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歌   作者:言吾如生   简介:   白切黑绿茶小狼狗攻&清冷温柔娇气受   年下,年龄差10岁   养成系,一部狼狗进化史   温浅第一次见到程斯刻是在他养的伯恩山犬的墓前,夜幕深深,他远远只瞧见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轮廓像极了他死去的小狗,他不自觉地试探出声:“小狗?”   没成想,这一叫,真把人叫成了自己的小狗。   他拿掉了程斯刻身上的锁链,牵起小孩的手。   仗着这点好处,他唤了程斯刻好多年的小狗。   可有一天,小狗生气了,他不让温浅再叫他小狗,也不黏着温浅睡觉了。   温浅伤心,花了三年时间才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可刚调整完,温浅惊讶地发现程斯刻比他高了,比他壮了,比以前反而更加粘人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小狗了?”程斯刻委屈又生气。   “不是你不让我叫的?”温浅很冤枉。   “我是你亲自养大的小狗,小狗有特权,我反悔了。”程斯刻蛮不讲理地把头埋在温浅的脖颈使劲儿蹭啊蹭。   在程斯刻的眼里,他是温浅捡回家的小狗,就活该要陪温浅一辈子。   活该,也心甘情愿。 第1章 吃人的传闻   程斯刻从一片混沌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最后一缕夕阳正斜切过他的眼睑转而沉入地面,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鼻尖有阴冷刺鼻的味道飘荡过来,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东西,它能比大脑先一步唤起沉睡前的记忆。   他扭头看向倚靠着的破旧铁床,上面躺着的女人一动不动,彷如与之前的无数次一般模样,在吸食完那些东西之后陷入沉睡。   随着扭头的动作牢牢锁在脖颈上的锁链发出叮当的响动,锁链的一端被扣在床头已经生锈发黑的铁架上。   金属摩擦之间产生的刺耳声响通常会让女人被打扰一般翻一个身,但今天女人似乎格外的有耐心,维持着之前背对着程斯刻的姿势不曾动过分毫。   程斯刻有些饿了,他想叫他妈起来给他解锁,或者不解锁也行,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他已经习惯了被锁在床头的日子,这几乎快成了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靳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那白色粉末熟悉的味道传来,不消靳柔来锁他,他自己就会将垂落在床头铁架上的锁链一端套在自己的脖颈上。   靳柔一开始锁他据说是为了保护他,因为靳柔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讨厌程斯刻,无比讨厌,靳柔说将他锁起来那个人才不会伤害他。   程斯刻那时候还只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靳柔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乖乖被锁好,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只不过被锁了也依旧逃不过那个人的一顿毒打,但也许真是锁链起了作用,那人这么多年反正没真打死他,给他留了一条残破的烂命苟延残喘至今。   等那个人消失,靳柔回来了,会抱着他痛哭一顿,一遍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他的表情空白又空洞,做不出任何回答,长期的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让他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如果他想要表达什么,或是想要靳柔看看他,它就会像小狗一样去轻轻咬靳柔的手。这是他和靳柔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   有一段时间,靳柔消失了,等她再次出现之后,却开始吸上了一种白白的粉末。程斯刻不知道这是什么,靳柔从来不让他碰,甚至于因为担心他会因好奇去寻找这玩意儿,更多的时候都将他用锁链锁在床头。   于是程斯刻十岁以前的童年就在一方昏暗的老屋内,伴着锁链的铁锈味与白粉的刺鼻味迷迷沉沉地度日如年。   程斯刻动了动自己睡僵了的四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无言盯着靳柔的后脑勺看了一会,肚子发出咕的一声,他低头用脑袋顶了顶靳柔的后背。   靳柔今天睡得真沉,这样也叫不醒她。   程斯刻向前俯身,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靳柔无力垂在侧腰上的右手。   靳柔的手骨瘦如柴,上面布满凸起的血管,但程斯刻还是能从他妈的手上感受到一股子温暖和柔软。   但今儿个,靳柔的手很凉,很冰,甚至,不似以往软和。   程斯刻有些疑惑,他的黑眼珠动了动,用比刚才稍大一些的力气咬了咬靳柔,这次他没使好劲道,嘴一不小心一扯,靳柔的手径直掉落在背后的床褥上。   如果程斯刻再大一点,明白了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么他也许就不会因为叫不醒靳柔,而一遍一遍咬着他妈的右手。   可惜被锁在床头将近七年的孩子什么都还来不及懂得,母亲就猝然离世了。   程斯刻因为靳柔的毫无反应而越发焦躁,他开始用劲儿,咬不够用扯,扯不够用撕。   他一边咬,嘴里一边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直到他妈的右手几乎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没了样子,直到有村里的邻居恰好有事儿来找靳柔,被程斯刻如食人恶鬼一般的疯癫模样吓得瘫倒在地失声尖叫。   之后的几日,周边的邻居帮靳柔草草办了后事,而程斯刻吃母亲尸体的事儿也被传得人尽皆知。   同情终究抵不过恐惧,程斯刻被留在老屋里,只偶尔有好心的老汉给送来些吃食。   老汉每次来给程斯刻送饭,都能看着这孩子麻木地将自己锁在床头,夕阳斜切,但那一缕红光却再也照不到程斯刻的脸上。   老汉跟放狗食一样将碗放在程斯刻面前的地上,转身蹒跚着踱步出门,嘴里念念有词:“造孽,造孽啊。”   三个月后。   温浅斜靠在一辆迈巴赫VS680的后座,隔着一层黑色的纱帘无言望着窗外越来越原始和自然的风景。   夕阳残照之际,群山开始映入眼帘,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万物都该是生机勃勃的。但或许景随心动,他内心怆然,衬得这红光下满山的新绿也显得苍凉落寞了不少。   他其实脑袋有些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想到了印之遥,有时候想到了他父亲温晏,有时候又想到了他的小狗,一只养了十五年的伯恩山,两个月前寿终正寝离开了他。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心脏闷闷的始终难受着。   前头司机看温浅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便搭话道:“温先生,您可以把纱帘拉开,这边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温浅用手感受了一下还有些余温的残阳,轻轻摇了摇头,清润地嗓子缓缓开口:“不了,我不喜欢太阳。”   司机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沉入地平线只剩了个头的残阳,又看了看温浅白的跟瓷一般的肌肤,心道这人怕不是从未晒过太阳吧。   进山的路有些颠簸,温浅不晕车,但被颠得难受。这一趟旅程对他来说算是一件极苦的差事,先要乘飞机从南淮飞到千里之外的平光,再从机场坐车一路进到下面镇子边缘的山里。   虽然钟宥齐生怕累着他,早就给他从分公司派了一辆迈巴赫七座等候在机场,但温浅向来娇气得不行,即便这般他还是觉得累得够呛。   钟宥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他、钟宥齐再加上印之遥,三人曾经亲密无间。   钟宥齐大他五岁,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很照顾他。   说起钟宥齐,这人的电话便打来了。   “快到了吗?”温浅听见钟宥齐再那头问道。   温浅被颠得有些想吐,他强压住自己的不适开口:“嗯,看到山了,应该不远了。”   “我当时就说把伯父和小狗的骨灰就留在南淮,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了最合适,送一趟不够你这小身板折腾的。”钟宥齐语气中带着谴责,还是心疼温浅。   “我爸这一辈子也没跟我说过两句话,临了让律师转托我,让我送他的骨灰回乡安葬,我再不孝,这点遗愿还是替他完成了吧,省得老头子整天来梦里找我麻烦。”温浅垂下眼眸,掩饰过眼里的情绪,虽然根本没人在看他。   “行吧。”钟宥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人都快到地方了,遂转了个话题,“你的祖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翻新装修完了,完全按照你要求的风格设计的,你待会儿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温浅的娇气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兵马还未动,装修要先行。早三个月温浅就跟钟宥齐说了想要来这边山里住老屋的事儿,请钟宥齐帮忙把老屋从头到脚全部装修翻新了一遍。   这人完全是按照皇帝打造行宫的态度在装修他的临时落脚点,务必保证自己在那个穷得要死的山里也能享受到帝王级别的尊享待遇。   “承包你装修的是这边的村长,待会儿他会在老屋门口等你。你就可劲儿使唤他,别不好意思,这人从装修上没少捞油水,我还答应他捐钱把一条公路给修了,他现在巴不得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温浅轻笑出声:“你非要让他捞这油水干嘛,这不像你。”   “这不是怕万一钱没给够,人苛待了你。”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   温浅知道钟宥齐还是为了他,心里一阵暖流淌过,真心实意道:“谢谢。”   “客气什么,你照顾好自己就行。”钟宥齐嘱咐道,温浅应答着。   转眼,颠簸的山路快到了尽头,司机将车拐进了一条小路,路两旁黄澄澄的迎春花开得一眼望不到头。   小路尽头一栋二层小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温浅将江南的砖瓦式屋顶和美式乡村的木屋结合在一起,在老屋旧的基础上,打造了一栋符合他心意的建筑。   屋子前头是一嫩绿的草坪,草坪上一个双人秋千独立上头。   此时草坪前头的铁门正开着,里头有人听见车声从门内出来,一身农民装扮,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看样子便是钟宥齐口中的村长。   司机停车,温浅从车上下来,村长见到来人很是激动,连忙小跑上来跟温浅打招呼。   “是温先生吧,欢迎欢迎。”村长拿手在自己的旧T恤上擦了擦,接着伸到了温浅的身前。   温浅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村长手指甲里镶嵌的黑色不明物质,有一些犹豫,但他还是咬牙伸出手,任由村长兴奋地握住了他白得耀眼的右手。   “温先生您看您要不先进来看看房子,看看俺们装修的您满不满意。”村长殷勤地招呼,想要把温浅往别墅里带。   “不了。”温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答道:“先把正事儿办了吧。”   村长回头,有些不明白温浅的意思:“您说的正事儿是……”   “骨灰,入土。”温浅言简意赅。   村长看了看几乎已经没有了天光的天色,咽了口口水,不确定道:“现在?”   “嗯,现在。”温浅边说边走到车的后备箱,打开车厢,从里头抱出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他父亲温晏和他的小狗的骨灰罐,一大一小。   “走吧。”温浅看了眼村长,遂转身自己率先朝夜幕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 主要做一个背景介绍   在这里正式欢迎大家,来到《小狗歌》的世界~ 第2章 墓地前的身影   温浅的老屋在山顶平坦的土地上,除开门口的田地,再往外就是大片大片寂静的树林,树林边缘坠着星星点点亮着暖光的屋子,都是些村民的家。   温晏发家了之后就将老屋四周的田地一起买了下来,虽然这人一辈子也没回来过一回,但似乎这样就能体现出对故土祖屋的重视,到了百年之后魂归故土也有了底气。   可惜温晏命不好,才过了个半百就因为一场意外匆匆走了。   温浅抱着他爸和他家狗的骨灰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艰难地走着,心里想着他爸当初还是不够有远见,要买就应该连着去墓地的路一起买了再翻修一番,这样魂归故里也能归得安稳点。   从温浅的家去往墓地要经过整个村,穿过整片树林再爬一段山路就能到山的另一面,这里有一大块沿山壁斜着打造的公墓。   夜幕降临,穿过山谷的阴风将细密如烟的松树针叶吹得沙沙作响,几盏零星的昏黄路灯颤颤巍巍地勉强照亮了温浅前行的路。   到了墓园门口,路灯也没了。   温浅望着一片漆黑的墓园一阵无言,村长迷信,已经吓得双腿发抖了,他回头小心翼翼地问温浅的意思:“温先生,墓园里头没有灯的,您这也不好办事儿啊,咱要不还是明儿……”   “你们竟然不在墓园里安灯?”温浅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墓园皱了眉头。   “不是我们为了省钱……谁也不会在深更半夜来上坟呀。”村长心想除了你这个疯子,反正我是没看见过第二个。   温浅不信鬼神,他其实没什么害怕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过来的山路,坚定了今晚必须搞定的信念,对村长说道:“进去吧。”   说罢率先推开了墓园的铁门,村长见状无法,只能壮着胆子一脸苦涩地跟在后头,幸好他平日里巡村的时候还会带着一个手电筒,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温先生,您慢点,走这边。”村长在前头带路,回头嘱咐温浅,生怕这祖宗在他的地盘摔个好歹。   温浅抱着盒子走得很小心,他们穿过了好几排墓碑,这些墓碑在黑夜中静静伫立,等客人,也等归人。   走到稍开阔的一排,温浅看到了其中两个墓已经被起好了,挖出的土在一旁堆成两个小土包。   “就是这里。”村长指着两个新挖的坑回头对温浅说。   墓碑都提前刻好了,温浅没说什么,放下盒子,就将里头的两个罐子分别放进了两个土坑。   温浅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罐子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温晏要是知道他把狗葬在他爸的墓旁边,会不会气活过来。   他想笑了,也没忍住,真就扯了扯嘴角漏了点零星的笑声。   村长见状吓疯了,这怎么还有笑着上坟的,莫不是没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他想跑却被温浅叫住了:“能帮我把土埋回去吗?”   温浅站起身来,带着些真诚期待的语气向村长求助。   村长被吓傻了没能第一时间回答,温浅以为对方是不愿意,有些歉意又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不直接碰土的,土里有虫子,拜托你了。”   说完他后退三步给村长让出了墓前的土地,暗示意味很明显。   “行,行,我来我来。”村长咬牙,硬着头皮上前填坑。   村长埋土的时候,温浅闲着无聊在墓园里头逛起来。   他悠闲地踱到不远处,看见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像是刚落不久。上面刻着“慈母 靳柔墓” 几个字,却没有立碑人的落款。   温浅有些难得的好奇,他走回去问了正在压实泥土的村长。   村长回答这是村里一个年轻妇女的墓,这女人不学好,学人吸毒,年纪轻轻把自己毒死了。   温浅又问那这墓碑是谁立的,说到这个,村长却有些为难的样子,端的一个讳莫如深。   “怎么了吗?”温浅更好奇了。   “诶,”村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墓碑是我们给这女人集资弄的。她是有儿子,但他儿子……”   儿子什么,偏磨磨蹭蹭就是难以启齿。   下一秒,村长一拍裤腿,凑近温浅耳朵生怕谁听见似的:“她儿子,是吃人的怪物,吃她妈的尸体。”   温浅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反正就……您也别打听了,他们家挺邪乎的。他爸死在外头,他妈吸毒,孩子每天将自己用锁链锁起来,不会说话,见谁都吼,凶得就跟吃人的怪物一样。”   村长又强调了一遍吃人的怪物,看来这事儿是真把他吓得不轻。   温浅虽然还有些好奇,但此时月黑风高黑灯瞎火,实在不适合就这档乡村异事再进行深入探讨。   入土工程结束,温浅也终是觉得这儿有些过于阴冷了,遂跟着村长往回走。   回去路上会经过村户的地界,路过其中一间黑着灯的房屋不远处时,村长又刻意压低了嗓子靠近温浅:“就这间,就那家人的屋子。”   温浅看了看那房子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也配合村长压低嗓子问道:“家里没人吗?孩子没在里面?”   “可能在也可能不在,那孩子古怪,自个儿在家从来不开灯。”村长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温浅还想再问,但被村长一幅沾了晦气的表情弄得没了开口的兴致。   第二日晌午,温浅才从床上迟迟醒来。   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大体是山里的环境清幽,昨晚又将一件大事儿落地,他压抑了许久的心情也舒坦了不少。   遮光的窗帘被拉开,但内里一层纱帘却放着没动,温浅这人稀奇古怪,不喜欢阳光直射他,但偏又喜欢有太阳的晴天。   他隔着一层纱帘,感受着窗外的晴空与树林连成一气,让人心旷神怡。   温浅下楼转了一圈,打开了冰箱想看看能吃些什么。   钟宥齐给他备得很到位,整个冰箱都被塞满了,温浅满意地扫视了一眼冰箱的各类食物,最终却只拿了个苹果当午餐充饥。   温浅啃着苹果,钟宥齐的电话又来了,这人就跟个老妈子似的,每天一通电话叨叨个不停。   “吃饭了吗?”钟宥齐在那头问。   “吃了,”温浅啃了一口苹果,“吃苹果。”   “中午饭你就吃苹果?”钟宥齐嗓门拉大了,温浅默默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   “我就说得给你配一个保姆,你非不要,现在好了,饭都吃不上。”钟宥齐气急败坏。   “没事儿,晚上我就去村里找个会烧饭的。”温浅不以为意。   “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钟宥齐气死了,一顿叨叨。   温浅乐得不搭话,由着钟宥齐在那边发挥,发挥完了,捡两句重点。   “贡品我给你放在冰箱最下层了,你找个时间给伯父上了,听见没?”钟宥齐一句话没喘顺,又补了一句,“白日里去,别大半夜的去,鬼吓你还是你吓鬼呢。”   温浅闻言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告诉钟宥齐他昨晚就去吓过鬼了。   “行了我去开会了,你倒是当甩手掌柜当得开心。”钟宥齐又气不顺了。   “钟总辛苦,钟总威武。”温浅适时拍两句马屁顺顺毛,安安稳稳地把钟宥齐送去开会。   挂了电话,他看了看屋外的日头有那么些越来越烈的意思,心想谁白日里去爬那山路十八弯谁傻逼,转身去了静室打坐冥想。   冥想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傍晚温浅叫了个烧菜的村妇,简单让人烧了一碗清汤面解决了晚饭。   给了钱感谢了村妇之后,温浅看着已经全黑了的天色,满意地点点头,从冰箱底层拿出准备好的贡品,连着些小盘子装在布包里朝墓园走去。   这次就比昨天熟门熟路多了,顺着记忆一路走到墓园,温浅打着手电将贡品在温晏的墓碑前摆好。   他转头看了看小狗墓前空荡荡的,心想坏了,忘了给狗子准备贡品了。   他颇有些心虚地将温晏面前摆的苹果之类小狗喜欢的东西挪到了小狗的墓前,还是觉得有些少,他想起刚才路上来的时候看见了路边的狗尾巴花,干脆给小狗补束花吧。   温浅重新站起来朝墓园之外走,他借着昏暗的路灯在路边挑挑拣拣,拣着最好看的狗尾巴花要送给他的小狗。   温浅做事喜欢磨蹭,好一会儿才算挑拣完毕,他满意地握着一束毛茸茸的狗尾巴花往回走。   墓园寂静无声,只有温浅轻踏在地面的声响。他的手机手电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道路,再远的地方便又是一片漆黑。   快走到他爸和他家小狗的墓碑那排时,无意间抬头一看,发现小狗的墓碑前似乎有一个黑影。   温浅以为自己眼花,向前走了几步,定睛仔细再看。   夜幕深深,他瞧见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轮廓像极了他死去的小狗,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不自觉地试探出声:“小狗?”   只见墓前那蜷缩着的身影一僵,遂不动了。   温浅疾步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小狗墓碑前的黑影。   不是他的小狗,温浅的第一反应是,一股子失落弥漫上心头。   是一个小孩,天色昏暗温浅看不仔细,只觉着这孩子看着瘦瘦小小,蜷缩在一起,正在偷吃小狗墓碑前的苹果。   “你是谁?”温浅出声询问。   一个黑夜里在荒无人烟的墓地偷吃人家贡品的小孩,想来不是一般孩子。   孩子的确不是一般孩子,温浅问完,只见面前的孩子惊慌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但就这样都没能阻止他疯狂往嘴里塞苹果肉的动作。   咔哧咔哧,温浅和小孩只见只剩下了这老鼠闹灾一般的声响。   等这孩子又往嘴里使劲儿塞了几大口之后,温浅眼见着这小孩突然一僵,接着带着满口的苹果肉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双眼紧闭,昏倒在地,除却嘴里还在不停地咔哧咔哧。   温浅没见过这等操作,有些愣了。   这是晕了还是没晕啊?   温浅几步上前用手电照亮了孩子的脸,皮肤有些黑,眉眼还没长开但形状还是好的,就是脸颊两侧有些凹陷,看上去被饿了很久,嘴唇开裂,苍白而没有血色。   行,就算没晕这也是个没跑的病秧子。   他能怎么办,一个病秧子晕倒在他家小狗的墓碑前,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放任不管。   他站起身回头走出几步,等走到台阶上时却又停住了脚步,温浅眉间微锁,他还想抬脚却发现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   小狗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小狗还在这里……   温浅长叹一口气,回身朝那晕倒的小孩走去。他顺手将狗尾巴草放在小狗的墓碑前,接着弓身将这不知道真晕假晕的孩子背到自己背上。   上背那一刻,温浅闷哼出声,他体质一向偏弱,力气不大,这孩子虽然骨瘦如柴但好歹还有个小几十斤,将温浅压得鳯够呛。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回走,走几步颠一颠身上的玩意儿。   “喂,醒醒,我背不动你了。”   “你真晕啦?”   “你是不是还在嚼苹果肉呢,我怎么感觉听见声音了?”   “我跟你说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在诓我。”   温浅边走边说话,背上的人毫无反应。他问累了,遂省了力气闭了嘴,磕磕绊绊背着小孩往回走。   村长正等在别墅门口想要跟温浅再说说修路的事儿,老远就看人背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他见状几步走上前,看清了温浅背上的是个孩子眼睛都直了。   “哟,这不是那谁么?您怎么把他背回来了,多晦气啊。”村长指着孩子直嚷嚷。   温浅粗喘了一口气,对村长道:“先搭把手。”   “诶好好好。”村长上前赶紧接过孩子。   温浅弯了一路的背终于能挺直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也终于有力气问:“这谁啊。”   “诶呀,”村长一边将孩子背到自己背上,一边一跺脚,“就那个吃他妈尸体的孩子。”   温浅闻言也不意外,心想这孩子又吃尸体又吃贡品,还挺不挑食,点点头,招呼村长往车边走:“走吧。”   “去哪儿?”村长不明所以。   “送这个异食癖去看病。” 第3章 送医   “您会开车吗?”温浅拿着车钥匙站在商务七座前,问面前正准备带着小孩往后座坐的村长。   村长闻言躬身进车子的身子一顿,重新抬起头来,颇有些为难地说:“拖拉机算吗?”   温浅:“……”   昨天到这边之后温浅让司机把车留了下来,让钟宥齐另派了辆车把师傅接走了。钟宥齐本来不太同意,他知道自从印之遥和温晏出事儿之后,温浅对开车就挺排斥的,但温浅坚持留一辆以备不时之需,钟宥齐也不好阻拦,只嘱咐他尽量少开车。   温浅也以为这辆车八成是用不上的,没想到第二天就派上了用场。   温浅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黑夜,山路,这两个词触发了他无数不好的回忆,他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稳下来,微微颤抖的双手握上了方向盘。   村长有眼力见惯了,发现了温浅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温先生,您没事吧?”   温浅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边踩下油门一边回答:“没事,孩子怎么样?”   村长低头看了眼头枕在他腿上的孩子,只见这孩子依旧双眼紧闭,脑袋随着车子左摇右晃。   “还晕着呢。”村长回答。   温浅一边开着山路,一边想要放松点紧绷的神经,遂把他昨天剩下没问完的话继续问了:“所以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能详细说说么?”   村长叹了口气,缓缓讲道:“这孩子名字叫程斯刻,名字还挺好听,是他妈给起的,他妈叫靳柔,读过些书,吸毒之前还是个老师呢,只不过吸毒之后就被学校辞退了。”   “他爸叫程强,是我们这边有名的一个混混,经常干些不是人的事儿。他爸和他妈……诶外人也说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儿,反正因为这孩子算是结婚在一起了,当时村里都挺纳闷这两人怎么凑一对。当时就有人猜啊……”村长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压低嗓子也不知道怕谁听见,“他妈是被程强给强的,有了种,才结的婚。”   “那吸毒是怎么回事?”温浅微怔,继而点点头继续问道。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也不清楚,就大概三年前程强去外地打工去了,再过了一年他叫靳柔过去他那边一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靳柔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虽然嫁给程强之后她精神一直都不好,但那次回来之后……就跟……就跟那活死人一样,整日就瘫在家里吸那个什么白粉,我在电视上看过,电视里的人都管吸那玩意儿叫吸毒。”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程家应该没什么钱,毒品那么贵的东西她怎么买得起?”温浅有些听入了迷,颤抖的手也稳了不少,不再似刚上车那般恐惧。   “咱也不知道啊,就有一次我半夜巡村的时候,看见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在程家门口,我当时就猜呢,得是有人给靳柔送东西,估计不是送什么好玩意儿,都得半夜偷偷来。”   “那你们不报警?”温浅很奇怪。   “咱不敢啊,都是山沟沟里的小老百姓,我看电视里都说了,那些人跟警察举报了之后就会被毒贩报复,要死人的!”村长用手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表情严肃认真。   温浅听了有些想笑:“电视剧教您不少东西啊。”   说着,崎岖的山路终于绕到了底,温浅在村长的指导下朝县里的医院开去。   “诶你说这孩子会自己锁自己是怎么回事?”温浅还没忘记这茬,他觉得以前自己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孩与小狗神似的背影让他十分在意,而且这孩子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十分难得的让他很想一探究竟。   “这都是他爸造下的孽。”村长叹了一口气,“程强结婚之后经常打靳柔,靳柔呢又是个刚的,不服软,不服软就更遭打,打着打着靳柔这个精神就出问题了,她有时候挺正常挺好的,有时候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又凶又狠,见谁都扑上去打啊骂的。后来程强受不了她就去外地打工了,她一个人在家就把气都撒到孩子身上。”   “她打孩子?”温浅皱眉,有些心疼后座那娃娃。   “打啊,不清醒的时候就打,往死里打,清醒了又抱着孩子哭。后来她不知道哪里想出来的,搞了个链子把孩子当狗一样锁在床头,她说这样子就不会把孩子打死,我也听不懂她的意思,没人能懂,那就是个疯女人。”村长摇摇头,低头看着昏迷的程斯刻的眼里也多了几分难得的同情。   “这孩子,被锁了几年了?”温浅问得有些不落忍,这孩子还那么小,实在是过得太惨,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就挺惨,现在看来还是他见识的太少。   这世上的苦难是不能比的,因为没有尽头。   “得有个六七年了吧,他今年也才十岁,造孽,真是造孽。”村长又开始感叹这两个字,“他爸走的那几年他妈本来有好些了的,结果开始吸那个白粉之后,情况就更坏了,那是整日整日锁着这孩子,吃饭睡觉都锁着。”   “那他吃人……”温浅隐约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一说到这个,村长眼里仅剩的一点同情立刻消失殆尽,甚至有点想把孩子的头从自己的腿上挪走,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开口道:“我们有个邻居那天去找靳柔,结果推门就看见这孩子趴在床边正在吃他妈的手,他妈那手被他咬的啊没眼看了,他嘴边也全是血,那真是吓疯了要,我们后来才发现靳柔死了都有好一会儿了,尸体都僵了,这孩子吃得是他妈的尸体啊……”   村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实在忍不下去地将腿上孩子的头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温浅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村长的动作,转手打了方向盘淡淡开口道:“别挪了,到地方了。”   七座开进了县医院的急诊,村长看着温浅径直停车往急诊里头走的身影,只好咬着牙把程斯刻背到了自己的背上进了急诊。   急诊医生迅速给昏迷的程斯刻检查了身体,接着拿着验血单找到了正插手站在床前无言盯着床上孩子的温浅。   “有些贫血,营养不良,看他这皮包骨的样子,应该是饿的。”医生将单子递给温浅。   “所以他是因为缺血晕过去了吗?”温浅接过单子认真问道。   “晕?”医生有些疑惑。“他没晕啊,他就是睡着了。”   这下轮到温浅愣住了,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睡着了?”   “是啊,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身体陷入了自动休眠阶段,你现在就是放一个锣在他耳边敲,他也不一定醒,俗话就是睡死了。”医生笑了。   温浅转头看向床上睡得安稳的程斯刻,脑袋上缓缓冒出三个问号。   EXCUSE ME?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孩子是在他背上睡着的吧?   他何德何能,能让一直不睡觉的孩子一下睡成一头死猪?   温浅摸了摸鼻子觉得他想缓缓,反正一直陪在这里也没太大意义,等孩子醒了再带他回去就行了。   他开了一晚上的车有些累,于是跟村长说了一声回车里休息一下。   “那我也去外头吃个晚饭,待会儿再回来。”村长跟着温浅往外走。   温浅坐进驾驶座,缓缓放下座椅,闭上眼睛静静休息。   他本来想睡会儿,但躺了一会儿发现毫无睡意,脑袋里全是村长刚才跟他说的程斯刻的事情。   这么小一个孩子,被当成一条狗一样锁在床头五六年,母亲吸毒死了,父亲杳无音讯,村里的人全都把他当怪物,他得怎么活下去?   他连贡品都偷,就说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村里人因为恐惧他更不会对他伸出援手。   温浅自幼富足,虽然妈死的早,爹又对他不管不问,但至少在钱上从没短过他,他几乎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   他们家唯一挨过饿的,应该就是他养的伯恩山。那也是一条被遗弃的狗,偷吃温浅放在地上的一篮草莓的时候,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漂亮的毛脱落,露出里头布满皮肤病的肌肤,那时候小狗才一岁。   他看到程斯刻就想到了他家小狗,不知道他们在遇见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但依旧千辛万苦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很自恋地相信程斯刻就是主动走到他面前的,所以这孩子才会刚好偷吃他家小狗的贡品,所以他才会被温浅认成是小狗。   程斯刻真的很像小狗,温浅想。   这一点不知为何让温浅有些许安慰,自从他的小狗走了之后,他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程斯刻很像他家小狗,温浅又想回来了这句话。   他翻了个身子,打算想一想接下来程斯刻该怎么活下去,而这时,车窗被急促地敲响。   温浅起身,看到了窗外村长焦急的面容,他放下车窗,只听村长惊慌道:“糟了温先生,孩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狗为什么不见了? 第4章 小狗的示弱   温浅是在医院花园假山的一个洞里找到的程斯刻,找到他的这时候这孩子把自己紧紧蜷缩在一起,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膀。   温浅一靠近他,他便跟小兽似的立刻警觉地抬起了眼睛,谨慎防备地盯着温浅。   这孩子的眼睛实在是大,眼珠墨黑,里面仿佛藏着一个漩涡,他盯住人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莫名让人有些瘆得慌。   温浅停下了脚步,站在离程斯刻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蹲了下来。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逃跑,只平常心地跟人聊天似的笑问:“你睡醒了?医生说放个锣在你身边你都不会醒的,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程斯刻闻言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直直盯住他,嘴巴紧绷成一条线。   温浅知道这是个问题孩子,任谁从小被这么锁到大,心理都会出现疾病。虽然他大学主修心理学,但毕竟连毕业证书都还没拿到,左右算是个半吊子,一时有些不知道拿这棘手货怎么办。   死马当活马医吧,温浅心想。   他尝试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向前前进了一步,他本以为程斯刻会警惕地往后退,却发现这孩子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他的靠近。   “你在我背上都能睡着,说明你挺信任我的,对不对?”温浅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程斯刻一直盯住他的审视眼神晃了一瞬,他眨了眨眼皮,紧抿的嘴唇放松了一些。   温浅尝试着伸出一只手,温浅的手很白,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很漂亮的一双手。   程斯刻被温浅的手稍稍吸引了一下注意力,他撇下眼睑的瞬间划过了温浅泛着微粉的指尖,有些犹豫。   “我猜猜啊,你是不是因为感到周边没有人了,所以不敢睡了,就要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个假山下的洞其实是个会令人很有安全感的一个地方,就像流浪猫也会选择这样子的地方搭窝,程斯刻有一种流浪小动物的本能,下意识会寻找他认为安全的地点,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程斯刻闻言,没点头也没摇头,整个人就像一具僵硬的雕塑。   “啊!”温浅灵光一闪,虽然感觉有些自恋但还是没忍住问出来:“还是你在等我?”   对面的程斯刻身子一僵,这么点变化虽然极度不明显,但温浅此刻就盯着他呢,还是没能放过这点细节。   这孩子真的在等他,温浅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一瞬间心脏仿佛被轻轻拨了一下,透出的一丝名为赤忱的温度温暖了四肢百骸。   他鼓起勇气将带着暖意的右手伸向程斯刻,只见这孩子跟条件反射一般下意识抬起双臂做出抵挡的动作。   这是害怕被打的条件反射,温浅心想。   温浅没收回手,而是继续试探着绕过了程斯刻的小胳膊,将手轻轻放在了程斯刻的脑袋上摩挲起他的头发。   程斯刻一愣,举起的臂膀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放下了,他几近于温顺地让温浅摸着他的脑袋。   或许让程斯刻自己说,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就像他能在温浅的背上毫无防备地睡着,就像他感知到温浅的离开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就像他蹲在洞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确实在期待着温浅的到来,就像现在,温浅摸着他的脑袋,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摸着他的脑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满足。   程斯刻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温浅,没正想温浅也在静静地看着他,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程斯刻看到了温浅漆黑眼球中倒映的自己。   “你是小狗吗?”温浅乍然出声,带着笑意询问。   程斯刻无言,但顺从自己心意地拿头轻轻蹭了蹭温浅的手心。   温浅带着程斯刻回到车边,他握着小孩的右手,拽着人往前走。   程斯刻不愿意离开那个刚找到的小窝,但他也不想放开温浅的手,于是整个人别别扭扭地被温浅拉着,阴沉着一张脸,把闻讯赶来的村长吓够呛。   “哟,这哪找到的?”村长下意识离一脸凶神恶煞的程斯刻远了点,转头问温浅。   “后花园躲着呢。”温浅边说边打开车门要将程斯刻塞进去,村长也跟上从另一头准备上后座。   没成想程斯刻一见村长也要上后座,怎么都不愿意进去,死死拉住温浅的手不肯松开。   村长听见动静看向程斯刻,这孩子跟被惹怒的幼犬似的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小狗,不可以这样!”温浅下意识出声制止,说完才猛地闭了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这是叫人什么?怎么直接唤人小狗了。   但不得不说,刚才程斯刻吼人的反应跟他们家小狗真的一模一样,那只伯恩山脾气也不好,见到生人也会发出低吼,但唯独对着他温顺无比。   温浅眼见程斯刻被他一训斥后瞬间哑火,有些想笑,这也太像了!   他这头想笑,但村长那头快吓疯了,生怕程斯刻一个凶性大发扑上来咬他,他颤颤巍巍对温浅恳求道:“温先生,要不还是让他坐您旁边吧。”   温浅闻言,看向程斯刻:“你也想坐前面?”   程斯刻不答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皱着眉离后座退了几步,抗拒的意味很明显,温浅无奈,将程斯刻拉到前排副驾驶,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又帮他系好了安全带才转身去驾驶座。   “东西买了吗?”上了车之后温浅转头问村长。   “买了买了,我口袋里呢。”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还温热的饭团,递给温浅,“周边没什么东西,我看来看去也就买到这个饭团,不过量挺足的,够吃。”   “没事。”温浅点点头,拿过饭团转身递给从上车起就闷着当锯嘴葫芦的程斯刻,“赶紧吃吧,饿坏了吧。”   程斯刻看着饭团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温浅见状拿着饭团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吃啊,愣着做什么,这总比苹果好吃吧。”   程斯刻又静止了两秒,接着一把抢过温浅手里的饭团,拨开外头的纸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村长被这架势吓到了,总觉得程斯刻连吃饭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温浅却觉得有些心疼,这得是饿了多久。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温浅轻轻拍了拍程斯刻的后背,想了想又从车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程斯刻,“喝点水,别噎着。”   程斯刻饿疯了,根本听不见温浅说的话,也看不见温浅手中的水,眼里只有手中的饭团。   温浅见状无法,只能将水放在了程斯刻的身边,接着发动车子原路开回去。   开到村里的时候已是深夜,温浅犹豫了一下是送程斯刻回家还是将孩子带回自己家。可就算带回自己家又有什么用呢,今晚过后孩子依旧还是要回去的。   正当温浅犹豫不决之际,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在副驾驶不吭声的程斯刻突然坐起来,拍了拍车窗,嘴里发出几个温浅听不懂意思的音节。   温浅见状停车问道:“怎么了?”   程斯刻掰了掰车把手,显得有些焦躁的样子,温浅虽然不理解他的意思,但下意识解锁了车门,这一解锁,程斯刻使劲儿一掰把手,车门被打开。   程斯刻下了车,踉跄着跑出去几米,又停住了,他转身回头望了温浅一眼,看着温浅正皱眉看着他的方向。   程斯刻撇下眼睑,双拳下意识握紧,犹豫片刻接着回过头继续朝夜幕中跑去。   温浅本来以为程斯刻回头看他那一眼会回来找他,没想到还是走了,心里还莫名有些不得劲儿,好歹相处了一晚上呢,怎么一点感情都没处出来,小东西怪没良心的。   “温先生,别管他,估计是到点了。”村长在后头见状出声。   “什么到点了?”温浅疑惑。   “就他妈活着的时候,到夜里就会把他锁起来,怕自己梦里又犯病。”村长唏嘘。   “所以他这是回去要把自己锁起来?”温浅皱眉。   “估计是吧,他习惯了,这样也比较有安全感。”村长应答着。   温浅望着程斯刻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心里越发不得劲儿。   “温先生,您就是心太善,不用这么可怜他。就他今晚见到您就晕了这事儿,多半也是装的。”村长见温浅一时无言,劝解道。   “这孩子是个戏精,惯会碰瓷,偷人家东西吃,人家出来揍他,他就装病,躺地上就不动了。”   “一开始还有人被他吓到,以为这孩子怎么了,后来大家伙都明白了,他就是装的,其实啥事儿没有。”   “我知道他是装的。”村长叨叨了一通,被温浅淡淡一声打断,他一时有些发愣,回过味来之后更纳闷了,“您知道?”   “嗯。”温浅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他倒下去的时候嘴里都还在嚼苹果呢,能不知道么?”   “那您还送医院?”村长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后来他没动静了我以为他真晕了,没想到他只是睡着了。”温浅自己说着也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也没白去。”   村长看着温浅淡笑的样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至少意外收获了一只听话的小狗,温浅心想。 第5章 我就在你身边   温浅这一天老是想到程斯刻。   从早晨爬起来之后,他就在想那小狗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还在被锁链锁着吗?到了中午的时候又想他吃饭了吗,还是又去墓地偷贡品吃?下午冥想的时候总是走神,思考那个小孩,想他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温浅也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何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孩这么在意,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这孩子实在是太像他的小狗了。   也许他始终期待着小狗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而恰逢此时,程斯刻出现了,带着对他独一无二的温顺与臣服,像小狗一般在他的手心蹭了蹭脑袋,那是温浅做梦都在怀念的感觉。   他决定朝程斯刻家去时,月已升至中天,他顺着那天的记忆重新找到了程斯刻的家门。   程家依旧还是一片漆黑,温浅站在门口,轻敲了几下门,但门内无人应答,想来也是,那只小狗是不会有反应的。   他试探着伸手推了推身前的铁门,却意外发现门只是虚掩着,没有上锁。   这么一推,铁门顺着惯性往后“嘭”一声撞在了墙上,温浅只见月光覆盖下,房间尽头有一个黑影颤动了一下。   