二次见面其实很意外。   至于这个意外有多少偶然的成分,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和岑舒的相见,都在一种神秘的计划之内。   计划之外,是他诚恳又真挚的表白。   他那双眼看狗都深情,看我自然不在话下。送花送吃,嘘寒问暖,伏低做小,连顾寒声都要被他的毅力打动,对我这种被逼上梁山,结果梁山反来就我的情况表示啧啧称奇。   岑舒的确有点东西。   紧接着就是确定关系开始正式恋爱。   当初三人成虎的谣言转头就成了真,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岑舒那天特别高兴,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公开。   我对这些东西可有可无,他既然想要那就给他。   我任由他在朋友圈以我的名义发送拍下的牵手的照片,还要配些矫揉造作的文字。   不是很懂这种牵手照和文字有什么好发的。   他把手机还给我,挽着我的手臂,就像真正攀附的菟丝花,仿佛失去我就活不下去似的。   我不清楚他当时用了几分的力气去表演虚情假意,但那天月光下,我透过他那双眼睛,居然也能看见一个灵魂的深情。   真有意思。   至于后面被绿成绿化带,那我也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   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我怎么会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就像我也不会知道裴问青在那天出了车祸一样。   17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精神状态很超前!   点赞!   感谢在2024-02-14 21:05:26~2024-02-15 20: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又是哪块小饼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蔬菜沙拉(2)   18   “你知不知道裴问青出车祸了?”   顾寒声和我说的时候,岑舒正在一旁倒茶,摔碎了一个茶杯。   我瞥了岑舒一眼,制止他蹲下来捡玻璃的动作:“放着让人收拾,你别乱动。”   那个七魂六魄少了一半的失神样,我怕他捡个玻璃被划伤流一堆血。这对晕血的我,是一种重击。   “然后呢。”我问顾寒声,顾寒声比划了一下:“你有没有产生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幸灾乐祸?”   顾寒声还是那套说辞:“你和他不对付啊,见他倒霉不应该很高兴吗?”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脑子里都是水吧。他怎么出的车祸?”   岑舒放茶的动作一顿,顾寒声没在乎,直接端起来牛饮,直接被烫到:“好烫!”   这回我是真的幸灾乐祸:“哈哈,活该。”   “祝叙乔,你个牲口!”顾寒声见我面无表情笑,奋力谴责,岑舒被吓了一跳,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   “他喝不来高级的东西,你给他拿瓶冰可乐就够了。”我高兴够了,对岑舒说。   顾寒声和条狗一样晾舌头,说不清楚话也要和我八卦:“听说是玩手机的时候没看清,直接撞树上了。”   我啧啧称奇:“好学生也有这天?”   顾寒声感慨道:“那可不嘛。”   我和裴问青关系毕竟一般,甚至称得上陌生,至于公司业务上有没有合作,我也不知道。   公司我都交给专业人士负责了,只在有人准备谋权篡位时,我才会在公司出现一下。告诉各位暂时还没死,充当警告物的作用。   因此裴问青出车祸我也只是表达了一下惋惜,并没有考虑去探望。   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他不怎么看得上的社会垃圾。   反正那几个别人家的“好孩子”都这么看我的,已经习惯。   此后我再也没听过裴问青的消息,顾寒声找我聊天时,也不会说这些,我活得和行尸走肉一样,也不在乎这些。   至于岑舒是什么时候和闻逾山旧情复燃,又是什么时候拥有一个连的后宫,我也没有探究的心思。   有句话的确说得好,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被动撬了人墙角,被撬墙角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裴问青也来掺和就不太合适了对吧?   19   裴问青和岑舒这两个人的组合,既在我的预料之中,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在岑舒看向裴问青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岑舒那颗榴莲似的心,大概真有一块大平层是留给裴问青的。   这其实是件很奇妙的事。   但裴问青愿意配合,还是让我有些震惊。   发现他们两个有一腿,还是很意外的场合。   那是我和岑舒“恋爱”的第二年。   岑舒大概从我得过且过的生活,与无法释放信息素的身体,意识到我的确不是个合适的跳板。   但又因为沉没成本,或者说自信能够掌控我,所以并没有选择离开,便以极其别扭的状态留在我身边。   他毕竟是个把演戏贯穿整个人生的大佬,还是每天言笑晏晏面对我,然后转头出门捞鱼。   他那么努力我也不甘落后,毕竟我的演技也是过得去的。   大家维持岌岌可危的和平,就看谁先突破那层纸。   我一向是吸血鬼体质,昼伏夜出,但那天就是见鬼的觉得应该出去走一走,于是打着把黑伞,默默出门,像个老年人一样散步去了。   外界果然惊喜颇多,散步都能看见裴问青和岑舒。   我站在不远处,隔着橱窗,看岑舒将一杯咖啡推向裴问青,手指还轻轻擦过了裴问青的手腕。   动作很熟悉,引诱意味很强烈,我欣赏了一会儿,默默走进了那家咖啡馆,挑了个绿植后的位置坐下,距离不远不近,还能勉勉强强听见他们说话。   我不清楚他俩是什么时候正式开始交流的,但很显然裴问青段位更高,面对岑舒依旧是八风不动,很偶尔会吝啬地给出一个笑容。   他单单笑一笑,岑舒就没了脑子,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那种友好交流的氛围直到出现我的名字,才变得尴尬起来。   “你出来见我,祝叙乔知道吗?”   这是什么离谱又糟糕的台词。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楚看见岑舒的脸色就像是被刷新了,变得苍白无力,他嗫嚅着对裴问青说:“他不知道。”   裴问青的表情有些阴沉,又像是隐约松了口气。   没被人抓住的确该松口气。   “裴先生,我……”岑舒略略俯身靠近裴问青,但裴问青的第一反应是躲开,过了一会儿后才转回身体,勉强靠近岑舒。   这是个很奇怪的反应。身体的下意识动作往往能暴露很多,裴问青不见得是对岑舒有意思,才特意靠近岑舒。   那他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找我的茬吧。   我虽然树敌众多,格外喜欢犯贱,但不至于连他也一起招惹上。   那他想做什么?   “诶,真是你啊祝叙乔?你怎么在这?”   我还在思考裴问青这么干的原因,一个陌生男人走到我的桌前,一脸惊喜。   坏了,认不出来这人是谁。   我感觉我脑子真的有点毛病,老是在关键时刻装聋作哑。   我看着那个男人,朝他扯扯嘴角:“你是?”   余光里,裴问青和岑舒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苍白。   其实我只是想看个热闹而已。   “赵卓名,高中和你一个班的。”赵卓名指指自己,试图通过高中同学这层身份拉近关系,我愣了愣,朝他笑了笑:“原来是你啊!”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话题总归就那么点东西,随便找点乱七八糟的话附和一下就行了。   “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赵卓名坐到我对面,好奇打探,我想了想我现在的具体工作,坦然且真诚道:“啃老。”   这话没有毛病,我继承家产不就是啃老吗?   我又没有通过创业的方式开拓创新。   赵卓名一脸讶异:“总不能真的啃一辈子老吧?这会儿正是要拼搏的时候嘛。我记得你以前很厉害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不是好汉也一样。   以前厉害的祝叙乔关现在的祝叙乔什么事,现在的祝叙乔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想当年你真的是高中所有Omega的梦中情A,那会儿真的是盛况啊。”赵卓名回忆往昔,我一脸惊叹。   见鬼了,他口中那个家伙真的是我吗?不至于吧,我怎么不知道我当年人格魅力那么大?   回头问问顾寒声那个牲口去。   “我现在在瑜晟工作,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内推。”赵卓名把他的联系方式打开来给我,“我换了个号,重新加一个?”   我看着他循规蹈矩的名片,无声叹口气,还是加了个好友。   今日又做了件好人好事。   “赵卓名。”裴问青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的桌边。   赵卓名抬起头,更是惊喜:“裴会长!”   他面对裴问青和面对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带着点谄媚和亲近。   “嗯,好久不见。”裴问青冷淡地应了一声,眼神却一直看向我,带着点不安。   他不会觉得我是来抓奸的吧?   赵卓名殷切道:“祝叙乔,裴问青,我们那会儿的学生会会长,还是一个班的,你应该认识的吧?”   我挑了挑眉:“认识。”   我以前居然和裴问青是一个高中的?   一个大学我倒是知道,一个高中我是真的没什么印象。   他那会儿居然还是学生会会长,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啊。   我在心里如此感慨,正巧与裴问青对视,看清了他眼底的忐忑。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真是难以让人理解。   今日的已读乱回任务完成,我站起身,对他们俩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卓名明显对裴问青更加感兴趣,再加上从我身上找补炫耀的感觉已经满足,并不在乎我的离开,反而很大方地和我道别。   我经过岑舒身边。   真可怜,脸白成这样。我顺手摸了把他的脑袋,朝他笑了笑:“早点回家。”   运动量已超标,我要回家当吸血鬼。   这次撬墙角就这么简单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岑舒紧张了很多天,面对我时都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我也不是什么脾气很凶的人吧?我甚至都不能放信息素压迫别人诶。   只是一个很无辜很普通的人类而已。   20   今天又是个晴天,我结束回忆,鸡蛋饼放在盘子里已经凉了。   岑舒早就脱下了围裙,换上了一件新衣服。   和他一贯内敛柔弱的风格不太契合,太张扬了。   不过经过了三年的呕吐物式恋爱关系,再加上完美的时间管理任务,他进化成这样倒也是正常的。   空气中有微尘在日光里浮沉,他终于愿意卸下所有伪装,将那些常年累月保持的深情抹去,满脸倦怠地问我:“祝叙乔,我们三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吗?”   我该回答什么?   他红着眼问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作者有话说】   我眼里的祝叙乔:二货傻狗   其他人眼里的祝叙乔:冷淡寡言高冷美人A   裴问青眼里的祝叙乔:高深莫测的魅魔 第9章 葡萄果酒(1)   21   我一直觉得我和岑舒这样的关系,谈爱是一件很庸俗的事情。   三年前,我在他身上窥见的深情早就在那一夜伴随月光消散。   只是我太擅长装傻。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优点,所以在我看来这就是心知肚明的事。   但在岑舒眼里,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这种问题我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   “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对他说,“岑舒,有些问题没有必要问的。”   岑舒的声音有些响,像是酒瓶砸碎的声音,刺耳又锐利:“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为什么你连是与不是都不能回答我?”   我的后腰抵着料理台,很冰。   “其实也不算,”我像以往那般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从他柔顺的头发滑落至他的脸颊,看他眼底升起期待,“小舒,我一直以为我给你的足够了。”   岑舒拉住我的手,蹙着眉,用殷切的目光看我,轻声呢喃:“不够……我想要的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我一直都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介意他用那充满野心与贪婪的眼神看我。   毕竟我从最开始就是因为这双妄图掌控我的眼神,才出手帮他。   “看来是我误解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厨房内响起,轻轻抽出了被岑舒拉住的手。   他大抵从我的动作间明白了什么,眼底的期待不复存在,嘴唇轻颤,试图去辩白:“我不明白……”   “没什么不好明白的,小舒,你是个成年人,应该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这句话是我三年前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说过的话,现在再说一次,就像是退回了原点。   他的眼泪照旧是他的武器,我用指节揩掉他的眼泪,冲他笑了笑:“眼泪要给正确的人看。”   我的脸倒映在他的眼瞳里,笑容显得很僵硬。   不过这也正常,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正经笑过了,能把嘴角扯起来我都觉得很神奇。   22   岑舒离开了。   23   “出来喝酒吗?”顾寒声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欢欣鼓舞,“庆祝我们小乔同志恢复单身,哥们给你开单身派对,亲自过来接你怎么样啊!”   家里没开灯,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外面夜色正浓,显得我像个空巢老人。   大半夜是我这种夜行生物的活动时间。   我决定不做空巢老人,照例先损一句顾寒声:“耳朵要聋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来不来啊老祝!”   “来。不用你接,我自己开车。”   “奇了,你居然肯开车出门了。”电话那头,顾寒声的声音狂放,还有各路酒瓶乱撞的清脆音。   他大概转头和人吼了一声,才继续说:“老祝,等你啊,定位发给你!”   我拿上外套,按照他给的地址从家里出发。   到的时候,这群牲口已经喝上头了,妖魔鬼怪齐聚一堂鬼哭狼嚎。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成语形容大赛。   我嫌弃地踢开脚边的一只酒瓶,顾寒声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东西,甚至拉了条横幅:“庆祝长京小乔重回单身!”   布置的那个傻子站在沙发上,拿着话筒高喊,很像上窜下跳的弱智,感觉比我还神经病。   还好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如果说出口,顾寒声估计不会给我安生日子过。   “啪!”   一旁有个人打响礼花枪,顾寒声的话同步响起:“主角登场!恭喜!”   “你在搞什么?”我要被气笑了,甩开那些彩带,“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顾寒声本来就有点人来疯,喝了酒之后更是疯狂。他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是什么,这是庆祝!是恭喜你脱离苦海的美妙乐章!”   “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活得像你口中那么可怜呢?”   我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他的手,强行让他远离我的肩膀。   “真没有吗?”顾寒声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这群来参加我“单身派对”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祝叙乔挖了闻逾山的墙角,还没享受撬墙角的乐趣,就被闻逾山针锋相对,正牌男友岑舒又像训狗一样训他,把他养成窝囊性格的舔狗。   分明是个“正宫”,活的和备胎似的。   头顶草原能跑马,岑舒那几个出轨对象还在外面不留情面贬低他。   一个废物Alpha。   “当然没有。”我拍了拍顾寒声的脑袋,“别那么操心。”   顾寒声看我的眼神更可怜了:“老祝,我感觉你现在给我一种强烈的备胎舔狗感觉。”   我在群魔乱舞间找了个空位坐下,随口道:“真做假做,我还是有数。”   现在说什么,在他听来都会是为自己挽回颜面,才嘴硬不肯承认。   干脆不说得了,反正顾寒声只听他想听见的。   “要给他找点麻烦吗?”顾寒声坐到我旁边,拿着一瓶刚开的酒。   他手段多,又是家里的幺子,顾叔和顾大哥也乐意宠他,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他们基本都顺着顾寒声来。   让他去找岑舒麻烦,可能真是专业对口。   “不需要。”   我对他说。   顾寒声还是当个傻货比较合适,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太合适。   “唉!”他长叹一口气,把酒塞进我手里:“喝!”   顺带碰了个杯。   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但还是给面子抿了一口。   包厢门被推开一道缝,有人敲响门,站在门口,怪有礼貌开口:“我应该没有打扰到各位吧?”   这话说的,不请自来,不就是打扰到了么?   我坐在沙发上,扭头看向来人。   混乱斑斓的光影下,裴问青穿着黑色大衣,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站在门口,仍旧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特别像男模。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外套里面是黑色的睡衣。   曾经的情敌见面,真是气势上就输了啊!   顾寒声唱歌的动作一顿,姿势滑稽地站在原地,和其他人一样,转过头看向裴问青。   最后转过头看我,眼神意思很明显:哥们,你叫来的?   我诚恳地摇摇头。   我还真不至于到请“情敌”的情况。   本人只是喜欢犯贱,但远不到下贱的程度。   顾寒声真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介意我和各位凑个桌吗?”他清清嗓道。   包厢里是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要转出火花来,不知道谁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将这场无声喜剧推向高.潮。   顾寒声和鸭子似的“嘎”了一声,我估摸着他应该被吓出嗝了。   裴总一年未见,气势更盛了。   最后还是得靠我圆场:“裴总,落座吧。顾寒声,你继续唱歌吧,没人拦你。”   在那站着怪吓人。   裴问青走进包厢内,默默坐到了我旁边。   身侧有重量,我转过头,把腿往旁边收了收。   真是奇怪,坐那么近干什么。   “裴总好兴致。”我想了想,开口道。   希望裴问青不要把话落到地上,那样显得搭话的我很像傻子。   “嗯。今天正好有空。”裴问青道,摁了摁手机的开关,亮起的屏幕又熄了下去。   这天聊不下去了。   不过也正常,裴问青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和我这种脆皮聊天实在没什么好聊。   “先恭喜祝总恢复单身了。”裴问青举起酒杯,语气平淡给我送祝福。   我从善如流举起酒杯,也祝他:“裴总同喜。”   可以光明正大追求岑舒,不用担心我时不时出来抓奸了。   裴问青的脸和冰雕似的,实在看不清他想表达什么情绪。   过了半会儿,他问道:“祝总的恭喜,是什么意思?”   我懒得想为什么他一个人精一样的家伙会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这种事情不太适合摆在明面讲,我也只能隐晦暗示他:“就当是单身人士的庆祝了。”   裴问青了然似的点点头。   他放下那杯没动的酒,又不说话了。   不喝酒还敬酒,好神秘的人。   “方便问祝总一个问题吗?”他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活像下一秒就能参加发布会。   我抿了口酒,摆了摆手:“你问。”   让我听听是什么问题。   裴问青克制道:“我想知道祝总当初为什么会和岑舒在一起。”   还真是不留情面,直戳人肺管子。   如果我有这玩意儿的话。   我懒散道:“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太无聊了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更别提岑舒很喜欢演戏,我每天都有戏看,真人版,多精彩。   很显然裴问青这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是无法理解我那乱七八糟的兴趣点的。他皱着眉,还在思考我的回答。   我撑着脸,偏过头去观察他的面部表情。   前面是顾寒声在唱歌,跑调的“东汉末年分三国”传进我耳朵,惹得我想把他大卸八块,别说分三国了。   “我不明白。”裴问青认真道,却在和我对视上时,面容僵硬了一瞬。   他是个面部表情不多的人,所以明显表现出来的一些反应就特别有意思。   我打了个哈欠,掀了掀眼皮:“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裴问青略略侧过身,郑重其事道:“他不适合你。”   唉,不适合我,适合你成了吧?   【作者有话说】   知道祝叙乔分手的裴问青:不动声色(欣喜若狂)穿衣打扮盛装出席(祝叙乔认为他在挑衅)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误会!   爽!   顾寒声在撕心裂肺唱曹操。   感谢在2024-02-16 21:00:00~2024-02-17 19: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葡萄果酒(2)   24   “裴总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放下酒杯,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怪亮的。   裴问青往旁边动了动,垂下眼眸回答我:“感觉。”   我其实能隐隐约约感觉他在躲我,但这种有损他颜面,给我长威风的事情,我直觉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那就当他是坐着难受,要换个姿势吧。   “拿我的回答来回答我,裴总还真是聪明人。”我坐正不再看他,靠着沙发打了个哈欠。   好困,想睡觉。   裴问青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也有点模糊:“我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感觉就感觉吧,毕竟裴总的确不明白。”   顾寒声已经从曹操唱到三国恋了。一如既往跑调撕心裂肺,这傻叉怎么不唱死了都要爱?   很久没喝酒,酒量都往下跌了不少,一杯就让我昏昏欲睡。   早知道不吃安眠药,喝点酒也能睡,早知道早点喝酒了。我的意识开始涣散,耳边跑调的歌声忽然消失,大概是顾寒声在说话。   “老祝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谁……”   “我来吧……”   又是谁的声音?   好像有人扶起我,说要送我回家。   大善人啊。   我抓住了大善人的衣服,索性昏睡过去。   25   “祝叙乔,醒醒。”   “祝叙乔,到了,你快醒醒。”   声音由远及近叫醒我,但我没准备醒。   我能好好睡一觉的时间不多,上回在次卧是一次,今天喝酒了又是一次,好不容易能睡一觉,真没必要把我喊起来。   “别吵……”   我想凭本能行事,利用仅剩的神志挥了挥手,试图捂住对方的嘴,手掌在晃了一圈后,终于摸到了一张脸。   朦胧的视野里,是一片猩红。   感觉我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掌心触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我的手指顺带动了动,感觉捏住了什么东西。   “让我睡会儿。”   我再次闭上眼,直接往前面倒。   大概是一个男人的怀抱,没闻到信息素的气味,只有浅淡的洗衣液香气。   好像我妈身上的味道。   我妈喜欢这个牌子的洗衣液,我高中那会儿所有衣服都是这个味道,还有人怀疑那是我的信息素,闻久了都有点反胃。   只不过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即便后来我自己买来用,也不是那个感觉了。   十年没有闻到这个味道,还怪想念的。   我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还没睡几分钟,就感觉自己躺在钢板上,全身都很痛,活像被人打了。   “嘶……”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有动过了,我感觉脖子好像抽筋了。   我撑在什么又柔软又僵硬的东西上挺起身,另一只手捂住脖子,皱着眉睁开眼:“好痛。”   “你没事吧!”   有人紧张问道,我出走的灵魂终于回家,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了。   “……裴总。”   我坐回副驾,枕着副驾的靠枕,转过头去看裴问青。车内昏暗,他没有开车内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点脸红,但这个可能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算不得数。   裴问青对外向来是一座冷冰山,做人做事格外冷静,从来不会暴露半点个人情感。   他就像是一具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按照裴家的行事准则,成为严谨强大的裴家掌权人。   只需要冷静,理智,自持,不近人情,严谨就好,多余的情感对他来讲都是无用的东西。   我或多或少会听见其他人议论裴问青,所有人的评价都是格外一致的“冷漠”,极其擅长破坏气氛。   不过我记得他也是做过什么出格事的,拒绝结婚大概算一件。   能直接和他父母说不结婚,也是挺刚的,就是不知道他对岑舒是什么意思,追求到岑舒应该就会结婚了。   我和这种人天然就犯冲,就像是天生不对付,实在喜欢不起来,也相处不来。   “你醒了。”裴问青咳了两声,沉声问道。   “嗯。麻烦裴总了。”我打了个哈欠,懒散道,“那我先走了。”   我去开车门,动了半天根本开不了。   坏了,裴问青是准备跟我干架吗?车里打起来,我感觉我是吃亏的那个。   我的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是十七八岁那会儿,打群架都没事,但现在,我只是个小学生都能打倒的弱男子而已。   吸血鬼不好当啊,每天昼伏夜出的,还能打架就奇怪了。   “裴总,劳烦开个车门?”我转过头去看他,挑了挑眉。   裴问青双手紧握成拳,过了几秒后,才像是回过神来说:“祝叙乔,我——”   车后响起喇叭声,这声鸣笛像是一个信号,他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摁了下解锁:“抱歉。”   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刻想要和我说什么,神情里的懊恼也并未作假。我打开车门,和他告别:“今晚多谢裴总了。”   车门被我关上,连同裴问青的表情与动作。我往家门口走,却看到了岑舒。   “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低下头看他。   岑舒抬起头看我,明显有话要说。还没开口,先皱了下眉头:“你喝酒了?”   我随口道:“一杯而已,有事吗?”   岑舒抓住我的手臂,咬了咬唇:“我是来拿东西的。”   我打开家门,靠着大门漫不经心对他说:“去拿吧。”   裴问青还没走呢?   那辆车停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裴问青有名没有看见我和岑舒的相处。   希望他不要误会我和岑舒还是藕断丝连,他可以大胆放心追求岑舒的。   一A一O,未婚未嫁的,天作之合。   他俩要结婚,我还会托顾寒声给他们随份子钱,参加婚礼就算了,老是被当可怜虫我也会无聊了。   人生在世,当然要换个身份。   裴问青走下车,点燃了一支烟。   真神奇,他居然会抽烟。我一直以为这种好学生是烟酒不沾的,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烟酒都来。   抽烟的动作还挺熟练。   我的指尖有些痒,下意识伸向口袋,摸到一片空气后,才反应过来我已经戒烟了。   不过很奇怪,我没有对自己抽烟的印象。抽烟,戒烟,这些都是我过往的习惯使然,我的记忆并没有出现这些片段。   还真是奇妙啊。   他指尖的微弱火光,在这一刻的深夜里格外刺眼。我扭过头不再看,岑舒提着一个背包走出家门,神色复杂地对我说:“你胃不好,不要喝那么多酒。”   劝告我收了。我靠着门,朝他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岑舒捏紧了背包带子,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看向外面,裴问青的车已经消失离开。   看来他只是下车抽根烟而已。   在裴问青车里的那股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关上家门,慢吞吞往楼上走。主卧阿姨收拾过了,但我仍旧觉得岑舒和那个阿越的信息素味道还存在。   脚步刚到主卧门口,就拐了个弯,挪进客卧。   可能要换套房子了。这套我还是很喜欢的,主要是位置偏,特别清净,死了都没人发现的幽静。   但我又实在不喜欢那个味道,只能忍痛割舍了。   26   今夜注定无眠。   人睡不着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想东想西。幻想家里有人都算是常规操作。   我倒是感觉家里没人,有人也能热闹点,四个人么,刚好凑一桌麻将。   斗地主也行啊,我不挑。   还真是安静,什么人都没有。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滚到最后变成一只春卷,才从床沿挪动到床中间,开始思考裴问青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在乎这种问题的,但谁叫我现在睡不着,我需要找点事情干。   “我”后面会跟什么呢?“想”还是“要”,或者是“不”,也可能是“是”。   身后跟着的可能性太多,我根本猜不出来。   我费劲坐起身,从被子里抽出手,拿出手机给顾寒声打电话。   连打三个一个没接,这牲口估计喝高了,压根不搭理我。   我这几年活的和隐居似的,好友圈极其狭窄,常联络的只剩一个顾寒声。   联系人列表少得可怜。   我重新倒回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了想,还是从床头柜里拆了两片安眠药生吞。   不知道是不是吃出抗药性,安眠药的作用微乎其微,我打了个哈欠,在期待中睁大了眼睛。   得,更清醒了。   我长叹一口气,换成了更加板正的躺姿。   躺了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受不了,开始翻电影看。   其实我知道练霓裳会青丝变白发,出走塞外,也知道卓一航会后悔,但还是想要继续看下去。他们之间牵连纠缠,信任在一瞬间倾覆,将口中的爱变成了一地鸡毛。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天光熹微。   “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   我掀开毯子下床,拉开了窗帘。   “难道这不算,相恋到白头。”   我走到阳台,靠在围栏前,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好寡哈哈哈哈!   我也是!   歌词是《白发魔女》 第11章 奶油瓜子(1)   27   看完日出后,我把所有的窗帘拉上,像鬼魂一样飘到楼下客厅,坐在客厅里发呆。   到了早餐时间后,我钻进厨房,随便做了点饭吃。   很简陋,两片烤面包和两个煎蛋。   我实在不想做麻烦的东西,能维持身体基本机能就行。反正是死是活对我来讲并不重要,现在不能死,那是因为还没想好把产业留给谁。   要让我爸妈知道我这么折腾家里的公司,感觉死了以后见到他们,也得被鸡毛掸子狂揍。   不太想死了还要挨打,这种事情听起来太地狱。   所以就再活几年吧。   勉强吃完早餐后,我又晃荡回房间,找到了躺在床底下鬼吼鬼叫的手机。   手机铃声感觉又是顾寒声给我乱折腾的,我不会把尖叫设置成手机铃声,也不会把他恶心的夹子音气泡音设置成手机铃声。   他以为这是什么,哈利波特里的吼叫信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号码,十分没有警惕性地接通:“诈骗犯?没钱,挂了。”   “老板!”   声音怪熟悉的。   我移开手机,又看了看那串电话号码:“你谁?我认识你吗?”   真是奇怪,我的联系人列表里居然还有此等见人就喊老板的奇人?   “我是徐愿行啊老板!”对面的男人自我介绍道,“老板你什么时候来公司?而且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五次介绍自己了,老板你真的不考虑把我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吗?”   我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啊,我脑子记不住事儿。公司就不去了,我相信在你的管理下,我们公司一定会蒸蒸日上,勇立潮头,加油!”   “这是一件事儿吗?老板,您要不来一趟吧,您那些姑姨叔伯我实在搞不定啊!”   可怜孩子,敬语都吓出来了。   “你怕什么,骂回去就是了嘛。哦对了,给你涨个工资吧,我挂了。”   “老板,老板!求求你了老板!你是在修仙吗!”   徐愿行这人面对我时有些咋咋唬唬的,但做事向来心细谨慎,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谋士。   而且很重要的是,他是个beta。   虽然社会里很多人觉得beta就是普通人,比不得alpha和omega。但在我眼里beta才是社会的中流砥柱,没了他们这个社会还怎么运转?!   靠发情期易感期的AAOO吗?   我祝叙乔身为阳痿Alpha,实名歧视所有AO,并为beta代言。   放在这个时候,宣誓可能有点跑题,不过没事。   不管徐愿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型困难,但恕我无能为力。   我只是个柔弱的普通男子而已。   “没在修仙,最近在练习屠龙,准备去拯救世界,做屠龙勇士了,你加油。”我倒在床上,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空气开膛破肚。   血肉脏器流落一地,鲜血汇聚汪洋,让我彻底窒息溺毙。   “老板别屠龙啊!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我耐心听他把废话说完。   徐愿行还能这么咋呼,说明事态还没有到失控的时候。   他真的觉得难以对付,说话语气不会像现在那么夹。   我相信他作为金牌的职业经理人,能够解决这次职业危机。   隔空为他送去加油后,我挂断了电话,顺带直接关机。   我本来就神出鬼没,不接电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我甚至在火场睡过觉,火烧到房间门口,要不是消防员把我扛出来,可能就要被直接闷死在里面。   我完全没有与意识到这点,那个温度那么好睡,我一个常年失眠的人,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还不得逮着狂睡。   睡得太死了,真是对不起所有人。   我躺在床上,维持安息的动作闭目养神。睡是不可能睡着的,只能躺着发发呆这样。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声音。可能是鸟叫,也可能是门铃。   闭着眼听了好一会儿,我才正式确定这是门铃声。   很有规律,很有礼貌,就是不知道是谁。   这地方偏僻成这样,居然有人肯来?   甚至还是很有礼貌的上门拜访。   我摸不清这位客人的来路,手机关机,不想联系人。我穿上拖鞋,晃荡到楼下给人开门。   打开门,先看到的是一张严肃的脸,黑色的眼眸正式严谨地看着我。   我凑近去看他的脸。   这回是真的给我吓清醒了。   裴问青。   ……靠。   28   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银边细方框眼镜,看见我时,眼睛先亮了亮,眉头紧接着缓缓蹙起。   我知道我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形象应该很难看。   头发乱如蓬草,眼下乌黑一片,张牙舞爪昭示我昨晚熬大夜的战绩。眼底全是红血丝,能随时结出好几张蜘蛛网,从眼底扯出来,还能把我捆一捆上锅蒸了。   “早上好。”我迟疑了片刻,心情极其复杂,但还是和他打了声招呼。   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实在是太过力离奇。   不知道该为他会出现在我家震惊,还是为他起的那么早,拥有一个成功人士的标配起床时间而感慨。   “早上好。”裴问青和我打招呼,声音有些发紧。   我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裴问青在我面前,总是有种忐忑与紧张的情绪。   就好像他很怕我。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差点笑出声。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在面对我时,会觉得紧张和忐忑这种情绪是必要的。   还以为他已经进化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负面情绪,轻而易举在管理情绪这种事情上打败敌人,稳坐王座,睥睨苍生,冷声批判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与我家的安稳宁静不太一样,裴家一直是个大战场。   有点像是养蛊,每个人都是里头的蛊虫,心怀鬼胎,互相攻讦。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那个能活下来,还能拿到真正对他们有利的东西。   不中用的就等着被踢出利益中心,汤都不一定喝的到。   裴问青他那位omega父亲是裴老总的第四任夫人。裴老总孩子一窝一窝生,跟足球队似的,裴问青能在这种狼虎窝里活下来,还能吃到大头,接受过的磨砺不是我这种纨绔能体会的。   所以没必要这么对待我。   我是真的万分不解。   气氛忽然变得焦灼尴尬,我满腔烂话又不能对他说,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虽然在顾寒声眼里,我和裴问青属于同一个梯队,已经从准太子登基。   但我心理上一直觉得和我同龄,甚至比我小几个月的裴问青在我爹那一辈。   我得管他叫叔。   30   “裴总有事吗?”   走神和沉寂许久过后,我终于决定先主动出击,询问对方所为何事。   裴问青双手背在身后,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带了把刀,准备随时把我砍了,玩那种“是兄弟就砍一刀”的无聊笑话。   但思来想去我又找不到得罪过他的蛛丝马迹,犯贱又没犯到他的头上。   和他也不是什么关系很铁的兄弟,那这拿刀砍人就不太现实了。   所以他的背后到底藏了什么?   “祝总,我今天来是有事和你说。”裴问青深吸一口气,大概做好了开口的准备。   我的心率常年维持在五十这个非正常的数值左右,我也没准备调理,就让它一直心动过缓也行。   但现在看着裴问青这副紧张的样子,我隐隐约约觉得我的心率开始加快了。   这大哥到底要说什么,怎么准备工作要做那么长时间。   “你和岑舒真的分手了吗?”裴问青盯着我的眼睛,开口问道。   他这一句话,给我悬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我的心率忽快忽慢,比我大起大落的人生还波折。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的。   “裴总,你就是来问这个的?”我没什么站姿地靠在门上,没好气问了句。   裴问青看起来更加不安了,连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所以你和他分手了吗?”   我抓了把头发,蓬草似的头发现在更乱了,能直接孵化禽类的蛋,还能让小鸟在头发丝构成的迷宫里畅快遨游。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裴总就不需要再问了吧?”   裴问青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还来问我一个无相干的人的私人感情。   回答分手又能怎样,难不成他要给我发他和岑舒的结婚请柬吗?   裴问青固执地盯着我,没有移开视线。   我定定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底也有点黑。   原来裴问青也会熬夜啊。   所以昨晚有人和我一样失眠,这人还是裴问青,整挺好。   我那颗没睡着暴躁的心突然变得镇定自若,甚至还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意思,活像下一秒就要出家,立地成佛了。   一般我管这个叫心态平衡。   他这紧张局促的样子,搞得好像是我怎么欺负他了。   为了洗刷此等脏水,我也只能抱臂无奈回答:“分手了分手了。裴总满意了吗?你现在可以直接去追求岑舒了,慢走不送——”   “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和我话语同步响起的,是裴问青送到我面前的花束。   他捧着花,那张严肃的脸难得露出一丝局促的笑容。   花很漂亮。   就是这个向日葵头全朝向我,有点惊悚。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火场睡觉的奇人,长京市消防局至今有他的传说。   还好没在火葬场睡觉。   感谢在2024-02-18 21:00:00~2024-02-19 21: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是即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奶油瓜子(2)   31   “裴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默默后退一步,看着那些头朝着我的向日葵,很谨慎地询问裴问青。   他这招我是没有预料到的,我以为他只是来确认我和岑舒是否真的分手,然后提着礼物和花登岑舒家的门,勇敢追爱,从此加入岑舒的后宫大军,成为多角恋的其中一个角。   我完全没想到会变成他向我表白。   啊?   裴问青追求我到底是为什么,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吧?   我这也不算风韵犹存啊?   “你,”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想征得我的同意,追求我?你确定?”   裴问青捧着花,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的震撼,脸上由羞耻带出来的红意逐渐淡去,神色也从最开始的局促变成现在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他点点头,缓缓开口:“我知道这有点唐突,但我是认真的。”   我靠着门,又抓了把蓬草一样的头发:“你确定?我这个样子?”   尸体都比我健康。   这副皮囊不知道在何时戳中裴总的红心区,让他觉得我是一个合适的追求对象。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正式照过镜子了,对相貌的了解通常来源于其他人眼里的倒影。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半点观赏性没有,还容易吓到人。   上回出门把一个小男孩吓哭了,可以纳入人生成就之一,很自豪。   “不是相貌。”裴问青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追求你。”   油盐不进,啧。   “我对岑舒的情人没兴趣。”我开始在脑子里想拒绝的理由,裴问青这人在我的印象里,一向是不择手段的狠辣人士,拒绝理由找的不好,我怕他让我了断当场。   裴问青站的笔直:“我不是他的情人。”   我挑了挑眉:“你不是他的情人,那你们出去约会干嘛?”   裴问青抱着花,清清嗓子道:“我是为了你。”   “而且,我没有和他有任何过线接触。”他皱了皱眉,话语很严谨。   我说实话我现在很懵,有种很神秘的感觉围绕在我身边,让我难得想找老天爷要个说法。   “你这有点离谱了。”我打了个哈欠。   见到他就困,莫名其妙的体质。   他身上有什么好睡的磁场吗?   “因为好像没有别的途径能够靠近你了。”他低声说。   怪可怜。我叹了口气,不太理解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你现在就直接来见我了,这不是个途径吗?”   他定定看着我,眼底有些怀念。   等会儿,他不会对我的印象是“有故人之姿”吧?这就不好玩了,我不做甄嬛。   替身文学在文艺作品里很有看头,现实就没意思了。   不过他对自己情绪的管控能力的确很强,那点怀念转瞬即逝,并没有在他的眼中停留太久。   裴问青低下头笑了声:“也是,我可以直接来找你。”   “追求就算了,交个朋友可以。”我靠着门,朝他怀里的向日葵花束抬抬下巴:“花就当上门礼了。”   他发懵地看着我,有些呆滞:“可我不只是想——”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是傻子吗?”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我还是那个被他看中的“月”,其实不该这么打比方。   把我比月也算是侮辱月亮了。   不好意思啊。   裴问青的眼睛突然亮了,应了我一句:“好!”   我眉头一跳,总感觉自己在惹火上身。   其实我算不得心软的人,但面对他的时候,莫名其妙觉得拒绝太难听,会让他不开心。   我活的我行我素,还在乎他的心情,有点奇怪。   “进来吧。”让客人在大门口站大半天也不是事儿,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他。   这房子只有顾寒声,岑舒,以及岑舒的情人们来过,我拖鞋就放了三双,一双岑舒的,一双顾寒声,一双我自己的。   裴问青定定看着鞋柜里那双和我脚上能凑成一对的拖鞋,愣了几秒后才开口问道:“那是岑舒的?”   “放心吧,你脚上那双是顾寒声平时穿的。”我趿着拖鞋走进客厅,绕道去厨房给他倒茶。   好在本人是个会做饭的,不会出现这个时候啥也拿不出来给客人喝的尴尬境地。   我端着茶出来时,裴问青正在观察四周。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房子布局也就那样,出于我少数时间想做饭的雅兴,厨房是装修的最精美的地方,其次是几个卧室,最后是浴室。   其他地方我都是糊弄过去的,整个家就显出几分内秀与狂放来。   “喝茶。”我把茶放在裴问青面前,然后坐到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端着茶杯,坐姿端正,整个人活像拿尺子比划过,直角都没有他那么标准。   我坐没坐相惯了,又在自己家里,恨不得直接躺在地板上,整个人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倒在沙发上。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裴问青放下茶杯,问我。   这怎么那么像老师家访,我都毕业十多年了。   “裴总,告诉你一个谈话小妙招。”我靠着沙发背,懒散道:“开启话题不要用这么生硬的话题,以及针对一下聊天对象的现状好吗?”   他明显全身一僵,轻咳两声,和我道歉:“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不会聊天,都是我瞎讲的,你可以放松点。”我偏过头去看他,又打了个哈欠。   怎么会突然那么困。   裴问青来之前清醒得能熬鹰,现在困到螺旋升天。   “你黑眼圈很重。”裴问青看着我的脸,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指了出来。我扫了他一眼:“见谅,昨晚熬大夜没睡。”   “熬夜伤身体,不要熬夜了。”他皱起眉,明显对我的做法感到不认同,说完后,又低下头,和我道歉:“抱歉,我说的有些多了。”   我摆摆手:“没事,主要还是失眠。”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怎么会失眠?”   我感觉我的灵魂要出窍了,真是奇了怪了,裴问青到底是是什么催眠体质?   “让我睡会儿,不好意思啊。”我脑袋一歪,彻底昏睡。   头好像被人摸了一下。   会是谁?   32   没睡过这么富裕的觉,醒来的时候天居然已经黑了。我在黑暗里看了一圈,脑子才慢慢开机。   大概是裴问青帮我调整的睡姿,甚至还盖了条毯子,果真是大善人。   房子里安安静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我滚下沙发,打开客厅的灯,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准备倒杯水喝,却看到餐桌上摆着两个盘子,都被另外两个盘子扣住了。   还有张纸条。   【未经允许擅自用了你的厨房,用你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做了点菜,抱歉。感觉你一天都没吃过饭了,醒来后吃点东西垫垫胃。裴问青】   最后的署名签字很有裴问青个人的特点,内敛,但能隐约看出他这个人的风骨。   还真是署名的田螺美男。   我掀开倒扣的盘子,一盘黄瓜炒蛋,一盘番茄牛腩。   厨艺看起来还不赖,我以为他这样的人不会做饭,没想到做得还不错。   我盛了饭,坐在餐桌前,一个人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想给裴问青发个消息表示感谢,才想起来手机关机,以及没有裴问青的联系方式。   裴大总裁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点呆。   我洗了碗,睡了一个下午,精气神也意外好,让我难得有点亢奋的情绪。   在客厅里游荡许久后,我摸回卧室,捡起关机的手机,开机。   顾寒声的屁话一如既往多,他也适应我不会经常回消息的狗毛病,早就学会了自说自话,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和我说他在闻逾山身边看见岑舒了。   这和我也没多少关系了,我直接滑过他的信息,看到了一个红点,那是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我点进去查看,头像是一颗玻璃糖,昵称就一个“青”字。申请栏里写着“我是裴问青”。   估计还是个私人号。   还真是心想事成,刚念着他的联系方式,就被送到了我面前。裴问青估计是去找顾寒声要的,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倒霉孙子应该被吓傻了,不过没有找我诉苦也真是能忍。   我通过裴问青的好友申请,看着他的状态栏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   他居然没有把这个设置掉,我觉得蛮神奇的。毕竟被对方看到正在输入中,自己却无话可说,也会很尴尬。   我耐心等了一会儿,死活不见对面发消息,干脆主动出击:【晚饭很好吃,麻烦你了,多谢。】   【裴问青:不用那么客气。】   这句回的倒是快,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正在输入中”这个暴露他状态的小内鬼,但这个恶作剧我是做定了。   【祝叙乔:你在输入什么?怎么半天都没有消息?】   【裴问青:?】   【裴问青:你怎么知道?】   【祝叙乔:算到的。】   裴问青没有再给我回复,我看着他那里的正在输入中逐渐变成他的昵称,消息框彻底安静下来。   我丢开手机,跑去阳台看家里快死了的仙人掌,数完上面的刺之后,抬起蹲麻的腿回房间,看见了裴问青的消息。   很简短。   【裴问青:晚安。】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今天依旧正常发挥!   *感觉他俩又纯爱又神经病的…… 第13章 薄荷糖(1)   33   我睡了一下午,“晚安”并不切实际,现在清醒到能在家里狂奔。   但并没有必要这么做。因此我只是拿着手机,沉默地看着聊天框里裴问青发来的晚安。   他给我一种老古董的既视感,古板不近人情,可细看又觉得他的段位的确挺高的。   有种被拿捏住了的感觉。   我丢开手机,整个人半挂在床沿,像条即将从叶子上坠落的毛毛虫。   还没做好准备,脑袋着地了。   好痛。   我倒在地上,伸手去够床上的手机,维持扭曲的姿势,给顾寒声的打了个电话。   今天这个电话我势必要打通,好在今晚的顾寒声没有夜生活,打到第四个,他终于接电话了。   “顾寒声,你还没睡啊!”我面无表情兴奋道。   真稀奇,他居然还没睡。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顾寒声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意,“本来睡死了,硬是给你吵醒。”   “那我当你没睡,反正已经醒了。”地上还是有点凉,我翻身上床,压低声,像是在讲恐怖故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顾寒声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不清。   “今天裴问青来找我了。”我说。   顾寒声静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三分惊讶三分疑惑三分迷茫和一分难以置信的“啊”来。   最后他小心翼翼问道:“你俩打起来了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架,没有必要吧。”我对他这种成天想看我和裴问青打起来的无耻恶劣行径表示不齿。   瞎话章口就来,强烈谴责。   “那他找你干什么?我只知道他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还警告我不准说。”顾寒声应该很困,哈欠连打了三个。   我精神饱满,感觉黑眼圈都少了:“他想做我的朋友。”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顾寒声最后字正腔圆喊我的名字:“祝叙乔。”   “干什么?”   “你个大傻叉。”   他居然搞人身攻击。我有点不爽,于是虚心求教:“军师,何出此言哪?”   顾寒声估计是没听过我这么客气的语气,再一次保持了沉默。   “有没有可能人家并不想和你做朋友呢?”顾寒声又打了个哈气,语气很是复杂。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傻货也有直觉惊人的一天,竟能猜出他的来意。   看来我平时误会顾寒声了,他也不全然是个弱智。   “没想到啊顾寒声,你竟然还有——”   “我就说他肯定是来挑衅你的啊,名义上是做你朋友,实际上放松你的警惕,然后未来狂撬你的墙角,还要收购你的公司……”   顾寒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侃侃而谈,提出了诸多想法,堪称天才一般,   “顾寒声。”我面无表情喊出他的名字,字正腔圆辱骂他:“你个大傻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活该。   我火速挂断电话,觉得大半夜给顾寒声打电话的我也很傻叉。   但这样想想,还是我赚了。   毕竟顾寒声是从睡梦中被我吵醒的。   我在手机只剩一格电即将关机的时候,找到了充电线给它充上,再次打开了电影。   这次是随机的。   34   天亮之后,我走向衣帽间,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衣柜。   我的日常穿着就是黑色睡衣。   我有二十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很方便,也能让我避开今天要穿什么这种糟糕的选择题。   穿什么、吃什么这些问题,是我平生最讨厌的选择题,因为到最后都是一个随便,但还是要给出一个具体答案。   做选择的过程就是痛苦的。   把衣柜翻了一遍后,我才找出一套能入眼的西装。   解开睡衣扣子的时候我很犹豫,有点不太舍得睡衣的舒适。盯着床上那套西装很久之后,我还是决定把自己从睡衣里剥出来。   领带没找到合适的不戴,外面有太阳,可以不套外套。   我拿起外套和手机,终于决定出门。   今天我要去公司,给徐愿行一个惊喜。   屠龙计划暂时放一边,我停好车,慢腾腾晃进了公司。   看着一排闸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工卡这种东西。上次来公司还是一年前,徐愿行提前下楼招呼我,和他一起坐在会议室听了一群人讲废话十分钟。   第十一分钟我实在受不了,就起身走人了,去两条街外的长京中学门口吃了碗馄饨。   我高中也在那,门口卖馄饨的阿婆手艺一如既往,吃完之后被十分钟废话腐蚀的内心都幸福了。   前台是一个Beta女生和一个Omega男生,我看了眼时间,索性去找他们要工卡上去。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女Beta从电脑后抬起头,开口问道。   预约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找徐愿行。”我顺手折了旁边那株绿植的一片叶子,被她看了眼,我直觉我会被她列进今日打工奇葩大全之中。   那片叶子被我揉了一遍,可怜兮兮的。另一个Omega前台大概是结束电话,转过头和女Beta小声吐槽:“又来又来,这个月第几个了,徐总不累啊,一天到晚撒泼。”   女Beta“嘘”了一声:“别多说。”   “徐总现在人不在公司,您没有预约我也没办法放您进去,您要不在待客区坐一会儿?”她和身边的Omega说完后,才向我解释。   业务能力还可以,徐愿行还是会招人的。   只是我现在想听那个撒泼的家伙是谁,很好奇。   我靠在前台办公桌,低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那个撒泼的家伙,是谁啊?”   来的时间较早,这个时间点他们还在摸鱼状态,工作并不是很多,因此闲聊几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女Beta朝我假笑道:“不好意思啊先生,不太方便呢。”   倒是那个Omega一直瞟我,明显是满心八卦无法诉说的苦闷。   “我嘴巴很牢的,你们可以放心和我讲。”我对他们说。但很显然这种鬼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更别提骗两个成年人。   我瞟了眼两人的工牌,叫袁容的那位女Beta朝我扬起得体礼貌的笑容,紧接着变成了撬不出话的贝壳,嘴巴紧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她以后大有前途。   至于那个叫江致水的Omega,明显看着像是家里娇养长大的,身上有一种“破公司要不留我,我自有好去处”的洒脱,估计后路后台都要比袁容大。   “还不是老祝总的那些亲戚。”江致水压低声对我说道,一脸不屑,“整日里头说这公司该让他们平分,见天儿来公司闹。”   “闹就算了,还辱骂徐总,徐总给他们骂成什么样了。”   袁容扯了扯江致水的衣袖。   “致水!”她不赞同地看着江致水,江致水拍拍她的手:“容容姐你怕什么,反正这位先生说了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他睁圆眼看我,带了点学生特有的天真。   我点点头:“我不会说的。”   其实我想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很显然我不是君子。   好久没和人说话,聊天都有点吃力了,好在江致水是个很健谈外向的人,袁容也是个冷不丁讲点幽默的人,我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彻底混入了前台里。   “还有那个廖文皓,不知道是老祝总哪门子亲戚,在公司作威作福,还说自己和小祝总关系很好。”江致水压低声,跟我讲公司里的八卦。   我连声应了几声,表明我在听,他讲的更认真,扯出一大堆廖文皓的黑料:“还在公司里脚踏三条船,真的纯纯死人渣,而且还敢用alpha信息素压迫别人,把工作全部推给其他人,还想踩在徐总头上。”   “这么过分?”我的脸没有大表情,但我用语言表示出了我的惊讶。   江致水一拍掌:“怎么不可能?”   这孩子说话倒是有意思,就是思维太跳跃,我这边还在听廖文皓的八卦,他已经转到xx部的xx经理丑闻满天飞了。   听他们八卦了半个小时,整个大楼终于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精气神不足还要硬装出良好精神面貌的社畜。   “啧,廖文皓来了,哥你躲一躲,不然去待客区坐着?”正听江致水说到兴头上,我就听他嫌恶地说了一声,催我赶紧离开。   袁容趁机站起身,在我身前挡了挡。   “廖经理。”江致水不情不愿打了声招呼,廖文皓手撑着办公桌,用一种很油腻的气泡音和江致水打招呼:“你早啊。”   碳酸饮料都没他那么多气。   “我刚看到你们在闲聊?”廖文皓说,“上班期间这么聊,是不准备工作了?”   江致水不情不愿和他道歉:“抱歉廖经理……”   我现在姿势挺诡异的,因为几乎是半蹲在办公桌后,袁容和江致水挡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见那个廖文皓伸出手,慢慢摸上了江致水的手。   昨晚吃的饭要吐了。   袁容明显看不下去,往江致水的方向靠了靠,还咳了一声,硬是把廖文皓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廖经理,您今天不是有会议吗?”   廖文皓冷哼一声:“我不需要参加那种东西,倒是你们两个,上班时间闲聊,别以为我没看到,还把无关人员放进公司?等会儿直接去人事哪里办理离职。”   这么嚣张啊。   我抬头看看袁容,看着镇定,脸已经白了,又看看江致水,整个人气到脸红。   公司的氛围其实一直没有太严肃,他俩那个时候没工作,又是不会有客人的时间点,聊天又无所谓。   更何况导火索是我。   腿有点麻,我缓缓从前台办公桌后爬升,最后硬是挤进袁容和江致水中间,手肘撑着前台桌面,慢悠悠道:“你好狂啊。”   廖文皓的嘴角抽了抽:“你算什么东西,和我这么说话?”   “首先纠正你一点,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伸出一个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   他的五官有点狰狞,又瞪着袁容:“好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公司了,你俩被开除还真是不冤!”   “保安呢,叫保安把这个流浪汉拖出去!”   他难道不觉得这种话很像低级炮灰会说出的话吗?   我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场景。   而且今天的西装我还是勉强挑过的,说我是流浪汉真过分。   我都没穿睡衣。   他大概在公司真的作威作福惯了,保安来的很快,准备对我实施抓捕。   我在前台办公桌后,和他们形成了对立之势,有点像老鹰抓小鸡。   “裴总,往这边走。”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向前看去,徐愿行跟在裴问青身边,不知道低头在听什么。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东西,抬起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小乔同志今年二十八,心理年龄十八。   长京一枝花   感谢在2024-02-20 20:14:07~2024-02-21 18: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薄荷糖(2)   35   “保安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拖出去!”廖文皓怒喝,徐愿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皱着眉过来。   “廖文皓,你又在闹什么?”   小徐同志一向是个稳重性格,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表现出这么嫌恶的表情,甚至都没看到我。   我靠着前台办公桌,朝裴问青做了个口型:你、来、做、什、么?   他低咳了一声,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道:“来谈合作。”   我眨了眨眼睛:“合作你自己亲自来?”   这种事情没必要他这个大忙人亲自出面吧,交给下属就可以了。   连个助理都没带,就他一个人过来   在我的注视下,裴问青的脸慢慢红了。   裴总段位真高。   我站没站相,手肘撑着办公桌,手掌托着下巴,拉长音问他:“裴先生有预约吗?”   “预约什么?”他愣了下,我戏谑地看着他:“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明白吧。”   裴问青的能力和手段,根本不需要亲自来和徐愿行谈合作,他手底下不缺能力卓绝的高材生。   亲自来,我也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现在预约可以吗?”他愣了愣,反问我,“预约祝总的时间。”   我低下头,装模作样捣鼓了一下电脑,用遗憾的语气对他说:“不好意思啊,祝总现在没有时间。”   裴问青一怔:“为什么会没有时间?”   我看向吵架的徐愿行和廖文皓:“因为他现在要看热闹。”   袁容和江致水两个小倒霉蛋站在一边,缩成了鹌鹑,唯唯诺诺,江致水特别好玩,徐愿行喊一声,他就抖一下,有点像弹簧。   “廖文皓,公司还轮不到你整天撒野!你那点身份还想上桌吃饭?做春秋大梦去吧!”徐愿行猛地一拍桌,掌心红一大片,我看着都疼。   廖文皓不甘示弱,也拍了下桌面,愤怒道:“徐愿行,你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祝叙乔养的狗,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这话说的,按徐愿行那个拼命工作的架势,他养我还差不多。   而且廖文皓这家伙到底是哪个朝代穿来的,现在炮灰都不这么说话了吧?   “还吵哪?”我慢腾腾往旁边挪了挪,以比较强势的姿态插进他们俩之间。   廖文皓一挥手就想把我撕开:“等会儿再收拾你,给我滚一边去。”   徐愿行终于发现我的存在,看着我的样子活像见着了亲妈。   可能有点夸张,我选择性忽视了他眼底的咬牙切齿和几分崩溃。   “祝总!”徐愿行一把扑到前台办公桌上,热切且响亮地喊了一声,我被他这么一喊,总是会产生他下一句就要喊“要为我做主”的错觉。   “在呢在呢。”我挥挥手,懒散应道。   徐愿行火速站到和我一边,趾高气昂看着廖文皓。   “你是祝叙乔?怎么可能!”廖文皓脸色难看,仍旧要嘴硬。   我随便拨弄了一下刘海,头发很久没有修剪,这让我整个人看着特别的傻和呆。   “我不是,难道你是?我怎么不知道我爸还多了个这么窝囊的儿子?”   我话刚说完,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   坏了,这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想睡觉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了个哈欠,看着廖文皓:“你那位亲戚和祝家是什么关系?我这还没死呢,就想爬到我头上来了?”   廖文皓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苍白里又像是颜料盘,还多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   这小子一定没经历过我把所有叔叔阿姨姑姑伯伯都砸出公司的辉煌历史。   我爸妈死的那会儿,还当我也废了,堂而皇之跑到公司,要谋划我家的财产。我人还没死呢,就这么嚣张,我当然不能忍。   那群老东西无一例外被我收拾了一遍,夹着尾巴做人好一段时间。   我待郊外修身养性,把他们的野心也待出来了。   怎么那么多人盼着我死呢?   “哑巴了?问你那位靠山是谁呢?”在这地方站了太久,我没什么耐性了。烦躁地屈指敲了敲桌面,徐愿行火速代替廖文皓报家门:“您二婶的侄子。”   “我二婶的侄子?”我看了眼徐愿行,又看了眼廖文皓:“我二叔一家不是早死了吗?还有亲戚啊?”   徐愿行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恳切道:“死了的是您三叔,不是二叔。”   我拖长音了然地应了一声,还是有些遗憾:“怎么就没死呢?”   那群老不死的真是老不死,得病得了那么多年,还没走就太离谱了。   “迟早会的。”裴问青站在一旁,冷不丁开口。   我讶异地看着他:“裴总,我这位二叔和你又有什么仇啊?”   裴问青冲我笑了下,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很微妙,也有点冷笑的意思:“很大仇。”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继续说的时候,他将原因说出了口:“他险些害死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我有些咋舌,那老头还真是无恶不作。   活的真是畜生不如。   我朝保安招招手,笑得有些灿烂:“都过来,别愣着。”   那些本来想抓我,结果玩成老鹰抓小鸡的保安面面相觑,还是默默走到我面前。   我虚空点了点廖文皓,对他们说:“现在你们可以把他拖出去了。”   廖文皓忍无可忍:“我是廖家的——”   “关我什么事。”我垂眼看他,“跑我家撒野,没把你腿打断算我脾气好。”   难不成真要我复刻一下当年的“暴君”行为,才能震慑住他们吗?   年纪大了,真没精力搞这种事情。我现在只想找个棺材躺一躺,绝对安静,绝对阴凉。   保安去拽廖文皓,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打开,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还要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好久没见过味这么浓的弱智了。”我对徐愿行感慨,朝那边面壁思过装傻子的袁容和江致水招招手。   “祝总。”“祝总。”   他俩异口同声喊了一句,臊眉耷眼的。   “这不都是聊一个八卦的战友吗,这么局促啊。”好累,不想站了。我搬了把椅子坐下,特别想听江致水没给我讲完的那个精彩故事。   那个小四为什么和正宫在一起了,还有了两个孩子。   “那个祝总,我们还要离职吗?”江致水小心翼翼问道。   我思考了一会儿,对徐愿行说:“你招两个新前台吧。”   袁容和江致水的脸色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又慢悠悠道:“把他俩调到三十七层吧。”   徐愿行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老板,你这个看到流浪的猫猫狗狗就想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他又转过头和袁容江致水解释:“没有骂你们是猫猫狗狗的意思,只是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   “有吗?还有我不喜欢猫。请不要把我和捡猫这种事混为一谈。”我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徐愿行的肩膀:“给你找几个帮手,不客气。”   袁容做事严谨细心口风紧,会做人,其他的能力能练出来,江致水那张嘴巴能套话,也是个绝佳的特长。   这不是给徐愿行找帮手是什么,我真是天下第一好的老板,这么挂心员工。   我朝徐愿行摆摆手,从前台桌走出来,要往电梯走:“没工卡,小徐啊,过来给我开个门。”   徐愿行任命地小跑到我前面给我开闸机,裴问青在我身旁,忽地笑了下:“你还真是……”   “是什么?”   我穿过闸机,问道。   “没什么,很有意思。”他说。   徐愿行给我开完闸机,又给我按了电梯,才返回前台,大概在和江致水袁容吩咐工作。   电梯里只有我和裴问青两个人。   显示的楼层在逐渐升高,电梯里只有机器运转与呼吸的声音。   “裴总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想起他刚才熟练的动作,我都搞不清楚公司的内部情况,他居然能轻而易举找到对的路。   裴问青点点头,转头看向我:“七年前来过一次。”   七年前,他那会儿才二十一,就能工作了?   “青年才俊,年少有为。”我夸了他一句,换了个站姿。   我这才发现他比我矮。   我平时站姿随意,基本没有站得笔直的时候,刚刚挺直拉伸放松身体,才发觉这个事实。   比我矮几厘米,那也是alpha里面长得算是高的了。   我看了眼到达楼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和裴问青并排站着的场景很熟悉。   好像以前就这么一起站过。   但我很清楚我以前并不认识他,这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电梯在三十八层停下,我踏出电梯,一圈看了过来,差点找错门,裴问青在后面沉声道:“左手边。”   “哦哦。”我应了声,找到门进去。   太久没来了,是真的忘记走哪儿了。   办公室还是我爸在的时候的样子,我没有放任何属于我的东西进去。   其实我也记不清应该是怎样的,我只是本能保持了整个办公室的原样而已。   “坐吧,但是没茶没水,得等徐愿行来了才有。”我随口对他说,开始四处探索办公室。   还是得常来,找个杯子都找不到。   我坐到办公桌前,裴问青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敌进我退敌退我扰!   感谢在2024-02-21 18:49:43~2024-02-22 20: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奔向旷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小馄饨(1)   36   裴问青长久而沉默的注视时常会让我产生幻觉。   注视这件事带着的意味实在很丰富,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注视他人的人,谈话时都能走神,注意力格外涣散。   “你在看什么?”我百无聊赖地滑动滑轮椅,从办公桌这一边一次性旋转滑到门口。   这样能稍微减轻一点尴尬。   裴问青这一声不吭的样子实在有点难处理。我仰着头看天花板,双脚在地面又蹬了一下,呲溜滑到裴问青面前。   “我在看你的办公室。”他说。   “不是我的,是我爸的。”我朝他摆摆手指,“老祝的审美还真是差劲,对吧?”   他的分寸感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并没有反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在办公室,为什么不把这间办公室的拥有者换成我的姓名。   裴问青只是了然似的换了个话题:“等会儿能邀请你一起吃个午饭吗?”   我旋转着移动到门口,背过身,后仰头看他:“随意,能吃馄饨吗?”   好想高中门口阿婆做的馄饨,到时候问问阿婆能不能买生的,带回去自己做。   他大概是猜测我会拒绝,脸上是早有预期却发现预期成为所想的错愕表情,很复杂,很有趣。   “以为我会拒绝你?”我的脚尖抵着办公室的大门,用力向后蹬了一下,滑到了他的面前。   裴问青点了点头:“你挺狠心的。”   “你才认识我几天,判语下太早了。”我挥挥手,懒散道。裴问青这才和我见过几回面,就觉得我是个狠心的人?   我要是个狠心的人,三年前岑舒贴上来的那一刻就被我甩出去了,闻逾山在商场上屡次针对瑜晟,我也不会给他留后路。   路旁的草我都不踩,何等温柔。   “时间早与否,并不影响评价。”裴问青言之凿凿,我原地转了个圈,顶着一张死人脸看他:“那裴总一定很容易心软。”   “祝总是怎么看出来的?”裴问青视线随着我的椅子移动,问的认真又恳切。   我几乎整个人瘫坐在滑轮椅上:“感觉。”   “祝总的回答似乎都是感觉。”裴问青笑了声,对我说。   我神色不变跟他侃大山:“因为我是靠感觉活着的人,跟着感觉走。”   办公室地面光滑真的太好了。滑动都很自由快乐。我再一次呲溜滑到办公室门口,门突然往里推,脑门被磕到了。   好痛,我要扣徐愿行年终奖。   “祝叙乔!”先听到的声音不是徐愿行,而是裴问青。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撞了人的那个哭天抢地:“老板!脑子还好吗!”   我揉揉脑门,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徐愿行见我没事,立马变了副丑陋的嘴脸:“说了几遍让你别在办公室滑办公椅,你不听,这都被磕到多少次了?”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朝他比了个□□、讽刺意味拉满的中指:“牲口,住嘴。”   再次被撞之后,我没有胆大包天选择继续呲溜滑了,我坐在滑轮椅上,安安分分打瞌睡。   徐愿行坐在另一侧,和裴问青谈合作。   这家伙居然还真是亲自来谈,叫我一个一年上一次班的老板情何以堪啊,真是个敬业刻苦的人!   我倒在椅子里,说实话这个姿势有点像快溺死的鱼,但不影响我仰着头倒看裴问青。   他们大概在谈连原区的那片地,那地荒了好几年,今年终于要拿来开发,就是不知道花落谁家。   我像条上岸的鱼,瘫软在办公椅上,双脚蹬地,四处乱滑,滑轮骨碌碌,特别像个熊孩子。   徐愿行早就习惯我这种抽风样,并没有理会我,还把茶几往旁边移了移,生怕我一脑袋磕在茶几上。   裴问青没有任何不满,看向徐愿行的眼神认真严肃,还带了点锐利。   徐愿行历练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还是会败下阵来。我听着裴问青的问询,忍不住咋舌。   每一个都是坑,每一个都是致命问题。   但现在管事儿的是徐愿行,我才不冒头出来代替徐愿行,承担我本人的责任。   能者多劳,我不是能者,我不劳。   快十二点的时候,滑轮椅滑累了,我在他俩中间停下:“我饿了,你们不饿吗?”   徐愿行朝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男的以后嫁不出去也娶不到老婆,我诅咒他一辈子单身。   “你是不是又在咒我单身?!”他跟有读心术似的,瞪大眼睛指着我,无法无天,成何体统,居然这么对他的老板。   “你有什么好咒的,这不是事实吗?”我面无表情对他说。徐愿行每次恋爱都失败,要么表白失败要么对方出轨,比我还惨,起码岑舒是多次出轨,而不是我谈一个对方出轨一次。   这样比起来我更胜一筹。   徐愿行愤恨道:“我这个月给自己发三个月的薪水。”   “驳回。”我往办公室门口晃荡,不用想都知道徐愿行肯定对我比中指了,于是比了回去。   爽。   我要去吃馄饨,徐愿行是不会跟我一起吃饭的,他觉得折寿,因此陪我的只有裴问青。   “不会觉得委屈吗?”我转过头,问他。   裴问青眉眼平静,看样子很快接受了跟着我只能吃糠咽菜,而不是山珍海味的事实。   “委屈什么?”他手里拿着徐愿行给的通行卡,在指间翻了一圈后,回到掌心。他按下电梯一楼按键,反问我。   我其实不大能看明白他的心思。   他是很难得让我没办法彻底看透的人。   “明摆着么。跟着我只能吃巷子小店的馄饨,跟着徐愿行有满汉全席。”我靠着电梯厢壁,对他说。   裴问青低笑了一声,用打趣似的口吻对我说:“和你共咽糟糠也不错。”   “和我共咽糟糠做什么?”   我挑了挑眉,电梯叮了一声,到达一层。在电梯门即将开启时,他同我说了唇语。   “糟、糠、之、妻、不、下、堂。”   一楼电梯前是午休的人群,那一句唇语被彻底模糊在嘈杂的人声与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中。   同他一起穿越人群,裴问青脸色冷静肃穆,半点不见方才同我开玩笑的模样。   “这都没上堂呢,裴总,就想‘登堂入室’了?”我拖长音问他,没转过头去看他的神情。   他话里带笑:“登堂入室,也得有入门机会,祝总总得让我进门去。”   我玩字面意思,他玩实际意思,这也行。   37   馄饨店在两条街之外,开车去五分钟,走过去半个小时,饥饿的时候,我的腿等于残疾,所以是裴问青开车去的。   封闭狭窄的空间,alpha的信息素或多或少会溢出来一点,我没法释放信息素,裴问青居然也没有,他身上只有我熟悉的洗衣液味道。   “裴总的洗衣液是什么牌子?”我扣上安全带,问他。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个牌子。   我就说我鼻子没问题,那就是我妈生前特别喜欢的。   “家里阿姨买的都是这个牌子,怎么了?”裴问青转过头,替我扳下了遮阳板。   他大概从我的皮肤和常年暗不见天日的别墅推断出我是个吸血鬼的本质,真是慧眼如炬。   我道了声谢,看着窗外的景象逐渐熟悉。   就开车五分钟的路,没一会儿就到了,裴问青找了个停车位停好车,给车门解锁。   我跳下车,还没站稳,头顶就冒出来一片阴影。   裴问青站在我身边,打着一把黑伞。我转头看着他,真心实意感谢:“谢谢裴总。”   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伞。因为我比他高。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指拿伞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指节,冰冰凉凉,太阳那么大,居然手还那么冰。   “那家店还开着啊。”我看着依旧存活□□的糖水铺,忍不住感慨。   这家店我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开业,现在都十二年了,居然还开着,看来学生养活了这家店。   阿婆的馄饨铺子在校门口左拐的巷子里,就一家小店,拢共一个前台一个后厨,店内摆了张长桌和几条板凳,很老的样式,除此之外,多站几个人就拥挤了。   午饭时间,一些高中生溜出来吃饭,躲在馄饨店里等阿婆煮。   我和裴问青两个成年alpha进来的时候,感觉整个店又狭窄几分。   长的太高就占地方,没有办法。   实在太挤,裴问青只好站在店门口等我。   “阿婆,两碗大份的小馄饨。”我晃荡到收银台,跟阿婆大声道。   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还是好使的,闻言不怎么慈祥地看了我一眼:“臭小子,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又没聋!”   我嘿嘿一笑,没大没小道:“这不是好久没来,摸不准吗?”   在阿婆这吃太多回,已经给她吃出感情了,见我就跟教训她孙子似的。她伸出手,我顺从弯腰,给她拍了下脑袋。   不弯腰怕她跳起来打我。   这都一把年纪了,跳起来把哪儿伤到就是我这个便宜孙子不对了。   “去外头等着,一大高个占位子。”阿婆一掀帘子,蹒跚着往后厨走了。   我走到店门口,对裴问青道:“要等一会儿。”   今天难得出一趟门,呆在一群高中生中间,我感觉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虽然这群高中生瞧着愁眉苦脸,估计课业压力挺大。   裴问青将伞偏向我,低声问道:“你很喜欢这家店吗?”   我也不嫌巷子墙面脏,直接靠在了上面:“喜欢啊。”   天色忽然阴了阴,一朵厚重的云在风中迁徙,遮住了晴日。裴问青收起伞,看向一旁讨论题目的学生们,眼底是些许怀念。   “真好。”他看了许久,对着我感慨道。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装纯我不说。 第16章 小馄饨(2)   38   “裴总可以把西装外套脱了,也能轻而易举混进他们里面。”我闭上眼,哼了首不成调的歌。   调子熟悉又陌生,不知道在哪儿听来的,记了很多年,成神经病了也能哼出来,很洗脑的一首歌。   “我就当祝总在夸我了。”裴问青的声音有些低,肩膀被碰了下,我睁开眼,看见他学着我的样子靠在墙上。   我笑了声,慢悠悠说:“衣服会脏。”   裴问青哼了哼我哼过的调子,才回答我:“祝总不是也这样么。”   他哼的比我好听,我不太有距离感地用手肘顶顶他:“再哼一下。”   裴问青没有理会我的要求,只是平静地问我为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因为好听,想再听一次。但我没有这么回答他,阿婆在店里喊我,我听见了。   “小祝!”阿婆嗓门响亮,我拍拍袖子上的灰,吊儿郎当往馄饨店里走。裴问青拉住我的手腕,又迅速松开:“你后背,脏的。”   我一个能二十条一模一样睡衣来回穿的人才不会在乎这些:“随便,脏就脏着吧。”   “不好看。”裴问青看着我,眼底带了点恳切的意思。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试探性抬起手,轻轻扫了扫我的肩头。这成为默许的信号,他逃开我的注视,低下头,手从我的肩头下滑,拍干净了我后背的灰尘。   “裴总还真是贴心。”在他和我拉开距离后,我说道。他朝我笑了下:“不必客气。”   我转到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的后背拍干净。但手掌轻碰到的一瞬间,我就能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是警惕与紧张并存才会有的反应。   所以alpha和alpha不适合谈对象嘛,我一个不能释放信息素的,都让他感受到了领地被侵占的威胁。   “走吧。”我晃荡进店里,没去端馄饨,摁了点前台的消毒液洗手,这才把两碗馄饨端到桌上。   裴问青去洗手了,回来后拿着两把勺子。   高中生都打包回学校吃了,店里空了下来,一时间就剩我们俩坐在桌前吃馄饨。   阿婆的手艺还是这个味道,很舒服,馄饨份量也足够。我埋头苦吃,额头上全是汗。   抬起头时,裴问青低着头,吃相斯文,和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这个人守礼我早有耳闻。裴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混不吝,他那两个alpha哥哥更是混世魔王。但他本人却是与裴家人完全相反的作风,也可能和他的omega父亲有关系。   管教严厉。   我把最后两个馄饨吃完的时候,他的碗里甚至还有一半,细嚼慢咽。   “吃完了?”裴问青抬起头,看着我的空碗疑惑。   “你继续吃。”我拿出手机,徐愿行不知道干嘛,给我发了一堆消息。   他发消息从来都是十几条起步,跟嘴巴成精了似的,人生里只有唠叨废话一件事。   我看了眼,核心思想就是个求助,求爷爷告奶奶问我饭吃完没,家里的老不死们又去找事情了。   真可怜。   我把手机反面盖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裴问青吃饭。   真文雅。   裴问青舀馄饨的动作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祝总,有什么事么?”他抬眼,满脸迷惑。我摇摇头,视线依旧没有离开他。   与其说是看着他,不如说我只是找个具体的定点发呆而已。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点,默默低下头继续吃馄饨了。   我的视野逐渐发虚扩散,裴问青的脸也逐渐变得模糊,眉眼间那份独属于“裴总”的凌厉在缓缓消散,变得稚嫩青涩。   一种很奇怪的幻象。我深吸一口气,所有的青涩稚嫩又从裴问青脸上消失了,他垂眸看着碗里的虾皮,用勺子拨到了一边。   阿婆掀了后厨的帘子,提着袋东西,站在我身边喊了声:“小祝,拿着。”   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阿婆,这什么?”   “生馄饨生馄饨,一天到晚念念念,耳朵给你念出茧子了!”阿婆往我脑壳敲了敲,“多大人了瘦成这样,你看看你那手,跟鸡爪似的,人么高,肉么没几两,多吃点饭晓得伐。”   我捂着脑袋,这老太太怎么那么凶:“知道了知道了,您怎么跟以前一样啊。”   “还有我的手这叫骨节分明,哪里像鸡爪了?”   “你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不少。”阿婆沙哑着嗓子,像是才注意到我对面还坐了个裴问青,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喔唷,这是谁?”   合作公司的老总——我本来想这么回答她,但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表述:“我朋友。”   裴问青放下勺子,彬彬有礼打了声招呼:“阿婆好。”   “你好你好。”老太太见他西装革履,一时间竟有些局促。   阿婆怎么还搞双标呢,我也穿着西装啊?   什么意思,所以我像销售,他就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了?   “有点眼熟啊。”阿婆嘀咕一声,小心翼翼问裴问青:“你姓什么呀?”   “您难不成还记得一中每一个学生?”我拿勺子敲敲碗,被老太太训了句“别学乞讨样式”,被迫放下了勺子。   “来买过馄饨的学生,聊过几句的我都认识。”老太太还挺骄傲,挺了挺身板,裴问青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回话:“我叫裴问青,和祝叙乔是同班的。”   阿婆一拍手:“这就对了嘛,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小祝带你来吃过馄饨是不是?”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   我有些懵:“我什么时候带他来吃馄饨了?我今天是第一次带他来。”   阿婆一脸茫然:“我记错了?没记错啊。”   她皱着眉,显然有点糊涂。   我的脑子里没有这段记忆。高中那会儿裴问青是个小古板,学生会会长,老师们的心头肉,和我这种在学校里混日子的不太一样。   压根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但其实我对高中的记忆也很模糊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年,谁还能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我吃好了。”裴问青低声道。   我站起身,付了账单,吃完还提着一袋生的,和阿婆说再见。   阿婆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   一年没见她,白发又多,背影又佝偻不少。   我和裴问青走出馄饨店,往停车场去。   “怎么从没听裴总说过高中认识我?”我问道。   我还以为我和他具体的结交时间点,是在三年前顾寒声家的那场派对中。   裴问青笑了笑,沉声道:“高中那会儿……也没有特别熟悉,又何必提起来,就当是从现在开始。”   “所以裴总你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啊。”我伸了个懒腰,方才迁徙的阴云又被风吹散,午后又冒出了太阳,裴问青撑开伞,遮在了我的头顶:“奇怪一点,才能让祝总感兴趣啊。”   “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我?”   总觉得他这话还有一层深意。   看向他的眼神带了点戏谑调侃,裴问青没有闪躲,眉眼平静地摇摇头:“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阴阳怪气。”   