温浅一时找不到房间灯的开关,但幸好今晚月色明亮,他勉强能看清这间房子的布局。   这是一间破旧的单间砖瓦房,所有家具陈设一览无余,直走进去右手边是一个卫生间,再往里头就是一张缺了角的四方桌和一些木柜子,最里头的窗边横放着一张铁床,床头的铁栅栏高高竖起,一个两根手指粗细的铁环扣在上头,铁链顺着铁环一路延伸,另一头连接着床上的黑影。   温浅认得出来,那是蜷在一起,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的程斯刻,另一个铁环沉重地绕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就像一条真的狗一般,被拴在了床头。   虽然之前已经听村长说过了狗链的事情,但真正用双眼看到,温浅还是被这一幕冲击地说不出话来。   那锁链绑住的不单单是一副躯体,也是一个幼小却可悲的灵魂。   从他第一次被锁链套上时起,就注定这孩子再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心在囹圄,身亦囚困,他还那么小,却已过早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缚。   温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床上的人抬起头来发出阵阵低吼。   “是我,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是我。”温浅试探着安抚着床上的程斯刻。   果然,下一秒,低吼的声音停了,程斯刻认出了温浅。   温浅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许复杂,即欣慰又心疼,即感动又心酸。   温浅又向前了几步,看见程斯刻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盯着他而没有任何进攻的意味之后,他尝试着坐在了床边离他不远的位置。   温浅伸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得到了小狗蹭蹭手心的回应。   “好乖。”温浅笑了。   他没立刻说话,只默默安抚着程斯刻的情绪,直到对方完全平复下来。   “为什么把自己锁起来?”温浅边摩挲着小孩的头发问,接着又自问自答道:“是因为害怕吗?怕有人打你?还是怕没人要你?”   程斯刻闻言一僵,脑袋离开了温浅的手掌,眼睑下瞥,转头想要把头埋回胳膊里去,却被温浅半途拦住。   “你知道这叫鸵鸟行为吗?以为躲起来了,别人就看不到了。”温浅双手捧住了程斯刻的脸,月光下温浅的眼神被染上了温柔的碎光,星星点点,他说:“但你在想什么,我都看得到。”   他说:“你很像我的一只小狗,看到你我就想到他。但我也知道,它是它,你是你。你是程斯刻,这是你的名字,我没记错吧?”   程斯刻犹豫地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温浅一眼,却被温浅眼中过于浓厚的温柔亮得避开了眼神,他抿了抿嘴唇,之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温浅见状很开心,表扬似的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程斯刻的脸颊。   “很好,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第一步的信任,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对不对?”   程斯刻思考片刻,蹭了蹭温浅的掌心,表示顺从。   “所以我不会打你,不会伤害你,所以……”温浅一边缓缓伸手向程斯刻脖子上的铁环摸去,程斯刻下意识竖起汗毛想要呲牙,被温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低吼化作了呜咽,程斯刻眼里的凶性再一次褪去。   温浅的手顺利摸到了铁环,铁环依旧生锈了,好多地方摩擦得手微疼,不知道这一个孩子稚嫩的肌肤如何承受得住。   “所以,我想帮你解开,你愿意吗?”温浅试探着询问,他认真地望着程斯刻,眼里的碎光落入心湖,拨开一阵阵涟漪,在胸腔中引起震荡与共鸣。   那一刻的温浅在程斯刻的眼里,美得不可方物。   “你愿意吗?”温浅再一次询问,声音轻柔,像一场缥缈的美梦。   美梦坠入凡间,被程斯刻小心翼翼地捧进怀里,他被引领着,被诱惑着,心甘情愿地不再醒来。   他用脑袋顶了顶温浅的手,表示许肯。   “真乖。”温浅再一次夸奖了程斯刻,这或许是程斯刻听到过的最美好的两个字眼。   温浅刚才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钥匙,他拿过钥匙给程斯刻解锁。   锁链哐当一声落地,无间地狱的大门缓缓关上,程斯刻重新回到了人间。   失去了锁链庇护的程斯刻明显有些慌张和不安,温浅试探着张开怀抱将孩子抱进自己怀里,程斯刻起始身体僵硬,温浅只好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直到怀里的小孩渐渐软化。   温浅低头,能看到孩子脖颈上被铁链磨出的红痕,他又想起了他家小狗,被前主人用铁链在脖子处深深抠进肉里勒出了一道血痕。   温浅心疼地摸了摸孩子脖颈上的红处,手刚触触碰到肌肤却见怀里孩子猛地一颤,嘴里又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痛吗,还是痒?”温浅低头看着怀里的脑袋。   程斯刻摇了摇头。   温浅再一次将手放在了红痕处轻轻摩挲,这一次孩子再没有抵抗,只有呜咽的声音低低传来。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温浅感觉到怀里的孩子似乎要逐渐睡着,他才开口轻声问道:“小狗,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程斯刻一瞬间清醒了,他听见了这句话。   他愿意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第一眼见到眼前这个人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类似于小兽的直觉,谁对他有恶意,谁对他有善意,他一眼就能分辨地出来。   自从靳柔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可昨天,他能在这个人的身上睡死过去,毫无防备,所有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和排斥都被他尽数收起。   梦中他能感知到那个人离开了他,于是他醒来,害怕地躲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在那里,他期待着能被这个人找到,幸好,这个人真的找到了他。   这个人会给他饭吃,会背着他走一夜的山路,会带着他去他从未去过的医院,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他。   他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幸好,这个人不怕怪物。   他叫他小狗,他也觉得很喜欢,他渴望一切带有感情的词汇。   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家,他想他是愿意的。   于是在他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程斯刻犹豫半晌,还是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望向面前的人,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笑,他笑得真好看,像……像……他说不出来,他没上过学,根本不会这些形容。   春夜的凉风从窗边的铁栅栏里溜了进来,拂过了程斯刻脖颈上的红痕,让他一个激灵。   啊,像风,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春夜的晚风,轻轻柔柔地揉皱了过去的岁月,让他再也看不真切。   温浅领着程斯刻走出这间困锁了他好多年的房间,临到门口前程斯刻突然松开了温浅的手。温浅眼看着程斯刻小跑回床边,拿钥匙解开了拷在床头铁栅栏上的铁环,接着拿着一整条锁链朝温浅重新跑回来。   程斯刻捧着锁链,小心翼翼地看着温浅。   温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摸了摸程斯刻红痕已经消退的脖子,无奈道:“想带就带着吧。”   有些事,的确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能让程斯刻解下锁链跟他回家,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之后的事,还是要慢慢来。   温浅领着程斯刻到家,一路上他都紧紧牵着程斯刻的手,到了家也没放下,径直带着他去了二楼的客卧。   “你晚上就睡这里,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你有事随时都可以叫我。这边是卫生间,我待会儿拿洗漱用品给你,啊你还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先拿我的给你穿吧,就是有些大,不过当睡衣没问题。”温浅带着程斯刻在房间里逛起来,嘴里想到什么说什么。   程斯刻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从进了温浅的家就瞪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所有入眼的东西,他这辈子几乎没走出过他们家那一亩三分地,从来不知道原来房子可以大成这样美成这样。所有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他几乎要着迷了。   温浅讲了半晌回头一看,程斯刻早就盯着房子盯得入迷了,哪里听进去一句话。   温浅无奈地笑了,只好先去给程斯刻准备一些用品,留这孩子自己在这探索一会儿。   等温浅从隔壁翻找好了洗漱用品从房间出来,只见程斯刻惊慌地从客房冲出来,眼神中全是恐惧与不安,他像是在寻找什么,直到目光锁定了离他几米处的温浅,那些过于起伏的情绪才从他的眼中一瞬退去。   “怎么了,害怕了?”温浅几步走上前,匀出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程斯刻的背,他眉头轻拧,有些抱歉道:“抱歉,应该跟你说一声的,我刚去隔壁拿东西了。”   “你以为我不见了,所以害怕了对不对?”温浅将程斯刻的头埋到自己腹部,轻声道:“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白天带我家的小狗做手术,没能及时更新,见谅见谅~ 第6章 你想跟我一起睡?   那个男人又回家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他讨厌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觉得刺鼻,于是咧开嘴放声大哭。   男人被吵烦了,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伸手就要打他,巴掌落下之际却被女人挡在了身前。女人死死护住身后的孩子,眼眶赤红,发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被惹怒了,于是抡起巴掌直接扇在了女人的脸上,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响在孩子的耳畔,他更加凄厉地哭了起来,女人脸被打偏,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男人还是没有放过女人,他将女人一把掀翻在地,接着开始对女人拳打脚踢,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骂街声充斥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当中。   女人的头被一脚踹去撞上了木柜的尖角,鲜血一瞬染了半张脸,女人的眼神从那一刻开始转换,那是男人看不懂的情绪,也是他最近经常从女人眼里看到的目光。   渗人的,恐怖的,令人畏惧的。   他看见女人重新站了起来,一向柔弱的女人竟然直接抡起一旁的凳子朝他砸来,他下意识用手格挡,双臂骨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他痛喊出声,嘴里更不吝地骂着脏话。   女人便不管不顾一般扑上来下死嘴啃咬他,撕扯他,仿佛要将他粉身碎骨的狠劲儿让男人彻底吓软了脚,他慌不择路地推开身上的女人朝门外逃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女人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使劲儿啐了一口血,接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孩子走去,孩子此时已经下了床,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想要一个拥抱。   她看见了还在哭闹的孩子,心烦地一巴掌扇了上去。那一瞬间,孩子凄厉的哭声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够了!跟你爸一个样,都是贱种。”女人面色狰狞地盯着孩子,这孩子此刻看在她的眼里无比碍眼,这眉眼,这嘴巴,都像程强那个只知道家暴的贱种。   靳柔几乎忍不住内心的暴虐,她想撕碎眼前这个孩子,跟撕碎程强一样,他们程家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都该去死!   她将手缓缓伸向孩子的脖颈,渐渐收拢食指,幼小的生命在她指尖下飞速流逝的快感令她着迷。   而就在这时,另一股力量在强迫她松开指头,她听见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于是她的嘴里也说出了那句话。   “求求你,放过他,孩子是无辜的。”那个懦弱的女人又出现了,她恳求着。   “他身上留着程强的血,怎么可能是无辜的,你忘了程强怎么对你了吗?”她怒其不争,愤怒回嘴。   “算我求求你,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什么错都没有,你要是讨厌他,我可以看好他,我……我把他锁起来,我不让他烦到你。”靳柔的身体被控制着蹲下,做出了双手合十的央求动作。   程斯刻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他看不懂他妈妈在做些什么,她每一秒都在变化着脸上的表情。他看出他妈妈的怪异,本能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可后退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从那一天之后,程斯刻幼小的身体上多了一幅枷锁,他的母亲时而温柔时而暴虐,她经常会精神错乱般一边哭一边打他,她的眼里明明盛满了爱意和愧疚,但下的手却一次比一次重。   一开始,靳柔暴虐出现的次数还比较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时候越来越多,直到两年前靳柔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她变得愈发喜怒无常,暴虐的她占据了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   而仅仅留下的清醒时间里靳柔会抱着程斯刻一边流泪一边说对不起。   程斯刻已经不会再哭了,准确地说从三岁之后他就几乎不会再哭了。他逐渐麻木了这样的生活,他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任由靳柔摆布,打他或者抱着他,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有一天晚上,靳柔清醒过来之后看着满身伤痕的程斯刻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她解掉了程斯刻身上的锁链,求他走。   “走吧,算我求你,你走吧。”靳柔将头深深埋在程斯刻的小手上失声痛哭。   不论靳柔平时怎么虐待他,程斯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听到靳柔让他走的时候,他慌了。   他从未想过要离开靳柔,离开了靳柔,他还能去哪里,这里是他的家啊。   他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惹了靳柔生气,于是慌张地拿起锁链重新要往脖子上套,惊惶的眼神刺痛了靳柔已经被毒品反噬了的浑浊双眼。   “你走!我不要你了!快走啊。”靳柔失声大喊,神情绝望。   “不……走……”程斯刻结结巴巴地出声,他懵懂又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要他了,他只知道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走啊!”靳柔狠狠推了程斯刻一把,“走!”   程斯刻死死抓住床沿不被靳柔推开。   靳柔发疯了,他使劲儿摇晃着程斯刻的身体:“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程斯刻感到靳柔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他要抓不住床沿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让他远离靳柔,远离一切的苦难。   小手松开了床沿的一刹那,程斯刻因为极度的恐惧大声嘶吼,浑身震颤着醒了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冷汗布满了额头。他眼神空白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也才听见了温浅着急的呼唤声。   “你没事吧?”   “怎么了?”   “做噩梦了吗?”   温浅眉头紧皱,关切的眼神里盛满担忧。程斯刻好不容易聚拢了眼神,低头看到了坐在床边望着他人。   那一瞬间,温浅的面貌仿佛和梦里靳柔的面貌合二为一,光影飞速地在他的眼前交错,他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妄。梦里所充斥的情绪一瞬间涌上了心脏,恐慌再一次席卷而来。   靳柔不要他了,眼前这个人也不要他了。   都不要他了。   都不要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被绝望所淹没。   他猛地坐起来,一头扑进温浅的怀里,死死抱住温浅的腰,嘶声说出了他和温浅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求你……别……让我走。”   温浅听见程斯刻的声音之后怔楞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刚才是跟我说话了吗?”   温浅把程斯刻从身上抬起来面对着自己,双手捧着程斯刻的脑袋。   “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对不对,能再跟我说一次吗?”温浅欣喜地问道。   程斯刻话毕自己也怔愣了片刻,他太久没听过自己的声音了,这将他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空茫中抽离出来。   清醒之后的程斯刻后知后觉起了些小朋友的羞耻之心,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是丢人现眼。   他想避开温浅过于灼热的眼神却被温浅制止,温浅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脸,欣慰道:“原来你是会说话的。”   温浅笑得很开心,跟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揉了又揉程斯刻的脸,接着想逗程斯刻再说几句,可面前这小孩却绷着一张脸怎么也不愿意再说了。   温浅遗憾地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   刚才他出门倒水,路过程斯刻房间的时候有些担心这小孩,就推开门看了一眼,没想到这孩子的呼吸急促粗重,破风箱似的喘气声大得他站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一心急,这才开了灯进去想要叫醒程斯刻。   没想到程斯刻竟然在他毫无防备 的情况下说了第一句话,这一刹那的惊喜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程斯刻多少是有语言障碍的,但目前来看,他只是太久没和人沟通了所以习惯性沉默,而不是真的语言能力有问题。   温浅安抚了一下程斯刻,接着想要回房间,起身的一刹那却被程斯刻死死拉住了手。他回头,之间程斯刻的眼里又浮现出惊惶的神色。   “怎么了?”   程斯刻不答,只眼巴巴地看着温浅。温浅最受不了这种眼神,一下败下阵来。   “我就在隔壁,不会走的。”温浅试探着打商量。   程斯刻不为所动,依旧使劲儿拉住他。   “你要有事儿就再喊我,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来,好不好?”温浅无奈。   程斯刻倔得跟头牛一样。   “那……”温浅有些为难,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想跟我一起睡?”   程斯刻这回不带片刻犹豫,用力点了点头。   温浅:“……”   温浅:“那行吧,你带着枕头跟我来吧。”   程斯刻这会儿不犟了,起身拿起枕头都没等温浅带路,自己就主动朝隔壁房间走去。   等温浅关了客卧的灯回到主卧,程斯刻已经将他的枕头在温浅的枕头里侧摆上,笔直笔直地躺好了。   温浅看着程斯刻哭笑不得,心想这孩子还有点戏精在身上。   他快步走上前去也上了床,把自己的被子分给程斯刻盖上,嘴里念叨着:“知道躺好怎么不知道把被子盖好,等着我给你盖呢。”   程斯刻身上就穿着温浅的一件大T恤,下半身光溜溜的就穿条小内裤,这会儿知道冷了,在温浅温暖的被窝里蹭了蹭脚,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温浅的小腿,他一激灵缩回了立刻自己的脚。   温浅轻笑一声:“都跟我睡一个被窝了,现在还害羞个什么劲儿?”   他躺下来,关了灯,睡在程斯刻外头。   躺了片刻,温浅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他思考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诶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叫什么?”   黑夜当中温浅也看不见程斯刻的反应,他伸手摸索了一下,在腰边握住了程斯刻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划着。   “我叫温浅,温度的温,浅色的浅。”   温浅的手指很软,划过手心的时候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程斯刻静静感受着温浅在他掌心的摩挲,感到被握住的左手有些微微发烫,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   温浅写完,放下了程斯刻的手,这人睡前事儿多,他在黑夜里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必要跟程斯刻提个醒:“那什么,以前有人说过我睡相不太好,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你忍着点啊。”   黑暗中,程斯刻没有说话,温浅仅能感觉到程斯刻的脑袋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这就是表示知道了,温浅想。   程斯刻觉得温浅这么温柔的人,睡相再不好又能不好到哪里去呢,他难得寻求到一份温暖和关切,满心满眼认为温浅从头到脚趾缝都得是极完美的,可这种幻想在他被温浅的腿第三次砸到肚子上时彻底破灭。   明明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愣是不够温浅折腾,他整个人以一个大字型瘫在床上,头已经早就不在枕头上了,正摇摇欲坠地搁在床边,一条腿横跨过整张床精准无误地砸在了程斯刻身上,差点没把程斯刻砸吐血。   程斯刻没有跟这样子的人睡觉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制服他,只能一次次把温浅抬上来的腿放回去,然后等待下一次再砸上来。   这么三次之后,饶是程斯刻对温浅有一百层恩公滤镜,也基本磨灭得差不多了。他忍无可忍地将身子往下出溜一段,接着整个人环抱住温浅的两条腿,就这么以身体为锁链将温浅牢牢困住。   就这样,两个人勉勉强强对付到了天亮。 第7章 小狗的脾气   温浅睡觉一向讲究一个放荡不羁,他自我感觉良好,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睡相有什么问题,除了早上醒来之后头不在枕头上而已,这有什么,这只能说明他不爱睡枕头!   但这一晚的后半夜,他总感觉自己睡得憋憋屈屈的,梦里双腿被紧紧绑住,他迈不开腿走不了路,整个人都很暴躁。   温浅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一般是不生气的,但这种人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   他在梦里因为双腿的束缚越发得焦躁,一怒之下他猛地用力一蹬腿,下一瞬右腿似乎踹到了什么东西,接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重重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嘭的一声,他被惊醒过来。   他受惊一般从床上坐起,四下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他松了口气刚要躺下,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程斯刻呢?   下一秒,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床尾升起,程斯刻捂着被踹疼的胸口一脸阴沉地坐起来。   “嘶!”温浅倒吸一口凉气,回味了一下刚才的那声巨响,不确定地问道:“刚才……我踢到你了?”   “是我……”温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程斯刻,有些气虚,“把你踹下去的?”   程斯刻很郁闷,虽然他只有十岁,虽然他过往过得很不怎么样,但他也很少这么郁闷过。   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结果被人一脚当胸踹下了床,就是靳柔当年也没在睡觉的时候那么搞他啊。   靳柔要打人是会先有征兆的,不像这个人,说踢就踢。   程斯刻难得的有点小孩子脾气,觉得自己可委屈坏了。他重新爬上床了之后也不跟温浅说话,背对着温浅自顾自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   温浅十分心虚,他看程斯刻一脸受伤的模样也不敢多搭话,心想着让孩子缓缓吧,等都睡醒了起来再好好道歉。   到中午时分温浅才慢慢转醒,早上闹完那一出之后他其实根本没敢睡死,深怕自己梦中一踹再给人踹得嵌墙里去,就这么半梦半醒地挨到了这会儿。   他转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程斯刻,近距离观察的时候,温浅会发现这孩子的眉眼长得是真挺好看的,干净利落,长大了长相定然不差,就是要多喂喂,喂得白胖点,现在还是太瘦了。   温浅的手轻轻摸了摸程斯刻的脸颊,接着手指移到眉心,将程斯刻皱起的眉抚平。   “小小年纪,还学会皱眉了。”温浅觉得有点好笑,低声自言自语,转头又觉得程斯刻可怜,要不是遭受得太多,谁会小小年纪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呢。   温浅悄悄起身出了房门,想着中午得搞点吃的给孩子补补!   他翻箱倒柜,叮铃哐当,闹出天大的一阵动静,成功把到了上午才逐渐得着机会睡熟的程斯刻给闹醒了。   程斯刻醒来的时候懵了片刻,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本来还有一丝慌张,但耐不住外头的声响实在太大,他想提起一丝恐慌温浅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醒了醒脑袋,下了床推开门,只见温浅刚好拿着一个盘子往餐桌边走,见到他笑眯了眼。   “醒啦,快来吃午饭。”   温浅边说边把盘子放在了餐桌上,朝他招手,讨好的意味不言而喻。   程斯刻内心一阵温暖,多久没有人给他做过饭了,这几年靳柔身体不行了,都是他给靳柔和他自己做饭。他怀着满怀的期待走到餐桌边,却在看见了那餐盘里的食物时僵住了身子。   温浅挑了一个花纹复杂花里胡哨堪比古董的餐盘,里头盛满了切碎的苹果、梨子、芒果以及一些水冲一下就行的葡萄、李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盘水果大杂烩。   温浅看着程斯刻僵住的侧影,有些名为心虚的情绪冒出了头,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不会做饭,找来找去也只有水果是我能处理了的。”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像样,哪有正餐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这个的,于是想要把这个盘子往回拿,却在拿住餐盘边缘的时候被程斯刻握住了手臂。   程斯刻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情绪温浅不甚理解。   但程斯刻马上用行动解释了他的意思。只见他迅速掩过了那不小心流露出的疑惑,以他一惯示人的面无表情坐下,拿过盘子上的叉子开始认真地吃起来。   温浅看着认真吃水果的程斯刻一愣,接着真心实意地弯起了眼角,温浅心情很好,他兴致颇高地坐下来撑着手肘看着程斯刻吃东西。   “可惜了,没有草莓,刚在冰箱里翻了一圈都没翻到。”温浅感叹。   程斯刻抬头望着温浅,这下不需要说话温浅也能明白程斯刻的意思了。   “你想问我是不是喜欢吃草莓?喜欢啊,我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了,这个季节草莓应该有的吧,不知道这里能不能买到,哪天我去镇里看看。”温浅笑眯眯的,他眯眼的时候眼角会微微有一个向下垂的角度,看上去无辜又懵懂,再糅合那零星的几点笑意,总让人想要忍不住亲近,程斯刻被闪花了眼,觉得嘴里的水果好像也没有那么甜。   “你够吃吗,不够吃我还可以去切!”第一次有人欣赏温浅的“厨艺”,他被满足得有些找不到边。   程斯刻点点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餐盘,仅剩最后一颗葡萄了。他拿手擦了擦衣服,颇为珍惜地拿起葡萄递到了温浅的面前。   “留给我的?”温浅惊讶中带着点欣喜。   程斯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接着看到温浅藏不住笑意地倾身过来,微启唇瓣,做出一个等待投喂的姿势,程斯刻几乎能看到温浅微微冒头的舌尖。   他一僵,接着木着一张脸将葡萄放在了温浅身前的餐桌上,起身快步回了房间。   温浅颇为遗憾地合上嘴巴,心想这小孩脸皮还挺薄,他们家小狗以前都是抢着要跟他贴贴的。   温浅毕竟自己也才二十岁,搞不懂这种比自己快要小一轮的娃娃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再加上他捡回来这个娃娃,还不是一般的娃娃,因此他放弃了琢磨程斯刻到底在害羞些什么的问题。   他心态挺好地心想,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出来了呗,急什么。   没成想这娃娃跟他们家小狗一样,气性还挺大,生了气非得犟着,温浅在静室冥想,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了隔壁的程斯刻身上。   怎么还不出来呢?这都两三个小时了。   这头程斯刻也闷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从前他妈身体不行了,他也经常喂他妈吃饭,今天不也就是喂那个人一颗葡萄么,为什么觉得颇为羞耻呢?   但这种问题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来说就太过深奥了,程斯刻望坐在床上望着墙壁,叹出了他人生的第一口气。   冥想结束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温浅张开眼睛吐出了一口气,窗外被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袅袅的炊烟从远处的屋顶上蜿蜒升起。   他站起身来打开静室的门,客厅里一片昏暗,温浅顺手打开灯,料想着程斯刻估计还在楼上闷着,于是打算打个电话让之前的阿姨来继续给做饭。   就算他能拿水果拼盘这么应付,程斯刻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是得吃点正常的长身体。   他刚掏出手机想要调出阿姨的电话,只听见楼上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接着程斯刻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这小孩经过一个下午的自我调节,现在冷脸已经好了不少,就是表情木了些。   只见程斯刻面无表情看了温浅一眼,接着转身朝厨房走去。他打开冰箱门仔仔细细在里头翻找了一番,拿了些青菜、鸡蛋还有腊肉往厨台走。   温浅有些好奇地跟上去,新奇道:“你会做饭?”   程斯刻木着一张脸将鸡蛋打在碗里,抿着嘴点了点头。   温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能站在程斯刻旁边当吉祥物,看着这个才到他胸口的奶娃娃有条不紊地给他煮面。   他有些不得劲儿地心想,你可真行啊温浅,搁这奴役童工来了。   两碗清汤面很快上了桌,温浅尝了一口,有些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他的双眼瞪大的时候,那微微下垂的眼角会更加明显,程斯刻喜欢盯着他的眼角看,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手艺真好!”温浅毫不吝啬地夸赞,他本来对程斯刻做饭不抱任何信心,甚至还在心里自我暗示,待会儿吃进去无论好吃不好吃,都得说好吃,不能打击小朋友做家务的自信心,没想到程斯刻竟然如此富有下厨天赋。   “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你觉得呢?”温浅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了口,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看程斯刻,生怕把自己内心想招个免费童工的想法暴露。   说完,他才偷偷瞄了一眼程斯刻,只见这小孩已经不知道何时停了筷子,正无言盯着自己眼前的面碗沉默着。   程斯刻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片刻,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接着继续埋下头吃面,权当没听见温浅对他说的话。   温浅知道这孩子心思重,这事儿也急不来,能待几天待几天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其实温浅将这个孩子带回来也完全是一时冲动,他从见了程斯刻之后就总是心神不宁,昨天烦躁了一天最终还是见不得这孩子一个人被锁在房子里。   他去找程斯刻,他解开程斯刻的锁链,他带程斯刻回来,完全凭借着一腔不知由来的冲动。   他不是大善人,没有圣母心,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很自私。他仅有的一些爱全部都给了印之遥和他的小狗,而这两者都已经离他而去了。   可偏偏,程斯刻,实在是太像他的小狗了。   他见不得他的小狗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床头,永远做一个吃人的怪物,一辈子烂在这里,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天以何种方式匆匆结束了生命。   如果他没碰上程斯刻,如果程斯刻没有让他想到小狗,那么也许他现在会轻松很多,不需要挂一个孩子在本就已经足够沉重的心头。   可他遇见了程斯刻,这孩子像是他的小狗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他身边,他无法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就像温浅问程斯刻能否就此留下来,他其实也说不清是为了程斯刻更多,还是为了自己内心的一些念想更多。   好像程斯刻回来了,他的一部分生命也跟着回到了他的身上。   温浅看了一眼默默吃面的程斯刻,心想就先这样吧,未来的事情又有谁会知道呢,他迟早会离开这里,但至少在他还在这儿的时候,他希望他的小狗能好好的。 第8章 仙境,他   程斯刻就这么在温浅的家里住了下来。   温浅现在晚上睡觉颇为小心,他的小心不在于他能控制自己的睡姿,这个着实是控制不住的。他唯一能做点努力的就是在梦中感到自己的双腿被绑住的时候,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千万不要踹人。   于是这几天的夜晚还算是相安无事,程斯刻难得睡了几个好觉,连小脸都没那么木了,有时候温浅跟他说话的时候还难得有点笑模样,温浅姑且把那微扯嘴角的样子定义为笑模样。   到了饭点程斯刻会主动到厨房烧饭,没两顿就彻底拿捏住了温浅的胃,有几次村长还打电话来问温浅怎么不叫阿姨继续来烧饭了,温浅都没好意思开口说他招了个童工,手艺比阿姨还好。   在这段时间内,程斯刻没说过想回家,当然准确的说是他就没开口说过话,他不说话温浅也不强逼,没什么好逼的,孩子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温浅经常能看到程斯刻对着窗口望着外头发呆,而窗口面对的方向正好是程斯刻家的方向。还是想家的,温浅想。   虽然没有了挂念的人,虽然回忆伴着苦涩和心酸,但毕竟,家就是家。   不过程斯刻这一点习惯对于温浅来说倒是一件意外之喜,因为温浅发现养程斯刻其实不如他想象中那么麻烦。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小孩,尤其是像程斯刻那么大的小孩儿,太闹腾了,他这个人喜静,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因此温浅刚将程斯刻带回家的时候还有些许不安,生怕一时冲动请回来一个小祖宗。   没成想程斯刻别说闹了,连话都不说,整个人安静地跟不存在似的。要是他哪个下午闷在房间看窗外或者在门口的花园里坐在秋千上发呆,那整个屋子真就安静得跟没人一样。   如果程斯刻选择呆在客厅,那温浅会将就程斯刻将窗帘全部拉开,因为他好几次看到程斯刻躲在窗帘后面晒太阳。   小孩子多晒点太阳好,跟小狗一样一样的,温浅想。   最终,只有静室的窗帘紧闭,温浅只给自己留了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   这样各喜欢各的,互相之间互不打扰,温浅很满意这种相处模式,甚至于很享受,他喜欢有人陪伴又想要有自己独立的空间,程斯刻完美契合了他的生活方式。   正当他偷着乐的时候,程斯刻不知从何时改变了他的习惯。   事情还要从一天傍晚说起,当时温浅冥想得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何从身上冒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冥冥之中盯住了身体,他脱离出冥想的状态睁开眼睛,结果只见程斯刻蹲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正直直盯着他。   温浅吓了一跳,嗓子直接劈叉了:“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出声儿呢。”   程斯刻一动不动,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直愣愣地看着温浅,但等温浅回看他,又会迅速避开眼神。   程斯刻的眼球很黑,直直看人的时候往往让人觉得里头仿佛藏着一个漩涡,所有的思绪和情绪都在里头搅弄再沉入深渊,这种眼神其实盯久了会让人有点害怕,但温浅知道程斯刻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习惯性盯住一个人或者一个物品。   根据温浅这么多天对程斯刻的观察,他基本认为程斯刻是患有自闭症的,但程斯刻的自闭症与一般孩子的自闭症也不尽相同,程斯刻其实并没有明显的语言和智力障碍,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无需沟通的生活,习惯了小狗的表达方式,并不是说他没有说话的能力。   但程斯刻也呈现出了自闭症孩子的一些普遍的特性,比如社交障碍、兴趣狭窄、甚至于一些刻板动作。   这也是温浅这两天才发现的,程斯刻经常会回到客房拿出那根锁链重复地握住又松开。   这就像是毒品的戒断反应一样,锁链对于程斯刻而言是获得安全感的途径,他只有通过不停地确认锁链的存在才能从中获得安全感。   而盯住他的“猎物”也是程斯刻刻板行为的一种,比如程斯刻长时间盯着窗外的方向或者盯着温浅,或许也都是他获取安全感的来源。   温浅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最后一片余晖也已经沉入了大地,他站起身来走到程斯刻面前伸出手。   “起来吧,我们去吃饭。”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头,看着小孩儿在他手心蹭了蹭,感觉自己真的像养了个小狗似的。   吃饭的时候温浅试探着问:“你怎么突然跑到静室里来了?”   料想之中,程斯刻是不会回答的,温浅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下次进来你就叫我,要不我被你吓一跳。”   程斯刻闻言一顿,接着低下头默默吃饭没再看温浅。   第二天下午冥想的时候,温浅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他睁开眼,果然看见程斯刻蹲在了不远处,只不过这一次是蹲在了门外,透过门缝静静盯着温浅,直勾勾的。   ……   这更恐怖了。   温浅简直哭笑不得,他不知道程斯刻到底是怎么理解他的话的,是只要不进来就可以不用叫他吗?   他无奈地朝程斯刻招招手,让他进来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再次尝试跟程斯刻沟通。   “要不你跟我一起冥想?”温浅问。   程斯刻静静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那你跟我学啊,闭上眼睛,放松,深呼吸,清空你脑袋里的一切想法。”温浅示范着将眼睛闭上。   程斯刻照做了,又没照做。   温浅闭着眼睛依旧能感觉到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他睁开眼,看见程斯刻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你闭眼了吗?”温浅无奈。   程斯刻摇摇头。   温浅心想,是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吗,怎么感觉这孩子越教越怪了。   他为此甚至开始查阅百度,请教如何教育问题儿童。   百度说了,要多创造亲子时间,多进行户外运动有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温浅学到了,一定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各干各的,相处的时间不够, 导致程斯刻越发得没有了安全感,一定要见到他才能安心。   他想,有必要带程斯刻出门培养培养感情了。   隔天他给自己做了一个上午的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带着程斯刻出门散心。   温浅其实也不认识这边的山路,领着程斯刻在山里漫无目的地乱走,倒是程斯刻看似对这边的山都很熟悉的样子,一开始还是温浅领着程斯刻,到了后来变成程斯刻牵着温浅往前走。   他们穿过了一大片树林,双脚踩在落叶上咔咔作响,林间偶尔有鸟,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掠起一片青影,摇曳了林间的叶。   日光在树影里也变得斑驳,明明暗暗地泼在了身上,温浅一向讨厌日光,可此刻却感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恼人。   他被程斯刻牵着往前走,掠过一片树林,又跨过了一条小溪,途径一片岩壁的时候程斯刻快几步走上前拨开了一片疯长的野草,露出身后一条狭窄的小路来。   温浅有些惊奇地睁大了双眼,他跟着快步走上前:“这儿竟然还有路?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来过?”   程斯刻点点头,接着率先转身朝小道走去,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示意温浅跟上。   温浅拨开野草,跟着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大概走了有一分钟,小道逐渐变得开阔,前方一个拐角,程斯刻先消失在了拐角的背后。   温浅抓紧几步跟上,拐过拐角的那一刹那,他愣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片断崖形成的山谷,这里拥有接天连地的青草地,灼烈而清纯的草木泥土气息充斥了整个鼻腔,漫山遍野地坠着白色的野花,一棵不知名的巨树撑着它巨大的冠顶遗世独立于旷野之上。   峭壁之上是万年不散的云海,仿佛雾罩的清晨,幽寂而又喧嚣的光线穿透其间,破碎成光怪陆离的千般色块。如有幸见云层消散一角,便得以窥见大地辽远,天地苍凉。   温浅不受控制地走上前,谷风携眷着微潮的春意在耳边呼呼作响,串联起岁月的消息。   温浅看不见风,但他能听得到,能摸得到,如同爱也看不见一般,但不妨碍他感受每一次的悸动和疯狂。   他张开双臂,闭上双眼,谷风迎面吹来的时候,像远方的潮水,像回忆的酡醉,像春天正在将他的世界推向他。   那时候,程斯刻正站在荒野的另一头,他回头,一身白衣的温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山间,站在谷里,站在风中,站在心尖。   如果程斯刻脑海里的单词再多一些,那么那个时候他也许会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梦境还是真实?是虚妄还是渴望?是他经年的痛所酿出的一碗甜汤还是梦醒之后所拥有的失望?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温浅,不出声,不靠近,像远远地望着一幅画,然后一笔一划,刻进心脏。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言说。   他们蓦然相遇,却并不萍水相逢。   对于程斯刻来说,生命于他眼前支离破碎,一息尚存之间他看见了仙境,那里空无一物,却出现了温浅。   他想。   这难以置信。   这疯狂至极。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最后一小段话改编自歌曲《Landing Guy》刘昊霖/Kidult歌词中译版。   “生命于我眼前支离破碎,尚存一息我看见了仙境,哪里几乎空无一物,却出现了你。着疯狂至极。” 第9章 草莓山   从山谷回来之后,温浅发现程斯刻似乎变得黏他了一些。   夜幕降临之后,室外对于温浅来说就不再是阻碍。他喜欢带着耳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远方零星的灯火,脑海里思考一些事情,可能是一些人,也可能是一些事。   这是他为自己规划的一天当中唯一能放开脑子去回忆的时刻,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所有的懦弱和沉郁都能被光明正大地释放。   他会想到印之遥,会想到温晏,也会想到小狗。他们过早地离开了他的生命,留下他独自摸索生的意义,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往往这个时候程斯刻是不会来打扰他的,这孩子有一种小动物的直觉,他知道温浅在这时候通常心情抑郁,故而颇为识相地不做打扰,因此温浅感受到秋千的另一侧有人坐下来的时候还挺震惊。   “你怎么来了?”温浅扯起嘴角让自己的心情显得好些。   程斯刻没说话,也不看温浅,只默默将自己挪得离温浅近了一些。   温浅不受控制地抬头摸了摸程斯刻圆圆的脑袋,觉得这孩子绷着一张小脸表达亲近的样子还挺讨喜的。   温浅笑了声,伸手拿下了自己左耳的耳机,将耳机扣在了程斯刻的耳朵上。   程斯刻下意识想要躲避,他没带过耳机,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在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后,又不自觉地停下了逃避的动作,默默任由温浅将耳机给他扣好,只一边的耳朵烫得有些泛红。   耳机里是一首英文歌,程斯刻没上过学,听不懂,但是他喜欢这个调调。   安静的,平和的,忧郁的,像白日山谷间吹过的风。   Get your thrills on strawberry hill,   带着你的伤口来草莓山,   In all your wounds the berries will fill,   你的伤口都会被草莓填满,   It’ll make your pain taste sweeter,   让你的伤口不再苦涩,   It’s when the time stands still, it’ll lean on your will。   在这里时间静止 一切遵循你的意志。   温浅听歌的时候会不自觉闭上双眼,他的腿轻轻晃动在空气中,手指跟着节拍在腿上轻轻地点着,嘴里跟着哼唱,像低语,似呢喃。   程斯刻侧头望着温浅的侧颜,这个时候的他很美,乳白色的月光掉落在他微仰的面庞上,浮于双睫,坠于眼角,星星点点,破碎又迷离。   程斯刻痴了,他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或许他妈靳柔以前也是美的,可那些东西早就腐蚀她的面孔,让她的样貌不复从前。   温浅呢?温浅会变吗?还是会一直这样下去?程斯刻不知道。   “你知道这首歌在说什么吗?”温浅回过头,眼中坠着满天星光,含着笑意望着他。   程斯刻老实地摇摇头。   “这首歌说,如果你带着一身的伤口到草莓山的话,你的伤口就会被草莓填满,甜蜜会驱赶苦涩,平和会覆盖伤痛。”   程斯刻微微摇头,他不是很理解。   温浅笑着抚摸程斯刻的脑袋,他知道程斯刻太小了,无法懂得这首歌的含义,他换了一个说法:“意思就是,在草莓山,你所有的愿望都会成真。”   程斯刻双眼迸射出好奇的光芒,他张开嘴巴低声地“啊”了一声,温浅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掩饰掉提起草莓山那一刻难以抑制的闷痛与落寞,轻柔地对程斯刻许下一个承诺:“我知道草莓山在哪里,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   夜色渐深,远方的灯火逐渐熄灭,温浅起身带着程斯刻往房子里走,边走边感叹:“听这歌都听馋了,也不知道哪里有卖草莓的。”   程斯刻默不作声跟在温浅之后,闻言若有所思。   第二天清晨,温浅意外醒得很早,他在睡梦中总觉着心脏闷痛,醒来坐着好一会儿那股子闷闷的感觉才消减下去。他看了看床铺,只剩他一个人了,程斯刻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下了床打开房门,在客厅里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   “奇了怪了,一大早去哪儿了?”温浅眉头紧皱,找不到小狗让他有些许不安。   正当他打算换了衣服出门去找程斯刻的时候,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程斯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温浅看清小孩的那一刻瞳孔一缩。   程斯刻受伤了,准确的来说,他浑身布满了伤痕。   他整个人灰头土脸,额角被打破,干涸的血渍混着污浊的灰尘糊在伤口上。程斯刻早上应该是穿着他的短袖就跑了出去,此刻露出的四肢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右边膝盖也磕破了,鲜血直流,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瘸一拐地跨进大门。   温浅大步走上去,蹲下来握住程斯刻的胳膊,只听程斯刻闷哼一声,温浅反应过来立刻拿开自己的手。他小心地掀起程斯刻的衣袖,果然看见了衣袖下面也是两道青紫的伤口。   温浅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碰又不敢碰,生怕又弄痛了程斯刻,双眼着急地开始泛红。   “怎么弄成这样,谁打你了?”他焦急地问。   却不想程斯刻一身是伤,精神却很好,他双眼发亮地看着温浅,一直背在背后的左手此刻伸到了身前,手上挎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装满的是红透的草莓。   温浅看着眼前这一幕,呆愣当场,几次想开口却兜兜转转哑了声。   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一些情绪像充盈的气泡,不可抑制地在心头发酸发胀,气泡被戳破,流出一滩泪意。   他难以想象,程斯刻带着一身的伤,竟然只是为了送给他昨晚随口一提的草莓。   这种被人珍之重之的感觉很复杂,也很久违。从印之遥走后,再也没有人这般将他放在心尖上对待。   他看着程斯刻的双眼,这孩子的眼神纯净、真挚,眉目间盛满了喜悦与期待,像小狗一样,一心一意只知道讨眼前人的欢心。   他的眼眶酸胀,一些热意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他轻轻蹲下,摸着程斯刻的脑袋,看着草莓哑声道:“是送给我的吗?”   程斯刻使劲儿点点头,又将草莓往温浅的方向推了推。   一滴温热从温浅的脸上滑落,他伸手接过篮子,再小心翼翼地将程斯刻拥在怀里。   “谢谢。”温浅的泪顺着脸颊滑进嘴角,他尝到了一丝带着体温的咸意。   他刚要开口问程斯刻是谁将他伤成这样,就感到肩头一重,下一秒程斯刻的身体无力地倒下,温浅大惊,拿双手紧紧撑住了孩子的身体。   程斯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正在滴液的吊瓶。他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的痛,就是这要命的疼痛让他从昏厥中强行苏醒。   隐隐约约的声音透过微开的门缝传来,是温浅和村长在外头说话的声音。   程斯刻的听力很好,温浅强压着怒意的声线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我想知道程斯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昨晚还好好的一个孩子,早上出去玩了一趟就被伤成这样了。”   村长没见过温浅这般阴沉压抑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连声回道:“温先生您先消消气,消消气。我刚已经去问清楚了,是孩子去一片草莓园里偷……其实也不算是偷,就拿草莓,被种的人抓住了揍了一顿。”   “什么叫偷又不算是偷,你说清楚。”温浅此刻耐心快告罄了,他斜了村长一眼,施压的意思不言而喻。   温浅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又软又温柔,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这也仅限没触犯到他底线的时候,一旦底线被触犯,他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况且村长因为修路的事情有求于温浅和钟宥齐,哪里敢触温浅的霉头,当下哪怕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其实程斯刻去偷的那片草莓地,理论来说是他们自己家的地,但因为刚好长在了那王家的土地的旁边,王家又是村里横出名的,于是就强占了那块地,程强没了,靳柔和程斯刻孤儿寡母的也没能力要回土地。王家那大儿子据说还有点黑的关系,所以大家也都不敢替程家出这个头。”   温浅强行将升到喉咙口的一口浊气强行压了下去,他的声音从骨头缝里冒着冷气:“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孩子只是在自家的土地上拿了点东西,就被一家混混给欺负了,是这个意思么?”   村长心想,这……草莓那确实是那王家种的……这怎么算呢……   但这话他着实没有胆子当着温浅的面说出来,面前这个冷冷淡淡的人他其实一直有点怵他,虽然温先生没发过脾气也没对他说过重话,虽然此时他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但村长就是觉得这温先生挺让人捉摸不透的,一股子威压不自觉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报警吧。”温浅冷冷道。   “报警?”村长惊了,颇有些为难,“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大吗?我们家孩子被打成这样这个事情就不大了吗?”温浅斜睨了村长一眼,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村长下意识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咽了口口水,那王家下手的确狠,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来?”温浅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手里掂了掂,扯起嘴角,“不过我先说好,如果是我来报警,这事儿我不会善了。别说他们那块偷来的破地,你吃进去的油水,我能让你百倍千倍的吐出来,就是你们整座山整个村,我也能立刻让他改姓温。”   “啪”的一声,手机被温浅轻轻砸在了手心。   明明不是多大的声响,但听在村长的耳朵里堪比最后通牒,震耳欲聋。   “我我我马上报警,我也早就看那王家不顺眼了,抢占这片地这么久,总该有个说法。”涉及到切身利益,村长总算反应过来谁更不好惹。   比起王家,惹到温浅这种背景都没法说的人,更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挺纳闷,明明没过几天,温浅和程斯刻怎么就这么好了,一口一个我们家孩子的,程斯刻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作者有话说】   歌曲为《Strawberry Hill》Bronze Radio Return,真的很好听! 第10章 小狗的懊悔   温浅推开病房门从走廊里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已经睁开双眼的程斯刻,他眼眸一亮,快步走上来俯下身,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程斯刻点点头,拿脑袋在温浅手心蹭了蹭。   温浅被小狗讨好了,眼角微弯,刚才那股子慑人的气场一下散了个一干二净,程斯刻开始怀疑刚才温浅的声音是他听见的一场梦。   “你想继续待在医院,还是回家养着?医生说都可以,都是皮外伤,没有大事。”温浅抚弄着程斯刻微硬的发尖,心想什么时候可以给孩子剪个头发。   程斯刻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窗户,温浅明白了,这是想家的意思,他摩挲着小孩的额头安抚道:“行,我带你回家。”   程斯刻选择回家,一是因为医院里让他没有安全感,二是因为他怕温浅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他现在一分半刻都不想离开温浅。   不过回家之后,程斯刻想象中的美好相处画面也并没有发生,他一到家就被温浅牢牢地摁在了床上,这人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育儿心经,以哄小孩的语气不由分说地下通牒:“乖乖养伤才是乖孩子,不养好不许下床。”   程斯刻不喜欢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间,看不见温浅,便只能通过灵敏的听力捕捉温浅在外头的声响。   程斯刻在脑袋里描绘着温浅的动线,那人先是在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喝完了之后踱步到客厅里将窗帘全部拉上,程斯刻暂时出不来了,温浅也不用再顾虑程斯刻的喜好,放肆地将客厅搞成了什么神秘组织,接着又去到静室将垫子拉出来,开始坐在客厅冥想,之所以这样,也是怕程斯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自己能第一时间听见。   温浅冥想的时候,程斯刻彻底抑郁了,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感受不到温浅了。   程斯刻其实习惯了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日子,因此这次被打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一顿打换一篮子草莓,他觉得这买卖很划算。   但这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他惯用手法了,他喜欢装病装痛装可怜,也只有这种时候,那些狠心的大人才会对他的行为网开一面,打骂他的人会说“算了,吸毒女生下的病秧子,跟他计较什么。”;稍微心善一点的人会因为他的伤病而心生一丝同情与怜悯,施舍一些吃的和用的,这样也就好又活过一天。   程斯刻一向认为只要示弱就能博得好处,但被困在床上的第十五个小时,他后悔了,温浅晚上请了别的人来家里做饭,他在床上发出阵阵低吼却无人回应,没有人知道一只小兽的领域正在被外来入侵者侵犯,没有人懂他。   被困在床上的第二十个小时,温浅拒绝了和他一起睡,理由是怕自己的睡姿把程斯刻加重成二级伤残。   程斯刻头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慌张又无助,一夜睡得十分憋屈。   于是第二天,他咬牙强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浑身的骨架像是被拆卸了又重组,哪一块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但好歹疼痛好了不少。   程斯刻那一刻感恩了一下靳柔,要不是他妈打他那么狠给他打出经验来了,他现在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程斯刻开门出来的时候,温浅正在楼下跟煎蛋锅较劲,煎蛋的滋啦声掩过了程斯刻下楼的脚步声。   程斯刻悄无声息地走到温浅的身侧看着锅里虽然不成形但好歹能入口的煎蛋,低声发出了“啊”的一声,结合语境这就是表示赞美了。   温浅被突然从身侧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煎好的鸡蛋差点从手拿的锅中甩出去。   “你吓死我了,走路怎么不出声儿啊。”温浅嗓子都劈了,他手忙脚乱地把煎蛋倒到盘子里,程斯刻顺手帮他把煤气灶关了。   温浅放下锅,擦了擦手,接着回身看着程斯刻:“你怎么下床了,我说了没,没好不准下床。”   程斯刻眼巴巴看着温浅,有点着急地“啊”了一声,啊,这是表示我已经好了的意思,下一秒,程斯刻扎了个马步开始活动双手,看样子想要给温浅打一套军体拳,被温浅一头黑线堪堪拦住。   温浅心里也知道小孩子心性不定,在床上躺不住,心想他既然不想躺就不躺了吧。   温浅将程斯刻辛苦带来的草莓洗了,跟煎蛋一起端到桌上,程斯刻跟在温浅屁股后面寸步不离,温浅一停步,程斯刻直接撞上了温浅的后背。   “你跟我那么牢干什么,赶紧坐下吃东西。”温浅被撞得一晃,回头哭笑不得地看着程斯刻。   程斯刻点点头,去温浅对面坐下,看着面前堪称灾难的煎蛋,露出十分感动且珍惜的眼神。他拿起叉子颇为郑重地叉起煎蛋,在温浅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往嘴里送了一口。   好吃……得很有限,蛋太老,盐太多,还有一些焦苦。   程斯刻不愧是少儿表演艺术家,将味蕾的折磨统统掩饰,露出了纯真又良善的一丝笑容对温浅以示鼓励。   温浅的确被鼓励到了,小孩至少吃了没哭,那对他的厨艺来说就是莫大的肯定。   他心情很好地拿了一个草莓送到程斯刻嘴巴前:“尝尝,甜得很。”   程斯刻接过草莓,颇为珍惜咬了一口尖尖,接着伸手将草莓往温浅面前推了推,示意他也吃。   温浅乐了:“不用这么省着过活,待会儿让你吃个够。”   ?   程斯刻不明白温浅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懂了。   两人刚吃完饭,大门外传来了皮卡的声音,门被推开,村长从门口露出头来向他们打招呼道:“温先生,吃饭呐,现在方便吧?”   温浅听见动静站起身来,往门口走:“方便的,让车进来吧。”   程斯刻一脸莫名地跟在温浅身后,只见大门被完全推开,一辆卡车装着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草莓缓缓开进了院子……   饶是程斯刻平日里再能装,再木,这会儿也难以控制的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大座草莓山被缓缓移动到他面前。   温浅招了村长来:“王家的都摘干净了?”   “都摘干净了。”村长现在见到温浅还有点怵,这人看着和气文静,脾气却着实不好相与,直接把王家那几个送进了拘留所不说,还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把那家人的地全搞到手了,顺便还买下了整座山所有的草莓园。   “你辛苦一下,通知大家都来拿草莓,每家每户都通知到,剩下的帮我装到筐子里去。”温浅道。   村长提前将里头最红最甜的草莓选出来,单独给温浅留了两筐,接着通知了各家各户,让他们都来领草莓。   村里没有秘密,王家进去的事儿已经变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村里人对这位温先生的身份愈发好奇,来别墅取草莓的时候总想顺带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温先生。   只不过温先生没见到,倒是见到了程家那个吃人的怪物。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这孩子怎么到温先生家里来了,问了村长但村长一脸讳莫如深。   有好事儿的想上去问一问蹲在家门口台阶上的程斯刻,却被小孩儿低吼着凶了回来。   程斯刻已经够烦了,只有温浅和他的家里突然间来了好多人,每个人都在他的领地里探头探脑,他愤怒于领地被侵犯,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打出去。   但温浅放他从静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嘱咐他了,让他乖乖呆着别作妖,程斯刻只能咬牙作罢,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吓退所有人。   这一招不能说没用,这些人终归还是怕了他吃母亲尸体的传闻,总觉得晦气,拿了草莓就匆匆走了。本来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完成的进程,硬生生被程斯刻压缩到了两小时。   待到夕阳开始缓缓下沉的时候,温浅才从静室里出来。   有时候程斯刻都在想,温浅看着年纪轻轻,是怎么做到坐着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的,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能被锁链拷那么好些年,瞬间又觉得自己和温浅还挺有相似之处的。   温浅看了一眼已经被抬到客厅放在正中央的两大框鲜红欲滴的草莓,有些苦闷地微皱眉头:“我是不是留多了,我们才俩人,这也吃不完啊。”   程斯刻倒是挺高兴,围着两筐草莓不停转悠,看着草莓的眼里都要流出蜜来了。温浅看着程斯刻的小狗样儿有点想笑,他灵光一闪,转头问道:“你爱吃草莓酱吗,要不我们做一些?”   程斯刻没吃过草莓酱,不知道啥味儿,但不妨碍他赞同并执行温浅的一切决定。   他现在腰也不痛腿也不酸了,虽然表皮伤口依旧看着青青紫紫,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能打过一头牛。   温浅奴役起童工来丝毫不脸红,“我们做一些”的意思主要是指温浅拿着手机指挥,程斯刻哼哧哼哧干活。   要不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程斯刻忙里忙外的切草莓、撒白糖、挤柠檬、搬罐子,干得还特有劲儿,脸上洋溢着劳动人民淳朴良善的笑容,温浅双手一叉活像个周扒皮。   温浅象征性地伸出手指表达了一下“我其实也可以帮忙的”意思,结果被过于热情的童工一把攮到身后去,让他在旁边看着就行。   温浅一边指挥一边看着程斯刻还一身花里斑斓的伤痕,心想这个场面看起来自己可真不是个人啊。   最后煮好的草莓酱全部被装进了一个个玻璃罐中,温浅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地帮着满头大汗的程斯刻把罐子一个个往冰箱里塞好了。   “行了,等明天早上冷却完就能吃了!”温浅掸掸手,拉着程斯刻往房间走。   “累了吧,待会儿我挑着好地方的肉给你按按。”   “还没上药吧今天,那你先扒光了躺床上去。”   “你要跟我一起睡?行吧,那我要是碰到你了你要叫醒我啊。”   程斯刻遮掩了自己有些泛疼的膝盖,欢天喜地跟着温浅进了主卧。 第11章 你的投奔   程斯刻从来不知道上药是一件那么羞耻的事情,以前他被靳柔打,打得浑身是伤,靳柔清醒过后也会给他上药,那个时候他全身心都在身体的疼痛和靳柔的眼泪上,没什么多余的念头。   可现在他把自己扒光了瘫在温浅的面前,感受着温浅拿着棉签在他身上沾沾点点,就觉着怎么跟以前不是一回事儿了呢?   他颇有些羞耻地想拉过被子挡在自己身上,结果被温浅半途拦了,温浅瞥他一眼:“干嘛呢,别把药沾被子上。”   程斯刻委委屈屈地把被子放回去,继续瘫着,把头埋到枕头里。   温浅看着有些好笑,他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嘲笑道:“小屁孩一个还知道害羞呢。”   程斯刻被说了个没皮没脸,等温浅手上一结束就钻到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跟温浅一起睡这件事儿都变得羞耻起来,温浅看着今晚躺得格外板正的程斯刻,还觉得有些神奇。   “你不绑我了吗?”他知道程斯刻最近喜欢用手绑着他睡觉,以免自己又被踹下去。   程斯刻摇摇头,背对着温浅闭上眼表示自己要睡了,温浅搞不明白小孩的想法,也跟着躺下关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程斯刻就醒了,不绑温浅的后果就是程斯刻半夜又被踹了好几脚,有一脚刚好踹到他膝盖的伤口上,疼得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程斯刻悄咪咪下了床,龇牙咧嘴地去给膝盖又上了次药,接着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罐草莓酱。   草莓酱已经做好了,鲜艳欲滴晶莹剔透,看着就让人心生甜蜜。   他以前也没吃过草莓酱,不知道这玩意儿咋吃,用勺子直接兜了一大勺放进嘴里,被齁得一激灵。   温浅出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程斯刻勺草莓酱往嘴里送的这一幕,阻止都来不及。   “祖宗,这很甜的,你直接往嘴巴里送呢!”温浅瞧见程斯刻的表情哭笑不得。   他走到程斯刻身边从冰箱里取了吐司放在面包机里烤了,再将草莓酱仔仔细细涂抹了一层在面包片上,这才送到程斯刻的嘴边。   “尝尝。”温浅笑眯眯道。   程斯刻看了温浅一眼,接过了吐司往嘴巴里送,尝到味道了,眼神明亮地抬头望向温浅。温浅很喜欢小狗这么看他的眼神,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   他给自己涂了一片,一边吃一边给钟宥齐打电话。   “我做了很多草莓酱,放这边也吃不完,给你们寄一些去吧,你帮我给印伯伯也拿点,老人家爱吃甜的。”   “你还会做草莓酱?”钟宥齐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温浅觉得被看不起了,有些不乐意:“怎么了,瞧不起我。”   “哪敢啊,没什么是温少爷不会做的,就是没想到你有这个闲力气。”钟宥齐笑着找补。   温浅默默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程斯刻,有些抹不开脸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跟钟宥齐说他只负责闲,出力气的还是个童工。   “什么时候回来,也在那边呆够了吧,你不是还要期末考吗?”   “快了,再过几天吧,我就回去了。”温浅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斯刻,果然看见程斯刻听到“回去”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微微动了动。   温浅有些苦恼,是啊,真要回去了,程斯刻怎么办呢?   因为程斯刻的事情,温浅下午冥想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他无奈地睁开眼睛,起身从静室的柜子里取了两根被锡箔纸包裹住尾端的熏香,想着闻着香心里能静点儿。   做这一切的时候程斯刻就坐在他的对面,温浅将熏香拿来插进身侧摆着的香炉里,接着拿火柴点燃了熏香。   “唰”的一刹那,温浅的余光仿佛看见了对面的程斯刻身形晃了晃,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程斯刻在地板上连退几步。   温浅抬头看去,程斯刻面容苍白,神色惊慌,他的眼眶被撑到极大,死死地盯住那根香,墨色的瞳孔里燃起了微弱的红光。   他刚想问程斯刻怎么了,却只见程斯刻慌乱地起身踉跄向外跑,温浅不明所以,但看程斯刻表情不对,也着急地起身跟出去,只见程斯刻一路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跑去。   温浅想上楼看看情况,刚迈上楼梯就见程斯刻回来了,他满头冷汗,脚步慌张没有章法地下了楼梯,手里攥着那条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的铁链,踉跄着跑到温浅身前。   他颤抖着一双小臂把锁链递到温浅的面前,见温浅看着他没有动作,又将套头的一端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将另一端放在了温浅的手心。   程斯刻着急地“啊”了一声,以渴求的眼神祈求温浅能够将他锁起来。   温浅不明白程斯刻一系列的举动,他下意识看到这锁链就不舒服,于是想不论如何先伸手把这条碍眼的锁链拿下来,却不成想遭到了程斯刻的激烈反抗,这孩子几乎惊恐地用手阻止着他的动作。   “到底怎么了?”温浅也有些着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斯刻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就在两人僵持住的一瞬间,温浅的鼻尖萦绕过若有似无的一丝熏香的气息。   那刹那,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屋内,熏香被点燃,已经烧了一小节,香灰被拦腰截断掉落在香炉里,底下是温浅没有撕去的锡箔纸。   那一刻,温浅脑海中的一片迷雾被彻底揭开,他想他明白了程斯刻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他眉心微动,在心里暗叹,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   他伸出手握住程斯刻还在颤抖的手,拉着他进了静室。程斯刻似乎对此刻的静室有莫大的恐惧,时间仿佛进入了静室流速就开始减缓,温浅每带他走近一步,他的手指就更加用力地抠进温浅的肉里。   温浅带着他走到熏香面前时,程斯刻的呼吸都已经开始急促了,破风箱一般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不敢从那熏香上离开半分。   温浅将程斯刻的头扭转过来面对自己,沉声开口:“程斯刻,看着我。”   程斯刻飘忽的目光在听见了温浅的声音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到温浅的脸上。   “我知道你现在想做一只被铁链锁住的小狗,因为你知道妈妈吸那些东西的时候你只有被锁住才不会被打,才不会被抛弃。”温浅看着程斯刻,一字一句认真道,“现在你觉得我也要做那些事了,你怕我打你,更怕我抛弃你,所以你要锁住你自己,对不对?”   程斯刻看着温浅,又好像再透过温浅看着靳柔,他盛满了惊慌的双眼迅速覆上了一层水雾,双目赤红如同失去母亲庇护的幼兽。   温浅满眼心疼,他缓缓伸手将程斯刻脖颈上的锁链取出来,程斯刻按住锁链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祈求他不要这么做。   温浅心狠地摇摇头,接着不容拒绝地用力将锁链套环从程斯刻的脖子间拿了出来。   取出锁链的那一刹那,程斯刻一个踉跄,他觉得所有庇护都在离他而去,窗外的春风化作深渊的阴风紧紧抓住了他的咽喉,他难以呼吸几乎痉挛。   正当他想伸手握住自己的脖子时,一个温软的东西覆盖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被锁链磨出红痕的伤口上轻轻印上一片炽热滚烫的触感。   程斯刻茫然怔松,无边的阴风正在从他身侧迅速退去,炙热到烫心的温度穿透被磨损的肌肤肌理,一层层地深入血管,钻入骨肉,沿着四肢百骸向外发散,最后源源不断地聚集到心口,推着心跳剧烈地波动。   他神思恍惚之际,只听温浅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响起,那个人一字一句,坚定不移。   “不用链子,你也是我的小狗。”   温浅知道程斯刻很难迅速做出转变,这是深入程斯刻骨子里的一种恐惧,难以磨灭,难以更改,程斯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靠着锁链所带来的幻想,于一片虚冥之中寄托自己虔诚的期盼,期盼旁人能不鞭打他的身,不放开他的手。   温浅将程斯刻按在垫子上坐下,这孩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被刚才那一瞬的触感掠夺了全部心神,此刻由着温浅动作。   温浅在程斯刻对面坐下,熏香就在他们身侧,静静燃烧,丝丝缕缕的烟雾流转在温浅和程斯刻的眼眸之间。   “别害怕它,他会帮助你更好的入定。”温浅垂眸睨着熏香,柔声对程斯刻说道。   “现在跟着我闭上眼睛。”温浅闭上双眼,不再看程斯刻。   程斯刻失去了温浅的注视,心里感到一阵失落,被温浅轻声诱惑着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无数苦痛的回忆朝他袭来。这是程斯刻很习惯的场面了,之前温浅也教过他入定,但是他没有办法做到。太多情绪携卷着肉体上的疼痛让他无时无刻不深陷梦魇,他连闭上眼睛都不愿。   可就在他又要被回忆所淹没的时候,他听见了温浅的声音。   “记得那片山谷吗?你现在正走在去往那片土地的路上。”   “你拨开一片比人还高的草丛,走进小路,越走越开阔,越走越开阔。”   “你拐过一个拐角,于是你的眼前出现了那片山谷。”   “你看见了什么?”   程斯刻的随着温浅的话语仿若身临其境,他想象着他来到了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山谷。   今天的山谷却有些不同,明明熟悉到每一棵树,每一株草,可程斯刻却蓦然发觉万物皆空,天地失色。   云遮雾罩,天高地阔间,仅烈烈朝晖穿射云层散布在一片空荡的坡上,染出一片金光。坡的另一端有一人着一身白衣,迎风而立。   他回头,带着万丈红尘所酿出的一身柔情。   那一刻,程斯刻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温浅,脑海中无缘闪过了他母亲曾经常常念叨,他却从来不曾理解的一句话。   他想。   你的由来也是你的投奔。   【作者有话说】   “你的由来也是你的投奔”来自史铁生《我与地坛》。 第12章 我是小狗,你的   温浅其实已经收到了很多人叫他回去的消息,不说钟宥齐一天一催,就是俞鱼那小子,整日嚷嚷着要跟他一起复习,也三天两头地给他发消息。   温浅知道自己这一趟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理应尽早回去。   他平时不是那么犹豫的人,可这次每每想到要回去的事情,却总是下意识逃避。   到了今日学校请的假快用完了,他才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把自己一直避开的问题提到明面上来思考。   他走了,程斯刻怎么办?   他给了程斯刻一场美梦,现在到了要收场的时候了,他可以一走了之,程斯刻呢?   回到那个家,重新把锁链套在脖子上,在黑暗与自我囚禁中长大吗?   又或者,这种环境之下,他能长得大吗?   程斯刻近日倒是挺开心,那天之后,他对锁链的依赖仿佛减弱了不少,他不会再惧怕熏香,也不再抗拒冥想。   甚至于,温浅发现这孩子还有点迷上冥想了。   “你怎么突然就能冥想了?之前不是一直不行么?”有一天冥想结束后,温浅终于忍不住问了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待了一下午的程斯刻。   程斯刻哪里好意思说他冥想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全是温浅。这孩子黑瘦,一点红泛上了脸颊其实温浅也发现不了,他自个儿倒是心虚得很,绷着一张小脸就逃走了。   程斯刻觉着这些日子像做梦,还是那种偷来的梦,每一天都跟踩在云端似的,飘飘忽忽悠悠然然。   这样的日子美是美了,怕也是怕的,万一哪天踩得不实了也就跌了。   程斯刻逃出静室后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脚步还挺轻快,他有些时日没回过家了,今儿个难得想回家看看,家里还有些靳柔留下的东西,他也得拿上。   快到家门口时,程斯刻在一个拐角止住了脚步,他瞧见村长和另一个村里人在小道牙子边上抽烟边唠嗑。   “你说程家那小子撞上了什么大运,就跟温家那位搭上关系了。”一人边弹落烟灰边阴阳怪气道。   “谁知道呢?就有一次我看那姓温的背着孩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带着去了一趟医院,回来之后也就各回各家了,没见着他们有什么交情。”村长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蹲下,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便宜了那小怪物了,白让他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另一人嘁了一声。   “你也别那么恨他,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么,计较到现在,瞧你个心眼儿。”村长白了那人一眼。   那人闻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跟他妈他爸一样,都是怪物,一家子怪物,留在村里以后不知道还要祸害谁。”   程斯刻闻言,瞥下眼眸,想着别听算了,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听的。   不想刚想转身就听见村长续道:“那可不是得继续留在村里么?你以为那个姓温的会带他走?”   “不带走吗?”那人纳罕。   “有钱人就是喜欢玩玩,看这小子可怜,接来养几天发发善心,哪里真的就要把人带走了。”村长嗤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那人问道。   “今天早上那姓温的还打电话给我,问我程家这边还有没有亲属,这话一听就是要找个人把孩子还回去了。反正我是不信他会将程家小子打包带走,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我们这种人,都是上辈子欠的,活该在这山里困一辈子。”   村长向身旁那人也要了根烟,两人一站一蹲,望着远处黑夜中连绵起伏的群山,将自己困在囹圄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诅咒了一个孩子的命运。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拐角的,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行尸走肉地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难道他来到这世上一遭的理由就是为了承受无止境的鞭打、囚禁和抛弃吗?   难道他来到这世上一遭,却连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都跨不出去吗?   他知道,他不应该有这么多妄想和期待的,在温浅没有出现之前,他根本不会有对未来的期待,那个时候的他,连活下去都快成了一种奢望,又有什么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别的?   可温浅给了他一份能够妄想的勇气,他对他的好,几乎要把他惯坏了,让他差点忘记他所拥有的的一切只是一场真实的美梦。   但人不可能永远做梦,时间到了,人就该醒了。   程斯刻也偷偷读过靳柔放在家里的书,他虽然口不能言,但识字很快。   靳柔喜欢某本书里的某些句子的时候,就会把它划出来,程斯刻始终记得靳柔曾经留下过标记的一句话:不是人有欲望,而是人即欲望。   他或许不懂其中含义,但他知道温浅总有一天会走,这件事情可能发生在温浅人生中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也许温浅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是天崩地裂的改变。   而他就应该承受这些,就像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平白无故地接受了温浅带给他的梦一样。   等程斯刻从纷乱的心绪当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那片熟悉的山谷。   其实那天之后,程斯刻给这片山谷在心里起了个名字,叫浅声山谷,只不过他一直没告诉温浅,只一个人默默放在心里反复回味。   夜晚的山谷并不美好,空荡的谷间充斥着阴风的回响,似呼嚎,似哭泣。   幸好还有月光足够慷慨,倾洒出足以让他安心的清光。   立于谷间的大树撑出巨大的冠顶似怀抱一般安静无声地将他接纳,容一个稚嫩却破碎的灵魂能在树下获得片刻憩息。   程斯刻蹲在顺下,将脊背抵在粗壮的树干上,然后微弯下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膀里。   温浅发现程斯刻不见的时候已经离程斯刻跑出家门过去了三个小时。   一开始他以为小孩子只是想出去玩玩,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到了晚饭时间,程斯刻没有回来,温浅心想,这里总归是那个孩子的地盘,人是丢不掉的,就是这玩心有点重了,连饭都不吃了,等他回来得好好说说他。   可等到快九点的时候,程斯刻还是没有出现,温浅有些着急了。   他近日来因为程斯刻总是烦心,整日想着这孩子应该怎么办,他不是没想过带程斯刻走,但是养孩子不似养小猫小狗简单,不说温浅有没有信心照顾好这个孩子,就算有,程斯刻愿意跟他走吗?又或者,程斯刻还有没有别的亲戚,他们会愿意领养程斯刻吗?   一声不问就把人随随便便带走其实不负责任,为此温浅给村长打过电话询问过程斯刻的亲戚这件事情。   村长的意思是程强的父母很早就出车祸死了,靳柔的父母当年跟靳柔断绝了关系搬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程家别的亲戚再没有了,也就是说程斯刻现在与孤儿无异。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温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开心。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不对,但人的情感总是难以克制的。   或许不论他能不能把程斯刻养活,从心里讲,他就是想带走这个跟他投缘的孩子。   如果程斯刻没有不见的话,今晚温浅想开诚布公地问问程斯刻,听听孩子的想法,但程斯刻的失踪打乱了他的安排。   温浅心急之下拨打了村长的电话,让他发动全村的人出来寻找程斯刻。   他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穿着双拖鞋就跑出了家门,他第一反应是程斯刻回家了,可去了程斯刻的家发现家中并没有人。   之后他又去了墓园,可连墓园都没有出现程斯刻的身影。   还有哪里呢?   温浅站在一盏明明灭灭的破旧路灯之下僵立着,心慌和不安搅弄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已经找了程斯刻一个小时了,但一无所获,村长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估计也是没有结果。   快十点了,夜晚的温度骤降,温浅穿着一身针织薄外套被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会在哪里呢?还有什么的地方是他能去的?   ……   有!   有一个地方,是他能去的,但别人找不到的!   温浅常年缺乏运动,此刻却拔腿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间狂奔起来。他连手电都没来得及带,此刻全凭着月光的清辉照亮脚下的泥路。   他顺着记忆一路往那片山谷跑,夜间山路危险重重,他却顾不得自己。   掀开那片比人还高的草,温浅大步走到山路的拐角处。   他缓缓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接而转过拐角,望向那片山谷。   不知年岁几何的老树被月光切割出斑驳的树影,高高的树冠上是枝叶反照出的星星点点的流光,高高的树冠下是一个孩子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   温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影,是程斯刻,他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只能于自然中寻求能接纳他的一片温土。   温浅一步一步走上前,一直走到程斯刻的面前。   程斯刻感受到了脚踩草地的沙沙声,感受到了身前变暗的光影。   他抬起头,看见了他一直在想着的那个人。   月光投下一道浅淡的颜色在温浅的脸上, 让程斯刻又开始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温浅在他身前蹲下,熟悉的温暖触感抚上了他的头,轻轻在他发间穿插、颤动。   他听见了温浅的声音,送来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话。   “你愿意跟我走吗?”   程斯刻心想现实也好,梦境也罢,他都想够到一次。   程斯刻松开蜷缩着的动作,向前缓缓倾过身子靠近了温浅,几乎虔诚地在温浅的脖子上印上一个亲吻。   他开口,跟温浅说了第二句话,不流利顺畅,但一腔真心。   “我是小狗,你的。”   【作者有话说】   乡村部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接下来小狗就要跟着温浅回城市啦,正文即将开始。 第13章 小狗,欢迎回家   “温先生,可以走了吗?”送温浅进山的司机站在后备箱边,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车子。   温浅静立于车边,眉目微紧,看着不远处通向山村的小路,并没有搭话。   过不了一会儿,一个小人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程斯刻抱着一个破旧的木盒子从远处一路向他们跑来,鼻尖上的汗珠在五月的阳光底下淌得星星点点,温浅一时分不清是小孩的眼更亮还是鼻尖更亮。   程斯刻一路小跑到温浅面前,停下之后气喘吁吁,温浅也不嫌脏,拿衣袖帮程斯刻擦了擦汗,心里踏实了,但又别扭地不赞同道:“跑什么,又不会不等你。”   程斯刻也不搭话,只顺着温浅的动作将脑袋顶在温浅手心蹭了蹭。   一旁的司机看见了,有些诧异地眉眼微抬,之后表情被极好地掩去,他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想要从程斯刻手里接过木盒子放到车后座,却只见面前的孩子连退好几步,双手紧紧扣住了怀里的盒子,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温浅看了一眼尴尬站住的司机,又看了看马上就要压制不住自己小兽脾性的程斯刻,开口解围道:“就让他抱着,没事的,咱们出发吧。”   