真诚才是必杀技啊,裴问青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和我说,让我的调侃都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这样也挺好。”我说,所以裴问青那招捧花上门表白看来也是他奇怪的小手段而已。   真是个出其不意的人。   39   回到瑜晟的时候,徐愿行已经给我打了十个电话了。   那群老不死的大概见我今天来公司,马不停蹄就要来逮我。   我一直觉得老祝家根子就是坏的,垃圾聚到一窝了,我爸是矮子里拔高个,我妈又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所以显得我也没有那么畜生。   但没有那么畜生不意味着我就不是畜生了。   现在的我已经二十八了,这就意味着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畜生的那一面,可隐藏的再好,也会从边角缝隙中泄漏一丝。   说起来挺对不起我妈,但这都是老祝家的问题。   “怎么,这么多人凑一块,准备来这儿打麻将?”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不太客气地推开一大爷的肩膀,在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里,一把扯过办公椅坐下。   “不说话?”我一圈看过来,“骂我的人骂得不是挺起劲吗?”   被我推开的那大爷先开口了:“叙乔,你要真喜欢这beta,把他娶回家不就好了么?非得把他放公司里祸害你爸留下的东西做什么?”   有点印象,我应该管他叫二叔。   怪不得没点眼力见,还我娶徐愿行,龌龊。   我瞥了眼狐媚惑主的那只狐,徐愿行后退一步,捂住了衣领。   裴问青默默把他往身后拦了拦。   他俩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我看上徐愿行?   他做春秋大梦去吧!   “二叔啊。”我靠着办公椅,眼里没什么光:“您这是往侄子痛楚戳啊。我娶他回家做什么,我是个阳痿又不会有孩子,他当然还是在公司给我打工更好啊。”   这种垃圾眼里,徐愿行的价值就是生个孩子相夫教子,我只能说一句弱智。   什么狗东西。   叔叔伯伯阿姨姑姑们的眼睛亮了几分,我都看出了一点狂喜。   祝叙乔是个不会有孩子的阳痿,天赐我也!   啊,好想骂人。   “那你也不能放这种人进公司!叙乔,我们可都是你关系最亲近的人,你把东西交给一个外人像什么话!”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包,妆容精致,眉眼刻薄。   这应该是我大姑,不熟。   “你大姑说的是,叙乔,家里人你总应该关照几分,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那里对得起你爸爸的心血?”   二婶,也不熟。   他们七嘴八舌吵起来,还有个姑姑趁乱发言:“叙乔,你容容姐前几天刚生了二胎,抱来过继到你名下怎么样?”   这又是哪个语出惊人姑姑,我看了眼,小姑,厉害,亲女儿也能卖。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看奸佞的眼神看她,纷纷说起自家子嗣极丰,恨不得抱一堆小崽子过来挨个喊我爹。   癫公癫婆凑一窝了。   我没什么精力听他们吵架。估摸着来的时候是谈好齐心协力,从我身上撕口肉下来,结果临了到场全都各怀鬼胎只想把蛋糕往自家盆里扒。   挺没意思。   我嗤笑一声,晃了晃手,徐愿行很上道的把我爸桌上的镇纸拿来给我。我转过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一群眼瞎的,徐愿行适合做太监,不适合做宠妃。   我知道这样说很羞辱徐愿行,但我就这么讲了。   反正他天天骂我是个绿帽王,我只是合理的还嘴而已。   我拿着镇纸,敲了敲办公椅的扶手,换了个坐姿,这样显得我比他们更疯。   “我觉得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我面无表情开口,“比如七年前,我用这玩意儿开了我三叔的瓢。”   镇纸在我手中晃了晃。   “再比如。”我伸出手点点自己的脑子,“我是个精神病。”   他们看向我的目光换上了惊悚,各个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   “这样才对嘛。”我开口,慢条斯理道,“动脑子想一想,想清楚再开口。”   我的嘴角僵硬地向上扬了扬,朝他们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攻击性很强的小乔同志。   感谢在2024-02-23 21:00:00~2024-02-24 16: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沉 9瓶;瓦塔西洒必desu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爆米花(1)   40   我那三叔也算是个“枭雄”,但这种人么都怕疯的。   不巧,我祝叙乔是远近闻名的疯子,绝对的神经病。我还没死就敢肖想我爸妈的东西,我不开他瓢开谁瓢?   要不是他后面进牢里头,他就得继续品鉴一下镇纸的滋味。   真是走运。   还好他后来病死了,天下大吉。他死的那天我高兴地喝了两瓶酒,在楼顶高声唱歌,不知道被谁拖下来,醒来的时候躺在主卧的床上,还盖着被子。   总而言之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很快乐。   现在想想我都会乐出声。   敲锣打鼓,亲自学唢呐表示心中喜悦。   我的笑容越发灿烂,那群不熟的叔叔伯伯姑姑阿姨脸色就愈发难看。嘴唇颤动眼神逃离,脸色发白,看来他们都回忆起了血腥残暴的那天。   那天血应该溅到他们的脚上了,无所谓,反正那个狗东西死了。   我爸妈应该收到我这个孝子送的礼物了。   “还想说什么吗?”我和善地看着他们,“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快说吧。”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全都退了一步,不敢再开口了。   没意思,这么容易被吓唬住,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结果他们还是这副没有多少用处的无趣模样,稍微讲句狠话就能把他们彻底吓住,胆子小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有话?”我晃了晃镇纸,“没有就赶紧滚吧。”   “叙乔,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二叔终于憋不住气开口了,“我们都是你长辈,你爸妈在天有灵要知道了,你还有脸见你爸妈吗?”   坏了,感觉真的要精神病发作了。   “是吗?”我咧开笑容,“他们要是知道,会很高兴有我这么一个孝顺孩子的。”   长辈,长辈,长辈。   他们真觉得年龄与血缘上的关系能够束缚住我吗?到底是是给他们的勇气与自信,用长辈的头衔来和我谈条件的?   “祝总有各位这样的长辈,怕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我身后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是裴问青。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以一名并不理中客的形象对他们开口说。   裴问青还有这种阴沉的脸色,还真是活久见。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二叔伸出一个手指头,面目可憎地指着裴问青。   “他来瑜晟谈合作,有什么意见吗?”我看着老不死的东西,慢悠悠道。   小姑发出一声尖叫:“合作?!”   二婶痛心疾首对我说:“叙乔,你怎么能引狼入室呢?你知不知道他当年险些把祝家的产业全部吞并了!趁火打劫的混账东西!”   我转头看了眼裴问青,眼神阴沉,脸色却有些发白。   这是心虚的表情还是紧张的表情?   我重新看向撕心裂肺的老不死们,他们看向裴问青的眼神称得上不善,甚至是憎恨,然而憎恨之下,还有紧张与惧怕,就仿佛担忧裴问青当年的事重演一般。   同时我不知道我刚才看裴问青的眼神让他们产生了什么误解,他们居然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七嘴八舌开始讨伐起裴问青来。   方才被千夫所指的我,这个时候竟成了救世主,合该听他们这帮苦主的怨言,乖乖掉下坑,让他们踩着我上来。   “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叙乔,你不要叫他蒙骗了!”   “是他!绝对是他,才会骗叙乔把我们这群长辈都给忘了!”   裴问青在他们辱骂的风暴当中岿然不动,眼神依旧是冰冷地望向他们,可低头与我对视时,那一瞬的冷漠化成了无措。   他可能在想该怎么向我解释趁火打劫这件事,但我不需要。   理由这种东西没有必要,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老祝家这帮老不死的,龟缩了七年,见我常年在郊外待着,便觉得当年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我一点都不计较。   于是能够堂而皇之走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闯进我爸的办公室,口沫横飞、慷慨激昂地训斥所有对他们而言的不公。   挺爱做梦的。   “说够了吗?”我敲敲镇纸,总觉得下次得做个一米的,多做几块,来一个砸一个,砸地鼠似的,肯定很好玩。   “他想趁火打劫那就趁火打劫,能抢走算他厉害,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几个人嗫嚅着,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其实感觉不到过分的情绪,面对他们暂时还用不上愤怒这么高级的词汇,我只是觉得很爽快,就像瞌睡送枕头一样。   失眠数日精神状态不好,还有沙包上门讨打,不应该感到高兴么。   “别说了,都滚吧。”我摆摆手,让他们滚蛋。不怎么熟的二叔在二婶的搀扶下,指着我的手指颤抖:“祝叙乔,你这是要逼死你的长辈啊!”   好想笑。   我把镇纸往桌上轻轻一砸,这道声响如同平地起惊雷,在办公室里震天响,他们的身体抖了抖,颤抖指人的手指控制不住缩了回去。   “我已经逼死一个了。”我坐在办公桌上,无所谓开口。   41   老不死们走的挺干脆,没有拖拖拉拉让我喊保安来拖走,保留了他们为负数的面子。   阿婆那儿买的生馄饨被我掉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已经在袋子里黏成了一团了。   我满不在乎地把它丢在办公桌上,徐愿行这狗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裴问青。   “傻站着干嘛?坐呗。”我对裴问青说。   还以为我这真把他怎么了呢,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让其他人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瑜晟现任董事长是个吃人的魔鬼等垃圾谣言。   裴问青搬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很局促紧张。   我抓了抓头发:“不是我说,你在害怕什么?”   “……他们说的事情。”沉默良久后,裴问青开口对我说。   他怕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责怪他。   很难理解他这么一位浸淫商海多年的商人,会因为险些吞并其他公司,而害怕这家公司的继承人。   祝家当时出了变故,虎视眈眈的人多了去了。   也不缺他一个。   “我又不在乎,没必要害怕。”我对他说,“反正都过去了。”   裴问青看着我,明显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回去。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他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   徐愿行鬼鬼祟祟躲在办公室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堆文件,我一看就知道他准备把活给我干,我才不干。   “你谈完了吗?”我问裴问青。   裴问青这个时间点,按照他的严谨作息与工作时间,应该在他自己的公司,而不是呆在我这儿,听我骂人。   裴问青点点头:“没什么事了。”   “你要回公司,还是怎么?”我问道。   裴问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我:“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我一个闲人,当然是去瞎逛,但这个晴天,我选择开车回家。   休想让我在太阳底下多待。   “回家啊。”我对裴问青说,“也有可能去看电影。”   裴问青没有说话,只是很沉默地看着我。   “老板,你要去哪?”徐愿行捧着文件,眼底闪烁希望的光芒,我说:“回家。”   他眼底的光熄灭了,真有意思。   “老板——老板——你不能这么对我啊老板——诶,裴总,你又要去哪儿,还没谈——”   徐愿行在我身后鬼哭狼嚎,裴问青快步跟上我,脚步声很急促,他同我并肩走,说出了自己的回答:“我想和你一起。”   不错,厚脸皮,是个好习惯。   脸皮不厚活得总是会累点的。   我没有回家,打开黑伞后,和裴问青去了离瑜晟最近的电影院。   看了一圈片单,直接挑了部重映的电影看。   “这个?”我指着片名,询问裴问青。   他只是看着我道:“你决定就好。”   裴问青的决定选择还真是简单粗暴,这种事情大概也不在他的考量之内。我取出电影票,问他:“你以前有出来看电影吗?”   我很喜欢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包场,很安静很舒服。   “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次。”裴问青的答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高中时期,居然还要追溯到那么久远的时候。   “休假?和谁啊?”我故作浮夸问他,看电影这件事除了朋友和独自之外,还在情侣约会的选项里,我实在想知道裴问青这种家里管教严格的小古板有没有早恋过。   裴问青一脸认真和我说:“和朋友翘课出来看的。”   “裴会长还会翘课啊?”我打趣他,全然没想过他高中那会儿居然这么狂野,三好学生还敢翘课出来看电影。   “翘过那一次,结果就被抓了。”裴问青回忆着,“老师知道了,我小爸也知道了,回家就背关了禁闭。”   “你那朋友不厚道啊,害你被抓,他呢?”我觉得他这朋友实在有点蔫坏,带好学生翘课,结果还害的这小古板倒霉被抓。   裴问青笑了笑:“他本来准备丢我一个人被抓的,最后跑回来了。”   “那还挺义气。”这样看看还是靠谱的。   “那天晚上被关禁闭,他还特意敲窗,带我去吃夜宵,说是补偿。”裴问青低着头,将后续的故事说给我听。   是很青春的故事,我的眉头却在他的话语中轻轻一跳。   他说话时的神态,实在不像谈论一位友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   我做吗楼!不想上班!   一天也不想上班!   感谢在2024-02-24 16:45:07~2024-02-25 20: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沉 8瓶;瓦塔西洒必des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爆米花(2)   42   那种神态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但毕竟与我无关。裴问青的过往我无从知晓,也就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恰当的话。   我和他拿着电影票入场。工作日,又是重映的电影,影厅里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年轻的学生,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找位置时场内灯已经暗下来,我摸着黑看地标,险些绊到椅子摔在地上,这种乌漆嘛黑的环境对我这种老年人来讲实在不太友好。   裴问青在后面拉了我一把,才没让我摔得更凄惨。   “嘶,人已经废了。”我锤了锤小腿,倒吸一口冷气,“年纪上来力不从心啊。”   裴问青坐在我旁边,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听得清他低沉的声音:“连三十都没到,又何必这么说自己?”   听着挺认真的。   我没回话,生理年龄一直代表不了什么,我一直觉得郊外那幢别墅是我给自己挑的墓地,哪天一睡不起都很正常。   是叶子快要掉光的绿植,有点像我养死的那盆花和那条鱼。   我不擅长养一个生命,植物也好,动物也好,连我自己也在这个行列里面。   电影开场,银幕的光影浮沉闪烁在面颊之上,十分钟后,我看着前排的年轻学生四个睡过去了三个,头靠头,东倒西歪。   还有一个强撑着,脑袋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电影反复刷过太多回,我甚至能把剧情台词都背下来。余光里,裴问青神态认真,我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打了一行字,送到他眼前:【你以前看过吗?】   裴问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都看过的人坐在电影院看重映,也就是图个氛围感。裴问青伸手指点了点我的手机屏幕,意思是能不能在上面打字。   我点点头,他接过手机,在那一行字下面打下自己的内容:【很早以前看过的,忘得差不多了。】   也可以是重温。   管风琴的低音响起时,那些打瞌睡的年轻学生们忽然坐正了身体,我在手机上又敲了一行字:【想起来我之前看的时候也是那个状态,前十分钟困到东倒西歪。】   空灵压抑的乐声逐渐深入响亮,裴问青摁下锁屏键,唯一的光亮消失了。我收起手机,看向了银幕。   宇宙中央万籁阒寂,连人声都显得格外漂浮无锚点,我在管风琴的乐声里,闪回式记忆也像是沉入了阒寂之中,十八岁那年的首映场忽然出现了朦朦胧胧的景象。   怪不得需要重温旧事,才能刺激过往。   电影时长将近三个小时,演职人员的滚动名单出来时,影厅重新亮起灯光,我总算不用再左右腿打架磕椅子,再摔一跤了。   “不要温和地走进良夜。”裴问青在散场时,轻声念了念电影里出现过的诗歌,我回头看了眼,接了后面一句:“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怎么,裴总对诗歌也感兴趣吗?”电影票根被我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视线一移,便看见裴问青将票根平平整整放进西装口袋里。   我又低头看了眼皱成一团的纸团。   可能这就是我和裴总同样穿西装,一个看起来像成功人士,一个看起来像销售的原因吧。   我这销售还是只能拿底薪的,甚至会因为嫌弃顾客被投诉扣工资。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裴问青还是跟在我旁边,闲得像不用工作。   “裴总今天工作不忙吗?”我委婉问他。   刚才在电影院,他的手机就亮起来好几次,到最后索性反面放着,眼不见心不烦,压根没有准备回消息。   “不忙。”他当着我的面,摁掉一个电话,满脸平静对我说。   “有点睁眼说瞎话了吧。”我抓了抓头发。   按照我的身体机能情况判断,今天在外面游手好闲一圈后,大概率接下来半个月都会在郊外的别墅里度过。   躺着装尸体,还是比较稳定的。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他端正了神色,认真和我解释那些工作消息和工作电话都是没有必要的行为。   还真是理由充足。   43   “这里是?”裴问青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看着里面彩灯乱转花里胡哨的景象。   “显而易见,游戏厅。”我摊了摊手,凑热闹似的走了进去。走了一半没听见后面动静,我转过头,裴问青还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他那一身西装实在板正,不像来玩的,像是来谈合作,找老板买了这家店的架势。   我站在原地看他,终于等到他朝着炫彩灯光迈出一步。   去前台换了一盆游戏币,我在各种机子面前乱逛,裴问青就跟在我身后,不看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无所适从,格格不入的气息。   “这么局促干嘛?”我万分不解,他愣了愣,有些窘迫道:“没有来过这些地方。”   也是,裴问青以前全方位在他小爸的掌控之下,这几年倒是大权在握,他小爸管不着他了。   “你那会儿被你小爸管束的程度,已经和我的神经质并驾齐驱,远近闻名。”我在街机面前站定,投了游戏币,选了人机对战。   裴问青就站在我身边,端着那盆游戏币,低声道:“也没有到那个程度。”   游戏厅里声音嘈杂,各种背景音混杂在一块,他的声音却精准地落入我的耳中。   我摇晃操纵杆,压根没离开屏幕:“是吗?我记得不清楚。”   他家的八卦我印象里都是顾寒声那个碎嘴子告诉我的,顾寒声这男的不知道哪来的消息渠道,一个alpha能在一大群Omega之间来去自如,隆重成为Omega之友。   这也是他到现在也结不了婚的原因之一吧。   相亲失败八十三次的顾寒声。   “我那个时候已经习惯了。”裴问青给我递游戏币,默默补充说明。   我对高中的印象早就很寡淡了,不如说二十一岁以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二十一岁之后脑子不好用了,更难记起来以前的事情。   现在能记得三分钟前的事情,我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值得被夸一句记忆力惊人。   人机输了二十次后,我不想玩了。   “这玩意儿是故意的吗?”我看着二十败的战绩,格外不理解。   裴问青笑了笑,没说话。我看他那样子,索性直接拿回游戏币,让他坐下:“你试试?”   他讶异地看着我,听见比赛开始的提示音时,才手忙脚乱操纵角色放技能,我看着他操纵的人物连滚带爬逃开攻击,最后血条还是见底,不免有种轻松喜悦之感。   “没事,输了可以再来。”   我替他投了币,在新一局开始之后,我心里的轻松喜悦消失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开人机模式,赢了五把。   “还好,操作不是很难。”他站起身,简练评价。大概是意识到还有一个连输二十把,操作堪比垃圾的我在这,又硬生生换了口风:“但细节很多,很容易出错。”   很熟练的话题转折法。   学霸还真是学霸,学什么都快,我随口感慨了一句,又往游戏厅里面逛。   最里面摆了好几台娃娃机,我看了几眼,在一堆看着就很无害正常的玩偶里找到了一个例外。   奇丑无比的玩偶,我平生所见的丑东西排行榜必在第一。   我决定把它抓出来,仔细观摩一下。   “你要抓娃娃?”裴问青问道。   我点点头,盯着那只丑绝人寰的玩偶:“那只好丑,可以抓出来。”   裴问青没有回答,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里三分不解三分震撼三分难以言喻,还有一分是竭力表现出来的平静。   看来已经被完全震撼了。   我晃动摇杆,让爪子对准那只丑东西,拍下了按钮。   很显然没抓上来。   我不记得我换了多少个游戏币,但很显然盆快见底了,依旧没抓上来。   只剩最后两个硬币的时候,裴问青终于看不下去,默默开口:“我来吧。”   出于对他的半分信任,我将位置让给他,看着那只爪子抓住了丑东西,在安安稳稳到达出口的时候,疯了一样晃荡两下,爪子一歪,松开了。   “真是无奸不商啊。”我看着那个摇晃的爪子,已经抓出疲倦感了。   裴问青却在这个时候被激起了斗志:“最后一次试试。”   他精心准备,我赌他那个时候肯定还算了角度和位置,精心计算的确很有用,爪子抓住了,然后重演了之前了景象。   盆里已经空了。   “机子被调过,但概率也不会低到这个程度。”裴问青皱了皱眉,显然对娃娃机的小把戏感到不爽,   我打开手机,火速买了台娃娃机寄到别墅里,还顺带买了一台寄到瑜晟。   这样员工们午休的时候就能体验抓娃娃的快乐。   爪子我一定会很恶劣地调到最松。   然后让徐愿行放点惊喜在里面,欧皇说不准能抓到黄金。   “没事,我给员工买了。”我对裴问青说。   “买了什么?”裴问青问。   “爪子很松的娃娃机。”   裴问青看向我,脸上写满了无奈两个字。   出了游戏厅之后,他的电话终于不能不接。他把我送回瑜晟后就开车离开,我提着那袋生馄饨,去地下车库开车回家。   在外面耗了一天耗费精力,我现在能倒地不起。   如果岑舒没有站在我家门口的话。   【作者有话说】   热爱抓娃娃的男人——祝叙乔。 第19章 大白兔奶糖(1)   44   “晚上好。”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一身单薄,脸色苍白地站在我家门口,也不想知道他的可怜之处。我输入密码,打开了家门。   岑舒嗫嚅着,问道:“你……换密码了?”   “嗯。”我应了声,提着手里的生馄饨往厨房走,“你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咔哒。   门被关上的声音,岑舒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脚上是我还没来得及扔掉的拖鞋。   那双拖鞋以前曾经属于他,带着他的姓名与身份,现在只是垃圾而已。   我把生馄饨放进冰箱,出来时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了他的面前:“有事吗?”   岑舒没有回话,安安静静捧住了热水杯。我看了眼手机,七点多了。   他会来其实在我意料之外,我和他分手也才没几天。   岑舒这个人,自尊心强,极其自负自傲,分手这件事,他在我身上跌了一个大跟头,居然还要像只落水狗一样会来找我,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我一直以为在他的想象里,他会打扮得光鲜亮丽,挽着匹配度极高的富家alpha,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痛斥我这个阳痿男果然是个没品味的废物。   这么想象虽然有点夸张的嫌疑,但思路总归是没有错的。   他不想说话,我也没必要开口说话。   我本来就不是个爱开口的人,说话耗费精力,不想干。   手机屏幕亮了亮,我看了眼发信人,裴问青,问我到家没。   我随手给他发了一条“已到家”,他下一条过了很久才发过来。   大概在斟酌发什么比较合适,最后发了个傻傻的“今天很开心”。有点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出去随便玩一玩就很开心。   我想了想,要是真带小朋友去看三个小时的科幻电影,感觉不会很开心,还要拉着我诉苦,估计会说我是个很无趣的大叔吧。   更别提今天的行程还全都是我的喜好。   这么一看岑舒的想法其实没有错,毕竟在他眼里我真的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窝囊废,不适合他这种力争上游的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我看着裴问青发来的那几个字,回了一句“不觉得无聊吗”,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岑舒在哭。   他一进门就无法维持的表象终于坍塌了,强装出来的冷静消散干净,默不作声掉眼泪。   我有点头疼。   这其实是很难理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的脸和外在形象到底给了其他人什么错觉,让他们一个个都觉得我是烂好心的家伙,心软的要命,哭一哭闹一闹,就能从我这讨到糖吃。   烂糟邋遢的形象,到底是为什么会演变成温柔知心大哥的认知的?   “别哭了。”我把抽纸递给他,眼泪滴在沙发上,布料洇湿大片。   岑舒抽了张抽纸,去擦拭红色的脸。   是因为这几天没有见到他吗?为什么他的脸看起来又变得奇怪了几分?   好像又扭曲了一点。   算了,我连自己的脸都认不出来,还认他的,不太可能。   “让你,看笑话了。”岑舒擦掉眼泪,强忍着哭腔说,我坦诚道:“嗯,的确很像个笑话。”   岑舒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又滚落两滴红色的眼泪来。   “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个样子。”他埋怨了一句,我还是诚实回答:“我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这才过了几天,不需要用叙旧的语气和我说话。”   好像我和他已经分手十几年。   这才几天啊,难道他的纪年历法跟我用的不是同一个?他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式纪年法?   “我今天……”他看向我,最后什么也没说。   后半句是什么,我对此不感兴趣。手机又亮了亮,是裴问青的信息:【今晚还会失眠吗?】   他不会直白地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只会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心思百转千回,的确很符合他的个性。   所有的试探也是如此。   一句问话有太多的解读方式,我比较喜欢恶意的回答。   因为我不走寻常路。   我安静敲手机键盘:【不知道。】   三个字能够终结聊天,我看着上方正在输入中许久,也没有发来一行字,就知道裴问青被刁难住了。   “我今天在你家门口等了很久。”岑舒找到了其他的话题,试探性问我,“你不在家。”   “嗯,今天出去了。”我放下手机,有些疲惫。   和心眼子多的人打完交道,再和岑舒这种缺心眼的打交道,就有种没滋没味的感觉。   岑舒的心思实在太容易看透了,他所有的行动和话语都能被轻易预测到,而非捉摸不定的存在。   太容易被猜到,就失去了所有的底牌。   “我还以为你更习惯待在家里。”岑舒低声道,“毕竟你以前很少出门。”   “今天是个晴天。”我答非所问。   我不喜欢晴天,但也不妨碍我在晴天出门感受日光的温暖,身体也能回温,仿佛躺了几年棺材板的身体都能温暖开花似的。   “你很忙吗?”岑舒又问我,视线落在我亮起的手机上。我靠着沙发,懒散道:“还好。”   他放下水杯,在开口说出接下来的话时,手机响了响。   岑舒的表情在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瞬间就变了,柔弱的神态被厌烦取代,即使只流露出了那一点,我也看得分明。   “我先走了。”   岑舒收起手机站起身,大概是他的后宫之一给他发来的消息,离开时他的脚步明显比进来要重。   不知道那位仁兄发了什么消息,但总归是好事,我朝他挥了挥手:“不送。”   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岑舒的身影消失了。   他来好像只是坐着喝了杯热水,有什么想法,我都不想管了。   每一句话都在试探,每一句话都不会有答案。   我打开手机,裴问青只发来了一句陈述:【我大概也要失眠了。】   他说话的确挺有意思,似乎默认我今晚一定睡不着。   【工作吗?】   回复的消息和裴问青的消息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会儿大概是岑舒在问我问题。   裴问青几乎是秒回,和之前斟酌半天完全不一样。   【裴问青:不算。】   我用不知道,他用不算回答,还真在意料之外。   【裴总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有其他事项安排?】   我顺着他的话题往下问,已经跨过了那条边界线。   裴问青看不出多少介意的意思:【工作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私人时间还是有的。】   那他今天算是工作时间,还是私人时间?   裴问青给我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会将私人时间和工作时间切割得极为清楚,哪一部分该做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在另一部分里做这件事。   身上的“规矩感”极其鲜明。   【我的时间全部是私人时间。】   我倒在沙发上,慢吞吞发送了这条信息。   难道这就是所有人都能擅自介入我的人生的原因吗?   因为我的时间,全都是可占用的“私人时间”。   手机响了响,裴问青发来回复:【所以能向祝总预约下一次的私人时间吗?】   真有礼貌,还预约时间。   我看着那串文字,随手打下自便后,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今天的能量算是彻底耗尽,我姿势扭曲地躺在沙发上,扯过毯子盖在了头顶,应该先上楼把衬衣换了,但我觉得衬衣也好,躺着好了。   被裹在毛毯里,我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困意属于缺氧昏厥,还是单纯想睡觉,我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记忆似乎在这阵热意间,慢慢悠悠飘回了过往。   45   “乔乔,起床吃早饭。”我妈的声音忽远忽近,伴随着敲门声。   我从被子里爬出来,闭着眼睛套衣服,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我妈仰着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是不是又熬夜了?怎么黑眼圈那么重?”我费劲睁开一条缝,看不清我妈的脸,有点模糊,又有点乱。   我摆摆手,像只幽灵:“妈早……失眠,睡不着。”   睡不着,有黑眼圈太正常了。   “怎么会失眠呀!”我妈惊叫出声,拉着我上下检查。   我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她看我时,总是踮起脚仰头。   “不知道啊。”我想拉着她坐下,但脚下的楼梯开始坍塌,只好带着她开始奔跑,“每天都睡不着,头好痛。”   和她跃下最后一节台阶时,坍塌终于结束了,我爸坐在餐桌前,聚精会神盯着桌上阿姨做的早餐。   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看不清楚脸,不知道是十八岁的我,还是某个人不认识的人。   我妈拉着我走向餐桌,和我爸聊。   我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餐桌上的另一个人是谁。   他们的脸总是模糊的,被无数线团打乱贴在了一起。   我妈推着我坐在那个人身边,抬手摁了摁我的太阳穴:“失眠都成毛病,好辛苦啊。”   “对啊对啊。”我恬不知耻答应她的问话,对她说:“的确很可怜每天都好辛苦。”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我爸顶着那张模糊的脸,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说我的样子看着不太健康。   我和他开玩笑,是我体质特殊,才有此等精彩的模样。   他们没有再说话,那个不认识的人,往我的碗旁边放了一颗糖。   还是大白兔奶糖。   我想了想十八岁的自己,只能想起一片空白。   十八岁的我,会喜欢大白兔奶糖吗?   如果不喜欢,那这颗糖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说】   极限试探!   感谢在2024-02-26 18:58:41~2024-02-27 19: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上班摸鱼的嗷呜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大白兔奶糖(2)   46   我把那颗糖剥了塞嘴里,坐在餐桌前拿起了筷子,在接触到陶瓷盘的时候,那一桌早餐忽然碎成千片万片,变成了无尽的深渊。   陶瓷盘带着青花纹样,是我妈的品味。清雅秀丽,缠枝蔓蔓。   我妈坐在旁边,机械地问我为什么不吃早餐。   我想告诉妈妈,我碰不到她。   所有人都在顺着深渊下坠,陌生的人顶着看不清的脸皮,和我一起掉了下去。我妈的声音僵硬,对我说,乔乔,跑。   我爸说只管往前跑,他推着我。   我跑不出去。   四处都是深渊,我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陌生人站在旁边,像失去了发条的人偶,不会动,不会说话。我看向他,他不理我,坏掉的嘴巴说着固定混乱的语句。   “花掉了,花掉了……”   重复的话听着我有点心烦,我的脸上湿润一片,抬起头,我妈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红色的。   “乔乔,乔乔……”   她低吟呼唤我的小名。我不怎么喜欢她叫我乔乔,但她是我妈,她有天然的权利这么呼唤我,我不想拒绝她。   “乔乔,你跑出去了吗?”我妈拉着我爸的手,他们像是要融为一体,将彼此的骨血交融。   我对她说:“我跑出去了。”   我妈的脸上裂开欢欣的笑容:“妈妈就知道乔乔会跑出去的。”   没有。   我没有跑出去。   我跑不出去了。   妈妈。   47   我是在窒息感中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头很痛,时间只过了一个小时。   毯子紧紧缠在我身上,险些让我断了气。这才是让我清醒的根源。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裴问青发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我睡着之后,手机才收到了他的消息。   我失神地看着他发给我的消息,上一条我回他“自便”,他便回答我“希望祝总的访客不要太多”。   我压根没客人,还预约时间。   只有裴问青会觉得我的时间很珍贵。连我这个本人拥有者,都在不停荒废时间,因为不值钱。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我回他消息:【我没有客人。】   裴问青的可能失眠居然不是假话,这个时间了他还没有睡,回了我一条消息:【祝总还没有睡吗?】   答非所问。   我手指滑了几下,想给他找个表情包,却按到了语音通话。   屏幕显示拨打中时,我头痛欲裂,根本没反应过来,刚想挂断,裴问青接通了,先传来的,是轻而又轻的呼吸声。   “很显然我没有睡。”我对他说。   卧室因为他的呼吸声,忽然变得热闹了一点。   “祝总为什么失眠?”裴问青压低嗓音问我,这让他的声音很像雷雨天前的起风,晦涩又压抑。   语音开了免提,我捏着手机的一角来回晃荡,想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裴总,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照镜子,只能透过其他人的眼神看见我自己,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拼凑自己的形象,而不是幻想成一个怪物。   但我没有在裴问青的眼神里看见我,他注视我时,眼神总是了落在过去的时间里,而非当下的每一瞬。我没有办法在他过去的时间里,看见现在的自己。   裴问青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紧张,我想开口回绝掉这个话题,他却说话了:“祝总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裴问青的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压抑与干涩。   我觉得他在开玩笑。   温柔这个词明显和我搭不上关系,顾寒声有时也会这样,看我时,眼里带着不自知的怅然,我像是一个时间中转地,他们能透过我,看见过去的时间。   岑舒也是,可我和他是在顾寒声的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温柔,和我倒没什么关系。”我懒散回答他,手机在半空划出半道圆弧,连带着扬声器的声音都透着晃荡飘渺的意思。   裴问青低声道:“是吗?但我觉得祝总的确很温柔,毕竟岑舒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正式谈起岑舒与我过去的恋爱关系。他在我分手第二天上门征得追求同意,都没有说过这种话。   只是再次确认分手状态,才继续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应该是窝囊吧,和温柔有什么关系?”我翻了个身,姿势有些扭曲地躺在床上,“裴总这个问题还真是尖锐。”   “祝总难道不会觉得很生气吗?被那样造谣,那样对待?”裴问青没有退让的意思,问题越发刺耳。   我不清楚是失眠让他突然走向失控的边缘,还是因为深夜时间,夜色有足够的理由,纵容被遮掩的问题被翻出来问询。黑色能够掩藏太多的情绪与考量,白日的粉饰太平在黑夜起不了效用。   “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我很坦然地对他说,“裴总,他们复述事实,我难道还要跳出来对他们说,事实并非如此吗?”   岑舒和他的情人们在外说我什么我都无所谓,我并不计较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始终游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所以我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我是个阳痿,还是个神经病,裴总就别想着追求我了。”我对裴问青说,把他第一天见我的答案告诉他。   裴问青沉默着,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言语能力,虽然我一直觉得这种身体问题提起来很好笑。   阳痿也挺好的,我在AO世界保持阳痿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我并不会被信息素拖累。   “我不需要信息素。”裴问青对我说。   哦,忘了,裴问青是个Alpha,不用信息素更好,不然会打起来。   又一条路被堵死了。   “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我对裴问青说,我的脑子开始不清醒了,裴问青应该也是。   裴问青的耳朵大概做了程序更新,只能听见想听见的话:“祝总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看向窗外,一棵树安静地摇摆,并不说话,于是我对裴问青说:“我喜欢树。”   “是吗?”   “是啊。”   我盯着那棵树,逐渐抽象变化,梦里看不清楚的陌生人又出现了。   耳边又出现了他的声音。   “花掉了,花掉了。”   裴问青的声音逐渐远去,我只能听见那道青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失魂落魄对我说花掉了。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   是裴问青的声音。   我看见一束向日葵,从树上掉了下来。   花掉了。   【作者有话说】   复述一遍,祝叙乔是神经病。   我要是八爪鱼,我就可以一次性扇人八个大逼斗,这是什么天才身体!   感谢在2024-02-27 19:02:58~2024-03-03 20:4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瓦塔西洒必desu、巧克力爱好者、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大白兔奶糖(3)   48   为什么会是向日葵?   裴问青在找我的那一天,也是带了一束向日葵。在这个时候,向日葵似乎多了更多隐藏的含义。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头好痛,懒得想了。   我一直知道我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但这玩意儿敲敲打打,和电子产品似的,反正能用就行,我也不是很在乎它到底好不好使。   别操控我在大街裸.奔一切好说。   尽管我觉得我不存在脸面这种东西,但还是留点清白在人间吧。   颜面丢光,感觉老祝会千里走单骑追杀我,质问我为何要丢掉我妈的脸面。   没错,不是祝家。   如果我真干出这种事,他会拍手称快,然后对我说老祝家的脸丢的好啊!指不定还会和我一起裸.奔。   但我妈要在的话,我可能会和我爸一起挨我妈打,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我时常觉得我妈养了两条比格犬。   一根绳牵我,一根绳牵我爸,逮着我们就骂。   好在我妈是个很温柔的女O,她只会惩罚我刷碗,不会骂我。   讨厌刷碗。   头又开始痛了,想不起来他们的脸。   只能想起混乱的红色,带着一团黑乎乎的线条团,看不清楚,很模糊。   电话好像还在接通中,我只听见了裴问青平稳的呼吸声,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   我轻声喊了他的名字:“裴问青?”   电话那头的呼吸没有丝毫波动,格外的平静。   应当是睡着了。   还真是不公平,孤寂的长夜里,他和我说好要失眠,结果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清醒,哪有这么玩的。   我拿着开了免提的手机,晃荡到阳台,看了一圈,想了想,还是去酒柜拿了一瓶红酒。   不知道谁送的,可能是徐愿行,也可能是顾寒声,或者又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也不想了解。我只是觉得大半夜阳台吹冷风看月亮喝红酒这件事很有我的风格,所以我就干了。   高脚杯会更有情调,但我不想拿,所以我端着两个陶瓷杯,一杯拿来醒酒,一杯拿来喝。   我拢紧身上的毯子,抬头看皎洁的明月,耳边是风声,和裴问青睡着时的呼吸。   距离很近,就好像他贴在我的身边。   我又想起了他身上的气味。他用的洗衣液是薰衣草味,带着陈旧的香气,仿佛被困在了过往里。   随着我妈离世,我所有的衣物早就失去了这股味道,变得寡淡和意兴阑珊。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股味道,太浓郁了,就像薰衣草成精,我高中那会儿的信息素又和白水似的,基本没什么味道,结果所有人都把洗衣液的味道当成我的信息素,让我的高中三年格外狼狈。   所以我并不明白裴问青一个alpha为什么会喜欢薰衣草的味道,难道他的信息素就是这个?   这家伙活成古董,压根不会泄露一丝半点的信息素,控制自己的腺体到了教科书式的程度。   我对这种人还是挺敬佩的。   alpha就喜欢拿信息素压人,但裴问青不干这种缺德事,他的理性发言往往能镇住一堆人。   酒醒好了,我倒了半杯喝,月亮已经消失了,被重重乌云遮挡,现在只剩下冷风了。我听见裴问青的呼吸变得谨小慎微。   “晚上好。”我对他说。   裴问青的嗓音有些沙哑:“抱歉,刚刚睡着了。”   “很晚,睡着是必然。”我抿了口酒,好难喝,不想喝。   我放下陶瓷杯,听见裴问青问我:“祝总在做什么?”   “我吗?我在喝酒。”我看了眼陶瓷杯,想把酒全部倒楼下院子里,反正没人,这院子房子都是我的,也不会有人来,我爱怎么倒就怎么倒。   裴问青安静了一瞬,忽地开口对我说:“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胃好不好这种事?   “裴总还知道我胃不好?”我晃动座椅,很叛逆。   抬起头眺望远处,树影幢幢,光线从枝叶罅隙间飘落的时候,掀起了一场微尘风暴。他用苦笑的语气说道:“我并不想说明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看来不是好的消息来源,还有可能让我们两个人都觉得不合适。   这种别扭的人选只剩下一个。   “好吧,的确是不怎么愉快的话题。”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装满酒的陶瓷杯,走向围栏前,手伸出去倾倒杯子,暗红色的酒液顺着重力滑落,如同一场小型瀑布,最后隐匿在荒芜的杂草之中。   “裴总有什么忌口的吗?”我靠着围栏,随口问他。   裴问青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请你吃饭。”我对他说,“错过这村没有这店,快说忌口。”   这个念头是很莫名其妙的,请他吃饭,没有理由,就当我无聊。   他的语气磕磕绊绊,很有趣,一句话开头重复了无数次,才和我说了比较正经的回答:“我没有忌口。”   “真没有忌口吗?”我怕他是在应付我,因此重复了一次,还加了重点语句:“是我买菜下厨做饭,所以要说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他那边估计是什么东西掉了,我耐心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有些狼狈的声音:“祝总亲自下厨?”   “对啊,我亲自下厨。”我百无聊赖道,“我不希望做完菜,你吃完就过敏进医院了。”   那我不就成罪人了吗?   冷风吹的头疼,我重新回到房间,想着要去买什么菜,裴问青认真坚定地回答我:“没什么忌口。”   回答的口吻太像求婚的“I Do”了,有点过分正式,明明只是吃顿饭而已。   “行,后天吧,后天来我家,我请你吃饭。”我和他报了时间,才挂断和他的电话。   我盯着天花板盘算菜单,脑子里忽地冒出来可乐鸡翅。   他应该会很喜欢。   这个想法是无由来的,莫名其妙诞生,暗示我裴问青会喜欢可乐鸡翅。   嗯?   为什么我会知道他的喜好,或者说,我的脑子里是多了不属于我的记忆吗?   我这颗经年失修的脑袋难道真的出了问题,需要更加用力的敲打?   【作者有话说】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一个小糖点(比个心)   得把祝叙乔从家里拉出来,他快活到墓里去了……   感谢在2024-03-03 20:47:15~2024-03-04 20: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瓦塔西洒必desu 3瓶;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可乐鸡翅(1)   49   我倒在床上,一旦试图开始在大脑中寻找裴问青的踪迹,只能看见一片空白。   可乐鸡翅只是一瞬的灵感,不是可供思考的长久线索。这让我朦胧的大脑再次蒙上了一层看不清楚的雾。   好在我早已经习惯这种模糊朦胧的记忆,这并不是什么格外重要的事。   我在家里又当尸体当了一天,第二天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幽灵似的飘去超市买菜。裴问青没有忌口,我挑菜的时候便格外随性,长的可爱好看的都买一点。   肉食海鲜新鲜蔬菜,杂七杂八提了一袋回家。时间早,工作日,超市里的人格外少,这也让我格外自在。   回到家后,我把所有的食材整理出来,直接开始备菜。   裴问青要吃中饭还是晚饭,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要保证他哪个时间点来都有饭吃就行了。   洗菜的时候,门铃响了响,我顶着一双湿漉漉的手,去开门。裴问青站在门口,衣着正式,模样举止局促。   “自便。”我转身回厨房,他自然地从鞋柜里拿拖鞋。   “只有一双了吗?”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随口应道:“嗯,那双今早丢了。”   放在鞋柜里占位置,虽然鞋柜空荡荡。   其实不只是那双拖鞋,这套房子我都不见得会继续住,实在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   找到一幢像棺材的房子还是很困难的。   裴问青这个人活得很有规矩和条理,穿着拖鞋走路时,压根不会发出声响。我是习惯发出声音的那种过分家伙,尤其是有人在专注做某件事时,我格外喜欢干这种事。   “需要帮忙吗?”他安安静静走到我身边,看着水池里的菜,开口问道。   我在洗鱼,闻言随口道:“你可以坐在外面休息。”   如果我在用厨房,这个时候一般是不太欢迎其他人进来的。   有一种私人领地被侵犯的不快感。   心里烦躁都算较轻的状况。   裴问青的分寸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安静退出厨房,去客厅坐着了。   “你晚上还要留这吗?”我走出厨房问他,他坐在茶几上翻阅几年前的旧报纸,听见我的声音时,摇了摇头:“晚上有场会要开。”   “那还真是忙碌。”我了然似的点点头,回厨房做菜了。   可乐鸡翅是必备菜,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我的脑子冒出来这道菜,那我就做。   刀工在闲着没事干就下厨的锻炼中日臻强大,我甚至想挑战一次文思豆腐,只是太麻烦,并不想做。   所有的菜都端出来的时候,又多了个人。   我把自己关在厨房,并不清楚顾寒声这傻狗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能看见他和裴问青分属两端,沙发一人坐一头,裴问青放松,顾寒声局促又紧张。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把菜放在桌上,疑惑地看着顾寒声:“你为什么要来?”   顾寒声几乎要哀嚎出声:“我怕你死了过来看看不行吗?”   “行行行。”我敷衍地点点头,“裴问青,吃饭。”   顾寒声把我扯进厨房,手足无措问道:“大哥,裴问青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在你家??”   “你不饿吗?”我问他,打开电饭煲开始盛饭。   我对这个电饭煲很满意,很会做好饭,目前在考虑要不要和电饭煲结婚,都有人和纸片人结婚了,为什么我不可以。   除了我妈可能有点意见之外,我找不出能反对我的人。   我也不需要他们同意。   米饭热气蒸腾,我在白雾中想乱七八糟的东西,裴问青那碗饭就这么在我手中被扎扎实实压了下去。   顾寒声见我没反应,开始扯我袖子:“老祝你说句话。”   “我说什么?”我把饭塞他怀里,看着他被饭烫到叽歪乱叫,“我请他吃饭,他来吃饭,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请吃饭,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心血来潮。”我堵住他的话,端着两碗饭出去。   裴问青坐在餐桌前,眉目平静,看着那碗被压得极其严实,顶上一片平的饭,看向我的眼里多了几分疑惑:“这……有点太多了吧?”   “多吃点,免得我被说招待不周。”我朝他笑笑,嘴角僵硬扯了扯。   奇了怪了,我的面部神经是坏死了吗?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固定几天太像死人,导致身体机能也退化了。   “老祝,你准备修仙了?”顾寒声看着我碗里的饭,咋舌道。   大概就两勺的饭,我不想吃东西。   这个月好像把东西吃够了,今天就没胃口吃。   我试图把顾寒声的脸摁进饭碗里:“我以为你有吃的,应该不会这么闹腾,闭嘴吧。”   以前天天求我让我做饭给他吃,真到这一天又咋咋呼呼,恨不得把饭盖他头上。   裴问青还在研究那碗被压平的饭,如果倒扣在盘里,应该会发出哐当一声响。   午餐的气氛很诡异,如果只有我和裴问青,沉默便会显得格外正常,但多了个废话连篇,在此刻却格外安静的顾寒声,就觉得哪哪不对劲。   “你要不要开口说点话。”我放下空碗,转头看埋头扒饭的顾寒声。   顾寒声满嘴饭,抬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怪不得那么安静,我欣慰道:“没事,傻孩子,你吃吧。”   怎么有人吃饭能吃成这种傻狗样呢?   顾叔和赵姨真的辛苦了。   我转头看向裴问青,沉默吃饭,吃相优雅,但是挑食,只盯着那盘可乐鸡翅。   看来他的确很喜欢这盘菜。   那一瞬的灵感居然没出错,也是挺神奇的。   吃完饭之后,顾寒声赖在座位上没有动静,他满脸空白,显然在灵魂出窍状态,裴问青瞧着也不太好,大概全是吃撑了的状态。   “你做饭还是这个。”半晌后,顾寒声朝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进厨房这么多年,要是还炸锅像什么样子。顾寒声又继续道:“糖醋排骨的味道和方阿姨做的一模一样。”   “我跟着我妈学的,怎么可能会不一样。”我嗤笑一声,不一样也能练成一样。   有段时间一直在做糖醋排骨,把顾寒声拉过来当回收站,他连着从我这打包了十几天的糖醋排骨,那段时间看到肉就跑,连吃素一个月,才让这个无肉不欢的家伙缓过来。   我妈最擅长糖醋排骨,不过也就这一道菜。还是我外婆教她的,一道菜传好几代人,带了独特秘方。   裴问青看着我和顾寒声,脸上并没有多少好奇和疑惑,只是简单评价了一句:“的确很好吃。”   顾寒声仰着头看天花板,随口道:“方姨的拿手菜,我每回来蹭饭,方姨都会做,那个味道能让我记一辈子。”   “你的信息素要变成糖醋排骨味了。”我在一旁面无表情道。裴问青撑着脸,半眯着眼,说道:“这个味道,确实能记很久。”   我总感觉他这话说的有深意,但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我又不清楚。   只是那个表情很像碳水摄入过后的犯困。   顾寒声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顾寒声,你吃完就睡,是猪吗?”我扯了扯顾寒声的耳朵,顾寒声哀嚎一声,怒道:“祝叙乔,你有点过分了啊!”   我睡不着,他凭什么能睡?   他盯着我的眼睛,沉默片刻才继续道:“老祝,你要不去睡一觉吧,我感觉你真的快死了。”   我的大脑很亢奋,完全睡不着,回答便有些乱七八糟:“那还没死。”   快死了算什么死,而且我感觉我是尸体,那死不死的也没什么关系,让尸体去死多奇怪。   我和顾寒声抬杠,一旁传来咚的一声,裴问青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嗯?   我在饭里下药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快昏过去了。   顾寒声面目狰狞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扯他耳朵,他也睡了吗,他不是猪吗?”   我面无表情看了眼睡着的裴问青,又看了眼据理力争的顾寒声,认真道:“感觉他比你有人样。”   “祝叙乔,我要和你绝交了。”   “你今年三岁吗?”   我想把他脑袋锤通。   他靠着座椅,过了许久,才懒散道:“我说真的,老祝,你怎么和他走那么近了?”   “我上次也和你说了和他认识。”我拉出椅子坐下,睡衣口袋里有一枚硬币,我用拇指盖顶起它,硬币在半空旋转闪出银光,最后落在了我的掌心。   顾寒声嗓音低沉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能相处的那么好。”   这话真耳熟。   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我转头看向顾寒声,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类似遗憾怀念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顾寒声已经不是高中那会儿的幼稚鬼了。   他在某个我意识不到的时刻,开始向着成熟迈进。   【作者有话说】   癫癫的很安心!   感谢在2024-03-04 20:55:13~2024-03-06 23: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通路过 12瓶;瓦塔西洒必desu 10瓶;天天上班摸鱼的嗷呜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可乐鸡翅(2)   50   我一时间有些怅然。   这种莫名的失落情绪本来不应该在我的身上出现,但在顾寒声日渐成熟的骨骼面容中发酵,最终在我心中浓缩汇聚,透过他略显担忧的眼神,反馈在我的身上。   我看见自己苍白阴郁的脸浮现在他的眼瞳之中。   “Omega之友就不要装知心大哥了。”我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一把,“故作老成。”   好像这样还在高中似的。   顾寒声装也就装那一会儿,很快咋咋呼呼跳起来,怒斥我的混账偷袭行径。   “而且什么叫故作老成?老祝,你别忘了我还比你大一岁。”顾寒声揉揉后脑勺,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以示他在年龄上的确碾压我的事实。   我嗤笑一声:“你还是滚去睡觉吧。”   裴问青睡得很沉,眼下有淡淡青黑。   不知道哪儿又熬大夜,不然按这个老古董的作息安排,绝对不可能熬大夜。   顾寒声摇摇晃晃走到沙发前倒下,没过一会儿就睡的四仰八叉。我随手扯了毯子盖他身上,又看向趴桌上睡的裴问青,叹了口气,把他搬了起来。   啧,肌肉密度肯定很大,好重。   也可能是因为我体虚,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搬过重物了,现在这副倒霉的亏空身体,一阵风就能把我刮跑。   我艰难把裴问青搬到沙发上,决定重启医生的锻炼建议计划。   医生给我看过很多回都是让我别做吸血鬼,不利于身体恢复。但我一盘算,都是快死的人了,何必过的那么辛苦,倒不如让我变成一个苍白无趣的大叔,在棺材里结束寥寥此生多好。   我又去翻出来一条毯子,抖开俯身盖在裴问青身上,抬头时,看见他紧皱的眉间,耳边响起他低声的呓语:“叙乔……别去……叙乔……”   额上冷汗直冒,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我怔愣地看着他,不太能明白他做梦也要喊我名字的原因。   这么喜欢我??   不能吧。   我又不是延年益寿唐僧肉,一直念叨我没有用的。   “真操心啊。”我正经打量裴问青,忍不住感慨。   裴问青是长的很正的那种人,放在alpha里头也是出挑的俊秀,面部轮廓有少部分更加圆滑,偏向Omega。   但不能否认他在单身的人眼中,的确是个很有性吸引力的单身男A,尽管他常年不苟言笑,活得和教导主任似的。   只不过他的睡姿的确很有意思,屈膝蜷缩,这对他而言安全感并不充足。我替他掖了掖毯子,再次听见他痛苦的呓语。   “我求你……叙乔……”   他要求谁呢?我发出一声微妙的叹息,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发着抖,高声喊出我的名字,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   “叙乔!”   裴问青猛地坐起身,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分明,呼吸急促不可控。   他抬起血丝遍布的眼,带着尚未清醒的迷茫和难以陈述的眷恋。我垂眸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我……我……”他愣了片刻,环住了我的腰,脸紧紧贴在我的小腹,紧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成一团。   我不太能理解他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状态,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发。   硬的。   我妈说头发硬的人心也硬,说我头发软,就是个心软的死孩子。我也不知道她这个说法哪儿搞来的,我心硬如铁。   其实现在应该笑出来。因为我的腰和有地雷似的,一戳就痒,但现在裴问青紧紧环着,我居然没什么反应。   真是有趣。   我的手试探性搭在裴问青头发上,最后轻轻揉了揉。   ……要呼吸不上来了,快放开。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06 23:00:09~2024-03-27 11:4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木 30瓶;星星提子 5瓶;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 4瓶;曦沉、审核和我必须得疯一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可乐鸡翅(3)   51   裴问青搂得死紧,我动弹不得,完全被他锢在怀里,连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像是彻底反应过来,喘着粗气,用仍旧没有焦点的眼神看向我:“祝总?”   喊了祝总,迟疑,但瞧着恢复神智了。   “你勒得有点紧了。”我指指腰上他的手,低声道。   顾寒声倒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裴问青含糊和我道歉,松开环住我腰的手。   “……抱歉。”他说。   我转了下腰,那动作有点像转一个不存在的呼啦圈:“怎么,做噩梦了?”   他含糊其辞,眼神有些飘忽:“啊、嗯。”我坐回沙发,用蔫坏的语气问他:“那你这噩梦有点激烈,我这种废柴也能出现在你的大混战之中?”   我不知道他在听到我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但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难看是事实。   他的双唇像是被霜打冰冻过的菜叶,透着苍凉的死气,我甚至能看清他唇上起的干皮。他垂眸盯着地面,用压抑了颤抖的平淡声音回答我:“不是大混战。”   那是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方寸之间响起,他抬眼看向我,只是沉默。   眼瞳里悄无声息爬上血丝,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状态阴郁的自己。   “……只是一些,并不算好的往事罢了。”他叹息,用笼统的话语概括了噩梦的触目惊心。   粉饰太平。   他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刨根问底,于是闭了嘴。   顾寒声闷哼一声,衣料摩挲间,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我俯身扯住一角,轻飘飘掀回他的身上。   这个场景很熟悉,有种强烈的回忆既视感。   海马效应?   我又闻到了裴问青身上的薰衣草味道,陈旧的,在柔软的衣物布料上,留下的浓墨重彩般的刻痕。   和他并肩坐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沉默安静的,我和他之间的共同话题实在少,他又是个寡言的人,我自己对开口这件事也没有多少兴趣,两只闷葫芦凑在一块,只能尴尬对视,对视上了,又默默移开视线。   “裴总还真是喜欢这个味道。”我对他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裴问青的声音沙哑,低声叙述那缕缠绕他的气息:“这个味道会让我很安心。”   我懂了,大概是类似婴孩的安抚奶嘴一样的东西,成年人也需要一样安抚自己的物品,来维持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还以为裴总的信息素也是这个味道。”我随口道。   我自己没有信息素,因此对这种事情的敏锐度极其低下,问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信息素这个话题实在有点没分寸感了,无论谈话对象是A还是O,都很没有社交边界意识。   这种话适合和同样没有信息素的Beta相谈,我和徐愿行一般会把这种话题谈成地狱笑话集锦,很快乐。   裴问青苍白的脸浮上微不可见的红意,对我莫名其妙的话明显有了点别的想法。他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刻意,还带了点紧张:“我的信息素有泄露吗?”   我鼻炎,闻不出来。   不过是不是鼻炎都无所谓,裴问青这个人对自己的控制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他身上的信息素阻隔剂起码一天要喷四次,后颈腺体永远贴着无痕隔离贴,我就没见过他泄露一点信息素的情况。   岑舒之前放信息素勾引他,他都不带变色的,很是正人君子。   “没有,放心。”我随意道,“你泄露也没关系,我的腺体早就毁了,处理信息素的犁鼻器早就跟退化一样没区别。”   只不过我虽然这么说,但Alpha的信息素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我,毕竟这玩意儿是能拿来对战的。   裴问青沉默地抚上后颈,摇了摇头:“我不会。”   我偏过头去看他,半眯着眼,他的脸在发暗的客厅里显出几分凌厉的俊秀来。他的五官实在适合在暗光下看,我甚至能在他正经的眉眼轮廓间隐约窥见一丝沉郁。   “是吗?那就好。”我转回头,祝福他:“总而言之不要和我一样就行了。”   我这身体也废的差不多了,连喘息都带着惨淡的死气,仿佛呼出去的每一口气里都有血痕。   “和你一样又有什么关系?”裴问青学着我的样子,生疏地换上慵懒的坐姿。   我再次转过头看向他,这一次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了,眼前总是有一片红色。我有些不耐烦道:“你这样就很好,健康,我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   感觉可以把定制棺材这件事提上日程了,让徐愿行找人给我做个酷一点的,我当真正的吸血鬼。   老是将生死这件事挂在嘴上,的确有点不太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吉利”,但我已经习惯了,对这种话毫无触动,还支持顾寒声在我坟头开party,拉着一伙人和我墓碑上的遗照合影都行。   但裴问青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敏锐察觉到他没能忍耐平日里维持的极好的礼仪:“你在说什么疯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问青这么失态。   我总觉得我以前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今天只是更加直白了而已,他反应那么大,我的确没料到。   只能是因为有铺垫所以才紧张。   我想到他方才的噩梦。   叙乔,别去,快跑。   快跑。   这个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妈让我快跑,现在连裴问青都让我快跑。   我从来没有跑出来。   “抱歉,失态了——”   “你是因为我没跑出去吗?”我打断他的话,没头没尾问他。   裴问青脸上的血色如同海潮般急速退去,他听懂了哑谜的言下之意,对我说,你会跑出去的。   我没有跑出去,但祝叙乔最后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好像要死了,不确定,再看看。   裴问青:(恐慌)(大惊失色)(疯狂摇晃祝叙乔肩膀)不准死!!(言出法随)(紧张盯着)(担忧受怕)   *每次写的时候,要巩固祝叙乔其实是个美人的标签与记忆,一款脑子有病的男鬼阳痿美艳1。   喜欢从坟墓里爬出来say hello的男人。   感谢在2024-03-27 11:45:02~2024-03-31 03: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狀係」 2瓶;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LY、曦沉、巧克力爱好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白糖水(1)   52   “我一直相信你会跑出去。”半晌之后,裴问青再次用艰涩的语气和我说,固执的重复,坚信这个答案能够成为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带着假设意味的幻想。   他这副模样太像陷入了梦魇之中,我逃不出去这件事仿佛成为他走不出的迷宫,他的思维在迷宫之中打转,找不到出口。   “我倒不这么觉得。”我低笑了一声,他的脸在我眼中变得血肉模糊,我乱七八糟的脑子似乎在淋漓的血肉中恢复一点功能,蓦地想起某些事情,却又在瞬息间归于平静。   有道声音在阻拦我,关上了那道闸门。   “你平安……坐在这里。”裴问青嗓音沙哑,“这样就很好了。”   “也是。”我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没什么余力地回答他。一片沉寂后,我开口问道:“裴总,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这个问题在裴问青来找我的第一天,我就问过了,现在提起来,实在像是没话找话。   更别提,他的追求在我看来,更像是老古董交朋友,他高中那会儿大概是高岭之花类型的,人又严肃,朋友这个词汇压根没有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我又再次费劲动了动生锈的脑子,最后总算在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点线索。   还是裴问青那个omega父亲的原因。裴问青高中那会儿大概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什么样的行事方式似乎都要经过许可才能做。   在这种近乎变态苛刻的要求里,裴问青的交友行为仿佛一块被他来回犁过的地,一点石子都没留的同时,连土也没了,只剩下空气。   简称孤僻。   不过这些全是从顾寒声还有我妈那儿听来的,具体情形其实我压根记不清楚。   他和我交流时的态度,太像成年后希望拥有一个挚友的感觉。   大概是话题跳跃度的确有点太大,裴问青有些愣神,而后转过头凝视我。   夜色里,他的眼神闪烁,我一个错眼,险些在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深情。   坏了,怎么看谁都像是情种?   我在他的视线之下,转头瞥了眼呼呼大睡的顾寒声,在心里松了口气,又转头回望裴问青,总算正常不少。   裴问青衣领的薰衣草香气浅淡,若有似无飘进鼻腔,他声音低沉:“祝总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我该意识到什么?我符合大部分单身人士的择偶条件?   这种蠢话我都懒得说第二次。   “是吗。”我嗤笑一声,歪了歪头,离他身上薰衣草味更加近了。若有似无的困意重新席卷上头,我在朦胧的视野内看见裴问青抬起了手。   食指微屈探出,其余四指紧张弯起收拢。   那是一个探索的手势。   他大概觉得我意识开始模糊,于是当着我面做小动作。   我也没想直接戳破他。我没脸没皮性格蔫坏,他脸皮薄会尴尬。   一旦他开始尴尬,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活像要全身炸毛,那还是不干蔫坏的事比较好。   我假装睡着,试图打探他探索的意图。恍惚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食指在顺着某个纹路划过。   皮肤在注视他的动作,我沉默地感受,忽地反应过来他在描摹我的脸。食指在眉头虚空抚过,最后长久停留在眼下。   裴问青发出一声叹息,收回了手。   我决定睁开眼,然而他下一步的动作逼我重新装睡。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穿过我的腰间和膝间,将我彻底打横抱起。   手臂在腰间的位置很微妙,再往下一点我可能就要憋不住笑了。   不过重点不在这,重点在我一个近一米九的Alpha,被另一个Alpha公主抱了。   强调身高可能因为这是Alpha的毛病,所有Alpha都会把自己的身高刻在墓碑上。   裴问青我不清楚,他看着不像那种人,但敢公主抱我,我感觉还是有点自己的傲气的。   他抱着我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脚步很稳,手也很稳,压根不打颤。   我现在知道我自己到底瘦成什么样了,大概真的只剩一副骨架子了,才能让他轻而易举抱起来。   接下来立马把好好吃饭列进日常。   脑子里在跑马,眼皮倒是安稳盖住了眼睛里的沉思。裴问青抱着我上楼,最后没有犹豫打开了一扇门。   他把我放到了床上。   被子上有点很淡的香气,洗衣液的味道。   是我的房间。   他能那么熟练找到我的房间,老实说我挺疑惑的。   一步都没有迟疑。   我记得他才来我家第二次,就这么熟练,的确有点奇妙。   他给我贴心盖上了被子,还掖了掖,谨防我受冻。   身侧传来下沉的感觉,他坐在了床边。我能察觉到他正在注视我。   我装睡的技巧都是失眠时试图欺骗自己练习出来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裴问青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颊侧,他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抵在了我颈间。   “你……”他的声音沙哑,隐约能听见一点哽咽。   我被吓了一跳,险些没绷住。   “快点记起来吧……”他发着抖说,一滴湿润的泪水落在了颈间的肌肤上,我的心脏忽然抽动一下,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了一拍。   我不清楚他是否发现我的异样,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需要记起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的记忆没有断开,一切都是连贯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么想起来这件事就是无稽之谈。   好想突然睁眼问他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愿世间不再有谜语人。   但我还是闭着眼睛,活跃跳脱的思维在他身上带着的薰衣草气息中昏睡过去。   什么都听不见了。   53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一睁眼,顾寒声蹲在我的床边,像条狗打量我,见我睁眼,吓了一跳。   “你没死啊老祝。”   “你是不是有病。”我咳了一声,缓缓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企图让头晕目眩的感觉逐渐平静。   低血糖又低血压,感觉要再次昏睡过去。   “你真的病西施啊,脸白成这样,别真死了!”   顾寒声估计是看见我鬼一样的脸色,大惊失色,脚下打滑冲出房间,几分钟后,端着一杯糖水回来给我。   这是他厨艺的最高境界,热水泡糖。   “陛下快喝吧。”顾寒声太监似的把杯子凑到我唇边,紧赶慢赶硬让我喝了一口。   那紧张的样子,的确怕我突然死了。   喝了口热的,稍微没那么头晕,我盯着他问道:“你蹲我床边干嘛?”   “难得看你睡那么熟。”他诚实道,“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一觉醒来已经大中午了,摸到你房间,你睡姿跟躺板了一样,吓得我差点要打120。”   “你还没被打死真是福大命大。”我有气无力道,他也就对我说这种话不会挨打,换他哥得被追杀十条街。   “你和裴问青为什么走那么近了,如实招来。”顾寒声踢开拖鞋盘腿坐在我床上,架势唬人,我要不回答估摸着下一秒就要掐我脖子了。   “你这话昨天已经问过了,还问?”我无语道。   顾寒声认真道:“哥们好奇,不行吗?”   “行行行。”我敷衍塞责,在开口回答时,手机铃声先响了,陌生号码,来电提示是医院。   我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茫然。   医院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顾寒声凑过来看了眼我的手机,指指那串号码,说:“赵医生电话,你不接?”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默默接通了电话:“喂?”   “祝先生,您好久没来复查了,想问问您近况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老祝,半死不活的边缘,身体真的很烂……   而且脑子不好(物理意义)   感谢在2024-03-31 03:26:06~2024-04-04 04: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该叫什么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鱼片粥、我该叫什么呢 20瓶;厌椿 10瓶;阴暗地爬行 7瓶;枉渡 5瓶;曦沉、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瓦塔西洒必des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白糖水(2)   54   “有这回事吗?”我愣了愣,问道。赵医生闻言委婉却认真道:“祝先生,您的症状是不是又严重了?”   我发懵地看着手机屏幕,他口中的症状,至多就一个失眠,我的确睡眠障碍,但旁的不至于有,而且我一直知道我是个神经病,我怎么可能会去复查,查来查去,只是加深我是个神经病的标签而已。   “我挺好的。”我对他说,顾寒声盘腿坐在床边,专注地盯着黑色被面,伸手指揪被子上的绒毛。   我知道他是向我表明“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意思,尊重人隐私。   他认得赵医生电话,说明我之前有去看过医生,奇了怪了,脑子问题真变得严重了吗?怎么连事儿都记不清了?   “赵医生下午有空吗?”我问道,换了个坐姿,靠在床头。   赵医生应了一声,和我定了个时间。   “你也真该去看看。”电话挂断后,顾寒声一拍被子,和我说道。   我一向有点讳疾忌医,身体反正也没传来难受的信号,那就得过且过,凡事不强求,都随遇而安。   但今天赵医生的问话的确让我有点傻眼,索性干脆去找他问问,了解了解始末。   我缓缓顺着床头下滑,最后倒在被褥间,凌乱的头发在脑袋打卷。皮肤透着病气的苍白,手掌搭在黑色的被面上,被映衬着,显出死气沉沉来。   像是穿着寿衣的尸体。   顾寒声就坐在旁边,用沉默的眼神看我,最后叹了口气。   我又往下躺了寸,直到被子把我整张脸盖住了。   “像不像裹尸袋?”我在被子里,闷声问他。   顾寒声一把掀开我的被子,冷笑一声:“不像,像笼子。”   有时候觉得他才是那个应该去看医生的家伙。   55   我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大衣就出门了。顾寒声原本想给我当一回司机,然而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司机只能由我自己充当。   赵医生开的私人诊所,位置很偏僻清幽,离市中心很远。我找到车位停下,拿着车钥匙和手机晃荡进诊所里。   “祝先生!”前台朝我招招手,我狐疑地看着他,从来没想过已经是前台都记住脸的熟客了。   “叫我啊?”我指指自己,走到他面前。   “对啊。”前台笑了笑,“祝先生很久没来了,看来身体好了不少呢。”   我挠了挠鼻尖:“也不一定,可能更差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起精神和我说了句:“没事,祝先生要加油哦。”   “祝先生。”   赵医生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站在咨询室门口,喊了我一声。我和小前台告别,跟在赵医生身后进了咨询室。   “有没有什么想喝的?”他指指沙发让我坐下,我摇了摇头:“不想喝。”   他没再多问,大概是看出我来找答案的念头,坐在了我的对面。   “祝先生看起来睡眠不足啊。”他打量着我的脸,视线温和,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试探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我老老实实点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完整睡眠了。”   坐在阳台,一坐就是一个晚上简直是我生活的常态,正常的作息对我而言已经是格外遥远的事情。   “之前来的时候也聊过不少,”赵医生整个人都很平和,连释放的微量信息素的味道都带有安抚意味,“有做噩梦吗?”   我的身体在他的问话里控制不住僵硬:“有。”   赵医生点点头,他没有拿笔记录,很显然我的回答对他而言早已熟稔,他甚至没有问我梦境的内容。   过往的我自己来看病时,应该说了不少情况,但我又清楚这个狗一样的性格压根不会擅自把话说出口。   “又忘记了?”他无奈地看着我,“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就当和我聊会儿天。”   这玩意儿还有“又”?   “会头痛吗?”他又问我。我点点头:“说实话,现在就很痛。”   赵医生的指尖点了点膝盖,我下意识盯着他的手指数节拍,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所以连药都不吃了啊。”   我抓了抓头发,勉强把脸露出来:“太苦了。”   赵医生低笑道:“你哪里是怕苦,你只是不想吃药而已。”   吃药和看医生这两件事在我这里都是被排除在外的,吃了药后,基本就在睡觉,跟死了没区别,那还是清醒点好过行尸走肉。我坐在沙发上走神,听赵医生问问题。   想回答就说,不想回答就保持沉默。整场咨询到最后,赵医生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祝先生,折磨自己不会是令尊令堂期待看见的,你很早就已经跑出来了。”   所以不需要一直折磨自己。   我朝他摆摆手,一言不发离开了咨询室。   56   踏出诊所的时候我抬起手,遮住有些刺目的日光,艳红的叫人瞎眼。挡住视线后,我才坐进车里,呆呆地看着方向盘。   我的后遗症相比较其他人而言,已经轻微不少,至少我敢自己开车,自己上路,摸到方向盘时也不会紧张颤抖冒冷汗。   这具身体破破烂烂,但敲敲打打总归能用,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赵医生的声音在脑子里回旋重复,我低下头,把脑袋搭在方向盘上,等待疼痛被慢慢抚平。   手机响起古怪的叫声,打断我的发呆,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电话,却看见车窗外,一辆车停在了诊所门口,车里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喂老祝!”顾寒声大声喊,“我说我忘了什么!”   我盯着那道熟悉的人影,随口问道:“你忘记了什么?”   顾寒声说:“我本来去你家是准备和你说,让你参加我哥的生日宴,他今年居然三十五了,令人震撼……”   “哦哦,知道了。”我敷衍答应他,专注盯着车窗外的身影。   直到他进入诊所内。   “你知道个鬼啊知道,和你做了二十几年狐朋狗友我不知道你什么狗屎性格?你绝对在忽视我吧!”   裴问青怎么会来这?   他也有病?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大家都是神经病!   *如果觉得哪里有问题,不用怀疑,俺们老祝脑子的确有问题,当他说话放屁。   感谢在2024-04-04 12:00:00~2024-04-08 22:1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榨绒菌(泥攻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该叫什么呢 50瓶;嗷呜 6瓶;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白糖水(3)   57   裴问青实在太符合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描绘,事业有成,高等级Alpha,长相英俊,身体健康洁身自好,从来不去乱七八糟的场所,行事也格外严谨,已经连续位居长京市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第一名近五年。   顺带一提我不在榜单上,顾寒声比我强,在吊车尾。   我盯着诊所门口,还是想不通裴问青居然会有心理疾病。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很蠢很没有人情味,但我实在想不到他因为什么痛苦的样子。   他的omega父亲管他严归严,在他成年继承家产后就不再管束他,深居简出,这几年连面都很少露了。   没有长辈约束,虎视眈眈的对手早已出局,他在权势的中心,来看心理医生的确让我有点惊讶。   压力太大焦虑过头了?   我看了眼只剩一层薄薄皮肉包裹的手,默默启动发动机。   他的疾病和我无关,我也不愿去打探他的隐私。   现在这样不近不远的朋友关系就挺好,更近一步的确不太适合我们。   我驱车离开诊所,准备趁着天气好去四处乱逛。   赵医生让我动一动,不晒太阳关节生锈,很容易死在棺材里。   我和他开玩笑,告诉他我已经在准备生命倒计时,他那个时候看我的眼神带了点哀伤,就像是在替某人为我哀悼。   不要折磨自己。   红绿灯在几十秒间跳转变换,行人匆匆穿过马路,有牵手的年轻情侣,也有推着孙辈出来散步的老人。   人间太平。   我的指尖轻敲方向盘,在长久的注视间,等待他们变成了只剩扭曲的线团。血红色从天际挂下来,将高架桥染出锈斑,耳边猛地响起爆炸声。   火光滔天。   整辆车似乎在疯狂下坠,我的手在颤抖时打上喇叭键,刺耳的鸣笛骤然在下坠的方寸空间回响,我打了个哆嗦,看向只剩几秒的绿灯。   车后是疯狂的鸣笛声,车主暴躁的喊声传来,我匆匆踩下油门,赶在绿灯最后一秒驶了出去。   很难说我是不是故意的,但仅剩的三秒前,我的确刚从那种混乱的幻觉里清醒。   身体状况在明明白白告诉我现在已经在危险驾驶的边缘,我打了方向盘,转道荒芜人烟的小路上,直行到底。   我不知道我准备开到哪里,但很显然现在周边没有其他车辆,我发疯也只会弄死我自己一个人。   踩下刹车时,我几乎将自己绑在了方向盘上,双脚传来发麻的触感,一段车程,几乎被折磨了透彻。   我将车停好,提着风衣下车,抬起头时,看见了墓园。   老祝和方女士就葬在这里。   58   “非年非节的,也不是忌日,又来叨扰您二老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介意地坐在墓碑前,没脸没皮,“礼物也没带,更不好意思了。”   墓碑上老祝和方女士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男A英俊女O貌美,似乎在说并不介意我这个混账儿子空手而来。   他俩遗照还是从婚纱照上裁下来的,一人一半,笑得格外灿烂。   这也是他们自己的要求。   我盘腿坐好,从兜里掏出一张半新不旧的纸巾,往老祝照片上糊了一把,絮絮叨叨道:“老爹,别说我对你不好,我出门不带纸巾,这已经很体面了。”   纸巾上干干净净,没什么灰,我挑了挑眉,墓园风大,积灰正常,我勤来也一样。   但今天居然没有,老祝显灵给自己擦墓碑了?   给老祝擦完,我又看向方女士温柔的笑脸,默默把风衣脱下来,翻了个面给她擦:“我这风衣挺贵的,和你平时用的护肤品价格不相上下,老祝那张驴脸不配。”   给他俩都擦了一遍,我这才随手把风衣搭在身上,跟他们胡说八道:“这段时间过的挺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所以不用担心我,您俩好生过日子就很不错。”   “赵医生也说我恢复挺好,不出意外能提刀屠龙去。”   我摸了摸没剩多少肉的手,还是补充了一句:“吃了胖不起来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至于您二老最关心的婚姻大事,”我摸了摸鼻尖,“不出意外准备孤独终老了,所以孩子也没有。”   其实比较想直接和他们说我是个阳痿,但很害怕老祝和方女士直接托梦过来给我介绍男科圣手,这就有点恐怖了,那还是算了吧。   不如直接说我是个不婚独身主义来的比较快。   我的人生早就停滞了,得过且过,未来的发展不会在我的考虑之中。   老祝和方女士还是那副灿烂笑容,我默了默,没话找话似的:“嗯……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裴问青。”   “我高中那会儿和他也不熟,你俩跟裴家有往来,估计比我对他熟悉。”我换了个坐姿,“果然古董到大,现在也是个大古董。”   我想到裴问青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忍不住神游天外想哪个omega会嫁给他,嫁给他岂不是要看古板小老头很多年。   想来想去,最后那张脸定格在一脸紧张询问我能不能追求我上。   忘记他要追的人是我这个混账alpha了。   我叹了口气,对老祝和方女士说:“我看他大概是高中时期的交友范围被严重限制,长大后就很想交朋友了,我这种狗脾气,居然和他能成好友,是不是很新奇?”   墓园里忽然起了风,我打了个哆嗦,默默把风衣穿好。   现在这个身体,不好好保暖,晚上就得高烧烧成傻子,我不太想变成那样,生病吃药并不舒服。   “有时候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打转,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那些前行的人偶尔会回过头来看一看,找找以前的感觉,我就和路标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要看到我,就知道找对方向没走错路。”   