司机朝温浅点点头,往驾驶座去了。   温浅招来程斯刻,边将他往车门边带边问:“这是妈妈的东西?”   程斯刻抬头望了温浅一眼,点点头。   温浅让程斯刻在后座坐好,自己也跟着进去坐在一旁,他垂眸看了一眼上了锁的盒子,轻声道:“钥匙记得收好,别搞丢了。”   司机一路将他们送至机场,程斯刻没出过这片大山,一路上双眼发亮地看着外头不断变化的景色,从不见人烟的山野到摩肩接踵的高楼,现代化的潮水不讲道理地将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小子彻底淹没,程斯刻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宏大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里没有坑坑洼洼的泥路,没有春种秋收的良田,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没有零星散落的村屋,更没有那片寂静空荡的浅声山谷。   那里没有打骂、没有锁链、没有衣不蔽体饥不择食的岁月。   那里是陌生的,仿若闪着霓虹的深渊,令人心驰神往又望而却步。   好在,那里有温浅。   程斯刻感到自己的手被温浅柔柔地握住,他将跟随温浅走向一段迥异的人生。   飞机落地的时候,程斯刻脸色苍白地被几个漂亮空姐一起扶出了机舱。   温浅跟在后边,想笑又不敢笑,怕伤了小孩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他也没想到,程斯刻晕机能晕成这样,从上飞机开始到落地,这孩子往厕所吐了三趟。   温浅要的头等舱,空姐们对程斯刻十分上心,又是送水又是给糖。看程斯刻吐了,几次想要扶着程斯刻去厕所,给小孩吓得更晕了。   程斯刻这辈子不知道女人这种生物其实是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以为都跟他妈靳柔似的,因此对女性产生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碰上热情四射的空姐完全接受无能,吐完了还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要不是温浅去找小孩,程斯刻能把自己憋死在里头。   下了机舱之后,空姐们笑意吟吟地跟温浅和程斯刻告别,温浅绅士地表达了感谢,程斯刻躲在温浅背后瑟瑟发抖。   温浅实在憋不住了,边带着程斯刻去取行李边笑个不停,程斯刻郁闷死了,气鼓鼓地在前头乱带路,成功把温浅带着在机场迷路了半小时。   出了机场之后,家里的车已经在候着了。   司机胡方圆跟温晏差不多年岁,原先一直给温晏当司机,本来前几年已经退休了,但温晏出事之后,他心里还是挂念温浅,于是又重新回到了温家,当温浅的司机,偶尔也兼当一下管家,只不过温浅习惯了一个人住,自己在外头买了房子,也不住温家老宅,所以平日里胡方圆也不用住在温家。   胡方圆等在车旁,见到温浅便迎上来,刚想开口打招呼却看见了温浅身后一脸阴沉的半大孩子。   “胡叔,又辛苦你大半夜来一趟。”温浅先开了口,他虽然跟温晏不亲,但胡方圆这些年经常照顾他,因此他对对方还是有几分敬重在心里。   “不辛苦,叔在家里也没事儿。”胡方圆拍了拍温浅的肩膀,接着转头看向温浅身边的程斯刻,疑惑道,“这是……”   “哦,这是我收养的孩子。”温浅边说边揽过程斯刻,“名字叫程斯刻。小狗,跟叔叔打招呼。”   程斯刻对生人都有股子警惕和防备,被温浅轻轻一拍后背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目光锁定胡方圆,那眼神莫名让胡方圆感到一阵后背发毛。   温浅一看程斯刻的样子就知道孩子其实有些害怕了,他不强逼着程斯刻打招呼,只轻轻将他往怀里揽了揽,示意他安心,一边跟胡方圆道:“孩子怕生,胡叔别介意。”   “啊……不介意不介意。”胡方圆从被程斯刻盯住的怔楞中回神,忙摆手,“我一大把年纪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咱们上车吧。”   几人上车之后各怀心思,到温浅家楼下之后,温浅让程斯刻推着个行李箱先往电梯厅走,自己留下,他知道胡方圆有话问他。   “小浅……”胡方圆果然拿完最后一个行李之后,有些犹豫地开口。   “胡叔,我知道您要问我什么。”温浅打断胡方圆的话,“这孩子的收养是很突然,我跟他素昧平生,遇见也全凭缘分。但我这人你也知道,一向随心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了,左右养这么一个孩子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难的,你就放心吧。”   胡方圆一肚子劝说的话被温浅堵的没处出,只担忧道:“多养一个孩子是没什么,主要是这孩子的来历你清楚吗?别白白给自己惹上麻烦。”   “您放心,这孩子的来历清白,就是父母都死了,在村里没人养,我就给带回来了。”温浅隐去了靳柔吸毒和程强杳无音讯的事情,免得横生枝节。   胡方圆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温浅态度坚定,也不再劝说,只心道自己日后还是得多来看看这两个孩子。   “叔,其实您不找我,我也是要找您的,关于这个孩子,我有一件事儿想拜托您。”温浅道。   “怎么了,你说。”胡方圆答道。   “我想给这孩子上个户口,我现在没有领养孩子的资格,我想将孩子挂在您的户口下面,您看可以吗?”温浅问道。   “没什么不可以的,左右我和你胡婶儿也没孩子,多个孩子在户口底下她还能高兴些。”胡方圆感慨道,“只要这孩子你放心,我和你林婶儿就没什么可说的。”   温浅到电梯厅里的时候,就见程斯刻蹲在电梯口,身边立着温浅的箱子。   温浅勾唇道:“走吧,小狗。”   程斯刻听见小狗两个字怔楞片刻,突然心情就变好了,巴巴跟在温浅身后进了电梯。   温浅成人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他跟温晏不亲,几乎不会回温家老宅去住,因此这里才算是温浅正儿八经的家。   当时买房子的时候他也没知会温晏,等到要搬家那天温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这是翅膀硬了迫不及待要飞了,气得好一阵没跟温浅说过任何一句话,就是到死,也没有去温浅家看过一眼。   如果温晏来温浅家看过的话,或许内心也会暗暗吃惊。   因为温浅的家,实在是不大,总共加上阳台也就一百平不到一些,实在不符合温浅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性。   当时印之遥也劝温浅买大点的,但温浅拒绝了。他喜欢小家,不大的面积,温暖的布置,会让他有家的感觉。   温家老宅是够大了,又如何了呢?整日里还不是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当然,不管是在温晏还是印之遥眼里多小的面积,在程斯刻眼里都足够大了。   程斯刻的概念里,家就是个睡觉和挨打的地方,拥有一张床板和一捆锁链就够了,他对家的概念很畸形,到了温浅在村里的别墅之后,这种畸形的观念被稍微纠正了一下。   但那毕竟也是刚装修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人气,因此程斯刻的概念还不深。   但这间屋子不一样,温暖的灯光将屋内的一切物件照亮。从门内直走,右手边就是一个小厨房,岛台旁是一张白色的餐桌,在往里走便是客厅,木色的皮质沙发上摊着一张不规则的白色毛毯,两个针织的枕头列于其上,乳白色地毯上也散落着一些花色各异的抱枕。落地窗旁的地面微微高于客厅的木质地板,一张毛绒的单人沙发靠在墙边。   这里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有随处散落的杂志,随意摆放的拖鞋,满面的冰箱贴,因为有一阵没浇水而有些焉巴的绿植。   温浅不是一个多会打理的人,这种混乱的场景才是他的舒适区。   他领着程斯刻进门,却发现程斯刻呆呆愣在门口,目光带着一丝不确定与小心翼翼,像刚被领回家的小狗,惊喜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好像在说“这真的是我家吗?我可以进来吗?”   温浅漾开嘴角的笑意,朝程斯刻招手:“小狗,过来。”   程斯刻对小狗有条件反射,一听见温浅叫他,才小心翼翼地学着温浅脱了鞋子,光脚朝温浅走去。   “别光脚。”温浅蹲下,从门边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拖鞋给程斯刻有点大了,温浅心想明天得带着程斯刻去采购才好。   他蹲在程斯刻身前,握住程斯刻细瘦的脚踝,程斯刻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脚,但被温浅拦住,直到帮着程斯刻将拖鞋穿好,温浅才抬起头来。   他认真地望着程斯刻,张开怀抱将程斯刻轻轻拥入怀中。   “小狗,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各种配角出场见面~   温浅和小狗的生活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啦~ 第14章 妈妈,洗脚   程斯刻在温浅的房间见到他和印之遥合照的时候,温浅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新的洗漱用品,他拿着牙刷毛巾走进房间,就看见程斯刻小狗一样蹲在合照前面,双眸凝视着身前的照片。   他顺着程斯刻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张合照,合照上印之遥揽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印之遥是很温柔稳重的人,有时候温浅还会嘲笑他跟个小老头似的,但只有在和温浅在一起的时候印之遥才会多出几分年轻人的生气。   温浅垂眸,压下一丝内心的落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接着提声叫道:“小狗,过来。”   温浅想,如果程斯刻的头上有两只耳朵,那此刻一定双耳一掀。他一听见温浅的声音,立刻眼眸发亮地望过来,跟那只伯恩山别无二致。   “去洗漱吧,我去帮你铺床,你睡我对门那间。”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头吩咐道,接着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摆。   他回头,程斯刻一脸焦急地望着他,嘴里“啊”了一声,双手用力死死拽住温浅的衣摆不让走。   “怎么了?”温浅看见程斯刻下意识往右朝床铺瞥去的视线,大概明白过来,但他明白过来也不说,故意吊着程斯刻,“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程斯刻更着急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脑袋不停往床铺那边转,手上用力将温浅往床边拉。   温浅憋着笑,装作冷淡地开口:“你想表达什么要说出来,否则我走了。”   程斯刻小脸都憋红了,握住温浅衣摆的手指关节泛了白,他艰难又生涩地开口,稚嫩却倔强的童音极大满足了温浅的恶趣味:“一起,睡。”   “你想跟我一起睡?”温浅凑近了程斯刻笑问。   程斯刻用力点点头,眼巴巴望着温浅,眼底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这目光谁受得了,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放弃了再铺一间房的打算。   他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床单被套,扔在了床铺上,笑眯眯地瞧着程斯刻那小样开口:“突然想起来,其实我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微微睁大了眼睛,第一次觉得温浅就这么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其实挺好的,至少这样子他不会哪天烦了就把自己赶隔壁去睡觉,这人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心满意足地抱着床单,背过温浅微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接着心甘情愿地充当温浅的零价劳动力。   温浅乐得不用干活,倚身靠在桌边玩手机,俞鱼给他发消息了,这人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知道烦他。   “浅浅,还不回来吗?也该回来了吧?真不打算复习了吗?你是不是太没把期末考放眼里了?还是你觉得有了田教授当靠山前程无忧了是吧!你就算不想过了也救救孩子啊,我还不想挂科!”隔着屏幕温浅都觉得很吵。   他看了眼还在勤勤恳恳铺床的程斯刻,微勾唇角打字道:“别烦,养孩子呢。”   俞鱼消息回的很快:“养孩子?什么孩子?你有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住你家吗? 疯了吧他们,多想不开啊往你家送孩子,不怕一尸两命啊。”   温浅快烦死俞鱼了,一天天就他有嘴巴巴巴的,他抬手啪啪打下几个能让俞鱼惊掉下巴的字,随即扔了手机。   “我领养的,过两天带给你见见。”   温浅倚在桌边,脚尖点地转了转自己的脚踝,嘴里有些苦闷道:“这两天走多了吗,腿还挺疼。”   程斯刻闻言,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温浅的腿,凝思片刻,又回头继续铺他的床,看似漠不关心。   温浅刚想感叹捡回来的小狗果然冷心冷情,就只见程斯刻压好最后一个床角,接着转身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程斯刻端着一个水盆子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盆在床边放好。   接着回头拉过温浅坐在床上,温浅愣着呢,被程斯刻摆弄了也不知道反抗,等到程斯刻握住温浅的脚要帮他脱袜子的时候这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你这是……”温浅有些不敢置信,“要我泡脚?”   程斯刻扬起脑袋,看着温浅眼睛亮亮地点点头。接着在温浅一脸宕机的状态下帮人脱了袜子。   温浅的脚很细也很白,指甲被修剪的干干净净,指甲盖泛着点粉嫩,程斯刻突然觉得这脚有点烫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一松,温浅的脚就这么掉进了盆里,掀起来的水花溅湿了程斯刻的两条裤脚。   温浅也被乍一入水的温暖激得回过神来,这一瞬的感觉无比舒适,四肢百骸的酸痛仿佛都从脚底被源源不断的温流散化。   他喟叹了一口气,就见程斯刻的两条小腿裤都湿了,偏偏这孩子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呆呆地看着水盆里的一双脚。   他在程斯刻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啦,干嘛呢?”   程斯刻骤然回神,脸上晕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红晕,不过温浅观察小孩习惯了,程斯刻有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脸红了?”温浅笑眯眯地问。   程斯刻当然不会答,不答便罢了,偏偏嘴唇抿得更紧了。   温浅看得想笑,他想逗小孩了:“诶,你以前有没有在电视里看过以前一个公益广告?”   程斯刻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哪里能看过,闻言摇了摇头。   “就一个小孩看见他妈妈给他姥姥洗脚,于是也学着给妈妈端来脚盆子洗脚。他还有一句经典台词呢,‘妈妈,洗脚’。”   温浅学着那广告里小孩的语调喊了一声,接着朝程斯刻笑着点点下巴:“你也喊一句我听听呗。”   程斯刻听完臊死了,一张小脸憋得黑红黑红,几番纠结最后绷着额角气鼓鼓地跑走了,留着温浅在房间里大笑。   为这一句“妈妈,洗脚”,程斯刻臊了一晚上没跟温浅说话,虽然本来就不说话,程斯刻的拒绝沟通具体表现为不眼神交流,不身体接触,一个人扒在床靠里的墙上睡了一个晚上。   温浅想笑不敢笑,一个晚上憋得着实辛苦,到了第二天跟钟宥齐打电话的时候,一看见程鳯斯刻的背影还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钟宥齐纳闷,“我请你吃饭这很好笑吗?”   “没没没,不是笑你。”温浅轻咳了一声,避不再看程斯刻的背影,“那什么,我今天带个人一起。”   “行啊,谁,又是俞鱼吗?”钟宥齐之前见过俞鱼,温浅的大学同学,一个话痨,吵得他耳朵疼。   “不是,是一个小孩。”温浅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看着窗外的好天气道。   “小孩?”   “反正带过去你就知道了。”   钟宥齐把午餐约在了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店面不大,在一条清幽的街道上,门前一排年代久远的梧桐树。   很多人喜欢秋日的梧桐,金黄的落叶铺满了一整条街道,萧瑟恬静。但温浅喜欢这条街道不止秋季,他喜欢梧桐一年四季的样子。   春天的梧桐枝繁叶茂,其上坠着一簇簇淡紫色喇叭状的小花,这个季节一些花簇已开始结果。温浅把车子停在了隔壁街道旁,下车的时候,从车上拿下了一把伞。程斯刻好奇地看了一眼温浅手中的伞,心想今天也不下雨啊。   直到温浅揽着他走进了梧桐巷,漫天飘絮纷纷扬扬而下,被温浅的一把大黑伞全部阻挡在外,程斯刻才明白温浅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走进“妄高山”的时候,正逢菜馆的老板从后厨走出来,看见了温浅打了声招呼:“小浅来啦,宥齐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妄高山”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嘴里叼根半截的烟头,留着一缕小辫,穿着身皮夹克,看着还挺潮,不过名字不太潮,叫王高山。   他一直想给菜馆起个有逼格的名,查了两三天的字典,才把王字改成了现在的妄字,这么一改听上去还挺唬人,高山可望不可妄,跟他这人似的,力争当一朵洁身自好的高岭之花,守着这小店过日子。   高山老板一直没结婚,就一个人开着这家小店。从三十岁开店起,到现在也有五年了,他可以说看着温浅、印之遥还有钟宥齐一起长大,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聚着聚着三个孩子就变成了两个,高山老板的眼尾也长出了几丝皱纹。   “山哥,最近生意好吗?”温浅收了伞,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打招呼。   “还行,就那样,不倒闭就行。”王高山看得开,长腿一掀坐到吧台后的高脚椅上,他有些夸张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眯了眼奇道,“哟,这谁家孩子?怎么跟着你进来了。”   程斯刻掀了眼皮瞥了满身烟味的王高山一眼,皱了皱眉往温浅身后退了一步,他不喜欢烟味,会让他想到靳柔。   “我领养的孩子。”温浅知道程斯刻的毛病,笑着解释了一句之后便领着程斯刻进去了。   程斯刻被温浅拉着,走到半路他回头看了一眼王高山,只见那老烟枪依旧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眼里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似乎对温浅扔下的重磅消息一点不为所动。   程斯刻回头,被温浅带着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掀开一片竹帘之后是一扇做旧的木门,铜环像极了他家破柜子上的那个破锁。   温浅抬手推开门,里头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小舍,一张四方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沏茶。   在程斯刻的眼里,眼前的这男人让他完全无法跟温浅电话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在他浅薄的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温浅电话里的那个人是文雅柔和的,还有点老妈子的操心在身上。   但眼前这人眉眼锋利,轮廓分明,微微向下的嘴角不怒自威,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单穿一件贴身的白衬衣,领带微松,但气场不散。   听见动静,那人头也不抬继续着手里的活,只带着一丝欣喜的情绪扬声道:“来啦。”   “嗯。”温浅往里走,顺带牵起程斯刻的手。   等到温浅领着程斯刻走到桌边,钟宥齐才沏好三杯茶,只见他抬眸,目光先上下扫视了一番温浅,仿佛确认这人全头全尾地回来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程斯刻的身上。   他目光审视地看着程斯刻,嘴里却问温浅:“所以现在,能跟我说说这小孩是谁了么?”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小时候看过这个公益广告吗,真的超经典! 第15章 妄高山   “我从老家领回来的孤儿,他爸妈都死了,一个人也没个照应,我看他可怜,就带他回来了。”温浅引着程斯刻在四方桌的一边坐好,自己坐在了钟宥齐的对面。   “那边是上菜的位置,你过来坐我旁边。”钟宥齐没有继续追问程斯刻的事情,转头看了看温浅坐下的位置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不用,我坐他对面不好照看他,就坐这儿吧。”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看向钟宥齐笑说。   钟宥齐瞧见了温浅摸头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摩挲了搭在桌边的手指,压下了还要劝说出口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才缓缓道:“你对这孩子倒还挺上心。”   温浅颇心满意足地看了眼乖巧坐着的程斯刻:“毕竟是我领回来的,自然是要上心的。”   “还领养孩子呢,自己还是个孩子。”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拿在手里的茶杯叮地一声落在杯垫上,“早知道你这么能整事儿,当初就该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回去。”   温浅闻言还没来得及笑,只见一旁的程斯刻突然跟炸毛的猫儿似的,嘴里发出哈人的低吼,双手握拳,怒目直视钟宥齐。   钟宥齐本意也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想这孩子会因此露出了不同常人的一面,他顿时眉心紧皱,严肃地看向温浅:“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温浅此时后悔不迭,应该提前跟程斯刻打个招呼让他千万别露馅的,没想到坐下来五分钟就暴露了。   他先下意识安抚了程斯刻炸起的毛,温声道:“先出去玩会儿,别走远。”   程斯刻看了温浅一眼,双手紧紧抠住桌面,不为所动,他不放心温浅跟这个人在一起。   程斯刻的小兽直觉在这一刻又发生了作用,他本能的不喜欢钟宥齐,不单单是因为他说要锁温浅,而是一见到他就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他看温浅的眼神,更让他觉得说不明道不明的难受,一种警惕和防备的直觉拔地而起,高墙危倚。   “小狗?”程斯刻听见了温浅叫他,但他梗着脖子钉在凳子上。   “小狗。”直到温浅沉下声,“听话。”   程斯刻偷瞥了一眼钟宥齐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眼神,再三挣扎才不情不愿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起身闷头往外走,连温浅叫他不要走远的嘱咐也没理。   程斯刻回身关上门,觉得自己气坏了。   凭什么要让他走,有什么不能让他一起听的,不就是要讲他的身世吗?他的身世他能不知道嘛?干嘛把他赶出来?   他一路埋头气冲冲往门厅走,一个不小心就跟个小炮弹一样撞上了身前的一堵墙。   “诶呦喂,谁啊,没看我手里端着菜吗?”有些粗粝的声音在前头响起,程斯刻听着还有点耳熟。   他抬头一看,只见刚才进门时候见过的那个餐馆老板正挑眉看着他,嘴里那根烟快到尾巴了,他愣是不从嘴里拿出来扔掉。   程斯刻讨厌烟味,连连后退了三步,结果又撞上了身后另一个端着菜的服务员。   “诶呦祖宗,别在这过道霍霍我的菜了,走走走。”王高山提溜着程斯刻的衣领一路往门外走,顺手把自己手上的菜也给了身旁的服务员。   程斯刻很少被人这么提溜,靳柔没力气提溜他,温浅没必要提溜他,程强没命提溜他,他被提着领子往外小碎步走的时候才感觉到原来成年男性的力量和体型跟他的差距有如此之大。   程斯刻不服气被人这么提着,死命在王高山的手里挣扎,但被绝对的力量无情镇压。   王高山一路将程斯刻提到“妄高山”的大门口才给放下,扔了嘴里的烟踩地上碾了碾,眯着眼评价道:“看你瘦不拉几的力气还不小,差点给你挣脱了去。”   程斯刻自觉没有面子,装腔作势地朝王高山低吼了几声,给王老板稀罕坏了:“哟,这谁家小猫咪炸毛了啊,跟谁学得这招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斯刻头一次哈人被无视还被嘲笑,世界观都快崩塌了,看眼前的王高山越发不顺眼,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走到一旁蹲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不动了。   王高山没皮没脸惯了,丝毫没感觉到小朋友对他的不欢迎,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得紧,跟着大步一跨也在程斯刻身旁蹲下了。   程斯刻瞥了一眼身旁那烦人精,撇过头没搭理。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王高山凑上来贱兮兮地问,没得到小朋友的回应之后,又不死心地问,“小浅说你是他领养的?你爸妈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过这么会聊天的人,程斯刻皱紧了眉头想跨一步离这人远点,却听下一秒这人混不吝地诧异道:“你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程斯刻:“……”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私生子是什么意思,但看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那也不对啊,小浅也才二十一,这得多早才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孩子来。”王高山摸了两把不存在的胡须,自己把自己离谱的设想否定了。   “你怎么都不说话,说说啊,你爸妈呢?”王高山用手指揪了揪程斯刻的胳膊肉,被程斯刻躲过。   “我草!”王高山夸张地一拍脑袋,说悄悄话似的凑近程斯刻,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差点给程斯刻熏个跟头,“你爸妈不会跟我爸妈一样,都死了吧!?”   程斯刻:“……”   有时候程斯刻也会有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感慨,比如对他身旁这个人,他会觉得这人长了这张嘴不如跟他一样闭嘴当个哑巴,这样对大家都好。   “交个朋友呗小朋友。”王高山憋着笑,伸出一只手,“我叫王高山,你呢?”   王高山也没指望这个高冷小面瘫伸手,强行拉过程斯刻的手握了握,接着看着程斯刻一脸被轻薄的样儿哈哈大笑。   温浅是顺着声音找到程斯刻和王高山的,他一出门就看见程斯刻憋着一张小脸鼻子里直哼气,王高山在程斯刻面前笑得前仰后合。   “小狗,过来。”程斯刻看见温浅,眼睛一亮,如蒙大赦一般一路小跑过来躲到温浅的身后。   温浅看着王高山无奈道:“山哥,小孩子都要欺负呢。”   王高山也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裤子,朗笑道:“我可没有欺负他啊,我就想跟他交个朋友,小孩怪可爱的,哪领来的?”   “我这刚跟宥齐哥讲完一遍呢,你跟他打听得了,我都说渴了,给我两瓶可乐,我带着他进去了。”温浅牵起程斯刻的手往里走,顺手接过王高山从吧台后头拿来的两听可乐,将其中一瓶递给程斯刻哄小孩。   程斯刻没见过可乐,一时被王老板的好东西收买,脸色都好了不少。   温浅带着程斯刻回到包厢,服务员已经上菜了,程斯刻坐下看都不看菜,光盯着可乐研究。   “光看干什么,打开喝啊。”温浅拿过可乐要帮程斯刻开掉,手刚拧上盖子突然灵机一动,他假装失手将可乐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的时候才递给程斯刻。   “还是你开吧,我没力气。”温浅憋着笑。   程斯刻不疑有他,拿过可乐一把拧开,一瞬间喷涌的液体卷着上涌的泡沫直冲出瓶口,喷了程斯刻一脸,得亏孩子手快,赶忙重新合上盖子,才没酿成更大的惨剧。   程斯刻莫名其妙被一瓶饮料袭击了,正惊魂未定,于是也没看见温浅死死憋住的笑意和钟宥齐颇为无奈的感叹。   温浅这时候充当好家长了,又是递纸巾又是找服务员拿洗脸巾来,顺带直接给钱让人去隔壁街先买了一条儿童长裤来给程斯刻换上。   程斯刻不懂这里头的玄机,心道定是那王高山要害他,对始作俑者温浅反而怀有一颗感恩的心,享受着温浅为他忙前忙后,眼里的爱意都快闪瞎了钟宥齐的眼。   “你是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这么信你。”等一切都处理完,钟宥齐才十分无语地冷着一张脸开口。   他刚才已经听完了温浅的解释,对程斯刻的敌意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怀疑还是有的,但没必要跟个小孩子计较,程斯刻的身世他会再去查一查,但没必要在这个场合表达出来,他不想让温浅不高兴。   “没灌迷魂汤,倒是给灌了点草莓酱。”温浅抿嘴笑眯眯道。   “草莓酱?你送我的那个?”钟宥齐疑惑道。   “嗯,小狗做的,厉害吧。”温浅得意道。   “不是你亲手做的吗?”钟宥齐看着温浅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程斯刻觉得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遗憾的味道。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钟宥齐,发现这人已经盯着面前的餐盘不再看向温浅了。   “你那么久没去公司,也不怕公司乱了套。”钟宥齐将一盘清蒸鲈鱼移到自己的面前,边说话便开始将完整的鱼肉一块块剔下来浸在汤汁里。   “别笑话我了,公司有钟总坐镇就行了,我一个荣誉董事长,就是个挂名,我去干嘛,当吉祥物吗?”温浅敬谢不敏。   温晏当初领着两个好兄弟一起创办了如今的跨国医药集团“仁泰”,一个是钟宥齐的父亲钟厉,如今的钟董事,还有一位是潜心负责技术研发的印承恪,温浅通常唤做印叔叔。   老一辈的人去世的去世,退居幕后的退居幕后,新一代的年轻人便顶了上来。钟宥齐如今领着总经理的职务,代温浅统管公司事务。   温浅在温晏去世后被临危推举为新一任的董事长,这其中的风波凶险自不必提,只不过连温浅自己也很清楚,这个董事长就是一个挂名,并没有任何实权。不过只要股份在温浅的手上,加上有钟宥齐和印承恪从旁护驾,仁泰无论如何也还是姓温。   温浅正垂眸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毛豆,他嘴小,唇透着红,抿着毛豆的时候又喜欢一点点吸里头的汤汁,程斯刻收回眼神转头看了眼钟宥齐,只见这人的眼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不论是什么,他不喜欢钟宥齐的眼神。   “当吉祥物也行,总比留我一个人在公司的好,那些老头子想窜你的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忍心看我在泥潭里挣扎。”钟宥齐将一盘整整齐齐地鱼肉端到温浅的面前。   “谢谢宥齐哥,嘿嘿。”温浅看着鱼肉笑眯了眼,甜甜地回了钟宥齐一声,钟宥齐下意识想抬手,却又不着痕迹地放下。   程斯刻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心里气哼哼地想不就是剔鱼肉么,整得谁不会似的。   【作者有话说】   两位重要人物出场啦 第16章 捡了个天才!   “你这学期结束是不是直接就进田教授的课题组了?”钟宥齐往嘴里送了一口汤,问道。   “嗯,老师说大三课少,而且他还兼着精神病司法鉴定的活,要忙不过来了,之前就催了我好几次。”温浅勺了一大勺的鱼肉兜到程斯刻的碗里,顺带挠了挠程斯刻的下巴,立刻哄好了还在生闷气嫌钟宥齐爱献殷勤的小朋友的心。   “那你就跟着田教授好好干。”钟宥齐看着温浅淡淡笑了。   “嗯,我会的,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会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温浅撇下眼睫淡淡道。   钟宥齐知道温浅说的是谁,印之遥是温浅无法宣之于口的禁忌,那人曾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不说这个了,”钟宥齐提声换了个话题,“印叔叔那天见到我向我问起你,问你什么时候去他家吃饭,他也有一阵儿没见你了。”   温浅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往嘴巴里送菜,嘴里含糊道:“暑假吧,等我考完试,带小狗去见见印叔叔。”   程斯刻的户口很快办理好了,落在了胡方圆的名下,户口落定那天温浅带着程斯刻去胡家见了胡婶儿,胡婶儿因为身体原因一辈子也没个孩子,见到程斯刻喜欢得不行,抱着又亲又贴。   程斯刻对女性有阴影,尤其是年长女性,一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任由胡婶儿上下其手,温浅在一旁笑得不行。   温浅带程斯刻过来认门儿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他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忙起来的时候没日没夜的,程斯刻虽然有自理能力,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他不放心整日整日的将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想着可以的话,让程斯刻白天待在胡家,好歹有个热乎饭吃。   再者嘛,程斯刻的家庭观念实在是有些扭曲,他想掰一掰程斯刻的想法,也让他感受感受家庭温情。   温浅跟胡婶儿说了这事儿,胡婶儿爽快地答应了,倒是回了家之后,程斯刻表达出了不乐意。   “为什么不想去胡婶儿家?”温浅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看着垂头站在他面前闷闷不乐的程斯刻。   “不……去。”还是这句话,从胡婶儿家出来,程斯刻就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小脸一瘪,很不开心。   温浅知道程斯刻觉得别扭,安抚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胡叔胡婶儿人很好的,你不要怕。而且只是白天待在那里,晚上我会接你回来的。”   程斯刻还是用个发旋对着温浅,温浅知道小狗不乐意,不过没办法,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小狗要学会适应家庭。   郁闷的程斯刻第二天还是被送到了胡叔胡婶儿家,温浅送孩子的时候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心情,他看着程斯刻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神,心想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最后狠心回头走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十分像个抛弃孩子的渣爹,都不敢回头多看小狗一眼。   这一天的复习过得十分漫长,温浅时刻记挂着小狗,到了晚上九点整,一秒都没多待的收拾书本起身。   “干嘛呢走那么快,再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呗,我没看懂。”俞鱼耳朵上挂只笔,扯住温浅的卫衣衣袖,不让人走。   “明天再给你讲,我着急呢!”温浅郎心如铁地一把撒开俞鱼的手,大步自自习室往外走。   “你这么着急急着投胎啊?”俞鱼不解。   “急着接孩子。”温浅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温浅学校离胡方圆家不远,也就五百米,五百米打车就有点过分了,他一般都是走路去学校。   温浅拐过最后一个弯,不远处就是胡方圆的家,他们家是落地房,门口带一点小院子,院子前头蹲着一个小小的蜷缩在一起的身影。   是程斯刻,温浅一眼就认出来了。   程斯刻就蹲在胡方圆家门口的台阶上,下巴垫着手臂,正歪头盯着温浅出现的方向。   直到温浅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尽头,程斯刻眼前一亮,下巴从手臂上抬起来了,仔细辨认了一下是温浅没错,于是飞快地站起来朝他一路跑过来。   “小狗。”温浅笑眯眯地张开怀抱接住了一头撞到他怀里的程斯刻,任由程斯刻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   等小狗结束了他的欢迎仪式,温浅牵住程斯刻的手往回走,胡叔胡婶儿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   胡婶儿瞧见温浅,颇不好意思:“这孩子一整天就蹲在门口等你,我和你胡叔是怎么叫都叫不回来。不过你放心,饭他都吃了,没饿着,就是其余时候他就在门口不挪窝了。”   温浅闻言有些诧异,他以为小狗不过是等了他一会儿,原来一整天都在等吗?   温浅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嘴里还是严肃的教育道:“明天不能这样了,左右我晚上就回来了,你就在家里头看看电视看看书不好吗?”   事实证明并不好,接下来的两三天,温浅都能在胡叔家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他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他可能出现的方向。   强逼不行,沟通无解,温浅只能妥协,带着程斯刻一起去学校。   俞鱼看见程斯刻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他不可置信地问温浅:“这真的是你领养的孩子?你真领养了一个孩子?”   温浅越过俞鱼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给程斯刻安顿好,顺带把他给程斯刻买的小学教材铺到桌上。温浅买的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教材,他知道程斯刻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所以想在九月份小学开学之前先让程斯刻补一补进程。   俞鱼凑到程斯刻旁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小孩,被程斯刻不耐烦地低声吼退。   “靠,他怎么呲牙,他还吼我!”俞鱼委屈地嚷嚷。   温浅一把将俞鱼掀到自己身后,白了他一眼:“别烦我们家小孩。”   程斯刻很喜欢这种温浅维护他的时刻,他颇为顺服地蹭了蹭温浅的手心,在过程中趁温浅不注意白了俞鱼一眼。   俞鱼目瞪口呆,这小子还是个会演的!   等温浅结束当天的复习之后,他将椅子拉到程斯刻旁边看小孩学得怎么样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震惊地发现程斯刻竟然已经把两个年纪的数学教材全部学完了,虽然一二年级的教材没什么难度,但程斯刻毕竟完全没有上过学,只在家里断断续续被靳柔教着认字,温浅原本以为这些教材会对他有难度,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学得这么快。   他又翻了翻程斯刻的习题集,一年级的题目已经全部写完了,一整本习题没有错任何一道。二年级的还在写,但就目前来看正确率也高得离谱。   温浅颇为震惊地看着程斯刻,讷讷道:“你是天才吗?”   程斯刻知道这是受到了表扬,跟小狗似的用脑袋顶了顶温浅。   接下来的几天温浅陆续买来了三四年级的教材,随着知识变难,程斯刻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在温浅眼里,这已经是神速了。   温浅拿着程斯刻刚写完的四年级的习题啧啧感叹,没想到他随手一捡真的捡了个天才。   正当他大喜过望时,程斯刻的英语水平将他重新打回了现实。   温浅拿着教科书第五次耐心地重复:“跟我读,How are you?”   程斯刻一个普通话都说不明白的人,让他念英文着实是有点为难他。孩子脸都憋红了,也没把一句How are you憋出口。   英文是一门靠语感的学科,听说读写缺一不可,而小朋友学习英语的阶段尤其注重口语的培养。   然而程斯刻显然不具备让英语的种子生根发芽的土壤,温浅拿着教材,发出了今天的第十声感叹,俞鱼在一旁笑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孩子偏科也太严重了吧哈哈哈哈……”俞鱼捂着胸口大声笑道,遭了温浅狠狠一个白眼。   程斯刻自觉是被温浅嫌弃了,瘪着嘴泫然欲泣,温浅一见程斯刻要哭,立刻将教材扔到了桌上,把小狗抱进怀里哄哄。   俞鱼早就看明白这小屁孩的真面目了,特别看不过眼程斯刻装得哭唧唧的样儿,对温浅提醒道:“你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你这么纵容他怎么学得会?”   “学不会学不会吧,可能是我教得有问题,等到了学校有老师教了,大概能好点。”温浅眼盲心瞎,把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日子过得很快,这两大一小占着自习室过了十几天,终于熬到了温浅期末考结束。   在这段时间,程斯刻也通过自学完成了一二年级的全部内容,温浅跟胡方圆商量了一下,打算开学直接让他插三年级的班。   以程斯刻现在的水平,上三年级其实都有点屈才了,但温浅一不想太过压缩孩子在学校的童年时光,毕竟对于程斯刻来说,上学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不是学习知识,而是培养正常的社交能力。   还有一点就是……程斯刻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年级再高他就根本跟不上。   也因此,今年十岁整的程斯刻终于赶上了义务教育的末班车,即将成为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第17章 拜访印家   暑假来得很快,期末考前温浅答应了钟宥齐会在暑假带程斯刻去印家,温浅做事不喜欢拖,假期第一天就把程斯刻跟个礼物似的上上下下拾掇了一番,然后带着他出了门。   到印家的时候,印承恪正在池塘边钓鱼,温浅领着程斯刻走过去跟老爷子打招呼:“印叔叔。”   印承恪头发花白了,精神却还很矍铄,他身穿一件宽松的练功服,听见声响转头看见温浅便笑了,放下鱼竿招手道:“小浅,来啦,过来给叔叔看看,出去一趟有没有累坏了。”   温浅乖巧地站着让印承恪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答道:“好着呢,我去哪儿能亏待自己。”   “哈哈哈哈哈那倒是,这几个孩子里头,就数你最娇气。”印承恪大笑着拍了拍温浅的肩,等笑够了,印承恪的视线落到了程斯刻的身上,印承恪面目慈祥,目光带着善意,倒并没有让程斯刻生出太大的抗拒心理。   “这就是宥齐说的那个孩子?”印承恪伸手出想要拍拍程斯刻的脑袋,却被程斯刻下意识躲过。   老人家伸出去的手微微一僵,温浅立刻解围道:“抱歉啊印叔叔,孩子有点内向,刚来这边不久,还没适应呢,您见谅。”   印承恪转而改为摆摆手,笑眯着眼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跟孩子计较吗?”   “他叫什么名字?”印承恪转向温浅问道。   “程斯刻,斯人的斯,篆刻的刻。”温浅答道。   话音刚落,只听印承恪背后“哐当”一声传来,众人皆朝那边望过去,只见印承恪的贴身秘书林语生正有些慌乱地蹲下准备收拾碎裂的茶杯瓷片。   “语生,放着让阿姨来好了,你过来,温浅带来了个小朋友,你也认识一下。”印承恪朝林语生招了招手。   林语生肉眼几不可见的一僵,接着放下手中的瓷片朝几人的方向走来。   林语生约莫三十五左右,长得很文气,一副金属制的细框眼睛挂在鼻梁上,一身中山装上身,整个人活像大学里做研究的书生。   温浅跟林语生已经很熟了,笑着打趣道:”林叔,这次打碎的瓷杯贵吗,别是什么古董吧。”   林语生站在印承恪稍后一些的位置,抬头看向温浅,笑着惭愧道:“让温少爷见笑了,这两天有点感冒,状态不太好。”   “我说让你休两天假,非不要,你就是犟,跟小语一模一样。”印承恪不满道。   “小语也来了吗?”温浅闻言问道。   “来了,在厨房里呢,穆青也在里头帮他。”林语生答道。   林小语是林语生的亲弟弟,比林语生小了差不多一轮,一直受印承恪的资助,现在正在本市的另一所大学就读,穆青是同一批接受印承恪资助的学生,和林小语的关系一直很好。   林语生话毕,目光落到了程斯刻身上,程斯刻也在观察着林语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语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真要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视的一瞬间,林语生先程斯刻一步移开了视线,只装作不经意问温浅道:“这孩子是你上次回老家领养回来的吗?”   “嗯,他爸妈都去世了,一个孩子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我就领回来了。”温浅答道。   闻言,林语生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他浑身一震,脚下一个没站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印承恪转头皱眉看着林语生。   “抱歉抱歉,今天实在是精神状态不佳,刚一阵头晕差点没站住。”林语生看了一眼老爷子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神接着迅速瞥过眼,嘴里接连道歉。   “林叔,您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温浅看着也担忧道。   “谢温少爷,我会的。”林语生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谢。   “咱们也进去吧,里头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林语生适时提醒,众人依言往别墅里走。   进门之后,温浅发现林小语和穆青已经在桌边落座了,二人见到众人进来纷纷站起身来打招呼:“温少爷。”   “温少爷来啦。”   温浅牵着程斯刻几步上前按着林小语的肩膀就往下压,“快坐下,都说别叫我少爷了,叫我名字就行。”   林小语顺着温浅的动作重新坐下,他跟他哥长得很像,只不过比起他哥少了分文气,多了几丝精致易碎的柔弱感,看上去像个小姑娘,抿嘴笑的时候嘴边还有浅浅的两个梨涡。   穆青是典型的乡下黑小子的模样,精壮英气,面相老实,体型上大了林小语一大圈,看向林小语的目光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怎么自个儿先坐下了,没规矩。”林语生见了斥责了林小语和穆青。   林小语闻言低下头,穆青刚想开口解释,就见印承恪在主座坐下摆摆手:“诶,是我让他们不用拘束的,你别老吓小语,好好一个孩子要被你吓出毛病来了。”   林语生见印承恪如此说,便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温浅笑着看在眼里,领着程斯刻在主座的右手边坐下。   饭桌上,多还是印承恪和温浅说话,林语生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文人准则,林小语本就胆小内向不愿开口,穆青也是个话不多的。   而程斯刻就更不用说了,他从头到尾没有听印承恪和温浅讲任何一句,只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盘葱油鲈鱼挑刺剔肉,等到温浅和印承恪的对话告一段落,程斯刻已经将一条鲈鱼完完整整地剔完肉摆在了温浅的眼前。   一桌人反应过来之后目瞪口呆,温浅尴尬得要死,只好赔笑道:“抱歉抱歉,孩子小,不懂规矩,不过剔都剔好了,大家一起吃一起吃哈哈哈。”   温浅余光瞥见程斯刻因为温浅把鱼分出去给大家正要表达不满,就被温浅安抚性地拍了拍后背,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程斯刻萎靡地缩了回去,心里很郁闷,这可是他专门为温浅挑的鱼肉,怎么到了钟宥齐那里就甜甜道谢,到了他这里不朝他甜甜笑就算了还威胁他!   小狗挑鱼刺,小狗好!温浅不领情,温浅坏!   饭后,印承恪拉着温浅单独出去说话,温浅不放心,走出几步还回身看了一眼又开始蹲在门口巴巴望着他的程斯刻。   印承恪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对这孩子很上心。”   温浅闻言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第一次养孩子,生怕他磕着碰着了,让老爷子见笑了。”   “哈哈哈这是好事儿,学会照顾别人的第一步是先学会照顾自己,你既然选择收养他,想必也是对自己的状态评估过,觉得足够好了,才会做下这种决定。”印承恪看着温浅怜惜道。   温浅望着印承恪眼角密布的皱纹与愈发花白的头发,压过心里难以抑制的酸涩,感到鼻尖有些泛酸,有些哽咽道:“遥哥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希望我们事事向前看,不要困囚于过往,您也要更宽心才是。”   “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左右再过些年也就能下去见他了,不过就是再等几年的事情。但是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又跟阿遥的感情这样深,我其实很担心你。”印承恪停下脚步,他看着温浅,眼里有很多温浅看不懂的情绪,似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些别的,但是温浅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内心怆然,仿佛沉甸甸地压着太多。   “印叔叔,其实我有个问题还是想问您,您别怪我。”温浅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印承恪。   “什么问题?”印承恪答道。   “您……真的相信遥哥是自杀吗?”温浅说出“自杀”两个字的时候都感觉内心猛地一颤,心脏连着全身的神经都在痛苦地抽痛。   印承恪默然不语,苍老松弛的眼皮垂下,挡住他眼中的情绪。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不让温浅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淡淡道:“孩子,斯人已逝,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像你自己说的,向前看吧。”   林语生从客厅出来的时候,在别墅门口的阶梯上瞧见了一个小小的背影,程斯刻把自己蜷在一起,正朝着温浅消失的方向望眼欲穿。   林语生看着程斯刻的背影流露出几分复杂,好像在透过程斯刻看着什么人,他犹豫再三,还是抬脚走上前去。   “你叫程斯刻?”林语生在程斯刻身边站定,低头看向脚边的孩子。   程斯刻闻言,抬头望了林语生一眼,无声地点点头。   “你……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不知为何,程斯刻总觉得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像是想知道,又像是不想知道。   可不想知道又为何要问呢?   正这时,程斯刻转头看见了温浅出现在了庭院小道的尽头处,他双眼一亮,不再管林语生,站起身来一路小跑向温浅,一头撞在温浅怀里。   林语生站在原地看着程斯刻的背影眼神复杂,但片刻被他完全掩去。 第18章 人生第一架   温浅本以为暑假能好好在家里陪陪小狗,但不想田教授一个电话就让他幻想破灭。   温浅是田余明破格从本科生当中选取出来带入门的弟子,这里头有印之遥推荐的功劳,也离不开温浅确实在心理学科的各项表现都十分优异。不出意外的话,温浅会将本科全部课程压至三年完成,然后直接保送成为田余明的研究生。   田教授在学科内主攻的研究方向之一是变态心理学,十分推崇美国心理学家和神经学家莫顿·普林斯,最近有关于变态心理学的一篇文章需要发表期刊,当前正在素材的筹备阶段。   温浅是他十分看中的弟子,他想让温浅更早地接触这类研究方向 ,因此给温浅布置了普林斯的文章《人格分裂:传记式变态心理学研究》的原著翻译工作,配备了英语专业的一名学姐跟他共同进行翻译。   温浅不想暑假了还放程斯刻一个小孩整天待在家里,于是在被迫去学校工作的第一天顺带拎上小狗出了门。   温浅本来的设想很好,他工作的时候小狗可以坐在他身边,看看书玩玩手机都可以,但一切设想都在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的英专学姐入门时戛然而止。   程斯刻在见到人的那一刻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他实在是害怕女人,尤其是这女人跟他妈靳柔一样一头长发,面容姣好。   程斯刻那些年被打的条件反射又开始作祟,他牙关紧咬,目光凶狠地盯住面前的女人,嘴里发出阵阵低吼,正当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光速离自己而去的时候,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柔柔地抚上了他的后脖颈,轻轻捏了捏。   “小狗,出去玩吧。”   他听见了温浅的声音,一瞬间眼里光怪陆离的墨色迅速褪去,他低下头站起身子,快速朝大门口走去。   温浅看着程斯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松一口气,对着满脸错愕的学姐笑着圆道:“抱歉啊学姐,孩子有点怕生,吓到你了。”   “没……没事,”谢宁缓过神来,松了一口气,走近几步朝温浅伸出手,“你好,我是谢宁,田教授让我来配合你进行翻译工作。”   温浅绅士地回握了一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道:“温浅,很高兴和你共事。”   温浅对待女人的时候一向绅士,再加上他从小被富养出来的周身气度加上一张精致的脸,谢宁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   这头被赶出来的程斯刻正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瞎晃悠,大学的校园对一个小屁孩来说还是太大了,程斯刻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发现已经找不回来时的路。   但他一向珍惜当下,到何种境地都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当初到温浅家也适应的很快,他知道适应才是活下去的资本。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学校里走丢了,倒也不心慌,心想着总归在学校里也丢不掉,干脆自得其乐地逛起来。   淮大水系茂盛,校园中心有一个偌大的池塘。   程斯刻逛到池塘边的时候,只见一群小孩正围着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大人笑闹,而那大人竟然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默默擦眼泪。   “臭傻子,都说了这里是小爷的地盘,让你别来你还来,被扔了东西你活该。”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孩子王的开口得意道。   “老傻子还哭呢,一大把年纪了哭坟去吧。”另一个看起来是刚才那个孩子王的狗头军师开口附和道,一众小孩闻言都笑了起来。   “哭坟去吧。”   “哭坟去吧。”   “你怎么还不死啊。”   “你个老不死的。”   那孩子王见一众小弟跟着他讨伐身前的傻子,愈发得意,下手也愈发没个轻重,一路推着那被称作傻子的男人往池塘边去。   程斯刻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他本想看个热闹就走,腿迈出两步又听见了那傻子越发大的哭声,那一条腿总是沉得在原地提不起来。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群人,只见那傻子已经被推到了池塘栏杆的边缘,他满脸泪痕,与那张沧桑的脸颇不相称。   “哥哥。”傻子已经被逼得双手撑住了池塘栏杆,哭喊道。   那孩子王愈发得意道:“你哥哥还在门口看门呢,可救不了你。”   他右手朝傻子伸出,眼看下一秒就要重重推在傻子的胸口上,却骤然被一阵从右侧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将手打歪,整个人追着惯性跟陀螺似的转了两圈,接着重重摔倒了地上。   众跟班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傻了,下意识连退几步退到那孩子王身后。   “老大!”那狗头军师忠心耿耿,连忙第一个冲上去扶起那孩子王。   孩子王被这猛地一撞好半天躺在地上愣神许久,直到被手下手忙脚乱地扶起来,才堪堪回了点神智。   这便只见那老傻子面前挡着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孩子,浑身瘦不拉几,但一双眼却跟饿狼似的凶狠,散出悠悠寒光,此刻正紧盯着他们,牙关紧咬,嘴里漏出喘着粗气的低吼。   这群小孩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都有点被吼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也就那孩子王胆子稍微大点,装相道:“你谁啊你,敢来管小爷的闲事儿。”   说罢,也不见对面那孩子有回复他的意思,只依旧盯着他们做出保护那傻子的姿态。孩子王觉着自己这是在小弟面前被人给下了面子,当下就不肯了。   “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杂种,把他和那傻子一起给我揍了。”孩子王一身令下,那些阿猫阿狗哪怕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对他们来说这叫兄弟义气。   霎时间,程斯刻面前围拢了五六个小孩,小孩子力气不大,但那么多双拳头加在一起攻击力也很可观。   孩子王站在一群孩子后头得意洋洋,准备看着那杂种被痛殴的场面。   可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实在是错估了那个瘦不拉几的小黑皮的实力。   程斯刻从小被打到大,在挨揍这一方面可谓颇有心得,他知道打哪里能让人瞬间失去全部气力,也知道打哪里其实无关痛痒。   他靠着这些挨揍挨出来的经验,牢牢护住自己的上腹,微弯脊背,跟炸毛的猫咪似的,接着就跟一头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他面前是一个小胖墩,正想抬脚往他身上踹。他卯足了气力一头顶上了那小胖墩的胃部,将人撞出去两三米,那小胖墩才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会打架的人都知道,打胃部那一瞬间的剧痛能让人瞬间丧失所有反抗能力,哪怕是肌肉壮汉也挡不住被人打中腹部那瞬间灭顶的疼痛。   程斯刻其实不会打架,他只会挨打,没有反击的经验。但他愣是凭借着挨打的经验摸索到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干架奇招。   他在小胖墩倒地之后尝到了甜头,接着对谁都是用头一通猛撞。   程斯刻本来就是个小疯子,疯起来那浑身的气场连大人都能吓到,别说这群外强中干的小屁孩,一时之间战局完全反转,程斯刻以一头不要命的气势硬生生撂倒了身前五六个孩子。   看到满地捂着胃哭喊的残兵败将,那孩子王终于是有些慌了,他看见程斯刻转头盯上了他的腹部,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胃,双腿一软,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转头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众位躺在地上的虾兵蟹将,一见群龙无首,也跟着屁滚尿流地逃了。   场面一下子清净下来,程斯刻挺直脊背,收起了自己的进攻姿态。他左右掸了掸手,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他以前没有跟人打过架,没想到自己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的,以后多练练还能保护温浅。程斯刻把自个儿想得有点美了,他微微扯着唇角回过身,却看见了那个老傻子还愣愣站在池塘边。   程斯刻做好事儿不求回报,看了那傻子一眼感觉没啥事儿,打算抬脚就走,再不走温浅等下要出来找他了。   却不想身后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他的衣袖被拉住。   程斯刻面色不虞地回身看了那傻子一眼,试图用渗人的目光劝退这人,但那傻子明明怕那群小屁孩,却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球……皮球……”那傻子满脸焦急,结结巴巴说着程斯刻听不懂的话。   什么球?   傻子急切地拉着他的衣袖往池塘边走,程斯刻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抗拒,任由人拉着他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点难做到无视这个傻子,可能是看到他会想到自己,没有人愿意过每天被人打被人欺负的生活。   他得到了温浅的拯救,他也想拯救另一个他。   程斯刻被拉着走到池塘边,傻子伸手朝池塘里一指,程斯刻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破旧的红白小皮球正漂浮在池塘中间。   程斯刻脸色不太好,他有些无语地看了身旁的傻子一眼,只见傻子正双眼放光,颇为期待地盯着他。   程斯刻:“……”   他拔腿就要走,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拽住袖子,傻子虽然智力不高,但毕竟是个成年人,力气大得程斯刻根本挣不开。   程斯刻气闷,你有这个力气扯我怎么没力气揍那些街溜子呢?   两人就此在池塘边僵持住,大眼瞪小眼,相看无言。   三分钟后,程斯刻从附近的小垃圾站里找了一根长杆子,一路抬到河边,开始哼哧哼哧给傻子赶球。   十分钟后,满头大汗的程斯刻终于拿到了那该死的小皮球,递到了傻子的手里。   傻子高兴坏了,十分珍惜地用衣服擦干净小皮球捧在怀里。   程斯刻扔了杆子,转身要走,刚走出几步却又被人搭住了肩膀。   “家……哥哥……回家……”傻子不由分说拉住了程斯刻的胳膊,喜气洋洋往前走。   程斯刻细胳膊细腿,哪里挣脱得了这样大的力气,被拉着踉踉跄跄跟在傻子身后一路往前。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狗铁头功可厉害了! 第19章 难兄难弟   程斯刻不知道傻子要带他去哪里,但他也没多抗拒,如果这傻子能把他带出这个让他迷路的鬼地方就更好了。   傻子不负众望,还真给他一路带到了学校大门口,大门口有一间小小的传达室,一位大叔正坐在窗口看报纸,瞧着跟他身边的傻子有几分相像。   听见动静,那人抬头,只见一大拉着一小朝他走来,他见状急忙站起身迎出来。   “怎么才回来,又去哪里瞎玩了,要吃饭了不知道?”嘴里说着斥责的话,手却搭上了那傻子的肩膀,左右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确认面前人没事之后才松开手,他目光一转,看见了身旁的程斯刻。   “这是?”   “哥哥,球,他,捡!”傻子十分高兴地拉住他哥的手,指了指程斯刻。   傻子口中的哥哥大概跟温浅修的是同一门读心术,能从这支离破碎的话里边自己拼凑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说这个小朋友帮你捡了球是不是?”那人摸了摸他弟弟的头,笑眯的眼四周已过早地生出了交错的皱纹。   “嗯!”傻子眼神亮晶晶的,用力点点头。   “小朋友,多谢你。”看门大叔转过头看着程斯刻认真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斯刻看着面前兄弟俩的互动,有点像他和温浅,莫名起了些亲切之意,但让他说话依旧是难了一点。   那看门大叔见程斯刻抿着嘴不搭话,只睁大一双眼直直望着他,也不介意,开怀地笑笑:“没事儿,不想说就不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到饭点了,我烧了饭,你要是不嫌弃,跟我还有武行一起吃点吧。”那看门大叔亲切地揽过程斯刻,带着孩子就往传达室走。   程斯刻本来不愿,但在闻到饭菜香味的时候,肚子没忍住地咕噜叫了一声,半推半就地就被带进了传达室。   传达室里支了张小四方桌,上面摆着简简单单两菜一汤,正在冒着热气。   被叫做武行的傻子拉着程斯刻开心地在桌边乖乖坐好,等着他哥呈米饭。   米饭上桌,那看门大叔也在武行一侧坐下。饭菜很简单,西红柿炒蛋、青椒炒肉丝外加一碗紫菜汤。   “不是什么好菜,你别嫌弃。”看门大叔一边往武行的碗里夹菜,一边带着歉意对程斯刻说道。   程斯刻闻言静静盯着开始大口吃饭的武行一会儿,也有样学样开始埋头开吃。   看门大叔的菜做得不算很好,但有一种家的味道,更早些年的时候,靳柔还会给他做这样的饭菜,他贪恋这个味道,但后来自己不论怎么做仿佛也无法复刻这种个感觉,可今天在这个陌生的小房间里,他仿佛找到了暌违已久的记忆。   一层温热氤氲上眼底,和米饭蒸腾的水汽混杂在一起,那兄弟俩都没有注意到程斯刻的异样,注意到一个孩子偷偷在饭桌上掉了眼泪。   温浅找过来的时候,程斯刻刚好扒完最后一口饭,他放下筷子,抬头就看见了门口温浅焦急的表情。   一瞬间,名为心虚和愧疚的情绪浮上了心头,他怎么忘记回去找温浅了。   天色暗下来之后,温浅开始有些担心小狗,出去三四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跟谢宁招呼了一声便收拾东西要往外走,却被谢宁叫住。   “一起走吧,你走了我一个人也没法弄,正好帮你一起找找弟弟。”谢宁说着也跟着站起身来跟在温浅的身后。   温浅本想拒绝,但话绕嘴边两圈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夜晚校园大不好找,所以第一时间就先来找张文智,也就是淮大的看门大叔,让他帮忙联系一下保安队一起找孩子。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一来传达室,就看见他们家小狗正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吃饭。   温浅眼都直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皮,再看那小孩也确是程斯刻无疑。   在温浅的印象里,程斯刻对人的防备心是很重的,除了他,没见程斯刻对谁的态度特别好过,更遑论登堂入室在别人家吃饭了。   哪怕是之前在胡方圆家里,程斯刻也是待得颇不情愿,因此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温浅内心着实惊讶。   “小狗。”他唤了一声程斯刻。   程斯刻听见温浅唤他,压制住内心的心虚,迅速站起身子朝他跑过来,将头埋进温浅的怀里,不敢抬眼看温浅。   温浅看着埋在他怀里的脑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怂了。   他把程斯刻从怀里拉出来,手指点了点程斯刻的脑袋,道:“能耐了啊你,玩疯了不知道回家了是吧。”   程斯刻揉了揉被温浅戳疼的额头,继续埋头当一只鸵鸟。   张文智跟出来跟温浅打招呼道:“小浅,这是你家孩子啊。”   温浅把小孩揽在怀里,也不欲多加责骂,小孩子嘛,总有玩疯了的时候,程斯刻一直沉默内向他才担心呢。   “是啊张叔,这是我弟弟,叫程斯刻。”温浅抬头对张文智笑道。   “这还真是巧了,我本来以为是附近哪家的小孩偷溜出来玩呢,就留他吃了个饭。下午孩子帮武行捡回了喜欢的球,武行稀罕他稀罕得不行,这俩小的已经成好朋友了。”张文智乐道。   张武行看大家都去了门外,也跟着出来,他瞧见他的好朋友正在埋头当鸵鸟,也有样学样地把头埋到他哥的肩膀上。   “行了你,多大人了,学人家小朋友。”张文智嘴上那么说,手却很实诚地摸了摸武行的脑袋,用自己的脸颊在武行的脖颈上轻轻贴了贴。   跟张家兄弟告别之后,温浅和谢宁一左一右夹着程斯刻站在校门口等车。   谢宁虽然觉得程斯刻这孩子脾气怪怪的,面相阴沉,但毕竟是温浅的弟弟,她对温浅有些想法,对他弟弟也不好太过疏离。   她尝试着伸出手想学着温浅的样子摸一摸程斯刻的脑袋,可手还没碰上发丝,程斯刻就跟脑后有眼似的,连退三步避开了她的手。   谢宁的手不尴不尬地悬在空中,收回去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   温浅不动声色地将小狗揽到自己身后,十分有眼力见地圆场:“学姐,他怕生,抱歉哈。”   “没……没事,是我唐突了。”谢宁收回自己的手,脸颊微红。   “那我就先带孩子走了。”温浅的车到了,带着程斯刻跟谢宁告别。   “好。”谢宁还有点缓不过劲,下意识应答了一个好,等回答完,又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明天你几点来,斯刻……还来吗?”   温浅不是很理解谢宁问程斯刻来不来干嘛,只一头雾水地答道:“明天下午一点吧,程斯刻他应该不……嗷!”   温浅本来看程斯刻今天待在学校也无聊,打算明天就放孩子在家好了。可一个“不”字刚出口,他的右脚就被程斯刻跳上车的左脚当做跳板狠狠一踩。   温浅怒目横视程斯刻,却发现孩子已经乖乖在后排坐好,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温浅:“……”   温浅:我姑且当做你是不小心的!   于是话题没头没尾地结束了,温浅和学姐说了声再见,也跟着上了车。   路上,程斯刻坐得端端正正,一双眼睛却朝温浅的方向一瞥一瞥,在他眼里,温浅就该被供起来,一根毫毛都不能少,但他竟然重重踩了温浅一脚!哼,都怪那个谢宁,果然女人都是讨厌的生物。   “听说你下午做好事了?”正郁闷着,温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程斯刻转头,看见温浅正笑眯眯看着他。程斯刻没被人夸过几次,挺不习惯这种场面的,闻言耳朵还有点红。   程斯刻的小样温浅看在眼里,也不点破,自顾自说起来:“挺好的,你能跟武行成为好朋友。他小时候被高烧烧傻了脑子,一辈子就那个智商了,他们兄弟俩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是他哥一手带大的,他哥为了他一生都没娶老婆。都是可怜人,你之后来学校可以经常找他们玩玩。”   程斯刻闻言若有所思,接着用力点点头,温浅欣慰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温浅跟谢宁合作的效率很高,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翻译工作就进入了收尾的工作。   温浅能感觉到谢宁对他大概是有点意思,但人没戳破,他也不好先开口拒绝,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尽量和谢宁保持合适的距离。   但再合适也不能毫无交流,一些必要的沟通还是必不可少的,可就是这些必要的沟通,看在小狗的眼里,也十分地令人不适。   程斯刻的领地意识又开始作祟,他讨厌有人靠温浅太近,每一次谢宁借讨论的机会将手臂跟温浅的衬衣贴在一起的时候,程斯刻都觉得自己有一种暴虐的冲动。   他想到了锁链,想到了囚禁,但又不忍心将这些想法加在温浅身上。   他不是能憋的个性,于是龇牙低吼出声打算吓退谢宁,可没这样两次就被温浅从工作室里扔了出去,让他找张武行玩去,别来吓人。   程斯刻气死了,他坐在池塘边捉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一个个当做温浅往水里扔,武行就负责在四周给他捡石子供货。   两个问题儿童一个说不顺溜,一个说不清楚,靠着这点缘分还成了能互相理解的难兄难弟。   武行现在不怕那些小街溜子了,他本来就人高马大,之前被欺负完全是对自己有了错误的估计。可有了程斯刻那股牛劲儿当示范之后,张武行觉得自己大概是找到了人生导师,靠着程斯刻的点拨如今至少是打遍了淮大小屁孩无敌手。   为此他对程斯刻那是信服得不行,整日里跟在程斯刻的屁股后头转悠,程斯刻也不烦他,他恨恨地想,温浅还不如张武行理解他。   讨厌温浅一天!   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程斯刻又带着张武行靠着铁头功打了一场大胜战,看着遍地的手下败将,程斯刻难得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心情颇好地带着张武行往校门口走,却在路过心理研究中心的时候正好看到温浅扶着谢宁往外走,谢宁穿着高跟鞋,如今不知怎么了走得不太稳当,走过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的脚一崴,整个人朝温浅倒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刚好环绕在了温浅的脖子上,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   张武行那时候正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打算分一只给他老大,结果糖刚拿出来,就见眼前一道旋风闪过,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不见了。   他愣住了,下一秒,只听见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张武行抬头看去,只见他老大还维持着铁头功的姿势,身前是倒在地上尖叫的女人。   啪嗒,他手里的棒棒糖掉在了地上。 第20章 天下第一最最好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家孩子的问题,谢宁的全部治疗费用我都会承担,叔叔阿姨真的不好意思。”   医院病房走廊上,温浅频频弯腰道歉,程斯刻被他牢牢挡在身后,他的身前是一对怒气未消的中年夫妇。   “她生理期本来流血就多,还被这么一撞,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受得了啊!”谢宁的母亲满面怒容,指着温浅的鼻子尖叫。   “虽然是小孩子我们不好计较,但宁宁也不能白白这么受欺负,后续的治疗费用你们看着办吧,要是宁宁查出来真有什么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谢宁的父亲眉头紧皱,沉声威胁道。   温浅正要再次道歉,这时病房门被打开,还挂着水的谢宁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后,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道:“爸妈,不要为难他们,小朋友也不是故意的。”   谢父还要开口,却被谢宁打断:“我想单独跟温浅说说话可以吗?”   谢家父母看女儿那副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   温浅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程斯刻,也没多话,只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接着跟着谢宁进了房间。   程斯刻快疯了,他不想温浅去,一点都不想。   可他做错事情了,他惹大麻烦了,他让温浅不停地向人弯腰道歉,不停地卑躬屈膝。   他也失去了拦住温浅的资格。   他到底在冲动之下都做了什么呢?   “学姐,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温浅跟在谢宁之后进了病房,沉声道歉,却还未说完便被谢宁打断。   “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也不怪程斯刻。”谢宁回身,虚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划过一丝黯然。   “今天崴那一下我是故意的。”谢宁苦笑一声,抬头直视温浅,她想从温浅身上看出一丝错愕,却发现温浅始终神色淡淡。   “我知道。”温浅开口回答。   “你知道?”换做谢宁错愕,她有些懵,“你知道你还……”   她怔楞片刻,回过味来,无奈地摇头笑道:“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我才会喜欢你,永远绅士,永远温柔,看破不戳破,给人留足退路。哪怕会因此背负不是你的过错,宁愿自己咬牙吞了也要先顾虑他人的感受。”   “别这么说,我没那么好,况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家孩子的错,不论你是否是故意摔倒,他都不该这么撞你,你受伤是事实,我道的歉不冤。不论怎么说,我深感歉意。”温浅避开了谢宁过于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歉意吗,其他的呢?”谢宁看出了温浅的微动作,却仍旧不死心,上前逼近了温浅。   “学姐,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对你确实没……”温浅无奈,心想还是得说清楚,绝了谢宁的心思,哪怕伤人也不能再拖了。   他话道一半,却听见身后的病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他回头,看见了程斯刻紧绷着一张小脸走进来。   他刚想开口叫住程斯刻,就见小孩径直走到谢宁的面前,弯下了他的脊背。   温浅一见小狗弯腰就条件反射觉得孩子又要撞人了,急忙抬手想要拉住程斯刻,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程斯刻生涩的声音。   “对……不起。”程斯刻不熟练的普通话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口音,但温浅听清了,也被震在了原地。   小狗刚才,是开口说话了吗?   他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就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双小手握住,接着整个人被牵着晕晕乎乎朝病房外走去。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哪一股子牛劲儿把温浅就这么拉出来了,反正他就是不想温浅继续待在里面,他蹲在门口觉着闹心。   温浅一路被他拉到住院部的门口,才堪堪回过神来,拉住埋头朝前猛冲的程斯刻:“等等等等,停一停!”   程斯刻停住了脚步,老老实实转身垂头不敢看温浅。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温浅已经忘了要训斥小狗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程斯刻开口说话吸引了。   “对不起。”程斯刻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口音,尽量顺畅地重复了一遍。   他满心满眼的愧疚,因此被温浅抱进怀里的时候近乎是错愕的。   他以为温浅会斥责他,却不想温浅只摸着他的脑袋软声道:”你能开口道歉,这很好。小狗,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程斯刻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在温浅怀里无声地点点头。   谢宁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知道她和谢父谢母说了什么,后续夫妇俩也并没有再找温浅和小狗的麻烦。   翻译工作告一段落,温浅不用再去学校加班,谢宁也没有再找过温浅。   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温浅和程斯刻相依相伴的状态。   不知道温浅满不满意这种状态,反正程斯刻是很满意的,除了得有一段时间见不着张武行了有些遗憾之外,他对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享受。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和温浅在山里生活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中只有彼此,再没有旁人。   程斯刻每天闲着无所事事光看着温浅就能过一天,温浅却不行,他琢磨着程斯刻说话的事情。   眼看孩子九月份就要开学了,不能再当一个哑巴,不论如何,都得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他就程斯刻的事情咨询了田教授,田教授建议把孩子送到他那边进行治疗。   但这件事情却遭到了程斯刻的强烈反抗,他试图以绝食来威胁温浅,无法,温浅只能选择自己治疗小狗。   他询问了田教授改善程斯刻状况的一些方法,拿着小狗当小白鼠开始实验起来。   程斯刻的情况其实很多是符合孤独症儿童的症状的,比如大多数的孤独症患者都有兴趣狭窄的特征,喜欢重复做同一件事情。温浅后来才意识到程斯刻之前喜欢盯着他冥想其实就是表征之一。   再比如程斯刻非常依赖锁链,虽然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这也是刻板行为的一种。   田教授给温浅的建议是多增加和孩子之间的相处时间,不停呼唤孩子的名字,陪伴孩子进行运动、游戏、社交等。   本来以为这事儿也不难,结果第一项叫孩子名字这事儿就难倒了温浅。   叫“程斯刻”吧不够亲昵,于是温浅熬着别扭叫了两天“斯刻”,然而别说能回应他了,程斯刻听见这名字就一脸便秘地走掉。   两天过后温浅自己也受不了这么叫了,自暴自弃地叫回了“小狗”,结果就见程斯刻亮着一双小狗眼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温浅:……   接着就是陪小狗运动,程斯刻不愧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脚程跟温浅这种弱鸡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温浅陪着程斯刻跑了一天,当天晚上回到家差点累瘫,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跑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温浅改投陪玩游戏的事业当中。   他把自己珍藏的Switch和PS5都搬了出来,打算好好教教程斯刻做人,没成想一天过后,程斯刻轻轻松松赢了他所有项目,脸上露出了“就这”的得意笑容。   温浅不信这个邪,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程斯刻了,到了治疗的第五天,温浅搬出了终极大招——俞鱼。   这下终于戳到了程斯刻的死穴,从俞鱼登门那一刻起,程斯刻下垂的嘴角就再没能扬起来过。   “你猜温浅是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俞鱼贱兮兮地凑到程斯刻身边坏笑道。   程斯刻气死了,背过身子不想搭理俞鱼。   “我觉得温浅跟我天下第一最最好,你觉得呢?”俞鱼换了个方向,继续烦程斯刻。   程斯刻躲都没地儿躲,承受着俞鱼的噪音骚扰,内心悲愤,无处诉说。   “我应该是全天下最喜欢温浅的人,温浅你说呢?”俞鱼转头问坐在不远处正掰着橘子往嘴巴里送,乐得悠哉吃瓜的温浅。   温浅突然被cue,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只见小狗怒发冲冠地站了起来,横眉斜对俞鱼,冷着嗓子开口结结巴巴但义正言辞道:“温浅……最……喜欢我,跟我天下……第一好,我也最……喜欢……温浅,你……滚粗去!”   温浅目瞪口呆,嘴里的一瓣橘子掉在了桌面上。   他偷偷朝俞鱼竖了个大拇指,表达了自己五体投地的敬佩之心,早知道俞鱼有这种功效,他何苦为难自己被程斯刻折磨了那么多天,温浅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过内心再激动,也不能在程斯刻面前表现出来,小孩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大了。   当天晚上,温浅第一百零一次跟程斯刻保证:“我最喜欢你,我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   程斯刻绷了一天的小脸才总算有了松动的迹像。   程斯刻把脑袋埋到温浅的脖颈,温浅习惯了小狗的撒娇,侧过脸在小狗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   他在小狗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是我最爱的小狗,唯一的,珍贵的,不可替代的。” 第21章 开学第一天   暑假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程斯刻开学的日子,开学第一天,温浅特意请了学校里的假送程斯刻去上学。   程斯刻从早上起来脸上就阴云密布,看着很不好惹。   温浅不敢触他逆鳞,权当自己没看见,一脚油门给程斯刻送到了小学门口。   “走吧,下车。”温浅从后座拿过程斯刻的书包,拍了拍副驾驶那团低气压。   低气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达了自己万分的不乐意。   温浅无奈,第一万次向程斯刻保证道:“我保证,你放学的时候我一定在门口接你,我站第一排,你一眼就能看见我。”   “真的?你没骗我?”   经过一整个暑假的训练,程斯刻现在已经能较为流利地说话了,虽然还是有点口音和流畅度上的缺陷,但基本没有什么大影响。但他还是话少,除了跟温浅说多一点,遇上其他人还是想当个哑巴。   “我骗你我是狗!行了别磨蹭了,你看那些弟弟妹妹上个学都没你费劲儿。”温浅率先推开门下了车。   程斯刻气死了,还拿他跟别的小屁孩比,他果然不是温浅最爱的小狗了。   小孩一脸阴沉地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表情上看起来不像是来上学,像是来炸学校的。   班主任已经等在校门口了,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衬衣长裤显得端正持重,责任是劝退每一位试图跟着孩子进学校的家长。   温浅之前来学校帮程斯刻办理学籍的时候已经见过这位班主任了,叫曹沫,是非常有资历有能力的一位老师。   曹沫显然也记得这位让她眼前一亮的学生家长,她开口打招呼道:“温先生来啦,这就是斯刻吧。”   温浅和程斯刻一听见“斯刻”两个字都是一脸牙痛,温浅憋着笑;“是是曹老师,程斯刻他是跳级插班,我还挺担心的,要麻烦曹老师多费心了。”   “放心吧温先生,斯刻情况特殊,我都了解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曹沫一边温温柔柔地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挤进程斯刻和温浅中间,强行阻断了那牵在一起的手。   程斯刻天生怕女人,这种手段强硬的女人更是,面对着曹沫也不敢耍他那小孩子脾气。   他委委屈屈地望着温浅,眼里暗示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奈何温浅也是个不争气的,他从小也怕老师,就是想解救程斯刻也是有心无力。   最终只能站在校门口跟程斯刻挥了挥手,让他别磨蹭赶紧滚进去。   于是这二人在曹沫的眼前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的戏码,你一步三回头,我无语泪凝噎,看得曹沫叹为观止,最后强行赶走了温浅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温浅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跟他平时巴不得把老师盯出一个洞来的劲儿判若两人。   俞鱼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在图书馆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十分八卦地凑上去:“你怎么回事儿,不在状态啊你。”   温浅一把推开俞鱼,嫌弃道:“别来,烦着呢。”   “你烦啥啊,跟我说说呗。”温浅越烦俞鱼越开心。   温浅撇了一眼俞鱼,心想我说完你得更开心。   “就程斯刻,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我不放心,你说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啊,会被孤立吗?”   俞鱼:“……”   程斯刻会被孤立吗?   答案是肯定的。   理由也很简单,他在三年六班的班花向他递出表达友好的橄榄枝时十分不识趣的用他那蹩脚的口音表达了拒绝。   “离我远点。”程斯刻垂头冷冷道。   程斯刻的本意确实只是想让班花离他远点,因为他实在是怕女性生物,但听在一众班花的忠实追求者们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的你个瘦不拉几的小黑子,班花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你还不识趣?   于是程斯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喜提了全班男同学的孤立一份。   不过人缘好不好这件事程斯刻也不在意,在他眼里,最好全班同学都把他当透明人,他乐得自在,他只要温浅一个人的关心就够了,其他人都别来沾边。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程斯刻听见铃声一响提起书包就走,教室里关于他的讨论逐渐热烈了起来。   “装什么b啊。”   “长得跟耗子似的脾气还挺大。”   “月月你今天怎么想的,还主动去跟人说话。”   被叫月月的女生看了一眼程斯刻毫不留恋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觉得挺有趣,微勾了唇角回答道:“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啊,长得也不错。”   乐月身边一姑娘震惊道:“月月你疯了吧,他哪里好看了,长得黑不溜秋瘦不拉几,跟个难民似的。”   乐月抿着嘴笑了,也不搭话。   他姥爷从小就教她,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看本质。她就是知道,那个叫程斯刻的长开了肯定不差。   况且程斯刻装b装到了她的心上,多一分油腻,少一分冷淡,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温浅不知道程斯刻的桃花运竟然比他还旺,上学第一天就收获了一位女同学的芳心,他还跟个老父亲似的站在小学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程斯刻出来。   温浅颇为操心地想着待会儿一大群萝卜头涌出来,他要是看不见他们家小狗怎么办。   没想到程斯刻如此贴心,根本没给他纠结的机会,只听学校放学铃一结束,温浅视线的尽头就出现了一个高速移动的黑点。   这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温浅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黑点是他们家程斯刻。   只见这孩子跟头疯牛似的一马当先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直奔大门口。   程斯刻的视力比温浅好,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校门口的温浅,于是加足马力一头撞进了温浅的怀里。   四周响起了一片哄笑,那些接孩子的家长们看着程斯刻跟见鬼似的逃离学校都笑了。   温浅被笑了个没脸没皮,从怀里把程斯刻的脑袋抬起来,压低声音咬牙道:“谁让你放学那么积极的。”   程斯刻回到温浅的怀抱才觉得郁闷了一天的心情好点了,也不顶嘴,就在怀里用脑袋磨人,他知道温浅吃他这套,这招用的乐此不疲。   温浅果然说不出话来了,用手一拍程斯刻的后脑勺,恨恨道:“净给我丢人,回家回家。”   晚饭依旧是程斯刻做的,程斯刻现在白天要上学,晚上还要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温浅,一天的行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跟同学们相处得好嘛?”温浅边说话,边挑出菜里的葱往程斯刻的碗里扔,“多吃葱,聪明点。”   程斯刻任劳任怨地把葱混着米饭一起吃了,一边含糊不清道:“挺好的。”   “挺好的?”