我靠在方女士的墓碑上,打了个哈欠。   眼下黑眼圈没照镜子不知道,反正一天到晚和鬼也没区别。   呆在他俩身边的确安心,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尖叫声都消失了。   我的手撑在地面,压到某件东西,发出簌簌声时,才察觉到他们墓前有东西。   两座墓前各放了一束小苍兰。   方才坐下来的时候,我挑的空地方,风衣又长,直接挡住了花,那点声响又在风的影响下消弭于无形,我自然没有注意到。   不过用我眼瞎这个理由可能更好。   我有些狐疑地盯着这两束花,并不知道还有谁暗中来给方女士送花。   这花方女士生前特别喜欢,家里种了一堆,老祝还专门给她建了个小苍兰花园。   方女士爱小苍兰人尽皆知,喜好并不难打听,我没办法从花束上入手猜测送花的人。   老祝家和方女士家的亲戚对我恨之入骨,对他俩也连带恨死,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送花。   花束很新鲜灿烂,我又想到方才干干净净的墓碑,并不是老祝显灵自己擦墓碑,而是有个好心人带着花来看他们,顺带替他们擦干净了灰。   老祝家和方女士家的亲戚被我排除干净,顾寒声今天忙着回顾家干活,他俩生前的好友我都认识,那几个阿姨叔叔都忙,大多都在外出差,满世界飞来飞去。   在长京市内,受到过他们资助的人,知道我的要求,只会在忌日祭拜他们。   这种时候我的脑子格外清楚好用,经年失修的机器忽然开始运转。   老祝和方女士生前的关系网叫我盘了个干净,这个送花的人并不在其列。   我忽然想到梦里那颗大白兔奶糖,那个只顾着说“花掉了”的无脸人。   头又开始痛,小苍兰被我放回原位,我索性站起身,去问守墓人,有没有看到今天来祭拜我爸妈的人。   “有一个。”守墓人不是我上回来看到的那个,大概是殡葬专业毕业的学生,很年轻,但说话时带着肃容:“个子很高的男人,大概是Alpha。看身形很年轻,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但长相我看的不太清楚。”   “谢谢。”   我和人道谢之后,转头离开。   男A,黑色西装,个子很高,年轻。   裴问青的脸再次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接下来大概率日更   感谢在2024-04-08 22:19:21~2024-04-09 23: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该叫什么呢 50瓶;枉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蛋糕(1)   59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裴问青这个人身上全是我未知的谜团。   我对他的印象全部来自不知何时的道听途说,他人口口相传中的描述构成了我印象里的“裴问青”。   到如今,我对他的印象仍旧是固有的那几个标签。   以及接近时,他身上若有似无与洗衣液相关的薰衣草气味。   接近他时,我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堪比强药效的安眠药,贴近一点就能昏昏欲睡,平和安抚我长久不得好好安眠的身体。   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   和他相处时的一些细节忽地浮现出来,我顺着蛛丝马迹,在尽头找到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突然对裴问青起了探究欲望。   方女士墓前的小苍兰花束,我特意拍了张照片留存,方便随时随地研究。看了几眼照片后,我打开聊天列表,选定了联系人。   【祝叙乔:裴总今天在做什么?】   问话很直白,但总不能让我一个不会聊天的家伙用“在吗”开头,这样未免太傻。   裴问青没有回消息。   我的情绪在和方女士老祝聊天时趋于稳定,但还是没敢真一路开车到家,索性驱车驶进大路,在路边停靠,打电话给八百年没上过班的司机,让他过来接我。   我百无聊赖地转动手机,让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屏幕亮起。   【裴问青:今日忙着工作,祝总要来参观吗?】   顺杆子往上爬挺厉害的,我无所谓地回复他:“好啊。”   名字那一栏依旧是“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很久,都没有发来只言片语。   看来是彻底愣住了。   我算了下时间,他现在应该从诊所出来去公司了。   司机来的速度很快,我蹲路边无聊到拔草的时候,他气喘吁吁走到我身后,迟疑地喊了一声“祝总”。   “下午好。”我和他打了个招呼,把手里的杂草往草丛堆里一抛。   司机仔细打量了我几秒,才从我蓬草一样的脑袋和标志性黑色睡衣认出来我是谁,温声道:“祝总,上车吧。”   见他准备把我送回家,我开口道:“去寰荣。”   裴问青都问我去不去参观了,我不去感觉很吃亏。   快到寰荣办公大楼门口,裴问青输入许久的消息才发到我的手机屏幕上。   【裴问青:那就等祝总来了。】   他还发了张照片,桌面放了小蛋糕,估摸着是准备拿来招待客人。   我低笑一声,下意识对着照片点击了保存。这些蛋糕花里胡哨,看着甜腻腻。   “祝总,到了。”   司机将车停在寰荣门口,转过头问道:“要等您吗?”   我想到裴问青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用,你直接开回去吧。”   我拢了拢风衣,下车走进大楼。   寰荣的装修风格明显和瑜晟不一样,处处透着锋利的冰冷感,色调黑白灰,简约明了。   大概是裴问青上位后重新装修了一遍。   瑜晟的装修风格就是跟我爸那个粗糙的审美走,他去世后我也懒得换装修,就一直维持着精致的高级土审美风格。   我今天坐在老祝和方女士的墓碑前说了太多话,和赵医生又胡说八道一大堆,已经没什么开口的想法,也就不准备和前台聊天,套点裴问青信息。   套话这种事,我有种去强烈的预感,如果我愿意问裴问青,他大概会直接和我说。   这种强烈的预感我不知道来自哪里,对他的信任也是如此。   我坐在访客区的沙发上,看了眼茶几上摆的薄荷糖,没由来想到饭店门口,食客用餐结束后送的那些清新口气的糖。   回去让徐愿行搞点放前台,寰荣有我们也得有。   我又看了一圈,装了黄金的娃娃机大概只有瑜晟有,于是心满意足收回视线,直到有个男人站在了我面前。   黑色西装,看身形很年轻,男A。   “怎么坐在这?”他坐下来,柔声问了句。   我看向他,裴问青。   他一丝不苟的发型有点乱,很明显是赶下来的,我靠在沙发上,下午的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下来,我抬手挡了挡,懒散道:“这里太阳好。”   挺适合晒太阳。   裴问青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勾了勾:“那祝总还准备继续晒吗?”   我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吱呀作响:“裴总都亲自下来接我了,我还晒太阳,岂不是不识好歹?”   裴问青的笑里带了点无奈的意思:“祝总说笑,难得的好天气,总不能拦着你不去享受。”   他站起身,对我说道:“走吧,带你上去。”   我朝他伸出手。   “?”   裴问青茫然地看着我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我:“怎么了?”   “腿麻了,拉我一把。”声音几乎从喉管间挤出来的,我又朝他懒懒散散晃了晃手,活像骨头被抽干净。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又沉默地低下头,似乎在猜我发麻的是哪条腿。   “裴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拖长音,试图把他出走的注意力喊回来。   他很微妙地叹了口气,手一有伸出来的趋势,我就立马探身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站起身,跳了两下。   “谢了。”我牵着他的手,没脸没皮晃了两下。   裴问青怔愣地看向我,全身瞧着都像是僵住了。   我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在他空白的表情里,看见了堪称复杂的情绪。   某种古怪的念头从心底最深处升起,我慢慢松开他的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总?裴会长?裴问青?”   “咳咳,抱歉。”裴问青忽地回过神,低咳两声和我道了声歉,“走神了。”   我思索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刚才是想到了某些回忆才会是那种表情。   “走吧。”他不太自然地握拳抵唇,又咳了两声,咳嗽声很假。   我见他不停咳嗽,明知他在缓和尴尬气氛,还要临门一脚,逼得气氛更加尴尬:“裴总感冒了?最近换季,多添衣啊。”   他打了个趔趄。   被碎发遮掩的耳朵慢悠悠浮了层浅淡的红上来。   我跟在他身后,垂眸看着那抹红色。   脸皮真薄。   【作者有话说】   老祝:脸红了,逗一下。   又蔫坏了   感谢在2024-04-09 23:02:33~2024-04-10 22: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声期、三千 3瓶;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 2瓶;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小蛋糕(2)   60   那点浅淡的红色直到裴问青进入办公室才慢慢消散,他的助理见到他时喊了一声“裴总”,在见到我时愣了愣,而后小心翼翼喊道:“祝总好。”   “你认识我?”我看向他,疑惑道。   我第一次来寰荣,这张脸也基本没在媒体面前出现过,他一个助理,怎么认识我的?   年轻的Beta下意识看了眼裴问青。   懂了。   裴问青脚步一顿,对他吩咐:“去给祝总倒杯白水。”   不是咖啡也不是茶,我慢悠悠走到他身边:“裴总连杯咖啡都不给客人喝?”   裴问青视线平静,对着我的脸上下扫了两眼:“咖啡伤身,祝总的身体要紧。”   我想他的潜台词应该是喝咖啡小心半夜又失眠发疯。   我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活像个遛弯散步的老大爷。   裴问青的办公室里很神秘地多出来一把滑轮椅,我打量了一眼,很难不怀疑这是他给我准备的。   于是问了他一句:“裴总,来客还得坐滑轮椅?”   裴问青大概在回复邮件,闻言还是抽空回了句:“祝总心态年轻,自然是给祝总准备的。”   知道说我幼稚了。   他的助理给我倒了杯温水,就贴心地走出办公室,还关上了门,给我和裴问青留了个私密空间。我从善如流坐在那把给我准备的滑轮椅上,脚一蹬地下意识开始在办公室里滑行。   差点撞到桌子的时候,被裴问青一把抓住了椅背。   我转过头,男Alpha一边打电话,一边把我连人带椅从桌前扯回安全区域。   力气还挺大。   我低头看向自己被馄饨阿婆评价为鸡爪的手,握拳松开,又看了眼裴问青锻炼良好的体魄,沉默地坐在滑轮椅上,规规矩矩挪到正中央的空地上,不动了。   “周末没时间。”裴问青声音很冷淡,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能让他用堪称差的态度回话。   他的视线落到我身上,盯了一会儿后,从抽屉里拿了个平板递给我。   “游戏电影,无聊的话打发打发时间。”他压低声对我说。   我这会儿能完全确定他的确把我当成小朋友了。   把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苍白中年大叔当成小朋友哄,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吧。   我打开下载了一堆娱乐APP的平板,扫了两眼后就放下了,安静听裴问青接电话。   “没有必要。”裴问青不耐烦道,“……当初都是您说的,既然这样我结不结婚又有什么问题?”   被催婚了,真惨。   我托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想他家里对他不结婚的态度。   看这样子,裴大总裁没被少催婚。   看来电话那头的另一个人应该就是他那位深居简出的Omega父亲了。   呛了对方几句后,裴问青才挂断电话,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疲倦地看向我:“不感兴趣吗?”   我摇摇头:“裴总比较有意思。”   这话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的潜台词,不要曲解这句话。   我想到老祝和方女士墓前的小苍兰,决定先试探试探他:“裴总认识我爸妈吗?”   裴问青神色看不出端倪,很自然平静:“说不认识才比较奇怪。”   也是。老祝和方女士当年美名远扬,瑜晟那会儿也是如日中天,裴家和祝家有业务往来,不认识未免有故意的意思在里头。   “我今天去看他们了。”   我不动声色看着他的脸,顺口换了话题。   他坐在离我很近的沙发上,神色不改:“是吗?”   “嗯哼。”我应了一声,仰头看天花板,“和他们汇报一下近况,省得他们担心。”   裴问青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脸上的视线。   他会想什么?   “裴会长还记得高中的事儿吗?”我想到那段遥远模糊的高中记忆,把注意力从天花板转移到裴问青的身上。   “祝总想问什么?”   裴问青整理袖口,对我跳跃的话题并没有意见,看样子还挺有回答我问题的耐心。   “我记得裴会长是全校出名的人物。”我试图拼凑出那个青涩的高中生裴问青,将他现有的优势全部套到裴问青的身上,“校草?”   裴问青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祝总说笑,这种头衔还是你和你比较相称。”   我觉得他在说客气话。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高中时期不当校霸都很好了,还出名的校草。   混账东西还差不多。   “客气客气。”我谦虚道,“你那会儿多受欢迎,我记得那会儿追你的人还挺多的。”   记不记得无所谓,我这脑子能记住昨天吃了什么都是烧高香。   裴问青一怔,似乎对我口中的那个“裴问青”很是陌生。   “我说错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应该没错吧,毕竟你那会儿个高,人也好看,成绩好家世上乘。”   哪一条拎出来不是校园男神的必备条件?   裴问青搭在膝上的手忽然蜷缩了一下。   “我高中……”他深吸一口气,“哪有你印象里的那么好?”   我挠了挠鼻尖:“有吗?我觉得没错啊。”   他难得和我开了个玩笑:“祝总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哎,现在不是也得是了。   赶鸭子上架嘛这不是。   我点点头:“是啊。”   裴问青又是发愣的表情,我想到顾寒声说的那些屁话,挑了挑眉:“裴总不会真信了外界那种‘祝叙乔和裴问青是死敌’这种垃圾传闻吧?”   裴问青没说话,还是那副古怪的表情。   天杀的,我祝叙乔向来与人为善,一个脾气再好不过的普通阳痿男A而已,谁想害我?!是谁造谣我和裴问青生死仇敌的?   多冤枉啊,我可没想给自己招惹仇家,看我不爽想揍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大概是我那张脸神情风云变幻,裴问青终于没忍住,无奈道:“死敌这种传言是真的没信过,但祝总讨厌我这种话我还是——”   “还是不放在心上,纯属无稽之谈。”   他口风僵硬一转,我满意地点点头。   没事给自己招惹敌人不是犯蠢吗?   我的脑子还没有坏到这个程度。   “高中那会儿,其实我很羡慕你。”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对我说。   感觉比摸我腰还想笑:“是吗?”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裴问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理由的意思。   让他这个性格剖析自己的内心的确难了点。   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高中的事情,我脑子不好使,记忆模糊断断续续,他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就这么闲扯到了下班时间。   我始终没有去问下午在诊所门口看见他的事情。   “顾寒声他哥生日,宴会你去吗?”他关上办公室的灯,准备送我回家,我在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问他。   “会去。”他点了点头,亲自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沉郁的夜色随着灯光流水自天幕降下,在门掩上的那一刻,彻底包裹上不远处的高楼大厦。   裴问青对我说,走吧。   61   顾寒声他哥顾寒卿今年三十五,是个黄金单身A,至今未婚,据说顾寒声爸妈已经急疯了,这次生日宴就是场变相的相亲宴。   我主要是过去看个热闹,我又不是被催婚的那个,有戏看多幸福。   为此我很难得地换下了我的睡衣,在另一个衣柜里翻出了罕见的西装。   顾寒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系领带,他用郑重的语气通知我,让我穿睡衣去。   “我衣服都穿好了,你什么意思?”我开了免提,把领带重新打了一遍。   顾寒声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神神叨叨:“我妈说要给你也介绍对象。”   “那你也逃不过。”我说,“那我为什么要穿睡衣。”   “先行羞辱自己的形象,就能直接摆脱了。”他严肃道。   “我还有形象这个东西?”   我诚恳反问他。   “也是,你之前都变绿化带了。”顾寒声若有所思。我毫不客气回怼他:“是吗,顾娇娇?”   顾寒声小名叫娇娇,我比较喜欢拿这个刺激他。   “别贫了乔乔,衣服穿好你就顶着你的鸡窝头来吧,迟到了我妈逮着你嘘寒问暖唠叨你,信不信?”   真是半点不吃亏。   我撇撇嘴,挂断电话出门去会场。   毕竟是顾家现任的当家人生日,长京市有头有脸的都来了,我打量了一圈,在二楼看见顾寒声跟条傻狗一样冲我招呼。   好蠢。   我悄无声息冲他比了个中指,没理会他殷切的呼唤,准备找找徐愿行。   这家伙是代替瑜晟出面的,我这个真正的当家人不想管,总得要他这个代理人出面。   看了一圈,只看见了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看样子Omega居多。   还真是相亲宴,就等着在这场宴会上看对眼了。   转过身一看,裴问青也在,梳了个背头,被一群人围着。   我找了个地方看热闹,口袋里的手机频频振动。   打开一看,全是顾寒声的消息。   【顾寒声:哥们来啊。】   【顾寒声:你杵那当承重墙干嘛呢?】   【顾寒声:不是你快躲开!】   【祝叙乔:我躲什么,我不是已经躲好了吗?】   【顾寒声:你躲个屁。闻逾山往你那里走了他个癫公!】   【祝叙乔:……】   我默默收起手机,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岑舒挽着闻逾山的手,笑容有些难看。   闻逾山勾了勾唇角:“祝叙乔,好久不见。”   ……真是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站着看戏也变焦点?   *不要相信老祝的屁话……   下章入v挂个预收,感谢各位支持……   《万人迷总助修罗场日常》   cp:阴郁社畜人夫攻x混邪缺德医生受   陈方旬是狗血霸总文里,众多霸总的助理。   他的工作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强取豪夺型、高岭之花型、老房子着火型、温润如玉型、阴郁病娇型……   工作时遇见的剧情包括但不限于真假少爷之争、带球跑破镜重圆、白月光替身……   总而言之款式多样,局势极其复杂。   但这些和陈方旬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是所有霸总的王牌特助,最为强大的工具人,冷静严谨公私分明,人称金牌情感调解员、金牌业务员……   将特助的工具人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陈特助唯一的梦想就是还房贷,有储蓄早日退休。   但某一日,狗血文的战火还是烧到了这位最强工具人头上。   温润如玉型霸总握住他的手温柔说:“方旬,他们给不了你要的。”   高岭之花型霸总放下身段恳求:“陈方旬,你为何不能看我一眼?”   强取豪夺型霸总将他抵在墙角,双目通红后悔万分:“我从来没想到你才是他!”   除此之外霸总的回国白月光看他的眼神也不一般,卧病在床也要向陈方旬倾诉衷肠。   却没料到病床旁响起一声笑。   此人正是霸总们的医生发小齐元霜。   狗血文的经典工具人,主要负责捧哏,缺德看热闹,说点经典台词,工作清闲还是个富二代。   最重要的是,他对陈方旬的抓马人生很感兴趣。   “诶,你和我走,我送你一套房,还给你开工资怎么样,工作清闲朝十晚五双休不加班,十四薪,上五险一金。”齐元霜戳戳陈方旬,“陪我看热闹就行。”   陈方旬给修罗场的诸位全都交了辞呈。   感谢在2024-04-10 22:27:32~2024-04-11 22: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小蛋糕(3)   62   “啊, 好久不见。”我算了算上次见到岑舒和闻逾山的时间,的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越过闻逾山,看向他身后, 试图一圈看过来。   岑舒那几个后宫有几个我是认识脸的, 让我看看人在哪儿。   今晚他跟在闻逾山身边, 直觉告诉我一定有热闹看。   “祝总还真是一如既往随性自由。”闻逾山看不出我在看什么, 自顾自开口。   岑舒站在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胳膊:“逾山。”   闻逾山讽笑一声:“怎么,舍不得老情人?”   草, 这我不认。   当初被当成奸夫已经很无辜了, 现在还要被当成旧情难忘的老情人, 我也会生气的。   “诶,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闻逾山,我和你们没关系, 别把我扯进来。”我摁掉振动的手机,没带什么情绪开口。   闻逾山看着我的眼神很古怪, 岑舒更是脸色难看。安静许久后,闻逾山才继续开口:“祝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原来我脑子不记事儿是因为我是贵人,还有这种理由?   下次就这么回别人。   我敷衍点头应了两声,对他的话并没有反驳念头:“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一向不记在心上, 不好意思啊。”   岑舒那张脸刷的一下白了。   闻逾山低头瞥了眼岑舒苍白的脸, 脸色紧跟着变难看了。   我默默后退了一步。   会场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 穿着藏蓝西装的年轻男A走了过来, 手上还端着酒杯。   我仔细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 长相昳丽, 风情万种。   想不起来,算了。   “祝叙乔,好久不见。”他在我面前站定,我嗅到了很浅淡的信息素味道。   啧,参加大型聚会不戴好隔离贴,没素质。   “程廷玉,你来做什么?”闻逾山把岑舒往自己身后扯了扯,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一提名字我就想起来了,岑舒后宫之一,感觉撞到过一次,可能是和岑舒接吻的时候,还用眼神挑衅我了。   不过对不重要的人我向来不放在心上,所以忘记情有可原,听到名字才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认真打量面前三个人,完美的三角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真是叫人震撼。   闻逾山和程廷玉开始1v1打嘴炮了,我后退几步,站到餐桌边,端了一碟小蛋糕。   人,果然还是要出门动一动的,不出门,怎么会有热闹看呢?   我这几年深居简出变成尸体,错过了太多有趣的事,今天来场参加宴会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岑舒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满脸紧张,我记得他那几个男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现在这个情况简直是翻车现场。   反正不关我的事。   程廷玉低头看向岑舒,挑了挑眉:“岑舒,你今天和闻逾山一起来的?”   岑舒又是那副很经典的我见犹怜:“廷玉,我——”   “他和谁来轮的到你来管么?”   闻逾山阴沉道,巧克力蛋糕好腻,我换了碟柠檬海盐的。   反正也就一口的量,清个口。   我左看看闻逾山,又看看程廷玉,最后看向了岑舒身后奔来的高大年轻男A。   那个在我家有伤风化不穿上衣“阿越”。   我几百年都不见得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郑重挺直,对现下的情况肃然起立。   三个到场了。   我记得应该还有两个,想不起来是谁,但估摸着今天会场应该不在。   刚刚粗糙看了两眼,没找到符合特征的。   “小舒!”阿越快步走到岑舒面前,在看见闻逾山与程廷玉的那一刻,笑容骤敛。   我默默端起了一杯香槟,又往后退了一步。   整个会场安安静静,不知何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   可能有几束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也可能是错觉。   我有什么好看的,岑舒的修罗场才好看啊。   我抬头看向二楼,顾寒声那傻狗已经看呆了。   三角关系变成了四角,不稳定了,感觉随时能炸锅。   真炸锅顾寒卿的生日宴就不用办了,相亲宴也不用了。   感觉顾寒卿能乐疯。   这几个人好歹顾忌着顾家的场合,说话的音量都进行了控制。我又往后退了几步,三年前奸夫事件不敢忘,万一被卷进去就倒血霉。   “小舒,他们两个又是谁?”叫阿越的男A率先问道。   闻逾山和程廷玉脸色难看,根本没想到还能多出来一个。   岑舒大概拿出顶级的公关手段处理这场舆论危机,先是劝住即将点燃怒火的闻逾山,再是安抚程廷玉,最后仰起头,用最温顺的角度看向阿越。   “逾山,你不信我吗?”他说,扯住闻逾山的衣袖,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忽视过你。”   我看得叹为观止。   被他安抚过后,这几个男的好歹冷静下来,我拍拍手,准备走人。   热闹都没了,我还看什么?   “祝叙乔,老同学一场,直接走人未免太不够意思。”程廷玉倏地开口。   我脚步一顿,抬起头看他们。   祝叙乔啊祝叙乔,你迟早给你四处凑热闹的习惯给害死。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哪种老同学?”   程廷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脑子炸了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大学的也没印象,高中更别提了。   闻逾山这会儿大概也从岑舒劈腿的修罗场中回过神,果然是经历过一次劈腿事件的男人,就是沉稳大气。   他看向我,阴阳怪气道:“是啊,老同学一场,不叙叙旧,未免太冷淡。”   这是准备干什么,把顾寒卿的生日宴开成长京一中同学会吗?   “这几年你深居简出,想见面都见不到。”程廷玉面上是初见我的表情,仿佛刚才和闻逾山的争执都是装模作样。   跟一个脑子坏了的人聊天,其实没有多少意义,叙旧更不用提。他俩我都是因为和岑舒搞在一块熟悉的,平时根本记不起来人。   脑容量和金鱼没区别。   “身体不好,自然要深居简出休养,各位见谅。”   我配合地咳嗽两声,岑舒下意识就要向我伸手,下一秒才忽然意识到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才尴尬将手收回去。   我收回落在他手上的视线,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四个人。   阿越是最摸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我估计他也只是岑舒拿来调剂的小玩意儿,今天一过估计就要掰干净了。   “嗤,身体不好。”闻逾山讽笑一声,“也是,身体要是好,也就不用整日丢脸了。”   余光里是顾寒声拼命摆动的手,我无所谓道:“见谅。”   程廷玉接过话:“你和当年相比,变化还真是大。”   他看向我时的眼神缓缓爬上怜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透过他的眼瞳,看见了自己阴郁的面孔。情绪很难得地出现了一点波动。   活成尸体很多年,连情绪都和一潭死水没区别,如今竟然也会产生一点不快的情绪,真是叫人稀奇。   “毕竟还没死,这么多年变一变总是正常。”我放下酒杯,平淡回应他的话。   他们的讥讽与恶意其实很没有由来。   我和岑舒在一块的时候,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讲,就是*片里沉睡的丈夫,把我当成NPC处理再好不过。   非要把我拎出来说事儿有种虐恋的错觉。   “也是,毕竟谁也没想到当年的——”闻逾山刻意拖长音,停了半拍后,继续说:“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废。”   “逾山!”岑舒几乎是厉声喝止他,我面无表情看着满身恶意的闻逾山,突然很想笑。   事实上我也这么干了。   他冷笑一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出来。   带有压迫性质的Alpha信息素。   我是个没有信息素的Alpha的事情已经远近闻名,但很显然他们还忘记了一点,我的体质已经超脱所有人之外了。   我不受任何人信息素的影响,发情性质的压迫性质的,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但他这样没素质是真的。   岑舒已经受不了了,程廷玉更是嫌恶地皱了皱眉。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直到闻逾山在沉默中收回信息素:“你感知不到信息素。”   “身体不好,见谅。”我还是那个理由。   所以我和他们除了岑舒还有什么旧怨?有没有非谜语人给我解答一下?   让我这个病人的脑子进行思考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一个人全部忘光的情况让我很烦躁。   莫名其妙缺了一段记忆,还要被多出来朋友变成的仇敌奚落,自己还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正常人都要烦躁。   “小闻总是吃亏还没吃够吗?”我已经不想陪他们继续当小丑了,才后退一步,就撞到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薰衣草气息,裴问青。   裴问青看了我一眼,我甚至能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恨铁不成钢。   站着挨骂不还嘴,所以对我感到恨铁不成钢?   他站到我身边,对着闻逾山难看的脸色开口就是奚落:“小闻总有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闻总交待亏损,继承人的位置还没坐稳,就不要想着四处挑刺拱火。”   裴问青说完后,还要嗤笑一声继续道:“闻家也不只你一个孩子。”   他是几句话就拿捏住了闻逾山。   闻家私生子不比裴家多,但裴问青早就继承了家产,和闻逾山这个继承权都不稳定的二世祖没有任何可比性。   闻逾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脸色格外难看。   很精彩。   程廷玉还想开口说什么,裴问青倒是随口将他打发了:“小程总婚期将近,还是多在外头招蜂惹蝶比较好。”   一句话顶回两个人,岑舒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廷玉:“你要结婚了?!”   好精彩。   然而戏没看完,直接被裴问青拖走了。   “诶诶,裴总,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拽着我的手腕,听见我矫揉造作的呼喊,反手一牵,变成了十指相扣。   这回轮到我变成被掐住脖子的鸭了。   风水轮流转啊。   会场内重新响起交谈声,修罗场裴问青几句话打散,顾寒卿三十五岁生日宴终于能正常举行。   裴问青牵着我到露台,躲开所有人视线后,才松开我的手。   “挨骂了怎么不还嘴?”他正色问道。   我靠着露台围栏,没心没肺:“不是等着裴总英雄救美吗?”   这不是很经典的灰姑娘出丑王子解救情节么,直接给裴问青出风头的机会,多好。   “你真是……”他那张严肃的脸没忍住,摇摇头失笑道。   “我们高中一个班的吧,那俩人和我有什么过节么?”我问他。   裴问青记忆力总归比我好,问他应该不至于出错。   “两个不重要的人而已。”他笑容淡了下去,“不必管他们。”   我闭眼感受了一下夜间的风:“是吗?既然是不重要的人,也没有必要搭理他们。”   这话又和他之前让我还嘴的说法相冲了。   “祝总对着我不是很能说么?”   裴问青打趣了一句,还没过多久,就像是意识到某件事,忽地陷入了沉默。   我睁开眼看他,戏谑问道:“不继续说了?”   “祝叙乔,你不会生气吗?”他学着我的样子靠在围栏上,问道。   “你不是见过我生气的样子了吗?”   我在公司发火的时候他不就在我旁边?   “你那个算是发火吗?”裴问青有些疑惑,“我感觉不到你在生气。”   他转过头看向我,眼睛在夜色里很明亮:“你只是觉得那个时候需要生气,所以选择了生气。”   “说的我像是机器人。”我低笑了一声。   针对场合选择应该需要的情绪,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机器人也没什么不好。”裴问青说,“TARS挺酷的。”   “难得,你会开玩笑了。”   我向后仰了仰身体,被裴问青一把搂住:“后面是空的,你是准备摔下去吗?”   他皱着眉,语气有些严厉。   后背是他的手臂,面前是他并不赞成的眼神。我对他开玩笑:“要是真掉下去了,你会抓住我吗?”   他收回手,促狭道:“我会和你一起跳下去。”   这是准备在酒店上演泰坦尼克号吗?   “那还是拉扯一把吧。”我说,“在这掉下去顾寒卿生日宴沾染血色,三十五岁生日不吉利,这老男人还没结婚呢。”   “我有时候觉得我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点什么问题。”我没再做向后仰头的动作,只是盯着夜空出神,“明明是一个班,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裴问青说,“既然不重要,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我转头看向他,试图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他是否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   毕竟高中时期的他也在我的记忆之中。   “不记得的话,不就不认识高中时候的裴问青了吗?”我懒散道。   “记得现在的……就好。”我听到他说。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恬不知耻认下美人的美名。   今天又是胡说八道的一天!   感谢在2024-04-11 22:42:33~2024-04-12 22: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枉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 3瓶;失声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青菜瘦肉粥(1)   63   “我觉得不太好。”思索片刻后, 我对他说。   我现在对过往的谜团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谁都拦不住我找真相。   更何况他上一次躲在我肩膀偷偷哭,这事儿我还记得。   一边希望我快点想起来, 一边又不希望记起来, 是口是心非, 还是自我矛盾?   裴问青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他这样子,调侃道:“怎么,高中和我结怨了?”   我和他高中绝对有点不清不楚的事情, 不然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裴问青还是空落落的神态, 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苦笑。   他摇摇头, 否认了结怨的事实:“我和你高中的时候,并不熟悉, 也就算不上结怨。”   “是吗?”我竖起耳朵听宴会厅里顾寒卿的声音,再次摁掉了疯狂振动的手机。   裴问青笃定道:“和你不怎么熟悉。”   我叹了口气, 换了个站姿:“裴问青,你知不知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 手指会不自觉颤抖?”   这双眼睛虽然有时候看不清人,但视力还是没有问题的,观察一些小细节不会出错。   “你——”   “我没有记起来什么,但你这样显而易见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我的右手肘抵着围栏, 右手撑着头, 打了个哈欠才对他说, “你面对我的时候, 会很紧张, 你没感觉吗?”   他面对我时的态度很紧张, 面对他人时的游刃有余都暂时清零, 用最纯粹尴尬的反应面对我。   脱离那层“裴总”的皮囊,他的一些小动作轻而易举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我很难明白他的局促来源何处。   事实上我就一直没明白过他,可能这和我忘记的某些片段有关系。   “祝叙乔。”他冷不丁喊我。   “怎么了?”   “可能需要再正式说一次。”裴问青认真看着我,“我是你的追求者,面对你时的一切紧张局促反应都是很正常的。”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面对他喜欢的人时镇定自若。”   我眨了眨眼。   “啊、哦。”手肘滑了一下,没有牢牢抵住围栏,我抬手抓了抓头发,刘海更乱了,几乎挡住了小半张脸,他的面孔也看得不太清楚,剩下一堆凌乱线条。   露台上忽地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宴会厅内的人声音乐隐约隔着一扇门飘了一点进来。   远处天际不知何时升起了焰火,我无所适从地看着那捧焰火,朝他打了个哈哈:“这个肯定是顾寒声为顾寒卿准备的。”   只有顾寒声那个傻狗会有这种奇思妙想。   裴问青没有说话,我也没敢看裴问青,但我能清楚感知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他坦然的态度反倒让尴尬的人变成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对他说什么。   我又没有被人这样正经追求过,正常人应该给什么反应?   影视剧里的不都是两情相悦,然后一方惊讶捂嘴,完了之后两人感动地又亲又抱,向所有人宣布他们在一起了,然后迎来Happy Ending,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   在一起前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符合爱情影视剧的调性。   我和裴问青又没有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也没有两情相悦,一方单相思,多难过。   更别提我的人生枯燥平淡,是写成小说也没有人看的十八流厕所读物。   毕竟上厕所的时候有字的地方都能认真钻研。   我想了很多,突然觉得单相思的裴问青有点可怜。   喜欢谁不好喜欢我这种人。   我转过头,想从我那贫瘠的语言库里找点话语来安抚安抚他,然而看见他的眼神时,所有匮乏的安慰就这么被咽了回去。   裴问青只是安静地注视我,眼神很温柔。   我只能听见焰火绽放的声音。   半长的头发似乎成了最好的遮掩道具,把所有的无所适从掩藏。   “烟花很漂亮。”安静许久后,他在焰火消散之时,对我说。   我清楚听见了他的声音。   64   “叙乔。”   露台的门开了一条缝,岑舒从那条缝里探出小半张脸,最后整个人挤过那道缝隙,踏入了露台。   他反手关上门,再次抬头才看见裴问青,有些尴尬:“裴总也在吗?”   裴问青的态度很冷淡,我现在是相信他那会儿接近岑舒的确是为了靠近我了:“有事?”   “我来找叙乔。”   岑舒小声说。   叙乔,叫的有点太亲密了。   “我的建议是连名带姓叫我比较合适,叫前男友那么亲密不太好。”我对他说。   岑舒尴尬地看着我,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是想起还有个裴问青在场,于是脸色又变了变,没敢真的来一出绿茶落泪。   把他丢长京河,整个长京市的人都能喝一年的碧螺春。   这样说话好像有点太没品,无所谓,我又不是好人。   我有品有什么用吗?又不能让我当场死了。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岑舒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到娇娇弱弱的状态,和我道歉,“逾山脾气不好,今晚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很喜欢让人下不来台:“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道歉?”   岑舒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惊讶:“叙乔,我——”   “既然是他的问题,让他来和我道歉不就好了,还要你来出面?”我伸了个懒腰,“他一个男A还不会敢作敢当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裴问青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像看着自家会走路的傻孩子,有种欣慰之感。   岑舒连忙摆手,苦笑道:“我只是来和你道歉的,你不接受也在我的情理之中。”   他的眼眶有点红:“你变了很多。”   岑舒非要我拿“事物发展的总趋势是上升的前进的”这种话来反驳他吗?事物发展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我的发展道路曲折归曲折,还是在上升前进的过程中。   不变就奇怪了吧?   他们到底多希望我维持原样不变?   我就琢磨不透了,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们有病,有精神病的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吗?   哦,还有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裴问青。   “只有岑先生一直活在过去,才会觉得所有人一成不变是理所应当的事。”裴问青冷漠道,“与其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闻逾山程廷玉交待。”   我悄摸打量他们两个,攻击性好强的裴问青,没见过。   岑舒的脸只剩苍白,他看向裴问青,尝试狡辩,下意识将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推了下衣袖。   手腕是一圈红痕。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手腕上的痕迹暴露出来,只是认真又虔诚地看着裴问青:“裴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替叙乔高兴而已。”   那个眼神怪熟悉的,裴问青好像拿那个眼神看我来着的。   一个全新的三角形。   我看向露台的门,等待新一个角的出现。   没多久,不出我所料,闻逾山一脸暴躁地拉开了露台门,冲了进来。   他摔门而入,脸上是焦躁与紧张并存的情绪,再撞见我和裴问青后,脱口而出的“岑舒”又卡在了喉间。   “又见面了。”我举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祝叙乔,你和裴问青在这里做什么?”他古怪地打量我和裴问青,“幽会?”   狗嘴吐不出象牙。   岑舒一把抓住了闻逾山的衣袖,我发出一声叹息:“眼睛没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闻逾山将岑舒拉到身后,露台地儿不大,挤了四个成年男人空间就显得逼仄,他在我面前站定,抬眼看向我:“祝叙乔,你不会还想和小舒再续前缘吧?”   他打量着我,最后意有所指道:“你残废的身体还能续什么缘分。”   我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岑舒用力拽了他一下,然而闻逾山根本没管他,将他甩到了一边。   他再次逼近我,伸手指向裴问青:“难不成和他?以前成不了的,现在强行绑一块也没用。”   闻逾山偏过头去看裴问青:“你说是吧,裴、会、长?”   裴问青双手紧握成拳,面容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招呼到他的身上。   我好像闻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味道。   闻逾山仍在喋喋不休,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却意外亢奋清醒。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和裴问青躲热闹到露台了,还要有人来打扰,这群人好像天生跟我反冲。   都是什么心理巨婴?   我面无表情垂眸看闻逾山,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反手将他压在了围栏上:“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钳制反手压人,整套动作格外流畅,仿佛以前重复过很多次。   这种活我以前干得很熟练吗?   “我懒得管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将他的脑袋往下按了按,“但一直狗叫是不是不太合适?”   闻逾山拼命在我手底下挣扎,像条上岸的鱼,不停甩动尾巴弹跳。   可能他也没想到我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病秧子有这么大力气吧。   “祝叙乔!”岑舒大惊失色喊道,冲上来就要拉开我,然而裴问青拦住了他。   闻逾山喉间嗬嗬作响,费力吐出几个字:“祝叙乔,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我往他膝窝踢了一脚,逼着他半跪,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对啊,没错。”   “可是很吵。”我对他说,“我不觉得我们是可以友好评价对方的关系,所以我威胁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闻逾山面色张红,信息素不可避免泄露半分,他看着我,眼底带着鲜明的恨意。   我杀他全家了?   闻逾山抓住了我的手腕,低低笑了两声,最后压低声道:“你变化很大,心狠倒是一如既往。”   “看见你时,由衷感到反胃。”   他在愣神之际甩开我的手倒退几步,咳嗽几声后对裴问青道:“裴问青,我祝你得偿所愿。”   闻逾山转身离开,岑舒跌跌撞撞跟上他,露台重归沉寂。   我的手因用力过猛在颤抖,裴问青急忙抓住我的手腕:“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我摇摇头,然而手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他的脸我再一次看不清,血红色的线条糊成一团,脑子里像是有重锤在敲打,要把一切捣成烂泥。   我短暂陷入了耳鸣,像是直升机螺旋桨在耳边搅动的巨大声响。   轰鸣声过后,掌心传来算不上柔软的触感。   视线焦点回拢,我低下头,看见裴问青在轻轻按捏我的掌心五指。   他的手有些许薄茧,大概是练习器械格斗留下的痕迹。   “还好吗?”他担忧地看着我,手掌的温度通过皮肤相触传至我的脑中。   我靠在围栏上,呼出一口气:“还好。”   这种情况对我而言已经算是家常便饭,只是莫名其妙的刺痛并不常见。   他忽地揽过我的肩膀,用不容置否的语气对我说:“我送你回家。”   裴问青几乎是搀扶着我出了露台,刚出露台,我就看到顾寒声着急忙慌跑过来:“我靠老祝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我送他回家。”裴问青对他说。   “这不应该去医院吗?”顾寒声紧张道。   “不去。”我在猛烈的咳嗽声中反驳他,顾寒声打了个激灵,啰嗦道:“你个死孩子生病不去医院!那让顾家的家庭医生给你看。”   这狗东西致力于给我又当爹又当妈,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听见裴问青的声音:“他不喜欢医院,我先送他回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转了个方向,我又被裴问青打横抱起。   ……怎么又是公主抱,不能是背吗?   “等等,给他搞杯蜂蜜水,他是不是又没吃饭?”顾寒声急急忙忙,然而裴问青转身就走:“我……”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大脑已经过载直接宕机了。   昏迷前,我好像闻到了薰衣草香气之外的味道。   65   “咳咳咳……”我费力睁开眼睛,手指动了动。   全身都和被人打过一样,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床边有一大团黑影,我安安静静感受了一下,应该是裴问青。   “你醒了?”他抬起头,打开床头的小灯:“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我看向他,只能发出气音。他盯着我,明显有话要说,然而还是咽了回去,全部化作无奈,给我倒了杯水,扶我起来喝。   “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完整睡一个觉了,还营养不良。”他的手掌碰到我后颈损坏的腺体,我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触碰。   他面不改色往我唇下递杯子,仿佛并没有接收到我闪躲的动作,只是手稍稍下移,没有触碰到腺体了。   “够了。”我推开水杯,“谢谢。”   至于医生诊断,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已经习惯了,没有关系。”   我不在乎这些,都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又何必去计较呢?   裴问青定定看我,他忧虑的神情很容易让我讲点烂话:“放心好了,暂时死不了。”   我还是那句话,祸害遗千年,还没有遗够,自然要活着。   “但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他用滞涩的声音对我说。   这道声音与某道声音在一瞬间重合,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我总觉得这句话我在哪里听过。   祝叙乔要长命百岁。   “那有点难。”我笑了声,对他说。   已经变成生活一部分的糟糕习惯不是一天能改回来的,就像睡觉这件事也不是我能控制。   安眠药吃了,酒喝了,乱七八糟的助眠法试过了,没有用,我该精神的时候照样精神,彻夜不睡。   吃饭这个,只有在有兴致的时候才会下厨做饭吃,其他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想得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依旧很随性。   再加上不喜欢太阳,我有时候真觉得我是吸血鬼转世。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是能恢复的。”裴问青依旧用严谨的口吻和我复述医嘱。   他是真的很害怕我死掉。   我注视他的脸,突然反应过来。   “那医嘱有没有说过病人需要监督?”我冲他开玩笑,“我可不觉得我自己能做到。”   不知道徐愿行有没有买好我的棺材。   我已经迫不及待睡棺材了。   “那我来监督你。”他镇定道。   ……   裴问青被下降头了?   66   我这个人,说我摆烂也好,说我喜欢满嘴跑火车也好,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没品的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了点忐忑,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裴问青不会随口就应下某件事,他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有种我们两个互相引狼入室的错觉。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试图从玄学角度给他解释,改变他想要来监督我的念头。   毕竟人各有命,没必要承担别人的因果,我是死是活其实都和裴问青没有关系,对吧。   裴问青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我知道这很唐突冒昧,但是祝叙乔,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在这个时候,像是突然将所有的面具卸了下来,只留下了最真实的裴问青。   裴问青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什么活下去,他只是单纯觉得,我应该活着。   “其实有很多人希望我死了。”我对他说,“你为什么会希望我活着?”   这种问题向来刁钻,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而已。   救一条不想活的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你在向我求救。”他对我说。   67   “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裴问青站起身,问我想吃什么。   方才的谈话仿佛从未发生过,他轻而易举换了新的话题带过。   裴问青的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忙上忙下照顾我留下的痕迹,连领带都解开叠好放在一旁。   所有的精力像是一瞬间被抽空,我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茧,耳边很吵,荒郊野外的房子还有人开party未免太过分。   他什么话都没说,手掌停留在我的头上,最后轻轻摸了一把。   我很悲哀地发现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还是只有“男A的脑袋只有老婆能碰”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祝叙乔你果然没救了。   裴问青端着饭上来的时候我还在走神发呆,哀悼我不太灵光的脑子。   “青菜瘦肉粥,量不多,稍微吃点。”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桌板,把晚餐放在我面前。   粥冒着热气儿,我碰了下外碗,没那么烫,合理怀疑裴问青给粥降温了。   裴问青把勺子筷子递给我:“刚好能入口。”   我视线闪躲,他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祝叙乔,不准逃避吃饭。”   好像教导主任。   我只能一本正经和他道谢,慢悠悠开始吃晚饭,顺带观察他。   裴问青对我的观察没有什么意见,就坐在我旁边回邮件接电话,处理工作事务。   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要工作的总裁。   我低头看看青菜瘦肉粥,抬头看看满脸严肃接电话的裴问青。   怎么感觉这个场景格外熟悉,好像那种经典款霸总文里会出现的场景。   我成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就觉得不好,想了一半天,才发现我的身份对标错了,我应该是那个娇夫才对。   老实说我有时候真的很烦我的脑子。   不灵光归不灵光,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一套又一套。   好该死。   “不好吃吗?”裴问青挪远手机,电话那头他的下属还在有条不紊汇报工作,我咬牙切齿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好吃。”   他低笑一声,走到窗边压低声吩咐,等我把一碗粥全部吃完,都反应过来其实我也是个总裁时,他还在打电话。   所以我和他应该是双总裁相爱相杀文学。   腐朽的身体燃起强烈的好胜心,我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打我也打。   我打给徐愿行。   连打五个未接通后,我怀着不死心的念头,打了第六个。   通了。   “哥你有什么事情吗?”徐愿行打了个哈欠,我问道:“你居然不加班吗?”   “……我为什么要加班,你是准备接受我提出的劳动仲裁吗?”徐愿行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大声冲我嚷嚷。   我屈辱地接受他的质问,抬头看了眼裴问青,换来裴问青一脸疑惑地回望我。   他指指空碗,用气音说:“等会儿我拿出去。”   我感觉我输得很彻底,一败涂地。   “徐愿行,我要扣你奖金。”   薪水不能扣,只能扣奖金,我要把徐愿行的年终奖扣光,行使我作为霸道总裁的权力。   徐愿行长叹一口气:“扣吧扣吧。”   我把电话挂了。   裴问青挂断电话,收起手机,顺带拿过空碗转身离开,我从床上缓慢挪下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从今晚开始吧。”裴问青将碗放进水槽时对我说,“我等你睡着之后再走。”   【作者有话说】   到底是烟花漂亮还是祝叙乔漂亮?   裴问青梦男滤镜好重。   *祝叙乔说话跟放屁一样,别听   以及没有任何人的年终奖受到伤害   感谢在2024-04-12 22:23:52~2024-04-13 21: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该叫什么呢 30瓶;Platinum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青菜瘦肉粥(2)   68   “……”   我用沉默回答裴问青。   最后给了他一个僵硬的机器人微笑。   “这就不用了吧……多耽误你休息。”   我很诚恳地看着裴问青, 监督我这种人很累的,他还是回到他市中心的大平层好好休息,第二天出发去工作吧。   但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好, 人家也是好心。   “你说过, ”他看着我, 很认真, “如果我想你,可以直接来找你。”   草,我那原话是这个吗?这男的怎么还乱发散思维呢?   我无话可说。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我第一次知道裴问青这人还能如此厚脸皮, 可我又能说什么呢?   “有客房, 你睡客房吧。”我发出一声叹息, 看见裴问青闪烁的眼神时,我就知道我跳进坑里了。   这回真近水楼台了。   69   总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和裴问青同居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 总得允许人有时候犯傻吧。   但我真的觉得,我好像给自己找了个爹。   似乎是意识到他身上的气息有助于我睡个好觉, 裴问青一般都会在十点钟的时候把我赶上床,他自己则坐在床边拿着电脑处理工作。   十点钟!   这是正常人的睡眠时间吗?   我虽然已经快三十岁, 但是心还没服老,我觉得我就应该是三点躺下来的一条好汉。   但是裴问青身体力行和我证明了这些都是放屁,我这个病人就得好好遵循医嘱,早睡早起, 健康饮食, 养生为上。   吃药倒是没吃, 精神类药物我自行断药很久了, 人到中年开始叛逆, 坚决不吃。   裴问青大概也不知道我还有这些药物史, 也就没让他那个裴家医生送药给我。   除开睡觉吃饭两项, 其他事情他很好遵守了边界感,并不会多加管束我。   把自己严格放在了合租室友这个位置上。   盯着我吃完早餐后他就离开去公司上班,我窝在沙发上当阴暗蘑菇,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得给顾寒声打个电话发牢骚。   我磨蹭到酒柜面前,试图借酒消愁,那个门死活打不开。   上锁了。   狠心的裴问青。   “干嘛呢?”顾寒声悠哉,问了句后又起了话题:“你上次被裴问青抱走我还没说呢,你和他谈恋爱呐?”   酒柜被上锁,我只能借白水消愁:“恋你大爷个头。我和他顶破天算合租室友。”   “老祝你都和他同居了!”   顾寒声鬼吼乱叫,他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男声:“小乔和谁恋爱了?”   我听了听,应该是顾寒声他哥顾寒卿。   “我就说你俩有猫腻,以前是我傻没看出来,现在我慧眼如炬,你俩就是有一腿,老祝你搞AA恋果然走在时代前沿。”   顾寒声还在胡说八道,我听得脑子要炸掉,反呛他:“BA恋AB恋BO恋OB恋OA恋OO恋多了去了,第一性别第二性别排列组合,AA恋有什么问题,你搞歧视吗?”   骂完我才发现我给这孙子带沟里去了。   “问题不是这个。”我压低声对他说,“我现在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要给他管着。”   “你是他老婆还他是你老婆,这么管你?”顾寒声听完果然大吃一惊,“你们互相是对方老婆?”   “就不能是老公吗?”我反问他,骂完又发现不对劲,“你是神经病吗?”   顾寒声嘿嘿一笑,不带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这混蛋总是能破坏气氛,我现在已经没有聊天的想法了,但为了骚扰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对他说:“他说我在向他求救,所以他要遵守医生的叮嘱,让我好好恢复,坚强活下去,继续祸害别人。”   我反复思考,觉得这话实在像是胡扯。   顾寒声沉默了许久,我知道他肯定被震撼到了。   “你被震撼到了?”   我问他。   “有点。”顾寒声开口道,“要不是我管不住你,我也得上阵管你,那身板跟纸片一样,我也很怕你突然死掉。”   他突然柔情似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恶心。   主要是互相辱骂对方已经十几年了,我和他穿开裆裤那会儿我和他就已经学会了互相竖中指,他突然温柔我真的很不适应,和我突然说我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好好生活一样不可思议。   “爸爸很担心你。”顾寒声正式道。   就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我翻了个白眼,就听见他又说:“那就祝你能健康生活吧。赵医生那儿看过没有?”   我已经无聊到蹲在地上,把杯子里的水倒出来一点,在地上画水玩:“看过了,说我恢复得还可以。”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跟放屁一样。”   顾寒声毫不留情骂我:“又是幻听又是幻觉,你跟我讲你恢复得不错。”   他嗓门奇大,我耳朵要聋了。   “我没病。”逆反心上来了,我义正言辞反驳他,顾寒声再次陷入沉默,我感觉他在无语。   “行行行,早日康复。”胡扯几句后,他把电话挂断。   窗外开始打雷,我蹲着腿麻,索性直接坐地上,看落地窗外的雷鸣阴雨天。   雨天麻烦,但是不讨厌。我其实很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出门。   狂风暴雨之际有种大厦倾颓的灭世之感,仿佛所有的拘束一并被解开,天地倾倒,万物在一瞬间毁灭重生。   我抖抖衣摆,评估了一下精神状态,还是把司机叫来了。   我要出门一趟。   70   司机将车停在一中门口,打开车门,自己撑开伞下车。   整座校园雾蒙蒙,被雨水尽数包裹。   我站在校门口,只能听见来往的车辆声。   “校友能入内吗?”我收拢伞,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   保安指指一旁的二维码:“扫码登记校友信息进入。”   还挺便利,直接做了校友平台,方便校友回母校参观。   保安打量着我,和我套近乎:“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我反问他:“你猜我像哪一届?”   保安仔细端详了我一阵:“你今年大学刚毕业吧?”   我身上是没有社畜浸淫工作多年的劳累气息,但上班带来的阳痿感还是满充裕的,我不知道我身上哪点让他产生我是个刚毕业大学生的错觉。   “我都毕业十来年了。”我对他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将登记校友来访后跳出来的来访码扫了下闸机的扫描口,朝他摆摆手,撑开伞进入学校。   离开一中十年,一中变化还挺大。   有些东西早就不在了,我甚至没法触景生情找回记忆。   我以前也是像裴问青说的那样想的,不重要的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忘掉,所以二十一岁以前的记忆都算不上重要的东西,我能全部丢开。   但裴问青的态度让我重新升起找回记忆的热情,这段缺失的记忆忽然变得重要了起来。   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头到脚一身黑,头发还和鸡窝一样,打眼望去就像个怪人,还像恐怖片里的NPC。   有些下课途经我身边的年轻学生都用新奇的眼神看着我。   眼神清澈干净,面容稚嫩青涩,我回望他们,僵硬地笑了笑。   “下节谁的课?老陈的吗?”   “我靠快点,老陈的课迟了得挨骂,我不想给他念叨!”   一旁有两个年轻的男生勾肩搭背,顶着一条校服外套,冒雨冲向教学楼。   我看着他们两步作三步跨越台阶冲进教学楼里,跳上台阶时,高点的男生还抖了抖校服外套,把雨水抖落,这才哥俩好似的往教室走。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楼梯上,我却仿佛看见了故人。   同样青涩的面孔。   上课铃声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化,我合拢伞,将雨水抖落后,上楼。   我的记忆只剩模糊一片,只记得高中分科后的班主任姓李,教数学,是个很严格的女老师。   现在应该还在教数学,就是不知道教哪个年级段。   我沿着走廊前进,看过上面的班牌号,从高一四班走到高一一班,到达办公室门口。   经过每一间教室都看看讲台上的讲课老师,没有一张是熟悉的脸。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我敲了敲门,问坐在门口右手边的老师,认不认识教数学的李老师。   那应该也是个老教师了,她看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喊道:“叙乔?”   看来是教过我的老师,但我真想不起她是谁。   “你们高三我才来教你们语文,不记得我啦?”她笑起来很和蔼,我瞄了眼她桌上的课表:谢钟玉。   “谢老师。”我乖乖问好。   老师这个身份大概真有点魔力,多大人见到老师都会犯怵。她推了推眼镜,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卷子:“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那会儿出了车祸,是真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谢老师笑得很温柔,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人还好好的就好。”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乖乖回应她。   “李老师在楼上办公室,你要找她,得上楼。”她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抓了把糖:“老师侄女订婚,送了喜糖,你抓一把走。”   还冲我眨了眨眼:“还没结婚吧?恋爱没有?抓把喜糖沾沾喜气。”   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没对象的家伙。   我还没接过那捧糖,她又抽了个纸袋装好给我:“去找你们李老师吧。”   喜糖袋子是粉红色的,打眼一看就甜甜蜜蜜,我穿着一身黑,提着那袋喜糖上楼找李老师。   敲办公室门的时候,她正在改卷子,眉间紧皱,看样子过了十年,换了一批学生,数学成绩依旧很愁人。   “李老师。”我和被叫办公室罚站的学生似的,杵在她的桌前。   她批改卷子的动作一顿,愣了愣,这才摘掉眼镜站起身抓着我打量:“是叙乔吗?”   其实我现在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但我选择静观其变。   “身体好不好啊?”李老师瞧了我一圈,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十年,现在的她已经和我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教师不太能对上了。   脊背佝偻不少,头上也有白发了。   “身体好的,多谢老师关心。”我回答她。   “太瘦了。”她摇摇头,“男Alpha,这么高还这么瘦,风一吹就要跑了。”   我只能笑笑不说话。   “车祸后遗症有没有?你那个时候出了车祸,我们都被限制去看你,后面都没探望过。”   李老师让我坐在她身边,我抓了抓头发:“现代医学技术挺好的,没有后遗症。您看我不是活蹦乱跳了十年吗?”   她欣慰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那就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家躺平摆烂这种事还是不能说的,我换了长辈喜欢的答案:“在管家里的公司。”   “也不错,你能振作起来就很好。”李老师夸了我一句。   受之有愧啊。   “问青现在怎么样?”李老师笑着看我,问道,“我记得你们那会儿关系还挺不错的,两个人孟不离焦。”   关系很不错。   孟不离焦。   裴问青。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作者有话说】   哦豁,同居了!   感谢在2024-04-13 21:59:25~2024-04-14 17: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审判官也要用美露莘 5瓶;最靓的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清蒸黄鱼(1)   71   “孟不离焦?”我拉了拉椅子, 凑近李老师,“他现在挺好的,事业有成, 除了还是单身。”   李老师笑了笑:“那个时候你们分科后凑到一个班, 我那会儿还在想, 两个人万一相看两厌, 不好好相处怎么办,我虽然是个beta,也知道你们两个高等级alpha凑一块很容易出事。”   “一开始也是这样, 相看两厌, 结果有天不知道干什么了, 你们俩关系突然就好起来,要不是从顾寒声那知道你们俩不是情侣, 那个相处距离,我都要以为你们在谈恋爱了。”   办公室老师课余八卦学生果然是正常现象。   顾寒声, 你死定了,高中就在背后说我!   我决定回去把顾寒声小时候借顾寒卿名义给顾寒卿白月光送了狗屁不通情书这件事告诉顾寒卿。   “哈哈。”我尴尬笑笑, 还要尽量维持我的脑子其实记得很清楚这个设定,不在李老师面前暴露,“那个时候真是朋友。”   李老师打趣道:“我们当然知道。那会儿还针对你们俩可能恋爱做了谈话预演,没有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那个时候学习为重。”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你有上大学吗?”   我点了点头:“长京大学。”   “那就好。”她欣慰地看着我, “问青那年高考没发挥好, 考了一门语文后, 就直接昏迷进医院了, 后面只能复读, 你们两个一个出车祸错过高考, 一个昏迷进医院错过,还真是难兄难弟。”   我一愣:“昏迷?”   裴问青那个性格,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高考对他而言算是很重要的大事了。   当年裴家继承权争夺在白热化阶段,老裴总对几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有着近乎迂腐刻板的要求,裴问青居然会在高考当天昏迷进医院。   到底是多严重的病情?   “后面去看的时候,才知道那孩子是信息素紊乱症,已经严重影响到身体,再晚一步估计腺体就彻底病变了。”李老师叹了口气,“听医生说,他忍了很久,高考那天是实在忍不了。”   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我听李老师断断续续描述,裴问青几乎是把笔绑在手上才写完整张考卷,最后也是在铃响收完卷子才敢昏迷。   因为会影响到别人考试。   救护车来的时候,医生废了很大力气才把笔从他手里拿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他死要面子,还是为人温柔,严重成那个样子了,还要死命顾忌别人。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腺体。   得,这回是真的完全版难兄难弟了。   72   和李老师聊完天,我勉强知道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虽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聊完天,她还想请我吃一中教师食堂的饭菜,我拒绝了。   我要去吃馄饨,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出教学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遍地都是小水坑,我很幼稚地一脚踩在上面,溅起一堆水花后,才拎着伞往馄饨店走。   不过今天来的很不凑巧,阿婆没开门,玻璃门上挂了锁,贴了张纸条,字迹很别扭,不知道是隔壁哪家店的老板帮忙写的:“看孙子,不开门。”   我长叹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站在店门口还没走,裴问青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祝叙乔,中午吃饭了吗?”   他自从开始管我的饮食睡眠后,再也不用客气的称呼了。我懒懒散散地回答他:“没吃,好饿。”   “你人在哪?”大概是听见我嘈杂的背景音,他问道。   “我在阿婆的馄饨店门口,阿婆看亲孙子去了,我这个便宜孙子被抛下无饭可吃了。”   他沉默片刻,才对我道:“站在原地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我百无聊赖晃着伞,又摸到隔壁便利店里买了两条酸味软糖,拆了包装站在馄饨店门口啃糖吃,更像恐怖游戏里的NPC了。   一辆车缓缓停在我面前,裴问青降下车窗,对我喊道:“上车。”   我思来想去,还是没坐后面。   把裴问青当司机还是过分了点,尤其是知道我和他高中是孟不离焦的好哥们之后。   孟不离焦重音。   我坐上副驾,把那条没拆的糖塞进裴问青怀里,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靠,我把裴问青当兄弟,他想睡我。   哥们有点过分了。   “这是什么?”他先是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糖,紧接着自然而然地收好,一开始的疑惑全都化作了了然。   我拿着李老师给的高中逸闻套他现在的行为,立马推断出我和他高中肯定没少吃这糖。   有公式做题就是快。   我把最后一口糖吃了,攥着外包装看向裴问青,准备兴师问罪:“裴问青,骗我好玩吗?”   他皱了皱眉,镇定自若:“我骗你什么了?”   还挺能装。   寰荣不知道有没有文娱产业,有的话把他们裴总送出道,肯定能拿个影帝奖杯回来。   我定定看着他,他面容平静开车,仿佛完全没受到我打扰。   片刻后,他说道:“你和李老师聊天了?”   和谁聊天都知道的那么清楚,裴问青有点本事。   “嗯哼。”我应了声,“想要回忆青春,感受一下当年的峥嵘岁月。”   他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高中一直都很好。”   裴问青打了方向盘,我没管他往哪里开,直到拐入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我才慢悠悠把李老师对高中时期我们俩的评价说出口:“李老师说我们两个高中的时候,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那会儿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怀疑我们在恋爱。”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响亮的吱呀一声,裴问青僵硬地握住方向盘,我一脑袋磕在了副驾驶台上。   如果不是安全带我现在已经起飞了。   “撞到哪儿了?”他紧张尴尬都没几秒,就急慌慌捧起我的脸看我的额头。   脑子本来就坏了再摔真要变傻子了。   我是这么解读他眼睛里的担忧的。   “脑门疼。”我说。   我的脑袋迟早进化成金刚钻。   他伸出掌根替我揉脑门,撞到的地方红了一块,我坏死的面部神经突然活跃,龇牙咧嘴表示抗议。   裴问青朝我比了个数字,小声问我这是几。   ……   我很想回他,回他沉默。   “三,我不是傻子。”我屈辱道。   他悄悄松了口气,试图把方才孟不离焦的问话抛之脑后,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   想了想我好像真是。   裴问青没开车锁,低声和我解释:“也算不得很重要的记忆,和你说,反倒让你徒增烦心。”   他说我在潜意识向他求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别扭的人。   试图掩藏起过往,却又在细节上泄露雪泥鸿爪,我没好奇心,也给他挑起找回记忆的热情了。   “要么不重要选择遗忘。”我对他说,“要么因为太重要,所以选择遗忘。”   无法承载太过沉重珍惜过往之中的情感时,反而会选择忘却。   两者对我而言都是怯懦的选择。   他唇角的笑在听见我的回答后凝固在了脸上:“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那双眼眸如同静潭中的暗流涌动。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还有人对记忆抱有另一种选择。   不敢忘却分毫,不断将那些片段式的记忆以自我折磨的方式闪回,反复加深印象,直至刻入骨髓。   我说不上来哪种更痛苦,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替我解开安全带,对我说,去吃饭吧。   73   裴问青带我来吃一家预约制的私房菜,位置极其难定,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店老板和他是好友,这顿饭还吃不上。   他连菜单都没给我看,一次性报了几个菜名,我盯着桌上的花瓶发呆,听完才发现那些菜全是我的口味。   “我们俩口味还挺契合的。”我的背缓缓弯下,下巴贴着桌子说。   我总觉得他外出的时候经常性疑神疑鬼,洁癖属性大爆发,现在就是这样。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把我靠的那一块桌面拿酒精棉片擦了一遍,才把我放下来,让我继续趴着。   “契合也挺好,不用分桌吃。”他完全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自然而然回答我。   “……”   破罐子破摔有点太快了裴问青。   哪能退那么多步,都退到太平洋了。   我现在对他高中时候的样子实在很好奇,厚脸皮早有征兆,他高中那会儿肯定没现在这样闷骚,现在是老狐狸,以前应该是小狐狸。   “我把你当哥们,你居然想睡我,太过分了。”我拿倒筷子戳戳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裴问青脸皮厚归厚,肯定没有我那么不要脸,闻言傻坐在原地,半晌才憋屈地摇摇头。   意思是不想睡我。   那他追我干嘛,不谈性不谈爱的,把我当摆件吗?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虽然我觉得可能是无语。   但我坚决不承认。   我心理年龄未成年,还是个幼稚死小鬼我是不会承认的。   裴问青大概是高中那会儿就摸透了我这的狗脾气,半点没意外。   “还有很多关系。”他对我说。   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经典代表:“你要当我爹吗?老祝可能会不太乐意。”   裴问青深吸一口气,最后很克制地没有往我脑袋上敲,隐忍道:“祝叙乔,不要再讲烂话了。”   涵养真好,如果是顾寒声,现在我们俩已经打起来了。   裴问青真是个好人。   “既然我们高中那会儿孟不离焦,你作为我最好的兄弟,对我找回记忆这件事应当义不容辞。”我猛地坐起身,一拍桌道。   裴问青没有任何出乎意料之外的情绪。   和我住了几天,他大概看穿我间歇性亢奋的本质,反正我没事干就发疯,太正常了。   “你想怎么做。”他长叹一口气,舍命陪君子。   “我们以前干过什么事情吗?能不能全部都干一遍?”我话音刚落,包厢门就开了,上菜员端着菜鱼贯而入。   裴问青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回答很是刁钻:“我们不能回一中上课。”   这我当然知道,回去上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如十年前的场景也无法完全复原。   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祝叙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都不敢想。   裴问青身上也许还能依稀看见十八岁裴问青的影子。   但二十八岁的祝叙乔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十八岁的祝叙乔看了只会觉得难以置信,然后为了男高中生的尊严坚决否认现在这个阴郁阳痿吸血鬼男是他本人。   “除了上课就不会干点别的吗?”我托着脸看他。   裴问青致力于给我夹菜强行堵住我的嘴。我废话一箩筐的时候,他已经在我的碗里塞满了各种菜,看架势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再不吃就要水漫金山了。   “吃饭吧。”他用公筷点点我的碗沿。   我屈辱地动筷吃饭,每次快吃到碗底,碗里就会神奇地生出新的菜。   忍无可忍的祝叙乔先生决定拿起公筷给裴问青夹菜堵住他的嘴。   “你吃。”我对他假笑。我的胃基本等于废了,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用公筷伺候他吃饭真的很幸福。   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翘掉不吃饭。   “祝叙乔,”裴问青喊我大名,很像我干完坏事我妈喊我大名,“不准逃避吃饭。”   我很想对他满嘴跑火车,但是我现在听到他喊我全名我有点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错了,他不仅想当我爸,还想当我妈,爹妈身份两手抓,这都不是五指山,这是十指山,把我这只病弱的六耳猕猴压着不得翻身。   “我吃不下了。”我很诚恳地放下筷子,如果他需要我鞠躬道歉,我可以切腹自尽。   不喜欢切腹自尽,我还有自刎,就是不如楚霸王那样霸气。   而且也没有虞姬陪我。   我现在真是吃饱了撑得慌,血糖充足后,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硬控我十分钟。   裴问青看了眼桌上的菜,大概在评估我吃了多少东西。   他应该对我的胃容量有所判断,我没诓他,我真吃不下。   出家人不打诳语,虽然我不是出家人,但离原地出家也没差多少距离了。   看了一圈后,裴问青终于悻悻放下公筷,承认我的确应该吃饱了。   他在吃饭的时候,我脑子在跑马,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打扰人吃饭还是挺过分的,毕竟民以食为天。   他安静吃饭,而我在试图构想高中时期的祝叙乔和裴问青。   这段记忆是空白一片,偶尔有点多姿多彩的碎玻璃样式记忆,但还没看清就消散了,我只能在空白里画两个火柴人,来模拟当时可能的情况。   思来想去,当初带他翘课还害他被罚,最后回过头跟着受罚的讲义气/狗东西应该是我本人。   我又尝试分析了一下十八岁祝叙乔可能对裴问青的态度,和对顾寒声的态度,紧接着惊恐发现,如果是我和顾寒声一起翘课,而他被抓的话,我会直接跑掉。   而他会死道友不死贫道,直接把我供出来,我们俩一起挨骂,检讨写完像二傻子一样勾肩搭背去吃饭。   互相坑害对方才是我和其他人的友谊模式。   所以我对裴问青真的很讲义气了,我还跑回去捞他。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有点僵硬。   刘备和张飞会这样吗?   应该不会吧?   十八岁祝叙乔不会喜欢十八岁的裴问青吧?   这死小子!   我被这惊人的发现震撼到,一时间被抽走的脊梁骨都回来了,坐姿格外笔挺。   裴问青正在拿纸巾擦嘴,见状惊讶问道:“怎么了?”   我干巴回答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裴问青向来不会打探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忍不住阴暗地想会不会是这些想法他觉得难登大雅之堂,而且听了很浪费时间。   但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管我吃喝睡觉已经是他能跨越边界感所做出的最过火行为,想必花了很大的勇气。   74   坐上车的时候,我还在想要干什么才能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有没有什么时光穿越大法,直接回到初遇的时候。   这样反而更快。   但我拿顾寒声那百年单身体质赌都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存在。我自己丢失的东西,当然要靠我自己找回来。   “我要是再出场车祸会不会想起来全部?”我摸着下巴问裴问青。   “吱呀——”   “咚!”   第二次了。   脑门好痛。   裴问青猛踩刹车,但这次他不管我了。我捂着额头抬眼看向他,那张脸比我还苍白。   我声音干涩问他:“裴问青,你……还好吗?”   他没有说话,我仔细看着他,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抖。   那张脸血色全无,只剩下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全无视线焦点。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脏忽地收紧,像是被一只手死命攥住,传出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痛,连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滞,脊背猛然窜上一股冷意。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像创伤应激发作,我再迟钝也知道刚才那句话让他害怕了。   我解开安全带,试着朝他伸出手,他没有任何反应,怔愣地停住,僵成一尊打颤的石雕。   手掌搭上他紧绷的后背,我将他松松圈进怀里,笨拙地轻拍他的后背,试着安慰他:“没事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还活着这件事大概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我微微低下头,看见他漆黑的眼珠生涩转了一圈,最后视线的焦点落在了我身上,   他抬手抱住我,抱得很紧,代表“活着”的心跳声在拥抱中相融,他终于将闷在心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裴问青的脸颊贴着我的颈窝,嗓音低哑,让我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我的手指瑟缩一瞬,最后还是抱住了他。   “知道了。”   我对他说。   【作者有话说】   老祝乱讲话吓到人咯。   小裴同志请他吃几万一条的野生黄鱼,他就这么吓唬人家()   感谢在2024-04-14 17:27:12~2024-04-15 22:3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夏枯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于辑 11瓶;683312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清蒸黄鱼(2)   75   我抱着裴问青, 下意识哼出一段旋律安抚他。他死死抓着我的风衣,坐在昏暗的车厢内许久,他才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我没事。”他松开我, 低咳了两声。   我现在能确认他去看赵医生应该是有疾病缠身。   也挺好, 都是两个倒霉蛋, 谁也不用说谁。   那一句话把他吓到之后, 我也没有心情继续追着他絮叨不停。我靠着车窗,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象。裴问青开车,问我要去哪里。   “去你公司呆着啊。”我对他说。   反正他下班也要去我家, 那还不如和他一起下班。   我闲的要死, 一天到晚都很无聊, 坐哪儿发呆都一样。   有时候会觉得我的懒和无聊只是为了等死,时间到了就死, 很稳定。   所以不找事情做,省得再添离别愁绪。   但顾寒声听完我的想法嗤之以鼻, 坚持认为我就是懒,应该找点事情干。   工作都给徐愿行全权包办, 又一天到晚闷在棺材一样的房子里胡思乱想,不等死也会变成等死。   我必须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人生里是需要顾寒声这样的朋友存在,毕竟最痛苦的时候还有他插科打诨,会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捱。   所以听取他的意见, 我干脆四处溜达看热闹。   这也算给自己找事情做。   裴问青没什么意见, 直接驱车回公司。   进公司时,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我用余光偷瞥他, 冷淡不近人情, 又是那副坚韧冷静的裴总模样, 方才苍白脆弱的裴问青已经消失不见。   我又想起李老师说他高考失利的事情。   那么能忍痛的一个人,到底有多痛才会直接昏过去?   下午裴问青出去看开会,我被放养,他的另一个助理直接把我当成生活九级残障,抱着零食和投影仪进来,让我看电影消磨时间。   我再次确定我绝对被裴问青当成幼稚无脑的儿子教养。   被当成幼稚鬼的我坐在沙发上,谢绝了助理的好意,默默打开手机打消消乐。   unbelievable的音效一听就很美妙。   我无聊透顶,打关打到六百多关我就累了,把顾寒声的消息看也不看设为已读后,我把手机丢到一边,看天花板发呆。   这件事已经是我做惯的,发呆时能看见很多奇妙的景象,我还挺喜欢的,像是沉浸式体验恐怖片。   身体机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全恢复的,只能慢慢来。我现在就是能多看一点就多看一点。   发呆到天花板连续剧都不好看之后,我才站起身,决定去逛一逛整个公司。   瑜晟已经没有意思了,寰荣对我而言还是个全新的地方,很有探索价值。   我捡起沙发上的手机,拉开裴问青办公室的门,外面一片助理办公区。见我出来,给我送零食送电影的助理立马站了起来:“祝先生,您需要什么吗?”   这个助理是个年轻姑娘,圆脸,应该是beta,眼里还有大学生的清澈愚蠢,看样子是实习,这个月份应届生都还没毕业。   