温浅不是很相信,“有人跟你说话了吗?”   程斯刻点点头:“有,一个女的。”   “什么女的,叫人家女孩。”温浅作势拿筷子敲了一下程斯刻的脑袋,接着颇感兴趣地继续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程斯刻不是很想跟温浅提别人,随口道:“就跟我问好,说很高兴认识我。”   “那你呢,你回什么?”温浅乐了,他家小狗人缘还挺好。   “我让他离我远点。”程斯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随口道。   温浅夹道嘴边的菜掉到了碗里,他不可置信道:“你让人离你远点?”   “嗯。”程斯刻埋头又扒了一口饭,余光瞧见温浅不动筷子,抬头不解道,“怎么了吗?”   温浅刚要开口教育孩子,结果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温浅做了个“待会儿再收拾你”的表情,接起了电话。   “你又生病了?你是不是又骗人,没病装病,就骗我去给你签到。”温浅一脸怀疑道。   那头俞鱼声泪俱下:“你听听我的嗓子,你是人吗你说这话,我是那种会装病请假的人吗?”   “你最好不是。”温浅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帮你签到。”   俞鱼大体又在电话对面拍温浅马屁,被温浅没耐心地挂了电话。   “那谁么?” 程斯刻问道,他烦俞鱼,不乐意喊人名字,统称那谁。   “嗯,生病请假了,让我明天早上帮他签到。”温浅被一打岔,也忘了要教程斯刻好好说话的事情。   程斯刻闷头扒饭,心想原来生病就可以请假吗?   他墨色的眼珠一转,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嘴角。   温浅最近其实很忙,一头要将四年的课程压缩到三年上完,一头还要跟着田余明开始实习。   田余明是南淮最大的三甲医院精神卫生科的主任,并且还兼着刑事诉讼当中司法精神病鉴定的活,身上的压力多到数不过来。   温浅是田余明的亲传弟子,因此也不管温浅本科毕没毕业,直接拿来当研究生来用,使唤温浅使唤的那叫一个毫不手软。   温浅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学校、医院和法院三处来回,整个人快忙疯了。   因此接到曹沫的电话的时候,他忙得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老师您说什么?你说程斯刻吐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你糊涂啊! 第22章 装病暴露   温浅匆匆赶到程斯刻学校的时候,看见曹沫正领着程斯刻站在学校大门口。   他下了车,瞧见程斯刻立刻朝他迈开大步跑过来,跑到半途似乎想起什么脚步随即卡了卡,接着恢复成了萎靡的小碎步。   温浅担心孩子心切,也没多想,急着迎上去:“怎么回事儿,怎么吐了呢,吃什么东西吃坏了吗?”   曹沫跟在后台上来,解释道:“早上我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斯刻一个人站在门口吹风,我刚想让他进去早读就发现孩子吐了。”   这几天的天气有点异常低温,冷风一吹温浅单薄的衬衫下迅速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是不是风吹多了冻得啊。”温浅眉头紧皱,带着程斯刻往车上去。   “曹老师,辛苦您了,那程斯刻我就先带走了。”温浅回头跟曹沫打了招呼,程斯刻已经急不可待地坐上了副驾驶,用手拉了拉温浅的衣角,示意温浅赶紧上车。   温浅也着急程斯刻,不再多说,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了医院。   到了急诊,温浅迅速带程斯刻看了医生,但孩子就这么吐了一次,也没有其他症状,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先开了点肠胃药给孩子,让家长回去先观察观察情况,有问题再来医院。   温浅拿着一袋子药领着程斯刻上了车,他贴了贴小狗的额头,觉得也没啥体温,纳闷道:“怎么突然就吐了呢?昨晚也没吃什么呀。你还有哪里难受么?”   程斯刻摇了摇头,眼神避开温浅盯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还回学校吗?你也不难受了,要不我送你回去?”温浅发动车子,征询程斯刻的意见。   没想话音刚落,程斯刻突然双手捂住嘴,仿佛又要吐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又想吐了吗?”温浅心焦坏了。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田教授打了个电话,请了今天下午去医院旁听的假,还被田教授一通责骂。   温浅放下手机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做决定道:“不去学校了,今天先好好在家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程斯刻一瞬间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到家后,温浅让程斯刻脱了衣服躺倒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我去给你泡药。”温浅说着起身要往外走,却被程斯刻拉住了手。   “一起躺。”程斯刻眼巴巴地望着他,搭配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温浅自认拒绝不了。   他脱了外衣半靠在床上,把程斯刻揽到自己怀里,心疼道:“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吐了。”   程斯刻埋头在他怀里沉默片刻,才弱弱道:“教室里太闷了,想出去吹会儿风,不知道怎么就吐了。”   如果温浅此时低头看一眼程斯刻的话,就会发现这孩子眼神乱飘,满脸心虚。   程斯刻绝不会告诉温浅他为了早上能吐出来,空腹喝了好多冰水,还故意跑到操场吹了好久的冷风,最后终于不负众望地将一肚子水全吐了出来。   此刻的他,满心欢喜地窝在被窝里,只想贪恋温浅的怀抱。   他不喜欢学校,不喜欢老师,不喜欢同学,他就喜欢温浅。   第二天温浅送程斯刻出门的时候特意给他多加了件衣服,嘱咐道:“今天千万不能再吹冷风了,知道吗?”   程斯刻乖巧地点点头。   温浅今天上午得上课,下午得跟着田余明去警队,忙得脚不沾地,早中饭混在一起就吃了个三明治。   接到曹沫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赶往警队的路上。   “肚子痛?这么痛吗?老师我现在……”温浅看了眼前方马上要到地的警察局和大门口站着的田余明,一闭眼一咬牙,掉头朝程斯刻的学校开去。   “老师您等等,我马上过去。”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依旧是曹沫领着捂着肚子的程斯刻到车门边。   程斯刻见到温浅立刻露了笑脸,十分自觉地打开车门跳上了车,行动上看起来还……挺有活力。   温浅观察着程斯刻的动作心里闪过一丝怀疑,碰巧程斯刻转头看他,瞧见温浅仿佛洞穿他的眼神后程斯刻迅速别过眼,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再乱动。   “温先生,又麻烦您了,我在想程斯刻可能是昨天的肠胃炎还没好,所以才肚子痛,建议您带他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曹沫看似温柔,但却在“好好”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温浅和曹沫对视一眼,互相之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开往医院的路上,程斯刻虚弱着一把嗓子望向温浅:“能不去医院吗,昨天的药不是还没吃完么……回家休息就行了。”   “不行,”温浅斩钉截铁地拒绝,“昨天那医生不会看,今天给你换个好医生,有病一定要及时治。”   说着温浅给钟宥齐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正在休假认识的主任医生叫到了医院。   温浅带着程斯刻在医生那边开了一堆检查单子,耐着性子陪着程斯刻一样样做检查,最后拿着一堆报告摊在医生面前。   迫于强权临时取消休假的沈大夫带上老花镜认认真真地翻看了所有的报告,接着抬眼瞅了瞅站在他面前的一大一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什么,孩子要不先出去,我跟家长说点话。”   温浅闻言一挑眉,拍了拍程斯刻的背让他先出去,程斯刻磨磨蹭蹭不情不愿,额头上迅速覆上了一层薄汗,被温浅视而不见地一把推出了门外。   温浅关上门,二话不说直接回头开门见山道:“沈医生,他是不是装的?”   温浅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就见程斯刻正蹲在诊室的门口,听见开门的声响,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温浅头一次对小狗这么生气,理也没理直接冷着一张脸从程斯刻身边掠过。   程斯刻一见温浅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要完,看温浅无视他瞬间心慌。   他忙乱地站起来跟上温浅,跟上了也不敢拦住人,只一只手扯住温浅的衣角,踉踉跄跄跟着往前大步走。   一直走到车边,温浅停下脚步一手扯掉了程斯刻拉着自己衣角的手。   他瞧着程斯刻垂头露出来的圆脑壳,想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心眼这么多,为了逃避上学都开始学会装病了。   “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能耐么,耍得我团团转。”   在程斯刻的眼中,温浅一直都是很温柔的,程斯刻想象不出温浅生气的模样,但此刻温浅冰冷的嗓音却几乎要把他冻僵。   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温浅,只紧紧拽住温浅的衣角颤颤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你让我一趟趟往学校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对不起。”   温浅毕竟自己也才二十出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被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小狗欺骗了,满心愤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天知道他这两天为了程斯刻耽误了多少重要的事情,耗费了多少心神,没想到到头来全是小孩耍人的把戏。   人被冲昏理智的时候总是容易口不择言,他转身一边开车门一边道:“你本事这样大,我实在是养不了你,是我自不量力了以为自己能教好你。”   程斯刻闻言的一刹那褪去了全部的唇色,冷汗一瞬间大滴大滴地布满了额头,他颤抖着一双手死死拉住温浅,颤声带着哭腔道:“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温浅还想扯开程斯刻,却被程斯刻死死抱住了双腿,他的小狗瘫坐在地上用身体阻挡了他上车的方向。   “你不要我了吗?”程斯刻来到温浅身边之后,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此刻眼泪却跟不要钱一样流了满脸。   听着程斯刻声嘶力竭的哭声,说不心软又怎么可能?毕竟天大的过错他也只是个孩子,只是因为从小过于缺乏安全感才会这样恐惧外面的世界。   温浅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如何,又生气,又心疼,几相交杂之下也跟着掉了眼泪,他双腿想挣脱程斯刻手臂的束缚,却被小孩更慌更紧地抱住。   温浅擦了一把眼泪看着满眼盛满被抛弃的惊恐的程斯刻,恨恨地哽咽道:“你还骗不骗我?”   “不骗了……我再也不骗了,我错了,对不起……”程斯刻哭喊出声,一边收紧了双臂,一边用力地将头往温浅的腿上不停撞击,做出磕头的动作。   温浅哪里受得了小狗这样,他蹲下身子把小狗揽进怀里。   程斯刻察觉出了这是温浅原谅他的信号,那一刻,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彻底忍不住委屈放声大哭出来。   程斯刻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掉过眼泪,从前被程强打,被靳柔揍,哪怕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也只会咬牙往肚子里咽。   他知道眼泪无用,知道人情淡漠,知道没有人会因为心疼拯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在温浅面前,他头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头一次放任自己的眼泪,只是因为害怕,因为委屈,于是想哭就哭了出来。   没有隐忍,也无需隐忍。   眼泪不是没有用的,至少在爱他的人那里,眼泪在感情这架秤盘上举重若轻,秤砣会因为偏爱而平衡于荒诞的准星之上,有失偏颇,但无可奈何。 第23章 我的天性,他的本能   上车之后,温浅眼睛不带瞥程斯刻,不尴不尬地含着鼻音哑着嗓子问小狗:“还回家么?”   程斯刻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把自己窝在一起闷闷道:“去学校。”   “不趁机回家躺着了?”温浅哭完了这会儿又有点想笑,其实这孩子心眼虽然多了些但还是挺可爱的。   “不了,我没病。”程斯刻鼓着一张小脸,三分憋屈四份分认真地抬头看着温浅,“送我回学校吧。”   “行。”温浅吸了吸鼻子,发动车子朝学校开去。   到地之后,程斯刻也不跟平时似的在车上瞎墨迹,径直下了车,他关上车门走出几步听见了温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狗。”   程斯刻闻声回头,只见温浅鼻头和眼眶都还红着,看上去怪可怜的,温浅平时温柔归温柔,但因为自理能力太差所以总让人觉得有那么点不着调,可这么一个人这时却无比认真地望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恰逢此时学校的铃声响起,在他耳边震耳欲聋,可程斯刻却清楚地听见了温浅的声音,穿透一切向他热烈奔来,他说:“小狗,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弃你。”   那个夜晚,程斯刻久违地梦到了靳柔,梦到了程强,他们在程斯刻的生命中留下累累伤痕,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程斯刻一个人流浪在他的梦里,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他拨开一人高的野草,拐过了熟悉的拐角,于是来到了浅声山谷,山野烈风呼呼作响,在朝阳升起前冰冷刺骨,他将自己蜷缩在大树下,等待黎明的到来。   晨雾迷蒙,他迟迟等不到第一缕光穿透云层向他倾洒而来,却看见了一个人影从浓雾中缓缓清晰。   一步,再一步。   他看清了,是温浅。   他的神明在他面前弯下腰,温浅的眼神承载着比夕阳与朝露更璀璨的光芒,嘴角坠着世界上最温暖的笑意,他朝他伸出手。   程斯刻惧怕黑暗与寒冷,但他想要回应温浅,无法抑制的,迫不及待的。   伸出手的一刹那,冷风席卷了全身,程斯刻被冻的牙关紧咬,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却依旧颤颤巍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温浅的手心。   于是,他听见温浅对他了世界上最好听的话:“小狗,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弃你。”   程斯刻醒过来的时候,那股席卷全身的寒意还留有余韵,让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发现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都被温浅在睡梦中无意识卷走了,这人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就露了个脑袋在外头,还在呼呼大睡。   程斯刻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刚过六点。   昨天夜里降了温,温浅估计寻着温度就把被子给抢了,程斯刻喜欢看温浅睡觉的恬静模样,不想跟他抢被子打扰人,想了想先起了床。   等温浅听见闹铃起床后,程斯刻已经做好了双人份的早餐。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没到点就醒啦。”温浅洗漱完,在餐桌前坐下拿了片烤吐司往嘴巴里塞。   “睡不着,就先起了。”程斯刻没提被子被抢了的事儿。   “哟,小小年纪有心事儿啦,还睡不着了。”温浅闻言调笑道。   程斯刻还残留着些昨天哭完的尴尬,没敢抬头接温浅的腔,老老实实埋头吃早饭。   上午的课快结束的时候,程斯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发冷。他预感自己这是要发烧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他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整个人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没病的时候天天装病,现在一装两装病真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程斯刻在心里嘲笑自己。但他没打算告诉温浅,前两天才因为生病的事情闹得不愉快,还耽误了温浅好多事,现在正是愧疚正浓的时候,不是马上就要死了他都绝不会跟温浅透露半个字。   程斯刻咬牙忍受着一阵阵的寒意与酸痛,嘴唇很快泛了白。   “程斯刻,你没事吧。”乐月今天是值日班长,午休巡逻过程斯刻身边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了程斯刻的不对劲。   程斯刻掀了掀眼皮,见是乐月,不是很想搭理又怕她问个不停,于是半撑起身子强忍着不适开口言简意赅道:“没事,别管我。”   “你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你整张脸都红了,你是不是发烧了。”乐月的父亲是医生,她也跟着会看点病人的反应。   小姑娘说着,伸手就朝程斯刻的脑门探去,她关心心切,想帮程斯刻摸摸体温。可手刚伸到一半却被程斯刻用力打开,那一刻,程斯刻像是应激炸毛的猫,下意识做出了抵挡的姿势。   乐月惊叫了一声,只见程斯刻脸色瞬间阴沉,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拔地而起,他冷冷道:“别碰我。”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额头烫不烫。”乐月吃痛地握住自己的手,揉了揉被程斯刻打痛的地方,委屈的眼泪泛上了眼眶。   “我说了,别管我。”程斯刻瘆人的目光瞥向乐月,小姑娘被吓得连连倒退,程斯刻像是变成了他不认识的人,虽然程斯刻以前也话少,但却从未像现在这个样子,仿佛彻底被激怒的野兽,牢牢守卫自己的一方领地。   乐月走后,程斯刻重新趴回了桌上。   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他发烧的时候要是碰上靳柔犯病,根本不可能带他去医院。   那个靳柔只会告诉他,生死由命,死了更好,比下贱地赖活在这个世上好。   以前生病的时候,不也咬咬牙就忍过去了么,现在也一样,没什么忍不了的。   他连多年囚禁都忍得了,区区一个发烧又算什么。   程斯刻就抱着这样的意志一直撑到了下午放学,等同学们陆续走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收拾书包准备站起来。   可这一次发烧实在来势汹汹,也不知道现在烧到了多少度,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旋转。   他咬紧牙关背上书包朝门口走,路上碰见了乐月,小姑娘经过中午的事情不敢再随意上前触程斯刻的霉头,只敢隔着一段距离担忧地望着他。   他瞥了一眼乐月随即收回眼朝门口一步步艰难地走去,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斜切的夕阳在他面前晕出一片金黄的光圈,让他的眼前越发模糊。   夕阳的颜色真好看啊,他想。   可下一秒金色消散,他感到自己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旁倒去。   晕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乐月在他背后的惊呼:“程斯刻!”   温浅再一次接到曹沫的电话的时候,他感到自己都快没脾气了。   此时他正在跟着田余明在医院做精神咨询,他作为实习生跟在一旁全程笔录。   他这几天实在是被程斯刻的狼来了吓怕了,看到曹沫的电话条件反射觉得程斯刻又出幺蛾子了。   可这边患者正讲到关键阶段,田余明的诊室里是不允许医生接电话的,温浅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按掉了曹沫的电话,并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等到温浅连续结束两个患者的病录获得下班批准之后,才迟迟想起曹沫的电话。   他连忙给曹沫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只见曹沫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庆幸道:“温先生,您终于接电话了,您快来仁心吧,程斯刻晕过去了。”   温浅后来有无数次都在懊悔自己那个当下为何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可无法改变的是,他确实下意识道出了最不该问的质疑:“曹老师,他不会又是装的吧。”   可当温浅在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的小狗的时候,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他到底都揣测了他的小狗什么?   程斯刻本来就瘦,最近好不容易养回了一些肉,这么一烧似乎又减回去了,整个人无力地窝在被窝里,冰冷的液体正顺着针管流进他瘦小的身体。   “我们班的乐月说,程斯刻中午就这样了,但他熬着不说,一直忍到了下午放学,最后大概实在撑不住就晕倒了。”曹沫站在温浅身侧,带着歉意对温浅说到,她也愧疚没有照顾好孩子。   温浅在曹沫说话的时候一直透过门缝望着病房里的程斯刻,闻言他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带着一丝自嘲低声笑道:“曹老师,你刚才电话里听见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怕是不配当家长。”   曹沫闻言,抬手轻轻搭上温浅的肩膀,她安抚道:“温先生,这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很关心程斯刻的。”   温浅摇摇头,眼圈红了一圈:“并不是,我不够关心他,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我知道肯定是程斯刻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为了工作按掉了你的电话。说到底,我还是更爱我自己。”   “谁不是最爱自己的呢?”曹沫缓缓道,“我们都是平凡人,自私自利是天性,谁也不可避免。”   “他可以。”温浅打断了曹沫的话,转头认真地看着曹沫,“他可以。他可以为了送给我一篮草莓而冒着被打死的风险。”   “自私自利是我的天性,但爱我护我是他的本能。”   后来,温浅再也不敢错过曹沫的任何一个电话,他不怕程斯刻装病,不怕程斯刻欺骗,他想小狗所有脆弱的时刻,他都能陪伴在他的身边,无一例外。   可温浅不知道的时候,那天温浅趴在程斯刻床边因为过度劳累沉沉睡去的时候,程斯刻从昏迷中醒来,他静静望着温浅很久,久到足够一只小狗下定决心。   从那之后,他与温浅之间,再无欺骗。   【作者有话说】   小狗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温浅是全世界最好的温浅! 第24章 三年后   三年后。   “这次小升初听说你考了全校第一。”升学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温浅在饭桌上边夹菜边笑眯眯的问埋头干饭的程斯刻。   程斯刻把脸从饭碗里扒拉起来,闻言表情没啥波动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个“嗯”。   “啧。”温浅啧了一声,不乐意了,“你就不能多说两句,骄傲一下吹吹牛逼也行啊。”   程斯刻这几年长开了不少,小时候瘦不垃圾黑不溜秋的样子早已一去不复返,温浅将他将养的很好,浑身上下长出了肉,人也变白了不少,整个人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他一头短发剃得干脆利落,很有少年气。五官长开,初具几分英气。   可惜人是长开了,嘴巴依旧没长开,反而随着青春期的逼近还有越发沉闷的意思,比小时候话还要少。温浅经常骂他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猴子。   这头程斯刻抬头闷闷瞥了一眼温浅,带着些真心的疑惑道:“为什么要骄傲?全校第一很难吗?”   温浅:“……”   算了,天才的淡定他不懂。   暑假来临,程斯刻也终于从淮小毕业了,毕业典礼的时候温浅非塞给他一束花让他送给曹沫,他羞耻得要死,但还是咬牙给曹沫送了。   他知道曹沫对他很好,因为他情况特殊一直照顾他,这份感激无论他再怎么尴尬也得传递出去。   曹沫收到程斯刻花的时候惊讶极了,在她印象里程斯刻一直是个过于聪慧但冷淡沉闷的孩子,没想到还能有给她送花的这份心思,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她放下花,将程斯刻揽到怀里,程斯刻浑身一僵,下意识就想要后退,但实在耐不住曹沫母性大发,最终还是咬着牙强忍着对女性的恐惧任由曹沫将他抱住。   他听见曹沫对他说:“苦难既成,不可扭转,未来绚烂,任君肆意。”   程斯刻闲了下来,没事就在家看看初中的课本打打游戏。温浅却忙疯了,他研究生即将毕业,一边要忙着毕业论文,一边他还出资打算开一个心里诊所,邀请了田余明坐镇,底下的医生有他还有田余明的其他学生,他的师兄师姐们。   因此这段时间,温浅都是学校和正在装修的心理诊所两头跑。   温浅很喜欢“妄高山”坐落的那条街道,名字就叫梧桐巷,于是选址的时候也选在了这条街上,就离跟“妄高山”隔了三四个铺子。王高山老板跟温浅交情好,店里没事儿的时候还能来温浅的店里帮他盯盯装修。   程斯刻有些郁闷地发现温浅最近消瘦了不少,这两人说是温浅养着程斯刻,其实不如说是程斯刻养着他自己和温浅。   因此温浅消瘦了,程斯刻认真地反思了片刻,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温浅,于是趁着暑假开始给温浅准备盒饭,整天拎着饭盒不是往淮大跑就是往梧桐巷跑。   俞鱼如今准备读研二,也跟着田余明,温浅摇身一变成了俞鱼的师兄,做什么都还得带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学弟。   温浅坐在学校食堂里,对面是撑着脑袋盯他吃饭的程斯刻,他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抬手打开想要往他饭盒里伸的罪恶之筷。   俞鱼委屈极了:“我就吃一片莴笋都不给吗,温浅你真他妈小气。”   温浅还没开口回答,程斯刻先坐在对面面瘫着一张小脸冷冷开口:“不行。”   程斯刻还记着三年前俞鱼对他做的桩桩件件,一直就不待见这人!况且俞鱼整天和温浅混在一起,跟只苍蝇似的,他都快烦死了。   看着温浅将最后一片莴笋放进嘴里,程斯刻心满意足地将吃光的饭盒收好,打算回家再准备晚饭去。   “我下午去诊所那边盯装修,快结束了,收尾还是要亲自过去看看。”温浅道。   “嗯,我晚上去梧桐巷。”程斯刻点点头回答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去妄高山吃点得了,你来回跑不够你累的。”温浅心疼程斯刻每天这么来回折腾。   程斯刻坚决地摇了摇头,重复道:“晚上我去梧桐巷。”   温浅拿小孩子没办法,只能同意。   等程斯刻走了,俞鱼凑过来嫌弃道:“我怎么发现你在小屁孩面前越来越没有话语权了。”   温浅白了他一眼,不想搭话。   心里却有些臊,这算是谁养谁呢?   程斯刻到校门口时,传达室里张文智和张武行正在吃饭。武行做什么都没个定性,吃个饭三心二意,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程斯刻,当即扔掉了筷子欢欢喜喜迎上去。   “饭没吃完呢,这段时间不是天天见么,怎么还激动成这样。”张文智无奈放下自己的筷子,端着武行的饭碗跟上去。   “小刻吃了么,要不要一起吃一点。”张文智把碗重新放到武行的手里,笑着跟程斯刻打招呼。   这几年由于程斯刻经常来淮大找温浅的缘故,与张文智和张武行的关系一直很好。   武行很喜欢他,每次见到他都要黏着他好久,把自己从那群小孩手里搜刮的战利品供到程斯刻手里,什么溜溜球、弹珠、卡牌,程斯刻其实从来也不玩这些,但武行给他的他无一例外照单全收。   温浅知道程斯刻是个面冷心软的,也从不点破他,还在书房里给他空出一个柜子,专门用来给程斯刻放武行送的小礼物,三年积累下来,小柜子几乎要满了。   武行一手端着饭碗,一手从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张被裤子挤得有些皱巴巴的照片塞进了程斯刻的手心。   程斯刻摊开手心被揉皱的照片,是一张合照,上面张文智一脸幸福地揽着张武行,武行在哥哥怀里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张文智见了笑着解释道:“上周刚去拍的,武行说什么也要多打两份,留一份给你。我说咱俩的合照,人家也不稀得要啊,他不听,非要给你留着。”   程斯刻不明显地微微勾了勾唇角,认认真真将翘起来的角抚平,抬头跟拍小弟似的拍了拍张武行的胳膊,装模作样地冷冷道:“我带回家了。”   张武行才不管程斯刻那点明明高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小心思,乐呵呵傻笑道:“周五,来,好东西。”   张文智都被逗笑了:“天天好东西,你哪来那么多好东西。”   张武行转头看着张文智的眼神亮晶晶的:“哥哥,皮球。”   “你说你那天在店里看到的跟你自己的那个很像的皮球?”张文智问道。   “嗯!”张武行使劲儿点头。   “他那天在一家文具店里看到有卖小皮球的,跟我送他的那个长得特别像,他一定要再买一个,我跟他说他已经有了,不能再买了,还想买就得自己攒钱。”张文智怜爱地摸了摸张武行的头,“估计是存到周五钱攒够了,打算那天给你买球去。”   这份被人记挂的心思是程斯刻最为拒绝不了的,除了温浅,张武行是第二个做什么都想着他的人。   心里说不感动都是假的,他虽然每次跟张武行见面也不过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聊几句或者一起跟小街溜子们干干架,但程斯刻觉得自己是真心拿张武行当好朋友。   他想到这,嘴角也挂了些实在抑制不住的笑意。点头答应:“那我周五来找你。”   “好!”   程斯刻傍晚到诊所里的时候,看见王高山正叼着根烟盯着装修师傅们返工美缝,温浅还没到。   “来啦。”王高山扭头看见程斯刻,打了声招呼。   这段时间程斯刻经常来诊所给温浅送饭,一来二去的跟王高山也混熟了,至少没有三年前那样剑拔弩张气场不合。   王高山挺喜欢程斯刻这个小孩,有事儿没事儿就拉着程斯刻唠嗑,但这人烟瘾又大,一唠嗑就想抽烟,程斯刻尝试过反抗,但他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打得过将近一米九跟堵山似的王高山,只能憋屈地选择妥协。   只见一大一小蹲在诊所门口的台阶上,王高山掏了只烟吞云吐雾,程斯刻在烟雾缭绕中艰难生存。   “多好闻,还没习惯呢。”程斯刻实在受不了的咳嗽了两声,被王高山抓住机会嘲笑。   程斯刻闻言白了王高山一眼,冷冷道:“老烟枪。”   “靠,你怎么知道我外号。”王高山大手用劲儿一拍程斯刻,差点把程斯刻的小身板拍飞出去。   “你还有外号?”程斯刻吞下一口老血,虚弱道。   “以前不叫外号,那时候还叫代号。”烟头燃烧过半,烟灰断裂掉了一地,王高山没再往嘴里送烟,带着些怀念的神色望着前方。   “代号?”程斯刻迷惑,很少听人说这个词。   王高山回神,弹了弹已经掉不出烟灰的烟头,扯了一口不算好看的笑,搭了搭程斯刻的肩膀:“没啥,都是些老黄历。那什么,温浅来了。”   程斯刻有心再问,但被王高山话里的温浅吸引了注意力,他朝王高山下巴点了点的方向看去,只见温浅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淮大离这又不远,你就不能走过来。”王高山扔了剩下的烟头,站起身来用脚碾了碾,朝温浅说道。   温浅走近了,下意识先摸了摸小狗的头,随口答道:“走不动。”   “娇气,矫情,你怎么不让你家司机送你。”王高山啧了一声,十分看不上温浅这四体不勤的样子。   “胡叔年纪大了,还是不麻烦他了,自己打车挺好的。”温浅揶揄地瞥了一眼还蹲着的程斯刻,拖长了声音悠悠道,”况且,我要是累着了,程斯刻又得给我洗脚了。”   程斯刻:???   “妈妈,洗脚”的黑历史还触目惊心,程斯刻臊得脸都红了。   “靠,人才多大年纪啊,你要人家帮你洗脚。”王高山眼睛瞪得溜圆,嗓门都大了。   温浅还想开口,结果被一把送地上弹起来的程斯刻捂住了嘴巴,往诊所里拉去。   【作者有话说】   长大了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第25章 再见,武行   诊所里的美缝师傅快完工了,其实家具什么的都已经搬好,明天就准备开张试营业,这个美缝是临时返工的活,众人之前都没发现温浅办公室的角落有几条缝没满。   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是老房子改造,心理诊所也不意外,面积不大,主打小而美。   诊所总共分两层,其实大部分的诊室都在楼上,楼下就只有一个诊室,大部门面积都留给了前台和放松区。   放松区主要是留给还在等待叫号的病人休息的地方,温浅将他打造成了一个环形的圈,地上铺上了米白色的柔软地毯,放置了好几张圆弧形的布艺沙发,未来这里还会入住几只小猫小狗,用来作为病人的抚慰伴侣。   本来田余明想让温浅的诊室在他诊室旁边,但温浅拒绝了,他想要一楼的那间独苗苗诊室,理由是懒得爬楼梯,这个理由遭了田余明一个硕大的白眼。   温浅掀开他诊室茶几上的防尘布,在茶几上吃程斯刻带来的饭盒,边吃边发表意见:“下顿能不吃蛋么,不爱吃。”   程斯刻双手一插,不为所动,冷冷拒绝:“不能。”   温浅筷子一顿,抬头含含糊糊不满道:“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每顿也有蛋,是你嘴巴挑了。”程斯刻有一种把温浅越养越娇气的责任感,他痛定思痛,深觉不能再这样了,最近开始学会拒绝温浅的一些无理要求。   温浅讨厌吃蛋,他说蛋有股子臭味,程斯刻以前腰板还没挺直的时候,温浅说不吃蛋他就不放蛋了,但最近他有点翻身农奴为主人的自觉,可劲儿往饭盒里加蛋。   温浅撇撇嘴,心想我大度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明天诊所正式开张,就不去学校了。”温浅转移了话题。   程斯刻抬头问道:“那周五呢?”   “周五怎么了?去不去学校?”温浅问道。   “嗯。”温浅还没说什么呢,程斯刻先自己不好意思开了,掩饰一般抿了抿嘴唇,把温浅看乐了。   “害羞什么,跟武行约好了是吧,那周五就去学校。”   温浅边说边心想,小样儿,我还看不透你?   第二天中午,浅声心理诊所正式开张。温浅和田余明还有一众师兄师姐一起剪了彩。   钟宥齐百忙之中抽了半个小时出来,亲临现场给温浅捧场,送的豪华花篮摆了小半条街。程斯刻一边瞅着一边怪小心眼的在心里吐槽了句:“浮夸。”   “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钟宥齐看着温浅瘦削了的脸颊紧皱横眉,不满道。   “学校诊所两头跑,累的。”温浅讨好似的笑了笑解释道,“之后不会了,去学校次数会减少,大多数时候都呆在这边。”   “给你推荐了仁泰附近那栋商务楼你不要,非要把诊所折腾到这种老房子里来,老屋布局大多不合理,到时候你又要嫌弃。”   “诶呦我的哥,你怎么这么操心呢,你就放心吧,妄高山的布局不也很合理吗,我待会儿带你进去转一圈你就知道了。”   温浅说着拉着钟宥齐的手臂往诊所里走,程斯刻眼见着钟宥齐的脸色在瞧见温浅搭上来的手时缓和了不少。   他看着心烦,赶忙跟屁虫似的跟在两人后头也进了诊室。   温浅和钟宥齐说话的时候,王高山就一直站在旁边旁观,他瞧见程斯刻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没忍住呵呵笑出了声。   他转过身,随意抬头一眼却在下一秒定在了原地,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只见几步开外田余明正在和一个警察制服的男人聊天,那男人一转头,也透过人群看见了王高山,怔愣的表情从他的脸上一晃而过。   正逢淮大里其他教授来恭喜田余明,那男人抽身出来,望着王高山的神色几番轮转最终归于平静,他径直朝王高山走来。   “好久不见了,山哥。”   那男人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双大长腿被警裤勾勒出笔直的线条,身姿挺拔,鼻梁高耸,鼻梁上一颗小痣,将本来有些清淡的面容衬出一份诱惑。   王高山明明比那人还要高,在他面前气场却瞬间矮了几分,有些不敢直视地避开眼,只淡淡道:“好久不见,林樾。”   相比起王高山的避让,林樾的目光就显得坦荡许多,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道:“你过得好吗,这些年?”   “挺好的。”王高山借着转头指向妄高山的机会整个身子几乎要侧过去,“那什么,就那家店,妄高山,我开的。”   叫林樾的男人看出了王高山的躲避,也不点破,扯开嘴角笑道:“你不请我有空来你店里坐坐么?”   “行,坐,坐。“王高山干干地回答,他回过头望着保持笑容的林樾,看不出这人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警队里还有事,下次我来你店里找你。”林樾向后退了一步,和王高山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能感受到王高山一瞬间放松的身体,他低垂了些眉眼,率先转身朝来处走去。   直到林樾走出一小段距离,王高山才忍不住抬头望着男人的背影,他感到自己的右肩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望了望天,明明今天是个晴天。   钟宥齐在诊所待的时间不长,大体看了一下温浅的生存环境还算过关后就打算回公司,一群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代印承恪来送礼的林语生。   “本来印老想亲自来的,但他这两天受了点风,不好出来走动,就让我替他将心意送到,祝温少爷开业大吉。”林语生彬彬有礼地道明来意,微弯脊背将一个礼盒递到了温浅的手里。   “辛苦林叔了,让您跑这一趟。老爷子没事吧?”温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昨晚有点烧,吃了药今天早上已经退烧了,现在就是人虚了点。”林语生答道。   “没事就好,改天我去看看他。”温浅放下心来。   程斯刻一直站在温浅身边,林语生看了眼程斯刻,笑道:“小刻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许多。”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程斯刻的头,临了却又只是将手搭在了程斯刻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程斯刻垂下眼,第一万次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在哪里见过林语生?   这三年来虽然见到林语生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能感受到林语生对他的关心,这种关心虽然也仅限于口头的问候,但程斯刻能感受到他带着几分真心。   但过往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推移也逐渐变得模糊,程斯刻望着林语生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最终还是消逝在回忆里。   诊所开门之后,温浅的重心转移到了梧桐巷,没大事一般也不太去学校,不过周五还是得去一趟。   其实温浅那天没跟程斯刻说实话,周五是他毕业答辩的日子,他本来就是要去学校的,但他就是想逗逗程斯刻,然后偷偷观望小狗绷着一张小脸独自尴尬的样子。   温浅是早上的答辩,出门的时候温浅问了一嘴程斯刻要不要跟他一起出门,换了平时,程斯刻肯定屁颠屁颠就跟着来了,今天倒是别别扭扭遮遮掩掩地说了句“不了”。   温浅心动念转,假装砰一声带上大门之后又往回走,透过书房的门缝偷看程斯刻在做什么,果然瞧见程斯刻从放张武行东西的柜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还未上完色的小人模型。   温浅看着像是两个小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搭在另一个身上,他估摸着应该是张武行和张文智。   但好好一挺精致的模型,经过程斯刻呕心沥血的创作,一个穿着红大袄,一个身着绿大袍,颜色喜庆得像是要去跳二人转。   程斯刻这个审美……   嘴角有些压不住了,温浅在心中呐喊“我一定要憋住,如果憋不住的话我今天怕是要血溅当场。”   他悄咪咪离开了书房前,打开大门溜了出去,蹲在电梯间笑了好久。   等温浅毕业答辩完,已经将近中午,温浅掏出手机,估摸着程斯刻那副大作怎么也得画完了,于是边往校门口走边给程斯刻打电话,接起电话后他问程斯刻到哪儿了。   “快到了。”程斯刻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温浅好像听见了电话那头张武行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小刻,皮球!”   温浅勾了勾唇角,笑道:“武行来找你啦,那你快去……”   话未说完,只听手机里传来一声震破耳膜的声响。   砰!   温浅被这一声吓得呼吸一窒,他都还未回过神,只听下一秒,是手机重重的摔在地面的声音。   温浅心生不安,加快脚步朝门口跑去。   一路跑到校门口,入眼的场景让他愣在了原地。   校门口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马路中间已经逐渐围拢了一圈人,但还是能透过不算密集的人群看到里头的场景。   只见张武行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张文智状若癫狂,满头满脸手都沾着武行身上的血。抱着武行一直在嘶声喊着救命,周围有反应快的同学已经拨打了120的电话。   冲入眼帘的这一幕让温浅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大步冲上前去拨开人群跪在武行旁边,,一时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武行还剩了点微弱的呼吸,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像他从前每次跟哥哥撒娇一样,带着破风箱一般的粗气道:“哥哥,痛痛。”   “不痛了,我们马上就不痛了,待会儿我们就去医院,医生看完我们就没事了。”张文智的身体在剧烈地抖动,双手几乎要拖不住张武行,温浅连忙上手帮了他一把,扶住了武行摇摇欲坠的身子。   张文智的额头布满了青筋,双目红的要滴出血来,痛苦地哭道。   “小刻,皮球。”张武行的怀里还牢牢抱住要送给程斯刻的小皮球。   “程斯刻,程斯刻。”温浅很少有不顾形象的时候,可这时他没有顾自己满手的血污,也没有所谓的体面,朝人群中大声喊着程斯刻的名字,张武行坚持不了多久了,程斯刻再不来就赶不上了。   话音刚落,有一人拨开层层人群近乎于横冲直撞进来,是程斯刻!   他整个人被汗水浸透,面部潮红,喘着厚重的粗气。   “你去哪……”   “我没追上,那狗崽子跑了。”   温浅和程斯刻同时开口,温浅这才反应过来程斯刻刚才一直不在是去追肇事逃逸的车主了。   “皮球,给你。”张武行看到程斯刻来了双眼亮了亮,仿佛有了点力气,他颤颤巍巍将皮球递到程斯刻的手里。   程斯刻接过皮球,牢牢抱在怀里,瞥过眼神不敢再看,眼眶里迅速上浮了一层水雾。   张武行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他一点点扭回头看着痛苦到极致的张文智,他想抬手帮哥哥擦眼泪,可已经没有力气了。   “哥哥,抱抱。”他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像张文智讨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文智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张武行如血肉般按进怀里。他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不肯睡觉的张武行的背,一下一下,直到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说】   诶……我干嘛呀,好难受…… 第26章 车祸之后   当天晚上,肇事逃逸的车主被逮捕归案。   车主叫周鹏,26岁,据说来头还不小,是南淮当地著名房地产集团老总的儿子。   经检测发现,周鹏开车撞人时属于醉酒驾驶,检测时他的酒精含量还高达每毫升150mg。   周鹏的父亲周发反应很快,迅速给周鹏找了厉害的律师团队,甚至还打通了公安内部的一些关系,打算把儿子保出来。   但温浅这边也给钟宥齐打了电话,让钟宥齐帮忙盯着点这件事,别让人那么轻易就出来了。   这笔血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温浅通过钟宥齐了解到,周发这个文盲本来想着私了,用钱来砸张文智,但别说张文智不会接受,就是接受,这种造成死亡的交通事故,法律就根本就不允许当事人之间私了解决。   到最后,终究得对簿公堂。   周发那边的律师估计是给出了主意,打算用精神病为借口来逃避刑事责任。两天后,温浅接了田余明的委托来到警队,见到了警队的刑警林樾。   “总共两个司法精神病鉴定员,另外一位法医精神病鉴定员已经见完周鹏了。”林樾之前和田余明合作的时候见过几次温鳯浅,见了面也不多加寒暄,直奔主题。   温浅点点头,进了周鹏的审讯室,两个小时后,林樾只见他一脸平静地带着审查意见书走出来。   林樾看温浅平淡的表情心里猜测不好他会给出什么结果。