目前工作我猜测就是端茶送水,然后跟在带教老师后面学东西。   但我看裴问青那个雷厉风行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给自己招实习助理的样子。   “实习?”我晃到她办公桌边,问道。   她点点头,又很诚恳问了我一句:“祝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搞得我像奴役实习生的混蛋地主。我只能摆摆手,拒绝她的热情,表示我没有任何需要的地方。   “你们裴总每天都这么忙?”我把一旁的空椅子拉过来坐下,助理再一次点头:“裴总每天都很忙的,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   看来她还负责点饭。   我自觉拿到裴问青的把柄,他忙到不吃饭,居然还来管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似乎能听见心里的奸笑声,几乎能想到后面拿捏裴问青的美好场景。   “他不吃饭?”我看着她,她重重点了点头:“不止,还每天加班,我每次都怀疑裴总是不是进化掉了睡眠,根本不吃不睡,每天都在工作。”   大概是我来过两次,每次都是裴问青带我来的,她自觉我和裴问青关系应该挺不错,于是透露了点裴问青平时的工作习惯。   为了工作不吃不睡,我已经能想象到用这句话堵裴问青时,他会找到的借口了。   “听寻哥讲,裴总早年间是真的拼。”她压低声和我说。   这也没有几年,已经变成早年间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我点点头应和她,听得很认真,最后还是决定问她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你们裴总是什么关系?”   这姑娘有些愣,而后吃惊地看着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笑了下。   “……”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羞涩一笑含义很多,直觉告诉我还是不听为妙。   “叙乔。”裴问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喊了声我的名字,我也没觉得哪里奇怪,转过身看他。   他戴着那副银边眼镜,身后跟着陪他多年的助理,气场格外明显。   实习助理把头低的和鹌鹑似的,不吭声了。   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回去,等他助理汇报完工作,把办公室门关上,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刚刚喊我的名字?”   居然不是连名带姓喊我,真是稀奇。   裴问青面色不改又喊了一次:“祝叙乔。”   喊了名字就喊呗,这有什么好装的。   我指指门口:“你怎么想着招实习生了?”   还以为他讲求高效根本不会招实习助理。   “公司董事的女儿。”他抬抬眼对我说,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休息室睡一会儿。”裴问青见我困成这个样子,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打哈欠是有点困意,但睡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摆摆手,坐在滑轮椅上,滑到了他的身边。   裴问青伸出脚抵在滑轮上,强行逼停我:“等会儿又撞到了。”   我今天脑袋四处乱磕,他生怕让我本就不灵光的脑子雪上加霜。   他坐回办公桌前工作,我也不好打扰他,又想到被我甩给徐愿行的那一摊工作,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我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中年大叔。   76   等我恢复意识时,天色早就黑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裴问青的办公室里睡着了。   说好睡不着,结果还是睡的死沉。   裴问青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我睁着眼听了一会儿,才掀开身上的毯子。   那毯子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和裴问青家的洗衣液一模一样,怪不得我睡到昏天暗地。   “醒了?”听见动静,他抬眼看向我。   我抓了抓头发,声音还有点哑:“嗯,醒了。”   脑子完全是懵的,他起身走到我身边,薅了一把我的脑袋,那个手法有点像摸狗,但我不承认我是狗。   “男A脑袋只能老婆摸。”我脑子发懵,嘴巴也没把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明显能感觉到裴问青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又在我脑袋上薅了一把。   ……   我抬头去看他,他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紧张感,说什么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局促紧张,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若无其事半弯腰:“你也可以摸我的头,我不介意。”   感觉他ooc了。   我绝对不是个手欠的人,我才不摸。   坐在沙发上沉思很久后,我才彻底清醒,准备用那个姑娘说的把柄拿捏裴问青:“你工作起来也不吃饭睡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裴问青。”   裴问青关了电脑,正在套外套,闻言看向我:“你也可以监督我。”   我怎么感觉现在和他打嘴仗已经打不过了呢?   “晚饭时间,带你去吃饭。”   他朝我伸出手,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生怕我这个全身骨头都被抽走的家伙站不起来。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他的助理还在拼命敲键盘,听见动静抬起头,用很震惊的眼神看着裴问青。   我看了眼时间,看来裴问青平时绝对是个加班狂魔,今天准点下班都让下属极为震撼。   裴问青脚步一顿,对着他的助理道:“下班吧,早点回家吃饭。”   我看见那个助理瞳孔放大了,更加震撼。   “你这是多热爱工作,下属都被你吓到了。”   我抖抖风衣下摆,把自己彻底裹起来。   裴问青摁下电梯下行键,瞥了我一眼道:“没什么人挂念,自然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   “裴问青。”   我喊他。   “嗯。”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脱离你的人设了吗?”   我认真问他,他摁下B2层,摇了摇头:“性格有多面性不是很正常吗?而且这些事情,还是你教我的。”   “你这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近墨者黑。”我评价他,他随口回答:“是近朱者赤。”   我一时语塞,想不出来要怎么杠他。   晚上还是他找的店,我有时候很怀疑他这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到底是哪来的精力找这些餐厅的。   他的生活格外规律,基本就是公司——家两点一线,日常娱乐还不如我多,时间仿佛被工作填满,一个货真价实的工作机器。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俩的生活还挺相似的。   77   和裴问青吃饭,菜一上桌,他就会化身无情的夹菜机器,我在碗里冒山的时候,火速找公筷给他夹,只有用这种方式,我才能让他明白自己吃自己的,才能吃饱。   互相给对方夹菜,大家都吃不到东西。   这样做有点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都在争夺主动权。   好在来回拉锯几回合后,裴问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饭自己吃这一点,叹息之后放下了公筷。   大家都能吃上饭了,这很好。   吃完后回我家,我下午睡了觉,现在能熬通宵,跃跃欲试准备挑战裴问青早睡早起的权威。   进门的时候,他看了眼时间,对我宣布:“今晚可以十一点睡。”   十点和十一点有什么区别吗?   但是我很悲哀地发现仅仅是延迟了一个小时,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幸福和满足的情绪,我果然没救了。   不过早睡早起的确很有用处,我再透过裴问青的眼瞳看自己时,至少脸色没有像死了十天半个月那样恐怖了。   他脱下外套和领带,走向中岛台,给我倒了一堆维生素片回来。   我就着水把那些小药片吞了。   好像已经完全走上养生的道路,好悲哀,明明我才只有二十八岁,还是个精壮的青年男A。   裴问青满意地看着我把维生素片吞了,开口道:“我——”   “我”字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就皱了皱,整个人在原地晃动一下。   我紧张地看着他,扶着他坐下。   他要是出事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倒了杯水给他,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吗?”   裴问青几乎是喝了大半杯水,喝完才对我说道:“没事,头有点晕。”   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仔细观察他,除了脸有点红,感觉没什么问题。   可能是今天升温,他有点热吧。   我坐在他旁边陪了他很久,然而他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   “你真的没问题?”我又问他,他摇摇头,猛地站起身对我说:“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匆匆上楼回房间,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沙发上愣了会儿,鼻腔里却传来一股陌生的味道。   空气里散发出一缕浅淡的、与众不同的清香来,和我家里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裴问青喷香水了?   【作者有话说】   好困!   感谢在2024-04-15 22:34:02~2024-04-16 20: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通路过 17瓶;破防日常^_^ 6瓶;666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清蒸黄鱼(3)   78   我嗅了嗅这个味道, 还怪好闻的。   比白开水多了点味道,很清淡的花香,没有像岑舒那种浓到我要吃过敏药的程度。   恕我这个常识为零的文盲没有办法判断出品种。   裴问青还怪有情调的, 居然会喷香水。   但我靠近他的时候也没有闻到薰衣草之外的味道, 这让我有点发懵。   不过还是有附赠惊喜存在。他提前回房间待着, 这意味着我能够熬夜了, 这件事让我特别兴奋。   我的叛逆期似乎在二十八岁这一年迟到,和裴问青斗智斗勇取代了我的发呆日常,让我得以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抬头看向二楼时, 他的房间门紧闭, 我慢腾腾挪回房间, 进浴室洗了个澡才换上新一套没变化的睡衣,安详地躺在床上, 把投影仪对准天花板,紧接着开始放恐怖片。   我要挑战通宵看恐怖片。   有些场景还没有我平时见过的恐怖, 我也不在意,只不过是为了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在裴问青过来催我睡觉的时候有个合适正当的理由反驳他。   看完一整部,到十一点的时候,裴问青没有准时出现敲我的门,催我赶紧睡觉。   我怀着隐秘的期待与叛逆心, 看着时间又跳了一格, 超时了, 裴问青依旧没有出现。   他在某些事情上有自己的固执, 守时重诺, 除非是不可抗力因素, 否则不会违背自己的处事原则。   今晚这个情况还真是罕见。   电影按顺序播放跳到下一部, 听台词像是一部爱情片,但我已经没有心情看了。   我打了个哈欠,决定去找裴问青。   “咚咚咚。”我呆着一张脸敲门,“裴问青,你还好吗?”   裴问青的声音很模糊,我没听清楚,几秒后手机响了两声,是他的消息:【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早点睡。】   我低头回他的消息:【不监督我啦?】   这种信息一看就很欠揍,虽然我觉得当面说我也会说的很欠揍。   裴问青回消息仿佛慢半拍,还有错别字在里面。   【裴问青:今天漂亮一次。】   我猜他应该想发“破例一次”,但重点不在这,而在裴问青居然会发送带错别字的消息。他平时发条消息都要检查有没有问题,如果要求迅速回复,出现错别字他也会撤回重新发送。   我感觉情况有点严重。   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理智告诉我应该要离开,把空间留给裴问青。   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头的情感又告诉我裴问青现在应该需要我的关怀。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那股浅淡的清香又冒出头,丝丝缕缕从门缝里冒出来,带着依恋盘旋缠绕在我身侧。我仰起头,感受了片刻后,默默去拿了备用钥匙。   找钥匙又花了点时间,主要是记忆力的确不太好,找了一半天。   我拿着钥匙,在暗黑的环境里偷鸡摸狗般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像是点燃了一枚炸弹,清香铺天盖地降下来。裴问青没什么反应,我站在门口,已经被清浅的香气浇懵了。   我去,这是裴问青的易感期吗?   79   我傻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漆黑的景象,裴问青像是躺在床上,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我没到夜盲症的程度,但夜视能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影儿。   床上传来翻动的声音,那道身影缓缓坐起,裴问青转过头看向我,我几乎生出他双眼是通红的幻觉。   “咳咳咳……出去……”他的声音沙哑,手里还拿着一剂疑似针管。脚边骨碌碌滚来什么东西,我低头去看,是两支空了的药剂。   清浅的香气极为浓郁,我在大脑宕机之后,终于意识裴问青状态的古怪之处。   这不是易感期。   我的手在墙上摸索,在触摸到开关时,还是收回了手。   他应该不希望自己这个状态暴露在强光之下。   我站在门口犹豫,试探性往前迈了一步,和他没话找话:“你应该知道我在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东西吧?”   腿又往前迈了一步,裴问青的声音称得上眼里,虽然在我听来还是色厉内荏,紧张的意思大于严厉:“你先出去。”   “其实我已经进来了。”我默了默,诚恳和他道,他动了动,看样子是准备下床来扶我,还没碰到我,我先踩着那两只空的药剂,脚滑往前扑了过去。   不好意思,在这一刻我是偶像剧平地摔小白花主角。   乱讲的。   裴问青发出一声闷哼,把我抱了个满怀,强行靠着他多年健身的强壮体魄把我这根竹竿撑住,没让我直接折在半路。   “你还好吗?”我小心翼翼问他。   味道更浓郁了,这是裴问青信息素的味道。   他是个Omega。   80   “还好。”半晌后,他对我说。   我能感觉到他在出汗,身体体温很高,这些都是Omega发情的征兆。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情况。   不用搞AA恋了,裴问青追求我属于正统AO恋。   我的手撑在床铺上,把自己从他身上挪开,免得压到他。   那些药剂的用途很明显了,在我进来之前,他正在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我把他手里的第三支抑制剂取走,他的手软到没法拿住抑制剂,被我轻而易举拿走。   “你已经打了两针了,不能再打。”我对他道。   李老师说他高中那会儿腺体病变,这说明抑制剂对他而言更是不能滥用,两支已经有点超出规定用量了。   “我已经习惯了。”裴问青深吸一口气,尝试抬手去拿我手里的抑制剂,但他现在正在发情期,保持理智已经烧掉他大部分的力气,从我这种弱鸡手里抢东西都没力气了。   我很不爽。   对我倒是一板一眼,每一条都有规定,恨不得我立马健康长命百岁,对自己倒是极其宽松,打抑制剂打死了估计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我把那支抑制剂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不折掉只是保险起见,谨防有用。   拥抱的主动权转换到了我手里,我动了动身体,将他抱在了怀里。   裴问青枕着我的肩膀,脸颊很烫,额头冒汗,连呼吸都格外急促。   我无能为力。   缓解Omega发情期症状的方式就那几个,对他而言抑制剂摄入过量容易引起腺体的病症,除了这个还有临时标记。   但我的腺体很早就损毁了,我没办法标记Omega,临时的也不行。   只能无能为力地叹口气。   不过以上都是我的猜想,我又没咬过人。   但任由裴问青烧着也不行,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我去给你拿冰袋。”   冰敷也会好一点,但裴问青没有让我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们齐齐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上。他俯撑在我身上,眼睛里是痛苦与茫然的神情。   “你身上……很好闻。”他低着头去嗅我的颈间,我开始思考他咬我一口进行标记的可能性。   不知道O标记A能不能缓解O的发情期症状。   他这么关照我,我舍己为人一下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裴问青的鼻尖蹭过我后颈的肌肤,温热的呼吸落在了我的腺体之上。   那个器官很多年没有运转过了,他的指尖抚上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瑟缩一下。   我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要咬一口吗?Omega咬Alpha的腺体一口会缓解发情期症状吗?”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感觉能进行一场研究,并撰写一篇论文。   裴问青的动作一滞,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其实不太清明,没剩多少理智在,但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不会缓解。”   真是个令人遗憾的信息。   “那还挺可惜的。”我对他说。裴问青却像是受不了了,双唇贴着我的腺体反问我:“祝叙乔,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我十分困困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每个人。”   而且我都不认识几个人,这不是纯纯造谣,无稽之谈。   “你得先确认我的好友圈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我诚恳道,裴问青用他温热的双唇摩挲那一小块保护腺体的皮肤,含糊道:“你不应该进来的。”   他这话说的,搞得我好像是那个吃亏的人。我躺平看天花板,拉平语气对他说:“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你是那个Omega,你会比较吃亏。”   alpha的身体机能比Omega要占便宜一点。   虽然我已经是个废A了。   我能感受到裴问青在亲吻我的腺体,有点麻,还有点痒。   “我这么对你,你不会反感吗?”他几乎是用气音断断续续对我说。   “还好,你的信息素味道挺舒服的。”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和他撒谎,他身上的气息我的确很喜欢,很容易就让人静下心来,更别提还有催眠功效。   说到这点,我突然想起来,他搬来我家后,我所有的衣服味道也变成了薰衣草味。   可能是因为他自带洗衣液吧。   裴问青抓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忽然加重,我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他的心思,他脸颊蹭了蹭我,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进来?”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我为什么要进入这个房间发现他的秘密,我为了什么进来。   他应该很想知道我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因为直觉这个答案,他会高兴还是不开心?   这种问题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分析也分析不出结果,我懒得想,也懒得回答,抬手搂住他的腰,让他彻底趴在我的身上。   “我还没有脆弱到一压就死,所以可以放心一点。”我答非所问。   他贴着我的颈窝忽然不动了,全身都跟僵住了似的,又变成一尊打颤的石雕。   我敏锐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但我假装无事发生。   装模作样无事发生,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信手拈来,我对此已经很熟练,且很有经验。   就是装鸵鸟,装鹌鹑。   不要装八哥鹦鹉,这俩长嘴念叨,学不好容易得罪人。   峨眉山和黔灵山的猴子也不可以。   我的手下意识顺着他的脊背下滑一寸,裴问青的身体抖了抖。   “现在怎么办?”我很认真很好学地向他寻求帮助。   但裴问青已经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了,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脸很红,双眼失焦,整个人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好可怜。”我耐心端详了他片刻,用拇指擦掉他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让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露出了后颈脆弱的皮肤。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嘀咕一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明天你得同意我熬到十二点,说定了啊。”   我低下头,犬齿抵上他的腺体。   【作者有话说】   阳痿男今天不阳痿了!   感谢在2024-04-16 20:57:33~2024-04-17 20: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7 62瓶;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巧克力(1)   81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试给Omega进行临时标记行为, 很显然我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损毁的腺体意外在临时标记里发挥了原有的功能,我能察觉到自己寡淡的信息素通过腺体进入到了裴问青的身体里。   他倒在我怀里,脖颈不受控制般仰起, 又在我的拘束下倒了回去。   裴问青死死抓着我, 耳边能听见他的低吟, 他全身都在颤抖, 像是完全承受不住那般,如同溺水的人,将我当做他唯一的浮木。   我是他的生路。   标记行为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但他大汗淋漓, 全身都湿透了, 脱力倒在我怀里,急促而小声的呼吸。   我从他的后颈处抬起头, 满意地看着那个咬痕。   祝叙乔,技术很棒。   我面无表情夸赞了自己, 又低头吻掉腺体上冒出的血珠。这个危险行为让本就在漂浮状态的裴问青更加失措,他全身忽然紧绷, 几秒后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短促的呼吸音。   我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慢慢缓过来。   “还好吗?”我附在他耳边问他,他的眼睛还是失神的,没有聚焦。好半晌他才平复那种状态, 声音低哑地对我说:“麻烦你了。”   “互帮互助, 不客气。”我懒散道。   我的腿被他压得有点麻了, 但“没到一压就死的程度”这种大话也是我放出来的, 只能自己受着了。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小声, 还有点谨小慎微的意思。   我知道他正在尴尬当中, 估摸着也没什么心思转移话题, 于是我当仁不让承担了这个责任:“你是原来就是Omega,还是后面出现二次分化?”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明显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僵,有些生硬地回答我:“我……一直都是。”   按照我的刻板印象,Omega都是那种身娇体软的类型,不过也有高大类型,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Omega。   Omega自带一种氛围感,很神奇的辨认性别方式。   可裴问青我看不出来。   我这个脑子有病的可能说服力度不够强大,那其他人佐证更能让人信服。   所有见过裴问青的人都说他是alpha,这点就足够说明他的第二性别隐藏完美的事实。   他的五官也有偏向Omega的地方,但结合他这个人本身,只会觉得是长的精致一点的Alpha而已,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而且我依稀记得,他的公民身份证上也是alpha。   他说他自己一直都是Omega,的确有点震撼到我了。   “一直都是?”我惊讶问他,“裴问青,你路子这么野,O装A啊。”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隐藏Omega的身份,各有苦衷,我并不想打听他的隐私。   裴问青趴在我身上不敢乱动,生怕让我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实际上这属于自欺欺人的行为,我还没失去触觉,也不是个傻子,早就察觉清楚了。   “嗯……嗯。”他含糊其辞回答我,清浅的香气还是很浓郁,我感觉我捧了一大束花。   我垂眸看了他一眼,又问他:“你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问完发现不妥,这话讲出来有点像性|骚扰。   虽然刚刚和他做了临时标记,但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像流氓。   “……海桐。”裴问青小声说,“海桐花的味道。”   我吸了一口气,感受他身上的味道,清浅的花香里多了点别的气息,我猜是我的信息素,只不过真就是白开水,我压根闻不到。   又找不到话题了。   裴问青安静趴在我身上,忽地开口:“你的信息素味道,也很好闻。”   “是吗?”我挑了挑眉,“我闻不到。”   他点点头,又加了重音:“很好闻。”他斟酌着语言,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那种味道。   “山泉雨水的味道。”思考过后,他用这四个字形容我的信息素味道。   这不还是白开水。   他很认真描述,我总不能直接开口说出来,只好腹诽。   “雨后的群山,雾霭笼罩,泉水溪流顺着山石滑落。”裴问青又详细描述,挺有意境美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多谢夸奖。”   然而雨后群山的味道也没办法消弭室内的尴尬暧昧气氛,裴问青小心支起身体,对我说道:“我先去洗澡了。”   我的手在墙上摸索,打开了床头灯。   眼前终于恢复光明,裴问青跪坐在床上,低着头,躲开我的视线,耳朵还是红的,后颈的咬痕格外明显。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自然而然下床:“我先回房间了。”   “啊、哦。”他磕磕绊绊应了我一声,保持不动的姿态。我朝他懒散摆摆手,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身对他说:“你可能没听见,但临时标记前我已经和你商量过了。”   他发懵抬头看我:“什么?”   我耐心回答他:“明天我要十二点——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今天我要十二点睡觉。”   日期早就跳到今天了。   裴问青还是那副脸颊泛红的呆呆样子,我估计他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Omega发情期是这样的,不过临时标记之后应该会好一点。   “就这样,我回房间了,有事叫我。”我趿拉拖鞋回房间,给他留下个人空间。   82   回房间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关上门。   万一裴问青大半夜有事呢?   开着门似乎比较保险。   我把灯关了,躺床上发呆。   反思这种事情不可能,坚决不对内耗,这应该算作是我的优点。   大概是下午睡过觉,我现在格外清醒,望着天花板,躺姿很笔直,闭上眼盖块布,顾寒声就能替我起灵摔盆了。   裴问青就抱着我的骨灰站旁边。   说不准顾寒声摔盆都摔不烂。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忽然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给我抱骨灰盒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人选是裴问青。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我索性打电话给顾寒声。   顾寒声这个点绝对没有睡着,不存在寒声亦未寝的情况。他接通电话很快,背景音格外嘈杂:“老祝干嘛呢?”   我问他:“人死了端骨灰盒的人选有什么说法吗?”   顾寒声懵了懵,大概完全没想到我问这种问题。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对我说:“这我怎么清楚,反正就是子女配偶抱着吧?上回还看到说妻子抱着亡夫骨灰盒是不准备改嫁的意思。”   “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殡葬风俗应该都与时俱进了吧?”   顾寒声对这些完全不了解,知道这些都算是把他脑子榨干净得出的结论了。   “反正来的时候体面走的时候也体面不就好了。”他精简概括。   我忘了他的生死观和我没多少差别。   火葬场一烧骨灰拉出来一撒得了,能做花肥做花肥,不能做就拉倒。   “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他吸了吸鼻子,困惑问道。   我面无表情对他说:“因为我梦到你给我摔盆了,盆还摔不烂,废物。”   顾寒声大声嚷嚷:“谁是你儿子呢!给我乱降辈分!”   他这回脑子动的还挺快,立马抓住了重点:“等会儿,梦到我给你摔盆,那谁给你抱骨灰盒,你可没后代啊。那我妈是谁?”   刚刚还在嚷嚷少给他降辈分,现在又坦然问我给我端骨灰盒的是谁,聪明了但也没完全聪明。   我用尽可能慈祥的语气,但难听的话语对他说:“傻儿子,去玩吧,少操心我的婚姻生活。”   他明显还想再嚷嚷,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听不到念叨,神清气爽。   我扯了扯被子,翻了身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了裴问青那双失神含泪的眼。   吓得我又把眼睛睁开了。   “坏了。”我又翻了个身,这个状态不太妙啊。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点音乐静心,我打开手机,在音乐APP上搜索过后,开始播放大悲咒。   开得最小声,手机放在我耳边。功效很强,我立马入定,模模糊糊间竟然也睡了过去。   83   这大概是一场追悼会。   我漂浮在半空之中,下方是为我布置的灵堂,遗像看不清脸,被一团血红色的乱线切割遮挡,变成了无数碎片。   顾寒声一脸肃穆,眼眶却是红的。   我试着控制自己降下去一点,还没细细观察他,身后就传来刺耳响亮的哭声。转头一看,果然是老祝家那帮亲戚。   本来以为他们会冲进灵堂大哭一场,却没想到他们身前还拦了一排人,都是些穿着黑色西装身强力壮的保镖。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但我很满意,还我了清净。   我飘到供桌上坐着,低头看了眼供品,随便拿了个苹果抛着玩。   反正他们看不见我。   抛累了干脆拿来吃,反正是供给我的。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虽然这个情形下有点像是地狱笑话。   没关系,我拿自己开玩笑又没事。   “你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吊唁?!他可是我们亲侄子!”   我啃了口苹果,听见老祝家那帮糟心亲戚朝着一个男人怒吼。   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身材颀长,但看着很清瘦。   认不出来是谁。   那人也不是傻站着挨骂,我瞧着他手上好像抱了什么东西,环视一周,没见我的骨灰盒,应该在他手上。   我起了好奇心,还没飘到他身边。就听见他开口,声音嘶哑:“他是我的丈夫,你们一群狼心狗肺,不知道隔了多少亲缘的长辈还想吊唁他?都给我滚出去,别脏了他的轮回地。”   我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话吓得我连苹果都啃不下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多了个法定配偶。   顾寒声走到那个男人旁边,劝了男人一句:“为了这群畜生发火不值得,老祝也不会希望你哀毁过度。”   “你骂谁是畜生?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灵堂和菜市场似的,又开始吱哇乱叫,活像几百只鸭子齐声乱喊,顾寒声露出嫌恶的神情,朝保镖比了个手势,把那群人全部赶了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那个男人再一次开口,字字泣血,“你们是怎么害死他的,有一个算一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徐愿行匆匆赶来,接过那个男人的担子,把那群聒噪的鸭子赶了出去,顾寒声扶着那个男人坐下,担忧道:“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别动那么大气。”   我草!   怎么还有个遗腹子!   我敢保证我露出了最惊恐的表情,这个追悼会果然离谱,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婆还有个孩子,这孩子甚至还没生下来。   男人抱着我的骨灰盒,轻轻摩挲。苹果核从我手里滚落,我飘到他身边,便见两滴泪落了下来。   “他走的倒是干脆。”   他苦笑两声对顾寒声说。我的面部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左飘右飘,就是看不见他的脸。   真该死,我咬牙切齿换了个方向,那张脸跟我玩捉迷藏似的,死活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来顾寒声和我说的那句话,他抱着我的骨灰盒,不准备改嫁了。   心口仿佛破了个洞,冷风如箭穿心而过,留下经年不愈,血淋淋的伤疤。   “他还那么年轻……”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话,顾寒声低着头沉默不语,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抬起了头。   那个男人终于肯抬起头,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阴鸷苍白,面上毫无血色,五官线条却格外清楚。   那是裴问青。   84   “我草!”   我控制不住大喘气,直接被吓醒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恐怖的场景,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唯一吓到我的场景。   我这几年心如死水,心率比顾寒声去酒吧的频率都稳定,再稳定估计要大彻大悟原地出家了。   现在我能清清楚楚听见我心脏狂跳的声音,疯狂跃动,像是要从胸腔里彻底跳出来寻找自由。   脑子还是一片雪花屏,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感觉比小时候躲被窝玩手机我妈在床边偷偷闪现,一抬头就能看见她还要紧张刺激。   还有点恐怖。   我深吸两口气,总算把那股心慌意乱赶了出去。   鼻腔内是浓郁的清香,我算是知道梦境的来源。   不仅有我自己胡说八道脑子跑马的原因,还有裴问青信息素的原因。   身侧的被子里隆起一大块,我打开床头灯,默默且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条小缝。   裴问青以一个安全感并不充足的姿势蜷缩在我的床上,和我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他稍微动一动就会翻下床,手却握着我的睡衣下摆。   他是什么时候钻到我的被子里的。   我大脑进入宕机状态,又默默把被子盖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后,我怕他闷死在里面,再一次掀开了被子。   他的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不是梦里的阴鸷惨白。海桐花的香气漂浮包围着我,他的信息素似乎能看见实质的形象。   我生理课就没认真听过,因为笃定我这个狗脾气会孤独终老。   终老都不一定,哪天横死都是正常。   但现在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被我遗忘的生理知识。   Omega的发情期解决方式因人而异。   如果Omega身体好,临时标记的效果能维持一周,再补上抑制剂,基本就没问题了。   但Omega如果身体不好,发情期简直就是大混乱,临时标记的效果维持时间不明,抑制剂都压不住的程度。   很显然裴问青属于第二种。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状况,看他打抑制剂的熟练程度,平时应该都是用抑制剂直接解决。   可这次抑制剂无用,他就像是忍耐多年,一朝爆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裴问青,裴问青?”我低声喊他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   咬一口已经是我能帮他的最大尺度了,脖子以下不太合适。   他发出一声闷哼,攥紧我的睡衣下摆,而后像是感知到我的存在,缓缓挪动身体,移到了我的身边。   好可怜。   我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动用我的权利,把传说中霸总小说里的经典角色医生叫过来。   凌晨三点我也管不着了。   祝家的家庭医生,势必要守护我和裴问青的贞操。   我把手机联系列表翻了个遍,突然发现我压根就没有医生的联系方式。   我的手机里一共就三个人的联系方式,裴问青,顾寒声,徐愿行。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到了裴问青的手机。   还没下床就被拽了回去。   说好发情期Omega身娇体软的呢,裴问青力气大过头了吧!   “祝叙乔……”他低声喊出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他,问道:“你还好吗?”   他的手攀住我的手臂,挺起身子直接倒进我的怀里。   “不好……”他贴着我的耳朵说,“你身上好凉……”   把我当冰袋了啊。   我尝试掂量一下他,暗示自己能够做到。   临时标记我是不敢再给他了,这玩意儿多来几次和完全标记也没区别,我怕他醒来会后悔。   祝叙乔,你可以的。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紧接着将裴问青抱了起来。   这副身体能活下去都算个奇迹。大概是裴问青这几天的监督工作做的很到位,增长的那两斤体重在这一刻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力量,支撑我抱起裴问青,往他的房间走。   “一天熬夜不够了,你起码得让我自由活动一周。”我咬牙道。   把他抱回房间,我还在找他的手机,他又缠了上来。   我终于意识到发情期的Omega有多缠人,以前看过的某些秀恩爱贴内容忽地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手机……手机在哪?”我四处查看,终于在床头柜下面看到了,伸手捡过来,在我的期待下——   它是关机状态。   我现在特别想骂街,真的。   “祝叙乔……”他低声对我喃喃,“祝叙乔……”   “在在在,没跑。”我无奈回应他,替他把被汗濡湿的头发撩开,“怎么了?”   裴问青只是抱着我不说话。   说他有理智,他又发着热根本不松开我,说他没理智,又能安然待在我怀里不闹。   我仔细观察他这个状态,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脱水。我用贫瘠的生理知识思考了一下,决定给他倒水喝。   好在他的床头柜放了水,应该是他准备好的。   我端过水杯放在他的唇下:“喝点水。”   裴问青抓着我的手腕,根本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话,只是低声喃喃。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听出来到底是什么。   “能乖乖听话把水喝了吗?”我掐住他的后颈,试图让他意识到不喝水的严重性。   裴问青平时一副正直精英男的形象,怎么这会儿就这么黏糊。   他忽地伸出手环住我的脖颈,我抬高手,把水杯放下,省得泼了一床水。   海桐花的香气在这个房间里彻底弥漫开来,我的呼吸一顿,诡异地接收到他的信息素。   按理来讲我已经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但现在我的身体很微妙地告诉我,我会受到影响。   裴问青抬起头,双唇贴上了我的。   他在亲我。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真的很能忍……   感谢在2024-04-17 20:59:06~2024-04-18 20: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46726675、九月晴宇、喜欢泥1和坚持1没有py、21048181、ˉ﹃ˉ、轻风吹处即是你、阴暗地爬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巧克力(2)   85   裴问青的嘴唇很软, 和他这个人不太像。   这回轮到我变成石雕了。   我坐在床上没动,任由他陷在我的怀里,不得其法地亲我。   我没和人接过吻, 经验为零, 哪里懂得回吻他, 很显然他也不会, 好几次牙齿磕到我,只不过没磕出血。   如果磕出血,我还要紧张一下, 毕竟血里有信息素, 我怕他状况更加严峻。   他搂着我的腰, 按照平时我应该会笑,可现在的我仿佛没了那根神经。   “祝叙乔……”他嗓音沙哑地喊我的名字, 听着还很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发质还挺软。   回答他的时候我很无奈:“裴问青, 所以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我一个阳痿的, 现在不是很可怜吗?”   他对此没什么反应,然而身体反应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高热脱力,只是抓住我的力气却依旧很大。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腺体,光是轻轻擦过, 他都像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发颤, 我只能把他圈在怀里, 企图用念经似的语气安抚他。   有时候觉得我的确挺莫名其妙的。   坐怀不乱柳下惠, 绝不趁人之危, 也不会让别人趁我之危。   我无法判断自己对裴问青的情感, 这些情感如果要一条一条进行分析, 显然是一个大工程,需要我腾出时间来处理。   唯一能确定的,我并不讨厌裴问青。   这点似乎就足够了,毕竟中性情绪以外的反应对我而言也在特殊事件行列之中。   裴问青吻上我的喉结,他的手沿着我的脊背上抚,下巴最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便停下了动作。   我知道他现在没多少理智,但我依旧问他:“怎么了?”   我在寂静间听见了他沉闷的抽泣。   哭声压抑,带着浓郁的懊悔。   我抬起他的脸,看见了他在痛苦中沉浮的挣扎情态,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对我说:“祝叙乔,花掉了。”   花掉了。   86   那是梦境里的生硬机械音,是我困于幻觉时听见的悲鸣。   不是嚎啕大哭,只剩压抑沉闷的泣音,所有的哀痛被浓缩至最极致,流泪都成为一种禁忌。   我不受控制地将他搂得更紧,浑浑噩噩的大脑却像是猛地照进一束光,让我得以清明一瞬。   某些模糊的景象如狂风骤雨中的惊雷,霎时让我心跳如鼓。   裴问青颓丧地松开双手,只剩模糊不清的呓语:“祝叙乔,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要将我十年来的苦痛全部收纳,独自消化后用道歉的方式卸下我本不必承担的劫难。   “为什么道歉。”我问他,“你什么错都没有。”   他只是固执地重复“花掉了”,仿佛这三个字成为他确凿无疑的罪证,让他以最狼狈的形象站在审判庭上接受审判。   尽管无人认可这桩罪行。   他不再言语,接二连三的热潮折磨他,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问青瘫软在我怀里,靠着我的胸口,手指哆嗦着解开我的睡衣纽扣。   然而指尖次次从纽扣上滑过,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我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解开了那些扣子:“按你的解法这周都解不了。”   他的手在我胸口的贯穿伤疤上滑过,我以为都过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什么感觉,但还是很痒。   “裴问青,你自便吧。”很难想象我在这个时候还能讲出烂话,然而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一种许可,他的动作忽然变得急切。   我抓着他的手腕,掌心贴上左胸口,皮囊之下,那颗心脏依旧在跃动。   “我把花捡起来了。”我对他说。   我还活着。   87   我关上了灯,环境彻底暗下来,海桐花的香气在蒸腾间愈发浓郁,我靠在床头,视野朦胧模糊,裴问青的身影罩了层雾,只能望见他生疏的动作,与仰起头时的脖颈线条。   在浓郁的香气间,我闻到了裴问青口中的雨后群山,雾霭笼罩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的信息素。   生平第一次,我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清浅到近乎于无的味道沉静地包裹住了海桐花,两股不同的香气在耳鬓厮磨间缠绕相融,化作某种更加温和清冷的气息。   我似乎能听见雨落的声音,淅淅沥沥,顺着枝叶滚落,在草叶间惊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久旷打蔫的花瓣迎来期待已久的一场雨,在山岚中缓慢绽放。   雨声逐渐变大,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被细密的雨彻底模糊。咬痕下的血珠融进雨珠中,给养了那朵颤动的海桐花。   夜间的长京,落雨了。   88   我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睁开了眼。   醒来时房间还是暗的,窗外连绵雨声并未停,一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   裴问青睡的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身上围绕着温和淡然的气味,仿佛仍旧笼罩在浓雾之中。   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抓了把头发,头痛欲裂。   那些朦胧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我脑中翻江倒海,拼凑成利刃,将我搅得体无完肤。   十八岁的祝叙乔与十八岁的裴问青冒雨跑过操场,冲进教学楼的身影逐渐清晰,我在那两张尚有青涩的面容中窥见了仍旧昂扬向上的灵魂。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对此只余歆羡。   我套上睡衣,没由来的很想抽烟。   只不过烟酒这两样东西我很早就戒了,现在也不过有个并不打算实现的想法而已。   我走神地盯着裴问青的脸,直到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闷哼,我才意识到他醒了。   他安静地注视我,什么话都没说。   “早上好。”我和他打招呼。   尴尬的气氛在我和他之间蔓延,连信息素涵盖的意思都发生了变化,柔软的花香与雨雾紧绷成一条汹涌尖锐的河流,横亘在我和他中央。   我们的心脏在深夜间交融,聆听彼此好好生活的证据,然而在白日降临的时刻,灵魂仍旧分居二地。   大概能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上好。”裴问青迟疑地开口。   那双深黑的眼瞳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他在犹豫中斟酌地开口:“如果你……后悔的话,我会去洗掉标记,避孕的话我也——”   “你要让我当祝世美?”   我扯了扯被子,好好盖住他,晨间降温,房间内有丝丝凉意,他方才动作间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怕他感冒。   他感冒,我照顾人的技能可是稀巴烂。   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我才继续开口说:“裴问青,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窝囊啊。”   窝囊到让他觉得我不敢对任何人负责,不敢承担任何责任。和岑舒与他的情人们口中的形象逐一对应契合。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是一个废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马开口反驳我,言语间抓住了我的衣袖,“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过你。”   我又想到了那个梦境,他端着骨灰盒,清瘦苍白的脸望着我的遗像。   还有那个遗腹子。   这个梦境像是某种阴沉冷色的暗示,我皱了皱眉,试图将它从脑海中剥离。   他大概是看见了我紧皱的眉头,不再开口,落寞地低下了头。   我的头还是很痛,过往的记忆反复拉扯神经,却不给我个痛快,偏要纠缠不休,放出一点线索,又将大部分的重点模糊删除,给我拼接过后的虚假记忆。   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几乎到了我难以忍受的程度。   裴问青抓住我的手臂,慌乱道:“祝叙乔你怎么了?”   “没事,让我缓缓。”   我的后背瞬时冒出冷汗,连裴问青的声音都听不清了,整个人如同沉进深海,周遭一片死寂,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眼前是一片血红,滔天火光和内脏断肢搅成一团浓厚的血泥,从公路的起始蔓延至尽头。   鼻腔里的血腥味被浅淡的香气慢慢舔舐卷走,海桐花的气息穿透深海,慢悠悠包住我,带着我脱离深海。   “嗬……嗬……”我的眼前炸开白光,所有的声音尽数归位,雨声重新飘入我耳中,我大口呼吸,直到理智重新归位。   裴问青抱着我,慢慢放出信息素安抚我,手掌抚过我的发丝,话语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动弹不得。   裴问青伸出他的手包住我的,慢慢揉捏放松。   我生硬地屈了屈手指,关节僵硬,肌肉也扭曲弹跳。   “等一会儿就好,先放松。”裴问青的手干燥温暖,我的手却是冰冷的。   “嗒。”液体落在被面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我和他不约而同垂眼看向那抹痕迹,暗红色。   裴问青松开我的手,急切地抬起下巴:“别动!”   声音格外严厉,我的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充斥,只剩一团浆糊,闻言不敢妄动,尴尬地半抬下巴坐在原地。   他的手指按压在我的两侧鼻翼,深黑的眼瞳似是不忍,慢慢移开了视线。   尖锐的疼痛终于平复,我的语言功能也重新归位,我含糊地问他:“你晕血吗?”   裴问青的眉头跳了跳,我默默比划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只是动作不甚熟练,手和帕金森患者一般抖动,根本控制不了。   他现在临近爆发边缘,我不惹他不开心了。   裴问青那只空的手抓住我不太安分的手,无奈叹口气,转过头看向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各自无言。   方才那场争吵似乎都不能算是吵架。我和他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阻碍,质问辩解时,总会被拦下,那些问题便如同寂静的群山,无言立于雨雾之中。   只有在下一次阴云密布的时间里,才会露出嶙峋刺骨的本貌,将脆弱的皮囊扎得鲜血淋漓。   有些话语不是说出口就能解决,我在长久的孤寂中缓慢地明白这一点。   难言的问题总是最伤人。   “好了。”他对我说,又伸手取来床头柜的湿巾,替我擦拭鼻下的血痕。   许是天气干燥,又或者是信息素刺激,亦或是神经压迫,但我已经没精神去想这些,一气呵成的思路被打断,只能等待第二次合适的时机开口。   裴问青沉闷,总是将所有的话藏在心底,我又何尝不是。   替他掖好被子后,我下床,在他茫然的神情里对他说:“等着。”   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多少他的衣物。他似乎只是来暂住,监督我的身体状况,一旦恢复健康,就能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人,从此成为我人生里印象最深刻的过客。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显得格外沉重隐秘,生怕我会从细枝末节里发现。   “下雨,降温了,多穿点。”我将衣柜里的衬衫取下来递给他,他怔愣在原地,没有要接的意思。半晌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与我坦诚相待一晚的事实,现下依旧是昨夜的窘境。   “多谢。”他的指尖瑟缩,接过我手里的衬衫。我安静观察他,直到他坦然套上了衬衫。   多古怪的关系。   他后颈的咬痕鲜明,我在他穿衣的动作中,齿根却蓦地开始发痒。   “我去煮点粥。”把话撂下后,我落荒而逃。   Omega发情期只能吃得下流食,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翻出来一袋肉沫和青菜豌豆,我也没想着做花里胡哨的东西,最后还是做了肉沫蔬菜粥。   裴问青下楼时,粥正好出锅,我盛了两碗出来,放在餐桌上。   “先吃饭。”我将勺子递给他。   他点点头落座,大概是在房间里整理好了心态,道谢的语气总算没有那么生硬尴尬。   Omega的发情期基本维持在一周左右,有已标记alpha的陪伴,时间会缩短在三到四天。   我不清楚裴问青是什么想法,但看他的身体状况,接下来几天的陪伴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裴问青安静喝完粥后,放下勺子对我说,“祝叙乔,麻烦你了。”   他那木头脑袋总算拐过弯,知晓早上那番话于他自己,于我都算得上难听羞辱,我应了他一句,认可地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不让我当祝世美了?”   他被我一句话哽住,嘴角扯开一抹笑:“我之后,不会那么说了。”   “你还想讲第二次啊?”我倚着餐桌,抱臂看向他,裴问青的喉结动了动,最后起身收拢碗勺:“我去洗碗。”   我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放下东西:“放着我收拾,你回去休息。”   多亏他信息素刺激,我现在也能想起来一点方女士和我说的鸡零狗碎的东西。   她从我十五岁开始就忧心我的婚姻大事,每回饭点的餐桌上,都要和我爸忧心忡忡,生怕我这个混账小子砸手里。   老祝倒是无所谓,他的自恋投射到我的身上,成为对我最深厚的信任,认为我必定在长京市最想结婚alpha排行榜上独占鳌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通病,总而言之我妈是这个样子,在吃饭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样以后能结成婚吗?   我依稀记得十五岁的祝叙乔是个中二少年,结婚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必要。   方女士在这个时候,通常会用看傻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幼稚的傻儿子。   不知道她是否有先见之明,亦或是当年为我铺路之时发现的隐患。   她大概只是希望有一根能牵住我的风筝线而已。   傻狗一样的孩子最终会离开家庭,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征途,只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就能发现一根长线系在他的腰间,将他与遥远的家相连。   他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有可供溯回的锚点。   现在那根线断了。   裴问青迫于无奈放下碗勺,却又用眼神细细描摹我的脸:“你身体还好吗?”   那时只不过是一点小状况,我发病严重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没事,小毛病而已。”我对他说,又想着转移话题:“你觉不觉得对我问这种话很像挑衅。”   我以为他会傻愣一会儿,没想到能立马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暗示。他轻咳一声,反将我一军:“……你很好。”   这回到我沉默了。   裴问青果然是闷骚吧。   我被他激起一点胜负欲,思来想去终于找到能反驳他的话:“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吧?毕竟昨晚你是在吃自助——”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垂眸看他,举双手示意投降。   “现在在白天。”他用这个做借口,让我闭嘴。   维护一下他那颗内敛传统的心好了。   “行,我不说了。”   我用眼神暗示他,可能在他那儿我的信誉还挺不错,他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   “虽然这么说很冒昧,”我和他对视,“但说出口表明还是很有必要。”   裴问青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在卖什么关子。   “因为你隐藏了自己的第二性别,所以我会觉得说这种话会很冒犯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话前打预警,嘴欠才是我的风格。   裴问青愈发困惑地看着我,他没有心急,只是向我许诺:“不会冒犯。”   “你……”我有些忐忑,那些动词在心里转了千百回,始终觉得不妥当。   情商真就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但说出口后,还是只有那一句简单生涩的话语。   “你会希望我用婚姻的方式承担责任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和他像是赶鸭子上架,互相交付彼此生命中的首次,求婚也是如此。   尽管这种问法一点也不像是求婚。   裴问青笑了笑,低声道:“祝叙乔,你好傻。”   在我开口反驳前,他率先开口继续说:“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但你把造成问题的所有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那个……状况,不代表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他接着道,“你有很多机会不管我,毕竟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而已,你没必要对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负责,临时标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说你心软你还不信。”裴问青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成年AO间的事情,一定要分个对错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我平静回望他。   裴问青抬手替我扣好睡衣扣子,又抚平了衣领:“也不是分个对错。”   他抬眼凝视我,我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的鼻翼上有一枚痣,很淡,并不显眼。   “现在回到那个问题。”裴问青妥帖做好一切后,才回答那个问题:“我不希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向来如此。   “但是我很想。”裴问青对我说,我尚未明白这两个答案的不同之处,却在这一刻奇迹般明白了他尚未说完的话语。   我想和你结婚。   这是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坏了,变成先婚后爱副本了。   *喜大普奔!祝叙乔行了!   感谢在2024-04-18 20:59:11~2024-04-19 20: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暗地爬行 5瓶;豪华版煎饼果子、一枝除壹、fu、磕的CP不b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虫草山药牛髓汤(1)   89   “只是我的第二性别更正需要一段时间, 暂时领不了证。”裴问青不太自然道,我能看出他其实对直白表达自己诉求很不熟练,我只好点点头回答他:“不着急。”   希望与想, 这是两个不同的动词, 前者代表责任, 后者代表爱。   我不知道我和裴问青之间, 这两者是否能交织相谈,我很难从这颗跃动平静的心找出我爱裴问青的证据。   这件事甚至没有办法证明。   在万千思绪中,我找到了一个对目前的我而言, 勉强算作合理的答案。   与裴问青有亲密接触过后, 我对他负责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几年因为间歇性头痛, 我已经很少动脑,非必要我都当这颗脑子不存在, 反正我和蘑菇也没区别,今天已经算是超额思考了。   裴问青站在一旁拿着水杯喝水, 他喝得不急,但量很大, 足可见昨晚已经近乎脱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Omega水会多到那种程度,床铺直接湿了大半。   后半夜我把昏睡过去的裴问青放到另一边,铺了层干燥的毯子,才能有地儿睡。   “还要准备什么吗?”我拿着手机朝他晃晃, “是不是要备好吃喝?”   裴问青放下水杯, 面色很平静, 没有半点窘迫意味:“我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害羞的点在哪里。   时有时无, 和我的情商一样神秘。   裴问青的助理将东西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 热潮再一次降临, 裴问青烧得神志不清。   我看了下二楼房间和客厅的距离,躬身问他:“能在客厅吗?”   迟早在家里装电梯。   不过也不排除我的一些恶趣味,毕竟青天白日,光线明亮,我很想看裴问青脸红。   无论是面颊还是脖颈、锁骨,薄红蔓延应该会很好看。   打横抱他走到沙发前的力气还是有的,我还没把他放在沙发上,他便缠着我不放,只能先亲吻他的腺体让他安分一会儿。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心想保持身体健康这件事的确要尽早提上日程。   夜晚与白日相移,主导权的拥有也发生更迭,我也不管裴问青听不听得见,随口道:“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   窗外是晴日,没有落雨,裴问青的手臂挡着脸,避开刺目的光线,我替他拂开被汗濡湿的刘海,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海桐花的香气充盈在我们身侧,我在他不安颤抖的时刻,伸手搂住了他。   90   我起身给裴问青倒了杯水,刚一接触水源他就急切地喝下,我拍着他的后背,用低缓的声音劝他:“慢点,没人和你抢。”   他喝完水后就睡了过去,我扣好睡衣扣子,看了眼狼藉一片的沙发,给他换了个位置,盖着薄毯睡,这才坐在他旁边,回顾寒声那些乱七八糟的屁话。   【顾寒声:小乔小乔,还活着吗?】   【顾寒声:不是吧老祝你别吓我,你人呢?!】   【顾寒声:老祝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等我啊!】   【祝叙乔:你还是掉头走吧。】   手机突然吱哇乱叫,我火速挂断电话,吓得看了眼裴问青,睡着的,没醒。   【祝叙乔:我社恐,有什么话线上联系得了,别打电话。】   【顾寒声:你摸摸良心,你说这话良心痛吗?】   【祝叙乔:没良心,不痛。有事说事,我还有事。】   【顾寒声:?你有什么事情?】   我思考了一会儿,把和裴问青的谈话全部总结一番后,给他回了消息:【我要结婚。】   【顾寒声:???!!!】   顾寒声这狗东西给我发了七条几十秒的语音,我连转文字都懒得看,直接回他再见,就关了手机。   裴问青这次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醒来的时候人还在发懵状态。   电影正好播放到结尾,我摘下耳机:“醒了?”   他的手掌撑着沙发坐起身,薄毯从他肩头滑落,我眼皮跳了跳,替他把薄毯往上扯了扯,披好。   “我……睡了多久?”他捂着额角问道,我回他:“两个多小时,还需要继续睡吗?”   他缓慢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这个时候需要很大精力恢复到平日雷厉风行的状态,因此没和他多说话,只是安静观察他。   过了几分钟后,他才完全脱离那种状态,脸色也几经变换,青红交错,很精彩。   这种时候一般就适合逗他,很有意思。   “我是不是……”他迟疑地开口,视线落在那满是狼藉的沙发时,脸色更红了。   我对回答他的问题跃跃欲试:“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没关系,失……”   他的眼神乍然变得紧张,我冲他眨眨眼,把后面跟着的那个字咽了回去,顺手薅了一把他的脑袋:“得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人之常情,又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这沙发算是彻底废了。   “沙发算是彻底报废,裴总,抽空去重新挑一张吧,就当新婚礼物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全身骨骼咔啦响,又在提醒我是一个苍白病弱的中年大叔。   裴问青脸色还是那副精彩模样,但估计已经把自己调理好了,开口和我说话时很认真:“好,你有什么要求吗?”   “你喜欢就行。”我将采购大权交给他,“不过买不买也说不准,指不定哪天我就不想住这儿了。”   他朝我笑了笑:“好,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开心就行。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学习老祝的婚姻智慧,裴问青应该不至于和我吵架后就只给我吃不喜欢的饭菜吧?   老祝和方女士是对婚姻幸福美满的爱侣,我对婚姻的理解与思考全都来自于他们。他俩恩爱的时刻实在太多,我懒得记,反倒几次拌嘴吵架我记得格外清楚。   方女士不太喜欢家里人太多,因此只雇了个保姆。有回看顾我的保姆阿姨家里有事儿回家,方女士自己又有事要出门,老祝家那帮鸡零狗碎的亲戚狗都不信,于是照顾我的任务落在了老祝身上。   等她结束事情回家,打开家门就见我这个倒霉孩子满身泥巴,老祝举着我把我当玩具四处开飞机,家里和打过仗似的,气的当场扭住了老祝耳朵。   那天温温柔柔的方女士和老祝大吵一架。   老祝单方面被训斥,在方女士的斥责下带着我委屈进浴室,洗干净了才出来,还承包了一个星期的洗碗工程,方女士监工,保姆阿姨在一旁很局促紧张,我猜她是担心老祝砸了碗。   那天餐桌上的菜全是老祝不喜欢的,他吃的很痛苦,最后方女士顶着他可怜巴巴的目光,翻出来一小罐肉松,让他肉松拌饭随便糊弄吃了。   我在旁边嘲笑他,笑得很大声,后来乐极生悲,正逢换牙期,笑他的时候没看路,往茶几上磕掉了一颗牙。   老祝开怀大笑,被方女士跳起来打了脑袋沉默闭嘴,但我知道他已经憋笑到扭曲的程度了。   方女士抱着我哄,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睡,老祝后半夜抱着毯子跑我房间,铁塔一样的壮汉挤在我那张倒霉的小床上。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地上,他俩在床上,方女士在老祝怀里,睡得很沉。   很显然罪魁祸首是老祝,他把我一屁股挤下床了。   这些吵闹拌嘴的日常在我脑子里记得清楚,大多都是片段不连贯的,偶尔想想都会觉得高兴。   我也从老祝那儿学到不少。   总而言之太太高兴家庭和睦,不知道裴问青乐不乐意当祝太太,他不乐意我当裴太太也行。   最方便的还是都别用这个称呼,他当他的裴先生,我当我的祝先生,一张结婚证连着我们俩,这就足够了。   反正关起门来过日子,是我和他,又不是别人。   我坐在沙发上东想西想,丝毫不觉得和裴问青过日子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他就坐在一旁窸窸窣窣,我猜在穿衣服。   “裴问青,结婚了你会不让我吃饭吗?”我转过头看他,他正低头给自己扣扣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你想逃避吃饭?”   我忘了他不可能不让我吃饭,我少吃一粒米他都要管我。每天的饭菜跟扣好量似的,营养半点不缺,而且刚好到我能全部吃完不剩的程度。   天塌了我都得在他的监督下早睡早起。   “那你如果和我吵架会拧我耳朵吗?”   我又问他,裴问青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古怪,我老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慈祥和蔼。   “我不会和你吵架的。”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他也不会拧我耳朵。   那我比老祝强。我自觉赢过了他,决定下次去看他的时候和他炫耀。   裴问青只觉得有些好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你吵架一定会拧你耳朵?”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爸惹我妈生气,我妈就拧他耳朵。”   方女士和老祝身高差又大,老祝每回都要弯腰给她拧,还要配合吃痛哀嚎。   我一直觉得他是凭不要脸才得到方女士垂青的。   裴问青愣了愣,笑容看着有些苦涩:“老祝总和方阿姨感情很好。”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的家庭关系全称不上和谐,我说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扎到他,只能说点话找补:“没事,以后就是你爸妈。”   结了婚可不就是爸妈了,老祝和方女士应该会很开心,我结婚了诶!   裴问青勉强朝我笑了笑,他精神不太好,发情期到底吃体力,我们俩就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   肩上沉了沉,我偏过头,裴问青小心翼翼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思索一瞬,抬手把他脑袋扎扎实实摁在我肩膀上。   “想靠就靠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他头发还挺好摸的,趁机再摸一把。   裴问青枕着我的肩,喊了声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问他,他默了默,才对我继续说:“我没想过你会和我结婚。”   “现在你可以想了,还成功了。”我懒散回答他。   我有时候觉得裴问青是个很好满足的人,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平静稳重。在商场上的咄咄逼人雷厉风行,他从来不会用在我的身上。   岑舒这个人对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很擅长利用他能用的一切达成他想要的结果,要挟哭诉撒娇卖痴装可怜,只要能成功,他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我对他的这些手段花招不感冒,毕竟当戏看的确很精彩,但面对裴问青,我竟然会期待他将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他在醒来的那一刻至少应该直接用标记装无辜要挟我,不管怎么说这样我人就跑不了,他再哭一哭,再借着Omega的身份,发情期完全标记中标率百分百,用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当筹码,我说不准直接摇白旗服软。   但我也清楚他不是这个性格的人。   他对坦然表露自己的目标喜好很生疏,很不习惯,甚至乐于隐瞒。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我还要教裴问青怎么“追”我。   十八岁的祝叙乔不知道会不会敲我脑壳一下,自由如风的男A找个家管住他,有点傻。   但他那会儿有家,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只有个棺材样的房子,又没家,找个家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正裴问青,认真问他:“发情期完全标记百分百,会有孩子吗?”   两次都成结了。   他很懵,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我的身体……”   裴问青像是终于想起这件事,脸色有点难看:“我有信息素类药物史,我不知道这些对我的身体会有什么影响。”   我几乎是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裴家当年争权夺利极其凶狠,老裴总只要alpha做继承人的想法所有人都清楚。裴问青隐瞒Omega身份,伪装成alpha拿到裴家的继承权,必定服用了相应的药物,禁药估计都在其中。   他隐瞒了二十几年,那些药物估计都成为他血液的一部分,沉积在他的身体里。   我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你高考信息素紊乱进医院,是不是因为服用这些药?”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李老师和你说的?”   反应还挺快。   “发情期结束做个体检吧。”我对他说,“瑜晟有私立医院,我虽然天天在家摆烂,管人还是管的住的,不用怕信息泄露。”   有异心四处倒的早就给我踢干净了。   裴家的产业也有涉足医疗,但我总觉得他家还有那些杂碎在,只想把裴问青扒拉到自己的地盘来。   大概是看出我紧张,裴问青低笑道:“我就算当着他们的面去体检,把报告单砸他们脸上,他们也不敢有半句话,不用那么紧张。”   哦,差点忘了他是裴总。   从那个养蛊场出来最毒的那个人。   91   直到第四天,裴问青的发情期才算勉强到了尾声,我们之间的相处也没有前三天那么急切,他有余裕慢慢享受,我也有心情慢慢来。   有时候觉得我在aftercare上简直无师自通,这点能够得到裴问青的证实。   “我要去见你Omega父亲吗?”我问他。   裴问青的脸色有点冷,他摇了摇头:“不用。”   看来和裴问青关系不好。   这也正好,无论是公婆还是岳父岳母,都不用相处,很幸福。   他的后颈顶着我的牙印,正弯腰把床单被套全部拆下来丢进洗衣篓。   我上前一步帮他一把,被他拦下了:“你可以去做点别的,这里交给我就行。”   他脸色很镇定,我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你不用害羞的,我全都看过了。”   顺带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最狼狈最惊慌失措的时候我都看过了,他觉得最丢脸的时刻我也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家都坦率一点,多好。   裴问青:“……”   他低下头扶着额:“你能让我在你面前保留一点形象吗?”   “我在你面前也没有过形象啊。”   十八岁的祝叙乔暂且不论,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在二十八岁的裴问青面前可没有形象可言,就一个苍白瘦弱的抠脚大叔。   我转念一想,我跟狗一样的时候没给他看过,算是我赢了。   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这两天勉强想起来一点的,我其实很希望彻底忘干净,主要真的是太丢脸了,但忘干净,我也就不是祝叙乔了。   为了我还是我,那还是留着吧。   裴问青似乎对我这番话有很大意见,但他忍了回去,同意我和他一起收拾。   一个人当甩手掌柜,一个人干活,这哪里是婚姻。   一起做事才有那种氛围感。   我说不上来那种氛围感是什么,但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顾寒声来我都不会说他是傻狗。   把家里勉强收拾干净快晚上了,客厅那张沙发只能叫人来抬走,抬走前裴问青强行找布擦了个遍,很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事情。   “还是得雇人。”我躺在地上,被裴问青一把拉了起来:“地上凉,你身体不好,别感冒了。”   他发情期过后跟没事人一样,健步如飞,我为此很震惊。   那些秀恩爱帖子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裴问青就是例外。   不过有点确实是一样的,裴问青会黏着我不放。   这点也是人之常情,AO伴侣就是这样。   做饭是不可能做的,裴问青叫助理送了晚餐,对方来的时候裴问青正在洗澡,是我去拿的东西,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敢肯定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撼。   最后怀着幻想破碎的茫然脸色离开了。   裴问青把头发吹干才下楼,见他下来我对他说:“你助理的世界观好像发生了大地震。”   “我和你结婚他还有得震惊。”裴问青没什么反应,把晚餐端出来,我眼睁睁看着他把补汤放在我面前,自己看都没看一眼。   “等会儿,这个不是你的吗?”我疑惑地看着他,裴问青有些惊讶:“给你的,你身体亏空太多,吃药总归伤身,药膳要好些。”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阳痿男的名号传的太广。   裴问青不见得有别的意思,毕竟我风吹就倒的体质他深有体会,上回裴家那个医生来检查,估计见我这身体烂成这样还没死都觉得是奇迹。   他让我养身体这件事没什么好质疑的,他是真心实意关心我。   对,是关心我。   我屈辱地站起身,拿了个碗,给他倒了一碗,假惺惺对他说:“虚不受补,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喝吧。”   裴问青低头看看那碗汤,又抬头看看我,用拙劣的演技表达他的受宠若惊:“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长京市知名木头祝叙乔,一边给自己拆窗户纸一边给自己糊窗户纸,永动机。   裴问青:……   裴问青好想直接把窗户拆了破门而入   *正文不生孩子   感谢在2024-04-19 20:55:20~2024-04-20 17: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暗地爬行、三千 5瓶;fu、1000x、嗷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虫草山药牛髓汤(2)   92   裴问青结束发情期后, 就回公司上班,他准备出门时,我还在试图把早餐塞进嘴里。   他是在等我把早饭吃完后才正式出门, 我把空碗给他看了一眼, 他点点头, 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哄小孩似的。   我把碗洗干净后, 走到客厅中央,环视四周,打量这间房子。它有点像是被繁盛枝叶荫庇的树根, 而我是树根下长着的蘑菇。   它的布局更是和棺材没区别, 很像墓碑。   但我很喜欢, 毕竟很契合我的身份。只是现在再看看,冥冥之中有我要离开它的感觉。   我独自伤春悲秋了一会儿, 情绪刚酝酿好起了个头,门铃就哐当哐当响, 还要配合震天的砸门声,这种愚蠢的做法只有顾寒声这个傻狗干的出来。   他很急躁, 我站在原地耐心听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晃到门口。果然是他,然而他压根没搭理我,熟门熟路冲进厨房, 猛灌了一大杯水, 才缓过来和我搭话:“差点渴死。”   “你干嘛了?”我靠着门, 惊奇地看他。   顾寒声摆摆手, 意思是不重要的事儿, 他放下杯子, 凑近我深吸一口气后爆了句粗口, 紧接着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我:“老祝,你身上Omega的味道好腻乎,你不会这几天都和发情期的Omega待一块吧?”   我只是假笑应了一声,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震惊惊叹出乎意料等复杂神情,紧接着用下流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的大腿内侧根部交界处,耻骨联合前下方。   我面无表情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凿栗:“眼睛不要捐给有需要的人。”   “嘶——”顾寒声倒吸一口冷气,问我:“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   “自愿的。”我不爽地看着他,顾寒声脑子也没傻到那个程度,立马反应过来:“那个Omega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你奉献自我甚至步入婚姻殿堂?”   他挤挤我的肩膀,朝我眨眨眼,满脸八卦。我嘴角扯起一点弧度:“我会请你当伴娘的。”   这么想当伴娘我就大方让他当。   “伴娘服要紫色的。”他举了举手,我朝他比了个中指:“你也就适合当陪嫁狗,陪嫁小子都捞不着。”   顾寒声和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好友,脑回路自然不一般,他掐着嗓子对我道:“少爷,奴婢是真心伺候您啊,那O少爷家龙潭虎穴,少爷你身子弱,不好生养,万一被休做了下堂夫可怎么办啊!”   我呵呵一笑,踹了他一脚,他立马柔弱无骨倒地,矫揉造作嘤嘤哭泣。   还没哭完又换了戏本子:“老爷可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荒谬。”我无语地看着他,“起来,不玩了。”   顾寒声拍拍屁股麻溜从地上起来,收敛那一身的浮头滑脑,拍了拍我的肩:“虽然觉得你有时候可能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明白,但总归是件好事。”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踏入了婚姻的坟墓。”   他低笑一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并没有点燃:“那是对别人,对你又不一样。”   “老祝,我有时候是真的害怕你突然死了。”   顾寒声声音低缓,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甚少会表露轻浮下的沉稳与真心,往往都是调笑糊弄。顾寒卿与他关系好归好,但总归也会对一个成器的弟弟忌惮。顾寒声不愿让顾寒卿和顾叔秦姨难做,索性就坐实了浪荡子的身份。   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弟弟总比一个成器向上的要来的好对待。   “这不是还没死吗?”我随口道。   顾寒声摇摇头,没有多说,反倒聊起了以前。他这几年已经很少和我提以前的事,今天大概是听说我要结婚,便觉得总归能提一点。   “你刚出院那段时间,我看你站窗边站久点都会吓死,生怕你一个想不开一跳解千愁。”他将手里的香烟对折,比划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只是在看风景。”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站过窗边了,自杀这种念头我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顾寒声在污蔑我。   顾寒声瞥了我一眼,又说起他想想就会倒吸一口冷气的事情:“那火灾怎么算?你那个时候也住的偏,没多远就是块墓地,压根没什么人,要不是有好心人经过报警,你得烧死在里面。”   “这我哪里知道。”这件事我是真的很无辜,我那天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难得有困意我就睡死过去了,谁知道家里电路会烧起来。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火场睡大觉,还觉得睡得很好,只是我被烟气呛昏过去而已,被救出来的时候医生都夸了我一句福大命大。   “所以由此得知我的确命不该绝,我不会自杀的,我只会静静等死。”我用两次传奇经历做佐证对顾寒声说。   “你也不是猫,没九条命给你嚯嚯,收敛一点吧。”顾寒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我的胸口。   那里曾被钢筋贯穿,差一点就真死了。   “你这几次死里逃生,不会真有人保佑你吧?”顾寒声的手肘抵抵我,说出他的猜测。   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有的话我认真谢谢他。”   我双手合十,朝虚空拜了拜。   “不煽情了,打游戏吗?”我看向顾寒声,他眼睛一亮,揽着我的肩膀就往影音室走:“走走走。”   93   “我请问你是什么品种的蠢货?”我在倒计时结束前咬牙切齿道,顾寒声握着手柄,恨不得把我掼进屏幕里。   手机鬼叫的声音扎穿我们的争吵,我看也没看来电人,直接接通电话:“喂?”   “祝叙乔你吖故意逃的吧!”   顾寒声在我身后瞎嚷嚷,我听见手机里裴问青的声音:“叙乔,晚上想吃什么?”   我条件反射道:“不要补汤!”   裴问青的声音很轻快,带着笑意。他嘴唇微微上扬的时候,深黑色的眼瞳总是明亮而温和的,冲淡原本的严肃:“药膳不能少,徐医生说你身体要好好养,饮食上面更要精细。”   我不知道我吃几顿药膳了,但我真的不喜欢里面带的一点中药味。   顾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旁边,我计上心头,对裴问青说:“顾寒声也来了,要不出去吃?”   裴问青说好,又嘱咐我让顾寒声开车。   “你不要自己开车,让他来。”他对我说。   “好,我让他当司机,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挂断电话,看着顾寒声,扯出一个笑容。   顾寒声抖了抖,摸摸自己的胳膊:“你这样笑我真的头皮发麻。”   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今晚就要把所有补汤都灌进顾寒声肚子里。   “走吧,出去吃饭。”   我对他假惺惺说。   顾寒声放下手柄,狐疑地看着我。   “带你去见我的结婚对象。”我换了个说法,他立马站起身,紧紧跟在我身后,没有半点抓着手柄不放的抗拒心态。   顾寒声来找我一向是自己开车,我把地址输进导航中,他看了眼目的地,挑了挑眉:“老沈开的店?”   他知道我的记忆力,因此和我多解释了一句:“我们和他高中关系还挺好的,一中门口那家火锅店就是他家开的,我们那会儿不是考完试会去他家聚餐。”   我对一中的馄饨店情有独钟,因此没注意过附近的火锅店,不过料想应该已经搬到新的地方了。   上回去的时候好像没见过。   “他做饭很好吃,没想到毕业开了家药膳馆。”顾寒声盯着路况,车速很慢,比起他平时的狂野开法,明显现在更加温和。   慢腾腾到达后,顾寒声把我拦在位置上,自己跳下车,替我开车门:“请吧少爷。”   “跪安吧小声子。”我弹开他的手,低头看了眼裴问青的消息。   他已经在包厢等我们两个了。   “哎呀,没备礼物。”顾寒声走到门口才记起来,“第一次见面空手多没礼貌。”   我拍拍他的肩:“没事,他不会介意的,毕竟你也见过他,都是熟人。”   顾寒声的眉头跳了跳:“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都来了,走吧。”我对他说。   八大宽容在某些场合真是一把好用的武器。   顾寒声怀着忐忑走到包厢门前,我用余光看他,他已经整理自己的衣领袖口不下十次了。   细细一看,额角都有汗。   “又不是你的结婚对象,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戳戳他,嘴角抽了抽。   “我怎么知道,有种见家长的感觉。”他倒吸一口冷气,我没给他准备的时间,直接打开了包厢门。   裴问青背对我们坐在餐桌前,没等他转过头,顾寒声就先往后退了一步,他睁大眼看着那个背影,一把抓住我的手:“他、他……”   “来了?”裴问青转过头看向我们,朝我们招招手,顾寒声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我倒吸一口冷气,他面容扭曲道:“我没在做梦吗?”   我咬牙切齿拧了回去:“你抽风?”   顾寒声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向裴问青:“裴总怎么在这?老祝的Omega还没来吗?”   裴问青静静地看着他,紧接着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一个假笑,待顾寒声看向我时,又换成皮笑肉不笑。   在我和裴问青的沉默当中,顾寒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但他依旧固执地不肯相信,转道问我:“老祝,你的未来老婆呢?”   他干笑一声,上扬的嘴角在和我的对视间缓缓拉平:“你的结婚对象不是裴问青吧?”   “……不是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坐到裴问青的身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寒声的脑子一向有问题,他定定看着我很久,最后举起手,悲愤地举起手,颤颤巍巍比出了一个中指。   我拉了拉裴问青的袖子:“裴问青,顾寒声冲你比中指!”   顾寒声立马面无表情收起手,恨恨坐在离我俩很远的对面。   裴问青无奈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把养生茶推到我面前:“先喝口茶,别喝太多了。”   “真叫我大开眼界。”等上菜期间,顾寒声道。   我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寒声撇撇嘴道:“情敌变情人,真有你们的。”   “我和他不是情敌。”裴问青正色道,解释了自己和岑舒的绯闻。顾寒声打蔫儿道:“我当然知道,你都O装A了,我哪里会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说,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不会是三年前遥遥碰杯那一次吧!”顾寒声像是突然来劲,猛地坐正,眼神放光看着我和裴问青。   “你不饿吗?”我把茶推给他,“喝你的茶。”   顾寒声接过茶,朝我挤眉弄眼,刚抿了一口茶,裴问青冷静的声音同步响起:“比那要早。”   “好苦——什么!”顾寒声面色狰狞放下茶杯,还没缓过来茶的苦涩,又被裴问青的话语镇住。   我偷偷把那壶格外苦的茶端下餐桌。   特意给顾寒声倒的,他当然得喝。   我正襟危坐,对裴问青的答案没有任何惊讶。   看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高中时期我们俩有私情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顾寒声没看出来,他是个傻子的事情我以为人尽皆知。   菜端上来的时候,我抢先把公筷放到了顾寒声那边。   笑话,今晚我要拿出我身为裴问青alpha的威严,拒绝让他给我夹菜。   “先喝汤。”   “哦。”   我乖乖拿起勺子把汤喝了,顾寒声埋头苦吃,偶尔抬眼鬼鬼祟祟打量我们两个人。   手里的汤似乎漂浮着顾寒声邪恶的笑容,只有我一个人喝,我格外不爽,裴问青没有和我搭话的意思,他本来话就少,吃饭的时候更是沉默不语。   顾寒声低着头,估计在发消息,没几秒后,我的手机先开始振动。   我趁机放下勺子看消息,这狗东西给我发了十几条哈哈哈。   好想叫人掐住他的脸,我要把汤直接灌进他的嘴巴里,裴问青式酷刑!   包厢门响动,筷子与筷枕“嗒”一声后,我见裴问青指了指顾寒声:“这盅汤给他。”   这回轮到我笑顾寒声了。   我像个奸佞小人,朝着顾大忠臣幸灾乐祸道:“顾二少,喝吧,见面礼呢。”   他满脸苦涩地看着我,只有一只手在桌上。   我掀开桌布低头去看,不出所料,他的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朝我比中指。   我比了回去。   好没品的兄弟情谊。   顾寒声闭上眼一口闷掉那盅汤,五官全部挤到一块了,我悄悄问裴问青:“我感觉也没那么难喝啊?”   裴问青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我和人吩咐过,他那碗做的苦一点。”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94   聚餐结束后,顾寒声自个儿开车回家,临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我和裴问青说:“祝你俩百年好合啊。”   “你这话留到婚礼那天再说吧。”   我把他推到车里,等他开车走了,我才回过头看裴问青:“直接回家还是去逛逛?”   逛逛的话我不识路,导航得交给裴问青。   我的方向感跟死了没区别,根本分不清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迷路简直是意料之中,跟着地图走都能走出极其混乱的路线。   裴问青自从下了餐桌就很忙,电话就没停过,但他一个没接。   “我家在附近,想去吗?”   他略略沉思一会儿,对我说。   “去。”我应了一声,坐上副驾。   我对裴问青的个人住所还是挺好奇的,他在我那棺材房里就是个普通房客,一切从简。   他打开房门时,我还愣了愣。   出乎意料,他家里和他本人的处事方式差别还挺大,一看就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   “我还以为你家的装修会走冷冰冰的商务风。”   我看着那些挂画和绿植,落地窗外是江景,对岸灯光繁盛通明,汇聚成汪洋灯流,如同永不熄灭的烛火。   光是看窗户,就能想到白日阳光通透的场景。   裴问青还在地上铺了地毯,窗边放了张懒人沙发,布料微微下凹,使用频率应该不低。   裴问青开了灯,对我说道:“我还是稍微有点生活追求的。”   这点他不知道比我强多少。裴问青会自己给自己找寄托,他坐在窗边晒太阳,看江景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我窝在那张沙发上,裴问青站在我身边,低下头看我:“晚上住这儿?”   “显而易见。”我坦然承认,“你家比我那棺材房要舒服。”   不过我暂时没有要搬来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种很别扭的心态,但总要给我时间思考处理。   裴问青也没有提出搬到市中心的建议,我想起高中时期,抬头问他:“裴问青,你家里有高中的照片吗?”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就当提供恢复记忆的线索了。”我对他说。   我这种情况,要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只能去找刺激源,催眠其实我尝试过,用处不大。   裴问青摇了摇头:“没有。”   我惊讶地看着他:“毕业照也没有吗?”   他认真道:“我没有留高中时期的照片,拍毕业照那天家里有事,我没去。”   顾寒声似乎给我看过高中毕业照,上面唯独缺了我和裴问青两个人。   我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一个空位之后,往空位拍了拍:“坐。”   在我旁边站着,还以为他被罚站了。   我们两个挤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我问一句,裴问青就答一句。   “按照你高中时候身上的标签,不应该一张照片都留不下来。”我摸摸下巴对他说。我和他读书那会儿贴吧还算有热度,还有个什么校园表白墙,应该是这个东西。   去翻翻这些地方说不准能找到高中裴问青的痕迹。   “我也不想留下来。”裴问青道,“你要是想起来我高中的样子,你会想,祝叙乔,你眼光怎么差成这个样子,居然会和这种人结婚。”   “是吗?”我根本不信他的话,如果是我讨厌的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记住。   十八岁的祝叙乔依旧是个中二病,对不喜欢、讨厌的人擅长本能排斥,别提让裴问青接近他。   “我自己都讨厌十八岁的裴问青。”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按照我对十八岁祝叙乔的了解,”我靠着沙发,掰着手指头数他的毛病,揭他的短,“他就是死装男。要真讨厌你觉得自己眼光差,你这个人连靠近他都没可能。”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死装。”他失笑道,我弹了弹他的脑门:“这不就结了,你觉得十八岁的祝叙乔不是那个欠揍样,我也不觉得十八岁的裴问青是你口中格外差的人。”   “就让十八岁的祝叙乔和裴问青自己玩去吧。”   我歪在沙发上,几乎要倒在裴问青怀里:“现在是即将结婚的二十八岁祝叙乔和裴问青。”   裴问青口中溢出一声笑,又迅速收敛,憋笑道:“祝叙乔,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会说情话?”   “如果真有,你应该要开始找人查我的风流情史了。但很遗憾,我不是,我只是一株蘑菇。”   我慢慢往下倒,头枕在了裴问青的大腿上:“除了你,没有人这么评价过我。顾寒声那个狗样你也看到了,他只会评价我嘴巴欠到所有人都想打我。”   裴问青伸出手轻轻摁我的额角,他身上微弱的海桐花气息取代了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我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困了?”   他问道,我睁开眼,摆了摆手:“不能睡,现在睡了大半夜必定醒。”   到时候估计就得坐在这坐到天亮。   裴问青几乎把我圈在他的怀里,他停下按我额角的动作:“那聊会儿天,驱一下瞌睡。”   “裴问青,你高中那会儿是不是次次第一?”我来了劲,抬眼看他。   裴问青低着头垂眸看我,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一张脸都写满了悲悯。   “没有,我一直不是第一。”   我睁大眼:“你不是第一,那谁是?我一直觉得你就是第一。”   “那个第一是你。”   裴问青忍俊不禁,我指了指自己:“我?你确定?”   十八岁的祝叙乔这么厉害?不会是那种人前“哎呀我也没复习根本不知道考多少”,人后拼命复习学习到凌晨的装模作样卷王吧?   裴问青笃定地点点头:“李老师外出参加教研会的时候,数学卷子都是你上台分析的。”   我现在连sin30°是多少都不知道,我还分析数学卷子,讲今天吃什么还差不多。   “唉算啦,都是过去式!”我伸了个懒腰,“现在把自己养胖就很了不起了。”   裴问青的手掌虚虚搭在我的胸口,唇角微微上扬。   “这里还痛吗?”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将手落在被衣物遮挡的,胸口的伤疤上。   “还好,我也没感觉,只是下雨天偶尔会不舒服。”我无所谓道。   然而裴问青看起来很难过。   我并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总是会和我梦里出现的所有“裴问青”逐渐重叠。   想到顾寒声白天和我说的,我立刻转述给裴问青听,想拿他的话让裴问青高兴一点:“今天和顾寒声聊天的时候,他说我一次这道伤,一次火灾都能活下来,两次死里逃生,和有人庇佑似的。”   裴问青没说话,我凝视他,朝他眨了眨眼。   “可能是老祝总和方阿姨在保佑你。”许久后,他勉强笑了笑,对我说。   “也是。”我想了想,发现他的答案比较靠谱,老祝和方女士虽然觉得自个儿生了个混账小子,但总归不希望这死孩子太早去见他们的。   “所以你更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让他们担心。”裴问青替我整理刘海,将我的眼睛从乱七八糟的刘海里拯救出来。   我正在做这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   猜猜火场报警的好心人是谁?   *这么看老祝能活下来真是命大,被神秘力量庇佑了()   顾寒声:裴大青天冤枉啊!   裴问青(装聋作哑给祝叙乔倒汤)   祝叙乔(得意洋洋):嘿嘿。   感谢在2024-04-20 17:54:08~2024-04-21 20: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跑跑跳跳、由乃.盈曦.本木 5瓶;喜欢泥1和坚持1没有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筒骨汤(1)   95   到固定的睡觉时间, 我已经彻底清醒没有困意了,裴问青一脸无奈看着我,被我用理由驳回:“发情期的时候你同意我十二点睡了。”   裴问青试图通过他并没有答应来否认这一点, 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只能三天, 最多三天。”   我欣然掀开被子躺下, 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要不要去客房睡。   “有没有婚前不见面的规矩?”我看向裴问青, 道。   裴问青在我旁边坐好,手里拿着电脑,戴了一副银边眼镜:“如果你一个人睡得着的话。”   “那算了。”我翻个身, 开始打紧张刺激的消消乐。   感觉这游戏看不到头, 据说有三千多关, 不知道它和我比谁命更长。   十二点整时,裴问青伸手直接抽走我的手机, 把时间调出来给我看:“时间到了。”   我叹息一声,看着他把我的手机拿到另一边, 开始拍我肩膀让我迅速产生困意睡觉。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把我当你儿子。”我在沉静中开口,裴问青躺在我身边, 手上动作不停:“如果你不像个小孩,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我很像小孩吗?”我撑起身,朝着他的方向。   夜视能力还是废物,他的脸模模糊糊的, 总不能是阳痿这个属性, 给我贴上了性缩力百分百标签吧?   不过传统婚恋市场上病弱alpha的确不太受欢迎, 如果有钱财做靠山应该属于另一个赛道。   老公病死我继承家产这种故事剧本。   裴问青的动作远比之前要大胆, 却又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轻抚过我的额角与眉眼, 温暖的指尖触碰到我苍白的皮肤时, 我的心底忽地涌上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有时候很小孩子心性,有时候又是不一样的面孔,成熟稳重,哪样不是你。”   我倒回枕头上,侧躺着,和他面对面。   “如果现在有月光,而我夜视能力还算不错,我就会安静地数你的睫毛,一点深夜的浪漫。”我试着摸索他眉心,“但我在夜里半瞎,还没月光,咱俩来不了这么浪漫的桥段。”   “也没必要刻意追求浪漫。”裴问青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有些失真,“祝半瞎同学,睡觉吧。”   头有点轻微的刺痛,不过我适应良好。   我闭上眼睛,海桐花的香气柔和包围我,我的意识在清浅的香气托举下,慢慢悠悠沉入最深处的黑暗。   96   “祝叙乔,要上课了。”我被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裴问青低头看着我,脸上有些担忧,他替我遮挡大部分的日光,在我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我的双眼不至于受到日光的刺激。   我这才发现我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着藏蓝与白相间的校服,手上还拿着一卷习题册。   “几点了?”我晃晃头,缓缓坐起身,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我明明记得睡前看到的是二十八岁的裴问青,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青涩的裴问青。   少年裴问青抬手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下午第一节是谢老师的课。”   我下意识开口道:“下午第一节上语文,不困死才怪。”   声音沙哑,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身体格外轻盈有力。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死气沉沉取代身体原有的健康活力,成为行尸走肉在世间踽踽独行。   “怎么傻愣着?”少年裴问青讶异地看着我,对我说,下楼吧。   我已经知道这是在做梦。   天台枕大腿睡觉,也亏裴问青会同意,如果是我,我会在对方睡着的时候立马抽回腿,让对方脑袋砸地。   “等会儿,”我喊住他,他在我面前站定,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看着那张青涩的脸逐渐泛起薄红。   他往后躲了躲,不太自然问道:“你干什么?”   我收回手,混不吝道:“看看是不是假的,给我遇到活神仙了。”   裴问青的脸上露出一点迷茫困惑交织的神情,这种脸色一般在他遇到傻子的时候会格外明显。   我转身走到他在他的前面,懒散道:“走吧,去上课。”   天台的门被拉开时,脚下的台阶变成了纯白的空地,一踩就是空,我回过头,少年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我缓缓睁开眼,裴问青的手仍旧搭在我的后背上,时不时轻轻拍。   窗帘露了条缝,日光从那道缝隙间慢悠悠晃进来。   裴问青还在睡觉。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色也算不得好看,连睡着时都是一副忧虑的模样,我想抚平他紧皱的眉间,然而抬起手的那一刻又不想打扰他睡觉,只好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盯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无聊到开始数。我的手机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打发时间也没有道具。   裴问青没睡多久,等我快把他睫毛数完之后,他才揉了揉眼,含糊问道:“几点了?”   “闹钟没响,应该还早。”   我依靠闹钟响铃的时间判断时间早晚,裴问青打了个哈欠,下床换衣服。   在换衣服这件事上,他已经完全不会避讳我,很显然那番大家一起丢脸的言论得到了他的认可。   我的视线顺着他大腿上的衬衫夹滑落,最后停留在他的膝盖上。   他的一双膝盖上有小片浅浅的疤痕,之前发情期的时候他的姿势多把膝盖隐藏,我看的并不清楚。   “你膝盖上的疤,是哪儿来的?”   我的手指轻点在他膝盖上的疤痕,他低下头,不甚在意说:“小时候被罚跪留的吧,我也记不清楚。”   轻描淡写就盖过去了。   能留下伤疤的罚跪未免太狠,我总觉得他在诓我,但想想裴家那个风气,他幼年被严格要求对待,还有家法什么的大概在情理之中。   我没再多问,裴问青打好领带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馄饨。”我举手道。   我是一中阿婆家馄饨的忠实拥趸,谁敢骂阿婆做的馄饨,我会追杀他。   裴问青点点头,拿起手机,大概在给他的助理发消息,让人送馄饨来。   “那个阿婆做的?”他问我,我点头回应他,像是被雨打的蘑菇。   晃动频率太大,脑子有点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紧张地看着我:“头痛?”   我摇摇头,否认他的说法:“不是头痛,头晕,蘑菇快折了。”   “你不要这么用力点头。”他屈指敲了敲我的头顶,“起床吧。”   我下床伸了个懒腰,洗漱好没多久,小馄饨就送上门。   裴问青吃完后就去上班了,我看着窗外的晴日,果然昨天猜的没错,光线通透,日光照进来的时候,整个客厅都格外明亮。   我吃完馄饨就窝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徐愿行最近很安静,没有给我打电话,说明没遇上什么困难,祝家的老东西们被我收拾过一回,也不敢放肆,裴问青这几天工作中脸色不好看,也该好好补一补。   顾寒声估计出去旅游了。   我把自己简要的联系人都想了一遍,发觉岁月静好万世太平,除了早上晃脑袋把自己摇匀了。   这些都是写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赵医生那里也看过了,近期不需要复查。   我安分晒了会儿太阳,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然而地面却传来“嗒”的一声。   暗红色,很刺眼,慢慢渗入进木地板中。   我呆滞地看着那滴血,慌忙蹲下拿袖子擦干净了。   然而鼻腔里还在流血,地上根本擦不干净,我终于意识到要先处理我流血的鼻子。   我匆匆赶到卫生间,用冷水打湿毛巾盖在额头,一手捏住了鼻翼。   刘海遮住了大半视线,然而还是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我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血红色的线团划过我的脸,将那张阴郁森然的脸切割成不同的肉块。   焰火从肉块中燃起,镜子里的人伸出焦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虚幻不清,剥了皮的肉虫从我的眼球慢慢爬过,留下腥臭腐烂的痕迹。我的手扫过洗手台,摸到某样东西时,控制不住砸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镜子碎裂成千万片,眼底的肉虫终于爬了出去,我倒在地上,衣襟满是深色的瘢痕。   血止住了。   我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掌心压过碎片,血珠从细密的伤口中滚落,浸染指缝。冰冷的水冲过掌心稀释那些血珠,淡红色的液体裹挟碎片,滚入洗手池微小的漩涡之中。   我沉默地盯着发白的伤口,那些蛆虫会从伤口中爬出,蠕动着把所有东西吞干净。   打破水流声的是手机的怪叫。我从剧烈的头痛中挣脱而出,跌跌撞撞去拿手机。   “中午会有阿姨上门送饭,她会替我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的。”裴问青不疾不徐道。我看向餐桌,裴问青坐在电脑前,十指轻按过键盘,偶尔拿起钢笔签字,他办公时的细碎声响传入我的耳中,我低笑一声,试图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问他:“裴问青,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裴问青会抬起手看手表,用无奈的语气对我说:“这才过了两个小时。”   我摔在沙发里,侧着头看落在地板上的日光,和日光里长长蜿蜒的点点血痕:“是吗?感觉你出门一天了。”   裴问青叹了口气,背景音里有他助理的声音。他要去开会,最后嘱咐了我一句:“一定要吃饭,如果出门给我发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我抹掉上唇的血,回答他。   电话挂断后我倒在沙发上没动,头还是很晕,门铃响的时候我压根没力气开门,好在那位阿姨应该是知道密码,摁了两下门铃后自己开门进来了。   卫生间的狼藉我还没收拾,阿姨走进来,见到躺在沙发上的我,先是小小惊呼一声:“祝先生,怎么搞成这样呀。”   她说话带了点口音,我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她我没事。   阿姨把菜放在中岛台上,我粗粗扫了一眼,没有我讨厌的和忌口的。   很显然她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痕,我撑起身体,对她道:“阿姨,那个卫生间里还要麻烦你收拾一下。”   她应了声,先在门口瞧了一眼,立马惊道:“哎呀,这镜子怎么碎成这样!”   我没什么力气,干脆倒在沙发上装尸体,阿姨在房子里忙忙碌碌,很快把东西收拾好了,提着菜进厨房做饭。   日光照不到血痕。   菜刀落在砧板上很有节奏,锅内热水沸腾的咕嘟咕嘟声也格外舒服,饭做好后,阿姨叫我去吃饭。   她应该和裴问青关系还不错,见到我时也没什么生疏感,当然也不排除她自来熟。   我看着桌上那碗筒骨汤,比划了一下,阿姨立刻道:“裴先生特意嘱咐过,我想着祝先生体弱,得喝点骨头汤养养。祝先生放心,我没放多少中药材,尝不出来味道的。”   她没直接走,而是对着餐桌的菜拍了照,又对着正在吃饭的我录了一段像,才放下手机坐在我对面。   那些照片和录像应该是发给裴问青的。   他真的生怕我饿死。   “阿姨,您也吃?”说实话我一个人吃倒也不觉得尴尬,就怕这种我在吃而同桌的人根本不动筷。阿姨一笑,摆摆手:“我吃过了才来的。”   大概是看出我不自在,她去收拾房间了,我端着饭碗,看她略过某个房间,才开口问道:“阿姨,那个房间怎么了吗?”   她道:“裴先生吩咐过,这房间就不要动了,一直上着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老裴的小秘密。   我想着他那张正派的脸,开始猜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比如裴问青看似高冷古板,实际上在一个房间里放满洋娃娃当收藏。   我有一搭没一搭把饭往嘴里扒,饭吃完了阿姨也把房子收拾好了。   她整理完厨房餐桌就走了,整个房子又剩我一个人。   我看了眼时间,思考要不要回家一趟。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付诸行动,困意就席卷了我的身体,这是碳水摄入加中午时间的特殊力量吗?   吃了睡睡了吃,要变成猪了。   我懒得回房间,直接往沙发一倒就算。   眼睛一闭立马安眠,速度之快让我自己都很惊讶。   97   我是在手掌被人轻点的过程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落地灯开着,裴问青盘腿坐在地上,腿边是医药箱,正在给我的手掌上药。   被碎片割开的伤口没什么痛意,反倒是他上药让我有点痒。   “好温柔哦裴总。”我吸了吸鼻子,沙哑道。   裴问青看都没看我,把左手最后的伤口处理好后,他收起医药箱,把东西放回原位。   好像生气了。   我从沙发上起来,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小心问他:“生气啦?”   裴问青把医药箱放好,这才转过身看着我:“没生你的气。”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犹豫多次也没有开口,最后有些低沉道:“我是克你吗?这才刚来就让你受伤了。”   “诶,”我立马开口,“这种瞎话就别说,什么克不克的,跟我在一块你得叫命硬,我不克你都算好的。”   “但你遇到我之后——”裴问青脱口而出,“你是福大命大,福泽深厚的人。”   “也成,分点福气给你,省得你一天东想西想。”我顺理成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朝着虚空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小裴同学的话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是童言了。”裴问青失笑道,他的眼角有点湿润,我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戳穿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诶,人家神仙都活多久了,和神仙比起来,你这个二十八岁的凡人顶多算出生没多久的小孩。”   手上上了药,不方便抱他,我索性揽过他的肩膀,对他说:“这事儿也怪我,我自己不注意,还把你吓到。”   他摇摇头,是否认的意思:“不怪任何人。”   “那怪镜子?”   这话术我感觉老一辈的家长还挺喜欢用,孙辈磕到哪儿了,都是那玩意儿的错,替小孩把那东西打一顿。   还挺好玩的,虽然不太利于小朋友的教育。   我这手算是半残废状态,也没准备和裴问青下楼散步。索性和他坐在客厅看电影,电影开播前,那扇上锁的门又浮现在我眼前,我戳戳裴问青,好奇问道:“裴问青同学,你在那个房间里藏了什么秘密?”   裴问青瞥了眼房门,没有半点没抓住小把柄的紧张,很平静道:“杂物间。”   原来是杂物间,估计东西多不好打理,索性直接上锁眼不见心为净。   这是第三次看这部电影,我望着那片无垠的宇宙,问裴问青:“高中那会儿我们俩去看过吧?”   裴问青点点头。   “第二次去看的时候还装不熟,裴总挺能演的嘛。”   “那个时候觉得没有必要说,就当无事发生。”裴问青始终认真盯着屏幕,没有要给我眼神的意思。   唯一的光源却照亮他泛红的耳廓。   得,害羞了。   不过这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裴问青的羞耻心果然奇奇怪怪。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靠了没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默默挺直身板,在裴问青茫然且困惑的眼神里,把他的头摁在我的肩膀上。   裴问青:“……”   “我觉得这样好像正确一点。”我对他解释。   他开始忍笑了。   我就不能为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一战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胡说八道的两口子。   一个敢讲一个敢信   今日是为尊严一战的祝叙乔!   祝他成功!成为一株有尊严的蘑菇!   感谢在2024-04-21 20:58:47~2024-04-22 19: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爬进太太存稿箱 11瓶;Rubaiyat 10瓶;破防日常^_^ 8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磕的CP不be、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筒骨汤(2)   98   “我明天要去散步。”   快睡着的时候, 我突然坐起身宣布。裴问青随手摸了摸我的头,低头看手机,问道:“想去哪儿散步?”   我中气十足:“不知道, 乱跑。”   这个念头很没有由来,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 脑子里有道声音暗示我, 要我出去散步,说不定会遇到有趣的事情。   裴问青上下扫视我,最后视线落在我的眼睛上。我知道他这是在评估我有没有独自外出的能力。   我没和他凑一块的十年也好好过着,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很显然今天的流血事件让他又犯PTSD, 对我独自出门这件事抱有极其严重的焦虑心理, 恨不得把我栓腰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母鸡护崽似的。   “司机要跟着你,十分钟要给我发一次定位, 身体不舒服要和我说。”他再一次上下扫视我,勉强同意我出门散步。   我心满意足躺下, 没过多久又轮到他撑起身,他紧张道:“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   “你安心上班吧,别太操心我。好歹我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不是心智未开的八岁稚童。”我的指尖擦过他眼下的青黑, “看你那忧虑过重, 睡觉都睡不安生的模样。来吧, 今晚我哄你!”   我朝他张开双臂, 让他往我单薄的胸膛里滚。   裴问青扯着被子, 拿起手机又放下, 犹豫许久后, 还是长叹一声抱住了我。   “手脚冰凉。”他说。   这我没办法,稍微有点温度很不错了,而且这段时间在他的监督下,我的脸色稍微多出一点血色,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尸体了。   流鼻血估计是天气干燥,或者是大补汤喝太多的原因。   绝对是虚不受补,火气太旺,补过头了。   但这正是拒绝补汤的绝佳理由。   “今天流鼻血这件事,说明我还是补汤喝太多了,才会火气过旺。”我在暗色里对裴问青说,“不能少喝一点吗?”   裴问青明显思考过这件事,说话不带迟疑:“可以,我明天再咨询徐医生,给你减量。”   睡前的话题向来就是这些,我报废的身体,他温和的安抚。   不过我其实更想聊关于我的记忆。   我现在对想起过往有种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一度取代我等死的想法,没想起所有事情前,我不会死的。   只是裴问青很少会和我说明白。   他的讲述要在我发现细枝末节时,才会像添头似的多讲两句,完整大段的记忆他并不会和我说。   就像一个拥有大片记忆宝藏的葛朗台,很吝啬。   找回记忆这件事好处多多,不好的譬如头疼之类的副作用,那都是刺激大脑的正常反应。   疼痛越明显,说明我的脑子在动,也挺好的,不至于真生锈和死了没区别。   “裴问青,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手枕在脑后,平躺问裴问青。   就目前的记忆而言,我准确和他认识的记忆在那场与岑舒相遇的宴会上,他拿着酒杯和我遥遥碰杯,我将传闻里的裴问青与他联系,最后在那个房间里完成了搭话交流。   这就被现在的我算作初见。   但更早的我不太有记忆。   我十八岁以前住的房子早就被一把大火烧干净了,什么都没剩。   想找刺激源都找不到。   裴问青很沉默,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   我起了兴趣:“有多不愉快?”   他不太擅长说话,更别提擅长说故事,在他的叙述里这简直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冤家聚头。   “你翘课回来翻墙进学校,我那天在巡逻,正好抓住你,你还没戴校牌,嘴里还叼了根棒棒糖,我把你名字记了,还扣了分。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裴问青说的干干巴巴,我也想不到十八岁祝叙乔翻墙的桀骜场面,但我抓到了他逻辑里的漏洞:“不对啊,我那会儿没戴校牌,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他应该逼我说出班级名字做结才对。   又是一阵沉默后,裴问青才开口说:“你不知道你那会儿有多……”   “多什么?我不会是校霸吧?”我假装倒吸一口冷气,年级第一竟是学校校霸?   裴问青对我的话很无奈,没等我思绪乱跑就把我牵了回来:“你不知道你那会儿有多受欢迎。”   “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你的名字。隔壁二中甚至都知道。”   我个人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存在。   十八岁的死装祝叙乔不会喜欢这种大出风头,他喜欢偷偷装bking,得意看着其他人对此大为震惊却不知道他本人是谁。   裴问青又不说话了,我这才发现我把刚刚心里想的东西一股脑丢了出去。   “那就当我戴滤镜看你吧。”他很无奈,只好如此解释。   我终于发现为什么他不愿意和我讲以前的事。   换我来,我也不讲。听的那个人是个杠精,讲一句杠十句,野马似的坚决认为记忆有误,只相信自己若有似无的印象,这还说个什么。   我微妙地叹口气,怀着对自己胡乱的批判,安静睡大觉。   99   早晨送裴问青出门上班,他还是那副担忧的神情,左看看我的脸,又瞧瞧我的手,顺带替我整理松垮的衣襟,最后把心中的话说出口:“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真不用,你出门吧。”我用手背推他,“出门司机送,十分钟给你发定位汇报身体状况,我都记着了。”   裴问青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我在大平层里转悠一圈,晃进卫生间的时候,被打碎的镜子光秃秃,什么也没有。我挑了挑眉,又晃荡进主卧的卫生间——镜子也没了。   主卧晃完,又晃了别处,一切能放置镜子的地方都没有。   裴问青昨天到家之后,就让人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拆了。   还真是妥帖。   我伸了个懒腰,再次看向那个上锁的房间。   罢了,好奇心再重也得收起来,少去刺探小裴同学的秘密,就算结了婚也要尊重彼此隐私。   天气正好,出门散散步。   我发消息给司机,让他来接我出门,又给裴问青报备了一句:【还在家里等司机。】   裴问青回了一句好。   二十分钟后,司机到达,我出门上车,又给他发了一条。   “祝总,去哪儿?”司机问我。   地点昨晚我就想好了:“去汇臻。”   毕竟要结婚,结婚戒指总得先买了。   汇臻是瑜晟开发的商业广场,地方够大,我去哪儿裴问青也摸不准,倒不用担心会泄露。   司机是祝家的,和裴问青没联系过,也不用担心。   我收起手机,直奔珠宝店。   100   感觉有点儿点背。   柜台前的那个身影实在好认。   “叙乔?”岑舒惊讶地看着我,挽住的那个男人也转过身,陌生alpha,不认识,应该是他的情人之一。   我就说为什么莫名其妙想出门,哪个缺德的那么想看我热闹。   我朝他点点头,看向他手上试戴的钻戒:“你要结婚了?”   岑舒羞怯地看了眼挽住的男A,摇摇头道:“只是礼物而已。”   陌生男A亲昵地勾了勾他的鼻尖。   “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视线飘到柜台之上,脑子开始计算裴问青无名指的指围。   这绝对是我这几年计算能力运用最多的时候。   有答案后我对岑舒道:“哦,要结婚了,买个结婚戒指。”   岑舒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我懒得看他,买完戒指就跑是我的终极目标。   在这儿待久了我怕裴问青直接过来找我。   “你要结婚了?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   “额……他的指围17号、18号应该差不多。”我指了指柜台中的其中一款,设计简约会是裴问青的风格,鸽子蛋以后再说,可以拿来做求婚戒指。   在销售拿钻戒的空隙我回了岑舒一句:“啊,因为是最近才决定的。”   裴问青给我发消息了,好紧张。   我现在感觉我在拍谍战片。   【祝叙乔:我在商场的厕所里,这就不用定位了吧?】   一个很天才的理由,裴问青没有多问,我继续抬头看戒指,总感觉哪里不太合适。   再换一款。   “你是,祝总?”岑舒身边的男A沉默注视我许久,终于迟疑开口问我。   我有点困惑,转过头看着他:“你认识我?”   我以为现在所有人都只认识徐愿行,毕竟他才是干活的那个。   “我是李俞笙。”他温和道,我说实话压根不知道他是谁,只能装作很清楚:“啊,是你啊。”   应该把徐愿行拖出来陪我看戒指的。   李俞笙见状内敛一笑:“六年前顾夫人的生日宴我们见过面。”   还挺贴心,但我的脑子众所周知是个摆设。我敷衍地点点头,继续看钻戒。   “什么……祝总?”岑舒愣愣地开口问道,他抓紧李俞笙的手臂,视线在我和李俞笙之间来回打量。   李俞笙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不是认识祝总吗?”见他还是一副茫然的脸色,便向他用温和的语气解释:“他是瑜晟集团的当家人。”   “我感觉这款比较好看。”我摸着下巴比划,想象它出现在裴问青无名指上的模样。   小裴同学手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那就这个了。”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岑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汇报的十分钟快到了,我拿起钻戒,刷完卡起身走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岑舒望向我时的眼神带了苦涩的眼神。   我也不记得有没有和他说过我是瑜晟的继承人,不过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在家摆烂的中年大叔,外头常年是徐愿行在负责。   他也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101   “去……”上车后司机驶离汇臻,还没想到要去哪里,徐愿行的电话率先打了进来:“老板。”   我应了一声:“干嘛。”   “我请问您至于用这种凶巴巴的语气吗?”我都能猜到徐愿行在翻白眼,他上班期间会带敬语,但说话内容一般和敬语无关。   我早已习惯。   “您有客来访。”他对我说,一般来找我的客人他都会打发掉,但今天特意给我打电话,说明这个人我有必须见的理由。   “是谁?”   徐愿行压低声道:“您未来岳母。”   “啊?”   我满脸疑惑:“你确定?”   “那位Omega先生就是这么说的,说您要和他儿子结婚,总要先见见家长。”   “他姓什么?”   徐愿行回答我:“姓何。”   我去,还真是裴问青他Omega父亲。   真“未来岳母”上门了。   我和裴问青要结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裴问青要改第二性别那么大的动作,他Omega父亲不知道就见鬼了。   我和徐愿行说自己半小时后会到,挂断电话对司机吩咐:“去瑜晟。”   又给裴问青发消息汇报:【我要去抓娃娃!】   裴问青提起他小爸的态度明显厌恶居多,这次他小爸来找我,应该不在他的许可范围内。   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以他的态度,我不见最好,只是那毕竟是小爸,我要和他结婚,还是晚辈,不见礼数上也过不去,免得以后结婚还要被说“祝叙乔不尊重裴问青”。   有什么问题,我看看能不能顺带解决了。   徐愿行在前台等我,见到我时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   “那个何先生,真的很可怕,老板你撑得住吗?”他压低声,面容狰狞。   我对裴问青小爸的印象并不深,也有可能以前知道,但忘记了。见他这副样子,咋舌道:“到底多恐怖,能把你吓成这样。”   徐愿行摇摇头:“您见了就知道了。”   我跟着他去了会客室,进去前我把装着钻戒的袋子塞进他手里:“你老板我的结婚戒指,丢了你负责。”   徐愿行捧着袋子恭恭敬敬装大太监走了。   我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襟衣袖,还是睡衣外面套大衣,感觉不太正式。   但也没办法了,实在匆忙。   我打开门走进会客室,裴问青小爸就坐在沙发上,背影很清瘦端正。   待我坐到他对面,我终于知道徐愿行为什么会有压力。   他简直是翻版的裴问青。   甚至比裴问青更加冷厉,举手投足间都是压迫感。   我不动声色打量他的容貌与动作,裴问青更像他,继承了他作为Omega的精致面容。   我努力回想老裴总的脸,不得不庆幸还好裴问青继承了他小爸。   “祝总。”他放下茶杯,朝我微微颔首。   “何先生。”我生疏客套喊他,“您要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招待不周多包涵。”   好久没用这些客气话了。   “瑜晟的茶很好。”他冷淡道,没什么笑。   他报的身份是我结婚对象的小爸,而不是裴总的小爸,说明他来找我是为了这桩婚姻,支持?反对?   我的指尖轻敲膝盖,面上却自然而然戴起假面换上客套的微笑。   “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抬眼看我,十指交叠置于膝上,“我并不看好你和问青的婚事。”   反对答案,但没有那么反对。他用的是“不看好”,而不是“不同意”。   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何叔叔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头好痛。   过度用脑的副作用正在慢慢显现,某些时刻似乎在疯狂咆哮,要立刻冲出牢笼。   “你真的了解问青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他平静地看着我,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穿着家居服站在灶台前给我准备早餐的他,夜晚卧室里躺在我身侧,轻拍我后背的他,落地灯下拿着棉签给我上药的他。   谈判桌上杀伐果决的他,在娃娃机面前呆呆愣愣的他,面对发情期粘人撒娇的他。   我见过裴问青的无数副面孔,我也知道他冷峻严厉的皮囊下藏着的心。   “我当然知道。”我微笑着,回答他。   他摇了摇头:“问青太善于隐藏自己了。”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是我最满意的儿子,我教了他很多东西,而他付出了比之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他那双眼睛定定盯着我,慢条斯理道:“热恋的时候总会隐藏太多东西,但热恋过后,祝总还会像现在这样,坦然笃定地说当然知道吗?”   其实也没有热恋,因为我还没分析完全我到底爱不爱裴问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裴问青有想对我隐瞒的一切,我也有不愿告诉他的东西,我们彼此互相尊重,有些时候糊涂那就糊涂点,毕竟这才是婚姻。”   我真心实意和他说,满意地见他的眉头跳了跳。   腻歪谁不会。   我的直觉让我对裴问青这位小爸感官不太好,毕竟对裴问青异常严苛的传闻,几乎人尽皆知。   “有些隐瞒是能当做没有见过,但有些从来不是。”何先生抿了口茶,“祝总,问青他的身体也不适合和alpha结婚,如果要恢复第二性别,那些被他压制的潜在敌人就会全部跳出来,狠狠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我沉默地没有说话,等待他把全部的话说完。   “他是我的孩子,我对他再严苛,我也不会希望他又一次陷入苦难之中。再者,我也不愿意问青隐瞒你。”   这是他作为一名Omega父亲对其他孩子的温柔吗?   “你瞒我瞒,只会让婚姻格外辛苦。”他对我说。   说着不看好,然而处处是不同意。我忍着额角的疼痛,面色不改道:“他并非孤身一人,万事都不需要他一个人来抗。我还没窝囊到连自己的Omega都护不住。”   何先生依旧是那副刻板的面容,他的五官像是被钉死在那张面皮上,半点没有移动位置的意思。   “问青家里有一间上锁的房间,”他缓缓开口,“你会在那里找到他隐瞒的一切。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现在的坚持有没有必要。”   他站起身,临走前冷冰冰地关怀道:“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别在外面乱跑了。”   会客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我听着上锁声,倒在沙发上。天花板形成转动的漩涡,要将一切吞噬。   “老板?”徐愿行小心翼翼打开门进来,手里还提着我的结婚戒指。   看到戒指,我的头痛总算缓解不少,我朝徐愿行招招手:“给我倒杯温水。”   徐愿行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给我倒了杯温水,还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块巧克力。   “我不能吃巧克力。”我拿着温水慢慢喝,推拒他给我的巧克力。   半杯水下肚,我才有余裕思考何先生的那番话。   他看似一直在为裴问青考虑,实际一直在引导我对裴问青产生怀疑,最后那句话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要我去看那间上锁的房间,去窥视裴问青最想隐瞒的事实,等我知道的时候,这桩婚姻自然而然会顺从他的意思破裂,我甚至会觉得他是善意的提醒,避免我踩入一场陷阱。   联系感激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看来这位何先生不太喜欢裴问青啊。   但我一不是傻子,二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他为什么会笃定我一定会打开那扇门?   还是说,他本来的目标是裴问青?   我拿起手机,裴问青上一条的消息是在十五分钟前:【我去开会了。】   怪不得没发消息了。我握着手机皱了皱眉,头依旧很痛,心率狂飙,像是在昭示某种令人亢奋的事实。   我将钻戒放进徐愿行怀里:“一千万,拿好了,丢了扣你奖金。我要回家一趟。”   徐愿行在我身后哀嚎,我已经不准备管了。   钻戒带回去会被发现,只能先放在公司,到时候让徐愿行送过来。   司机还在等我,我把裴问青那套平层的地址告诉他,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我并不准备打开那扇门,只是想验证我的猜想。   何先生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裴问青。   司机以为我有什么急事,几乎踩着超速的边缘驱车送我回去,我坐在后座开始思考他是不是山城人,我要地面飞行了。   到了后他便离开,我打开家门,家里空空荡荡,还是我离开前的模样。   光线通透客厅明亮,日光从透过落地窗轻轻柔柔落进来,映亮木地板,也映亮那扇上锁的房门。   我坐在沙发上,遥遥望着那扇房门,最后环视家中一周,沉默地走向那扇门。   手搭上那扇门的把手,缓缓下按时,大门被猛地打开。   裴问青衣着凌乱,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与我隔空对视。   我收回握住门把手的手,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平静地对他说:“问青,中午好。”   【作者有话说】   喜报!他们超爱!   *猜猜房间里有什么?   感谢在2024-04-22 19:44:32~2024-04-23 13:5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跑跑跳跳 5瓶;一枝除壹、破防日常^_^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筒骨汤(3)   102   裴问青要如何做到那么巧合地打开那扇大门?   我不清楚监控是在什么时候安装的, 可能是昨天昏迷的时候,他回家叫人处理掉镜子的同时,安装上了监控。   “叙乔, 中午好。”他轻咳两声, 扶住门的手缓缓滑落, 垂在腿侧, 勉强开口和我打招呼。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彼此遥遥相望。   何先生果然是只针对裴问青。与其说是让我产生疑心,不如是让裴问青产生忧虑, 逼着他与我之间出现巨大鸿沟, 让他在隐瞒间惴惴不安摇摆不定。   我丢失的记忆是个定时炸弹, 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疑心一旦生出,这桩婚姻的结果就成了未知。   我叹了口气, 走到他面前,将他拉进客厅, 关上了那扇大门:“跑那么急做什么?”   而且那扇门上着锁,我又没钥匙。   “我以为你……”他嗫嚅着, 不再开口。   上锁的房间是一个潘多拉魔盒,能够影响未来走向的存在。   但我不感兴趣。   “喝口水缓缓。”我将水杯递给他,裴问青不错眼地盯着我,没有要接过水杯的意思。他的睫羽颤抖, 面上露出亦笑亦哭的神情, 我放下水杯, 轻轻搂过他。   “我今天见到你小爸了。”我在他耳边说, “很抱歉没有提前和你说。”   他贴着我的颈窝, 两只手抓住我后背的衣服, 沉默着, 没有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相信和我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的裴问青,”我侧过头,去亲吻他的脸,“所以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忧。”   “我很害怕。”许久过后,他语无伦次解释,“我只是擅长演戏而已,我没有你想的那么——”   “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试图从报废的腺体里挤出一点信息素安抚他。我是他的alpha,释放信息素并没有问题。   只是有点困难,好在能用一点是一点。   我抱着他,贴在他耳边低声叙说:“我一事无成,咸鱼摆烂,社交能力负分,身体还差劲,还是个有药物史的精神病……你看,说缺点我能说出一箩筐。我们都非完人,何必对自己那么苛责?”   他抱着我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我融进他的血肉骨髓。   我突然意识到不只是我留在创伤之中难以挣脱,他也是如此。我与他分隔的十年岁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恐慌与忧虑成为鸿沟的底色,在此之上搭建的大厦永远摇摇欲坠。   一阵细风便能叫它倾倒。   头痛没有缓解的趋势,裴问青不再抓着我的衣服不放。他松开我,大概是意识到我那微弱的信息素里表露出来的不适,他抬手,轻轻按摩我的两侧额角。   “会舒服一点吗?”他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的速度很快,那副悲哀的神情已然被紧张担忧取代。   我摇摇头,和他开玩笑:“用脑过度,没办法。”   “你当笨蛋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他将我放倒,枕着他的膝盖,替我按摩,认真又虔诚地开口。   我闭上眼,比了个叉:“不行,蘑菇也是有智慧和思想的。”   额角抽动的痛,我觉得需要一场睡眠才能让我的状态恢复。   但是精神又格外亢奋,我没有一点困意,裴问青的信息素都没办法安抚,只能把这种情况归咎于他小爸那副棒打鸳鸯的发言。   我试图放空大脑,让自己什么都别想,现在想东想西对我的脑子就是一种施压,它已经很累了,我作为它不太正式的主人,应该要体谅它,不能让它加班还不付加班费。   这可是违反劳动法。   掌心被塞进一枚冰冰冷冷的东西,我摸了一下,是钥匙。   “给我钥匙干嘛?”我睁开眼看着裴问青。   裴问青沉默一瞬,才开口解释:“那个上锁房间的房门钥匙。”   我不知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想了什么,但不出意外的是,何先生的愿想要落空了。   钥匙落进鸿沟之中,在磅礴的浪涛之下延展扩大,连接两头后化作稳固的桥梁。   “你希望我去看吗?”我拿着那枚普通的钥匙晃了晃,连轮廓似乎都能清楚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裴问青没有说话,而是包住了我的手。钥匙给我,决定权就在我的手上,我换了一个问法:“你是想和我一起去看,还是我一个人看?”   那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会让裴问青忌惮,让何先生笃定自信?   “算了,就一个问题。”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随便糊弄过去,“房间里的东西会彻底影响改变我们的关系吗?”   是仇恨还是与之相反的东西?   杀了我全家这个东西必然不可能,我抓人讲求证据确凿,从头到尾都没有裴问青的影子,这种狗血的剧情也不至于发生在我的身上。   裴问青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代表应该,既然是应该那还有不应该的可能性,所以看不看无所谓。   我立马得出这个结论,把钥匙重新塞进裴问青的手里:“既然影响不大那就不用看了,就当这个地方不存在。”   心率有些快,我缓慢吐气吸气,试图减缓心动过速的反应。然而尝试失败。   我暗自惊讶,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动心吧?   说不看就不看,我向来说到做到。我换了个姿势躺在裴问青大腿上,对他道:“我要午睡一会儿。”   “睡吧。”   103   我严重怀疑就是白天脑子动的太多,才会影响到我夜间的睡眠质量。   半夜的时候睡得很不安稳,当周边场景发生变换的时候,我清楚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梦境。   仍旧是十八岁的祝叙乔与裴问青。   这次醒来的场景还是天台,少年裴问青手里是一份英语习题报纸,他看向我,对我说下午的第一堂课是数学。   “是还没睡醒吗?”他问我。   我没什么精力地摇摇头,跟在他身后下楼。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是一片死寂。   大部分的学生都低着头趴在桌上,头上披着校服外套。教室里开着空调,温度有点低,我穿着短袖进门,率先打了个喷嚏。   “你还是把外套穿起来吧,不然会感冒。”裴问青用气声对我说。   我看他青涩的脸,几乎把他看得下意识移开视线,十八岁的裴问青面皮很薄,稍微看几眼就面红耳赤,连关心的话都要说的冠冕堂皇,生怕我不接受。   小心翼翼,却又偶尔放出一点试探的心思。   熟悉的上课铃打响时,周围的同学们才抬起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每个人都罩在雾里。   李老师拿着卷子走上台,拿讲台上的教鞭敲了敲讲台,重响让所有人一颤,忙不迭翻箱倒柜找卷子,把东西放在桌上。   “祝叙乔。”她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喊我的名字,朝我招招手。我压根找不到卷子,还是裴问青把他那份放在我的面前。   字迹端正清秀,阅卷老师会喜欢的风格。   “老师我在。”我拖长音应了她一声,她皱了皱眉:“说话不要懒懒散散,拿着卷子上来,你把答案报一下,第一到第九题都你来讲。”   她在刁难我,我这个脑子能讲什么?   这是个格外真实的梦境,我甚至能感受到裴问青的指尖擦过我时的温暖触感,看似平稳却有些乱了的呼吸声。   “去吧。”他把卷子塞到我手里,推了我一把。   我拿着卷子上台,李老师站在一旁写板书,我看着卷子上陌生的符号,声音却是自动从口中冒了出来:“ACDBBCDCA,并集交集这个不用讲了我直接跳过,不明白的翻教材看定义……”   黑板是两块推拉式的,另一边李老师写了第十题的板书,我拿起粉笔,在空的那一块上开始画图,暗红色的血从四棱锥的一点蔓延滚落,直至黑板底端,渗入金属外壳的缝隙之中。   脚下的地面消失,只剩空空荡荡的暗色。我回过头,所有人都消失了。   少年裴问青脸色苍白站在我身旁,手里拿着枯萎干巴的花,几乎只剩下茎。他的皮肤从指间开始腐烂,泛着黑色的暗红伤疤像一条游蛇,鼓动爬进他被割开的后颈。   他张开嘴,磕磕绊绊对我说:“花、掉了,花、掉了。”   强烈的失重感猛地席卷全身,我呛了一声,在惊恐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手臂不自觉向旁边摸去,然而身侧的床铺冰冷,甚至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我嗅不到海桐花的气息,裴问青不在我的身边。   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二十一分。   裴问青是一个作息很规律严苛的人,就算加班,加班时间也不会超过十一点,十二点之前必定会睡觉。   像这样凌晨三点还不睡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不奇怪,发生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怪异。   我坐起身,小心翼翼下床。   客厅内有微弱的灯光透过卧室底下的门缝漏进来,我皱了皱眉,摸索着走到门边,蹑手蹑脚打开了门。   我不太清楚裴问青有什么必须要在半夜完成的事情,难道他眼底下的那些青黑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半夜不睡?   房间门被打开,然而裴问青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动作。   我眯着眼朝着光源走去,这才发现那缕微弱的光源来自那间上了锁的房间。   裴问青就在房间里。   我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差劲的夜视能力与方向感让我对空间距离失去判断,等我发觉时,我已经看见了那个房间的全貌。   无数张照片成为这个房间的装饰物。   密密麻麻的照片铺满房间的每一寸空隙,从尽头开始,直到离门最近的我脚下,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十八岁穿着校服在篮球场上投篮的祝叙乔,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祝叙乔,坐在天台用习题册盖着脸的祝叙乔,得意洋洋的祝叙乔,生日会被起哄的祝叙乔……   那些被遗忘的青春岁月闪烁着光一路奔跑,最终戛然而止,沿着墙面坍塌,化作了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形销骨立的祝叙乔。   昏黄灯光下,祝叙乔死气沉沉的十九岁如同一场粘稠倾盆的黑雨,将十八岁的祝叙乔彻底吞食。   我听见心脏在耳边跳动,那面巨大的鼓被重重敲响,震耳欲聋。   二十八岁祝叙乔安静而沉默的睡颜被郑重其事放在黑板的正中央,黑板的另一端,是高考倒计时。   一切时间仿佛在这个房间里静止了。   十年里,祝叙乔所有挣扎存活的痕迹被逐一妥帖保存,以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架势笼罩了所有满含哀痛的思念。   我几乎在这张只有我本人构筑的大网下喘不过气来。   尖锐的刀锋急速穿梭十年岁月,从我空洞的胸腔一路撕咬,直至空白的记忆。   我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失声是痛楚的代名词。   眼珠不受我控制转动,僵硬地朝向窗边。   房间靠窗的那一侧摆着两张课桌,右边那张课桌上摆满了教材和习题册,一张数学卷子摊开,还有红笔批改的痕迹。   裴问青趴在左边那张上,身上盖着一中的秋季校服外套。   没由来的,我笃定他身上那条是我的校服。   海桐花的香气微弱而安稳,我的视线再次顺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转了一圈,与祝叙乔有关的一切成为这个房间的建筑材料,从地基到一砖一瓦……   这是裴问青为自己精心构筑的安全屋。   他在这个房间里,能自由地将二十八岁裴问青的灵魂缩回十八岁的裴问青身体里。   于是一切都未曾发生,少年人的前路依旧璀璨光明。也许在高考结束,同学聚会的那一日,十八岁的我与他会顺理成章拥抱。   我们会在牵手与接吻间发现彼此的秘密,恋爱关系的确认水到渠成,我会带着他回到祝家,看着他面对我爸妈时紧张无措的反应。   恋情从春日萌发,在盛夏迎来生长,于秋季璀璨,又在冬日变幻成路灯下的雪中华尔兹。   一切安排都恰如其分。   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美梦。   现实于他、于我而言,都是一场不会中断的噩梦,把糖裹在玻璃渣里囫囵咽下,我和他满身是伤,牵着手走向远方。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裴问青身上,倦怠如有实质,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漫出。他皱着眉,明明应该好梦一场,却依旧睡的不安稳。   他的手指动了动,手臂抬起搭在了肩膀上,转了转肩部。   那双深黑的眼瞳缓缓睁开,没有聚焦的视线在睁眼的同时,开始寻找焦点。   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假装今夜无事发生,保留他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然而身体却不再受我的控制。大脑与躯体在顷刻间分离,我无法完成行动的指令。   只能像一座石雕,被钉死在地面上。   差劲的夜视能力在此刻突然复原,让我轻而易举地看清裴问青脸上无法掩饰的错愕。   惨白覆盖他的脸,课桌被推开发出刺耳尖利的惨叫,在死寂的空间里成为呼吸的警告。   我控制不住咳嗽出声,钉死的双脚开始松动,直直往地上倒去。   地面上响起嘀嗒嘀嗒的声音,像是一场暗红色的小雨。   剧烈咳嗽中,我像是一个经年失修的破风箱。   海桐花香气弥漫在我身侧,裴问青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我身边扶起我。   我被溺水般的窒息感绑架,狭窄的视野间,裴问青苍白成熟的面孔疯狂颤动,变成狰狞痛苦的嘶喊,最终被自下而上涌来的暗红色遮盖,切割成不同的肉块。   “祝叙乔……祝叙乔……祝叙乔!!”   喊声逐渐飘远,裴问青的脸溅上星星点点的血痕,我试图去擦拭干净他的脸,然而鼻腔与喉咙内不停有液体涌出。停滞在半空的手折返,颤抖着去摸那些湿润的液体。   暗红。   血越流越多,根本擦不干净,连裴问青的衣襟都沾满了血。   我听不清裴问青的声音了。   104   身体很重。   我勾了勾手指,然而身体并不听我的使唤。   唉。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老实说这种定时炸弹突然爆炸的感觉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最近过得太开心,乐极生悲。   不过也正常,要是不找点事,就不是我的身体。我祝叙乔爱找事,我的身体自然也爱找事。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裴问青把我养太好了,身体稍微健康,就开始作妖,因为有底子给它们祸祸。   全身上下又痛又重,只有眼珠能慢腾腾转。   裴问青趴在我的病床边,还是那套睡衣,看来我没进ICU。   没进那情况还算可控。   我想了想昏迷前血流成河的景象,不知道有没有把裴问青吓到。   之前其实也有过这种情况。   那会儿徐愿行在我跟前,险些因为晕血吓昏过去。好在老板的命要留着给他发工资,他牢牢记着这一点,那天紧急叫救护车给我拉医院了。   脑袋昏昏沉沉,一些记忆也慢慢回笼。我生硬转动的眼珠看向裴问青毛茸茸的头顶,最后看着他的头慢慢抬起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他血丝密布的双眼看向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惊喜攫住他,几秒后,他才从僵硬的身形里恢复柔软,匆匆抬手按铃,冲出了病房。   没过多久,医护人员涌了进来,围在我的病床边,把我这块连骨带肉没几斤的倒霉蛋翻来覆去观察,最后客气又安静地退出病房,把裴问青叫了出去。   可恶,就不能在我病床边间讲吗?我也想听啊!   他们在病房外谈论许久,只有一名年轻的护士站在一旁看监护仪。   我试着发出一点动静,这才发现他们给我上了呼吸机。   怎么感觉这次有点严重了。   我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然而不能说话这件事让我的内心吐槽变得格外充盈丰富起来,我的脑子不可避免充满胡思乱想,紧接着头就开始剧痛。   现在格外想把我这颗蘑菇的菌盖给摘了。   不然给我来支镇定剂,让我强制关机也好啊。   裴问青和医生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进入病房,他强撑出来的笑容总让我觉得我下一秒就要没了。   那这死的有点太快了啊。   莫非我和他要开启人鬼情未了?   又或者真的要开启老公死了继承遗产的剧本?   我的视线紧紧跟随裴问青,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裴问青压根没和我领证。   没领证很麻烦,法律并不承认事实婚姻。   虽然有我的遗嘱在,但我死了老祝家那帮狗东西必定会找裴问青麻烦,一人说一嘴就足够厌烦,听的人耳朵都能吐。   为了不留麻烦,还是有点法律关系比较好。不知道这具身体什么时候能动起来,能动起来的那一天我必定拉着裴问青去领证。   就算要撒娇我也认了,身为alpha的尊严可以暂时不要,但是墓碑要写上一米八七。   还有完全标记,裴问青和我已经进行了完全标记。虽然洗去标记不算什么大难手术,但依旧伤身体,而且我不确定裴问青会不会愿意去洗掉标记。   他如果不洗掉标记的话,我还要嘱咐医生,趁我还有口气,赶紧提取信息素出来,最好能发挥那报废腺体的余热,尽可能储存足够的信息素,直到裴问青愿意去洗标记。   他不考虑,我总要多想几分。   还有孩子,这个时候没有孩子成为一件幸事。留下的血脉能够是情感的寄托,也会是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如同刀割的提醒,反复将苦痛榨干揉碎,敷在每一道伤痕上。   裴问青的小爸我还没找他,毕竟看清了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我能够笃定确切地告诉他,我的坚持依旧没有变。   不过裴问青其实不用偷偷摸摸拍照的,我又不是不给他拍,躺那儿给他拍一天都没关系。   何必谨小慎微。   还有他以后的……   无数考量在我的大脑中飞速滑过,每一项事件我都在尽可能地想好合适的解决方案,给活着的人留下后路。   我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场病爆发的并不是时候。   如果在以前,安排远不如现在急促混乱。   毕竟我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早死晚死都无所谓,反正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又没什么人挂念我。   我很早就设想过自己死了之后要怎么安排一切,甚至于每一日的白昼与黑夜,我都在思考死后的安排与决断。   可我从来没想过裴问青进入我的人生后,我要如何安排被死亡笼罩的未来。   海桐花的香气萦绕在我的身侧,从我的肩头盘旋而过,亲昵而又依恋地亲吻我的面颊。   我将死亡视作家常便饭,认定那是每一日都可能到来的结局。   可我不敢再同他提及死亡。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着活下去。   我想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少年恋爱真是美好啊!   *补充说明:我不写be!!是he!!保证还给裴问青一个生龙活虎的祝叙乔!!   感谢在2024-04-23 13:56:29~2024-04-24 00: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鱼片粥 6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葡萄糖(1)   105   我在病床上枯躺了三天, 才有力气开口和裴问青聊天。   他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我的手指,低眉垂眸, 眉骨、鼻梁、唇峰勾连显出冷峻的弧度。   我勾勾手指, 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抬眼看向我, 那抹冷峻便全部化成了被血丝包裹的温柔。   “怎么了?”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砺过,我开口,用气音对他说:“让护工来就好啦。”   裴问青低下头, 不发一言。毛巾已经冷了, 他重新过了遍热水, 拧干,重复之前的动作。   我无声叹了口气, 没恢复力气的人没办法用肢体反驳,我看裴问青也乐得见我抬手拒绝他。   至少那样看起来健康些。   “那些照片, 你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我微微偏过头去看他,但这个角度看不清他整张脸。   从何先生的角度看, 如果我见到那个房间,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第一反应一定会是恶心,毕竟正常人哪里会做的出来那种事。   连我用过的东西都要一点一点收藏好, 我所经历过的每一秒, 裴问青都要保存好, 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完完全全介入到我的人生之中。   我是正常人我一定会跑, 裴问青还要陷入恐慌之中。   可我祝叙乔又不是正常人。   我要是正常人我活那么久才奇怪。   裴问青替我掖好被子, 将毛巾放回盆中, 坐到我的身旁, 正好能让我看清楚他的脸:“有些是趁你不注意拍的,有些……是从别人那里买的。”   我笑了一声。   趁我不注意偷拍,找别人买照片,十八岁不善言辞的他向同学买那些照片时,会不会一脸羞窘,面红耳赤回应他人促狭的打趣?   又或者是被以为要拿来威胁诅咒我,于是被同学警惕的眼神细细打量?   “十九岁的呢?”我又问他。他的指尖小心翼翼拂开我过长的刘海,压抑道:“我去——我去看过你。”   我微妙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慌乱地同我道歉,颠三倒四地重复“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我想摸摸他的脸颊,但实在没有力气,“本来还想留一点点好印象,结果真就底子都被看光啦。”   我还以为我那段悲惨岁月他不知道呢,结果还是叫他看到了。   裴问青如同捧一尊易碎的瓷器,捧起我的手,他的面颊贴上我的掌心:“我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时候,也被你看到了,你还救了我。”   我没想到这段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做过裴问青的英雄。   “我还有做英雄的时候啊。”我的手指僵硬地擦过他的眼角,把那点湿润擦干净了。   裴问青低下头,不敢再看我:“你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还挺肉麻。裴问青说我格外会讲情话,他自己不也是嘛。   “都过去了。”我说,“以后不要这么偷偷摸摸拍照,还花冤枉钱买照片,我又不是不给你拍。”   裴问青抬起头,那双沉寂的眼眸猛然爆发出光亮来,我费力勾起唇角:“这么惊喜?”   “嗯,是很惊喜。”半晌后,他才干涩开口。   我的意识拖着我往下坠,和他开口说几句话好像消耗完我所有的电量。   又要再次陷入昏睡,我用关机前的最后三十秒,望着视野里脸色憔悴的裴问青,努力开口:   “不、要、怕。”   裴问青,不要怕。   106   昏迷的日子居多,清醒的时间反倒越来越短暂,我时常陷入过往记忆构建的梦境中,试图模拟尚未出现鸿沟的十年岁月。   我也通过这种方式,尝到了裴问青在那间安全屋里的感受。   将二十八岁的自己嵌入十八岁的身体,任由十八岁的身体带着自己回到过往,而时间永远停留在那段美好的岁月,的确很让人上瘾。   那个时候连倾盆暴雨都是浪漫的。   从一场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裴问青总在我的身侧。   他有没有休息,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全部不知道。   问他的时候,他也只会和我说,有好好吃饭,有好好休息,还和我顶嘴,让我别操心那么多。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O。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在医生口中是什么判断,我只能通过裴问青强装镇定的焦躁神情推测一切变化。   他们希望通过这些手段隐瞒病人,但我更希望他们能直白告诉我。   裴问青一个人扛着多累啊,我面对这些可比他有经验。   有个前辈带着,他说不准更轻松呢?   躺久了果然容易出事儿,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闲的发慌,容易钻牛角尖。   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正值深夜,窗外下着雨,雨声很缠绵,大概是小雨,不是一落就砸的人生疼的豆大雨珠。   我侧耳静静倾听那颇有意趣与生命力的小雨,竟然也恢复了些许气力。   那雨声里有道并不规律的呼吸声,我知道那是裴问青。他躺在陪护床上,蜷缩着身体。   没有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好慢慢撑坐起身,扶住输液架颤颤巍巍下床,步履蹒跚地靠近他。   我望着眼前这团黑影,许久过后才找到他脚边胡乱成一团的毯子,小心抖开盖在裴问青的身上。   他这样睡要感冒的。   替他盖好毯子后,我那不争气的眼睛终于争气了一次,能瞧清楚他的脸。   我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虚虚描摹他疲倦的五官。他的脸颊小了一圈,那双唇起了干皮,粗糙地浮在唇上。   眼睫毛倒是一如既往浓密纤长。   我想偷偷拔一根来着,又怕惊扰他好不容易的休息。   只好心里偷偷叹口气,撑着这副瘦弱惨淡的身体回到病床上去。   雨声中的呼吸音节拍又乱了,我背身朝着裴问青,看向拉拢的窗帘。   我知道他没有睡,不过揭穿他总是不好,那就都当做不知道,我没发现,他也不清楚我知不知道。   就这般相安无事度过下了雨的长夜。   107   顾寒声来看我,眼睛肿的和被蜜蜂蛰过的狗熊一样。   特别好玩。   裴问青那时正在回复邮件,他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又要拆出二十四小时陪我照顾我,又要拆出二十四小时工作,怎么也填不满未曾拥有的时间空隙。   “你好丑。”我躺在病床上,嘲笑顾寒声。   顾寒声已经止了眼泪,罕见地没有朝我比中指。   我要趁机多说几句。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一副骨架。”顾寒声吸吸鼻子,“你还说我。”   我嘿嘿一笑,那总比他好看。方女士给我的好姿色,我觉得不是疾病能够摧毁的。   当病西施也挺好。   “小乔,你那糖醋排骨我还没吃够,记得给我做。”顾寒声坐在旁边,絮絮叨叨,上了年纪似的。   我回道:“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再看糖醋排骨一眼了吗?”   顾寒声死鸭子嘴硬:“我现在又想了,不行吗?”   我知道他只是想要一个承诺,其实我想吓唬他,可是裴问青就在他身后,那还是算了,规规矩矩答应就好:“知道了,出院给你做,大馋小子,撑死你。”   顾寒声屈辱地握紧了拳头。   这样才对嘛,把我当易碎瓷器那多没意思。   裴问青又接了个电话,只是这个电话接通后,他站在原地注视我许久后,才转身离开病房。   “顾寒声,你看一会儿他。”他对顾寒声说。   顾寒声点点头,病房里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顾寒声,”我用气声对他说,“帮我个忙。”   “什么忙?”他声音很哑,细听还能听出一丝哭腔。   我想起还在徐愿行那里的戒指,尚未成功领证的事情,又悄悄看了看病房门,用气声对他说:“我要求婚。”   顾寒声抹了一把脸,没多说,只是问:“你想怎么求婚?”   “我戒指已经买好了。”我对他说,“就在徐愿行那里,你去他那儿帮我把戒指拿过来,偷渡进我的病房,不要让裴问青发现。”   顾寒声听得很认真,他高中读书估计都没那么刻苦,还拿出手机录音,生怕听岔。   “然后我会告诉你求婚的时间,你要帮我偷偷录像,裴问青绝对会感动哭的。”我嘿嘿一笑,小声对他说。   我还挺想看裴问青感动到哭的神情。   顾寒声有些犹豫,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时间很难把控。   “我会努力撑一会儿的。”我说道,“我都撑了十年了,我还撑不住这点时间?”   祝叙乔是一株能够再生长的蘑菇。   “笑起来丑死了。”他吸吸鼻子,对我说,“都记着了。”   “你简直放屁,我这张脸和方女士不说百分百像,那也是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你在骂方女士?”   顾寒声连忙合十拜拜:“方姨,我可没说您啊。祝叔,你听好了,都是祝叙乔这倒霉孩子冤枉我。”   我笑骂他,要不是没力气,我绝对会揍他。   他说完也没放下手,反而又拜了拜:“祝叔方姨,你俩要是在天之灵,保佑你们家小乔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倒霉孩子都吃了十年苦头了,总不能再受苦了。”   顾寒声低声念叨两句,我想杠他又拿乔托大装长辈,我咒他相亲失败。   可瞧他那张脸,最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固执地觉得就是没力气,有力气肯定能说出口。   相亲失败什么的,不然还是算了,顾寒声也老大不小了,我都快结婚了,他居然还在相亲。   他从二十四岁相亲到二十八岁,一个都没成,感觉被姻缘神诅咒了。   “不是我说你,”我的指尖费力敲敲被面,“把心安定下来吧,你都相亲失败多少次了。”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每次都无疾而终。”顾寒声很无辜地开口。   我呵呵一笑:“你别把酒吧当家就不会了。”   他一直都是那副花心浪荡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至少是不缺恋爱对象,谁知道连恋爱对象都没有,这狗东西风流浪荡都是装出来的,至今都是纯情处男。   我一直把这个当把柄要挟他。   顾寒声终于装不住了,朝我比划了一个中指,眼睛又肿,很滑稽。   我没忍住笑出声,搭在病床上的手微微勾起。顾寒声瞧了一眼,辅助我比中指。   好想要比中指自由。   裴问青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我又快昏睡过去,强撑着精神打量他,那张煞白的脸,比离开之前还要难看,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看来刚才叫他出去的是医生,估计听到的答案也不太好。   顾寒声和裴问青对视一眼,率先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我和裴问青。   “医生怎么说?”其实我没有多少精力了,但还是想和裴问青说句话。   一天的时间少,能注视他和他说话的时间更少。   我能察觉到我的身体好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每天的药仿佛只是过一下我的身体,又裹挟着我的生命慢慢流失。   “医生让你少操心,把身体好好养到能做手术,做完手术就能活蹦乱跳了。”裴问青坐在我的身边,难得有些唠叨。   他的掌心很暖和,我垂眸瞧了眼被他圈住的手,这回鸡爪都比我的手好看了。   我想说点笑话逗他开心,但想了想我那些笑话都是些没品的冷笑话,裴问青听了估计会散发冷气,还是不说为妙。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我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抬起手去摸他的脸。   裴问青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头:“我还胖了。”   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又不是大晚上,我眼睛好着呢。   “给我摸摸。”我对他说,他没理会我的要求,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   裴问青小气鬼。   “你有看到顾寒声那双眼睛吗?和被蜜蜂蛰过,好丑。”我虚虚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他点点头,告诉我他看到了。   “我还偷偷拍了照片。”他对我说,拿出手机给我看留念。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这一本正经的人犯起坏来特别有意思。   顾寒声结婚的时候,这张照片一定要在他的婚礼上轮番播放。   他应该会穿着西装追杀我。   我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晴天,光线很温暖明亮,这种天气最适合散步,风带着温度吹过面颊,不冷不热,太阳也不毒辣,不会烫到。   “我想出去散步。”我连最后的气声都发不出来,对着裴问青做口型。   裴问青很迟疑,对我说:“那我去问问医生。”   我朝他摆摆手,对他说“去吧”。   108   裴问青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推着一副轮椅。   “医生同意了,但只能出去十五分钟,多一秒都不可以。”替我套上厚实的外套,又盖了毯子,抱着我坐上轮椅。   “知道了,绝不让组织难办。”我抓住他的衣袖,对他发誓。   他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裴问青推着我穿过长廊,带着我坐电梯下楼。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其实一点也不想住院。   医院的环境与气氛对我而言是挥之不去的梦魇,穿过长廊时,那些家属面上茫然麻木的神情很难让人不共情。   生与死的哭声能同时在风中盘旋,穿过病房与手术室,最后脆弱地停留在白大褂的胸口。   裴问青推着我去了住院部楼下,他推得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聊天,我半眯着眼晒太阳,偶尔回他一句。   他会和我聊高中的事情,和我说高中的同学。   讲故事对他实在是高难度的行为,但我能听出来他在尽可能把事情说的有滋有味。   “你还记不记得陈时景?”他将我推到一张长椅旁,坐在了我旁边,替我收拢毯子。   我仔细想了想,罩着雾的人脸慢悠悠冒出一点清晰的五官来。   “那个一年换了五副眼镜的‘百事通’?”我回他。裴问青点点头,“他和宋雪祺结婚了。”   能让他说出来的,应该都是班级里那会儿很经典的人物。   我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宋雪祺是谁。   “她那会儿和陈时景就差没打起来了,这也能结婚啊?”我惊讶道。   裴问青摇摇头,拨开我的头发:“他们俩高中就是互相暗恋,只是那会儿没戳破而已。”   我转过头看着他,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我还以为你高中的时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怎么会关注高中生的暗恋史?”   “全班只有你和顾寒声看不出来。”裴问青低笑一声,我呆呆地看着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高中时候的祝叙乔和顾寒声是一个梯队。   太过分了。   这种全班都知道我俩不知道的感觉,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怎么没人告诉我,我被‘孤立’了。”我故作委屈道。   裴问青握着我冰凉的手,无奈道:“你那会儿是学校里的‘高岭之花’,没人敢轻易和你搭话。”   又是bking,又是高岭之花,十八岁的祝叙乔身份标签有点多啊。   “我很难相处吗?”我很想大声嚷嚷,但我也知道这不太现实。   裴问青轻轻敲了敲我的脑壳:“我们乔乔心最软了。”   他站起身,放风时间快到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我都二十八了,还管我叫乔乔,很羞耻啊!   裴问青思索了一会儿,笃定道:“顾寒声告诉我的。”   “顾娇娇死定了。”我咬牙切齿道。   “你们俩的小名半斤八两。”裴问青噗嗤一声笑道,我费力转过头,问他:“你没有小名吗?”   裴问青摇摇头:“我从出生那一刻就是这个名字。”   我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行了乔乔,别想东想西,放轻松。”他没敢继续按我的额角,只是轻轻扫了扫我的头顶。   “一定要喊这个羞耻的小名吗……”   “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管你叫青青也可以啊……”   “你随意……”   【作者有话说】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十八岁的祝叙乔是看过大冰吗?   感谢在2024-04-24 00:30:49~2024-04-25 17: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于辑 20瓶;小溪里的石头子 10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破防日常^_^ 4瓶;陈十一、磕的CP不be、轻风吹处即是你、米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葡萄糖(2)   109   散完步的那个晚上, 我又一次开始流鼻血。   我的脑子大概对我非常的不爽,老是想着对我重拳出击。   医护人员涌进来的时候,裴问青被他们隔在遥远的地方, 他的身影很模糊, 我想牵他的手, 但是怎么也碰不到他。   这一次我至少昏迷了四天, 或者更长。   毕竟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醒来的时候裴问青坐的离我很远,靠着墙仰头闭目养神。   他只是看起来睡着了。   我的眼睛看东西时已经有些模糊,但看他倒还是一如既往清楚。   而且不再有莫名其妙的幻觉贴在裴问青的脸上, 我能清楚看见他的长相。   那身西服皱皱巴巴, 我甚至感觉套在他身上宽了一点。   裴问青很狼狈, 我很少见他这个样子。   他就像是随时都会崩塌,又要死死攥住我不放。   那根风筝线一旦断了, 就是灭顶之灾。   我有时候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拒绝他。   至少拒绝了, 总不至于现在那么难过。   很早以前住院时,我会趁天气好, 出去散步。某一日在医院的回廊里,我遇到了一个年轻男A。   他母亲得了胃癌,他每日都来看护照顾,那时他的状态和裴问青并没有区别。   我和他蹲在回廊里, 他抓着一根烟没敢抽, 将那根烟揉的皱皱巴巴。   我妈是胃癌晚期, 他和我说, 治不好了。   他每天看着母亲在病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一开口就是呕血, 他都要花大力气才能让自己留在病房里, 找回注意力摁住她。   我妈本来有一百二十来斤,那个年轻男A比划着,但现在只有六十来斤,也可能没有。   在他怀里根本没有多少重量。   我沉默地蹲在他旁边,他没把话说完,拆出烟丝在嘴里嚼,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她和我说她撑不住了,能不能让她去死。   他捂着头,说那是他亲妈,他舍不得,可是活着的人也受折磨。   那天我安静听他说了很多,他看着我的病号服,最后说哥们,要好好活着。   没过几天后,我又在那个回廊看见了他,他和我说,他妈走了,没挺过来。   他说这句话时,我看见他痛苦的神情下,是无法言明的如释重负。   我不会安慰人,只好拍拍他的肩膀。   他朝我挥挥手,最后离开了。   背影很蹒跚,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白了大半。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活着这件事会给人带来压力和苦难,宁愿不要活着。   如果我没有和裴问青有更深层次的牵绊,是不是现在这个时刻,大家都会开心一点?   我坦然迎来期待已久的死亡,而裴问青也只会把我当做是普通的同学退回到原点,不用承受离别带来的痛苦。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问青猛地惊醒,来到我的病床边,低声问道。   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被砂纸完全磨过。   我轻微摇头,长久地注视他,开口道:“裴问青,你累不累啊。”   裴问青面容紧绷,我看见他眼眶泛红了。他摇摇头,眼底沉重的情绪几乎要将我压倒:“不累。”   “我有时候看着你,觉得你好累。”我的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只是勾手的动作都做不了。   裴问青的表情忽然被定住,他似乎听清楚我话里背后的潜台词,半蹲在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祝叙乔,你舍得吗?”   他的声音很轻,又问了我一次:“祝叙乔,你舍得死吗?”   我不舍得死,但我不想他这么累。   这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时间,都在折磨着所有人。   “祝叙乔,”裴问青的声音紧绷而压抑,像坠着一块巨石,“我们已经错过了十年,你怎么舍得继续错过。”   我很想和他争辩,给我的论点增加有力的砝码,可是想到的每一条,最后都会加在裴问青的天平之上。   掌心一片湿润,我知道那是裴问青的眼泪。   这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哭的那么直白。   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我已经去找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了,祝叙乔,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他哽咽着开口,小心翼翼央求,“我已经很快了,你只要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我想替他擦眼泪,但我的身体真的太重了。   好累啊。   110   我不再和裴问青提及分别与死亡,认真遵循医嘱,认真治病,努力争取每天都活动一下。   裴问青也当那天的讨论未曾发生过,只是看我越来越紧。   我知道他都是因为我,也说不住什么干巴的安慰话来,这种时候说那些话,凭添阴阳怪气。   在我清醒的一天,顾寒声来了。   他来的时候总是格外热闹。   “我们乔乔今天好好吃饭没!”   