假如又是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结果,就跟刚才那位法医精神病鉴定员一样的结论,那么两个鉴定员同时给出这个结论,周鹏就很有可能因此逃避所有刑事责任。   温浅走到林樾面前,将审查意见书给到林樾,林樾也没多说,当着温浅的面直接翻看起来。   温浅给出的鉴定结果显示周鹏被认定为精神障碍患者,属于轻度精神发育迟滞,伴有精神病性特征,结论为周鹏时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   林樾挑了挑眉开口:“我以为你会往无病的方向写,毕竟这份结果对周鹏最后的定罪有直接关系。”   “虽然我恨周鹏,但我尊重法律,做人做事凭良心,否则我配不上我的职业。”温浅微扯了嘴角,淡淡道。   “但如果是这份结果的话,周家很有可能让律师往间歇性精神病的方向去引导,那对张文智这边就会很不利了。”林樾皱眉,站在温浅的角度思考这个结果的利弊。   “你往后看。”温浅指了指意见书。   林樾依言往后翻了一页,看到几个关键词时挑了挑眉:“病理性醉酒?”   “嗯,虽然律师会提出开车撞人的时候正属于周鹏的精神病发作期,但周鹏喝酒这个动作确是他自愿的,他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出现不可控的行为却依旧饮酒,那就属于利用病理性醉酒进行杀人,他需要为此付全部刑事责任。再加上他肇事逃逸的行为……”温浅抬头看着林樾,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我要让他牢底坐穿。”   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找到了温浅的心理诊所,来人正是周鹏的父亲周发。   周发来的时候程斯刻正陪着温浅在诊室里吃饭,温浅见到来人,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让他先出去。   程斯刻警惕地看了眼周发,不太放心温浅和这人单独待着,可温浅执意把他从诊室里推了出去。   等程斯刻消失在门后,周发才把意味深长的目光从程斯刻身上收回来,转头笑着对温浅道:“这是温医生的弟弟吗?温医生好像对他宝贝得紧啊。”   温浅在办公椅上坐下,看着周发笑道:“周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儿,还请直说吧,我一会儿还约了病人。”   周发在温浅对面坐下,背靠住椅背翘起了一只脚,双手交叉缓缓道:“小事儿,我就是想请温医生改一改意见书的结果,我知道这对您来说不是难事儿。”   “谁说不是难事儿,在我这里……”温浅身体前倾,两只手交握搭在桌面上,浅笑道,“改动一个字,都难于登天。”   “温医生,您不知道老祖宗有一句老话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周发今天没多少耐心,事关他儿子,他每一秒都很心焦,刚才装模作样跟温浅客套了几句已经算是用尽了他少得可怜的毕生涵养,这会儿闻言脸上的假笑显然裂了条缝。   “日后好相见?”温浅重复了一次周发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为什么日后还要相见,周鹏罪一定,我这十年半载的能不能见到他还不一定呢。”   “你!”周发猛地放下二郎腿,目光阴狠地盯着温浅,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先生想怎样,找人打我一顿,还是用钱砸我?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平生什么都缺点,唯独不缺钱。至于周先生如果想要用暴力让我妥协,我只能说,可能有点困难。”   温浅话音刚落,只听诊室的门被敲响,温浅提声道:“进来。”   门被打开,林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边,一身警服明晃晃彰显着他的身份。   林樾边走进来边道:“温医生,这几天就要在您的诊所叨扰一下了。”   周发的脸色很不好,他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   “你别后悔。”周发狠狠留下这句话,随即大步往外走。   走到休息区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直坐在那里盯着温浅诊室大门的程斯刻,一丝报复的疯狂从眼中划过。   一周后,司法精神病鉴定流程快要进入尾声,温浅也算稍微放心了些,他对坐在沙发上当门神的林樾说:“林警官,我觉得应该没事儿了,要不您回去吧,周发应该不会做什么了。”   林樾点点头:“行,正好警队里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一下,那温医生您自己还是要注意安全,这个周发从前涉黑,后来才洗白开始经商,他的底子跟那头千丝万缕纠缠不清,这人不是个善茬。”   “嗯。我明白,我会小心的。”温浅微笑着答道。   林樾前脚刚走,王高山后脚就来了,进门就被门口一堆快递吸引了视线,   “哟,堆这么多快递呢,你买啥了啊。”王高山大呼小叫。   “就一些装饰品,感觉诊所还是空了点。”温浅答道。   “那你买了堆这儿不拆干啥?放着怪影响美观的。”王高山凑到快递包装上看了看,就冲这些盒子里头东西就不便宜。   “没裁纸刀,不方便拆,我让小狗晚上来的时候买一把带来。”温浅耸耸肩。   “你麻烦不麻烦,我那儿不就有,你去我那里拿呗。”王高山道。   “忘了,没事儿,反正这里也要备一把的,让他带就行。”   温浅瞅了眼王高山,感觉还有段时间没见了,奇了一声:“这周都没见你来,很忙?”   王高山闻言脸色莫名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开口:“有点,有点。”   “那你可错过认识一个帅警察的机会了,人在这儿待了一整周呢。”温浅笑道。   “那什么……”王高山别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小孩已经走了?”   “刚带着饭盒回家了,等晚上他再来。”温浅在沙发上瘫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他最近还好吧,张武行的事儿影响他没?”王高山问道。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本来就挺闷的,很多事情放在心里也不表现出来,我看他表面上跟没事儿人一样,心里未必就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温浅微皱眉头,长叹一声,”那毕竟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事故已认定是周鹏方全责,张文智提出想先让弟弟入土为安。于是昨天他带着小狗一起送张武行出殡,温浅本以为现场会哭成一片,没想到到了现场一个情绪比一个稳定。   张文智全程如行尸走肉一般,身边人提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事儿的时候就盯着他和武行拍的那张合照看个没完。他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哭,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程斯刻表现得就更为平静了,他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旁观者无声观察着这场默剧,只有在温浅偶尔搭上他的肩的时候才能发现他浑身紧绷,仿佛一松劲儿就会倒下去。   回家后,温浅将张武行从给他的小皮球清洗干净,放进了储物柜。   柜门落锁。程斯刻把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永远留给了那个跟孩童一样的大叔。   温浅走上前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小狗示弱地用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王高山下午店里没事儿,赖在温浅的诊所里不走跟温浅唠嗑。   这人装作十分不在意地模样顺口问道:“那什么,那个林警官现在在警队?”   温浅正在柜子边理文件,边理边顺口答道:“对啊,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俩倒是跟约好了似的。”   “哈……哈”王高山干笑两声,“那他现在在什么口?”   “林警官吗,刑侦口。”温浅转头八卦道,“我听说林警官以前是特种部队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在部队里待了,就来了公安这边。”   “哦哦,这样……”王高山别开眼不敢看温浅,胡乱应了声,举起茶杯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水。   温浅看着王高山那副扭捏的样儿眯了眼睛,狐疑道:”你什么情况,你老打听人家林警官干什么,你对他有意思?“   “噗……咳咳咳咳,”王高山一口茶水喷了温浅一整张茶几,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传来,“小屁孩……咳咳咳……别瞎说。”   温浅莫名其妙。我就随口一说,你要不要反应这么大。   王高山咳得脸都红透了,等他好不容易咳嗽完,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程斯刻呢?这个点了怎么还不来?”   温浅一看时间,七点半了。   是啊,程斯刻呢?平时六点半就到了,他人呢?   【作者有话说】   文中与精神病鉴定有关案例来自罗翔老师的课堂~ 第27章 绑架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温浅说着掏出手机。   程斯刻的手机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就给他配了,温浅从不担心程斯刻会玩手机入迷影响学习,程斯刻这个山顶洞人,到现在也只会拿着手机打电话,连个微信都没下载,拿手机当板砖使。   电话拨通,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没接吗?”王高山站起来朝温浅这边走过来。   “没接。”温浅摇摇头,“我再打一个吧。”   第二通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这不像程斯刻,一般温浅的电话程斯刻都是第一时间接听的,他很少有联系不上的情况。   温浅有些担心起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王高山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只听温浅的手机铃声响起。   原本十分平常的铃声此时听起来却无比刺耳,突兀地回荡在整个诊所,无端勾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温浅顾不上那么多,他看见页面显示上是程斯刻,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就道:“小狗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来……”   话没说完,只听对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温医生,是我,周发。”   温浅怔愣当场,感觉一瞬间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麻痹了他的四肢和心脏。   “周发?”温浅不可置信道,“为什么程斯刻的手机……”   鳯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一瞬间被掠夺了全部呼吸,他失声道:“你绑架了我弟弟?”   王高山闻言诧异地抬眉,几步上前迅速将温浅的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开了公放放在桌上。   周发带着阴森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怎么能说是绑架呢,我不过就是请小少爷来我这里坐了坐。”   “你有没有对他怎么样?你不要伤他!程斯刻,程斯刻你在吗?”温浅对着电话那头焦急地喊道。   下一秒,程斯刻的声音响起,听上去还算平静:“我没事。”   听见程斯刻目前还没事,温浅吊起来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他强作镇定地开口:“周先生,你绑架我弟弟到底想怎么样?”   “我就是想跟温先生聊聊,之前那一次我们不欢而散,这次我希望可以……深入聊聊。”周发的声音如跗骨的毒蛇,令人头皮发麻。   “如果你是想聊鉴定结果的事情,那我觉得我们没有聊的必要,明天就提交材料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温浅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冷静。   “太晚还是太早,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周发暴喝一声,像是强忍住一身戾气,咬牙道,“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带着电脑到新发村大马工厂,我在这里等你。就你一个人来,不要耍花招,但凡让我发现有警察跟着你,我不介意让小少爷断条胳膊断条腿。”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温浅仿佛失去支撑般瘫坐在沙发上。   “要报警吗?”王高山紧皱眉头问道。   温浅摇了摇头,他静坐在沙发上思考片刻,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办公桌边开始收拾电脑。   “你真的要去?”王高山跟在温浅身后。   “嗯。”温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   “周发他骗你的,就算你今天晚上把结果改了,可是事后他绑架你的事情曝光,那份鉴定结果照样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你还要背上做假证的污名。”王高山尝试分析事情的原委来劝住温浅。   “嗯。”温浅没有转头看王高山,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他让你过去根本不是想让你改报告,就是想鱼死网破拿你泄愤!这人有黑社会背景,手段阴狠,在zf那边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过去就别想全胳膊全腿的出来。”王高山见温浅不为所动,有些急了。   他还想再开口,却被温浅轻轻的一句话打断:“我知道。”   “你就是不明白这其中利弊才……”王高山说到一半一愣,“你知道?”   王高山嗓门更大了:“你知道你还去?”   温浅无奈地叹一口气,拎起收拾完的电脑包,转头望向王高山,认真道:“我不去,小狗怎么办?”   王高山哑然。   是啊,温浅不去,程斯刻怎么办,   如果今天晚上必定要有一个人受伤,温浅希望是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小狗。   程斯刻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倒霉头顶,刚从文具店买了把裁纸刀出来就被人套了麻袋装上车运走了。   他被套在麻袋里,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这麻袋估摸着以前是装肥料的,臭味熏天,程斯刻几次随着车子在泥路上的颠簸快要吐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手机刚才好像在被绑的时候掉出去了,但还好,刚在文具店买完随手放进裤兜的裁纸刀放的位置比较深,现在还在裤兜里头。程斯刻悄无声息地将被他随手放置的裁纸刀偷偷转移到鞋底,免得待会儿被搜身的时候搜出来。   弄完一切,程斯刻就着在车子后座躺倒的姿势开始思考他是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的。   其实也不难猜,对他下手无非是跟温浅有仇,而最近跟温浅最有仇的那位无非就是周发了。这人黑社会出身,手段浑不吝,会采用绑架这种极端方式倒也在情理之中。   刚想明白这一点,程斯刻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今晚大概是凶多吉少。   车子在经过一段剧烈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   接着有人打开门,程斯刻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扛了起来,扛着他的人走了大概十来米,推开了一扇铁门。   里头大概是有接应的人打了个招呼:“来了,先把人放那凳子上绑起来。”   扛着他的那位应了声,将程斯刻兜头从麻袋里倒了出来,连拖带拽地将人拉到一张靠背椅上绑好。   程斯刻这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废旧的工厂,以前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现在里头空空如也,工厂面积不大,10米开外的后门出去是一个后院,摆着张大圆桌和一些塑料椅子。另一头就是工厂的正大门,正大门对着的就是刚才一路开进来的那条十分颠簸的泥路。   周发还没看到,估计还没来,只让两三个小弟看着他。   本来程斯刻还担心他们会搜身把他的裁纸刀搜出来,但显然这些马仔没把他个小孩放眼里,甚至将他绑好后就去后院抽烟去了,也没个人站旁边盯着他。   程斯刻动了点心思,但刚要行动就发现泥路的尽头有车灯亮起,一辆吉普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越开越近,最后停在了厂房门口。   程斯刻看见来人,在心里啐了一口。   周发来了。   周发领着两个壮汉从车上下来,一路径直走到程斯刻面前,原先那三个在后院抽烟的听见动静也赶忙进来了。一瞬间程斯刻的周围为了一圈不怀好意的人。   绑他的小弟狗腿地上前点头哈腰:“发哥,这是刚绑他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手机。”   周发接过手机掂了掂,接着走上前,挑起程斯刻的下巴观察了一下,眯着眼乐道:“长得还挺好,跟温浅那小白脸一样,叫什么名字?”   程斯刻下巴一使劲儿别开周发恶心油腻的手指,转过头不愿意跟周发对视,更别说回答周发的话。   “发哥问你呢,叫什么名字。”周发身边一黄毛马仔看程斯刻不识趣,几步上前用力薅过程斯刻的头发,将他的头硬生生拧回来。   程斯刻吃痛地皱眉,但依旧嘴唇紧抿不为所动。   “嘿,你个小崽子活腻了是吧。“黄毛被一个小崽子当着他老大的面下了面子,脸色十分不好看,当即抬起右手,不收劲儿地扇了程斯刻几个巴掌。   黄毛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不收力道地几巴掌扇下来,程斯刻感到自己整个脑壳都在嗡嗡作响,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鲜血很快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后槽牙好像被打松动了,嘴里满是血腥味。   “行了,”周发打断了黄毛的动作,笑眯眯道,“别给我打坏了,一会儿温医生看到要心疼的。”   “小朋友,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温浅他不给人留活路,他让我在我儿子的事情上吃了大亏,我不可能让他好过。至于今天断胳膊少腿的到底是你还是他,那就看他怎么选择了。”周发颇有兴味地看着程斯刻,“我倒是也很想看看,温医生会怎么选。”   “选你妈。”程斯刻听不下去了,这傻逼玩意儿叨逼叨啥呢,怎么跟温浅没事儿看的八点档狗血剧里的台词一样,他忍不了了,也就不忍了,一句脏话出口,感觉今天受得怨气都消散了不少。   “你他妈!”黄毛马仔显然是里头脾气比较暴躁的一个,一脚将程斯刻的凳子踹翻在地,程斯刻被绑着,整个人跟着凳子向后仰去,后脑勺砰一声砸在了地上,撞的他眼冒金星。   “行了,先让我给温浅打个电话,告诉一下他这个好消息。”周发抬手拦了一下黄毛,用程斯刻的手机拨打了温浅的号码。   听见温浅的声音那一刹那,程斯刻本来还很平静的心情出现了一道裂痕,里头无缘焦躁起了。   他不害怕绑架,但他害怕温浅担心。   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单单是温浅担不担心的问题,而是温浅知道他的境况后,势必要以身涉险。   这是程斯刻最担心的,他见不得温浅受伤。如果温浅今天在这里掉一根毫毛,程斯刻怕他自己都会疯掉。   周发跟温浅说了让他一个小时内要赶到这里,程斯刻心动念转,也就是说如果要阻止温浅被周发他们抓住,他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脱离周发这群人的掌控。   可这可能吗?   “老大,后院备了些酒菜,就等您来呢,要不先用点吧,反正那个温浅来也要时间。”其中一个马仔朝周发狗腿道。   “也行,正好我也饿了,大家都一起吧,一起,一起吃点。”周发招呼了众人往后院走。   “我在这里盯着他吧。”黄毛阴测测地瞪了程斯刻一眼,朝周发道。   “不用彪哥,他一个小孩逃不了。”说吃饭的那个马仔对黄毛道。   “一起吧,阿彪,对付两口,不用那么紧张。”周发现在心情很好,一想到待会儿温浅就要来了,他就兴奋,体内的施虐欲蠢蠢欲动,对程斯刻也放松了警惕,一把揽过黄毛往后院走。   黄毛还欲再说,被周发制止了:“没事儿,走走走。” 第28章 “天神”下凡   等一群人消失在后院的铁门后边,程斯刻心想如果今晚他能逃出去,机会也就在现在了。   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鞋子里的裁纸刀拿出来,割开绳子。   他这么想着,腿上也迅速动作起来,腿上的绳子绑得其实没有上半身那么结实,程斯刻微微还有一点点活动脚踝的空间,他将两只鞋放在一起别来别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藏着裁纸刀的鞋子脱了出来,虚虚挂在脚趾尖。   接下来就是纯凭运气的时刻,他需要把鞋子往上半身的方向甩,最好是刚刚好甩到腰边,他的手腕没有被捆住,够一够还能伸到。   程斯刻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热汗,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睁开眼的一瞬间,鞋子刚好悄无声息地滚在地上,裁纸刀从鞋子里掉了出来。   还好还好,不算非常近,但也是能努努力够到的地方。   程斯刻的整个身体加上凳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两条手臂上,往外伸出的过程中他感到整个手臂上的皮肉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一下布满了额头,他喘着粗气,将被拉扯碾磨得血红破皮的手臂从身子底下伸出来,朝裁纸刀够去。   胳膊弯折地几乎要脱臼,程斯刻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终于将裁纸刀握在了手里。   握住的那一瞬间,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需要将手缩回来先割开手臂上的绳子,这个过程中黄毛还是不放心地从后门口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但碍于方位的关系,黄毛只能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程斯刻,于是他稍微放下心地缩回了头。   割开绳子的过程漫长又痛苦,程斯刻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爆出,咬牙发出低吼,声音被后院门外众人的谈笑声淹没。   割断手臂上绳子的一刹那,他脱力一般瘫在椅子上狠狠喘了两口粗气。   程斯刻知道现在还不是歇的时候,手能活动之后就方便多了,他迅速割开捆住双脚的绳子。   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先下意识看了一眼后院,可能是刚才黄毛那一眼让他们彻底放了心,现在一群人吃得热火朝天,不像分出心思要盯他的意思。   程斯刻握住裁纸刀,沿着仓库的墙壁小心翼翼挪到仓库门口,最后确认了一眼周发他们还没发现之后,拔腿朝来时的泥路跑去。   最终,王高山开车带着温浅往大马工厂赶,温浅现在的状态根本开不了车,而他又不是警察,出事儿了也能照应一二。   平坦的大路转眼开到了尽头,道路右侧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   “这条路进去就是大马工厂。”王高山卡看了一眼导航道。   “就开到这里吧,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也来了,剩下的路我走进去。”温浅说着就要下车,被王高山拉住了手臂。   “你确定了?真的要去?”王高山眉头紧皱。   “嗯,要去。”温浅认真点头,笑道,“放心,我报警了。”   “你报警了?什么时候?”王高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我发了消息给林樾。”温浅将握住他的胳膊拿下来,淡笑道,“所以你放心,我只是先进去周旋一段时间,我会努力撑到警察来。”   王高山知道程斯刻还在里面,温浅他势必劝不住,只好嘱咐道:“万事小心。”   “嗯。”   温浅很少走这么坑坑洼洼的泥路,这条路甚至比在平光的山村里去墓地的那条路还要差上许多。   温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却分毫不敢拖慢进度,他深怕慢一秒钟周发就会对程斯刻不利。   就这么走了半程,温浅抬眼突然发现道路尽头有一个熟悉的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轮廓,那跑步的姿势……月光打在那黑影的脸上,照亮了程斯刻的面孔。   温浅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颤着嗓子不可置信道:”小狗?“   远处的黑影跑近了,听见了那熟悉的呼唤,小小的身影一顿,接着回过神迈开大步迅速向温浅奔来。   程斯刻一头撞进温浅的怀里,还来不及拥抱,程斯刻握住温浅的手朝大马路的方向跑去。   “快跑,我逃出来的。”   话音刚落,厂房那边就传来了动静,一群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透过黑夜射进了温浅的耳朵。   “他奶奶的,那崽子跑了。”   “快追,一个小孩子,肯定没跑远。”   温浅迅速回身,反握住程斯刻的手,两人在泥路上狂奔起来。   可一大一小跑步的速度终究是没有后头开车的人快,前方的路越来越亮,温浅就知道后头那辆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一个分心,温浅踩空了一脚狠狠摔进一个泥坑里,程斯刻被连带着跌倒,一声不吭地重重摔在了泥地里。   温浅平时娇气得不行,这时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刚才摔倒的时候膝盖磕在了泥坑里尖锐的石头上,那一瞬间的剧痛几乎让他想要昏厥。   但不可以,现在不可以!   温浅咬着牙靠着意志力迅速爬起来,可身后的车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车子停下,车上的人迅速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温浅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将还摔在地上仿佛动弹不了的程斯刻挡在身下。   为首的黄毛拿了根棍子,眼见着就要朝他们砸下来,温浅将程斯刻牢牢压在身下闭上眼睛等待剧痛的到来。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只听身后一阵迅捷的脚步声响起,接着被裤脚带起的冷风破空而出从温浅面上袭过。   “砰”的一声,是人体砸在地上的声音鳯,惨叫随即响起。   温浅缓缓睁开眼睛朝面前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牢牢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车前灯的光晕萦绕了那人周身一圈,仿佛天神下凡。   温浅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谁,   他这辈子没说过脏话,但此情此景也忍不住爆出一口经典咏流传的国粹:“草!”   王高山飞来一脚将黄毛踹翻在地,烟都还在嘴里没熄灭。他眯了眯平时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双眼,抬手扔掉了嘴里的烟,用脚使劲儿碾了碾。   “一起来?”王高山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   温浅在后头呕出一口老血心想,大哥你悠着点啊,别装过头了,你打得过么你?   打不打得过温浅不知道,显然王高山也不是非常知道。   他的近身功夫一看就是练过,甚至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但可能是太久没打了有些生疏,再加上他的右手好像有些使不上劲儿,所以在放倒了两个马仔之后,也被剩下的最后两个人分别踹中了腹部和用棍子击中了手肘。   “嗷。”王高山痛吼出声,体内的野性被彻底激发,他跟不要命似的用头撞出去,硬生生将疏于防备的其中一人撞飞出去两三米。但也被最后一人一棍子敲在了后背,重重摔在了泥路上。   正当最后那人还要朝王高山的脑袋下死手时,只见不远处警车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温浅身后,警笛鸣响,一瞬间划破天际。   其中一人从第一辆车上敏捷地跳下车,手持警枪,迅速带着其余干警从温浅后方围包上来。   “不许动,警察!”   “放下棍子!”   “趴下!”   那马仔一见警察到来,眼中划过一丝狠绝,手臂上了劲儿抡起棍子要再次朝王高山砸下去,而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一黑影几步闪现到他面前,一个扫堂腿重重踹在了他的手腕上。   “啊!”手中的棍子被踹飞,他惨叫着摔进了一旁的泥坑里。   王高山正趴在地上穿着粗气,本以为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他运气还不错,但下一秒,在听见身旁的人的焦急的询问时,他当即收回了今天运气不错的想法。   “老烟,没事吧。”   是林樾的声音。   一句老烟出口让两个字都愣在了原地,蹲着的望着趴在地上的,趴地上的很想把脸埋到泥里。   最后还是远处周发一个慌不择路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两个人。   周发刚才一直站在车边观察,发现远处有车悄无声息地开进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当即掉头朝厂房那头跑去,也不管自己的一圈小弟。   “我没事,先别管我,追周发。”王高山自暴自弃般用一手泥的脏手摸了把脸,轻轻拍了拍林樾的胳膊。   “嗯。”林樾迅速回过神来,直接将自己发射出去。   王高山等林樾走了,从地上哼哧哼哧爬起来,看了看远处还抱在一起的温浅和程斯刻,扬声道:“你们没事儿吧?“   温浅低头看了眼在他怀中毫无知觉双眼紧闭的程斯刻,一时慌了心神,不知道小狗到底怎么了。   “小狗?”   “程斯刻?”   他焦急地喊着程斯刻的名字,可怀里的人依旧无知无觉。   离王高山三四米远的距离,温浅抬头,惊惶的眼神在黑夜中尤为醒目,只听他带着浓烈的颤音喊道:“小狗他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山哥我爱你嗷嗷嗷~ 第29章 养伤   受伤的三人迅速被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救治,等转移到普通病房之后,已经是深夜的事情。   温浅和程斯刻被排在了一间,王高山在隔壁的另外一间。   三人中,温浅受伤最轻,主要是磕的那一下膝盖伤口比较深,要影响一段时间的走路。   程斯刻和王高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程斯刻左臂脱臼并且有大面积的破皮,并且他在凳子上往后砸的那一下让头部出现了轻微脑震荡的症状,黄毛那两巴掌让他还有持续性的耳鸣出现。   而王高山最严重的伤是右臂格挡过程中被砸出的骨裂,胃部因为受到击打也有轻微的胃出血。   程斯刻醒来的时候,温浅已经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坐在了他的床旁边。   “醒了?”温浅见程斯刻醒来眼睛一亮。   程斯刻点点头,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温浅心疼地摸了摸程斯刻的额头:“这时候就别先关心我了,你看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程斯刻用额头贴了贴温浅的手心。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林樾走了进来。   “温医生,都还好吧。”林樾去追周发了,处理完一切才赶来医院。   “林警官,”温浅见到他用手撑着程斯刻的床边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诶别站别站,坐下坐下。”林樾见状急忙上前扶着温浅重新坐下。   “都没大事,今晚真的谢谢你了。”温浅朝林樾微笑道。   “说什么谢啊,”林樾垂下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这事儿都怪我,我还是太大意了,没有想到他会对小朋友下手,白白让你们遭了这些罪。”   “别这么说,周发的行事你我都清楚,最是浑不吝的,我们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樾无声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变得有些扭捏,只见这人别开眼不直视温浅,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问道:“那个,温医生,跟你们一起进来那个人,他还好吗?”   “你说王高山吗?”温浅疑惑道,“他就在隔壁,你可以去看看他。”   “啊好……好。”林樾干巴巴地应了声,“那我也……代表警队……慰问一下。”说着林樾颇有些落荒而逃地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林樾听到了温浅含笑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林警官。”   林樾回头,只见温浅和程斯刻一大一小竟然用如出一辙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他,温浅笑眯眯道:“山哥刚还问你回来了没有,别让他等急了。”   林樾脸颊有些可疑地泛红,砰一声僵硬地带上了门。   林樾进王高山病房的时候,这人正憋憋屈屈地窝在病床上折腾他那条被吊起来的手臂。   “你干嘛呢?”林樾快步走上前打开了王高山另一只作恶的好手。   王高山全身心都在不舒服的右手上,一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被打开手臂的时候还吓了老大一跳,   转眼见是林樾,当即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结果这一次林樾没纵容他的逃避,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无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就不能自在点吗?”   王高山无语地心想,谁能跟前男友自在啊。   “我不在的时候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回来了现在连看都不看我,王高山,你耍我呢?”林樾叉腰。   王高山这人,不怕天不怕地,生平就怕过两个人,一个是他妈,一个就是林樾。   他有些讪讪地转了回来,左手摸了摸鼻子道:“周发抓到了吗?”   “嗯。”   “你……没受伤吧。”   “没有。”   “警队……不忙吧?”   “现在还好。”   “好,好。”王高山憋不出废话了。   “问完了?”林樾挑了挑眉,问道。   “嗯,问完了。”王高山盯着林樾的皮带都快盯出洞来了。   “问完了能换我问了吗?”林樾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你要问什么?”王高山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林樾,只见林樾过于进攻性的眼神牢牢盯住他。仿佛盯住一只到口的猎物。   “这些年都做什么?”   “开店。”   “开店累吗?”   “还好。”   “结婚了吗?’   “没有。”   “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   “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   “忘记过我吗?”   “没有。”   王高山话一出口咬了一下舌头,他刚才说什么了?心思不小心说出口的震惊无异于晴天霹雳,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林樾问了最后一句。   “那还爱我吗?”   王高山闻言一愣,随即垂下头不再敢看林樾,他沉默良久,久到林樾觉得他等不到他的回答了。   他收敛了眼睑里蕴藏的情绪,转身朝门口走去,手放上门把手的一刹那,他听见了王高山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带着过往种种重重砸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心脏一瞬间被痛苦与欣慰同时淹没。   “爱。”   温浅和程斯刻如今一个脚瘸,一个手瘸,两个人愣是凑不出一副好用的腿脚,每天就躺在病床上大眼瞪小眼。   期间钟宥齐来看了他们,钟宥齐得知温浅受伤后差点在办公室把桌子掀了,平日里那沉稳庄重的风度荡然无存,扬言要搞死周发,把跟在身侧的小秘书吓个半死,战战兢兢想要捂住老板的嘴又没那个胆子。   钟宥齐大手一挥,本来想给温浅升级到vip高级单人病房,被温浅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没多少事儿,而且这样他就得跟程斯刻分开了。   钟宥齐拉了张凳子坐在两张病床中间,一脸不满,边给温浅剥橘子边训斥人。   “胆子真够大的,一个人就敢去了,没少胳膊断腿出来算你福大命大。”说着他把整个橘子递给温浅。   温浅没接,盯着橘子笑着说:“一半,另一半给小狗。”   程斯刻腿还是好的,正盘腿坐在病床感谢黄毛给他扇出来的持续性耳鸣,这比听钟宥齐的叨逼叨好多了。   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狠狠把橘子掰了两半,一半给温浅,一半塞到程斯刻手里。   程斯刻和钟宥齐互相看不对眼,对对方嫌弃得要死,但一个自持是稳重成熟的大人,一个自诩是温浅最贴心的小狗,因此这两人在温浅面前倒是达成了共识,出离的和谐。   程斯刻接过橘子,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钟宥齐,正好看见对方也在偷偷翻他的白眼。   这个房间里,只有温浅一个人在岁月静好。   温浅和程斯刻住院的这一周,钟宥齐每天不管多忙都要抽空来医院看一遭,风雨无阻,一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温浅和程斯刻出院。   本以为会是钟宥齐来接他们出院,但没想到最后来的竟然是林语生。   “林叔?怎么是您来?”温浅颇有些讶异。   林语生接过温浅手里的包,笑道:“钟总临时被叫走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刚好老爷子也不放心你们,所以还是让我来了。”   “那就麻烦林叔了。”温浅揽过程斯刻对林语生道。   “不麻烦不麻烦。”林语生转头看了一眼程斯刻,眼底划过一丝十分不明显的心疼,“小刻这次遭罪了,瘦了不少。”   林语生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的动作。   “这个暑假我带他好好养养,小孩子恢复快,没事的。”温浅轻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程斯刻抬眼看了一眼正关切望着他的林语生,最终还是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又过了一个月,周鹏与周发案开庭,周鹏因醉酒驾驶与肇事逃逸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周发因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与绑架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0年。   判决下来的当天,张文智带着温浅和程斯刻去了张武行的墓地。张武行的墓很新,上面被张文智打扫的一尘不染,三个人在武行的墓前一直站到夕阳没入大地才离去,他们没有人有言语,但他们明白,武行什么都知道。   淮大的学子在武行曾经很喜欢的池塘里放了无数载着蜡烛的纸船为武行祈福。温浅和程斯刻也折了一艘纸船,带着他们的祝愿去到武行在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温浅问程斯刻:“你对武行说了什么?”   程斯刻闷了片刻,才抬头望向温浅,他说:“希望他下辈子,睁开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张叔,不要再走散了。”   温浅勾起唇角,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笑问:“那你呢?下辈子第一眼你想看到谁?”   话音刚落,程斯刻就别过了脑袋拿后脑勺对着温浅,温浅看破不戳破,凑过脑袋在程斯刻耳边轻轻道:“反正我下一辈第一眼,肯定……”   这人焉坏,说到一半卖了个关子。   肯定是谁啊?   程斯刻等了又等,有些等不住了,他小心翼翼悄咪咪转回了一点头偷偷瞥了温浅一眼,结果发现这人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他。   小心思无所遁形,程斯刻面红耳红,撒开温浅的手就想跑,被温浅堪堪拉住,他在程斯刻的额头上啵了一口。   “当然是我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小学部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 第30章 犯错了   九月份,程斯刻正式开学,成为一名初中生。   温浅跟之前一样,照例在开学第一天开车送程斯刻上学,尽管程斯刻第一万次表达了真的不用他送的意思,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温浅非得去校门口看一眼的执念。   不过这次温浅没能跟着进校门,车一停下,程斯刻打开车门就跑了,风一样把自己卷进了学校大门,头都没回一个。   温浅气闷,什么嘛,上了个初中怎么脸皮还变薄了,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对他的。   后来温浅就这个问题咨询了他的好朋友俞鱼,俞鱼深沉地思考片刻,伸出一只指头在面前晃了晃,长叹一口气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温浅同学。”   “怎么的?”温浅急了,怎么就大事不妙了,“你详细说说?”   “据我观察,程斯刻这种反应,应该是青春叛逆期到了。”   “叛逆期?不会吧。”温浅郁闷,他好好一只小狗,才养了三年,就叛逆期了?   晚上温浅回到家的时候,程斯刻正在把最后一盘菜往碗里倒,听见身后的动静,程斯刻头也没回,只道:“吃饭了。”   温浅撇撇嘴,还挺冷淡。   饭桌上,程斯刻极少自己主动开口,今天却破天荒地先出了声,问得有些犹豫:“你……后天有空么?”   “后天?”温浅夹菜的筷子一顿,想了下,答道,“应该有空,我后天没排班。怎么了?”   程斯刻答道:“开家长会,老师说期末考前要开一次。”   温浅想了想刚想答应,眼球一转又想逗逗程斯刻;“你上次考第几名?”   温浅平时几乎从来不过问程斯刻的学业,他知道程斯刻刻苦,也从来不担心。这会儿突然一问,程斯刻还有点莫名其妙。   “第一。”他老实回答。   “那行,那我去。”温浅表现得放了心。   程斯刻却心塞了,他难得的嗓门都提高了些,反问道:“那我要是倒数第一呢?”   温浅一筷子将菜塞进嘴巴,含糊不清道:“胡叔胡婶儿去。”   程斯刻:“……”   他有些气闷,拒绝跟温浅搭话,埋下头狠狠扒了几口饭。   温浅一见,诶呦逗过头了,连忙顺着毛哄:“诶我开玩笑的,你当真啦?我怎么可能放着你的家长会不开,让别人去开。你就是全年级倒数第一,我也必须到场。”   可惜这么点马后炮并没有安慰到身处敏感叛逆期自尊心严重受挫的程斯刻同学,之后的两天,程斯刻都憋着闷气不想搭理温浅。   当然,他不搭理的方式仅限于绷着个小脸不跟温浅说话,烧饭做菜洗碗拖地切水果换床单热牛奶这些破事儿依旧一件也没少干,甚至因为嘴巴没话了,手上干得更加卖力了。   温浅悔得要死,早知道不开那破玩笑了,本来程斯刻最近跟他话就少,现在更是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争着当哑巴一直磨到了周五。   周五这天天不好,一早开始就飘起了毛毛雨,这雨一直缠缠绵绵到下午,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温浅撑着伞走在校园里,不远处就是程斯刻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他们的教室在三楼,此时已经有很多小脑袋挤在走廊上看着家长们一个个到来。   “妈妈!”   “爸爸,我在这里。”   “……”   小孩逐渐进入变声期却依旧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纷纷呼唤着他们的家长。   温浅抬高了雨伞朝三楼走廊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程斯刻。   他啧了一声,心里怪酸的,他们家小狗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冷,脸皮薄。   温浅低下头,心情很不美妙,他盯着地面一步步朝前走,直到眼前出现了教学楼的台阶。   他刚想放下雨伞,就发现一双眼熟的运动鞋出现在他的雨伞所划出的视线里。   温浅一愣,随即抬头,只见程斯刻正皱着眉撇着嘴站在一楼台阶上等他。   看见他了十分顺手地接过他的伞帮他收好,别别扭扭地瞥了温浅一眼,握住他的手将他往楼里带,嘴里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句:“等你半天了,走得慢死了。”   