他蹭地冲进病房,摆了个pose,很像公鸡展翅,下一秒就能打鸣。   裴问青坐在墙边,沉默着,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顾寒声看看我,又看看裴问青,朝我做口型:“吵、架、啦?”   我左右晃了一下头,虽然根本看不出来晃没晃,但顾寒声应该看出来了。   他背了个双肩包,朝我转转肩,又挑挑眉,示意他把东西带过来了。他看向裴问青,转过头看向我,努了努嘴。   “你坐着休息吧。”我对他说,他也就只好放弃在我面前表演滑稽戏,乖乖抱着包坐下。   他坐着没多久,裴问青就站起身,对我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裴问青的忙碌为他远离我提供了契机,顾寒声立马把东西拿出来,递给我时,还拿酒精棉片擦了手。   “没必要。”我对他说。   我让他把戒指盒拆掉,只留下钻戒。   那天的念头不了了之,那就只好继续求婚,其实我还能榨出一点力气,不然之后真的不能领证了。   没有领证,万一他连手术同意书都不能签,那该怎么办?   “你要怎么求婚?”顾寒声问我。   我把那两枚钻戒放在枕头下:“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裴问青求婚,那些浪漫桥段对现在的我而言,还是太困难,病房也没办法布置出花来。   怎么求婚似乎都不够浪漫。   “那你要什么时候求婚?我相机都给你带来了。”顾寒声又拍了拍他的包。   我想了想,最后没什么力气说:“不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顾寒声大惊失色:“你不会等会儿他一进来,你就要说‘裴问青,嫁给我吧’,这样?”   我勉为其难给他翻了个白眼,让他把蠢念头都赶远点。   求婚怎么那么难啊。   裴问青没多久就回来了,我和顾寒声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被迫中止,齐齐闭上了嘴巴。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看着裴问青眼下的乌黑,拍了拍被子。   裴问青摇摇头:“不用,我现在不是很困。”   我定定地盯着他。他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这样不分日夜地熬,透支自己的身体。   我们彼此靠着视线对峙许久,他才轻声叹了口气,走到我病床边坐下,趴在我的手边,侧脸看着我:“我就这样趴一会儿,可以吗?”   是勉强折中后的结果。但我更想他去陪护床上睡一会儿,或者干脆回家。   不要这样屈在这,太累了。   顾寒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已经开始摆弄他的相机。   还试着举起来,对着我和裴问青录像。   我费力地看向他,撇撇嘴,顾寒声从摄像头后探出脸,做口型:“录着像呢!”   裴问青闭着眼趴在我手边,我微微抬起手,搭在了他的头上,指尖轻轻抚摸他的发丝。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就像是睡着了。   我看着他的睡颜,心下一动。   不用浪漫的桥段求婚也可以,又没人规定求婚这件事必须要浪漫。   可能这有点强词夺理,主要还是因为我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了。   我将那两枚钻戒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将我自己的那一枚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是之前买的,那会儿试戴还刚好合我的指围,现在松松垮垮套在上面,不大好看。   顾寒声睁大眼睛,轻轻拍了拍相机:“你要现在求婚吗?”   我点点头,拿着裴问青的那一枚。   他的左手就搭在被子上,我不用再费心翻出他的左手。   现在的姿势给他戴戒指并不方便,我必须要挺起身。顾寒声拿着相机,当即就要过来扶我,被我拒绝了。   我左手撑着病床,刚撑起,左手便发软打滑,重新倒回去,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还是发软打滑。   直到额角冒出细汗,我才成功撑起半身,接近裴问青的左手。   他睡的很沉,我几次动作格外大,连呼吸都忍住,他也没有醒。   好在他没有醒来。   我的右手已经拿不稳戒指,只好让左手抓住右手手腕,稍微能控制一下。即便聊胜于无。   右手颤抖地靠近裴问青,最后停留在他的无名指指尖。我看不太清,只能定定地盯着,然而戒圈不停抖动,我根本对不住。   好几次要戴上了,又脱了出去。   我咬紧牙关,不太信戴戒指这样的小事我都做不到。   当戒圈穿过第一个指节时,我不受控制地松了口气。   我的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指挥大拇指与食指,将那枚戒指推了进去。   刚好适合裴问青的指围。   看来我没挑错。   “裴问青,和我结婚吧。”我用气声对他说。说完又注视着他的睡颜,悄悄在心里模仿他回答,好的。   我抬起头,有些得意地看向顾寒声,想问他有没有把我方才给裴问青戴戒指的样子录下来。   然而我看见的是他通红的双眼,他抬手抹掉泪,对我说,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人美心软长京小乔求婚成功!   *写的时候还是感觉到难受了!九点有二更   感谢在2024-04-25 17:58:27~2024-04-25 23:2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hryar 222瓶;琴音落 10瓶;嗷呜 8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失声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葡萄糖(3)   111   我收敛了笑, 低下头去抚摸裴问青的手。两只戴着戒指的手相交叠,我看着那两枚戒指,小声说, 白头偕老, 百年好合。   顾寒声替我录完像就离开了, 走之前, 他说他会把录像发到我手机的。   “你结婚会用上的。”他说。   我试着慢慢躺回病床上,然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脱力倒下。   后背被一只手托住, 小心稳定地托着我慢慢躺下。   裴问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垂眼, 替我掖好被子。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他看到那枚戒指会是什么反应。   以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求婚的时候,还是戴戒指的时候?   我看他在病房里忙忙碌碌, 坐在陪护床上打开电脑工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那枚戒指, 那心脏就四处乱跳,无比紧张。   说好会惊喜,会感动哭的呢?   “渴了?”见我一直盯着他,他抬眼放下电脑问道。   我摇摇头, 暗示他:“你有没有觉得多了什么东西?”   裴问青一愣, 这才四处打量:“多了什么?”   我只好直白提示:“你的手。”   他这才抬起手, 惊讶道:“戒指?”   演技好假哦。   “是的, 戴上戒指就是我祝叙乔的人了, 你得和我扯证!”我凶巴巴, 装出一副土匪样, 对他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好又仔细端详那枚戒指,认真道:“好,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我有些得意:“眼光不错吧。”   裴问青缓缓点头,低头拿出手机,我估计他在看黄历,因为一开口就是“后天有个好日子”。   我没法大手一挥,但可以表示这个意思:“好,就那天去领证!”   裴问青扯出一抹笑,和我说他要去接个电话。   我求完婚还挺亢奋,让他去忙,不用管我。   现在状态不错,不会出事儿。   只是我昏睡前裴问青还没回来,他把时间都花在照顾我上了,处理工作的确要挤时间。   只能希望我快点好起来。   112   真到领证那天,我的精神意外好,连医生都夸了我一句身体恢复不错,我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对他说,我今天要去结婚。   “这样,那祝你新婚快乐。”医生对我送上祝福,“是裴先生吧?”   “是。”我回答他,医生又说我们俩的确很相爱。   裴问青去给我拿衣服了,这会儿病房里只有我和医生在,我小声问医生:“医生,我什么时候做手术?”   医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再过几天吧,等你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不用太紧张。”   我了然似的点点头,又随便和他说了几句,裴问青也回来了,他替我换好衣服,几乎把我裹成一个球。   “裴青青,有必要这样吗?”我含糊道。   裴青青同学在我住院后已然手段独.裁,压根不听我的反对,固执地认为我不能受风,疯狂打包我。   病弱长京小乔没资格提反对意见。   他把我塞到轮椅上,推着我,又把我抱进车里,证件都带好了,一起往民政局走。   只不过资料填写由裴问青代劳,我的手完全握不住笔,最后签名按手印倒是我自己来。   只不过还是左手掐着右手写,“祝叙乔”三个字写的歪歪斜斜,很难看。   裴问青的第二性别已经更正为Omega,他低着头签名,眉眼很认真。   我们没有带照片,只能现场照。到了这个环节,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这张脸并不好看。   病痛折磨得我体无完肤,我也不愿去照镜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   “裴问青,这样拍照,会不会很难看?”我扯了扯裴问青的衣袖,低声道。   裴问青半蹲替我整理头发和衣襟,小声说道:“我比你难看。”   “哪有互相比丑。”这都拍结婚证照片,脸色不好也不上镜。   裴问青搂着我,说道:“你很好看,和方阿姨很像。”   我和他来到镜头下,摄像师指挥我们两个摆姿势,裴问青半搂着我的腰,我们贴的很近。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的脸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拿到证的时间并不长,我做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后,才打开证件看照片。   照片上的祝叙乔面容苍白消瘦,虽然我觉得自夸不太好,但方女士给的基因就是好。   还挺漂亮的。   裴问青在我身侧,面容清俊,笑意温柔。   我把结婚证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抬头便看见裴问青站在原地,愣神地盯着结婚证内页。   “怎么,太兴奋了?”我问他。   裴问青老实点头:“太高兴了。”   他从拿到结婚证开始就是呆愣的表情,回到医院也没好多少,反复拿出结婚证看,我粗粗数了数,他绝对看了起码不下二十次。   “裴问青,我们真的结婚了,你不用反复确认的。”到最后我只能这么劝说他,没必要一直怀疑这个事实,“我还可以掐一掐你,确保你不在做梦。”   裴问青沉默地收起结婚证,把手臂伸到我的旁边,我轻轻拍拍他,又握住了他的手:“我今天问医生了。”   他的手明显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问他什么时候做手术,他说等我身体稳定就好。”我小声复述医生的话,“他还说我恢复挺不错的。”   裴问青低低应了一声,对我说,手术成功,身体就好了。   “出院以后,我搬到你那里吧。”我对他说,“那里太阳好,能晒太阳。”   裴问青坐在我床边,应了声好,我拍拍他,让他不要害怕。   医生都说我恢复得挺好,身体能到做手术的时候了。   “我会好起来的。”我向他承诺。   “好。”裴问青吻了吻我的手指,“我信你。”   113   手术前三天,陪护的人换成了顾寒声。这狗东西压根不会照顾人,我骂骂咧咧,他忍气吞声伺候我。   “我家青青去哪儿了?”我用气音大声嚷嚷,顾寒声奴颜婢膝:“陛下,青青皇后要事在身,让老奴伺候您成吗?”   “小声子,你这么伺候人要进辛者库的。”   顾寒声深吸两口气,皮笑肉不笑给我灌水。   我吸吸鼻子:“朕的青青很温柔的,哪像你这么粗暴。”   “奴才知错了。”顾寒声咬牙切齿,端着水小心翼翼喂我,我勉勉强强喝了,摆摆手指,让小声子跪安。   我躺在病床上,他学着裴问青,细心替我掖好了被子。   顾寒声还没真废物到啥事儿干不好的程度,闹一出后,我问他:“裴问青去哪儿了?”   他坐在自己那张陪护床上,正低头发消息,闻言皱了皱眉,声音有点飘:“他和我说是裴家有事儿要他处理。”   我了然似的点点头:“啊,后宫起火。”   顾寒声先是认可似的点点头,又啧了一声:“老祝,你这比喻怎么老是乱七八糟的。”   我朝他皮笑肉不笑,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   到我要动手术的时刻,裴问青肯离开我的身边,绝对到了严重的程度,我皱着眉,想让徐愿行去帮他一把。   但转念一想裴家那些人我认都认不全,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清楚,贸然去只会添乱,更别提裴问青直接把我的手机收走,我压根记不住徐愿行的电话。   只能寄希望他能顺利处理完成。   无名指的钻戒坠在我的手指上,却带着我的身体向上飘,慢慢悠悠的,很舒服,外头阳光也正好。   是个好兆头。   我有些满意,问顾寒声:“顾寒声,接下来是晴天吗?”   他拿手机看了天气预报,耿直道:“哦后天开始下雨,雨还挺大,连下一个星期。”   跟他这死直A没话好讲的。   他说完没多久,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声道:“诶诶诶,晴天晴天,我看错城市了。”   还能再抢救一下。   在我躺病床上已经无聊到要听顾寒声打消消乐的声音打发时间的时候,裴问青终于回来了。   距离我开始手术只剩一天了。   他进来的时候脚步有些不稳,一瘸一拐,撑着身体匆匆赶到我的身边,脸色比离开前还要难看。   我皱着眉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他摇摇头,嘴唇发白:“没事,摔了一跤。”   我脑子是有毛病,但也别真把我当傻子。   我冷着脸看他:“你把伤口给我看下。”   顾寒声已经跑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裴问青还想争辩,但我已经费力去扯他的衣袖,他就只能坐下,把伤口露出来给我看。   他穿的西装裤,只能脱掉一边给我看。左腿从膝盖开始包扎到了小腿,在他匆匆赶来的过程中,膝盖还泛出血迹。   我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我几乎立马判定他的右腿也有同样伤痕。   这是跪出来的痕迹。   “谁让你罚跪了?”我咬着牙问他,“你小爸?”   我实在想不到除了何先生还有谁能让他下跪。   裴问青摇摇头,重新套好西装裤,想来牵我的手,又小心缩了回去,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没事,不痛。”   我很想骂他,但没有力气了,和我说有事要做,结果是去罚跪,他裴问青走到今天还有什么可跪的,还有什么人有资格让他跪。   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有些火大,可又不能动气,只能缓缓吸气呼气平复心情,最后背过身不去看裴问青。   如果我现在还能动弹,就能把他牵起来,又何必让他去跪着,跪得膝盖都要烂掉。   裴问青小声喊了我一声,也可能没有,我听不清。   卫生间里传来洗手的声音,我在那水声里,慢慢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再彻底清醒过来。   被嘈杂人声堵住双耳时,我只能看见一片血红,裴问青恐慌地喊我名字,陌生女声接连不断劝他冷静。   滑轮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的身体很重,有人碰上我的左手,摘掉了无名指的那枚戒指。   我有点后悔。   裴问青回来的时候,我应该牵住他的手的。   【作者有话说】   裴青青同学那么冷静都是装的()   哎呀终于做手术啦!   感谢在2024-04-25 23:28:20~2024-04-26 20:1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破防日常^_^ 6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69296002 2瓶;轻风吹处即是你、ˉ﹃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裴问青视角(1)   “他睡着了吗?”顾寒声赶来医院时, 裴问青正满脸疲倦地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合上门,见到顾寒声时,点了点头:“刚睡着。”   顾寒声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拳砸在墙上:“他之前都好好的, 为什么会突然那么严重?!”   来往的护士看了一眼, 低声提醒他们。裴问青皱了皱眉:“换个地方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睡的祝叙乔, 带着顾寒声去了安全通道。   顾寒声几次握拳又松开,低吼道:“医生怎么说?”   裴问青抓着烟盒,那烟盒在他掌心被揉成皱巴一团, 颓丧地从楼梯上滚落。   “他当年……”他沉默许久, 才仰着头开口, 又在三番两次的深呼吸里中断话语。   他闭上眼,声音发抖:“他当年车祸的后遗症根本就没有治好, 脑内有血块。”   顾寒声后背砸在门上,眼前一阵发黑:“那他难道就这么忍了十年?”   安全通道内只有那烟盒滚落的声响, 他们站在楼梯两端,有人从楼上下来, 惊异地打量这两个颓丧的男人,缩起身子往下小跑两步,一瞬就没了身影。   裴问青捂着眼,声音却逐渐冷静下来:“医生说……说他这次这么突然, 是因为受到的外界刺激过于严重。”   祝叙乔吐出的血似乎还黏在他的掌心, 他后来洗了很多次手, 根本洗不干净。   “他能受到什么外界刺激?”顾寒声取出一根烟, 然而手哆嗦地根本打不上火, 他低骂了一句, 将烟直接揉成一团, 摔在地上。   盯着那团香烟,他停滞的思维后知后觉开始运转,顾寒声慢慢看向裴问青,露出亦哭亦笑的神情:“他在试图想起以前的记忆。”   又没外力撞击,祝家那帮老东西也没有来刺激他,能刺激到祝叙乔的刺激源还能有什么,只剩下裴问青。   顾寒声的话像是要将裴问青的心剖出来看:“他在刺激自己,逼迫自己想起你。”   “我宁可他不要想起我。”裴问青紧紧盯着顾寒声,这让他清俊的容貌显出几分狰狞。   “我不该来找他的。”   “我不该……我不该来找他的……”   他靠着墙,语无伦次道。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不应该去靠近祝叙乔。   他就像一个深渊,反复将祝叙乔拖入灾厄缠身的困境。如果他不接近祝叙乔,就不必落的如此境地。   顾寒声背过身不去看他,楼道内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压抑,没有风,安全门紧阖。   许久过后,他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去问裴问青:“如果没有刺激,那个血块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裴问青解释时有很多点模糊而过,顾寒声靠着门,突然有些后怕。   按照祝叙乔原来的状态,那个沉寂的血块会不会在某一时刻突然爆发,给他当头一棒?   “不说这个了。”顾寒声抹了把脸,“能治吗?”   裴问青摇了摇头:“要手术。”   顾寒声死死盯着他,不肯放过他面上露出的分毫情绪。在他摇头的动作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重重一跳,连带着后背发冷。   “他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对不对?”他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裴问青说不出话,点了一下头。   顾寒声抓了把头发,低声骂了句,又控制不住低吼出声。   裴问青已经想不起来从医生口中得知手术成功率时的状态,只记得那天抽完了十几根烟。   浓白的烟缓缓爬升,他的身躯却在一刻不停地下坠,直至烟头燃尽灼烧指间。   百分之七。   他想,祝叙乔只有百分之七的可能性能活下来。   “滴——”   裴问青的手机响动打破压抑紧绷的场合,他接通电话,对顾寒声道:“叙乔醒了。”   他们从安全通道出去,进病房前,裴问青瞥了他一眼:“你衣领乱了。”   顾寒声低下头整理衣襟,又抹了把眼睛,打开病房门,他咋咋呼呼跳了进去,控制音量喊了一声:“乔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祝叙乔用气声骂了他一句。裴问青听着他们的动静,深吸两口气后,对着黑屏的手机反复看自己的脸,才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怎么不睡了?”他坐到祝叙乔病床边,小心翼翼拉住了他的手。   祝叙乔慢慢侧过头去看他,每次他做这个动作,裴问青都要紧张很久。   “再睡要变成傻子。”他手指轻轻勾了勾裴问青的掌心,皱了皱鼻子说。   裴问青轻而又轻地拨开他的刘海,让那双眼睛露出来。   祝叙乔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潋滟明亮,就算是现在,眼神依旧是干净的。   那张脸如今瘦的,甚至比裴问青的手看着还小。   “你俩刚才趁我睡觉是不是谋划了什么?”他半眯着眼,打量裴问青和顾寒声。   顾寒声大声嚷嚷:“得了,我们能谋划什么?你吖好好治病吧,还欠我几次游戏输了的惩罚啊。”   裴问青坐在他俩之间,安静听他们俩打闹。   顾寒声在的时候,能转移祝叙乔的注意力,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待着都会变成幼儿园小朋友。   裴问青松松圈住祝叙乔没什么力气的手。   祝叙乔人比他高,又是alpha,他虽然吃了药,让身形更趋近于alpha,但毕竟有欠缺,手和祝叙乔比起来明显要小一点。   可现在他能轻而易举将祝叙乔的手包住。   “裴问青,你的手还挺暖和。”祝叙乔和顾寒声吵累了,垂眼去看被牵住的手,笑了一声。   “是吗,那我多握着你一会儿。”裴问青敛去所有低落的情绪,换上笑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手指。   祝叙乔动了动手指,长叹一口气:“这回比鸡爪还难看了。”   裴问青否认道:“好看。”   “我干什么你都是夸。”祝叙乔促狭道。   聊了没几句,他又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有好几回都是说着话便昏了过去。   祝叙乔睡过去后,病房内又恢复了沉寂。裴问青替他掖好被子,长久注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最后还是和顾寒声并排坐在靠墙的座椅上。   那面墙后连着走廊,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与断续的絮语。   “去看……会……”   “哪里知道……三十还不到……”   “那么……年轻……可怜……”   裴问青低着头沉默不语,顾寒声再一次看了眼祝叙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我再去找找医生,总能治好的。”   病房内只剩下他与祝叙乔。   他枯坐在椅子上,倦怠又憔悴地望着病床上昏睡的祝叙乔。   分明还没过几天,他却像是在这里呆了数十年。   日复一日的等待让他逐渐麻木,有好几次,他能察觉到眼泪已然在眼眶内转动,然而转了一圈后,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发不出哭声,痛苦的叫喊都显得乏力。   夜渐渐沉下去,裴问青慢慢合上眼,紧绷的身体告诉他应该要休息。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将眼睛闭上,放任自己沉入漫漫长夜之中,陷进短暂而无望的昏迷,直到新的一天到来,日光挤进柔软的窗帘缝隙,将他彻底唤醒。   他的身躯沉重,可在新一日的到来之际,仍旧要寻找无望的未来。   祝叙乔和他说,不要怕。裴问青,不要怕。   他怎么会不怕。   **   顾寒声再次来看完祝叙乔时,祝叙乔的精神稍微好了点,正在问裴问青能不能出去散步。   裴问青听见动静转头看了顾寒声一眼,又看了眼眼珠子拼命转的祝叙乔,就知道这两个人有话要谈,直接拿着手机出去了。   “我接个电话。”他对他们说。   裴问青去找了祝叙乔的主治医生,再一次谈论手术细节。   尽管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时常需要借助录音,但他依旧要去问,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星半点能够提高成功率的方法。   可心底又在明确告诉他,并没有。   他只能寄托于渺茫的命数。   裴问青留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在外麻木逛了一圈后,才重新打开病房门。   顾寒声和祝叙乔两个人已经停止了絮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裴问青没有多问,去找了轮椅,给祝叙乔穿好衣服,带着他出门散步。   “太阳真好啊。”祝叙乔缩在轮椅内,感慨了一声。   裴问青慢慢推着他,没有和他说,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去。   祝叙乔能出病房的时间本来就少,他再说这样的话不免扫兴。   他推着祝叙乔到长椅边坐下,看着祝叙乔好奇打量一切的神情,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   裴问青回忆起高中时期,率先冒出来的,永远是祝叙乔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再接着,才是与他共度青春岁月的同班同学。   他对八卦知之甚少,高中同学的近况,永远是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才知晓。   在面对失忆的祝叙乔时,这些只言片语又成了最好的聊天内容。   祝叙乔讶异地看着他,对他说自己有印象。   他对高中时期的印象正在逐渐清晰深刻,也意味着他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裴问青牵住他的手,低声说出那些日常小事。   直到时间快到时,他才推着祝叙乔回到病房。   “明天能继续晒太阳就更好了。”祝叙乔躺在病床上,对裴问青说。裴问青点了点头:“可以的。”   他也希望祝叙乔能够多晒晒太阳,能够出门散步。   这些对常人而言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落在祝叙乔身上,便是多出一分生还的希望。   然而那天晚上这点希望再次被夺走。   裴问青看着祝叙乔流出的血,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想试着去牵祝叙乔的手,然而他根本碰不到。他和祝叙乔之间仿佛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唯一的触碰都困难重重。   裴问青靠在长廊的墙壁上,低头看着手心的血。   他的衣服上沾了血痕,每一点都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呼救声萦绕在他的耳畔,他缓缓蹲下,咽回悲痛的泣声。   【作者有话说】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乔乔做手术,记录暂时让裴青青同学接过。   和医学相关描写都是为了剧情,艺术夸张,艺术夸张。   九点有二更。   感谢在2024-04-26 10:55:24~2024-04-26 23:1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完这章就睡,尊嘟尊 50瓶;江于辑 10瓶;破防日常^_^ 6瓶;泡泡跑跑跳跳 5瓶;69296002、ˉ﹃ˉ 2瓶;轻风吹处即是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裴问青视角(2)   “青青——我想喝水——”祝叙乔躺在病床上, 拖着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喊。   裴问青摸着玻璃杯的外壁,又拿着咖啡勺舀出一点倒在手腕内侧试温,温度刚好才端着水到祝叙乔身边, 一点一点喂给他。   祝叙乔住院后时不时就是这副黏糊的状态, 他看着只觉得可爱。   顾寒声倒是会在病房内嘲笑祝叙乔, 让裴问青别那么顺着他。   两个人又会和小学生一样干架, 一个躲着病床远远的,一个躺在床上也不消停,比中指依旧顺畅。   裴问青当幼儿园老师都要当得心累, 通常一直拉偏架, 祝叙乔就躲在裴问青身后朝顾寒声做鬼脸。   “还要吗?”裴问青问道。   祝叙乔摇摇头:“不喝了。”   裴问青低头看了眼杯子, 猫喝的都比祝叙乔多。   但他清楚,这已经是祝叙乔能喝进去的最大量了。   顾寒声登场依旧热闹, 裴问青这次却不需要找理由避开他们,手机振动两声, 工作见缝插针填进来。   “顾寒声,你照顾他一会儿, 我去处理工作。”他对顾寒声道。   “得嘞,大忙人你安心,我保证不让我们小乔掉一根头发。”   顾寒声摆摆手,裴问青停在门口看了他两眼, 还是怀揣着不放心离开病房。   裴问青接着电话去了安全通道, 公司有他心腹在, 他只需要负责部分决策即可。和助理吩咐完接下来的安排后, 他挂断电话, 准备回病房, 手机上又来了一个电话。   来电人“何小舟”。   他按下挂断键, 然而对方像是预测到他的行动,又打了一个。   来往挂断打入四五次,裴问青终于无法忍耐,接通了电话。   “小爸。”   何小舟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冷:“裴问青,你还当我是你小爸吗?”   裴问青沉默片刻,问道:“什么事?”   “你把第二性别改了?”何小舟问他,“还当你有什么魄力,遇到那个alpha照例就昏了头脑。”   裴问青想起祝叙乔住院前与何小舟见的那一面,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   何小舟低笑了一声,对他道:“我听说祝家那小子要死了?”   他不给裴问青开口的机会,几乎是不带停地将那段话说出口:“既然你已经把第二性别改了,总要从别的地方补上这段缺口。问青,你要记得我教你的,趁他没死前赶紧和他领证,只有法定配偶才有继承——”   “何小舟,你够了吗?”裴问青咬紧牙关道,“十八岁那年你说他对我感兴趣,让我去勾引他,在他出事后,又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见他。怎么,现在你又要故技重施了?”   何小舟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我是为你好。”   “那好,”裴问青深吸一口气,“我再把我十八岁那年和你说的话,重复一次。”   “我对祝叙乔情根深种,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何小舟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却又带着窃喜,然而裴问青根本没有给他窃喜的机会:“我所拥有的一切东西,会全部捐赠,你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裴问青!!”   裴问青挂断电话,将何小舟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他才捂着心口抵着墙滑落,那口郁结在心里的暴怒随着剧烈的喘.息散出去了一点。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他怎么敢!!!   裴问青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从通讯录里翻出助理的电话,摁了好几回才将电话打出去。   接通的一瞬间,他语气森冷道:“把何小舟的卡全部停掉,打电话给老宅,让陈叔和张姨把他看好,不准让他踏出老宅半步,严禁他联络任何人。”   助理的应话果决干脆,裴问青收起手机,不可避免想起十八岁时,祝叙乔出车祸的那天。   那个时候何小舟怎么说的?   他仰起头,控制自己的呼吸。   “祝家的那个小子,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何小舟将手递出去,佣人在他身侧修剪他的指甲。他抬手看了眼,视线轻飘飘的,“问青,以后不要和他见面了。”   十八岁的他穿着校服,淋了一场大雨,狼狈不堪。   裴问青至今都能想起他说这话时的情态。   他的一切都让他反胃。   包括流着他血的他自己。   裴问青克制不住干呕出声,又抓住手机,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忍下那股反胃感。   祝叙乔还在等他。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整理衣襟袖口,不让祝叙乔看出半点端倪。   病房内,祝叙乔和顾寒声已经嘀嘀咕咕完了,正靠在病床上,看门口。见裴问青进来,便朝他招了招手:“裴问青,过来休息。”   裴问青摇摇头:“我不累。”   祝叙乔定定看着他,裴问青被他看得无奈,只好坐下,趴在他的手边。   “我就趴着睡一会儿,可以吗?”他摸了摸祝叙乔冰凉的手,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祝叙乔摸摸他的头发,就当做是同意。   祝叙乔在他身边能少见地拥有一场高质量的睡眠,如今他贴着祝叙乔,也能安然小憩一会儿。   只不过这场小憩在祝叙乔哆哆嗦嗦的动静间被打断了。   裴问青闭着眼装睡,心里却在担忧祝叙乔的动作。   他现在就是脆弱的瓷器,经不起摔,万一磕到哪儿了怎么办?碰到枕头也不行,那枕头也没软到哪里去。   裴问青闭着眼睛,忍不住东想西想,感知到祝叙乔又有滑倒的动作,简直想把顾寒声骂一顿。   傻愣着坐在那是想做什么?   他想伸出手去扶他,却又想知道祝叙乔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无名指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时,他才知道祝叙乔在做什么。   祝叙乔在求婚。   裴问青用尽全力控制呼吸声,不让祝叙乔发现一丝端倪。那枚戒指在指尖几经脱落,又被顽强地颤动着戴了进去。   他的后背发出汗,要不是顾忌着祝叙乔,连呼吸都要屏住。   在他的紧张与祝叙乔的颤抖间,那枚戒指终于被推到底。   祝叙乔在他的耳边小声说,裴问青,和我结婚吧。   裴问青忍住酸涩,在心里小声回答他,好的。   他想,他要和祝叙乔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祝叙乔的左手搭着他的,他们就这样亲昵地靠在了一块。手指挨着手指,戒指挨着戒指,全天下最亲密不过的关系。   等到祝叙乔要倒回床上,裴问青才终于忍不住睁开眼,伸手扶住他的后腰,将他慢慢放倒。   裴问青刻意不去看那枚戒指,在病房里忙上忙下,找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假装手上的钻戒不存在。   直到祝叙乔夸张地提醒他那枚戒指的存在,他才故作惊喜地回了一句,又开始翻黄历,定下了领证的时间,这才让这位长京小乔宽下心来。   祝叙乔求婚花了一大通精力,摸着那枚戒指满足睡过去,裴问青长久凝视他,然而却在转身离开病房的那一瞬间,眼眶通红,停滞打转的眼泪才彻底落下。   他颤抖地抬起手,低头亲吻那枚戒指。良久后,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恸哭。   **   领完证之后,距离祝叙乔做手术不剩几天,裴问青等他睡着后,站在病房外,给顾寒声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顾寒声紧张开口,问道。   裴问青看了眼病房内,祝叙乔睡得很深。但他依旧压低声说道:“你能先来医院照顾叙乔三天吗?”   顾寒声沉声道:“这种时候你要去干什么?”   “我有事要做。”裴问青的声音格外冷静,甚至能听出一丝孤注一掷。   顾寒声的语气加重,有些急躁地问他:“裴问青,有什么事要让你连陪祝叙乔手术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思维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裴问青在他将话越说越难听前,冷声开口回答他:“只是让你在手术前照顾他,他做手术那天我一定会回来。”   顾寒声低骂了一句,又深吸一口气问他:“行,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干什么。你要是准备去送死,祝叙乔知道都能气得下床砍我。”   裴问青的行踪他一定要搞明白,祝叙乔到时候必然会问起,他撒谎祝叙乔那毒辣的眼睛不看出来就见鬼了。   “我只是去拜佛而已。”裴问青揉了揉眉心,“不会去送死,大可放心。”   “去拜——你什么时候信佛了?”顾寒声惊讶道。   他说完之后,两人忽地都陷入了沉默。   如今这个时刻,当初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会开始相信借助冥冥之中的力量。   “扶光山?”顾寒声生硬问道。   长京市灵验的庙宇,据他所知就一个,在扶光山。   裴问青低低应了一句,电话那头,顾寒声又问道:“去扶光山拜佛,也不需要花上三天时间吧?”   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从裴问青那里得到解答。   裴问青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最后看了眼祝叙乔,转身离开。   百分之七的成功率,他只能寄希望于命数,向诸天神佛祈求。   我求诸天神佛,求祝叙乔长命百岁。   “多说一点也不肯,锯嘴葫芦。”顾寒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打开浏览器搜索扶光山。   他不信求神拜佛需要花上三天时间,裴问青必定还做了别的事情。   顾寒声上下翻看搜索内容,来回扫了几十页,才在茫茫结果的角落中找到了十年前的一条新闻。   “近日扶光山上,一名十八岁的男Alpha为祈福许愿,跪一千零八十六级石梯朝山,后因体力不支昏倒在……”   他紧紧盯着那条新闻,心下一颤,低声喃喃道:“疯了吧……”   “裴问青这个疯子……他难道真的要一路跪拜至山顶吗?”   【作者有话说】   还埋了个彩蛋!   跪梯朝山,破业障,求所得。   *一路发刀我后面不写个一长串甜甜蜜蜜番外我都对不起他俩…… 第48章 裴问青视角(3)   “手术过程中……家属签字!”   陷入巨大恐慌时, 他的意识像是被沼泽包拢,那一瞬间的双耳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   “裴问青!裴问青!!”   顾寒声抓着裴问青的肩膀吼道,后者这才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 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粗喘着气, 强迫自己清醒, 对着医生道:“我是他的丈夫。”   笔递给他时, 他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汗,根本握不住笔。顾寒声匆忙间往他手里塞了张纸巾,才让他擦干手。   裴问青姿势扭曲握着笔, 他签署过诸多文件, 可面前这一份是让他最为煎熬的那份。   “青”字的最后一笔力透纸背, 几乎沿出一条长线至页端。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起,裴问青靠在墙壁上, 目光却紧紧盯着深红的指示灯,手依旧控制不住发抖。   顾寒声低下头, 看见他双膝上渗出的血迹就觉得牙酸,匆忙拽过他的胳膊, 一把拖着他坐下:“你冷静一点。”   他们都清楚成功的可能性有多低,但仍旧抱有最大希望。   裴问青的眼神已经完全失焦,顾寒声怕他拜完佛撑不住,死命找些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老祝这几天状态挺好的, 还和我说, 他出院办婚礼, 我必须得当伴娘……”   他余光落在裴问青身上, 见这个不行, 绞尽脑汁想别的:“诶裴问青, 你知不知道老祝以前被叫傻白甜?那高冷样都是他硬装——”   “我没拜完。”裴问青的头靠在墙上, 嘶哑着嗓子,突然开口,不知道在对谁说。   顾寒声悻悻地收回话。   “一千零八十六级石阶,跪拜登顶可消业障,得所求,”裴问青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可我没拜完。”   “一千零八十五级,就差最后一级……我就差了最后一级……”   裴问青再也说不出话,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甚至不敢再看向手术室。   顾寒声一言不发。   裴问青在哭。   从那指缝间流出的两行泪让他意识到,裴问青并不是铁人,也不是什么冰山,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一直以为裴问青是不会哭的。无论在外情绪波动起伏多大,他在祝叙乔面前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   如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裴问青落泪。   那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刻,他又恸哭过多少回?   双膝血肉模糊的伤已经无法刺痛裴问青,他捂着眼,放任情绪崩塌。   十年前那一级没能拜完的石阶,在十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成为一柄锐利的剑,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永远都差那么一步。   “老祝祸害遗千年,不会有事的。”顾寒声低声絮语,既是说给裴问青,也是说给自己听。   祝叙乔才二十八岁,怎么能死呢?   一切顺当。   裴问青麻木地盯着指示灯,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过。   往日不够用的时间,在这一刻一分为四,时钟的指针仿佛停留在了祝叙乔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   他试着回想与祝叙乔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提及这个名字时,脑中像是被罩了浓雾,一片空白。   祝叙乔,祝叙乔,祝叙乔。   裴问青将这三个字填入自己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要在最深处打上刻印。   他逼着自己驱散那片浓雾,跳入记忆之海寻找一切。   在一切的尽头,他终于找到与祝叙乔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那一年,他八岁。   他被何小舟带到裴家认祖归宗,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对何小舟这个父亲新抬的“四太太”没什么好脸色,对裴问青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争家产的野种更没好脸色。   裴问青只记得他的幼年是在毒打和霸凌中度过的。   何小舟忙着上位,告诉他,从来都是忍。   “你得忍,问青,你得忍。”   他听着何小舟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忍。   但凡还嘴一句,先落下的,不会是兄长们的巴掌,而是何小舟的耳光。   挨打过后,何小舟抱着他,一遍一遍道歉。   “问青,小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争气,明白吗,你要为我争口气!”   裴问青那时想问他,弟弟呢?   他知道自己是个假Alpha,而弟弟是个真正的Omega,是何小舟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也是他的儿子。   可何小舟告诉他,你和弟弟不一样,你是alpha,他是Omega。   他那时只有八岁,并不理解第二性别不同会有什么不同的人生走向,只知道身为“alpha”的自己,要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来自Alpha兄长们恶意的毒打。   即使逃不掉,逃过一瞬也是好的。   有时候,暴行会在长辈们的面前上演。   但他只能躲。   挨打时,何小舟就跪坐在裴昌年的脚边,像只温顺的宠物,视线从来不会往裴问青的身上瞟一眼。   裴昌年和几位太太高高兴兴聊天,偶尔看一眼他与兄长们,粗声说爱玩闹,孩子们身体康健,好!   那一声“好”响亮又自得,于是大家伙都笑起来,何小舟按摩裴昌年的腿,也跟着笑。   好字过后,又说裴问青体弱,不应当,何小舟便收敛笑,泪眼莹莹,连声卖乖道歉。   于是裴问青换来下一次更加残忍的毒打。   那一年裴昌年的寿宴上,他在兄长们的围剿下狂奔,即将被拖回去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年纪和他不相上下,一张脸生得格外精致。   裴问青仅仅八岁的人生阅历里,从未见过长相那般出彩,五官称得上是精雕细琢的人,   毒打就在身后,他凭本能对着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喊出了救救我。   他那时心知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并不会帮到他什么,喊出救我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裴家猖狂跋扈的兄长们突然停手了,在他身后弯着腰,不情不愿喊了一声“祝少爷”。   祝少爷朝他伸出白玉似的手,将他从裴家那个泥潭里拉了起来。   裴问青在后来才知道,他是祝家掌权人的独生子,那个裴家都要仰仗其鼻息过活的祝家。   真正金贵的祝家太子爷。   “白长那么大个,以大欺小,好不……”他看着祝少爷皱了皱鼻子,略略思索一番后,说出了后面的话:“好不要脸。”   他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气到脸红脖子粗,却不敢还嘴动手,只能弱弱称是。   祝少爷牵住他的手,一路往前走,直到花房才停下。   “喏,擦擦。”一条雪白的手帕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敢去接,那位祝少爷拎着手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胡乱擦过他脸上的脏污。   替他擦完后,又将手帕塞进他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坐在长椅上,晃着两条雪白的小腿,裴问青局促站在他的身前,小声念出自己的姓名。   “挺好听的。”祝少爷煞有介事评价,“我叫祝叙乔。”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他在花房里听祝叙乔骂他是傻子,挨打都不还手。   “你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不好扇耳光就拽他头发!”   裴问青不知道这位祝少爷都从哪儿学来的野路子阴招,但很显然这些招数有用。   可祝少爷不知道,有些时候的挨打,是不能还手的。   裴问青那一年八岁,已然明白了忍字的重要性。他不是祝叙乔,没有靠山,何小舟也不会是他的力量来源,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在没有完全积蓄力量还手之前,他只能忍。   祝少爷心直口快,大概从未遇到过裴问青这样泥潭里出生的可怜孩子,一下便拽住他说了很多。   直到花房之外传来温柔的女声。   那道声音喊着“乔乔”。   祝少爷眼神亮了亮,又故意装不在意似的撇撇嘴,小声对裴问青说,那是我妈妈。   裴问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直到方惟月推门而入,他在那时明白了祝叙乔的好容貌来自哪里。   满花房争奇斗艳绽放的花,在方惟月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方惟月先喊了一声“乔乔”,拿手帕擦他额角冒出的细汗,温温柔柔训了祝叙乔一句,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裴问青。   裴问青很难忘记那样一张脸,与那样一张脸说出口的话。即便她只是惊呼了一声。   “你是裴家的孩子吗……怎么伤成这样呀?痛不痛呀?”   那是他第一次被问痛不痛。   方惟月想去碰他,又怕触到他伤口,只好催了祝叙乔一句,让他去找裴家的佣人要医药箱。   祝叙乔接了她的任务,昂首挺胸去找人要东西。花房内那时便剩裴问青与方惟月。   方惟月蹲在他面前,并不顾忌裙摆沾染脏污。她认真看着裴问青,柔声说:“你是不是叫问青?乔乔被我和他爸爸惯的性子直率了些,如果说话有刺到你,让你不舒服了,你和阿姨说,阿姨等会儿让他跟你道歉,好么?”   她连说祝叙乔的缺点都要换成褒义词。裴问青那时在心里想。   他听完只是摇头,夸赞祝叙乔人很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很好,听得方惟月哑然失笑,从手包里摸出一块奶糖来递给他。   “还好有备糖的习惯,来,吃颗糖甜一甜,伤口不痛哦。”   裴问青已经习惯那些疼痛,麻木的伤口却因为方惟月的举动重新发出细细密密的痛楚。   祝叙乔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拎医药箱的高大男人。裴问青认出了那张脸,祝家的掌权人祝泊闻。   他不笑时显得格外凶,裴问青那会儿被他吓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动作细微,然而还是叫方惟月看清,说了祝泊闻一句:“你怎么跟来了?”   “老婆儿子都丢了我不得出来找?”祝泊闻一开口,裴问青又觉得没那么怕了,小心翼翼打量他。   方惟月笑骂他一句,他便委屈缩了缩肩膀:“那帮老东西废话大箩筐,我放着老婆孩子不照顾我听他们说胡话,我是傻的吗?”   他把手里的医药箱递给方惟月,见到伤痕累累的裴问青,惊了一惊,没忍住开口:“这是哪个小孩,祝叙乔给你找的儿媳妇啊?”   “嘴上没个把门,孩子面前说什么话呢!”方惟月掐了他一把。   “我只是救了他一命而已!救了他一命!再说他是alpha!!”金贵的祝少爷在祝泊闻身边跳脚。   祝泊闻挠挠头,和裴问青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叔叔讲胡话,你别当真。”   裴问青在那时摇摇头,偷偷在心里说我其实是Omega。   方惟月替他处理好伤口后,就和他道别。   他站在花房里,孤零零地看着祝泊闻扛起八岁的祝叙乔,几乎把他当成球在半空抛着玩,惹得祝叙乔小声尖叫喊爸爸,方惟月在一旁训斥父子俩,声音却是温温柔柔。   他们一家人渐行渐远,坐在祝泊闻肩头的祝叙乔转过头,朝他挥挥手,大声喊:“裴——问——青——再——见——”   他抬起贴了创口贴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奶糖,小声和他们说,再见。   那个时候他想,真幸福啊,那是和裴家完全不同的家庭氛围。   他希望祝叙乔也能一直那么幸福下去。   “滴——”   他从记忆中猛地惊醒,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不是结束,而是病危。   “……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也会尽全力……”   什么尽全力?   长椅像是生出荆棘将他牢牢困在原地,他什么也听不清,只有顾寒声冲了上去,面目狰狞却又要克制问话。   裴问青的大脑里只剩一道声音在嘶吼。   凭什么?   他许的愿从来没有实现过,凭什么这一次依旧不肯实现?   他求诸天神佛,愿以他的寿命换祝叙乔,凭什么连这一点都不肯答应?   凭什么?   凭什么!!!   他想不管不顾喊出声,想质问高高在上的命运,然而喉间一片血腥气,根本开不了口。   耳鸣间,一道喊声划破,顾寒声在喊他的姓名。   “裴问青!裴问青!你有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祝叙乔有意识了!”顾寒声拼命摇晃裴问青的肩膀,企图唤醒裴问青的神智。   “……什么?”裴问青呆呆地看着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祝叙乔刚刚熬过了那一次病危,他还活着,你听明白了吗?”   手术依旧在进行中,他却松了口气,朝着虚空拜了拜,低声开始念叨:“祸害遗千年果然说的准没错,这混账孩子吓唬人……还好还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裴问青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珠转过一圈,又转到手术室那儿。   嘶吼戛然而止。   太好了,他想,太好了。   诸天神佛,终于肯听见他的愿望了。   **   祝叙乔这个人身上就有一股欠欠儿劲,他做手术也是如此。医生接连下了四张病危通知,像是故意吓唬人,每回他又能都硬撑撑过来。   头两回把顾寒声吓得够呛,再来第三回顾寒声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训斥这小子净折腾人。裴问青情绪大起大伏过后,累得倒在墙上,只有眼珠还能转动,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一场手术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医生出来时,对这等顽强又脆弱的病人表示了夸赞。   成功率百分之七,祝叙乔正在其中。   “后续还要继续观察,术后恢复才是……”顾寒声瞟了只顾看祝叙乔的裴问青一眼,老实拿着手机开录音记医生说的话。   出了手术室后,祝叙乔被直接送进了ICU,家属的陪护探视立马上了难度。   裴问青舍不得离开,最后是被顾寒声生拉硬拽走的。   “你先把你那膝盖处理一下,真的疯子……祝叙乔醒来不骂死你。”他絮絮叨叨不停,拖着他挂号,去外科处理伤口。   自从祝叙乔住院后,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当爹又当妈,这俩口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两头倔驴,把他气个半死。   裴问青之前那包扎明显是他自己随便处理的,格外粗糙,医生替他重新包扎的时候骂了一句:“我看你这个伤口之前也是同样的伤吧?年纪轻轻的膝盖不要了?”   顾寒声惊疑的眼神落在裴问青的血肉模糊的双膝上,五官都皱在一块。搜索引擎里十年前的新闻突然从他脑中冒了出来。   草,那个十八岁的alpha不会还是裴问青吧。   疯了!   他在心里骂道。   裴问青被医生说了几句,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术后昏迷的祝叙乔,医嘱都是顾寒声帮他记的。   “老祝那祸害出院之后,你俩口子得请我吃饭,我这跑前跑后当牛做马的……”顾寒声拉过裴问青的手臂,准备扛着他走,被裴问青拒绝了。   “我自己走。”裴问青冷静道。   “你自己个屁,膝盖烂成那样,那医生让你少走动耳朵聋了啊?我跟你讲,老祝那个样子估计也要人抱,你最好趁他醒来前把膝盖养好,别到时候我抱一个背上背一个,我拉货师傅吗……”   顾寒声忍不住絮絮叨叨,裴问青听得耳朵起茧子,终于知道祝叙乔为什么会和他说这家伙废话多。   等他念叨完,他裴问青能把医院跑通了。   “诶你这人,一句话都不听是吧?”裴问青扶着墙走出去老远,顾寒声才发现这和祝叙乔一个路数的狗东西已经跑了,只好四处张望,借了把轮椅来,强行把他摁在轮椅上。   “我上辈子欠你们俩口子的是吧?”顾寒声低骂了一句,推着裴问青去ICU外。   祝叙乔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昏迷。   “我想陪他。”裴问青低声道,“顾寒声,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寒声撇撇嘴:“我也在这等着,好歹有个照应。”   他起初对裴问青还是有些怕的,只不过这种怕在这段时间早就消弥,全然化作了担忧。   祝叙乔求婚那段录像还在相机内,他是真希望这对有情人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术后观察是一道坎,裴问青知晓这一关还没过完。   他不知道祝叙乔什么时候会醒。   有可能是几个小时后,也有可能是两三天,还有可能是半个月。   好在祝叙乔做手术的时候把能折腾的都折腾完了,在ICU观察的时间里并没有闹出幺蛾子,生命体征也逐渐平稳。   一周后的一日晴天,他被转入普通病房,那天顾寒声没带花,带了个西瓜。   裴问青正在替昏迷的祝叙乔擦手,一转头就看见顾寒声那瓜,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不是到吃瓜的季节了吗……”顾寒声悻悻笑了声。   裴问青:“……你是真的很无聊。”   那瓜顾寒声抱在怀里,他坐在祝叙乔病床旁,看着这倒霉孩子一个光头,偷偷摸出了手机。   “别拍。”裴问青背对着他,活像背后长眼睛,直接让他别做小动作。   顾寒声啧了一声,转过声质问他:“裴问青,你敢说你没拍照?”   祝叙乔要做开颅手术,把头发全剃光了,现在就是个光头,这种场面,他可不信裴问青没留照纪念。   裴问青的背影有一瞬间僵硬。   他的确拍了,还拍了几十张。   但面对顾寒声他不可能承认,于是镇定自若道:“我不是你。”   顾寒声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瞥了眼昏迷的祝叙乔,压低声道:“裴问青,你对待你老公的兄弟就是这个态度吗?”   裴问青收拾完东西若无其事伸出手:“吃西瓜吗,我切了。”   顾寒声:“……吃。”   他再一次想起了高中时期被裴会长支配统治的记忆。   那是一中众多男A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瓜裴问青切了三分之一出来,特意切到能入口的大小。   免得顾寒声吃瓜吃得祝叙乔脸上都是西瓜汁,真那样干,他会把瓜皮盖到他头上。   其实裴问青想直接切一半给他一把勺子挖着吃得了。   但鉴于他是祝叙乔最好的朋友,还是好好招待吧。   “这都一个星期了,医生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吗?”   顾寒声啃着瓜,盯着那张苍白漂亮的脸,小声问道。   裴问青已经习惯祝叙乔这样的沉默,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等吧。”   其实他没和顾寒声说的是,祝叙乔也有可能一辈子醒不来。   有生命体征的植物人。   那场手术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醒过来恢复如初只能看天命。   人事已尽。   “长京小乔,我给你带了瓜,你不想吃吗?不过说你混账还真没错,你这混账小子,那天真的吓死我……”   顾寒声坐在祝叙乔病床边絮絮叨叨,裴问青拿着毛巾进了卫生间,沉默地擦掉了脸上滑落的泪。   他低头冲洗毛巾,顾寒声突然冲了进来,靠在门边问道:“医生有没有说,和他聊天说话能刺激他早点醒?”   裴问青点了点头,没让脸露出来。   顾寒声也没起疑,了然似的道:“那成啊,你和他多说说呗。”   “干脆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得了,祝叙乔这傻白甜心最软,指不定就把眼睛睁开了……”   裴问青拧干毛巾藏着的水,无言以对。   他当然知道祝叙乔心最软,可坐在病床边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好安安静静盯着那张脸发呆。   护理他并没有交给护工,全是自己动手,替祝叙乔翻身,按摩,谨防肌肉萎缩。   上一周的暴雨过后,一直都是晴日,裴问青任由太阳洒落病房,牵着祝叙乔的手,对他说,今天是晴天。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出门散步。”他干巴巴说,但祝叙乔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精神百倍地指挥他,要他带他出去散步晒太阳。   那些浓郁的悲痛似乎在手术前就全部结束了,到如今只剩下麻木的平和。   他有很长的时间等待祝叙乔醒来,待到晴日,和他一起去散步。   婚戒被裴问青重新拿着戴在祝叙乔的左手无名指。他看着那枚戒指,低声说:“上一次是你给我戴,这一次轮到我,一人一次,很公平。”   祝叙乔依旧没什么反应。   裴问青想起医生和他说的,祝叙乔有意识,能听见他说话,只是没法给出什么反应,多说说话就好了。   他贴着祝叙乔的掌心,慢慢道:“你还欠我一场约会……当年答应好的,总不能不还吧?”   当年分明亲口应承会在周末与他见面,结果还是爽约了。   裴问青亲吻着祝叙乔骨瘦如柴的手,慢慢回想,将过往一点一点道来。   “八岁那年,我们在裴昌年的寿宴上第一次见面。我滚在地上,你也不嫌脏,向我伸出手,把我从裴家那团脏污的地方拉了出来,还叫我学会还手……从那一天开始,我记了你二十年……”   他的两只手包住祝叙乔的,小心摩挲他的指节,咽回那点酸涩,低声道:“十七岁那年的秋天,我们分到了一个班。我还以为你会选文科,连其他同学都这么以为……”   “结果你转头就进了理科班,你知不知道那天好多人都很遗憾?但我看到名单的时候,心里其实很高兴。那个时候我想,我们终于有机会正式见面,正式相处了。”   “结果开学第一天,真正的见面不是在教室,而是在高三教学楼后面的围墙。你又是迟到,又是翻墙,还不穿校服,不戴校牌,老陈的规矩你真是全都撞了个遍……”   裴问青的叙述从滞涩逐渐转为流畅,他想,自己是能够将那些封尘已久的记忆慢慢说给祝叙乔听。   他的思绪也在叙述中慢慢悠悠飘回过往,落在了少年祝叙乔的身上。   十七岁的祝叙乔轻松翻越围墙,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他的面前,像只轻盈的猫。   撞见他时,又带着好奇的神情凑到他面前,打量着他胸前的校牌。   他们贴的很近,他到现在都能回忆起祝叙乔开口念他名字时的语音语调。   一字一顿,轻快明亮,尾音上扬,带着一点惊奇。   “裴、问、青。”   【作者有话说】   听裴问青讲故事的祝叙乔:再讲点再讲点,我在听!!!   祝叙乔:嘿嘿,他好爱我。   *听着《爱人》写完了   感谢在2024-04-26 23:15:49~2024-04-28 15:4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吹孤城、爆炒蛤蜊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盐小熊在 20瓶;嗷呜 8瓶;幸白white 5瓶;破防日常^_^ 4瓶;喜欢泥1和坚持1没有py 2瓶;ˉ﹃ˉ、磕的CP不be、雪吹孤城、朝俞、竺隐、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最靓的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少年回忆(1)   长京一中的教导主任姓陈, 是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头顶稀疏盖了几条毛,脑门泛着响亮的油光。   一中所有学生背地里都管他叫秃头陈。   但鉴于攻击性太强, 大部分时候还是叫老陈这种比较和蔼可亲的称呼。   长京市入了秋, 气温还没降。他穿着Polo衫, 手里端着他夏天三十八度高温都不舍得放开的保温杯。见裴问青走进办公室, 他朝相貌清俊的少年招招手:“问青,来。”   裴问青是一中所有老师的心头肉,成绩好, 做事还严谨认真, 态度又端正, 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发展,是个从完美好学生模板里走出来的人。   他是来教导处领开学规章表的, 闻言走到老陈桌前:“陈老师。”   “老师一向放心你,就不和你聊学习近况了。”老陈打开保温杯, 喝了口冒热气的茶,把茶叶呸掉, “开学第一天,一定有学生迟到,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你领着学生会督查队的,去巡逻抓违纪的啊, 抓到就把班级名字记下来。”   裴问青沉默地点点头, 老陈满意地看着他, 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摆摆手, 笑道:“去吧, 辛苦你了。”   说完, 他又低下头, 伸出两个食指在键盘上敲。   裴问青拿上门口办公桌上摆的那一沓开学规章表,又去拿了督察队的记名册,带着高二的成员去校门口检查。   老陈对学生做事心知肚明,这一堵,抓到好几个。   裴问青看了一眼,把校门□□给其他人,自己去围墙那边转。   他记得有几面墙格外好翻,迟到翘课必选圣地。   学校老师们倒是不知道,学生会督察队的抓过好几回。   高三教学楼后面,他四处看了眼,还没看完,面前一只轻飘飘的黑色书包就掉了下来。   他微微挑了挑眉,发现自己还真没来错。   裴问青拿着记名册,退了两步,站在树荫下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他听见墙后有道急促的脚步声,一双手扒在了墙沿上。   紧接着黑色凌乱的头毛冒了出来,活像是试探。下一秒,那颗黑色脑袋就露了全貌,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翻上墙头,坐在了上头。   动作极其干脆有力,一看就是经常翻墙的老手。   裴问青站在墙下静静看男生坐在墙头伸了个懒腰,姿态慵懒闲适。   一个懒腰伸完,那个男生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裴问青却因他随意的一眼定在了原地。   那张脸生的出奇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潋滟明亮,活像藏了两颗璀璨明珠,琉璃似的清透。   只不过有些许下三白,眉宇间便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性来。   这张脸裴问青从八岁那年记到现在,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归于心底。   祝叙乔。   生了张比Omega还漂亮的脸,却是个Alpha。   祝叙乔抓了把头发,顺手勾掉耳机,含着一根棒棒糖,从墙头一跃而下,像只轻盈的猫,行动间全然没有滞涩。   抬起头时,却正巧与裴问青撞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裴问青能轻而易举看见他微微放大的瞳孔,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讶。   祝叙乔又凑近一分,像是近视,半眯着眼紧紧盯住裴问青胸前的校牌,一字一顿念出校牌上的名字:   “裴、问、青。”   声音带了点磁性,一字一顿,尾音微微上扬,又因为含着糖,有点含糊不清。   裴问青不可避免屏住呼吸,微微后仰了一点。   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加快,祝叙乔衣领上洗衣液的香气似乎慢悠悠飘进了他的鼻腔。   ……好像是薰衣草。   裴问青抓紧记名册,喉结上下动了动,故作冷静地推了推眼镜,沉声道:“不穿校服,不戴校牌,迟到翻墙。”   “班级,姓名。”   他的这些小动作全然没有被祝叙乔发现。   睡过头迟到还不穿校服不戴校牌的年轻男A只顾着盯裴问青手里的深蓝色文件夹。   草。   他在心里暗骂道。   裴问青手里的记名册是一中违纪学生的制裁铁拳,堪比夜神月的笔记本。   祝叙乔违纪的次数不算少,但学生会有一堆他的迷弟迷妹,每回撞见他,眼睛都跟瞎了似的,只盯着他的脸,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很容易就让祝叙乔浑水摸鱼摸过去。   但他没撞到裴问青面前过,这是入校以来第一次。   他想也不想就报了名字:“高一九班,顾寒声。”   裴问青听得好笑,用了点力气才绷住那张高冷的脸:“高一还没开学。”   高三最早开学,高二其次,高一是最晚开学的学段,更别提还都是新生。   祝叙乔半弯腰,长臂一捞,那只瞧着就没什么重量的黑色书包挂在他的左肩。他抓了把头发,随意道:“啊,是吗?”   裴问青很早就来了学校,也已经看过了高二分科后的班级名单。   他和祝叙乔的名字在一张名单上。   “高二十三班,祝叙乔。”他慢条斯理念出祝叙乔的姓名,又打开记名册,拿着笔,掩饰自己紧张的神情。   祝叙乔也没想过这位传说中和他关系不好的冷面神能把他的名字和新班级记得那么清楚,顾寒声给他发过班级名单,但他没看。   他对记名无所谓,但比较怕亲妈方惟月。   开学第一天就记名,老陈那个家伙不立典范就奇怪了。给方惟月知道,他免不了一顿温柔的铁拳。   能不记就不记。   长京一中两朵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一朵冷面神裴问青,一朵便是祝叙乔。   此人偶像包袱极重,翻墙落地的姿势都要经过多方考量,外人面前一向是高贵冷艳形象。   但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思考对冷面神放下脸面有没有用处。   能屈能伸,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脸面和方惟月哪个比较重要,祝叙乔想也不想就选亲妈方惟月。   见裴问青的笔开始动,他伸手拦在裴问青面前,先是握拳,又将手一翻摊开,掌心朝上,一枚奶糖在手心里。   变魔术似的。   “裴会长,请你吃糖,就当没看见?”祝叙乔挑了挑眉,裴问青只是定定看了眼他手里的奶糖,没什么动作。   祝叙乔摸不准这冷面神心里在想什么,心里啧了一声,又换了个说法:“中午请你吃饭。”   裴问青终于肯放下手里的笔,抬眼看了看他,拿走他掌心的奶糖后,伸出指尖虚虚点在他的左耳:“耳钉摘掉。”   祝叙乔格外听话摘掉耳钉,裴问青清了清嗓子,道:“老陈现在应该从教导处出来检查了,从高一教学楼走长廊去教室,不会被看到。”   “谢了。”   祝叙乔拍了拍他的肩,全然和那个“裴问青和祝叙乔是水火不容王不见王的死对头”校园传闻不一样。   他拎着包,散漫地往高一教学楼走了。   裴问青站着没动,良久过后,白净的脸上才泛出不起眼的薄红。   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在疯狂提醒他现下兴奋的状态。   他攥着那颗奶糖,站在原地许久,才等到脸颊的热意消退。脸不红后,才结束巡查,往教室走。   **   分科后的班级同学就算大多是陌生人,在来往的帮忙搬书换课桌间,也逐渐熟络起来。   整个三楼热火朝天,你来我往间,名字八卦交换的清清楚楚。裴问青穿过走廊上暂时摆着的桌子间,收获了一堆小心打量的眼神。   他走进高二(13)班,教室里热热闹闹,老师还没来,位置都是大家乱坐。   教室最后排的位置已经被占据完全,此刻一中里那几个出名的二世祖正围绕着一个人,聊得格外开心。   被围住的那个人坐在位置上,冷着一张脸,没怎么开口。   那么多人里,裴问青只能看见祝叙乔。   “诶祝大少爷,周末去不去看车?”闻逾山注视着祝叙乔,手肘却顶顶身侧的程廷玉,示意他开口说两句。   程廷玉嘴角噙着笑,认真看着祝叙乔,压根没有开口的准备。   顾寒声坐在祝叙乔身边,充当祝大少爷那张嘴:“我们长京小乔周末还是很忙的啊,没那么多时间啊。”   祝叙乔低着头,左手拿手机,大拇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回信息,回完才肯开金口说两个字:“没空。”   闻逾山面上依旧带着笑,没有半点被拂面子的不快,转头又和祝叙乔聊起别的。   裴问青穿过两大组之间的过道,所到之处即刻消音,不一会儿满教室的八卦明星游戏篮球作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闻逾山和顾寒声侃大山的声音。   他在与祝叙乔隔了一个过道的那组最后排空位坐下,书包就垫在背后。   被闻逾山这狗皮膏药烦得要死的祝叙乔注意到他,当即抬头向他发起邀约:“裴会长也在十三班?”   裴问青微微挑眉,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身侧的位置没人坐,祝叙乔火速拎起包,坐到他身边,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道:“中午别忘了。”   裴问青握拳抵唇,掩住嘴上的笑意,开口应道:“好,不会忘。”   顾寒声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闻逾山和程廷玉的脸色骤然难看下来。   竖起耳朵听他们动静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在心里想:不是说他俩王不见王,见面就针锋相对吗?   怎么这会儿看着,还挺平和?!   李雪萍在这会儿走进教室,收获的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班级,见状满意地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仍旧站着的闻逾山和程廷玉身上,皱了皱眉:“后面两个男生,怎么不坐下?”   程廷玉只好顺势在顾寒声身边坐下,闻逾山则一脸阴郁地走出了十三班。   教室内登时看着规矩不少,李雪萍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声音不疾不徐:“我是你们高二到高三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   裴问青高一的数学课也是她任教,对李雪萍的性子摸得很透。   他略略朝祝叙乔那儿偏了偏头,压低声道:“李老师很严格。”   祝叙乔瞥了他一眼,自觉在这位冷面神面前已无形象,于是悄悄问道:“有多严格?”   他俩在底下说小话,李雪萍在讲台上一圈看过来,发现只认识他俩,再多加几个以前带过的学生。   “哟,还挺巧,年级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她眼睛亮了亮,前排的学生纷纷把头转过去,光明正大看后排的裴问青和祝叙乔。   活像一排排朝着太阳的向日葵。   裴问青和祝叙乔在被点名的那一刻立马停止了悄悄话。   李雪萍拍了拍手,道:“先自我介绍,大家都认识认识,等会儿我们再排座位。”   那张名单就是按照学号排的,祝叙乔和裴问青恰好就是一号和二号。   “来,按学号来啊,一号祝叙乔。”   祝叙乔坐在位置上发呆,他走神技巧极其高超,压根没人能看的出来。听到声音时,也能快速从走神状态里脱离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讲台上,李雪萍才发现他没穿校服,见状不太认同地看着他:“年级第一也要穿校服啊。”   祝叙乔对不同老师有不同的应对态度,教导处老陈面前就是一副不怕天高地厚的嚣张模样,能把老陈气得血压飙升,而后看着窗外祝泊闻捐的科技楼图书馆行政楼平息怒火。   面对李雪萍这种严师,又是一副规规矩矩的面孔:“知道了。”   他看着讲台下几十张期待的脸,视线又偷偷摸摸飘到裴问青脸上。   后者一脸平静注视他。   祝叙乔被他那么看着,又想起早上被抓的倒霉记忆,心下一动,拖着音懒懒散散道:“名字常年在裴问青上面的那个祝叙乔。”   他这话一出,也不管李雪萍在场,其他同学响亮的起哄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顾寒声面容扭曲地看着突然狂妄的祝叙乔,又看看裴问青,深怕这个冷面神忍不住揍他家长京小乔。   然而等他转过头时,他看见了更加惊恐的一幕。   那位常年不苟言笑的冷面神勾了勾嘴角。   我草,这是什么?   祝叙乔说完就下去了,连李雪萍都没忍住无奈地看着他,制止底下兴奋的学生后,把裴问青叫了上来:“问青,到你了。”   裴问青和祝叙乔在过道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走上讲台,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裴问青。”   他深黑的眼瞳望向祝叙乔,眼底带了点笑意:“祝叙乔,多谢你今早的糖。”   比方才更闹腾的起哄声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了不知道谁高呼的一句“牛逼”。   祝叙乔坐在位置上,朝他挑了挑眉。   裴会长还挺刺儿的。   裴问青说完就面不改色下了台,李雪萍见年级第一第二两个Alpha凑一块那么闹,一时间不免有些头疼。   “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啊。”她点了点这两个人,道。   教室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都是年轻学生,自我介绍的时候什么话都来,追着网络热词跑,也有内向局促的,小声念完自己的名字就下了台,大家也给面子地鼓鼓掌。   祝叙乔瞧了几眼,把人脸和名字对上之后就压低声问裴问青:“早上的糖就那么好吃吗?”   裴问青正襟危坐,声音却清楚飘向祝叙乔的耳朵:“那你又那么热衷在我上面做什么?”   祝叙乔悄悄打量着他,心里头却想这个冷面神果然是个行径闷骚的狂徒。   还高岭之花呢,讲话没个把门。   那帮追随暗恋他的Omega全都眼睛瞎了。   他这么想别人,却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形象也有悖于高岭之花的设定。   “看不出来裴会长还是个言辞大胆的人。”他靠着椅背,那只黑色书包叫他皱皱巴巴一团塞进了抽屉。   裴问青面上镇定,心在人声嘈杂的教室里快跳出来了:“我也没想到祝少爷还挺狂妄。”   祝叙乔偏头瞧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不是都叫我祝少爷了吗?”   他自然得做点符合少爷身份的事儿。   裴问青哑然失笑,他倒是不知道这位金贵的大少爷还会翻墙,翻得格外熟练。   自我介绍完后,李雪萍把他们赶到走廊上按身高站好,祝叙乔和裴问青两个人身高不相上下,又是落到了队尾。   隔壁班的人偷偷摸摸透窗看他俩,四处都是打量的视线。   李雪萍按身高排完位置,这才发现不久前在讲台上互相“宣战”的两个得凑到一块坐。   “叙乔,你要不要和程廷玉——”她话没讲完,祝叙乔就举了手,懒懒散散的:“老师,不用了,我看裴会长人还挺好。”   裴问青这人还挺有意思,和他坐一块,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有的玩。   祝叙乔想得格外美好。   李雪萍只好不再换,微调了几个坐后头看不太清楚黑板的同学,这才算把位置固定好。   裴问青坐姿稍微往前挪了挪,面不改色挡下顾寒声看向祝叙乔时的哀怨眼神。   笑话,他都和祝叙乔坐一块了,顾寒声这是什么意思?再想也没辙。   开学第一天就是给学生们调整状态,班主任来讲点话,宣读宣读班级规章制度就算结束。   课本也早就发了,李雪萍没开始上课,让他们自己自习。   祝叙乔那份教材有人替他上心,这会儿也全都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   裴问青把课本挪到一边,从包里拿出来一套卷子开始做。   祝叙乔低头玩手机,玩了两局植物大战僵尸,明显开始无聊,直接把手机关了丢进抽屉,自然而然地凑到裴问青身边,看他在干什么。   裴问青瞥了他一眼,也没有推拒他的意思,把卷子往他那儿挪了挪。   “这就开始做高考卷了?”祝叙乔看了眼裴问青的卷子,选择题只做第十题,填空解答也是,全都只做压轴题,前面的基础题一道不看。   这才高二,这么拼。   “你要是嫌无聊我有竞赛的卷子。”裴问青淡淡道。   祝叙乔摆摆手,朝他摊开一只手:“不用了,就做这个吧,给支笔。”   那书包真就是个摆设,裴问青定定看着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上学不带笔?”   祝叙乔用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他:“不带也可以啊。”   他这刚说完,一旁的程廷玉就笑着开口道:“叙乔,你又没带笔?”   裴问青看着程廷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三盒红蓝黑水笔,全是外文的标签,似乎是还觉得不够,程廷玉甚至又掏出了一盒自动铅笔和一盒涂卡笔。   祝叙乔看都没看一眼,用“我就说吧”的表情看着裴问青。   后者认命似的从包里摸出来一支笔给祝叙乔:“给。”   祝叙乔这人也的确不用操心。他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操心他的份,缺什么要什么立马就有人送到他手边,断没有他替别人操心的。   天生好命。   裴问青在心底叹了口气,竟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祝叙乔也没跟他客气,早上那颗糖和中午预备请的一顿饭,似乎成了他俩拉近关系的绝佳道具。祝少爷这会儿已经把裴问青算作是半个自己人了。   程廷玉带着笑把笔收起来,眼底却是一派阴沉。   顾寒声瞧了他这舔狗似的作风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又抽出一张纸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可怜兮兮道:“我们长京小乔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喽。”   程廷玉咬牙道:“顾寒声,你恶不恶心。”   “这题选B吧?”祝叙乔没草稿纸,还是从裴问青那儿摸的。   他做题不太爱留草稿,都是心算。要做草稿,都是为了保证没问题,写出来给别人看的。   这会儿他拿着草稿纸,笔尖点点裴问青算出来的C选项。   裴问青拿着他的草稿和自己的思路对了对,前面都没问题,最后的计算出了问题。   他点点头认同祝叙乔的答案,便见某个少爷带了点得意神情看着他,像只逮了大鱼回家的猫,还拿着水笔划掉了他的“C”,写上了“B”。   裴问青暗自摇头,道了句:“厉害。”   就算做是夸奖了。   裴问青做题有时候会多想几步,解题思路就显得迂回,祝叙乔做题向来横冲直撞,能用最简洁最快的方式想通,绝不走弯路。   卷面上沉稳和嚣张的笔迹共存,并排出现在卷子的答题位上,卷面间还夹杂了几张草稿纸,有添了辅助线的立体几何,也有算式抛物线,甚至还有涂鸦。   祝叙乔这家伙写无聊了就开始画豌豆射手,吐出的豌豆全变数学公式,攻击一旁的椭圆和双曲线。   写到后来他索性画格子,让裴问青和他玩纸上五子棋。   裴问青一心二用,一只眼睛看题目,脑子里在算f(x)的最大值,一只眼睛看格子,在祝叙乔画完圆圈后,精准在另一头堵住他的路,画上黑色实心圈。   一个跑一个堵,祝叙乔的路硬生生全给裴问青堵死,草稿纸画了半页的格子。   等裴问青把相对范围内函数的单调性想明白,上午的自习也到尾声,午休时间到。   “走,请你吃饭。”祝叙乔立马丢开笔,假装看不见自己纸上的失败。   他拿起手机,背起那只空包,对裴问青道。   裴问青把卷子收进抽屉,把包里的卷子笔袋全部拿出来之后,才和祝叙乔一起走出教室。   顾寒声刚想喊祝叙乔去吃饭,一抬头人已经没影儿了。   程廷玉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和新人跑了,旧人。”   顾寒声:“……至于报复心那么强吗,半斤八两的旧人?”   裴问青和祝叙乔两个人都是走读,出校走的大门,拿着走读证格外容易。   走读学生不多,他俩又出来的早,学校大门口放眼望去就他们两个。   “你要吃山珍海味还是清粥小菜?”祝叙乔站在校门口问他。   裴问青道:“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左拐,还是右拐的区别。”祝叙乔伸手在路口两边晃了晃。   裴问青道:“那就清——”   “问青。”   一道清亮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祝叙乔看向前方,一名长相清丽,看不出年纪的Omega向他们走来。   他刚想打趣裴问青,却看见裴问青一张脸格外阴沉。   冷脸怎么变黑面神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想。   就听裴问青紧跟着喊了一声:“小爸。”   何小舟款款走到裴问青面前,用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看着祝叙乔:“问青,这位是你的同学?”   祝叙乔刚想打招呼,裴问青就用格外生硬的语气打断他:“小爸,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这个做小爸的不放心儿子,还不能来看你?”何小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祝叙乔站在一边打量这父子俩,只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他看向何小舟,眼尾细微到并不明显的皱纹,与看起来保养得当,还是有些粗糙的手都暴露了这个Omega已经有些年纪的事实。   裴问青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他转头对祝叙乔道:“抱歉,我中午要和我小爸吃了。”   他说完根本不给祝叙乔反应的时间,直接和何小舟走了。   祝叙乔微微蹙起眉,打量他们的背影。索性往右边的巷子走,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响亮的巴掌声。   他的半边身子都隐匿在巷子里,回过头去看,裴问青站在他的小爸面前,偏着头沉默不语。   祝叙乔下意识去看他们附近,路人少,没学生,裴问青不至于连颜面都保不住。   学校门口扇已经上高中的孩子的耳光,这个孩子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裴问青的小爸是没脑子吗?   祝叙乔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直接走出去的打算。   他站在原地,看着裴问青被他小爸拉上了一辆车。   “小乔,看什么呢?”顾寒声终于赶上,突然出现在祝叙乔身边,问道。   祝叙乔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寒声还想顺着他的视线张望,被他一巴掌粗暴地糊住眼睛:“看什么看,我好饿。”   “你吖出了学校就暴露本性了是吧?”   “你管我?”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哎呀太可爱了两个小朋友,真可爱啊   我们青青还说自己铁面无私记了名字,见到乔乔魂都没了还记名字呢。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出自李白的《把酒问月》   感谢在2024-04-28 00:09:59~2024-04-29 15: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2个;三千、雪吹孤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诱受请联系我 16瓶;三千 9瓶;朝俞 3瓶;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磕的CP不b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少年回忆(2)   “我不是和你说了少和其他人来往吗?”何小舟冷着脸道。   裴问青没说话, 木然地将饭塞进嘴里。何小舟伸出手掌,轻轻摸上他因耳光略有红肿的脸颊,沉声道:“裴问青, 你的真实性别不能被发现明白吗?”   “我为你铺了那么多年的路, 你不能让我前功尽弃。”   何小舟的手越来越用力, 到最后几乎是贴着裴问青开口:“问青, 小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争气啊。”   “我是前车之鉴,问青。”他语气缓缓, 劝说裴问青, “如果你不能用你alpha的身份拿到裴家的钱权, 那你就得嫁给那些恶心的肥猪。”   裴问青麻木地听着何小舟描绘,那些粘稠的阴影顺着他的脚跟不断攀升, 死死扒住他不放。   何小舟又道:“难道你要丑态毕露地躺在那些恶心的家伙床上吗?问青,你不会接受的。”   似乎是这一通说教能看出成效, 他重新坐回位置上,从癫狂的状态里缓缓恢复到平静冷若冰霜的模样。   “把药吃了。”他将禁药放在裴问青的手边。   裴问青面无表情将药剂打开, 生生灌进口中。浓郁的苦味溢满口腔,反胃感涌了上来,他只想逃。   他从四岁开始就一直在吃抑制Omega信息素的禁药,这些禁药能让他看起来像个alpha, 满足何小舟的计划。   “好孩子。”何小舟满意地看着他, 又心痛地看着他的脸, “脸还痛不痛, 是小爸不好, 下手重了些。”   裴问青沉默地摇摇头, 拉开了车门。   下车前, 何小舟意有所指道:“问青,你不为小爸想想,也得为了令昔想想。他今年也十三岁了。”   裴问青眉头直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低吼出声:“何小舟,那是我亲弟弟,也是你的亲儿子!”   何小舟面色不改地看着他,答非所问:“我只有你一个‘alpha’儿子。”   裴问青咬着牙,重重关上了车门。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何小舟便让司机驱车离开。裴问青茫然地站在路口,刺耳的鸣笛声划破街头,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干呕出声。   那管药开始在他体内发挥效用,他的腺体刺痛,浓烈的反胃感侵蚀他。裴问青哆哆嗦嗦地将手伸进口袋,抓住了那枚奶糖。   他试着剥开糖纸,然而手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强行撕开,还没抓住,那枚奶糖在指尖翻动跳了出去,滚了一地的尘埃。   裴问青皱着眉,下意识要跪倒在地去捡糖,然而还没倒地便被人拦腰扶了起来。那个人一脚踢开掉在地上的糖,在他尚未开口说话时,一枚剥开糖纸的奶糖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指腹贴上他柔软的双唇,又快速离开。   那人啧了一声,道:“脏了还捡什么,又不是没有。”   似乎见他傻愣在原地,那人又道:“手干净的,洗过了,不用怕。”   给他喂糖的那个人语气慵懒,一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撑起了他。   浅淡的薰衣草味道。   “不是,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低血糖啊。”祝叙乔震惊地看着他,裴问青含着奶糖,却呆呆地看着祝叙乔。   “祝叙乔……”   “在在在,干嘛呢。”祝叙乔扶着他,懒懒散散的,“你脸色也太白了,我带你找地儿坐下。”   学校附近有个糖水铺,祝叙乔看了一圈,没有一中的学生。他把书包背到身前,一把拉过裴问青,把他背了起来。   “没请你吃饭,这样算给你抵消了啊。”裴问青还想挣扎,祝叙乔倒是两手托着他大腿,轻轻松松向上掂量了他一把。   “我有锻炼的,还有六块腹肌,不用担心我背不动你。”祝叙乔背着他走到糖水铺里,连口气儿都没喘,很显然如他本人所说,非常轻松简单。   他把裴问青往糖水铺最里头的位置一放,让他靠着墙靠一会儿,又去前台点单,过了没一会儿,手里拿着瓶冰可乐回来了。   祝叙乔抽了两张纸巾包在可乐外罐,大拇指和食指拎着罐口动作轻柔地贴在了裴问青红肿的面颊上。   “拿着冰敷一会儿,会舒服一点。”   祝叙乔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朝裴问青挑了挑眉,裴问青没什么反应,依旧失神地盯着他。   “不是……行吧行吧,病号最大。”祝叙乔还想说点别的,瞧裴问青那副样子,还是乖乖做了苦力,拿着冰可乐给他冰敷脸。   糖水铺的老板在他拿着冰可乐给裴问青冰敷的时候,端着一碗红豆鲜奶麻薯和一小碟盐酥鸡走过来,将东西放到他们面前。   “先吃点东西吧。”祝叙乔将糖水推到裴问青面前,怕他吃甜的吃多了发腻,还点了碟咸的。   甜咸永动机,拿捏得很到位。   裴问青还是没动,祝叙乔看着他那双失神的眼睛,无奈拿起勺子:“不会还要我喂你吃吧?”   “……不用。”   见他真要擓一大勺麻薯塞自己嘴里,裴问青呛了一声,抬手摁住他的手。   祝叙乔把勺子放回碗里,勺柄朝向他。   “你怎么在这附近?”裴问青接过勺子,迟疑道。   他没想过那个时候祝叙乔会那么恰巧的出现。   “啊,我去隔壁阿婆那儿吃馄饨,吃完看你在大街上走神,就做了回好人好事。”   祝叙乔往左指了指,隔壁就是他方才吃馄饨的店。   裴问青中午根本没吃多少东西,此刻也没多少进食的念头。但他看着那碗红豆牛奶麻薯,还是拿着勺子,慢慢吃了点。   祝叙乔右手拎着那罐冰可乐,给裴问青敷脸,左手就拿着手机滑,也没有多问裴问青脸上的巴掌印哪里来,为什么和小爸关系那么差。   什么都没说。   “祝叙乔,”裴问青塞了两口就塞不下了,他放下勺子,道,“谢谢你。”   “不客气。”祝叙乔没看他,随口应道。   裴问青从他手里接过那罐可乐,祝叙乔右手顿时空了,转过头去看他,惊讶道:“你就吃这么点?”   “饱了。”裴问青道。   “你一个alpha饭量还挺小。”祝叙乔翻出钱包去前台结账,还没起身,裴问青又抓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他低头看向面容苍白的男A,又看看自己的钱包,“我还没有到出门都不带钱包的程度。”   裴问青摇摇头,道:“我付就好,而且我要打包。”   祝叙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半眯那双眼瞧他:“你是不是想把我请你的那顿饭留着?”   说完他也不等裴问青反应,挪出路给他:“请。”   他们回教室时,一帮人已经熟络起来,整个教室里热热闹闹,见到裴问青拿可乐捂着半张脸,有人担忧问道:“裴会长,你的脸怎么啦?”   裴问青还在找借口,祝叙乔已经随口道:“想题目太认真,撞电线杆了。”   问话的那人肃然起敬,忍不住道:“好认真。”   裴问青:“……”   祝叙乔坐回位置上,把包丢到桌上,拿着手机和耳机从后门出了教室。   裴问青看着他离开,也没多问,安安静静把打包的红豆牛奶麻薯和盐酥鸡放在课桌里。   “诶,裴问青。”顾寒声见祝叙乔走了,挪到裴问青身边,没坐祝叙乔的椅子,就站在后面问,“你和小乔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裴问青抬眼瞧了瞧他,一言不发,直接趴下来睡觉。   顾寒声自讨没趣,躲回座位了。   红肿的脸颊贴着冰可乐,连疼痛都消失不少。裴问青从来没想过祝叙乔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也不知道祝叙乔看到了多少。   但他什么都没问,沉默地保全了他的自尊。   **   薰衣草的气味环绕在身侧,裴问青慢慢睁开眼,紧跟着抬起头。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多数都在趴着睡觉。   祝叙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座位,精神头还挺好。   “你没午睡吗?”裴问青用气声问道。   “趴着能睡着就奇怪了,我去音乐教室睡了一觉。”祝叙乔对他道。   大家都在睡,他也就趁这一会儿凑到裴问青面前,细细看了一会儿才道:“不红也不肿,冰敷还挺有效果。”   可乐早就不冰了,裴问青把那罐可乐放在桌角,和他认真道谢:“多谢你的可乐。”   祝叙乔没什么反应:“你自己花钱买的。”   下午铃声响的时候,李雪萍走进教室,把课表贴在黑板旁的小宣传栏上,对底下的同学道:“下午我们选一下班委啊。”   “先从班长和副班长开始吧。各一位啊,谁毛遂自荐一下?”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祝叙乔认真且激烈地打斗地主,算牌算的格外快,压根不管班委的事情。   他高一那会儿选班委的时候压根没插话,假装自己不存在。   “都这么安静我点人了啊。”李雪萍笑道,“我记忆很好的,你们每个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已经全部记住了。”   现在就差个起头的。   李雪萍没想到班干部的位置不吃香了,又道:“那你们互相推荐?”   自己来不好说,互相推荐倒是立马有人了。   顾寒声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喊了个名儿:“祝叙乔!”   祝叙乔听到自己的名字,手滑把四张尖拆了一张打出去,气得锁定顾寒声,这狗东西假装无事发生,看窗外风景看得起劲。   “来吧,叙乔你起个头。”李雪萍看向他,他把手机关了丢抽屉,站起身就祸水东引:“老师我推荐裴问青。”   裴问青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祝叙乔朝他狡黠一笑。   裴问青:“……”   “问青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再让他当班干部太忙了。”李雪萍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这回轮到裴问青朝祝叙乔笑了。   祝叙乔:“……”   “还有没有人推荐的?”李雪萍又问。有祝叙乔被推出来之后,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站了起来,看模样就挺有侠气。   祝叙乔略带期待地看着这位仗义的女侠,希望她赶紧接过烫手山芋,万没想到女侠一脸平静告诉老师自己要当副班长。   祝叙乔:“……”   他面无表情一圈看过来,和他对视上的不约而同装没看到。   祝叙乔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平时在一中积极得要死的那群人都去哪儿了?   “别挣扎了,你没发现大家很喜欢你吗?”裴问青幽幽道。   “那还是别喜欢比较好,很麻烦啊。”祝叙乔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李雪萍倒是很满意,让祝叙乔坐下:“行,班长就是你了。”   等他这个班长定下,副班长的竞争忽然变得激烈起来,那帮积极的人瞬间冒了出来。   祝叙乔无言以对。   接下来每个委员的竞选都和表演似的,祝叙乔坐在台下,斗地主都不想打了。   裴问青拿了张草稿纸,写小纸条给他:下五子棋吗?   祝叙乔瞟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他接过笔,回他:好。   裴问青的草稿纸不知道哪家店买的,在祝叙乔震惊的眼神里,他直接摊开那张草稿纸,覆盖了两张桌子。   一翻面,甚至是网格的,都不用祝少爷亲自画格子。   “还挺周到。”他低声道。   他们两个往桌子底下各伸出一只手石头剪刀布。   三局两胜,谁赢谁先走。   祝叙乔在这种事情上运气一向很好,赢了裴问青两局,率先挑了个格子画圆圈,裴问青看了眼,在左边画了个实心圈。   台上正在激烈地竞选班委,台下是激烈精彩的纸上五子棋对决。   他们俩玩五子棋还要拼命动脑筋,给对方下套,总而言之讲究埋线千里,很是酣畅淋漓。   只不过画着画着周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格外安静起来。祝叙乔勉强甩开裴问青的追捕,没画两格又被裴问青追上。   裴问青半点没让他,率先连成五子,矜持地放下了笔。   祝叙乔在纸条上写了个承让,两人一抬头,李雪萍没在讲台上,所有同学都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   “五子棋好玩吗?”   他俩愣了愣,动作极其整齐划一地转过头,李雪萍站在他们身后,笑得很和蔼。   裴问青:“……”   祝叙乔:“……”   “老师你要来一局吗?”祝叙乔想了想,把笔递给李雪萍。   李雪萍:“……”   “你俩自己玩吧。”李雪萍摇摇头,重新回到讲台上备课去了。   一场紧张刺激的纸上五子棋到此为止,裴问青和祝叙乔被同学看了热闹,也没心思对决。   祝叙乔中午睡够了下午格外精神,又不想做题目,坐着又无聊,索性看裴问青写题。   说是不做题,裴问青一旦停笔几秒钟,他的思路就跟了上来。   两人安安静静做题做到放学,祝家的司机来的早,祝叙乔率先出了校门坐上车回家。   裴问青却在学校留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间。   【何小舟:问青,回家。】   裴问青冷着脸背起包,裴家的司机不在校门口,他看了两眼就知道这是白天忤逆何小舟的结果。   何小舟在裴家斗了十年,总算把上头三个太太斗倒,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但总算有了点管家大权。   克扣裴问青的生活费,让他花大力气回家是他经常用的招数。   只不过裴问青本人四处参加竞赛,裴昌年对这个裴家唯一会读书的“Alpha”儿子也上心,钱财上倒没有特别困难。   何小舟沾沾自喜,觉得这是惩罚,对裴问青而言却是延迟回家的好方式。   他能坐公共交通,慢慢悠悠回家,不必面对裴家那帮恶心的东西。   到裴家时将近七点,没人等他吃饭,裴问青也不介意,提着书包就回了房间。   裴昌年上了年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早用过饭回房间里待着,何小舟陪在他身边,伺候得尽心尽力。   偌大的裴家安安静静,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没有出头找事,裴问青很是满意。   他放下包,没什么形象地倒在床上,便听见房间门被敲响,一下又一下,很弱,不怎么有力气。   这种敲门方式在裴家,只有他的弟弟裴令昔会。   裴问青下床去开门,裴令昔端着一个餐盘挤了进来。   “哥哥吃饭。”半大的Omega细声细气对他说。   “吃的哪儿来的?”裴问青接过餐盘,问道。   裴令昔生了双圆眼,身形有些瘦弱,眨了眨眼睛道:“悄悄让王姨给你留的。”   弟弟端饭来,裴问青不想吃也得给面子,他坐到书桌前,裴令昔就坐在他的旁边,悄悄看他吃饭。   “令昔,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他看向裴令昔,问道。   裴令昔今年刚升初一,人却因为身体不怎么好有些瘦弱,裴问青担心他在学校里的情况。   “没有,大家都很好。”裴令昔摇摇头,趴在桌边看兄长,悄悄说,“哥哥,小爸这几天对我很好。”   裴问青皱了皱眉,怕吓到裴令昔,继续吃饭,不动声色问道:“他陪你做什么了?”   “他带我去买衣服,带我出去吃饭。”裴令昔想了想,一件一件数给裴问青听。   何小舟眼里只有裴问青这个“alpha”儿子,裴令昔这个病弱的小儿子压根不放在眼里。对何小舟而言,他养的那盆兰花都要比裴令昔金贵。   裴令昔基本是裴问青自己带大的。   裴问青不可避免想起白天何小舟说的话。   “令昔今年也十三岁了。”   手里的筷子险些被折断,裴问青强忍着怒气,低声问裴令昔:“令昔,除了这些,他有没有带你去和什么人见面?”   裴令昔怯生生地摇摇头,何小舟只是单纯地带他去吃了顿饭而已。   裴问青眉头紧锁,还是叮嘱了裴令昔一句:“令昔,他下次带你去做事时,一定要和我说,记住了吗?”   裴令昔重重点了点头:“嗯!”   **   祝叙乔到家的时候,餐桌上饭菜已经备好,就等他回来。方惟月朝他招招手,温柔道:“乔乔,洗手来吃饭。”   祝泊闻非要和儿子挤在一个洗手池,压低声问他:“学校好不好玩?”   祝叙乔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爸,你上学的时候觉得学校好玩吗?”   “有你妈妈在,当然好玩。”   “切。”   祝叙乔故意把水洒在祝泊闻身上,后者直接把水淋淋的手盖在儿子脑袋上,硬生生揉搓他那头凌乱的黑毛。   头发湿漉漉一片,祝叙乔立马像抓到把柄,赶在祝泊闻之前冲出卫生间,跑到方惟月身边大声嚷嚷:“妈妈祝泊闻欺负我!”   祝泊闻瞪大眼睛看他:“诶臭小子,你别冤枉我啊!十七岁了还找你妈妈告状!”   祝叙乔一大高个缩在方惟月身后,朝他做了个鬼脸。   方惟月眼一瞪:“祝泊闻,又欺负你儿子!”   “老婆,明明这小子先挑衅我好不好?”祝泊闻立马喊冤,方惟月压根没理他,转过头摸了把祝叙乔湿漉漉的脑袋,回过头就是一个白眼。   祝叙乔得意洋洋看着他,朝他做口型:“叫你招惹我。”   父子俩成天都要闹一回,从小闹到大,完全不嫌幼稚无聊。   一家子坐在桌前吃饭,祝叙乔今天脑力体力双重消耗,扒饭扒得极快,他这个年纪吃饭得按盆来算,祝泊闻和方惟月坐在位置上,互相对视一眼,又满意地看着疯狂扒饭的儿子。   祝叙乔吃饭吃着吃着觉得不太对劲,慢慢从碗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爹妈:“怎么了吗?”   他低头看看碗,无辜道:“我今天用的是碗,不是盆!!”   “好好好,拿碗吃饭拿碗吃饭。”祝泊闻拿他没办法,匆忙应付过去,紧接着一脸八卦看着他:“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咳咳咳……”祝叙乔呛了两口,离他近的方惟月拍拍他的背,把水递给他。   祝叙乔就水把饭吞了,震惊地看着祝泊闻:“我为什么要有喜欢的人?”   “儿子,你难道就没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吗?”祝泊闻试着催发他的记忆,祝叙乔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没有人长的比我好看。”   祝泊闻:“……”   “今天分科换班了吧,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方惟月往祝泊闻碗里夹了块没多少肉的排骨,意思是让他啃骨头去,安静一会儿。   祝叙乔乖巧应答:“有。”   “学校学生会会长,叫裴问青,人还挺有意思的。”他继续扒饭,方惟月和祝泊闻听到这个名字却又对视了一眼。   “裴家那个孩子?”方惟月问道。   “裴问青,应该是吧。”祝泊闻说。   祝叙乔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一脸呆样问道:“谁,哪个裴家?”   “祝叙乔同学,你这么傻乎乎的,以后被人骗了数钱都不知道!”祝泊闻掐了把他的脸。   方惟月也跟着点头:“我们乔乔心又软,人又傻乎乎,以后可怎么办呀。”   祝叙乔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辜吃饭也能被带到这个话题,义正言辞道:“我不傻好吗?我今年十七,不是七岁,为什么老是觉得我傻啊?”   方惟月只是笑着看他,没说话。   心软就心软,傻乎乎就傻乎乎吧,她和祝泊闻又不是不能护着他。   “再说你们不还是在吗?干嘛,要抛下我远走天涯度蜜月了?!”祝叙乔先说了一句,而后越想越不对劲,大声怀疑道。   “祝乔乔你的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的。”祝泊闻无奈地看着他,祝叙乔的注意力已经被裴家的那个孩子吸引走,完全没兴趣跟祝泊闻抬杠。   “所以是哪个裴家?”   “你八岁那会儿硬吵着要出去玩,我们索性把你带去裴家的宴会。”祝泊闻道,“你不是在宴会上救了个受伤的小孩吗?那个小孩叫裴问青。”   方惟月点点头,意思是说的都是真的。   祝叙乔想了想,还真记起来这桩陈年旧事。   “原来是他啊。”他道,“我说怎么老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高一那会儿他甚少和裴问青碰面,裴问青有露面的场合他都在走神,也就今天正式和裴问青对上脸,相处的时候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原来八岁那会儿就已经见过面了。   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他想起白天时裴问青硬生生受下的耳光,若无其事问道:“裴问青和裴家关系不好?”   方惟月叹了口气,她对孩子总是多一分关注的:“关系是不怎么好。裴家……”   她摇摇头,没有多说。   祝叙乔也知道她的性格,方惟月没有在人后谈论的习惯。他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总是忍不住想起裴问青幼年被追着打的惨痛经历。   和现在这个冷面神简直判若两人。   他第二日难得起得早了些,祝泊闻要上班,见他下楼还有点小惊讶,抬手看了看时间:“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祝叙乔打了个哈欠,坐下来吃早餐,吃完索性蹭祝泊闻的车去学校上课,瑜晟和一中距离差得并没有太远,也算顺路。   方惟月顺手替他们整理好衣领,道:“我今天要出门采风,一周时间不会在家,你们自己好好相处啊。”   她是风光摄影师,在外跑动时间多。祝叙乔一听挎着张脸,看了眼祝泊闻。   祝泊闻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我老婆出差我最难过好不好。”   方惟月听他俩拌嘴就头大,两只手一边一个,直接把他们踢出家门。   到车上一路祝家父子俩还在挤兑对方,到一中门口的时候,祝泊闻更是彻底解脱,逮着祝叙乔的后衣领就把他丢出车了。   “小讨债鬼。”他笑骂了一句,让司机开车赶紧走。   祝叙乔今天安分穿了校服,一中校服不算丑,套在他身上更是让他穿出走秀的错觉。   他一路晃进学校到教室,裴问青早就坐在位置上写题了。   “早。”裴问青冷淡道。   祝叙乔坐在位置上,也没回应,反而压低声问他:“裴问青,我们以前见过面,你怎么不说啊?”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在外:高贵冷艳   祝叙乔在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吃饭以盆为单位   是个饭桶(字面意思,褒义)   *裴问青青春期其实吃饭很不认真,祝叙乔比他省心   感谢在2024-04-29 15:45:59~2024-04-30 15: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破防日常^_^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现实·回忆(1)   “我哪里敢说……”二十八岁的裴问青低声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么狼狈出现在你面前,我也想保留一点形象。”   十七岁的祝叙乔问十七岁的裴问青, 为什么不直接说“好久不见”。   但这种事, 二十八岁的裴问青都不能游刃有余处理, 更遑论十七岁青涩的裴问青?   在暗恋的人面前, 总要保全自己的形象,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能肆无忌惮地表露内在自我,足够亲密的关系才是大前提。   他捏捏祝叙乔的手指, 站起身掀开窗帘。   祝叙乔已经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半月, 医生说他状态还不错, 能够出院回家住。   这一个半月里,裴问青也曾为他屈起颤动的手指激动不已。   只不过多来几次后, 他就明白那只不过是某些情况的自发性肢体活动,并不能证明他会醒来。   裴问青对此也只能放平心态。   “我们今天要回家了。”他对昏迷的祝叙乔低声道, “特意挑了晴天,你还能晒晒太阳, 散散步。”   顾寒声匆匆忙忙赶来,帮着他带祝叙乔回家。   “还没醒吗?”他问道。   裴问青点点头。   顾寒声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现在的平和心态,经历了多番挣扎。但最有资格悲痛的人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他也只能慢慢调节自己。   “净折腾人啊你。”顾寒声想放肆大胆一把, 掐祝叙乔的脸, 然而裴问青就站在他身后, 看得他头皮发麻。   裴问青在市中心的那套平层早就叫人布置完毕, 在家门口的时候, 顾寒声还从他背的那个大包里扯出来一串柚子叶, 以及火盆。   裴问青:“……”   “去晦气懂不懂?我特意查的。”顾寒声一本正经道,拿着柚子叶在祝叙乔身上拍拍扫扫,又说:“其实应该沾水的,但那样对小乔不太好。”   柚子叶扫完,他又掏出打火机把火盆点起来:“你抱着他跨过去好了。”   裴问青不辜负这位“长辈”的好心,再者他也因为祝叙乔做手术这件事,已经从无神论者彻底转变,抱起祝叙乔,跨过火盆。   顾寒声在他俩身后念叨:“身体健康,万事平安,晦气尽消。”   说完把火盆灭了,收拾东西跟着进了房子。   裴问青将祝叙乔放在病床上,房间朝南,床铺正好能晒到太阳。   下雨了,还能让他听见雨声。   顾寒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这间房间,他不知道裴问青要花多少心血才能布置出来。   就算是找人,房间布局也要他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他叹了口气,对裴问青道:“那我先走了?”   “好,麻烦你了。”裴问青点点头,顾寒声也不用他送,自己走人,很是干脆。   裴问青坐在祝叙乔身边处理工作,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起身,走向那个装满“祝叙乔”的房间。   密密麻麻的照片依旧贴在墙上,他的手抚过那些照片,顺着这些照片一路看过去,停留在祝叙乔做过的卷子,留下的草稿,还有那条校服上。   他从课桌里抽出一份相册,拿着那条校服回到房间,继续和祝叙乔讲少年时期的故事。   祝叙乔的身体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信息素,手指不自觉勾了勾,裴问青坐在他的身边,环住了他的手,将相册打开给他看。   “这张是高二运动会拍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班级里没人跑三千,最后是你顶上的?”裴问青低声道。   那张照片上,十七岁的祝叙乔正结束一场三千米比赛,大汗淋漓,仰着头喝水。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送水的人,镜头下全都做了虚化处理,只剩下祝叙乔在人群中央,最为鲜明。   祝叙乔虽然在喝水,那双眼睛却是看向了镜头。   裴问青透过这张照片,似乎能望见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那会儿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祝叙乔维持节奏,在队伍里不紧不慢跑,到最后一圈却是直接开始冲刺,超了所有人,率先冲过终点。   冲过终点后的祝叙乔接过顾寒声手里的水,站在原地平复呼吸喝水,喝完后空瓶丢给顾寒声,面无表情穿过人群,来到了他的身边。   裴问青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运动过后信息素外泄是正常现象。   祝叙乔那会儿隔离措施做的到位,再加上他白水似的信息素,除了他刻意进行等级压制,一般情况少量泄露不会带来格外严重的影响。   他那时还会打趣裴问青:“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吗?”   第二性别不同,这种问题就是性/骚扰。如果是Alpha问另一个Alpha,大部分是挑衅,也有小部分是帮忙确认隔离措施是否到位。   十七岁的裴问青维持着祝叙乔alpha好友的身份,平静回答他,能闻出来一点。   祝叙乔有些苦恼地勾住他的肩膀,问他是什么味道。   “我闻不出来,白开水似的。”他说。   那时的他们在同桌一个半月的过程中逐渐磨合,中间还经历了祝叙乔十七岁的生日,运动会时,祝叙乔已经把他当好友对待,肢体接触成为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裴问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那个时候已经闻出来了,只不过笨嘴拙舌,根本说不出来。”二十八岁的裴问青将相册翻到下一页,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那个时候哪里敢开口说,光是维持自己的神色不要暴露就已经是难事一桩。   祝叙乔的掌心干燥,裴问青展开他的手掌,试图给他看手相,去找那条生命线在哪里。   处理工作,照顾祝叙乔,给祝叙乔讲故事,已经成了他一天的固定事项,每天都活得格外规律。   他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躁动的心逐渐沉寂,如群山般静静等候一场山雨。   不过这种平和也为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紧张悬吊的心一旦放平,身体在紧绷状态期间的调节重新回归原有水平,一些反应在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后也慢慢冒出了头。   他早年间服用的禁药太多,一朝恢复Omega的身份,发情周期紊乱简直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与祝叙乔在之前就进行了完全标记,让他不至于在发情期格外崩溃。   他只注射了一针抑制剂,就倒在床上昏昏欲睡,醒来时发现躺在祝叙乔的身边,被一堆祝叙乔的衣物包裹。   除此之外,还有祝叙乔之前用过的一些生活用品,他甚至能在枕头旁找到祝叙乔的刮胡刀。   Omega的筑巢现象。   他紧紧牵着祝叙乔的手不肯放开,早就没有信息素的校服外套垫在身下。   已经湿透了。   就算祝叙乔昏迷,裴问青依旧感到格外羞耻,何小舟给他带来的阴影至今未曾消磨,他对发情期的观念还是抱有“放/荡”的观念。   他清楚知晓这是普通的生理反应,但那些十几年的阴影与说教却不是简单能消弭的。   好在发情期只持续了两天就结束了,他沉默着收拾了一切,看见祝叙乔的眼皮颤动了两下。   他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惊讶的情绪,用热水打湿毛巾,替祝叙乔擦了脸。   一些自主性肢体活动而已。   这次颤动后,祝叙乔再也没有反应。   为了开颅手术剃光的头发也冒出了茬,裴问青拿着手机拍了几十张做记录。祝叙乔每一天的变化他都没有错过。   那条湿透了的校服外套,裴问青只能遗憾地洗了。   **   12月24日那天,高二(13)班整个班的气氛都很浮躁,私底下的眉眼官司不知道来了几回,祝叙乔和裴问青并不清楚这一天是什么情况,直到两个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精美礼盒包装的蛇果。   他俩中午一起躲音乐教室午休了,裴问青靠着墙抱臂睡,祝叙乔和他打了声招呼,直接枕他大腿了。   为什么要枕大腿,他的原话格外理直气壮。   “睡觉总要垫一垫吧?”   裴问青无言以对,只好任由他去。把大腿贡献出来给祝少爷当枕头睡了一个中午。   醒来的时候腿都麻了,好在祝少爷也清楚等价交换,给他按摩按到不麻,两人才结伴回教室。   一进教室,就被桌上规规矩矩搭起来的礼盒震慑到了。   “今天平安夜?”祝叙乔高一的时候没少收,看了眼就知道是平安果。   但裴问青还是头一回被人送这些。   他高一的时候和人相处格外疏离,整个人就跟冰冻过似的,不和人搭话也不和人亲近,独狼一个。   这会儿大家大概觉得他和祝叙乔走得近,身上多了点人气儿,也敢送东西了。   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平安果,祝叙乔想也没想就让顾寒声替他传话:“小乔这儿有苹果,谁要吃的自己来拿啊。”   “你的收不收?”祝叙乔问裴问青。   裴问青摇摇头:“发出去吧。”   这些都没署名,就留了张纸条写着平安夜快乐,压根不知道谁送的。他们又吃不了这么多,只能再转手送给班里其他同学,让其他同学分担了。   文娱委员趁乱在前头宣传学校的信旅活动已经开启,直到元旦结束。   信旅活动由长京一中学生会举办,所有人可以写信给自己想要的收件人,送信件的工作由学生会文娱部的成员负责。   这种活动一般到最后都会变成大型表白信件递送,祝叙乔高一那会儿经历过收信狂潮,学生会的成员提着小麻袋的信,直接放在了他的脚边。   那一麻袋的信他最后让司机提回祝家,他一个字没看,祝泊闻对他的人气很满意,方惟月则找了巨大的箱子,让他把别人的心意装好。   参与信旅活动的年轻学生们,也没想着收到回信,只是找个由头表达自己而言,如果收到回信,也算是学习时间里难得的小幸福了。   祝叙乔对信旅活动不感兴趣,但对裴问青有没有收到信很感兴趣。   “裴问青,你有收到过信吗?”   裴问青把桌上最后一个蛇果递给同学,回道:“有,不过都是学生会成员当面直接给我的。”   全是“会长你辛苦了”,信封里再装点小零食就算结束。   那些信件他都放在学生会办公室,没敢带回家。   何小舟对他疯魔一样的控制欲,会把那些信件全部撕碎,即使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会长辛苦”。   裴问青深知善意来之不易,对他人的好意总是记挂在心,好好保存。   “那你这也不算参加过活动啊。”祝叙乔拖着音说,“今年可以参加一次。”   裴问青只是摇了摇头,下午上课时,就见祝叙乔埋头狂写什么东西,他转过头,思来想去,还是抽了张白纸给祝叙乔写。   内容不知道写什么,那些东西是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全都藏在心底。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分析课文语法,裴问青低着头,专注想应该给祝叙乔写什么,才比较符合现下他们之间的好友关系。   笔尖落在纸上,“祝”字写了个礻字旁,笔画都是抖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应该先打个草稿。   英语课过后是体育课,祝叙乔率先出了教室去体育馆,路上顺手把信件丢进信箱。   他身旁没人,也就没人关注到祝叙乔也会主动参加信旅活动。   裴问青坐在位置上犹豫了很久,才写下给祝叙乔的这封信,内容根本不多,就那几行字。   信封是前桌女生送他的,他直接折好信,塞进信封,拿着信下楼投递。   投完才去上体育课。   学生会的成员到下午下课,晚自习开始前来送信,照例是往祝叙乔身边放一麻袋,再往裴问青桌上放一小袋,剩下的放在讲台上,让人自取。   “小乔,你这一麻袋又要提回家了啊。”顾寒声凑热闹瞧了眼,对他道:“我今年可是给你写了。”   祝叙乔抬抬眼皮,索性直接打开袋子找。   他其实更想知道裴问青有没有给他写。   顾寒声在他旁边跟着翻,率先翻出来一个大红色的,啪一下拍在祝叙乔的桌子上。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祝叙乔无语地看着他。   顾寒声理直气壮:“直接给你不就没那氛围了吗?”   祝叙乔低头看向那堆信,根本不知道裴问青用了什么信封,又憋着一口坚决不问答案的气,发消息叫司机上来把他这袋信提回家。   裴问青没说话,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提着自己那袋信去了学生会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钥匙只在他手里,这会儿安安静静,根本没人。   他坐在桌前,把信件倒在桌面上,轻而易举就捕捉了明显是祝叙乔风格的信件。   因为那封信的信封是他们昨天的英语报纸。   祝叙乔拿来套信纸了。   他看着信封上的“高二(13)班,裴问青收”这几个嚣张的字,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边边角角叠得很整齐,折了三折,他一折一折打开,入目开头,就是【裴问青平安夜快乐。】   【裴问青,平安夜快乐,以后也快乐。虽然这么写好像有点恶心,但不管了,反正祝你快乐,早日攀顶问青天,给嘲讽你的每个人一个人一个响亮耳光。以及我还是那句话,挨打了要还手,别傻乎乎地任人欺负。】   这封信写的别扭又认真,没有署名,裴问青缓缓勾起嘴角,珍重地把信纸重新折好,锁进办公室的抽屉里。   裴家对他而言并不算安全的地方,只有这个办公室才会让他有点安心的感觉。   天色已经半沉下去,他起身锁上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背起包离开。   裴家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他,裴问青提着包上车,沿途的风景却越来越陌生。   “何小舟让你把我送到哪儿?”他看了两眼,冷声问司机。   司机抬眼看了看车内镜,道:“太太说您到了就知道了。”   裴问青皱了皱眉,拿出手机再次确认日期,脸色忽然变白。   车窗外,街上已经有圣诞的装饰,铃儿响叮当的乐曲断断续续传进车内,他不受控地抓手背,直到司机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一处老小区内。   “太太让您上去。”司机替他打开车门,对他道。   裴问青的眉头跳了跳,清俊的面容忽然显出几分狰狞与阴沉来。   他抬头看向楼上那唯一暗色的窗户,提着包上楼,停在305的门牌前。   何小舟从房子里面打开门,淡淡道:“进来吧。”   这栋老房子是他们尚未搬进裴家前常住的,何小舟打开一间房间,打开了灯。   那间房间被装修成牢房的样式,靠墙的一侧是一张木板床。   “你很久没有训练了。”何小舟平静道,裴问青站在那间房间的门口,控制不住发抖,反胃感急速升腾,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何小舟的训练,和那些禁药是一个用处。   把他关在封闭的房间里,释放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逼迫他抵抗Omega的本能。   何小舟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将他一把推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间门,在封闭的空间里释放高浓度合成alpha信息素。   裴问青几乎连滚带爬地缩在墙角,后颈的腺体开始泛红刺痛,他下意识要抬手去抓,却又生生忍住不敢动。   天花板处,黑漆漆的摄像头紧紧盯着他,将他狼狈不堪的姿态全部传送至何小舟的面前。   冷汗不停冒出,冬日里几乎浸湿内衬,裴问青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干呕,完全脱离倒地,又靠着抓伤自己维持清醒,重新靠在墙角大喘气。   他没有屈服的机会。   裴问青眼前开始频繁出现幻觉。热潮与痛楚反复拉扯撕咬他,小臂满是划痕,鲜血淋漓。   他倒在地上,十指几乎是抓着地板,拼命爬向门口,打开那扇被封闭的门。   然而那扇门怎么扯都无动于衷,与摄像头一同冷冷注视他难看的姿态。   裴问青咬住自己的虎口,蓦地想起那张被锁在抽屉里的信纸。   【裴问青平安夜快乐,以后也要快乐。】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将那张信纸上的内容反复回忆,直到头晕目眩,虎口发麻。   那扇门终于开了。   “能挺过一个小时了,不错。”何小舟垂眸看他,“起来,回裴家。”   **   祝叙乔坐在房间里,学校里的那一堆信件就这么洒在地上,祝泊闻敲了敲他的房门,他喊了一声:“进来!”   “干嘛呢儿子。”祝泊闻正准备下脚,见到满地面的信,脚就这么尴尬地抬在半空。   “你们学校那个信旅活动?”他问道。   祝叙乔点点头,祝泊闻挑了块空地勉强下脚,道:“你平时不是压根不会看这些信的吗?”   “我在找一封信。”他道。   “谁的?”祝泊闻一听有故事,立马接道:“我帮你一起找。”   祝叙乔也不介意,挪了块空地给他:“字迹很漂亮,很稳重的。”   “行。”   祝泊闻盘腿坐在他旁边,替他开始找信,即便这个线索很是抽象,他也认真看过来。   父子俩找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祝叙乔先找到。   裴问青的信封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粉粉嫩嫩,画风特别可爱,和学校Omega给他送的信件风格大差不差,怪不得他没有那么快认出来。   “Omega啊?”祝泊闻悄摸摸探头看,被祝叙乔拦了一下:“不是,是我同桌。”   哦,裴问青。   祝泊闻兴趣不减,又问道:“写了什么?”   祝叙乔这会儿警惕心上来了,把其他信件一拢,塞进方惟月给他准备的箱子里,又放下裴问青的信,把祝泊闻推出房间:“谢谢老爸。”   “祝叙乔,你小子卸磨杀驴啊!”祝泊闻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间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祝叙乔拿起裴问青的信,坐到书桌前,慢悠悠打开信件。   裴问青的信写得和他本人性格格外相似,他看着那一张白纸,还有点小期待,打开一看发现就一行字。   【祝叙乔,很高兴能同你认识,那颗糖很甜。】   写的比他还少。   祝叙乔拎着那张纸,下决心要拿来打趣裴问青,然而第二天见到他这位同桌时,他又不肯了。   裴问青趴在桌上,整个人蔫蔫儿的,前桌已经到了,祝叙乔屈指敲了敲对方桌面,低声问道:“裴问青怎么了?”   前桌女生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趴在这儿了,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祝叙乔把包丢在桌上,轻轻拍了拍裴问青的后背。   “裴问青?”他压低声唤裴问青姓名,后者根本没理会他。祝叙乔皱了皱眉,握住裴问青的手臂,轻轻一抬,那张惨白满是汗的脸暴露在他的视野内。   裴问青双眼紧闭,嘴唇张合,似在低声呓语。   祝叙乔吐出一口气,抬起他的一条胳膊,发现不好背后,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前桌女生一脸震撼地看着他,他道:“老师来了帮我和裴问青说一声,我送他去医务室。”   邻近早自习的时间,往教室走的学生越来越多,祝叙乔面不改色抱着半昏迷的裴问青穿过人群。老陈老远见到他,正想说他招摇,紧接着就看见那块心头肉半昏迷,人都傻了:“问青这是怎么了?”   祝叙乔懒得回答他问题,草草撂下一句:“我送他去医务室。”   他脚步加快,直接进了医务室,好在校医已经在了。   “你把他放到病床上。”校医见裴问青那张惨白的脸,匆忙指挥道。   祝叙乔想将他放下,然而裴问青死死抓着他的校服外套不放。   他啧了一声,单手抱住裴问青,直接拉下拉链,把校服外套脱了,这才把人放下。   医务室里开了暖气,他身上是件厚毛衣,里面还有条加绒的针织衫,脱了件外套并不感觉冷。   “低血糖吗?”校医拿着一支葡萄糖,“什么时候开始的?”   祝叙乔摇摇头:“我六点四十分到的教室,他已经趴在桌上了。”   校医拿着那支葡萄糖,皱着眉道:“这不是低血糖啊,他信息素分泌出问题了。”   祝叙乔扶起裴问青,让校医看他后颈的腺体,裴问青贴了隔离贴。   校医的手碰上他的后颈,又抬头看了祝叙乔一眼:“同学,你先出去一会儿吧,都是alpha,信息素对冲不舒服的。”   然而还没动,裴问青先醒了过来。   他还抓着祝叙乔的校服外套,嗓音沙哑道:“老师不用了,就是有点感冒。”   “你这……”校医还想让他将隔离贴摘下观察,裴问青只是摇头拒绝:“真的只是一点感冒。”   祝叙乔垂眸看他,忽地开口:“老师,外面有人在叫您,这里我陪着他就好。”   他我行我素拉上病床旁的帘子,将两人围在了方寸之内。   裴问青低着头,下意识抱紧了祝叙乔的外套。   上面还有男生信息素的遗留,气味很淡,基本分辨不出来。   但裴问青能清楚闻到那上面的味道,像是雨后的群山,干净凛冽。   “给。”一只手出现他的眼前,掌心放了颗奶糖。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还是一片煞白。昨天的“训练”影响到了他今天的身体状态,让他格外不适。   “你……怎么随身带糖?”他喑哑道。   祝叙乔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拧开了纸包装,又往他面前递了递,随口道:“低血糖。”   他也没有每天备糖的习惯,只不过看裴问青还挺喜欢,索性口袋里都装了点。   导致他现在有口袋的地方都能随时随地摸出一颗糖来。   裴问青紧张道:“你有低血糖?”   祝叙乔无言以对,拿包装掐着那颗糖塞进了裴问青的口中:“笨。”   裴问青人还是木的,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   祝叙乔叫他看得不好意思,默默把视线移开,想拿手机,才发现手机还在校服外套里。   那条外套至今被裴问青抱得紧紧,他看着看着,还以为裴问青是Omega,要拿他衣服筑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祝叙乔立马就被惊到了。   草,我对着一个alpha在想什么东西。   他在心里暗骂,却也没准备把外套从裴问青哪里拿回来。   “你要不还是睡一会儿吧。”祝叙乔抓了把头发,对他道,“懒得上课了,和你在这儿躲回儿。”   裴问青昨天彻夜未眠,早上又早起上课,被他一说,自然而然打了个哈欠,慢慢蜷缩着,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姿势很没有安全感,抱着那条外套,整个人缩成一团。   祝叙乔靠着墙坐,看了一眼后,把病床上的毯子扯来给他盖着,盖完才坐在原地发呆。   他打量着裴问青睡着也不安生的脸,对他一个alpha喜欢贴着另一个alpha信息素的行为表示极其疑惑。   不会O装A吧?   祝叙乔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将裴问青从头到尾观察了一番,然而无论怎么看,裴问青都像是个alpha。   “唔……”躺在病床上的男A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精准抓住了祝叙乔的手。   “不是吧,昏睡也能抓着我,裴问青,你什么意思啊?”祝叙乔低头看着被牵着的手,一脸茫然。   “祝叙乔……”   “在在在,没跑呢。”   祝叙乔叹了口气,裴问青紧皱的眉间总算松了松,靠得离他越发近了。   他抱着祝叙乔的校服,靠在祝叙乔的身边,就像是找到此生的安心之处。   祝叙乔想了许久,也没有收回那只被他牵住的手。   【作者有话说】   少年回忆应该还有两章就结束了   祝叙乔躺太久也该醒过来了。   感谢在2024-04-30 15:58:43~2024-05-01 14:2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比西比苦迭塔 5瓶;磕的CP不b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少年回忆(3)   裴问青这一睡, 一个上午的课都睡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祝叙乔正靠着墙坐,整个人睡到昏天暗地。   大概是意识到环境的不同, 祝叙乔睡着时的偶像包袱也格外重, 都不用打光, 能直接时尚杂志出片, 修图都不用。   裴问青掀开毯子,却猛地发现自己的怀里是一团衣服。   上面还留了点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那是祝叙乔的校服。   他呆愣地看着怀里的校服外套,脸刷的一下红了。   抱着祝叙乔不撒手, 还死死抓着他的校服睡了一觉……祝叙乔会怎么看他?   “醒了?”他的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裴问青转过头, 祝叙乔明显刚醒, 但还是抱臂坐好,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裴问青脸上各种情绪交错, 最后羞愧万分似的低下头:“麻烦了……”   祝叙乔蔫儿坏,见他这副模样就想调侃:“你知不知道你睡着以后干了什么?”   裴问青面上惊疑不定, 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干了什么有违天道的事情:“什么……”   然而祝叙乔话到这里为止,死也不说发生了什么。   他朝裴问青摊开手:“校服。”   裴问青还抱着他的衣服, 闻言匆忙放回他的手中:“对不起!”   这应该是他面对祝叙乔时情绪最外露的一次,祝叙乔看得有意思,慢条斯理套上外套,一把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回去上课, 不知道上到第几节了。”   两人和校医道过谢后, 离开医务室往教室走。   无奈正好是下课时间, 走廊上有学生出来上厕所倒水, 见到他们俩时, 眼里是不约而同的惊叹震撼。   裴问青叫那些眼神看得发慌, 眼皮狂跳,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祝叙乔一进教室就被顾寒声拉走,程廷玉更是用阴郁的眼神打量他。   裴问青坐在位置上,班级同学的目光已经让他如坐针毡,他只好戳戳前桌女生,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的要听吗?”   前桌女生委婉道。   裴问青沉默地点了点头。   前桌女生示意他靠近点,紧接着压低声道:“祝叙乔早上公主抱着你去了医务室。”   裴问青听完脸上冷淡的面具完全开裂,他看着前桌女生,半晌后,冒出来一声:“啊?”   前桌女生沉重缓慢地点了点头,还给他加了暴击:“很多同学看到了,老陈也看到了。”   裴问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祝叙乔了。   公主抱……穿过走廊人群,所有人都看见了……   裴问青现在格外想把自己塞进地里,短暂地不要出去。   祝叙乔被顾寒声拉出教室后听了一通废话,不耐烦,直接回去。一坐到座位上,就觉得裴问青的温度有点过高,似乎能直接煎鸡蛋。   “你怎么了?”他莫名其妙问道。   良久过后,才听见裴问青声如蚊蚋:“多谢你……”   祝叙乔抬眼一瞧,前桌女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他就知道公主抱那事儿被裴问青知道了。   “多大点事,都是兄弟。”祝叙乔平静道。   “不,还是要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裴问青抬起头,正经道。   祝叙乔拿着手机在看方惟月给他发的消息,边敲键盘边回复裴问青:“我请你你请我的,我们俩那两顿饭就没正经吃上过。”   裴问青试图挑能一起吃饭的时间,然而仿佛是跟他们作对似的,这两顿饭直到新一年来临,都没有吃上过。   他们再一次谈起这两顿饭时,已经从高二(13)班搬到了高三(13)班的教室。   祝叙乔把笔丢在桌上,长叹了一口气:“不做了,烦。”   他们高三的暑假就只有十天,短短十天,他连家门都没出,窝在家里打游戏看电影,再次出门又是在学校坐牢。   这段时间高二高一也慢慢开学,高三的教学楼在学校最安静的地方,高一高二学生返校的动静都听不了多少,祝叙乔已经做题目做到无聊了。   裴问青坐在位置上,还是那副板正模样,视线就没有从那张卷子上离开过。祝叙乔瞧了眼,那道题他已经盯了十分钟,也不算难,按照他平时的速度五分钟就能解决。   祝叙乔探头瞧了他一眼,果然在发呆。   “小乔同学,今年生日怎么过?”顾寒声挪到祝叙乔旁边,问道。   祝叙乔生日在九月二十五号,下周四,生日过了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   “当天晚上自家庆祝,周末的时候估计开宴会……”那根黑色水笔在祝叙乔的指间轻松转动,他转过头问裴问青:“诶,裴问青,你生日什么时候?”   裴问青还是那个答案:“我不过生。”   他的生日在班级里完全是个谜,压根没人知道,去年那会儿祝叙乔问了,他也是以不过生为由逃避了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已经?没有?”祝叙乔换了个方式问他:“上半年还是下半年,又或者是明年?”   裴问青对他的排除法有些无奈,只好道:“还没有,今年下半年成年。”   祝叙乔正襟危坐:“你比我小。”   难怪闭口不言。   顾寒声还在一旁胡说八道,但他已经没心思听人胡扯了,于是写了张纸条,给裴问青递过去:【下周四来我家吗?】   裴问青接过那张纸条,看到内容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惊道:“我?”   “嗯哼。”   祝叙乔并不觉得自己的邀请有什么问题,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顾寒声也来。”   顾寒声呆滞地看着他们两个:“我来什么?”   祝叙乔抬眼看他。   顾寒声应道:“我得去,我得去。长京小乔十八岁我不去太过不去了。”   他一连串话说的绕口,祝叙乔早已经习惯他的脱线,因此只是回过头,看着裴问青。   裴问青并不能保证自己那天能不能出现在祝家。   他到现在都没有同何小舟提起祝叙乔,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和祝叙乔走得近,他不知道何小舟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连祝叙乔的存在,他都不想和何小舟提及。   “我可能……”他犹豫道。   “行。”祝叙乔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拒绝含义,干脆接过话头,断了裴问青后面要说出的话。   他低下头回方惟月消息,顾寒声在他身旁嘀嘀咕咕,问他等会儿要不要出去打球。   顾寒声成绩一般,顾家早就为他备了路,高考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祝叙乔把手机丢抽屉里,道:“现在就可以,你叫人。”   他起身率先离开教室,顾寒声朝裴问青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裴问青知道他想说什么。   祝叙乔这人惯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是个在人际来往上格外严格控制的人,能让他直白发出邀请,算得上关系很亲近的表示。   也是他笃定发出的邀约不会被拒绝。   结果一定会同意的邀约被拒绝,现在面子上挂不住,索性直接避开了。   裴问青苦笑一声,把那张祝叙乔写的纸条好好收到课本里。   由他自己发展的,能与其他人联系上的事物他统统不敢带回家,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在何小舟面前表示出于他人进行联系的倾向?   他和何小舟的扭曲共生关系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解开,他尚未成年,一切行事都有掣肘。   祝叙乔出去打球后,直接翘了一个下午的课,他习惯散漫,高三依旧离经叛道,老陈和李雪萍说过他几次,然而每回周考月考他的成绩依旧是那个稳定的分数,老师们也就只能随他去。   至于和他走的近的几个,家里早就给他们铺好了路,他们也管不到。   裴问青直到放学,都没有再看到祝叙乔。隔壁班的一个男beta走到他的位置上,想拿他的书包和手机。   “祝叙乔还在打球?”裴问青问道。   “对,顾寒声让我把他的东西拿过去。”男生推了把眼镜,道。   我去送吧。   裴问青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男生理好祝叙乔的包,带着东西出了十三班。   裴问青第二天来学校时,带了袋奶糖,是祝叙乔惯常在口袋里装的,他只当祝叙乔喜欢。   无奈东西难买,他昨天晚上跑了大半个城区,才在一家进口商品店买到,今天特意带来,算是给祝叙乔赔罪。   然而祝叙乔并没有来。   顾寒声在位置上和程廷玉插科打诨,裴问青看着祝叙乔空空荡荡的位置,走到顾寒声桌旁,敲了敲他的桌面:“他今天……不来上课?”   顾寒声抬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小乔没和你讲?他和祝叔方姨出门旅游了。”   “估计下周才回来吧。”   裴问青愣了愣,回到位置上打开他自己私底下买的手机,和祝叙乔聊天框还停留前天晚上。   祝叙乔没有给他发信息。   他点击输入框,打上“你出去旅游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犹豫许久,都没有发出一条信息。   【祝叙乔:有事?】   祝叙乔的信息弹出来时,裴问青被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祝叙乔哪来的预判,知晓他在发消息给他。   【祝叙乔:输入状态一半天,也不见你发一个字。】   聊天软件带的功能,在输入框内输入,就会显示“正在输入中”。   裴问青几乎是手忙脚乱回复他的消息,然而还没输入完全,讲台上李雪萍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问青,你上来把这道题讲一下。”   他把手机熄屏扔进抽屉,上台盯着题目看了会儿,才知道李雪萍要他讲的题目是什么。   这一讲就到了下课,裴问青回到位置上,面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内心几乎满是沮丧。   消息回得不及时,就错过了一次聊天的时机。   他拿出手机,屏幕却在此刻适时一亮。   一个联系人发来一条消息。   他没开显示信息内容和联系人的功能,这台手机又只用来和祝叙乔联系。   祝叙乔给他发的消息。   他解锁,先看见的,是祝叙乔发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出现在输入框后,他才发现自己在祝叙乔的“。”前发了一条消息。   【裴问青:我想你。】   他犹如五雷轰顶,根本不知道这条信息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   反复回溯记忆,他才想起来,被李雪萍叫上讲台后,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那句“我想问你……”一着急打错字,还手滑发了出去。   【裴问青:我手滑,抱歉!】   他匆匆删掉原来的内容,重新发了一条给祝叙乔。   【祝叙乔:下周三回。】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祝叙乔:。】   显然是在看到他的消息后,祝叙乔才匆忙撤回换了另一条内容。   裴问青把手机关了,额头直接砸在桌子上,重重一声,格外响亮。   把前桌女生吓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   裴问青在心里根本控制不住发出懊丧的哀嚎,脸上是带着鲜明羞耻意味的薄红。   他真的疯了,该手快的时候不手快,不该手快的时候偏偏手快,按祝叙乔的性格,铁定不会理他了。   裴问青在祝叙乔面前干过的尴尬事,他能一直记得,还会时不时浮现在眼前,反复折腾他那脆弱的心。   这一尴尬,就尴尬到了祝叙乔回来。   一见到祝叙乔,他心里的尴尬就有如化成实质,连话也不敢说几句。   少年人面皮薄,实在顶不住。   “糖谁给的?”祝叙乔坐在座位上,一低头看见抽屉里那袋奶糖,拎出来问裴问青。   他反复看了下包装,用笃定的语气道:“你送的?”   裴问青缓缓点头。   “行,谢谢。”祝叙乔道了声谢,从包里掏出一只陶瓷小狗的摆件,放在裴问青桌子上:“特产,不客气。”   裴问青一时间说话的能力仿佛跟被掐断了似的,盯着那袋糖解释道:“不是生日礼物。”   两个人鸡同鸭讲,好在祝叙乔能迅速接上话:“啊,哦,行。吃糖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裴问青,裴问青拿起那只陶瓷小狗,道:“谢谢。”   给祝叙乔的成年礼,他还在做,只差最后一步就完工了。   他的动手能力还算强悍,能自己画设计图,自己做。   回到裴家后,裴问青放下包就坐在书桌前,将最后的零件安装好,这是项精细活,稍有不慎前面做的东西都会白搭。   他时不时抬头看眼时间,赶在十二点前做完装进礼盒,又安安静静盯着脑中,等到九月二十五日的到来。   仅剩一分钟时,他的“祝叙乔,生日快乐”已经在输入框里等待发送。   时间愈发临近,裴问青心跳的也愈发快,他几乎是默念倒计时,直至时间日期跳转,他卡点发出信息。   【祝叙乔:谢谢。】   祝叙乔几乎是秒回了他的信息,又接着发了第二条:【我今天不在学校。】   仿佛是给裴问青出难题,生日礼物不在当天送,似乎连带的意义都没有那么深重,可他明天不来学校,他又不知道要如何把东西送出去。   让顾寒声转交?   像是要把他的路堵死,祝叙乔慢悠悠发了第三条信息:【顾寒声今天请假。】   裴问青看着这连发的三条消息,如果还不明白祝叙乔的潜台词,他和祝叙乔也没有什么继续聊天的必要了。   祝叙乔:【定位】   前两条还算是暗示,这一条几乎是明示裴问青要怎么送生日礼物了。   裴问青迟疑许久,还是给他发了消息:【知道了。】   **   祝叙乔说不来学校,就连带着顾寒声一起不来。   裴问青看着书包里的礼物,等到放学后,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祝家。   出校门时,裴家的车已经在等他。他坐上车,还是决定大半夜趁所有人都睡了出门去找祝叙乔。   然而司机却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裴问青看着车窗外与往常,甚至与去“305”时都不同的景象,皱着眉问道:“要去哪儿?”   司机恭恭敬敬道:“太太让我送您去祝家。”   “你说什么?”   裴问青缓缓开口。   “太太让我送您去祝家。”司机耐心重复了一次,裴问青的手机铃声也在此刻适时响起。   小爸。   裴问青如坠冰窟,几乎是麻木地接通电话:“喂。”   “我也没想到和你走得近的那个,就是祝家那位少爷。”何小舟开口,话里带着明显的喜悦,“祝家的习惯,那位少爷生日当天都是不请外人,你能被他邀请,看来关系不是一般深。”   “好孩子,今晚好好表现。我在后备箱准备了礼物,你记得带给人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问青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问道。   “问青,”何小舟慢条斯理道,“我是你的小爸,你瞒不过我的。”   裴问青僵在座椅上,说不出一句话。何小舟又道:“你做的那点东西上不得台面,别送了,免得丢了裴家的颜面。”   直到何小舟挂断电话,裴问青依旧抓着手机没放,他的手背暴起青筋,掐住手机的指尖已然发白。   “停车。”他道。   司机依旧保持车速直行,裴问青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我让你停车!”   “少爷,我只听太太的。”   司机透过车内镜,看这位被管束的少爷,眼底流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怜悯。   与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讽意。   汽车在路边缓缓停下,裴问青却没有下车的打算。   司机叹了口气,低声道:“少爷,下车吧。”   裴问青沉默许久,打开了车门。   司机下车,将何小舟备好的礼物放进裴问青的手里。   祝家在兰月湖附近,祝叙乔牵着狗绳,把顾寒声养的那只狂野比格扯回来,就看见裴问青傻站在车旁,手里还拎着东西。   “裴问青,你傻站在那干嘛?”他走到裴问青身边,问了一声。   裴问青回过身看向他,困惑道:“你怎么——”   “遛顾寒声的狗。”他面无表情扯了扯绳子,把怪叫的大耳朵驴扯回身边。   裴问青默默低下头,狂野比格歪头看他,“werwerwer”了三声。   裴问青:“……”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他的狗我来遛。”祝叙乔面无表情道,甚至能从脸上看出几分生无可恋,“他没力气了,就轮到我遛。”   “疯子,说我生日,也要让它来给我庆祝。”   他一把勾住裴问青的肩膀:“走了。”   还没走几步,那只狂野比格开始迈腿,祝叙乔骂了一声,牵起裴问青的手就往前跑。   “我是真的疯了,生日当天帮顾寒声遛狗!”他在风里喊,“我应该、应该开车出来!”   裴问青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狂野比格越跑越快,祝叙乔猛抓绳子,也跟着越跑越快,直到踏进祝家,大耳朵怪叫驴才满意地“wer”了一声,冲进别墅给躺在地上的顾寒声一脚。   “顾、顾寒声,我绝对会揍你的。”祝叙乔站在原地大喘气,朝地上累倒的顾寒声比了个中指。   “这是我想的吗?”顾寒声狰狞着一张脸,抓过狗头狂亲:“汤圆好棒,给爸爸亲亲!!”   那只叫汤圆的比格犬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蹬了他一脚。   方惟月和祝泊闻躲在厨房里,不知道是怕了大耳朵驴,还是在准备给祝叙乔的惊喜。   祝叙乔懒得理顾寒声和他的狗儿子,牵着裴问青就往房间走。   “你想喝什么?”他房间里放了冰箱,放了一堆冷藏的饮料,裴问青摇摇头,问道:“有没有水?”   祝叙乔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裴问青精准接过,悄悄将脚边的礼品袋踢到一边。   他刚刚上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堆了一堆袋子,他看都不用看,就知晓何小舟送的是手表。   祝叙乔坐到他旁边,很坦然地伸出手:“礼物。”   你做的那点东西上不得台面。   何小舟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裴问青抓紧手里的包,最后还是拎起了何小舟给他准备的那只袋子。   祝叙乔顺手接过,看了一眼后放到了一边:“是你自己想送的。”   裴问青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会尖到这个程度,一眼就能看出礼物是他准备的,还是别人置办的。   “按你的性格,你不会送这种东西。”祝叙乔收回“差劲”的形容词,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他对裴问青的礼物有所期待,却也不是非有不可,裴问青送他一瓶空气,他会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生日礼物。   裴问青就算今天什么都不送,他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他本人到场就很好了。   可他不能拿着明显模板化的东西,说一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   他并不希望裴问青面对他时,需要戴上僵硬的面具,被迫与他相处。   “不过你今天人到了就很好。”祝叙乔又道。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沉默许久后,裴问青将礼盒从包里拿出来。   祝叙乔接过礼盒,问道:“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裴问青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没事。”   祝叙乔小心翼翼拆开包装,一只暗绿色的机械蝴蝶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   那是一只机械蝴蝶挂坠。   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脸上很难得地流露出几分孩子气:“你自己做的?”   裴问青点点头,便见祝叙乔迅速拿起手机,对着那只机械蝴蝶拍了十几张照片,拍完之后挑了最好看的九张,直接发了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常年维持和他本人一样的冷淡风,多发一个字都算违背形象,今天却是直接发了九张照片。   “会不会很容易坏?”祝叙乔问道。   裴问青又摇摇头:“我做了加固处理。”   他说完后,就看见祝叙乔拎起那只机械蝴蝶挂坠,直接挂在了手机上。   “我要去给顾寒声那个狗东西看。”祝叙乔拿起手机就冲出房间,裴问青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涩。   他想,何小舟又说错了。   【作者有话说】   顾寒声能容忍祝叙乔的原因在这里:他是一个养比格的忍人。   置顶是番外点梗,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置顶评论,尽量满足!   感谢在2024-05-01 14:21:06~2024-05-02 21:4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生挚爱萌1 2瓶;轻风吹处即是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少年回忆(4)   “你朋友圈发的是什么?就这个蝴蝶?”顾寒声想伸手去摸祝叙乔手机上的挂坠, 被祝叙乔一把拍开。   汤圆在一旁“werwer”叫,祝叙乔直接起身举高手机,居高立下俯视顾寒声:“手别欠, 你怎么和你家狗一个德行。”   顾寒声大声嚷嚷:“我和我们家汤圆一样怎么了?我们家汤圆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 对不对啊汤圆?”   祝叙乔嘴角抽了抽, 实在不理解一只把顾寒声的房间拆的只剩铁架床和水泥墙的狗为什么会被叫做世界第一可爱小狗。   他家汤圆都过了赏味期了!   祝叙乔拎着挂坠欣赏, 那只机械蝴蝶垂落在手机的一角,振翅欲飞,带着自由与幸福高歌。   机械的象征又保全了蝴蝶脆弱的生命,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这个好漂亮, 是谁送的呀?”方惟月悄悄从厨房出来, 躲在祝叙乔身后笑道。   祝叙乔惊了一惊,转过身说:“妈, 你不要老是突然出现啊。”   “嗯,是问青做的吗?”她从他身后探出头, 朝下楼的裴问青打了声招呼:“问青,你好呀。”   裴问青局促地点点头:“阿姨好。”   方惟月笑了笑:“我们家乔乔经常提起你呢, 前几天出去旅游都还在念叨你。”   祝叙乔捂住脸,偏过头不去看裴问青,裴问青的脸上却写满惊讶,视线跟随着祝叙乔不放。   方惟月偷偷打量他们两个, 瞄到祝叙乔通红的耳朵, 偷偷笑了一声。   祝泊闻从厨房出来时, 看见的就是顾寒声和他的爱犬倒在地上, 姿势一模一样, 祝叙乔捂脸站在原地, 耳朵红的, 裴问青站在他对面,呆呆出神望着祝叙乔。   他深爱的方惟月女士脸上露出慈祥且幸福的笑容,牙龈都快笑露出来了。   祝泊闻:“???”   “你们在干嘛?”他揉揉鼻尖,问道。   “没有没有,阿闻,东西好了吗?”方惟月回头连忙阻断他的发问,拿厨房的事堵他的嘴。   祝泊闻挑了挑眉,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万事俱备,只欠祝乔乔这股东风。”   天色缓缓沉下来,别墅内的所有灯光突然暗下,裴问青不明所以,暗色里,只有祝叙乔手机上的机械蝴蝶闪烁莹莹光芒。   以及不知名角落里传来两声“werwer”。   厨房里浮现两点微弱火光,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温柔女声清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方惟月端着点燃十八岁蜡烛的蛋糕,祝泊闻陪在她身后,手护着她,为她保驾护航。   祝叙乔强忍着嘴角上扬,这让他看起来格外幼稚,裴问青静静注视他,轻声唱出那首生日快乐歌,与大耳朵怪叫驴的高昂歌声、顾寒声的狂野庆祝混合在一起,成为祝叙乔十八岁的乐章。   “我们祝乔乔同学今天就满十八周岁了啊。”祝泊闻笑着看还有偶像包袱的祝叙乔,认真道,“十八岁对于你的人生而言,是一个新的起点,意味着你要走入更加广阔的平台与世界。爸爸期待看见我们乔乔大步奔向属于自己的光辉未来,有事业,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人生顺遂而平安。”   他把话交给方惟月,从后抱住她,一起端住了那个他们做了一天的蛋糕。   “我和爸爸呢,从你一岁开始,就这么为你庆祝生日了,已经是我们家的惯例了。”方惟月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温柔,她带着笑意的双眼静静望着自己的孩子:“当我知道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和你爸爸紧张了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们都没睡着。”   “那个时候我们特别害怕,怕我们做不好你的爸爸妈妈。我们没考过试,万一出错了怎么办?你也是第一次做我们的小孩,没想到也很谅解我们的错误,我们在磕磕绊绊中互相磨合,一起成长,一转眼,我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   方惟月特意拖长音说,抬着头,骄傲地看着祝叙乔:“很健康很平安地长到了十八岁,是一个很棒很棒的小孩,在未来也会是一个很棒的大人。乔乔,十八岁生日快乐,爸爸妈妈爱你。”   “来,儿子,许愿吧!”   祝泊闻和方惟月把蛋糕往前一送,祝叙乔那双潋滟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他闭上眼许愿,几秒后,他吹灭了蜡烛,开口道:“我也爱你们。”   别墅的灯依次点亮,祝叙乔转过头,顾寒声抱着汤圆,眼神慈祥,裴问青站在他身边,眼眶有些红。   “祝乔乔,十八岁生日快乐。”顾寒声朝他挤眉弄眼,祝叙乔冷笑一声:“顾娇娇,谢谢你的祝福。”   裴问青在一旁没忍住,偷笑出声。   祝叙乔自然没错过他的笑声,拿指尖刮了点奶油,往裴问青脸上直接一抹。   被偷袭的裴问青一脸呆滞,怔怔看着他,完全没想到发生了什么。   顾寒声狂笑。   “偷抹奶油等会儿再说好吗?祝乔乔,先切生日蛋糕。”祝泊闻无奈看着闹成一团的三个高中生,把小刀递给祝叙乔。   祝叙乔拿着刀,给蛋糕切成五份,先递了一碟给方惟月:“妈妈辛苦,妈妈第一个。”   “好,谢谢乔乔。”   紧接着剩下三个人,就见祝叙乔把蛋糕全部装盘,一手那一碟,左右一伸,分别递给了裴问青和祝泊闻。   顾寒声:“???”   顾寒声:“祝乔乔你搞区别对待?”   祝叙乔翻了个白眼:“我和你一起最后,可以吗?你自己拿。”   顾寒声本能觉得不对,又觉得没什么问题,将信将疑端过蛋糕,汤圆立马把鼻子凑过去,舔掉了上边的奶油。   顾寒声:“!!!”   “啊啊啊啊啊汤圆不能吃啊啊啊啊啊啊!”   其余四人很迅速地端着蛋糕后退大步,祝叙乔把蛋糕递给裴问青,让他帮忙拿着,火速掏手机录像,把顾寒声和大耳朵怪叫驴的战斗录下,转手就发了朋友圈。   “原来是这个庆祝法,那我还挺开心。”祝叙乔收起手机,幸灾乐祸道。   裴问青平日里总是绷着一张冷淡脸,今天也忍不住了,嘴角要笑不笑,索性拿蛋糕当做遮掩。   祝叙乔瞥了他一眼,道:“你想笑就笑吧,别忍着。”   裴问青再也忍不住了,端着蛋糕笑出了声。   祝叙乔用余光偷瞄他,方惟月却在这个时候支起了摄像机:“娇娇,抱着汤圆来,我们一起拍张照。”   顾寒声捂着狗头,把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火速扛起汤圆挤进队伍里,直接把裴问青往祝叙乔的方向一挤。   快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祝叙乔伸手搂住了裴问青,脚下却没站稳倒向方惟月和祝泊闻中间,祝家夫妻齐齐搂住他们两个,顾寒声和汤圆则留下了最狰狞的一张脸。   镜头下,祝叙乔笑得格外恣意张扬,裴问青抬眼看向他,笑意腼腆,耳廓通红。   **   一场小型生日派对闹到将近十二点,有顾寒声和汤圆在,派对格外热闹,方惟月和祝泊闻后来还专门做了个小狗专属生日套餐,总算让大耳朵怪叫驴消停一点。   时间不早,方惟月直接对顾寒声和裴问青道:“娇娇,青青,你们两个晚上就住这儿吧,客房收拾出来了,明天让司机一起送你们三个去上学。”   顾寒声对自己的小名极其憎恶,但方惟月喊他,他也只能从了:“麻烦方姨了。”   “麻烦方姨。”裴问青道。   方惟月戳戳祝叙乔:“乔乔,你给他们拿个新衣服!”   “知道。”祝叙乔趿拉着拖鞋上楼,示意他俩跟上。   严格意义上来讲,穿他衣服的只有裴问青,顾寒声之前也有借宿,他常住的房间里就有他自己的衣服。   “我不给你拿了,你自己有。”祝叙乔推了顾寒声一把,把裴问青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顺带关上了门。   顾寒声:“???”   他抱着汤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裴问青和祝叙乔的关系,他已经无法理解。   只能认定为是一种相爱相杀死对头的纠缠不清,也可以是宿敌的惺惺相惜。   年轻的顾寒声到现在为止,依旧认为他们是宿敌。   也许这个观点在未来都不可能改变。   房间里,祝叙乔站在衣帽间里翻自己没穿过的衣服。   “你介意穿这样的吗?”翻了一半,他把方惟月给他买的可爱睡衣拎了出来。   带了尾巴的奶牛黑白睡衣。   裴问青:“……”   祝叙乔叫他看得不好意思,匆忙解释:“我妈买的。”   这是方惟月的品味,又不是他的,他很无辜啊。   “没事,这件也好。”裴问青接过他的衣服,祝叙乔倒在床上,随口道:“裴问青,你要是觉得很难受,其实可以和我说。”   裴问青拿着那条奶牛睡衣,疑惑地看着他:“要说什么?”   “看你心情不太好。”祝叙乔道。   裴问青朝他笑了笑:“没有,我现在很开心。”   “是吗?”祝叙乔语气慢吞吞,“感觉你很累。”   裴问青在他看来像是一场压抑的暴雨,终有一日会爆发倾盆落下。   只不过现在被不断压制,他每日用冷淡的面容对待一切,早晚会给自己憋出心理疾病。   “真觉得累可以和我说。”祝叙乔怕他觉得自己的话有怜悯的意思,匆匆补充解释:“都是哥们,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裴问青定定看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   祝叙乔今天生日,晚上还跟着祝泊闻喝了点酒,正好在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外露阶段。   “不然长京小乔勉勉强强给你当阿拉丁神灯?”祝叙乔猛地坐起身,对他说。   裴问青脸上一片空白:“什么阿拉丁神灯?”   “意思是能实现你三个愿望的神灯。”祝叙乔伸出三根手指,朝他比划比划。   裴问青见状缓缓走向他,祝叙乔一愣,抱臂警惕道:“干嘛?”   “向神灯许愿,不是要先摸神灯吗?”裴问青清楚祝叙乔是在逗他,下午和裴家司机对峙的事情应该让他看见了。   送何小舟的那只表时,他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祝叙乔关心人,总是爱用这样别扭的方式。   “裴青青,你这是想占我便宜啊。”祝叙乔笑得有些嘚瑟,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摸吧摸吧,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裴问青哑然失笑,轻轻拍开他的手:“你是寿星,我许什么愿。”   “寿星分你愿望还不乐意了?”   裴问青牵过他的手,笑道:“那就许长京小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又紧接着许第二个:“许愿长京小乔心想事成。”   要说第三个时,被祝叙乔拦了下来:“给你三个愿望,净往我身上许什么意思,最后一个留着吧。”   裴问青只好将最后一个愿望塞回肚子里,还要夸他一句:“长京小乔无所不能。”   “我谢谢你啊。”   两人一直闹到十二点,还是裴问青先看见时间,率先回客房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打蔫儿的高中生全被叫了起来,坐在餐桌前吃早饭,顾寒声基本是边吃脑袋边磕桌子,早餐就时不时往下掉,给守在桌边的汤圆全吃了。   祝叙乔困到发懵,还要拿手机偷拍他。   裴问青稍微好一点,坐姿端正,吃的也能安安稳稳塞进嘴里,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全部发直。   吃完早餐,全部蹭祝泊闻的车去一中上课去了。   三个人踩着铃进教室,祝叙乔一坐下就趴在桌上睡了,裴问青紧随其后,李雪萍进来上课时,就见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趴在桌上,睡到昏天暗地人事不知。   她无奈地摇摇头,只能随这两个人去。   这一觉一睡就把上午的课全部都睡了过去,祝叙乔醒的时候,裴问青已经在做卷子了。   “去吃饭吗?”他问祝叙乔。   祝叙乔还在发懵,闻言呆呆地点了点头。   裴问青也没起身,安安静静等他醒神。   “清醒了,走,去吃阿婆做的馄饨。”又过了片刻,祝叙乔说。   他转头瞥了眼还在睡的顾寒声,低声道:“等会儿给他打包一碗得了。”   祝叙乔自然搂过裴问青的肩,和他一同出了教室。   **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每日更新,仅剩168天的时候,祝叙乔问裴问青要不要去看电影。   裴问青敢在上课期间蒙头大睡,却从来没有跟着祝叙乔一起翘课。   他清楚自己要从现在这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需要耗费多少力气,他也不可能让何小舟拿捏住他的把柄。   “什么时候?”裴问青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问道。   祝叙乔懒懒散散道:“今天。”   他的指间变魔术似的翻出两张电影票:“去吗?”   很显然祝叙乔早有预谋。   裴问青低头看了眼卷子,又道:“电影几点开场?”   “下午两点。”祝叙乔翻过电影票看时间,特意把印着时间的那一块给裴问青看。   裴问青没有半分犹豫:“去。”   祝叙乔火速理东西:“趁午休走人。”   他俩直接趁着午休时间走大门出校,然而平时根本不管的老陈此刻正在校门口巡逻。   “他没事干这个时间点巡逻干嘛?”祝叙乔只觉得莫名其妙,裴问青在学生会干了两年的活,直到高三才卸任,对老陈的习惯很熟悉:“他应该在查浑水摸鱼出校的。”   前几天有人伪造假条趁午休时间出了学校,老陈严格管束倒也正常。   祝叙乔看了眼时间,快下午一点,说出去吃饭有点太假了。   “算了,翻墙出去吧。”祝叙乔抓住裴问青的手腕,带着他去高三教学楼后的围墙。   这片地还算是他们重逢的第一现场。祝叙乔把包移到胸前,问裴问青:“会翻墙吗?”   裴问青诚实摇头:“没翻过。”   祝叙乔索性先教他翻墙要领:“手跳上去扒住墙头,脚踩着墙面,像这样……”   他做了两次示范,裴问青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后退几步助跑,还算轻松地翻上了墙头。   祝叙乔看他没问题,也跟着翻了过去,落地时,朝裴问青展开双臂:“你跳下来,我扶住你。”   裴问青道:“不用,你让一让。”   就这么点距离,他还不至于跳不过去,抓紧包就翻身下墙。   祝叙乔拍拍手掸掉灰,带着裴问青大摇大摆翘了课。   至于上课时间到教室,发现两个人都不在的谢钟玉是什么反应,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祝叙乔算时间算的刚刚好,到影院检票,进影厅落座,一连串动作,正巧是电影开场。   一分钟都没浪费。   裴问青对他这种计算时间的能力叹为观止。   “我这叫利用一切时间。”祝叙乔道。   影厅里人并不多,非节日假,又不是下班时间,几乎算是他俩包场了。   祝叙乔专注地盯着银幕,没过几分钟,很认真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裴问青用气声问他,祝叙乔摇摇头,说:“我也没想到前面这么枯燥。”   整个画面并没有多少刺激场景,只有主角与家人的交谈。   直到紧张的背景音乐响起,电影场景才发生了变化,祝叙乔的困意消失,靠着裴问青认真看电影。   裴问青即便是坐在电影院,也是目不斜视的端正坐姿,然而余光却全部落在了靠他肩头的祝叙乔身上。   祝叙乔身上有很多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特质,一般都是无意识的表现。   他会和认定的自己人有主动性的肢体接触,就像把猫养熟了,猫也会把头凑过来给人摸一摸。   裴问青第一次被他勾住肩膀时,整个人都僵硬了,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种全身紧张到发僵的状态中解脱,事后不断训练自己对祝叙乔的接触脱敏。   现在总算能平静接受和祝叙乔的肢体接触。   还能尚有余裕地观察祝叙乔的小动作。   一场电影将近三个小时,片尾曲响起,影厅里灯光大亮,祝叙乔拿着电影票根,伸了个懒腰。   他和裴问青一起走出影厅,低声念出电影里的那句诗歌:“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裴问青自然而然念出下一句:“狄兰的诗。”   “裴会长有什么赏析的想法吗?”   “都出来看电影放松了,还要做阅读理解?”   “不过很显然,爱是一种神奇的力量。”祝叙乔将一张票根递给他,裴问青挑了挑眉,接过票根:“观后感吗?”   “是啊。一个俗人看完电影的感悟,说不出来更多了。”祝叙乔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讲话:“如果你不想聊抽象的爱,我们还可以聊里面出现的理论。”   “那还是谈一谈抽象的爱吧。”裴问青摇摇头,“我暂时不太想看见公式了。”   他们一路胡说八道走出电影院,正好是晚餐时间,还能去找个地方吃饭。   然而裴问青见到了这个时间最不想见到的人。   何小舟。   父子俩隔着人海遥遥相望,何小舟脸色铁青地看着裴问青。   裴问青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祝叙乔站在裴问青身旁,总觉得风雨欲来,下意识在何小舟逼近的那一刻打圆场:“何叔叔好。”   他抬了抬手,隐晦地把裴问青往身后拦。   去年在校门口的那个耳光他至今记得,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更不可能让何小舟扇裴问青巴掌。   这种掌控欲有点太过分了吧?   他不免闪过一丝怀疑。   何小舟不敢得罪他,勉强扯出一抹笑:“祝少爷。”   “诶,您别这么叫我。”祝叙乔连忙开口,“您叫我叙乔就行了。”   何小舟朝他笑了笑,眼神却紧紧盯着裴问青:“裴问青,你为什么会在这?”   “高三压力大,我又不想一个人出来,只好勉强裴问青陪我了。”   祝叙乔能清楚感觉到裴问青全身发僵站在他身后,自然而然揽过责任开口:“何叔叔,正好到饭点了,一起吃个晚饭?”   他对着何小舟笑,那双潋滟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何小舟浑身的冷气忽然收拢,换了和善的面容:“不过不太凑巧,我晚上已经有约,没办法和你们一起了。”   他在望见祝叙乔面上的笑时,才彻底反应过来传闻里祝叙乔的脾性。   祝泊闻在商场上有暴君之名,他的儿子也不会好脾气到哪里去。   多少人捧出来的少爷性格,给人做脸面叫客气,他要是真顺着被捧起来,得被人说一句“不识好歹”。   “啊,那还真是不太凑巧。”祝叙乔的手在羽绒服的遮掩下碰了碰裴问青的。   冰凉。   “问青,晚上和我一起去吧?你陈叔叔也好久没有看过你了。”何小舟避开祝叙乔打量的眼神,抬眼看向裴问青。   “我……”   祝叙乔用力捏了捏裴问青的手,然而何小舟的下一句话,便叫裴问青回握住祝叙乔的手,又紧跟着松开。   “令昔今晚也去,弟弟都到场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来吧。”   “祝叙乔,下次再约吧。”裴问青脸色苍白,几乎不敢看祝叙乔的眼神。   “行,有空了给我打电话。”祝叙乔静静凝视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肩。   等裴问青和何小舟上了车,他才拿手机给祝家的司机电话:“王叔,过来接我,我现在海韵路禾影门口……”   **   “我没想到你胆子会大到这个程度。”何小舟厉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裴昌年已经——”   他咬着牙,将接下来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不再开口。   裴问青靠着车窗,并不想回答他的话。何小舟见状,更是不耐烦道:“掉头回裴家。”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裴问青的手:“问青,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了,只要你谨言慎行,裴家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祝家的少爷,”他讽笑一声,“你真当他是认真的?问青,别太当真。”   那只机械蝴蝶的挂坠挂在祝叙乔的手机上,他像是对待珍宝那样,对待它。   裴问青闭上眼后,低声道:“知道了。”   “回家好好反思吧,明日就不用去学校了。”   司机将车停在裴家门口,何小舟与裴问青下车,裴令昔想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却在看见何小舟阴沉的神色,裴问青暗示的眼神里停在了原地。   他站在楼下,看着何小舟躲过裴问青的手机,将人锁进了房间。   “令昔,你哥哥累了,不要去打扰他。”何小舟语气阴森,将裴令昔吓了一跳。   裴问青倒在床上,把和祝叙乔用来的联络手机拿了出来,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机。   他想给手机充电,才发觉何小舟直接断了他房间的电。   裴问青如今只庆幸没有被关在305。裴昌年近来有立遗嘱的倾向,何小舟不能做绝,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关他禁闭。   他脱了外套,索性直接把自己裹在床铺里睡觉,然而闭上眼没多久,耳边便传来钝响。   裴问青轻咳两声,桌上的闹钟时间显示深夜十二点二十。   “咚——咚——”   他坐在床上仔细听了很久,才明白这些声音来自窗外。   有人在往他的阳台砸东西。   裴问青眉间紧皱,套上外套打开了阳台门。低头向下望去,祝叙乔靠着车,百无聊赖地抛两颗石子玩。听见阳台门打开的声音,朝他摆了摆手。   “你怎么会来?”裴问青瞪大眼,用气声喊道。   祝叙乔耸耸肩,朝他招招手:“下来。”   “太危险了!”裴问青用气声喊道,然而祝叙乔压根没理会,直接翻墙跳进裴家院子,站在他的窗户下,朝他展开双臂。   “跳下来,我接住你。”他朝他一字一顿做口型。   裴问青摇摇头,他住二楼,这个高度下去,万一把祝叙乔砸出好歹怎么办?   祝叙乔站在原地没动,又朝他招了招手。   裴问青皱着眉看他,不知道谁家的狗突然喊了两声,他心下一惊,猛地关上阳台门,借着阳台下栏杆做缓冲,直接跳了下去——   “接住了。”   祝叙乔将他抱了个满怀,低声笑道。   他抬头看向祝叙乔,后者顶着盈盈月光,一双明亮的眼里满是笑意。   “不要小瞧alpha的身体素质啊。”   祝叙乔对他道,又带着他翻了裴家的墙,让他坐上车的副驾。   “你怎么会在这儿?祝叔叔和方阿姨知道吗?还有刚才那么危险,你——”裴问青语速极快,话里满是担忧,然而祝叙乔俯身替他扣好安全带,直接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祝叙乔打开车前灯,踩下油门直行:“一个一个问题来。你家地址我找人问的,我爸妈知道我晚上出来找你,车钥匙还是我爸给的。”   “我对我的身体情况有把握,抱个你不会出问题,放心好了。”   他低头看了眼导航,又抬头看路况。   “有驾照,可以放心,不用那么紧张。”祝叙乔瞥了眼紧张的裴问青,解释道。   裴问青抓着安全带,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   “带着你翘课结果害你被家长抓,赔罪。”祝叙乔慢悠悠说,“所以带你去看流星雨。”   裴问青只觉得不可思议:“啊?”   “今晚有流星雨。”祝叙乔语气认真,等红绿灯的过程中,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保温桶给裴问青:“吃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晚饭,不过吃了现在估计也饿了,当夜宵吧。”   裴问青小心翼翼打开保温桶看了眼,老鸭汤。   他沉默地盖上了盖子。   已至深夜,路上车并不多,祝叙乔放慢车速,沿着山路往半山腰的停车场开,停好车后,他从后座拿出一双全新的棉靴递给裴问青:“你就脚上一双拖鞋会冷。”   后座上甚至放了毛毯,裴问青拎着那只保温桶,知晓他是有备而来。   大抵是今夜有流星雨,山上还有部分人在等,祝叙乔看着那些光亮,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带着裴问青换了另一个方向走。   裴问青被他牵着,踩着那双棉靴,跟在他身后,脚步并没有迟疑。   “我前几天就看到新闻了,还特意来踩点哪里比较容易观测,你只管跟着我就好。”   祝叙乔照着前路,一次迈三个石阶,裴问青好奇地打量四周,看向远处的佛寺:“那里是什么?”   “哦,好像是长京市最灵验的寺庙吧,叫什么我忘记了。”祝叙乔扫了一眼道,“到那寺里要爬一千多级台阶,之前还看到说只要一路跪拜登顶,就能消除此生业障,实现心中所求什么的。”   “一路跪拜?”   “嗯哼。”祝叙乔应道,“就三步一叩首,爬三级台阶跪拜一次。”   “不过有这样的毅力去许愿,什么事情做不成。”他不信这些,也没有亲自爬过那一千多级的石阶,只不过听传闻而已。   跪拜朝山是僧人们的修行,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做,有也只是尝试体验一番,跪个两三阶就算完。   “毕竟也有人力不可及的时候。”裴问青遥遥望向那座静立的古刹,对祝叙乔说。   “也对,毕竟也是一片痴心。”祝叙乔扫了一眼,抓紧裴问青的手:“要到了。”   他们牵着手爬越最后几级石阶,来到祝叙乔精心挑的观测点。   四周开阔,草叶上挂着霜,今天是晴夜,正好能看清夜空。   祝叙乔又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块野餐垫,展开铺在了地上。   “裴问青,坐这儿。”他朝身侧招招手,裴问青抱着那个保温桶没放,坐到他旁边。   祝叙乔定定盯着那只保温桶好一会儿,才想起忘了什么:“只带了桶,忘带餐具了。”   “那就抱着它一起看吧。”裴问青对他说。   他们并排坐在野餐垫上,互相靠着挡风,静静等待那场流星雨到来。只不过等得有些无聊,祝叙乔索性拿出手机开始放音乐,分了裴问青一只耳机。   “随机播放啊,我也不知道会放到什么。”他道。   裴问青接过耳机,听耳机里先响起几声吉他音,紧接着是哀愁的曲调。   “烟花易冷?”   他问道,祝叙乔点了点头,往后一倒,躺在了野餐垫上,断断续续哼着曲调。   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   “好像有点太哀愁了,换点高兴的。”祝叙乔切了歌,然而前奏响起时却有些陌生,还是裴问青先听出来:“Scarborough Fair。”   星子从深黑的天际划过,祝叙乔仰起头,惊讶道:“那是吗?”   那一瞬划过的流星像是某种征兆,更多的流星从远山、从树梢、从他们的头顶划过,又坠落于夜色,猛地消失。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耳机里,音乐依旧在播放中,祝叙乔静静注视着裴问青,轻声开口:“裴问青,不许愿吗?”   裴问青道:“许什么?”   “看你自己啊,流星许愿过时不候的。”   裴问青低下头,与那双记了十年的双眸对视,带着笑道:“那我许一个。”   他闭上眼,没多久又睁开眼,祝叙乔好奇地打量他,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问完,他又觉得不对,匆匆开口:“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问青笑了笑,说:“我许的愿望,是祝叙乔能和我在周日见面。”   离周日也没几天了,祝叙乔道:“这个愿望我倒是能帮你实现。只不过我和我爸妈周六要去趟海城,陪我妈去采风,周日可能会迟到。”   “没事,我会等你。”裴问青道,祝叙乔于是安心继续看流星。   裴问青抬起头看夜空,最后还是闭上眼,正式且虔诚地许愿。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我向上天祷告,希望祝叙乔长命百岁。愿他不被病痛缠身,生龙活虎健康无忧。   希望祝叙乔家庭幸福美满。我不曾拥有,便希望他能一直如此。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希望能和祝叙乔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烟花易冷和斯卡布罗集市的歌词。   *好像又写超了……一写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了()   感谢在2024-05-02 21:42:32~2024-05-03 21: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墨 20瓶;由乃.盈曦.本木 8瓶;糖未醒 7瓶;我是你dad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回忆终章   将裴问青送回裴家时, 天色熹微。正门没法走,祝叙乔直接抱起裴问青,让他坐自己肩头, 翻回房间。   “注意安全。”他趴在阳台围栏上, 对祝叙乔道。   “知道了, 冷, 回房间去。”祝叙乔朝他摆摆手,转身翻墙离开裴家。   引擎声过后,裴问青静静注视祝叙乔驱车离开。   他脱了外套, 翻回床上补眠, 周六晚上何小舟就把他从房间里放了出来, 裴昌年要见他,何小舟不能再关着他不放。   “问青。”裴问青站在门口, 冷眼看当年暴虐的alpha如今因病痛折磨,只成了枯萎的人干, 蜷缩在床上,朝他招手。   何小舟在他身后, 推了他一把。   裴问青换上温和的笑脸,单膝跪在裴昌年床边:“爸爸。”   “好……好孩子。”那只干枯的手抚过他的头发,又摸过他的眉眼。   裴问青没说话,安静地跪在原地, 等裴昌年摸完他的脸。   “你的……你的哥哥们。”裴昌年眯着眼, 说话并不利索, “太烈!”   “兄长们只是行事直率而已。”裴问青不卑不亢道。   裴昌年点着头:“直率……问青, 你恨不恨爸爸?”   裴问青平静地注视他, 何小舟掩去狰狞的面孔, 恨不得逼着裴昌年写完遗嘱, 代替裴问青,捂死那张脸。   “不恨。”静默后,裴问青道。   何小舟露出满意的神情。   裴问青不知道要恨什么,一切都该恨,但他遇到了祝叙乔。   这足以让他消除所有恨。   蜜糖有时也需要用苦难来换,他知晓这点,裴家让他拥有了接触祝叙乔的机会,不值当恨了。   “好孩子……好孩子!”裴昌年颤颤巍巍道,又让裴问青贴近他。   他在裴问青耳边压低声道:“问青……你小爸不是个老实的!”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落。   裴问青眼神颤动一瞬,却没有什么格外的情绪表露。   裴昌年喘着气,只剩了气音:“别让他碰到裴家的一分一毫!”   说这句话时,他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回到了身体里,带出经年经商做事的狠厉。   裴问青面容紧绷,垂眸看见裴昌年挺起胸膛,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他,默不作声闭上眼,点了点头。   裴昌年这才像是放下心来,倒回床上:“回去吧……”   裴问青站起身,道:“您好好休息。”   他走出裴昌年的房间,何小舟关上门,难掩面上的焦躁:“他说什么了?”   裴问青望着他眼底的贪婪,内心只余不耐烦,可仍要维持那张面皮:“让我好好读书。”   尚未进裴家前,他和何小舟住在破旧的老屋里,何小舟抱着他,不断念叨他要成才,他要争气,给小爸争口气。   日子最困苦时他发高烧,却也是何小舟挨家挨户跪着求,把他的命救回来。   他同何小舟的关系从根就是扭曲混乱的,恨着何小舟,却在恨里长着爱。   于何小舟而言,最微不足道的爱。   裴问青想起裴昌年那句话,只剩悲哀。   他意兴阑珊地看着何小舟,道:“你不用操心那么多。”   “问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提醒而已。”裴问青定定看着他,何小舟这才惊觉他的儿子已然成年,早已比他高了一个头,看人时,竟带了几分裴家人的阴狠。   何小舟心下一惊,敛下内心的急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问青,明天是不是你生日?你该十七岁了吧?小爸去给你买个蛋糕,我们庆祝庆祝,好不好?”   八岁以后,裴问青便再也没有过生。   明日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他脚步一顿,冷声道:“不用了。”   何小舟原来也有白发了。   裴问青想。   **   裴问青站在衣柜前,祝叙乔的消息跳了出来:【应该还有两个小时就到长京了。】   他带着笑,低头回他消息:【我还没出门,不用急。】   【祝叙乔:不会在挑衣服吧?】   裴问青笑了声,给他回消息:【在看今天的出行计划。】   【祝叙乔:我们出行还有什么计划,走到哪儿算哪儿呗。】   裴令昔小心翼翼敲了敲裴问青的房门,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哥哥,生日快乐!”   裴问青放下手机,接过他手里的礼物盒:“谢谢令昔。”   “不客气。”裴令昔摇摇头,“哥哥以后就是大人了!”   裴问青拿着礼物,拥抱他:“好!哥哥以后会保护好令昔的。”   裴令昔看着他床上散落的衣服,小声问道:“哥哥是要去约会吗?”   裴问青一惊,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   “因为哥哥在很认真挑衣服呀。”裴令昔腼腆一笑,指指床上的衣服:“是对哥哥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裴问青摸摸他的头,道:“对,是哥哥很重要的人。”   裴令昔了然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哥哥了,哥哥约会顺利!”   “好,借你吉言。”裴问青温声道,裴令昔偷笑着离开他的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裴问青对比完所有的衣服,还是发现衬衫马甲套大衣最适合他。   他特意摘了眼镜,换上隐形,戴好表后,他看了眼窗外,晴天。   昨天下过雨,今日的天空格外澄澈。   他拿着手机下楼,何小舟不在,裴家一片死寂。   司机已经在裴家门口等他,他上了车,道:“送我去海韵路一百三十四号的‘迟见春’。”   他在花店定了一束向日葵,希望祝叙乔会喜欢。   【祝叙乔:到哪儿了呢?】   裴问青低下头,尽量压着笑回复他:【刚出家门,应该会比你先到。】   【祝叙乔:那不一定,万一我先到呢?】   【裴问青:那就答应你一件事,反之也一样。】   【祝叙乔:行,说好了啊。】   裴问青要比祝叙乔先到。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他要带着冬日里最明亮的那束向日葵,和祝叙乔表白。   这件事他想了很久,十八岁生日实在是个很好的理由,给了他无上勇气,能够同祝叙乔表白,将向日葵所代表的沉默之爱,用言语说出口。   他的欲求寡淡,但今天的生日愿望格外强烈。他要比祝叙乔早到,早到一秒,也是早到。   “少爷,到了。”司机将车停在“迟见春”的门口,正准备下车替裴问青开车门,但他已经如一阵风般下了车。   “你先回去,我有事会打电话给你。”   裴问青撂下一句话,冲进了花店。   “尾号0925,向日葵。”裴问青来到前台,对花店老板道。   他接过花束,又尴尬地挠挠鼻尖,问老板:“不好意思,你们这儿有贺卡和笔吗?”   老板带着笑看眼前这个青涩的男生,将贺卡和笔递给他,打趣道:“是要和喜欢的人表白吗?”   裴问青埋头在柜台写贺卡,耳朵通红,很久才说出一个“是”。   他今日情绪很难得地外放,实在是太开心。平日再怎么装得严肃,也还是少年人。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表白成功了。”老板善意地看着他,又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花店。   “青春啊……”她带着笑,低声感慨。   今日出了太阳,街上也没有冷风,温度格外宜人。裴问青抱着向日葵花束,往他与祝叙乔的约定地点走去。   街上的行人用善意的眼神打量他,似乎被他向上的情绪感染,在暗中为他送上祝福。   他低头看了眼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裴问青站在原地,给祝叙乔发了一条信息:【你到哪里了?】   祝叙乔并没有回他,应该在赶路中。   裴问青面上带着笑,忍不住去想祝叙乔听到他的表白会是什么反应。惊讶,还是了然?   他从不怀疑祝叙乔的敏锐,可又紧张于祝叙乔的迟钝。   万一祝叙乔只当他是兄弟怎么办?这话祝叙乔可不止说过一次。   可脑子里又有一道声音辩解,祝叙乔会大半夜带顾寒声去看流星吗?不会啊!很显然祝叙乔对他也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就算是一点点,那也是不一样。   两道声音在脑子里天人交战,裴问青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束,思绪突然清楚。   表白只是表达自己的情感,又不是一定要祝叙乔给一个答案。   想要一个答案是人之常情,但表白心意才是他的目的。   他想让祝叙乔知道他的情感,至于结果,就交给未来的他处理吧。   裴问青坚信未来的自己能够解决现在的他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花束,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索性抱着花束在街上奔跑。   去见喜欢的人要用跑的,生日的勇气让他的身体格外轻盈,脚步也带着喜悦。   裴问青跑过行人,在人流量巨大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脚步。他和祝叙乔约定在马路对面的商场门口见面,然而前进的路途被扬起头停驻看新闻的行人挡住。   他有些着急,身侧却传来模模糊糊的对话。   “是豪门争斗吧……”   “这种肯定是吧!有人买凶什么的……那个货车司机当场死亡诶……”   “是不是才十八岁……可怜……”   “整辆车烧成那样……他爸妈还把他护在身下……”   商业大楼的户外大屏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裴问青抓住手中的花束,耳边像是突然响起爆炸声,他沉默地抬起头,看向大屏。   “12月28日上午10时32分,长京市歌陵区海韵大道与观清路交叉路口发生一起轿车与货车相撞的道路交通事故,事故造成3人死亡,1人受伤……”   裴问青紧紧盯着大屏,手指发抖拨出手机里祝叙乔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那只机械蝴蝶从一只手中掉落,被来往的脚步踩碎,向日葵花束掉落在水坑里,溅起脏污的水花。   新闻报道仍在继续跟进,下一刻,切换成了婚戒广告。   停滞的人群重新开始活动,行人踩过那束掉进污水坑的向日葵,匆匆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有路人摇摇头,感慨了一句“真可怜”,便转身离开。   裴问青视线找不到焦点,半晌后,愣愣地看向早已化成碎片的向日葵花束。   花掉了。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回来那天,怀里是给裴问青的礼物。   *回忆章结束,小乔该醒了!   晚点有二更。   感谢在2024-05-03 21:53:57~2024-05-04 03: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死学校给我倒闭、一枝除壹、f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鸡蛋羹(1)   113   失去意识的瞬间, 我像是掉进了某个无底深渊,我没办法掌控我的身体,也没办法控制我的意识。   我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 耳边狰狞咆哮与冷静命令一同响起, 还有杂乱的哭声。   脚步声杂乱, 病床滑轮音急促而紧张。   深渊之中意识挣扎沉浮, 直到我听见了方女士和老祝的喊声。   他们在喊我的大名。   “祝叙乔!”   巨大的推力从我的背后传来,他们重重推了我一把,将我用力推出深渊。   耳侧传来松了一口气的欢呼声, 我听见有人喜极而泣。   我猛然意识到, 也许在那一刻, 我跨过了死亡的边界线。   114   变成植物人并没有让我多意外。其实我能感觉到外界的变化,也能听见裴问青的声音, 同我讲述过往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意识时有时无,还得看情况, 大多数时候,我的脑子都跟死了一样。   我身体动弹不得, 全身都和绑了铁块似的,根本动不了,手指勾一勾,让裴问青放心, 都是我能做的极限动作。   他会带着我晒太阳, 也会带着我出门散步, 把我裹成一颗球,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顾寒声那个狗东西的嘲笑声。   我醒来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揍他。   海桐花的香气微妙地漂浮在我身侧, 裴问青和我说, 我十七岁的时候和猫一样翻墙, 跳到他的面前喊他姓名。   很好看。   其实我那会儿在想老陈一个假期不见,脑袋怎么又秃了,压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但转念一想,他对回忆进行过修饰也在情理之中,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总不好突然弹坐起身,和他说我其实形象超烂的吧?   那我还是要点脸的,那三年都给他看过了,就保留一下十七岁和十八岁祝叙乔在他心里的美好形象吧。   躺的时间久,所有的记忆又慢慢恢复完全,十九岁到二十一岁那三年被我刻意遗忘不少的记忆也在慢慢浮现。   被关在精神病院的那三年,我可能在浑浑噩噩的某一天,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想来那个应该是裴问青。   他好像还哭了。   那段时间我活得像条疯狗,那些鬣狗一样的长辈们蜂拥而出,把我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满意地看着我像疯子一样嘶吼。   他们其实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杀了我,而不是为了欣赏我被摁在地上下跪的样子给我留了条活路。   我爸妈把我养成傻白甜,但我也没真的流着蠢货的血啊。   离开精神病院的那天是晴日,我回到瑜晟,一步一步接管一切。   也是在那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礼物。   瑜晟的股权转让书,对方无条件转让,那一段时间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现在想想,应该是裴问青。   那些“长辈们”说裴问青对瑜晟虎视眈眈,他也只是想替我守好那些东西而已。   只是他下手那么狠是我没想到的,不过干得漂亮,醒来要给裴青青比大拇指。   我躺床上躺得无聊,裴问青和我说高中时候的事情,我就在心里和他解释,直到他和我说周末欠他的约会。   这我没办法保证啊,谁会料到那天祝老三这么心狠,我和方女士、老祝直接出了车祸。   我也没料到那天是他的生日,他还要同我表白。   有点后悔。   与他错过的十年岁月像是一道尖锐的洪流,冲刷当年的痕迹,让我们彼此都遍体鳞伤。   真想快点醒过来,不想与他再错过了。   115   躺床上躺久了,无法感知时间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好在裴问青会与我说今天是几号,已经到夏天还是秋天,冬天。   他会同我描述一日的时间天气,会告诉我窗外是什么景色,会牵着我的手,给我按摩,让我那可怜的肌肉不至于萎缩得太快。   某一天应该是夜里,他并没有在我的身边,我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应该去了房间外。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也可能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   我的掌心能感知到一片湿润。   那是他的眼泪。   他带我出院后,其实很久没有哭过了,同我在一块时,大多时候也是情绪稳定的状态。   我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让他那么难过。   我躺在床上,思考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在我的手机里录了一段视频。   那段视频是趁裴问青和顾寒声都不在偷偷录的,硬要说内容,其实只是告别而已。   我那会儿还是比较担心真死了,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们不太好,索性拿手机偷偷录道别,把想说的话都录了进去。   拍视频的时候还险些摔到床下。   身体不好的后果。   裴问青握着我的手默默流泪,最后趴在我的身边,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祝叙乔神灯的三个愿望,他许了两个,还剩一个。   我竖起耳朵偷偷听,裴问青压抑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问我什么时候醒来。   他还是把最后一个愿望用在了我身上。   我想抬手摸摸他的脸,让他不要浪费这个愿望,就算他不许,我也会努力醒过来。   祸害遗千年嘛。   只是手指实在不受我控制,只能麻烦他自己拿起我的手贴住脸颊算作安慰了。   我在心里叹气,放任意识模糊下去。   裴问青的生日快要到了,再不醒,我怕是要直接睡过新年。   “乔乔?”   在我遗憾之际,我听见了一道女声,很温柔的声音,有点像方女士。   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但我能听见她和老祝的声音。   他们在对我说,乔乔,回家了。   我都二十八了,不对,已经二十九,还喊我小名是不是有点太奇怪。   但方惟月女士并不觉得,我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没有长大的祝乔乔。   “青青等你很久啦,乔乔,回家去吧。”她抱住我,摸了摸我的头。   我想开口问他们,那你们呢。   但我始终问不出口,只好同他们说,我跑出去了。   车祸发生时,方女士和老祝把我护在了身下,我第一次听见方女士那么尖利的喊声。   声嘶力竭。   “乔乔,往前跑……往前跑!”   我被他们用力推了出去,心口的伤在奔跑中痊愈,前方是出口,我看见了逃生通道。   有人在尽头等我。   妈妈,我跑出去了。   116   所有的力气重新回到我的身体,我挣扎着勾动手指,触碰到一片柔软的肌肤,像是裴问青的脸。   我慢慢放下手,在摸到凸起的骨节时,总算能确定那是裴问青的手,于是屈起手指,勾住了他的。   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我缓缓撑起眼皮,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   房间里没有开灯,醒来的时间应该是深夜。   身体重新受到掌控的滋味让我由衷感到舒适,我试着指挥自己撑起身体,然而躺的太久,行动还是很困难。   椅子跌倒在地发出重响,牵住的手忽地离开我,裴问青在我的床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喊道:“叙乔……叙乔?”   我比较想让他开灯,但是他现在这个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模样明显需要我安抚。   不然兴奋过度怎么办。   我试着张口发出一点声音,无奈太久没用声带,死活发不出声音。   裴问青重新来到我的身边,牵住了我的手:“不着急,暂时说不出来话没关系,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躺太久,现在清醒过来,身体机能在逐渐复苏,和说话这件事已经杠上了。   我就不信今天这句问好我说不出来。   裴问青牵着我的手,反过来忍下激动的心情安慰我:“没事,不用这么着急的。”   我摇摇头,终于张口发出嘶哑磕绊,发音也不标准的话。   “裴、问、青。”   我一字一句喊他,说道:“好、久、不、见。”   “晚、上、好。”   他牵着我的手猛地用力,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匆匆放开我的手。   过了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抽泣,带着笑,学着我的说话停顿,对我道:“好、久、不、见。”   哎呀,还给他感动哭了。   怪不好意思的。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房间里昏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好继续慢慢说:“你、怎、么、不、开、灯?”   裴问青没有说话,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激动里,我想了一会儿,应该是他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眼眶通红掉眼泪的样子。   我和他都认识多少年了,又不是没见过他哭,这么害羞干嘛。   和他比起来,我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才比较难看吧,开颅手术要剃头发,我都不知道我的脑袋现在这么样了。   现在照镜子应该不会出现幻觉了,毕竟脑子已经治好了。   “又、没、有、关、系,你、哭、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这句子太长,我说两个字就要停一会儿歇一口气。   身体给裴问青照顾的不错,主要还是我自己控制的原因。   当植物人当了快一年,醒来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我都要为自己骄傲。   “我不在乎这件事。”裴问青压低声道,我还是能听见他话里的哭腔。   我反手想勾住他的手指,又想抬手摸摸他,主要还是房间里太黑,压根找不到他。   夜盲这个估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在黑夜里就是个瞎子。   “叙乔。”裴问青的声音发抖,我抬起头,适当露出疑惑的表情,反正他能看得清。   “现在……”他沉默许久,才忍下话里的压抑,对我道,“现在是白天。”   【作者有话说】   醒喽!   *裴问青没跪完的那一级石阶,方惟月和祝泊闻替他们推了一把。   感谢在2024-05-04 03:50:04~2024-05-04 2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困、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困困 24瓶;沛沛 21瓶;千金难买我乐意 20瓶;喜欢泥1和坚持1没有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鸡蛋羹(2)   117   啊?   我有些呆滞, 试着抬手往自己眼前晃一晃。   啥也看不到。   坏了,真成瞎子了。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裴问青紧张道,替我套上外套, 就把我抱到轮椅上, 带着我去了医院。   说实话变成瞎子还挺神奇, 我可以戴着墨镜去大学城门口摆摊算命, 不然中西结合,塔罗也行。   听说走离火运,心理疗愈行业容易出头。   裴问青很紧张, 我能感觉到他在害怕。   “没事, 不用那么害怕。”我扫了扫, 抓住他的手臂,“人活着就是万幸。”   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我当时做手术,那帮医生几乎是在和阎王抢人, 眼睛瞎了就当是活下来的代价。   我是险些死过一回的人,看得格外开。   “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裴问青低声道。   还好是后天失明, 至少我记得裴问青长什么样。   我的手四处乱扫,实在摸不着,只能对裴问青道:“你能把脸凑到我面前吗?”   我找不着他。   裴问青应了一声,又道:“我现在在你面前了。”   怕我找不到, 他还牵着我的手, 去碰他的脸颊。   我捧着他的脸, 低下头, 很精准地亲了他一口:“真不用那么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看不见而已嘛。”我搂过他, 轻轻拍他的背, 只是身体还是很僵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有种机器人的感觉。   我在他耳边说话越说越流畅,满嘴跑火车的习惯重新冒了头:“没缺胳膊少腿,是不是已经很强了?”   他的手被吓得冰冷,安抚性的信息素暂时没法放出来,只能通过拥抱的方式。   抱着他抱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平静,身上恐慌的气息减淡不少。   裴问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说的对。”   他冷静后,才有力气开车,我坐在副驾上,安全带扣得格外紧。   饶是我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车速有多缓慢,简直是乌龟爬。   我走路可能都比裴问青开车快。   就这么慢腾腾挪到医院,裴问青带着我去找医生复查。   “术后后遗症,暂时性的失明,会慢慢恢复的,不用太紧张。”医生在一旁同裴问青说,我坐在轮椅上,试着往前往后滑动,被裴问青一脚踩住。   医生还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我看不见都知道裴问青必定是一张认真脸。谈到后面,医生提到我的复健。   身体机能的恢复需要很漫长的练习,我能想到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以及裴问青估计要在家里安一个康复活动室。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眼睛上缠了纱布,腿上是一大袋药。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感觉根本没必要,然而我没有选择权。   只能和裴问青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顾寒声知道我醒了吗?”   轮椅前进的动作一顿,裴问青没和顾寒声讲。   “我现在和他说?”他道。   “不用,我要吓唬他。”我说,裴问青推着我往停车场走,我开口问道:“今天是几号?”   裴问青没有秒回,沉默了几秒后,说:“十二月二十八号。”   他在报出日期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了他沉默的原因。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方女士和老祝的忌日。   “问青。”我喊他名字,“我们去买向日葵吧。”   裴问青吸了吸鼻子,答应我:“好。”   “一年没见,你变哭包了。”我对他说,“需要给你一个拥抱安慰一下吗?”   他从后面搂住我,贴着我肩颈:“要。”   我反手拍拍他,又摸摸他的头:“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把花捡了起来,不用那么害怕。”   “我已经在你身边了。”   那束他十年前没有送出去的向日葵,跨越重重阻碍,由他本人重新送回我的手中。   他低声笑道:“好。”   118   我捧着那束向日葵,带着裴问青去看方女士和老祝。   本来想直接坐在墓碑旁,但是裴问青说地上凉,不给我坐,我也只能挪动轮椅,尽量靠近他们。   向日葵被裴问青抱走,放在了他们墓前。   “一直让你们操心,辛苦您二老。”我试探性伸出手,抚上冰冷的墓碑,“生了场重病,还要让你们担心,拼命推我回来。”   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我偷偷在心里对他们说,裴问青在我身旁,沉默着,一声不吭。   “也多谢你们推的那一把,让我能好好活下来。”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爸妈,我带着问青来见你们了。你俩之前还操心我结不了婚,现在有人愿意把我这颗蘑菇挪回家了。”   我扯了扯裴问青的衣袖:“傻愣着干嘛,不改口打招呼啊。”   他这才从呆滞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不太自信地跟着我喊了声:“爸,妈。”   “反正都是认识的,就不用多介绍了吧?”我笑了声,现在想来,方女士应该很早就看出我和裴问青之间有猫腻了。   今天和她说,她想必也不会惊讶。   墓前有风飘过,并不是冬日里凛冽刺痛的风,而是格外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   我抬起头,静静感受这缕风,忽地听见裴问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爸,妈,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遇到了叙乔。”   “我记得他朝我伸出的手,递给我的糖,在我狼狈时为我撑起的那把伞。他在爱里长大,是个从不吝啬的富翁。我受他影响颇多,以后也会与他一同前行,牵着他的手,绝对不会放开。”   他语速很慢,却没有卡顿。这段话仿佛在他心中排演上千遍,如今方能顺利流畅地说出口。   那些漫长的岁月归位,连着我缺失的情感也一同回来。   我不再逐字逐句分析我对裴问青的情感来源何处,在感知他掌心的温度时,我能清楚意识到,我对他的情感像是某种特定的指引。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看向我的眼神。   隐瞒一切,压抑着冲动,然而那些蓬勃猛烈的情感还是从眼角眉梢间悄无声息流露。   他是沼泽中生出的参天大树,扭曲的根茎深深扎入地底,在痛苦与磨难中不断向上。   我们牵着手,一同离开墓园。   恍惚之间,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模糊的“再见”,伴随一道水流声,消散在轻柔的风中。   我和裴问青停滞的十八岁,终于重新开始了。   119   回家路上,我对裴问青说,去一趟蛋糕店。   “你现在还不能吃蛋糕。”他沉默片刻,向我解释。   “可以买个小的,有仪式感。”我对他说。   生日当然要准备蛋糕,买一个四寸的当做庆祝。   我并不想让他怀着莫须有的愧疚,从此避开每一年独属于他本人的一天。不属于他的责任与愧疚会在经年的反思中压垮他,那对他和对我而言,都算不上好事。   他可以活的更轻松一点,而不是一直自虐般惩罚自己。   我四处探索,牵住了他的手:“也当是我醒过来的庆祝,好不好?”   在他的生日清醒迎来新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思考了许久,才告诉我他的答案。   我们一起去了蛋糕店,他推着我站在柜台前,和我描述那些蛋糕的模样,对他来说,去描述那些五彩缤纷的可爱图案是件很困难的事,我听着他的话,嘴角完全克制不住上扬。   嘴巴可能最快完成复健指标的身体器官。   眼睛看不见后,耳朵的灵敏度上升不少,我能听见蛋糕店里带着善意的细碎笑声。   蛋糕店的老板可能看不下去了,出言问我们要什么口味的。   裴问青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我道:“黑森林吧。”   抱着蛋糕回家时,我先听见的是顾寒声的鬼吼鬼叫。   他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朝我扑过来。   扑过来带起的风我能清楚感知到,不过他这个举动很显然会被裴问青拦下,轮椅往后移了移,顾寒声就摔到了地上。   声音很响。   特别响。   “祝乔乔,睡美人当了这么久,终于肯醒了?”顾寒声一边嘶气一边道,我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我有真爱吻醒我,你还是单身吧?”   “啧,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你眼睛怎么了?”顾寒声先是杠了一句,才问我被纱布缠住的眼睛。   “瞎了。”我很坦然对他说,他嚎了一声,哭丧似的问道:“真瞎了?还能不能治好?”   裴问青在身后,我是半句胡扯的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和他说医生的诊断结果:“暂时性,会慢慢恢复。”   顾寒声松了一口气,爪子欠的要死,伸到我面前扯我的纱布。   响亮的巴掌声后,那只狗爪子挪开了。   “你现在就那个祝紫薇。”顾寒声语气悻悻,我慢悠悠接了一句:“那裴问青就裴尔康。”   怀里的蛋糕被裴问青拿走,他往我唇下递了递,让我喝水。   我试着抬起手接杯子,被他拦了拦:“我来就好。”   “还是要试一试吧。就当是术后康复了。”   裴问青托着杯子底部,将把手留给我。我颤巍巍抬起手,勾住了杯子把手,试着用力端起来。   裤子上立刻被洒了水。   “祝紫薇,安生歇着吧,你这样一天得换三四回裤子。”顾寒声对我说。   我换了左手,很坚强地朝空中比了个中指。   裴问青握住我的左手手腕,替我换了个方向比:“顾寒声在这。”   “裴问青,你这有点过分了啊,怎么还助纣为虐了?”   找准方向比就是舒服。   我放弃端水喝这个康复行为,转而捧着裴问青的手喝水。喝完水后他带着我回房间换衣服,这个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瞎了有瞎了的好处。   只要看不见,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消失十一年的羞耻心悄悄冒出头,又被我别扭地按回心里。换完衣服后,我握住裴问青的手腕,低声问他,会不会很累。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又解释道:“一点都不累,你不要多想。”   “我会认真复健的。”我对他说,“想和你一起牵手出门散步晒太阳,还想和你一起去把那场没有完成的约会完成。”   “说到做到。”他环着我的腰,枕在我的膝盖上。我的小拇指勾住他的,晃了晃:“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   想搞点卿卿我我,很显然老祝身体不行   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合十)   感谢在2024-05-04 20:58:06~2024-05-05 19:4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磕的CP不b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猪肉玉米饺子(1)   120   不知道是不是躺太久, 又或者是做了开颅手术的原因,复健过程中,我的身体反应明显比我想象的要更大。   我不是左利手, 左手用的不顺畅在情理之中, 但右手完全不受控制, 拿东西都成问题, 让我很难得产生烦躁的情绪,至于走路,我已经将计划挪后。   现在能在地上爬我都算很强了。   说实话我还挺想在地上爬的, 阴暗爬行。   不过按我不太听话的手和脚, 大概是在地上靠躯体蠕动。   裴问青特地准备了一堆球让我练习抓握, 我现在就像是重新学做人,一切从头开始。   这些艰难痛苦的复健过程中, 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庆幸车祸后的这十年已经把我本来就没多少的自尊心磨炼的一点不剩, 顺带把我变成一个神经病。   崩溃时刻不会在我身上发生,我只会跟我的身体杠上。   或者直接躺在地毯上等裴尔康来捞我。   “这样会好点吗?”裴问青捏了捏我的手, 又将一个球放在我的右手。   他的工作几乎被完全搁置在一旁,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着我复健。   其实我更想他去做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围着我转。   这些琐事交给护工就好。   他拒绝得很干脆,没有半点迟疑。   我只能随他去。然而和他相处久了, 我总能感觉出他平静状态掩藏的一丝满足。   那一个房间的照片和收藏又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 我机械性地捏着手里的球, 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对我现在需要完全依赖他的状态表示很满意。   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 他对我的关注与保护已经有些过度, 与他仅仅分离几分钟, 他的恐慌便在一瞬间就冒出头, 将我与他彻底包围。   某日复健结束,我试着滑动轮椅,凭借自己对房间的记忆回主卧,在主卧待了没多久,我便听见裴问青在客厅里喊我的名字,我甚至能听见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   直到听见我的应答,他才那种惊恐的状态脱离。   裴问青的不安与焦虑被他自己通过不同的方式拆分掩藏,在遇到触发源时会全部爆发。   我并不在意他过度的保护欲,但很显然这对他本人而言是种慢性伤害。   阴影笼罩在身上,每一夜闭上眼,梦里全是血色的痛苦滋味我已经尝过,我并不希望他也被这些反复折磨。   “还行,能捏的动了。”我试着动动右手手指,能尝试捏几下手中的球,又一把丢开,往前扫了两下,很精准抓住了裴问青的手。   “怎么了?”他低声问我。   “我想试着站起来走路。”我握紧他的手,“坐着好累。”   其实有上下肢训练用的脚踏车,但我现在只想站起来动一会儿,再坐在轮椅上真要变尸体。   “不用那么着急。”他试着劝下我,我握紧他的手,对他道:“我一个人肯定不行,你帮帮我,好不好?”   裴问青叹了口气,说是把我扶起来,其实和抱也没区别。我的手搭在双杠上,他就在我的背后,恨不得直接端着我走过双杠。   我的手死死抓住双杠,脚下发软,险些往前摔,又被裴问青拦腰扶住。   从起始到终点的距离并不长,但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行走,我出了一身汗,试着往前探时,才发现还有一半的距离没有走完。   裴问青在我耳边道,听声音像是在心疼:“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喘着气,笑道:“裴问青,你这样,以后要是有孩子,会把孩子惯坏的。”   今天复健计划的一半都没达到!   “孩子是孩子,你是你。”他沉声道。   还搞双重标准。我摇摇头,对他道:“没事,你不是在旁边扶着我吗?至少剩下的一半要走完,不能半途而废吧?”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话反驳我,只好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一直抬着手,生怕我脸朝地又砸成傻子。   我的脑子的确不能再受伤害了。   万一又失忆,我家裴青青都没地儿诉苦去。   在裴问青锲而不舍的“歇会儿”“明天继续”“不用那么着急”中,我终于把今天的复健任务完成。   地上铺了软垫,我抖着手慢慢坐下,扯了扯裴问青的裤腿,让他陪着我坐下。   “是不是要新年了?”我醒来那天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八号,现在都过了大半个月,新年估计也要来了。   元旦那会儿我和他都在家里,裴问青没敢让我出去吹风,只陪着我坐在落地窗前,他看烟花,我听烟花声。   顾寒声本来想和我们一起跨年,被我赶走了。   我和裴问青都结婚了,他一个单身狗参与我们俩的二人世界干什么?   顾嬷嬷那天恨不得拿针扎我。   “嗯,快了。”裴问青靠在我身边,对我说。   虽然医生说眼睛只是暂时性失明,但一个多月,到现在临近新年,都没有恢复的迹象,还是让我忍不住怀疑复明的可能性。   当然这种可能性在我心里随便想想就好,当着裴问青的面问出口,我坚决不可能做。   家里现在连死,失忆,瞎,不可能这些词都快消失不见了,尤其是死,根本听不到。   顾寒声形容我时,已经把“死孩子”剔除他的用语了。   “新年要怎么过?”我把裴问青的手拉到怀里,勾着他的手指玩,就当是复健。   裴问青犹豫了一会儿,才对我道:“能和令昔一起过吗?”   他有个叫裴令昔的Omega弟弟,我只在他口中听过,没有见过面,后来出了车祸,更不可能见到。   躺床上那段时间他和我提过,何小舟想把裴令昔嫁出去,裴问青直接把人送出国,在国外读书工作,很多年没有回国了。   “他今年回来?”我把裴问青无名指上的戒指摘掉,又稳稳地戴回去,就当是住院那段时间求婚不稳的补偿。   裴问青低声道:“他听说你醒了。”   看来他没少和裴令昔提我。   “那就一起过年嘛,人多才热闹。”我玩了戒指,又开始在他掌心画圈,“徐愿行和顾寒声都有空的话,也可以把他们叫来。”   不然就我们两个,我还算个病号,的确有点冷清,热闹不起来。   裴问青一把包住我的手指,对我说:“好,把他们一起叫来。”   121   除夕那天,徐愿行和顾寒声都来了,我这会儿已经将房子布局摸了个透,能在裴问青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挪动轮椅去给他们开门。   徐愿行会来我并不意外,他和家里关系并不好,beta这个伟大的性别在他家里属于最平庸的存在,需要被即刻绞杀,回家必定是阴云罩顶,疯狂被骂。   还不如来我家过年,虽然我是个经常扣他奖金的老板。   但我只是口嗨,我又没真扣。   顾寒声会来,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来,顾叔和秦姨他们不会说吗?”我握着盲杖,扫了一圈后精准打在顾寒声的小腿上。   顾寒声倒吸一口冷气:“你吖故意的吧,好痛!”   我反驳他:“我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你什么意思,污蔑我吗?”   徐愿行好歹是我下属,紧跟着搭腔:“就是,顾少,我们老板瘦弱成这样,哪来的力气揍你。”   我手里的盲杖转了一圈,满意地敲敲徐愿行的小腿。   “我草好痛!”   “我说了很痛,他就是故意的。”   顾寒声毫不留情嘲讽,进门后直接抓着我的轮椅扶手把我推了进去:“我跟我爸妈说,小乔只和他家Omega过新年太可怜,过来陪陪你们。”   他倒也没真的把我甩出去,安稳把我推到沙发边,又说:“我哥也在,他们三个人过年也不会可怜到哪里去。”   裴问青走到我身边,让我吃完药后,才对我道:“我去机场接令昔,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点点头:“不用担心我,没问题。”   徐愿行的声音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那个裴总,老板不是一个人,我和顾少还在呢。”   裴问青已经完全忽视他,很认真地跟我叮嘱:“不要拿刀,不要开火,也不要玩电……”   我其实很想和他说,我已经二十九了。   再加上近来的复健成果喜人,其实我能自己拄拐站起来走好多步了。   再过段时间,我都能独立自主生活。   “裴问青同志,安心出门吧,你家祝乔乔小朋友我们会好好盯着的,保证你回家他一根毛都掉不了。”顾寒声很显然对他的紧张过度理解不能,匆忙开口对裴问青说。   大门开了又关上,裴问青终于肯出门了。   “不是我说,他现在这个状态有点不太对劲吧?”顾寒声问道。   盲杖还在我手里,我拿起来对准他一顿戳:“要你多嘴。”   顾寒声给我戳到吱哇乱叫,活像捏捏乐,他连声求饶,匆忙换了个话题:“包饺子吗?”   我收回盲杖:“东西呢?”   徐愿行道:“和顾少在路上碰到,已经买了材料。”   “你们买了什么?”我问道,让他们把东西报给我听。   “哦,面粉,猪肉,韭菜,玉米,电子秤……”顾寒声翻动袋子,说道。   “你会和面吗?”我问他。   顾寒声回答地理直气壮:“不会。”   狗东西,不会和面买面粉,从零开始做饺子皮是吧。   我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不买现成的饺子皮。”   “什么,还有现成的?这玩意儿不都是现做吗?”顾寒声难以置信道。   现在我是真的想把盲杖戳他腿上。   我面点接触不多,会做的菜全是方女士教我的家常菜,和裴问青同居以后,他也没多少工夫做饭,做饭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阿姨。   “现在,打开你们的手机,可以开始找教程了。”我坐在轮椅上,索性拿盲杖指挥他们。   很显然徐愿行是比较靠谱的那个人,就是有点靠谱过头,我听见他崩溃的声音:“适量水是多少?”   “水多加面面多加水,适量就是适量,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啧了声,把公式告诉他们俩。   为保安全,我站在客厅中央,离中岛台有一段距离。   他俩扬面粉都扬不到我。   “等会儿等会儿,是不是已经加过酵母了?”   “酵母是哪个,这个吗?”   “等会儿,是加盐,不是加糖!!”   厨房噼里啪啦一阵响,我有点心累,拿着盲杖乱戳戳回主卧换衣服。   身上还穿着家居服,裴问青弟弟来,总要换件衣服。   裴问青出门前帮我把衣服配好放在床上,我关上主卧门,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又跌坐回床上。   双眼上缠着的纱布在行动间松了松,我皱着眉,险些流出泪来。   闭上眼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的眼睛能感知到微弱的亮光。   确保房间内的窗帘全部拉上后,我才抬起手,慢慢摘掉眼上的纱布。   当瞎子当久了,突然能看清东西还挺新奇。   我坐在原地,盯着昏暗的房间,尝试转动眼珠看别的东西。房间外传来断续飘忽的喊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裴问青的声音有些急促:“叙乔,你怎么在这?”   我转过身,在光线暗沉的房间里,看清了他的脸。   瘦了,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淡,不好接近。   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点化不开的愁绪,眼瞳深黑,如同静水。   我缓缓朝他眨了眨眼,看他双唇颤抖着,眼眶一瞬间变红,两行泪紧跟着落了下来。   他丢下手里的大衣,几乎是朝我扑了过来,却又顾忌我的身体,没敢乱来。   我环住他,抚顺他的头发:“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他埋在我怀里,吸了吸鼻子:“有好好吃饭。”   “真的假的?脸上肉都没了。”我笑了一声,轻轻掐了把他的脸:“这样也叫好好吃饭啊?”   裴问青没说话,只是又抱紧了我。   海桐花的香气在我身边跳跃漂浮,我试着调动腺体,放出一点信息素,那缕清浅的香气里,便夹了点不同的气息。   我低下头,亲吻他的头顶,手掌轻抚过他的脊背,慢慢安抚他的不安。   “可以放心了,是不是?”话语被淹没在唇齿间,他抬起头,几乎是急躁地吻我。   安抚性的信息素被释放环绕在他的身边,我咬了咬他的下唇,语气含糊:“这么高兴啊。”   他的喉间挤出一声“嗯”,环住我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再亲下去得到危险边缘,那群家伙还在客厅,裴青青同学的脸面还是要保留几分的。   至于我,目前阶段属于有心无力的阳痿,我很坦然。   “好了好了,不能让客人们等着,对不对?”我哄他,让他放开我。   他方才还苍白的脸,如今染上薄红,格外漂亮。我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下,抹掉他的眼泪。   “什么时候能看见的?”他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开口问我。   “在你回来的不久前。”我对他说。“你是我复明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的鼻子有点泛红,很可爱。   裴问青抹掉眼泪,站起身推着我主卧。   我先看见的是厨房的混乱场景,顾寒声那个狗东西给我把厨房搞的全是面粉,我绝对会揍他。   徐愿行在他身边愁眉苦脸,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吊死在我家。   我又移动视线,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Omega。   “叙乔哥你好,我是裴令昔。”裴令昔站起身,朝我鞠了一躬。他的身形算不上高大,但笑容很有感染力。   “你好。”我和他打招呼,裴问青刚要开口,厨房里顾寒声先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   活像无火窜天猴,他只能很无奈,先去厨房把那只窜天猴处理了。   我滑动轮椅来到裴令昔身边,对他道:“不用那么紧张。”   裴令昔对我笑笑,摇了摇头:“也没有那么紧张。”   他说完话后,就没有再开口,只是认真地看我。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与专注的眼神,总觉得他很熟悉。   想了半天后,我才反映过来,他和方女士是一类性格的人。   “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祝你和哥哥新婚快乐。”裴令昔递给我一个礼物盒,“迟到的新婚礼物。”   我接过他的礼物,道了声谢。   他的视线落到中岛台的混乱场景中,对我说道:“哥哥以前很辛苦,现在终于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我心想这个不一定,他的分离焦虑什么时候解决了,估计会稍微放轻松一点。   不然现在就是看着高兴,还是活成紧绷的一条绳。   关于这个我早有决断,方法我都想好了,就看裴问青会不会同意进行脱敏治疗。   窜天猴终于被裴问青制服,他顶着满头面粉来到我面前,最后震惊道:“老祝,你眼睛好了?!”   我看着他那一年多没怎么变化的狗脸,点点头:“好了,你这张傻脸真是好久不见。”   他真的和他那只已逝的比格犬汤圆长的一模一样。   如果那只世界第一可爱小狗没有病逝,现在和顾寒声站在一块,应该长得会很像。   “得了吧还说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秃瓢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倒吸一口冷气:“裴青青!裴青青!顾寒声是不是趁我光头偷拍照片了!”   裴问青挽着袖子,手掌上全是半湿的面粉,他一脸严谨道:“我没让他拍。”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对着顾寒声皮笑肉不笑:“行了,你威胁不到我,但你高中被鹅撵的照片我还有。”   顾寒声伸出手,默默比中指。   这回不用裴问青为我指明方向,我也能朝他比中指了。   裴令昔在一旁忍俊不禁,紧接着我就看见顾寒声这个狗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了一只花孔雀。   我看得有点恶心,默默推轮椅去帮裴问青和面了。   顺带把徐愿行赶出厨房,让他去坐在裴令昔和顾寒声中间。   我相信我最厉害的下属能够做到这一点。   “怎么进来了?”裴问青在擀饺子皮,我去洗了手,替他切剂子:“顾寒声那狗东西在开屏,看得我有点恶心。”   怎么眼睛好了就要让我蒙受此难。   裴问青低笑出声,接过剂子继续擀。   他擀饺子皮真的有点水平,我得拿碗切才有那么圆的水平。   一盆面全部擀完后,他把肉馅和饺子皮端到了中岛台,开始包饺子。   我捏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后,听见顾寒声的笑声时,直接把他们叫了进来。   包饺子这种阖家欢乐的事情当然要大家一起干。   裴令昔当真好耐性,徐愿行和顾寒声围在他身边,包出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他都能用笑容面对他们,还能夸出一句“好棒”。   如果是我现在已经和顾寒声打起来了。   我悄悄问裴问青,裴令昔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幼教吧。   裴问青思索后,道:“令昔是拳击教练。”   啊?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裴令昔。   说实话我很难把这个职业和裴令昔联系起来,裴令昔的身形看着不太像是饱经锻炼的拳击教练。   裴问青压低声对我说:“你得看令昔穿短袖的样子。”   懂了。   耐心真好,果然是擅长物理版以德服人的职业。   一大盆饺子包完后,裴问青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面皮包肉团下了锅,又取了新的锅煮形状正常的饺子。   那盆东西交给顾寒声和徐愿行两人自己吃吧,我绝对不可能动一口。   年夜饭叫了酒店送上门,我对我们的干活能力还是很有认知的。   鉴于我这个病号在桌,酒水早就被裴问青禁止进入家门,人手一杯饮料,除了我手里是白开水。   我端着白开水,摇摇晃晃站起身和他们干杯,顺带展示我的复健成果。   徐愿行一脸激动,恨不得我明天就能回去上班,顾寒声更是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感动到无以复加。   前者我十年前没上过班,病好之后更不可能。至于后者,我早已习惯。   “顾寒声,多谢。”我对他道。   他摆摆手:“你能健康平安就很好了。”   八大宽容之一的“大过年的”,在今天又有适用场合。按照平日的作息,我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在床上昏睡,但今天是大过年,我有守岁的权利。   我和裴问青挤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背后是顾寒声和徐愿行在打游戏,春晚的背景音依旧响亮,倒计时从“十”开始。   窗外炸开焰火,烟花升空绽放,在日期跳页,时间归零的那一刻,我转过头与裴问青在烟花下接吻。   “新年快乐。”我对他说。   他笑着看向我,眼里闪着光:“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其实已经在写结局了!嘿嘿   感谢在2024-05-05 19:43:09~2024-05-06 20: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猪肉玉米饺子(2)   121   大年初一的头一件事, 是把顾寒声他们送出家门。   裴令昔回国除了过年,还有便是旅游,早上就提着行李率先离开, 顾寒声和徐愿行两个人一觉醒来蹭了顿饭, 也离开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裴问青。   “裴问青。”我喊他名字, 他转过头, 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我把双手伸到他的面前,笑问他:“要不要把我关起来?”   他的脸上浮现一瞬的空白,随即睁大了眼。   自从知道他的焦虑后, 我就一直在思考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他意识到, 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很不错, 不会莫名其妙离开他。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下来生活,不用恐惧分别的到来。   眼睛复明更是成为这个契机。   “你可以把我关起来, 监控监视也没有关系,对于‘祝叙乔’的掌控权, 可以暂时移交给你。”   那双如静潭般的眼瞳流露出松动,我知道他在犹豫。   他心里的那头恶兽在一瞬间出笼露出獠牙, 又由他本人重新塞回牢笼之中。   我依旧维持着双手并拢朝向他的姿势,用蛊惑似的语气对他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他展开双臂抱住我,一言不发, 我摸了摸他的头, 知道这是他同意的意思。   还挺可爱。   虽然把我关在家里这个说法让裴问青很满足, 上网发帖子估计都是尊重锁死, 但很显然有个大前提, 裴问青和我本人都没发现。   我也是在被关第一天才想起来的。   我本来就不出门。   就算是人身自由, 我出门的概率也极低, 放以前我宁可躺床上睡觉。   虽然大概率是睡不着。   现在也就是被关在房间里,脚上挂条链子而已。   但看到链子的时候我的确震惊了一下。   裴问青也蛮厉害,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链子,把我的活动范围彻底限制在主卧里。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能够安心和我离开,一个人出门上班。尽管出门前依旧要和我三令五申反复叮嘱,并且一步三回头,但比起以前一看不到我就惊恐发作,还是好上不少。   裴问青出门后的第五分钟,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叙乔。”   “嗯?”我打了个哈欠,把床头柜的药吞了,“路上顺利吗?”   “在车上,现在是红绿灯。”他的声音里难掩焦躁,我语气平静道:“我已经把药吃了,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他低声道:“今天有两场会要开……你的药真的吃完了吗?”   我把空水杯和空空如也的药袋对准监控晃了晃:“看到了吗?已经吃完了,谨遵医嘱,很听话哦。”   裴问青明显松了口气,我知道他在看监控录像。   他挂断电话,在第十五分钟后给我发了消息:【我已经到公司了。】   照片是寰荣的前台。   我低下头回他消息:【那要好好工作,长京小乔还等着吃软饭。】   【裴问青:好。】   他不再给我发消息,我看了眼时间,第一场会议应该要开始了。   我朝着监控挥挥手,拄着拐缓缓挪动回床上,打开了投影仪。   电影开始播放后,我把手机铃声开到了最大,以免错过裴问青的消息。这让我看起来像个耳聋的老人,幸好不在公共场所。   电影播放到第三十分钟时,裴问青的消息再一次送达:【中午阿姨会把饭菜放在房间门口的。】   【祝叙乔:她会不会觉得我们俩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不过阿姨应该见多识广,什么场面都见过了,总裁的金丝雀这个剧本应当属于正常范畴。   【裴问青:我和她说你身体不方便。】   得,变成病号坚强自立剧本了。   我回了他一个“好”,让他好好开会,我这只金丝雀笼子锁了,自己又不想出去,他压根不用那么害怕我在监控底下突然消失,瞬间飞走。   这种无奈的念头出现过很多次,但我也知道裴问青需要慢慢解开心结。   我晃晃脚上的链子,突然有点想往上面簪花做装饰,不然给点颜料,我上个色也行。   这个动作大概又戳到我们家青青敏感的神经,他给我直接打了电话:“叙乔。”   “裴青青同学,下班路上能给我带点花吗?”   我抢先开口问他,他没有丝毫犹豫:“好,你要什么花?”   “不知道,交给你选择。”我把选择权转让给他,让他替我做选择。   他沉思一会儿,道:“玫瑰可以吗?”   还挺浪漫,但是我有心理阴影:“玫瑰虽好,还是算了。”   岑舒那个玫瑰味信息素直接让我对玫瑰花过敏了,我连吃好几天氯雷他定才缓过来鼻子的痛苦。   现在这个身体素质,我怕闻到玫瑰花直接撅过去,那就是噩梦再现了。   “那要海桐花吗?”他低声问道。   这个可以,海桐花闻了不会过敏,不用吃过敏药。   我认可这个选项,他告诉我下班时,会带一束海桐花回来。   大概是反应过来我盯着脚链是为了什么,他悄悄松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电影当做背景音,我下床去衣帽间,在衣柜里发现一条防尘罩罩着的一中校服。   我翻出来看了一眼,果然在后衣领看见方女士绣的“乔”字。   这条校服外套是我的。   我取下防尘罩,特意站在监控下面,套上了那条校服外套,还拿出手机,试图自拍。   前置镜头下的祝叙乔脸色居然看起来还不错,我本来以为会是惨白一张脸,没想到能看出一点血色。   住院重病掉的肉养回来一点,可见裴问青花的功夫。   开颅手术后剃光的头发已经全部长了出来,现在甚至还有些偏长。我看着镜头试图卖弄姿色自拍,但拍出来的照片格外像木头人,收拾收拾就能去当丧尸。   我退出相机,沉默地搜索自拍教程,总结多个帖子经验后,我重新回到镜头下,勉勉强强拍了张看得过去的,站在监控下直接发给了裴问青。   【祝叙乔:照片。】   【祝叙乔:居然还穿的下。】   虽然不免有老黄瓜刷绿漆的嫌疑,但我可没怎么上过班,身上没有社畜的班味,保养马马虎虎过的去,看起来应该没那么违和。   裴问青没有回我消息,我一时间有些震惊。   前面每隔两分钟就给我发一条,现在居然这么安静?   我拄着拐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觉得放弃辅助工具,直接挑战独立行走。   那张照片过后,裴问青再也没有理过我,连电话都没有打。   直到我把阿姨做的午餐端进房间开始吃时,他直接推门而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了。   他直接翘班回家了。   筷子夹的排骨掉回碗里,我抬起头,呆滞地看着他:“裴问青,不带这么玩的啊,你坚持八个小时没?”   他站在门口,很认真地打量我,一言不发。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还没换下的校服,挠了挠鼻子:“喜欢?”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在理解他的反应上已经无师自通,摇摇头的意思是喜欢我穿校服但不代表就是只喜欢十八岁的祝叙乔,二十九岁的祝叙乔他也喜欢,点点头是我穿着挺好看。   “你先吃饭。”他沉声道。   我看了看碗里的汤,最后抬起头,很屈辱地承认:“我现在不行。”   阳痿A怎么了,阳痿A也是A啊。   他又摇了摇头。   “你中午吃了吗?”我叹了口气,问道。   裴问青摇头的动作迟疑了。   “过来吃饭。”我深吸一口气,趁机把饭拨给他。   虽然我不是标准霸总,但是我的胃有毛病,可以获得一点标准分。   他坐在我面前,依旧专注盯着我,紧接着,我就看着他的脸很缓慢地开始变红。   我草,我家问青怎么了?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只恨家里没备桃木剑,没法驱邪。   我扯了扯嘴角,忽地福至心灵,半眯着眼问他:“裴青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拿校服干什么了?”   脸红的速度突然蹭地一下加快,现在连耳朵都红了。   我托着脸看他,大脑飞速运转。   醒来这段时间他几乎和我二十四小时黏在一块,没法拿校服做什么,而且我拿出来的时候,这条校服晒干了被放在防尘袋里,说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   应该在我当植物人的期间。   鼻腔内溢满浓郁海桐花香气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中,我压低声问道:“筑巢?”   裴问青沉默地低下了头。   Omega的筑巢现象属于正常生理反应,多见于发情期阶段,alpha的信息素不足是导致筑巢现象的主要原因。   硬要说起来,责任还得是我,因为我没能及时安抚我的Omega。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坦然地看着他,“我还要和你道歉,没能及时安抚你。”   下一次可以陪在他身边,帮他筑一个很漂亮的巢。   “正常……生理现象?”他断续说道,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忽地反应过来他二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一直处在第二性别倒错的情况中。   他被当做alpha教育,又受Omega生理现象困扰。   坦然面对正常的生理现象,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我放下筷子,示意他来到我身边。他犹豫地看着我,站起身,贴到我的身边。我搂着他倒在床上:“不用觉得那么羞耻,我有易感期,也会有筑巢现象。”   不过我的易感期很多年没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哪天突然爆发。   裴问青道:“我只是……不太适应。”   “我知道。”我搂着他,“以后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坦然接受。”   他埋在我的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裴问青一开始还很害怕恐慌,老祝当了一段时间金丝雀后,裴问青只想让他出门散步。   *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4-05-06 20:34:41~2024-05-07 02: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徽墨、陆晚风、由乃.盈曦.本木、喜欢泥1和坚持1没有py、沉睡小陆爱看主攻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猪肉玉米饺子(3)   122   金丝雀剧本玩了一个月, 且我的身体的确恢复的很不错,能够独立自主活动后,裴问青解开了我脚上的锁链。   我微妙地叹了口气, 有些遗憾, 不死心地问了裴问青一句:“裴总, 真的不需要了吗?”   裴问青正在收拾那一长条锁链, 转过身后用很平静的语气对我说:“叙乔,我们可以出门散步了。”   我甚至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隐藏很好的无奈。   很显然把我关住的这一段时间,他已经意识到我就算不锁也不会出门的习惯。   十八岁以前的祝叙乔在家里完全待不住, 二十九岁的祝叙乔对待在家里这件事感到发自内心的幸福。   不过我也需要踏出家门晒一会儿太阳了。   “能放心了吗?”我坐在床上, 抬头看裴问青。他先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能控制住了。”   “不会很难受吗?”我的掌心贴上他的心口,手掌之下心脏跃动, 一下又一下,很是有力。   裴问青低下头, 握住我的手:“不会像以前一样难以忍受,现在至少平静很多。”   被他沉重压住的念头与情感, 他终于能够磕磕绊绊说出口,而不必顾忌一切。   这也是他有安全感的表现。   我挺高兴的。   复健成果喜人,近来也有在慢慢恢复锻炼,我静静打量着裴问青, 最后站起身, 直接打横抱起他, 甚至掂量了一下。   裴问青有些慌乱:“叙乔, 等等!”   手臂还有些抖, 但比起几个月前路都走不稳, 已经很不错了。   就当是负重。   我抱着他好一会儿, 才放下他:“看来锻炼也很有成效。”   裴问青面容紧绷,明显对我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示紧张。   我把手背到身后:“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相信我,嗯?”   半晌后,他才放松下来,对我道:“不要突然抱我,万一你摔了怎么办。”   倒也没有那么易碎,他大可以对我放心一点。   我拨开过长的刘海,然而还没说话,刘海又回落,只能四处找夹子皮筋。   但这玩意儿我们家根本不可能出现,还是裴问青翻出来一个捆东西的黄色皮筋给我扎了苹果头。   没做手术前头发比这个还长,我照例适应了那么多年,现在稍微扎点眼就受不了。   “要不要去剪头发?”裴问青伸手拨弄了一下我脑袋的小揪揪,问道。   我晃了晃头:“好,刘海太长,受不了了。”   主要是看裴问青也不方便,动不动就要把头发拨开。   他今天休假,我换好衣服,让他带我去剪头发。   和Tony的交流总是会在意料之外,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tony都这样,但很显然我今天认识的这位每一句话和行动都在我的认知以外疯狂跳动。   裴问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等我剪头,我透过镜子看他,他端着一本杂志,手边一杯茶,很局促地看着我,又低下头看镜子。   一些很朴素的霸总。   “您想要什么样的风格呢?”   我抬起头看打扮潮流时尚的Tony老师,沉默半晌后,道:“刘海剪短一点。”   只要刘海不碍眼就行。   其实我想剃寸头,但脑袋上的手术疤痕还是遮一下比较好。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句话会成为我今年最后悔说出口的一句。   裴问青很专注地盯杂志,而我在洗头剪头发的过程中昏昏欲睡,等我清醒时,我的脑袋大变样。   说实话男鬼当久了,很久没看到自己大半张脸都露在外面的样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后裴问青已经放下没营养的杂志,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我。   “这个发型您还满意吗?”   我看着裴问青,伸手朝他比了个耶,他低下头,没忍住笑。   现在的发型,混进学生堆里也不违和。   我站起身走向裴问青,低声问他:“好不好看?”   他点了点头,我又试着把刘海往下压,遮住自己的眼睛,被他拦了拦。   “这样就很好了。”   裴问青抬手拂开遮住眼睛的刘海,我垂眼看他,突然在他耳边低声道:“裴学长。”   他完全傻住,语无伦次道:“怎么突然喊这个了?”   “我不是比你晚上大学吗?”   我二十一上的大学,那会儿他已经在长京大学读书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的确是我学长。   “不然想听我叫你什么?哥哥?”   我牵起他的手,瞧见他泛红的耳廓。   裴总脸皮越来越薄了。   他偏过脸,低声道:“不要……乱喊。”   “也对,你比我小三个月,应该管我叫哥哥才是。”我懒懒散散道,勾住了他的肩膀:“不然现在叫一声?”   裴问青拒绝了我的请求。   唉,真是遗憾。   123   天气渐渐热起来后,我的日常活动空间变成了客厅的地板。   那天我倒在地上,很认真地往后仰身体,问裴问青:“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裴问青那个时候正坐在中岛台前处理工作,戴着一副银边眼镜,从电脑后探出头问道:“去哪里?”   我在地上滚了一圈,试图驯服四肢,最后变成了平板支撑:“去我那栋别墅?”   郊外,人少安静,还凉快。   冬天住着冷,夏天倒是刚刚好。   最重要的还是清净。   他沉默不语,我知道他是避讳那个房子的格局,但棺材房也只是我的戏说,又不是真的。   平板支撑撑了一分钟后,我直接呈大字型趴在地上,他从中岛台后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问我什么时候去。   “其实现在就可以。”我对他说。   而且他发情期快到了,正好去那里避一避。   大门开着信息素外散都没人管。   他去房间收拾行李,没过多久,行动力超强拖着一个箱子出来了。   “走吧。”他对我说。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批发睡衣,想了想出门的路径,忽然发现压根不会碰到除了裴问青之外的人,上车直接去地下停车场,然后一路开到郊外,我这一路都在车上。   裴问青倒是一本正经,衬衫扣子都严严实实地扣在一块,我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每回都为他感到惊奇。   临出门前,我又去卧室装了点东西,才提着一个包出来。   “你带了什么?”裴问青好奇地看向我肩上的包,我故作神秘道:“嗯……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提上他的电脑,我推着行李箱,直接出了门,一路开车去郊外的别墅。   别墅很久没住过人,但一直有人定期清理,我来的路上还让人把食材准备好,入住一切不用操心。   转头看向裴问青时,他的眼里难得有些怀念,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他第一次上门时带着的那束向日葵是什么意思。   找个合适的时间回赠他。   他是休假也要忙工作的加班狂魔,行李放下来后,就开始接听电话,我把东西搬进主卧,下楼的时候,他办公用具已经换成了电脑,手机还是没放下来。   我想了想我上次处理工作,就是去公司遛了一圈,表示我还活的很好,震慑一下四方宵小就算结束。   至于听徐愿行的工作报告,听了点关键的,其他废话全部略过。   真是咸鱼颓丧的人生。   我拿着手机,慢慢悠悠晃进厨房,开始翻冰箱有什么食材能拿来解决午餐。   在清洗芦笋的时候,裴问青搂住了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肩上,闷声道:“好累。”   “辛苦。中午要吃什么?”我把芦笋削皮切断,裴问青就搂着我没放,像个大号挂件。   海桐花的香气愈发明显,我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发情期要到了?”   他露出工作过度后的呆呆样,道:“好像是。”   裴问青的发情期一直很混乱,第一次爆发之后,基本没有固定时间,很随机。   后来去了趟医院,医生让他好好吃药,配合信息素治疗,周期会慢慢稳定下来,现在相比之前的混乱,好了一点。   至少能估摸出大概时间。   我放下菜刀,低头靠近他的腺体:“的确快来了。”   他又把头埋在我肩上,温热的呼吸落在我恢复的腺体上,有些痒。   用过午餐后,他的状态明显开始焦躁不安,我释放安抚性的信息素,哄他把晚饭吃完,又去洗了个澡后,他的发情期终于彻底爆发到来。   “难受。”他低声道,我抱着他,将带来的那个背包拿来,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整个背包都是我换下来的衣服,信息素残留很明显。他看着那一堆的衣物,脸上露出一点惊喜。   “之前说要陪你筑巢,说到做到。”我说。   他之前筑巢用的东西我估计都是一些零碎物品,堆起来也不舒服。   我坐在床边,看他格外勤奋地用那些衣服堆了一个窝出来。   他在这个时候格外柔软,埋在那些衣服里情不自禁翻了个滚,又来扯我的手。   我顺势倒在他身边,雨后群山清冽的信息素在瞬间包裹住我与他。   “开心?”我抱着他问道,他蹭蹭我,响亮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体温开始不断升高,整个人像只煮熟的红虾。   “腰好酸……”他咬着我的肩膀磨牙,我的手掌顺着他的脊背下滑,感知到他战栗的同时,手掌一片湿润。   我反手将他压在身下,垂眸问他:“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他的眼里含着泪,低声喊我的名字。   认得出来,他说,叙乔。祝叙乔。   124   我端着营养剂回来的时候,裴问青坐在床上,低着头无声掉眼泪。   出房间前和他说我去拿饭了,他应该没听见。   “怎么了?”我坐回他身边,吻掉他的眼泪,“受委屈啦?”   裴问青紧紧搂着我,闷声不吭。   “我去拿饭了,饿不饿?”Omega发情期状态只能吃的下流食,但可能因为这次是我康复后与他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发情期,裴问青这次反应格外大。   没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就一言不合开掉眼泪,我只能见缝插针拿营养剂替代。   “哥哥……”他吸了吸鼻子,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那个称呼会用在这个场合,只能连声应他:“在在在。”   “不走。”他赌气似的一口咬在我肩膀上,我道:“好,不走。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我给他喂了水和营养剂,他又像条八爪鱼一样缠住我不放,我只能换个姿势抱住他。   主卧的床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我随手抽了条毯子垫在他身下,直到他的理智恢复过后,才能抱着他去客卧睡觉。   整个作息颠倒的日常持续三天后,他终于脱离神志不清的状态,能和我好好沟通。   并且在听见门铃声时,第一时间因为羞耻冲出了房间。   这个时间点按门铃,应该是送东西的助理,然而我在房间等了将近五分钟,裴问青都没上来。   刚从特殊时间段结束的裴青青同学需要花那么多时间拿东西吗?   我随便拿了件T恤套身上遮一遮满身痕迹,穿着拖鞋下楼:“裴青青,和谁聊天呢那么起劲,不要你老公了?”   我抓了把头发,看见了裴问青似笑非笑,甚至称得上古怪的面孔。   以及门外站着的、疑似准备泫然欲泣泪洒长京河的岑舒。   我草。   【作者有话说】   文案回收完毕!   关于祝叙乔易感期……一个预告,他哭得比裴问青凄惨。   *写的完十二点有三更,写不完没有,不用等   感谢在2024-05-07 02:24:09~2024-05-07 20: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梦不觉 25瓶;泡泡跑跑跳跳 2瓶;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向日葵   125   岑舒在看见我的那一刻, 脸上露出类似五雷轰顶的震惊神情。   他指指我,又看向裴问青:“你……你们……”   我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岑舒这个人应该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才对, 现在又出现, 我真的很难理解。   “有事?”我把裴问青拉到身后, 面无表情看着他。   裴青青同学身上痕迹格外明显, 我顺带扯了扯他的衣领,勉强遮住一点。   岑舒皱着眉,眼眶通红:“叙乔……”   “停。”我伸出手, 特意把手上的戒指放到他面前给他看:“前任, 已婚, 我的Omega就在身边,喊全名, 谢谢。”   我当年要是知道自己看热闹看出这么大一个麻烦,那天死也不会接受顾寒声的邀请, 去参加他的回国聚会。   岑舒叫我吓一跳,看着那枚钻戒控制不住掉眼泪, 低声开口:“我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殷切地看着我,自顾自开始扯有的没的:“你之前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觉得有些烦。结束那段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关系时,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   我也不算是脾气特别好的人吧?   为什么他们总是会觉得我很好相处,随便说句软话就会听他的了?   “不是‘没想过’, 是你不在乎而已。”我冷声道, “你只是需要一个靶子, 来配合你和你那些情人之间的博弈游戏。试图通过我这根刺, 来验证你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同时又利用我, 来达成你隐秘的掌控欲而已。”   “现在博弈游戏一塌糊涂, 你才想到‘这个地步’而已。”   其实我根本不准备和他说那么多,但裴问青站在我身后,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才行。   闻逾山和程廷玉听说近期准备听从家里的话去联姻,岑舒给自己搭的美梦破碎,突然意识到还有我这个倒霉“前任”在。   他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被我戳中心思后眼底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怨念。   岑舒在不同男人面前的演技向来高超,可一旦被戳中,那点高超的演技立马溃不成军。   他紧紧盯着我身后的裴问青,痛苦与怨毒的情绪一并出现他眼中,他厉声质问道:“我也没想过你居然是Omega……所以你那个时候接近我就是为了祝叙乔?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很下——”   我想抢白,然而裴问青已经开口了:“不然?”   声音低沉居高临下,带着点讽刺意味。   天天叫他裴青青,差点忘了他在商场上的名声了。   果决狠辣,行事不择手段。   “好人”的名声对他而言极其有限。   “你从最初试图把所有人当成资源掌控的时候,不应该想到会有被反噬的一天吗?”裴问青语气冷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更别提你当年在那些人面前用那种话语形容叙乔,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大发善心救你?”   我用余光看向裴问青,他站在我身后,眉间紧皱,居高临下看着岑舒,直到岑舒那张脸一片苍白。   那个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几乎从头到脚否定了岑舒这个人。   我冷眼看着岑舒恼羞成怒的脸,开口道:“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直接关上了大门。   能说那么多都算我大发善心了。   再聊一句我今晚得跪搓衣板。   我还是很有觉悟的。   转过头时,裴问青抱臂看着我,没什么表情。   我猛地想起岑舒拿我手机拍我和他牵手照发朋友圈的那天,裴问青出了车祸。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刻。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许的兴奋。   那种家庭拌嘴吵架日常,我还是很期待在我和裴问青之间发生的。   就像是没吵过架,家庭幸福指数就缺了点什么。   “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他缓缓皱起眉头,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会同意和他在一起?”   裴问青忽略掉一切旁枝末节,只问了最核心的问题。   我张张嘴,答案堵在口中,最后叹了口气。   “等死的时候太无聊,他戏很多,适合看戏。”我老老实实道。   我知道自己这种发言很烂,但我那时候的人生真的很无聊,除了等死无事可做。   和他人产生深刻联系这种事,对一个等死的人,是不可能去做的。   那个时候我像只得知死期便找地方断开与世间一切联系,安静等死的老猫。   一旦有牵挂,死亡便蒙上了犹豫不决的阴影。   想来想去只能看热闹,岑舒和他那五六七八个情人之间,能拉出几十个群,每一个都很精彩,我就像是在看一个八卦PDF,还是连载版的,根本克服不了好奇心。   其中包括真假少爷大戏,私生子大战,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带球跑之爱无悔,我的白月光竟然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替身,甚至是别人的金丝雀。   闻逾山和程廷玉这两个人又是其中的典型,我严重怀疑他们俩就是想报复我。   又想看第一手的热闹,又不想搅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我只能扮演那个“沉睡的丈夫”,当个桩子。   裴问青:“……”   他的嘴角克制不住抽动,最后化成一种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等情绪混杂在一起的表情。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可能不太能理解我的低级趣味。   最后在他的注视下,我写了检讨。   【我祝叙乔保证自己下次只在外围远观热闹,坚决不成为热闹主角,并让别人看我的乐子,绝不会再犯。祝叙乔签字。】   还按了手印。   那张检讨被裴问青珍而重之地保存,但我还是想和他说,我现在的生活并不无聊,不需要四处找热闹看。   和裴问青在的每一天都很有趣。一起晒太阳有趣,一起散步有趣,一起做饭有趣,就算一起无所事事也有趣,并肩发呆都是很有意思的生活。   再无聊的日常,有他陪伴也是趣事一桩。   126   本来应该好好温存的时间,被一通搅和后,什么气氛都不剩。我抱着裴问青,问他那天车祸受伤重不重。   他摇摇头,说连擦伤都没有,只是车头撞到了树。   其实我不太信他的话,他和我说那双膝盖是摔出来的,我醒来后去问顾寒声,多次逼问,顾寒声才和我说,裴问青是去拜佛了。   一千零六十八级石阶,他三步一叩首,跪拜至山顶。   那甚至只是我当初与他说的一句戏言。   他对自己的受伤总是千防万瞒,总不肯说一句实话。   我抵着他的肩,和他说对不起。   “抱歉,我应该早点想起你的。”我怏怏道。   如果能早点想起他,就不用和他错过那么多年。   “现在也不算晚。”裴问青语气认真地说,“还好你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裴问青。”   “嗯?”   “我和你去扶光山还愿吧。”我低声道。   我要将他走过的路,再走一次。   127   入秋之后,我在生日那天,和裴问青一同去了趟扶光山。   他大概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在生日去扶光山,但还是很认真地选择了陪同。   松柏蓊郁挺立,钟声从远处幽幽传来,我望着面前看不到顶的石阶,难以想象裴问青是怎么一步一步跪上去的。   我抓紧他的手,他低声对我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难不难,我跪一次就知道了。”我同他说。   他睁大眼看我,在拦住我之际,我已经松开他的手,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工作日时间,扶光山的人流量并不大,我跪梯朝山还不至于在拥挤的环境里被围观。   “祝叙乔!”裴问青沉声道,我只是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没事。   “我就试试,绝不多跪,可以吗?”我同他商量。   这种事情上他犟不过我,只能由着我去,手足无措跟在我身边。   那两只手总是想着来扶我,又被我轻轻推开。   我深吸一口气,三步一叩首。   跪拜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困难。   我不敢去想裴问青是怎么跪完的,十八岁的他与二十八岁的他,究竟要有多绝望,才会撑着一口气,一路跪拜至顶。   石阶粗糙,我的膝盖在一次次跪拜中泛出刺痛,后背更是出了一身汗。   重复的动作做多后,连腿都开始麻木。   我吐出一口浊气,望着隐约能看清轮廓的古刹,闭上眼,再次跪拜。   跪梯朝山,既为还愿,也为我家问青求平安。   只愿裴问青不为苦痛缠身,平安喜乐。   跪到第五百级时,裴问青强行将我拉了起来,他皱着眉,几乎是低喝道:“够了。”   我搭着他的肩膀,问他:“这么累,你是怎么跪完的?”   嘶,跪多了,真的疼,膝盖估计也有点擦伤,按裤子和膝盖贴着的程度,估计已经冒血。   好在穿的是黑色裤子。   我不动声色扯动裤腿,免得伤口和裤子粘连。   裴问青摇摇头,双眼干净纯粹,同我低声道:“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想。”   我的心脏发紧,只觉如鲠在喉。   “慢慢爬上去吧。”我将那点酸楚咽回去,对他道。   裴问青的视线落在我的膝盖上:“你的膝盖……”   “就跪了这几步路,好歹是个alpha,没事。”我牵过他的手,一同往山顶走。   “是大病初愈的alpha。”他义正言辞纠正我。   还大病初愈呢,都初愈快两年了。   我们取了佛香,裴问青还去买了还愿用的水果与花篮。   三炷香点燃后,在殿外朝拜,只不过在拜的时候,裴问青和我统一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香灰烫到了?”我轻轻垂落指节上的香灰,问他。   他点点头,又在我耳边轻声道:“香灰落在手上,是‘手得香’,代表愿望被听到了,会有好事发生。”   “那要再诚心一点啊。”我闭上眼,朝着大雄宝殿拜了三拜,和裴问青一起将香插进香炉。   中午是吃寺里的斋饭,清汤素面也很好吃,如果病后营养餐都是这个味道我可能不会吐。   营养餐是我吃过最恶心的东西,没有之一。   顾寒声那只比格犬汤圆做的东西都比营养餐好吃。   裴问青看着我的脸色一变再变,大概是看出我的痛苦回忆,笑道:“以后不要吃营养餐了。”   “绝对不可能再吃了。”我对他说。   加入祝叙乔人生阴影套餐。   我和裴问青十指相扣,一同走下扶光山。   128   夏季一结束,我和裴问青就从郊外搬回市中心的大平层,天气冷起来后,裴问青更是不遗余力把我裹成球,即使我告诉他我不冷,他也坚持要给我套衣服。   我的手脚已经不冰冷了。   世上有种冷,除了叫妈妈觉得你冷,还有一种就是自家Omega觉得你冷。   我被迫裹成圆球在家里乱窜。   进入十二月时,气温又下降不少,长京市开始飘雪。   落地窗不仅晒太阳好,看风景更是好。   雪景被落地窗框住,成了流动的风景画,我望着窗外张灯结彩的模样,问裴问青要怎么过圣诞节。   “要出去约会吗?”他往我嘴里塞了块巧克力曲奇,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含糊道:“也可以啊。”   他近来对烘焙很感兴趣,家里都是甜品的香气。   “不过那两天要工作,只能下班之后。”他和我说。   我摸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雪景,对他道:“算了,在家里也很好。”   其实我的重点在圣诞节后的二十八号。   算上八岁那年,今年的生日是和裴问青认识二十二年来,陪他过的正儿八经的第一个生日。   他十八岁的时候,我出车祸;二十八岁的时候,我在做手术;二十九岁的时候,我又刚刚醒。   算来算去,竟然是三十岁才有陪他正式过生日的时间。   我窝在懒人沙发里,某个不成形的计划缓缓从我的脑海里浮现。   他当年订花的那家花店,我找人查过,叫“迟见春”,原本上个月要倒闭关店,我出钱把那间花店买了下来。   至于和他约定的那家商场,反正是瑜晟旗下,更不用操心。   那块大屏,我要换个视频播放。   至于怎么安排怎么布置,我伟大的徐愿行助理会帮忙的。   有准备后,我几乎是每天都在裴问青下班后紧跟着出门干活。   裴问青大概看出我最近开始往公司跑,并没有多说,只是在我晚回家的时候,把热好的晚餐端到我面前。   和裴问青过完圣诞后,我对他说,我要回郊外一趟。   “现在吗?”他惊讶地看着我,刚准备去拿车钥匙,被我拦了拦:“我自己去。”   裴问青眨眨眼:“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点点头:“有些工作要处理,会定时给你发消息的。”   他闻言放下车钥匙,朝我点点头:“注意安全。”   我和他道别,背上他给我准备的行李,去生日现场检查了一番。   十二月二十七号的晚上,我给裴问青发消息,问他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愿望。   【裴问青:我对你一直有求必应。】   裴青青同学的嘴越来越甜了。   【祝叙乔:那裴总二十八号的时间能不能全部空出来?】   【裴问青:好,祝总有什么安排吗?】   【祝叙乔:只要全天有空,裴总保持平日的时间起床就好。】   他平时固定七点半起床,如果和我有夜生活,会迟二十分钟左右。   【裴问青:好。】   二十八号的早上八点,我率先收到了裴问青的消息:【早饭吃了吗?】   我回他已经吃过了,又向他发出邀约:【裴会长,早上十点半在以下地点集合,迟到的人答应早到的人一件事。】   【祝叙乔:我有信心比你早到。】   【裴问青: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我会比你先到。】   【祝叙乔:拭目以待。】   我翻动我的衣柜,头发昨天找了发型师重新做了造型,衣服人家给我准备好了,但我自有安排。   裴问青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在回程路上穿了黑色毛衣和黑色大衣,今天也是同样的装扮。   那只碎掉的机械蝴蝶,他在我三十岁生日那天重新送了我一只,我也挂在了手机上。   检查好后,我看了眼时间,九点整,可以出门了。   我到地方时,并没有看到裴问青的身影,他当年跑过的那一条街这十几年来早就大变样,我到“迟见春”时,周边的商铺已经复刻成当年的模样。   徐愿行蹲在路边,朝我招了招手:“老板,都安排好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年终奖给你翻十倍。”   “迟见春”的老板早就把向日葵花束替我准备好,她将贺卡和笔递到我手里,对我道:“今天表白顺利!”   “那就谢过老板了。”我在柜台认真写好贺卡,将贺卡放进向日葵花束中,抱着花束,穿过裴问青当年走过的路。   天上在飘雪,怀中的向日葵花束明艳热烈,我看见路人带着善意的眼神看向我,周边商铺的老板朝我招招手,对我说“表白成功”。   我朝他们笑了笑,抱着花束朝商场门口奔去。   要比裴问青早到,早到一秒也是早到。   今天是周末,这里又是长京最繁华的区域之一,即使是早上,人流量也很大。   我穿过人群,率先到达商场门口,裴问青的信息也适时到达:【我快到了。】   【祝叙乔:看来我要比你先到了。】   我收起手机,静静等待裴问青这位寿星登场。   十点二十分,我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他穿了衬衫马甲和大衣,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模样斯文又惹眼,怀中同样是一束向日葵花束,只不过扎法与我怀里的不太一样。   应该是和他当年那束一样。   他和商场只隔了一条马路,正巧是红灯,他被拥挤的人流堵在了路口。   商业大楼的户外大屏闪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屏中响起。   “今年是认识你的第二十二年,突然反应过来我从来没有向你表过白。裴问青,今天我比你要早到,迟到的人要答应早到的人一件事……”   裴问青抬起头,看向了那块大屏,他看的很认真,没有半点走神。   他当年在那个位置看见十八岁祝叙乔出车祸的新闻,十二年之后,他在同样的位置,能看见的,是三十岁祝叙乔对他的表白。   红灯跳转变绿,我知道大屏的播放要接近尾声。   裴问青在人群中朝我招招手,抱着花束朝我小跑而来。   人潮拥挤,我只能看见他奔向我的身影。   他跨过拥挤人潮,跨过斑马线,抱着花束在我面前站定,我对他说,迟到了。   “那要我答应什么事?”他笑着看向我,银边眼镜下的双眼明亮有神,却又带着温柔与期待。   我抱着花,心跳如鼓,急促而紧张。   紧张这个词很早就从我的字典中删除,为数不多的几次紧张情绪,全部交给了裴问青。   深吸一口气后,我的声音在那一刻与大屏中三十岁祝叙乔的表白同步:   “裴问青,我爱你。”   “你愿意和祝叙乔共度余生吗?”   我朝他伸出手,他笑容明媚灿烂,猛地扑到我怀里,我们在人潮中紧紧相拥。   他在我耳边大声喊道:   “我愿意!”   END   【作者有话说】   很会搞浪漫的长京小乔!   *接下来开始番外日更!大家提到的都会写!   一点废话:   这一篇其实是在写上一本的时候激情开文的,预计写个十万字就算结束,没想到写了二十来万字。那个时候祝叙乔和裴问青的名字都没出现,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留着m刘海,乱糟糟半长发,男友频繁出轨的阳痿男形象,是很经典款“沉睡的丈夫”。写着写着,他的名字出现了,裴问青的人设也跟着诞生。   写到后来,我开始加点狗血东西,祝叙乔有精神疾病,又失忆过的设定出来后,他们俩的校园故事忽然就出现在我脑子里,那个时候我想,后面的刀子肯定写着很爽。   事实证明我的确写的很爽,发刀子的那段时间我基本从早写到晚,根本停不下来,某天凌晨三点的时候想到他们,忽然就开始难过,然后又边哭边爬起来写。   这个故事我写的时候真的很快乐,基本没有卡文的时刻,所以感想难免多说了一点,希望不要嫌我烦(作话不收费,如果不想看叨叨可以关掉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总算写完了,我写的开心,也希望你们看的开心!   连载途中感谢有你们陪伴!我们下本文见(如果对下本文感兴趣的话)!   下本文开万人迷总助修罗场日常,收藏即可看阴暗人夫型社畜男子陈方旬被卷进不同霸总修罗场之间每天都想辞职的故事。   感谢在2024-05-07 20:03:55~2024-05-08 01: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炒蛤蜊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跑跑跳跳 2瓶;陆晚风、666666、磕的CP不be、小鱼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