温浅才不管小狗的嘴硬呢,当下抿出一点难以抑制的笑意。   程斯刻今年窜得尤其快,现在跟温浅站在一起也没比温浅矮多少了,背影看着就像一个小大人,温浅跟在程斯刻身后啧啧感叹。   等到了教室门口,程斯刻松开了温浅的手,绷着一张小脸用下巴指了指教室。   “只有家长能进去,学生都站在外面等着。”他闷闷道。   话音刚落,几个小姑娘突然围了上来,程斯刻如避蛇蝎一般惊惶地往温浅怀里退了几步,被温浅虚虚揽在怀里。   这几个小姑娘热情得不行,对着程斯刻眼里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五六个女人一起围上来叽叽喳喳。   “程斯刻,这是谁啊?”   “是你哥哥吗,长得真好看!”   “你们俩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对啊,你哥哥皮肤好白,你怎么皮肤没有那么白。”   程斯刻躲避不及,掉头就想跑,被温浅不动声色地死死拉住。   温浅手上用劲儿,脸上展露出下到豆蔻少女上到八十老妇都无法抵挡的完美笑容,和蔼地开口道:“你们好啊,我是程斯刻的哥哥,我叫温浅。”   小姑娘们哪里见过这般风采,围着温浅和程斯刻咯咯咯地笑着,一下子问为什么兄弟俩一个姓温一个姓程,一下问为什么温浅这么温柔程斯刻却这么闷,温浅统一以两兄弟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挡了回去。   趁间隙还给程斯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不出来你小子桃花运很旺啊,这么受欢迎呢”。   其实也可以想见,程斯刻长得又高又帅,学习成绩还好,平日里拽的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完全长在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的喜好点上。   程斯刻快被这群女的烦死了,结果温浅还拉着他不让走,整得他又羞又臊,一张脸都憋红了。   温浅偷摸瞧了程斯刻一眼,觉得逗小孩也得有个限度,免得又跟前两天一样恼了,于是大发慈悲地跟小姑娘们开口;“那哥哥就先进去了,你们在外面玩。”   温浅进了教室,他的座位不在靠走廊的窗边,只能远远看见程斯刻还靠在走廊上,几个小姑娘已经走开了。   程斯刻站了一会儿,有几个小男孩围在了程斯刻身边,温浅刚心想小狗人气还真不错,跟男生也玩得来呢,就见下一秒,其中一个男孩好像推了一下程斯刻。   温浅下意识皱眉想再看仔细一点,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结果下一秒只见程斯刻回头看了他的方向一眼,接着不知道跟那几个男生说了什么,一群人离开了窗前。   温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老师在台上宣布了家长会开始,他也只好作罢。   温浅给程斯刻开家长会向来鼻孔朝天,美得不行。程斯刻成绩太好了,频频成为老师的重点表扬对象,温浅作为家长与有荣焉,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羡慕目光。   等到两个小时之后,家长会结束,温浅已然飘飘欲仙。   他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程斯刻已经回到了窗边,刚才那几个男生还在他周围不远处,但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时,班主任打开门,正好看见程斯刻和这群男孩便扬声吩咐道:“程斯刻,还有你们几个,帮老师去隔壁栋的仓库把给家长们准备的礼物搬来,老师之前给忘了。”   几个男生纷纷点头应道,说着就要往楼梯口走。   温浅眼看着程斯刻两手空空就准备走了,心里一急,也没过脑,直接朝程斯刻喊了一声:“小狗,伞!”   那一刻,温浅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不止周围的家长和老师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连程斯刻都顿了顿。   程斯刻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可能没想过温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小狗,附近那几个男生听见之后愣了片刻,发现小狗是叫程斯刻之后纷纷露出意外的嘲讽笑容,窃窃私语声四起,一下子高高低低地涌进了程斯刻的耳朵。   温浅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喊了什么之后差点想撕了自己的嘴。   “小狗”这个词只有他和程斯刻知道其中的含义,这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   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哥哥叫自己的弟弟是狗,这算什么事儿呢?   温浅一时情急,想补救又不知如何补救。正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下一秒,只见程斯刻向他投来的目光。   那是他从未在程斯刻身上看见的陌生目光,带着对他的不解和……一丝埋怨。   温浅被程斯刻的目光定在了原地,程斯刻的目光里仿佛有万千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反应不得,他下意识想开口挽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斯刻从窗边离开。   后来温浅没有再见到程斯刻,家长会结束之后别的同学都来教室里找爸爸妈妈,但是温浅没有等到他的小狗。   温浅站在一楼的阶梯旁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线,企图在水汽朦胧间寻找程斯刻,但最终还是失望了,程斯刻不知道一个人跑去了哪里。   可能是不想见到他吧,温浅落寞地心想,刚在同龄人面前下了他那么大的面子,他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见自己。   温浅长叹一口气,撑开雨伞走进了雨中。   【作者有话说】   做好准备,小狗生气倒计时~ 第31章 小狼狗发疯   “砰”的一声。   程斯刻被比他高一个头的男生狠狠一拳揍在脸上,他整个人随着惯性朝一旁摔过去,重重砸在了石块铺成的地面上。   石头路高低不平,低洼的地方因为下雨迅速形成了一个水坑,程斯刻的半张脸都被砸得浸进了水坑里。   这是学校后头的一条小巷,来这边的人不多,加上今天下雨,更是人迹罕至。但如果有人路过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孩被一群高矮胖瘦不等的学生围在中间。   这群围着人的学生有的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头,有的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毛,还有一些年纪小一些的跟在旁边煽风点火呐喊助威。   而那个一时被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男孩,从水坑里抬起头来,用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双手撑在地上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他的身上估计不止嘴角这一处的伤,站起来的动作不知牵动了他哪里的伤口,他的面部出现了一丝狰狞的表情。   “还起得来呢?是个硬骨头啊。”那一头彩毛跟只大公鸡似的男孩诧异地挑了挑眉,刚才是他下得手,他最清楚刚下的手有多重,别说还是个初一的小孩,就是初三高一的也不一定经得起他这么揍。   “大王哥,这小子抢我女朋友,琳琳亲口跟我说的,她就喜欢这小子。”说话的男孩跟程斯刻一个班,下午在走廊上推了一把程斯刻的就是他。   其实下午他们已经围过一次程斯刻了,就在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把程斯刻带到了学校公厕后边的一块空地上,但同龄人的拳脚在程斯刻的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程斯刻几乎没废什么力气轻轻松松撂倒了一群人。   为首的这个叫冯毅,从小当大哥当惯了,这么些年校霸当下来被人捧得颇有些飘,自觉天下无敌手,结果被程斯刻两招内就给放倒了,当下觉得程斯刻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下不来了台。   于是放学后找了自己“道上”的大哥,也就是一群初三的混混,将程斯刻堵在了这个小巷里,打算给他点教训。   少年人打架从来不问理由,被叫来的大公鸡和烟鬼也没问为什么要揍这个人,但小弟都这么求他了,不出面显得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不地道。   等到现在那冯毅开口了,大公鸡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情感纠纷。   他摸了把自己的公鸡头,眯眼道:“小兄弟,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我们做什么都不能做抢人女朋友这种事儿啊,你也别怪哥哥下手重,谁让你不干人事儿呢。但哥们也是讲道理的,我揍了你几拳,这事儿也就算两清了。顺便说一句,你身手不错。”   “我……没有抢他……女朋友。”程斯刻发现对面这群人怕不是耳朵有问题,哪怕这是他第三次强调他真的没有抢冯毅的女朋友,但这群人就是跟没听见似的。   冯毅说的那个女生他知道,叫程琳琳,早上围着他和温浅的小姑娘里面就有她。程琳琳对他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但程斯刻确定她对冯毅绝对是没有意思。   因为有一次程琳琳拒绝冯毅的时候他刚好路过,一不小心见证了一下,冯毅天生好面子,觉得自己丢人被看见了,于是自己把程斯刻视作了假想敌,从此经常跟程斯刻过不去。   之前一些小打小闹程斯刻都忍了,他虽然不怕打架,但其实并不喜欢打架,跟温浅待久了,他也想学做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人,不是动不动就拳头招呼。   但他有心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想放过他,程斯刻料想不到冯毅竟然这么不要脸,自己打不过还学会摇人了。   程斯刻动了动自己的后槽牙,之前被绑架那一次感觉牙口已经被打松动了,这好不容易刚养好,结果又被打了,一时内心悲愤可想而知。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道:“自己长得丑怨不了别人,怪不得程琳琳要拒绝你。”   冯毅被戳了痛脚,当即脸色涨红,大吼一声就朝程斯刻轮着拳头冲了过来,结果被程斯刻一个祖传的铁头功给撞了个人仰马翻。   “最后说一遍,我没有抢他女朋友,跟程琳琳没有任何关系,今天被你们白打了几拳我就当被狗咬了,以后别再来烦我。”程斯刻冷冷盯着对面众人,似乎还从公鸡头脸上看到了一丝类似欣赏的目光。   但程斯刻已经不想管了,他从地上提起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的书包,挎到一边肩上转头打算要走。   冯毅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眼看程斯刻要走而公鸡头和烟鬼都没有打算阻拦的意思他急了,刚被程斯刻一句“被狗咬了”提醒了一下,他豁出去一般贱贱地喊道:“你们不知道吧,刚才程斯刻他哥叫他狗。”   程斯刻闻言脚步不停的背影一顿,冯毅见这话有用立刻来劲儿了,接着喊道:“程斯刻,你哥为什么叫你狗啊,是因为你是狗生的吗?”   哗地一声,程斯刻脚下一转,回过神来面色阴沉地盯着冯毅,双拳紧紧握起,额头上爆出了两条青筋。   “你是小狗,那你哥是什么,大狗?公狗?不对,你哥长得不男不女的,不会是发情的母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冯毅还沉浸在自己的笑话里不能自拔,结果下一秒眼前一黑,程斯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锁在了躺倒在地上的他的上方,带着十足力道的拳头砰的一声朝他的左脸砸下来。   那一瞬他感到自己的牙齿都要被打飞出去,他痛吼一声想要往后退开自己的身子,却被程斯刻一双腿牢牢锁住了身体。   冯毅惊恐地看着程斯刻的脸,只见这人此时仿若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双目赤红,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全部暴起,牙关紧咬却还能看到腮边的肌肉在不停的颤抖。   程斯刻血红的目光好像在盯着他,又好像根本没有在看他,他仿佛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机械地在做一场愤怒的宣泄。   程斯刻的拳头高高抡起,再重重砸下,一拳一拳,带着越来越重的力道砸在冯毅的左脸。没人能受得住这样子的力道,每一下都带着要把人往死里打的狠劲儿。   落下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程斯刻几乎丧失理智地在报复冯毅,他几乎在杀人!   冯毅已经从还能挣扎喊叫到渐渐无声无息。   公鸡头和烟鬼一开始还在一旁看小朋友们互殴并不插手,结果看到后来发现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对劲,程斯刻几乎是疯了!   等他们联手将近乎于疯魔的程斯刻从冯毅身上拉开的时候,冯毅已经满脸是血地跟破布娃娃一般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温浅接到程斯刻班主任的电话说程斯刻进医院了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时间倒退回了三年前。   他都来不及问原因,撂了班主任的电话就往医院赶,一路上把车飙到飞起。   等温浅到医院走廊上时,看见病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程斯刻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左右的秃头中年男士,他眼尖先看见了温浅,朝温浅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他的身旁站着的一对夫妻正是冯毅的父母,此时冯母正依在冯父怀里嚎啕大哭。看见温浅来了,嗓门一下拔得更嘹亮了。   温浅走近了先跟班主任打了个招呼:“戴老师,这究竟是怎么了,程斯刻呢?”   被叫做戴老师的男人刚想开口,只见那妇人一把将自己的脑袋从她丈夫的怀里拔出来,翘起兰花指差点指到温浅的鼻尖,尖着嗓子大喊:“你就是程斯刻他哥哥是吧?你还有脸问那狗东西,你看看他都把我们家冯毅打成什么样儿了。”   温浅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而且这人上来就管程斯刻叫狗东西……温浅少爷当惯了,没想着忍谁,当即沉下了脸色。   戴老师见了温浅的脸色,心知这位的背景,连忙插入两人其中打圆场。   “两位家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怎么好好说?冯毅牙齿都被打掉了三个,我怎么好好说!”冯母又抬起他的兰花指想要对着温浅的鼻尖,却被温浅怎么不轻不重的一瞥,结果不知怎么的,这手愣是抬不起来。   “程斯刻家长,你看看你们家程斯刻干得好事儿,我们冯毅好好一孩子,被他打得满脸是血,人都是晕着送进医院里来的。我跟你说,冯毅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冯母的嗓门几乎要冲破天际,周围许多好事儿的群众逐渐被她的喊声吸引过来,一旁的冯父一直没说话,但不着痕迹地躲在冯母身后挠了挠耳朵。   “这位女士,这里是医院,请您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其他病人可以吗?”温浅说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挠挠耳朵,但他怕面前这位直接暴起,只能强忍着。   他强压着脾气,试图跟人讲道理道:“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听您单方面地在谴责程斯刻对您的孩子做了什么什么,如果真的是程斯刻的问题,您放心,叫冯毅是吧,冯毅的医药费包括后续的保养费我们就都会包掉,绝不会拖欠一分一毫。”随着温浅话语的推进,冯母的脸色逐渐有所好转,但下一秒,只听温浅画风一转,“但是到目前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程斯刻为什么打冯毅?是主动动手还是被动还击?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有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如果您能说清楚这一切,您可以继续。但如果您不可以,请先让了解这件事情始末的人先开口。”温浅轻轻落了最后一个话音,“可以吗?” 第32章 金牌影帝程斯刻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冯母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她多年来跟小姐妹扯头皮的经验丰富,下意识想要用大嗓门先发制人罢了。   这会儿被人点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转过头闭了嘴。   戴老师夹在中间额头汗都出来了,好不容易轮到他说话,赶紧向两方家长解释了一下。   温浅听完点头,笑眯眯道:“所以您的意思是,冯毅找了高年级的同学将我们家程斯刻堵在小巷里揍了,然后程斯刻和冯毅因为出现口角所以扭打在一起,但小孩子嘛,下手都扣不好轻重,所以打着打着两个人就都进了医院了,对吗?   温浅深谙说话的艺术,三言两语把程斯刻单方面地殴打同学变成了一场无比正当的自卫反击战。你冯毅进来了一是活该,二是小孩子总是下手没有轻重的,一个不小心都受伤了也很正常。   冯母下意识想要反驳,不对吧,但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毕竟他儿子摇人是事实。   温浅不给冯母留下思考明白的机会,接着道:“所以既然如此,我呢一向也很大度,以后大家都还是同学,还要继续相处两年时光,咱们都不要把事情做绝。冯毅呢确实摇人堵我们家程斯刻了,这事儿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也寒了孩子的心,那就这样,让冯毅好点了之后亲自给程斯刻道个歉,保证之后不再找他的麻烦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程斯刻呢,他下手太重也不对,我呢替他向二位道歉,冯毅住院期间的所用费用我来承担,二位觉得这样处理合适吗?“   合……合适吗?   冯母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被身后的冯父在身后使劲儿拗了一把腰才回过神来,急忙道:“这……这不对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冯毅伤得那么重,这怎么还变成我们冯毅的错了呢?”   典型的谁弱谁有理,搁这儿碰瓷来了,戴老师在一旁也皱了皱眉,但又不好插话,眼神弱弱地望向温浅。   温浅闻言,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接着转头问戴老师;”戴老师,我们程斯刻呢?我来之后就没见过他。”   “啊,程斯刻……他在……”   话没说完,一旁一直紧闭的一间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只见程斯刻从里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脸上半边都有些肿,但最令众人震惊的不是脸……   程斯刻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天虽然不算冷了但也跟热没一点关系,众人只见程斯刻光着个膀子,两条裤腿一直挽到大腿根,就这么一身青青紫紫地颇具视觉冲击力地走了出来。   这下……还真不一定谁伤更重呢……   围观群众纷纷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温浅看到程斯刻这一身当即就炸了,狠狠剜了一眼冯父冯母,当即沉声反悔道:“这医药费谁爱赔谁赔吧,我们家孩子受不了这个委屈。”   全然不顾他刚才说得为了孩子未来能好好相处的言论。   “你……我……”冯母被温浅的不要脸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脑袋晕晕地想着自己绝不能落了下风,也顾不着自己的脸面了,心一横也跟着不要脸道:“明明就是我们家冯毅伤得更重,他都晕了!”   还能这么算?温浅学到了。   他当即转头偷偷朝程斯刻使了个眼色,程斯刻不愧是温浅最贴心的小狗,领悟能力一流。   众人只见冯母话音刚落,病房门口脱的精光的那可怜小男孩眼一闭脖一梗,“砰”的一声向后翻去,哐当砸在了地面上。   温浅当即冲上去抱着程斯刻摇晃,悲痛欲绝地边哭边喊:“小刻!小刻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一连串的“小刻”让温浅和程斯刻都是条件反射的一抖,但一个还得装死,一个还得装哭,场面一时令人风中凌乱。   围观群众倒是被这兄弟情深给看的颇为感动,看看这小孩被同班同学摇人欺负了也不吭声,一身青青紫紫的哥哥不得心疼坏了,这么想着连带着看冯父冯母的表情颇带了些“恶人先告状”的埋怨。   最终这件事情在戴老师的积极调和和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帮衬之下,结果处理为双方家鳯长各自承担孩子的医疗费用,冯毅伤好后需要向程斯刻道歉,另外冯毅及所有涉事的小混混均学校警告处理一次。   冯母不服结果,但后来学校直接找来了大公鸡和烟鬼,两人承认了确实是冯毅找的他们,让他们搞程斯刻。   当着这么多围观群众的面,冯母也不好梗着脖子再说自己儿子没错,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收了尾。   以演员之姿收尾的程斯刻在当天晚上“醒来”之后还是坚持出了院,温浅开车带着一身是伤的程斯刻回家。   在医院里的时候,程斯刻和温浅还心有灵犀地一致对外,这会儿外患没了,内忧就出来了。   这两人还有一件事儿根本没解决呢!   到家之后,温浅扶着程斯刻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不像平时一样贴在程斯刻旁边,而是站在了离沙发一米的位置,不尴不尬的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他心虚着呢,知道自己今天说错话了,让小狗在所有人面前丢脸了,程斯刻不定心里怎么怨他。   程斯刻也不开口,他比温浅更纠结,甚至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温浅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小狗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有一丝不高兴,当时太多人一下聚焦到他身上,而他不喜欢被人用探究诧异的目光盯着,这会让他想起从前被村里所有人当怪物看的日子。   内里有所有的家长对着他窃窃私语,走廊上还有盯着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捉他错处的冯毅一流,那个当下,那一瞬间,他确实闪过了一丝尴尬且埋怨的心思,他不想万众瞩目,更不想温浅被牵扯进来。   温浅就该干干净净的,甚至高高在上的,他可以享受其他家长对于他投来的欣羡的眼神,但绝不能沾上那些怀疑的、探究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程斯刻说不清那一刻他到底实在生温浅的气还是生谁的气,他脑子里纷纷扰扰太乱了,但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向温浅投去的那眼神,也看到了温浅那一瞬受伤的反应。   后来他躲起来不见温浅,就是因为他不想见温浅,也不敢见温浅,他想把自己心里的思路先捋清楚。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冯毅大公鸡一流堵在了巷子里。   他们堵他,给他泼脏水,他其实都无所谓,他不在乎冯毅到底怎么看他,冯毅算哪根葱。但千不该万不该,冯毅不应该当着他的面提到他妈靳柔,更不应该提到温浅。   老狗、公狗、发情的母狗,这些词在他听来无比刺耳,这几乎是在他的雷区上反复蹦迪。温浅,怎么可以跟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冯毅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摘下来摁进泥地里反复踩踏,让洁白无暇的人沾染一身污泥,那他就该死!   程斯刻将冯毅摁在地上揍的时候,真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杀了眼前这个人。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也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可他越抖,下手就越重。   他知道身下的人渐渐没了反应,但依旧控制不住的一拳,又一拳。   好像只有通过这样,他今天一天那些纷乱磨人的情绪才能得到宣泄,他几乎没有理智了,直到最后被人拉开。   如果没有人拦住他,今天这件事儿绝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想到这里,程斯刻竟然难得出现了一丝后怕的情绪,他不是怕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刑罚,哪怕就是进了少管所他也觉得没什么,可他怕温浅会难过,会接受不了。   改天可能还得给大公鸡和烟鬼送一副锦旗,程斯刻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想。   想到这里,程斯刻发现自己的心情通过这么一通捋好像平复了不少,他觉着自己可以尝试着跟温浅好好沟通了,他刚想开口,却听见一直站着没话的温浅突然开口。   “抱歉,我今天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你小狗,让你尴尬和不快了。我……我以后会改,其实我……我也一直没认真问过你,你喜不喜欢我叫你小狗,我这人也挺自私的,有时候我想什么我就理所当然觉得别人会接受什么。叫你小狗是我的一份私心,因为你真的很像……我曾经养过的一条伯恩山,他后来去世了,但是你来了……就像他回到了我身边。但是你别误会,我不是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你,他是他……”   温浅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越说声音越弱,感觉说得语无伦次的,好像还越描越黑了。   “你……生气了么?”温浅讪讪地问程斯刻。   客厅的等没开,只有餐厅那边的光微弱地染了一些在身上,程斯刻的脸藏在一片阴影里,温浅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程斯刻才低声开口:“所以你在我之前,已经有一只小狗了。”   程斯刻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但温浅就是知道这是程斯刻难过的时候才有的语气,他的小狗难过了。   “不是的,你听我说,你是你,它是它,我从来没有把你们俩搞混过,我叫你小狗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程斯刻像他的小狗吗?   温浅快疯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哪怕一开始领养程斯刻确实是因为他像那只伯恩山,但那也只是一开始,后来他叫程斯刻小狗,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真就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奶狗似的。   温浅急得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还想开口解释,却听程斯刻问了下一句:“其实我来这里第一天就想问了,你房间的合照里面,揽着你的那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温浅闻言一怔,哑然当场。 第33章 日记本的秘密   温浅没想到程斯刻会突然提到印之遥,好像这几年自从有了程斯刻进入他的生活,他全身心都被牵在回忆里的日子大大减少了。   几年前他跟印承恪说要向前看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到底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说不好。   可好像有了程斯刻之后,他真的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了,换做三年前可能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程斯刻问他印之遥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那个曾经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说好会陪他一起长大一起变老的人,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温浅想,他无法否认。   甚至如果将程斯刻和印之遥放在一起,他不知道该如何比较谁更重要。   印之遥已经成为了他的沉疴,牢牢地嵌在他的骨肉里,用刀都无法割去。这样的人,他能说不是最重要的吗?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说些假话来哄程斯刻,但欺骗他,对他来说又真的公平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久到程斯刻的心脏跳得快蹦出喉咙口,久到他恐惧结果到已经不想再问的时候,温浅开口了。   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一个“是”。   那一刻,程斯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疼痛,闷闷的,一顿一顿击打着心脏。   他明白了,他不是温浅唯一的小狗,也不是温浅最重要的人。   那他是什么呢?对温浅来说,他是什么呢?   是生活若有似无的调剂品,还是无论温浅怎么否认他都还是会认为的那只伯恩山的替代者?   程斯刻从来没觉得那么难受过,难受得他想要发疯。   他想怨恨,他不知该对谁怨恨,对温浅吗?   他领养你,给你吃的给你穿的,悉心照顾你到现在,你该怨恨他吗?   还是怨恨自己呢?   怨恨自己总是迟人一步,到最后落得个什么都不如的地步。   还是说其实不论自己怨恨与否,对温浅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是他领养的一个孩子,不再是别的。   ……   “别再叫我小狗了。”程斯刻没再看温浅,垂着头低声道。说完,他起身朝很久没进过的自己的房间走去。   关门的那一刹那,他从门缝里看到了温浅朝他投来的复杂的眼神,随着门被缓缓带上,那眼神最终还是消失在门后。   程斯刻至少已经三年没有自己睡过了,从他被温浅领养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温浅睡。一开始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温浅睡觉闹腾,每天不是用脚踹他就是用手砸他,搞得他有一段时间都是抱着温浅的腰和腿睡。   后来因为被他一直这么绑着腿脚,温浅的睡姿好像也变得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豪放了,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也能相安无事。   但程斯刻却习惯了抱着温浅的日子,一下不用抱了他还不习惯,因此每次趁温浅睡着后,他还是习惯跟小狗似的用手紧紧圈住温浅。   温浅体质不好,常年手脚冰凉,而他跟个小暖炉似的,每次他都会将被窝暖的热热的,温浅才能睡个好觉。   而现在,程斯刻久违地躺在温浅隔壁房的大床上,颇有些纠结地想:“温浅没了他,晚上还能睡好觉么?”   温浅躺在床上也不好过,小狗从没跟他发过脾气,这次怕是真的被他伤了心了。   他想着,在被窝里使劲儿蹭了蹭脚,没有程斯刻的被窝实在是冷的够呛,他甚至都想不起来程斯刻没来之前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的。   等熬着冷意勉强自己睡过去之后,温浅久违地梦到了印之遥。   他们从穿着开裆裤时就玩在一起,一路陪伴着对方长大。印之遥比他大两岁,性格稳重又聪明非常。比起温晏对于温浅的不管不顾,印承恪一直把印之遥当作继承人来大力培养。   但哪怕有父亲和家庭过重的压力与责任强加于身,也无法抵挡印之遥对于温浅从始至终的肖想。   高中的时候,温浅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慌张无助之际是印之遥抱着他说:“如果你不敢喜欢别的男孩,不妨试着喜欢我,因为我会永远喜欢你、溺爱你、珍视你。”   温浅发现,喜欢印之遥其实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个人太优秀又太温柔,他填补了温晏的空缺,满足了温浅对于爱的渴望。   温浅本来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生活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得过且过,可是当他听到印之遥说想要成为一个心理医生时,他仿佛也被吸引着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高考结束,温浅跟随印之遥的脚步进入淮大修习心理学,经过印之遥的介绍拜在了田余明的门下。   那几年,印之遥一直以一个哥哥的身份陪在温浅身边,看着他的小朋友一点点喜欢上自己。他想等温浅大一点,再大一点,大到能分辨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了,再将选择权交到温浅的手里。   这一切也在依照他的期望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而正当一切都步入正轨之际,印之遥出事儿了。   那天是温浅十九岁的生日,印之遥约他在草莓山见面。   草莓山是属于他们俩的一个秘密,那是城郊的一座荒山,不算太高,但视野很好,站在山顶刚好够俯瞰整个南淮。   因为温浅爱吃草莓,后来印之遥不知道怎么就拿到了这座山的承包权,承包了之后也不开发,就请了几个农户在山里种草莓,碰上南淮的季节好,草莓的品种也选的小心,种出来的草莓竟然意外的好吃。草莓山一名,由此而来。   温浅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草莓成熟的日子,印之遥约他晚上九点在山顶见面。   印之遥想送给他的小朋友今年的第一筐草莓,也想祝他的小朋友生日快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在这一天问问温浅,能否正式跟他在一起。   这些都是后来温浅在印之遥的日记本里看到的。   可那天的印之遥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小朋友,他所开的车就带着他从草莓山的山顶连车带人地一直翻到了山底,车毁人亡。   在梦里,温浅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印承恪的电话,印承恪一辈子儒雅沉稳,却在那天抖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印承恪说,让他来医院,印之遥出事儿了。   赶往医院的路上,温浅一直一直在拨打印之遥的电话,可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不信印之遥出事儿了,他不相信。   明明从不失约的人为什么会不守信用?   他们明明马上就能拥有一个开始了,为什么一切却都戛然而止了?   他疯了一样冲进医院,却见不到印之遥。   印承恪和温晏联手拦住了他,他们说:“别看了,小浅,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看呢?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我喜欢的哥哥啊,为什么不让我看呢?   温浅跪着求了很久,求他们让他看一眼吧,就一眼,他不信印之遥走了,让他看一眼吧,看一眼他就死心了。   可印承恪和温晏却狠了心将他强行拖走了,温浅不能看,他接受不了的,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最后,温浅昏厥在医院的走廊上。   等到他醒来时,警方已经给出了事故调查结果,初步认定印之遥是自杀身亡。   温浅闻言拔了针头就从床上爬起来,冲出房门的那一刻碰巧撞上了来看他的印承恪和温晏,他紧紧抓住了他们的胳膊,用力摇着头哭道:“他们说遥哥是自杀,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他那天约了我,约了我在草莓山顶见面的,他约了我他为什么会自杀?”   印承恪和温晏面色沉痛,却并没有出现温浅意料当中的质疑,温浅不理解地看着二人,慌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相信遥哥是自杀吗?你们信警方说的吗?”   温浅的泪水像是流不完一样,他顾不上抹眼泪看着印承恪求道:“印叔叔,他真的不是自杀,他不可能自杀的。”   温浅和温晏好多年没说过一句话,却在那天几乎要给温晏跪下,他求他:“爸,你劝劝印叔叔,再查查吧,这个事情有问题,遥哥不是自杀。”   温晏比温浅印象中这些年似乎苍老了不少,头上多出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愈加明显。他别开眼不敢直视温浅,只是伸手先将温浅扶起来。温浅虚弱得都还站不住,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为什么不信我呢?”温浅放开了温晏的手,直视印承恪,冷静下来沉痛地问。   “算了老印,告诉他吧。”温晏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印承恪的肩膀。   印承恪浑身一抖,红肿的双眼望着温浅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加重你的心理负担。”   “阿遥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已经很久了。我们在他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很多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他一直自己给自己开药,尝试治疗自己,但。最终还是没熬过自己心理的那一关。”   印之遥有抑郁症?温浅脸色苍白地接连倒退几步。   他不相信:“不可能的,他有抑郁症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从来……从来……”   温浅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干净了,那一刻连他都不敢再问下去。   从来什么?从来没表现过?   到底是印之遥没有抑郁症,还是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   如果是后者,那他这些年……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   不是自诩喜欢他吗,可是连喜欢的人有没有抑郁症却都不知道,到了当下印之遥走了,他竟然没有勇气肯定道印之遥就是没病。   原以为二人心意相通无所不言,却不想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要求印承恪翻案,明明印承恪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后来,印承恪将印之遥的日记给了温浅。   印之遥的日记里没有任何跟抑郁症有关的内容,满满一本都是温浅,是他捧在心上的小朋友。   温浅在后来的岁月里,无数次地翻看这本日记,想象着印之遥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心情。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印之遥对温浅生日的期待,他想在那天对温浅告白。   这也是温浅对印之遥的死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如果那天他决定告白,又为何会在见到温浅前突然自杀。   温浅不相信印之遥会自杀,更不相信他会选在草莓山自杀,印之遥是最温柔的人,他做不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可事已成定局,无论他再怎么追究也无法再知道真相。   梦境的最后,温浅再一次拿起来那本日记,他一页页翻到最后,却在无意间发现了接缝处不仔细看不会轻易发现的一点撕扯的痕迹,他刚想细看,却被“砰”的一声惊醒。   从梦境当中抽离出来时,温浅才发现已经早晨了,刚才那一声估计就是程斯刻出门的关门声。   温浅这才想起昨晚和程斯刻闹得不愉快的事情,如今这孩子连他的车都不坐了。   温浅叹了一口气起了床,下地那一刻他的双脚被地板冰的一激灵,突然闪过了刚才梦境中的一个片段。   那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温浅仿佛脑袋里装了个大钟,此刻被哐当一声敲响,三魂六魄都齐齐震了一下。   不对,有哪里不对!   他顾不上穿拖鞋大步朝书桌边的抽屉走去,用钥匙开了最底下抽屉的锁,拿出了那本这两年已经逐渐看得少了的日记本。   温浅发觉自己翻书的手有点不自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将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看见接缝处的时候瞳孔猛的一缩。   接缝出跟梦里出现的分毫不差,在极不明显的地方会有一些不太平整的凸起。   温浅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摩挲那条缝隙,能微微感觉出来一些断掉的纸张的茬在轻轻戳着他的指腹。   感受到这一刻的瞬间,温浅跟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他牢牢盯住那条缝隙良久,才重新小心翼翼地将书合上。   做完一切温浅回神,才发现手心已经一片濡湿。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真是又粗又长(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第34章 我高山哥懂得真多!   程斯刻今天没课,期末最后两天了,学校放了学生的假在家休息备考。但他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了门,名曰出门复习,其实自己心里知道就是想躲着温浅。   程斯刻边晃荡边踢着脚边的石子,心神不宁。   他就没和温浅吵过架。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吵架,是他单方面向温浅下了通牒。   不是……程斯刻第十次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跟温浅这样说话?他怎么舍得跟温浅这么说话。   除了他小时候装病的时候温浅斥责过他,这么多年连重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   他呢?莫名其妙生气就算了,还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还跟温浅分房。   这是程斯刻最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之一。   他竟然气头上糊里糊涂跟温浅分了房,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昨晚一整晚睡不好觉,手脚空落落的没个能抱在怀里的人,十分不得劲儿。   可他就是忍不住在意啊,在意他不是温浅唯一的小狗,也在意那个叫做印之遥的人。   他也在努力思考自己这种想法到底是为什么,或许就像温浅说的一样,他就跟小狗似的,小狗都希望主人眼里只有他一只小狗,不想跟别的小狗分享主人的宠爱。   他是这么想的么?不知道。   程斯刻烦死了,他强迫自己去图书馆埋头苦读了一天,以此来分散自己的心神。硬生生熬到晚上七点,直到肚子咕嘟叫了一声,除了早餐,他这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程斯刻理了书包往外走,本来想着在路上随便找个面馆吃碗面得了,结果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浅声心理诊所”,诊所还没关门,但这个点其实已经没有病人了。   程斯刻没敢光明正大地进去,他做贼似的扒在门口,探出一颗脑袋朝诊所里看。大厅里只有前台的护士小姐姐,一只小布偶溜达到玻璃门后,跟程斯刻大眼瞪小眼,程斯刻朝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布偶翻了个白眼高傲地走了。   正当他还要朝里仔细看看的时候,一声低沉的男声贴在耳边悠悠响起:“贴这干嘛呢?”   程斯刻差点吓蹦起来,强压住音量的一声“草”脱口而出,他猛的回头,看到了以跟他一模一样的姿势贴在门上偷看的王高山。   “你走路不出声呢?”程斯刻拍了拍心口,退了两步跟王高山拉开了距离。   “不是我看你在这儿做贼似的,我以为你在偷看什么好看的,那我也想看看呗。”王高山扯出一个自觉良善的微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里显得尤为耀眼。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这样一站他和程斯刻的身高差就体现出来了,程斯刻跟他说话还得仰着头。   “你不进去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干嘛?温浅还在呢,没走。”王高山纳闷。   鳯 “我不找他。”程斯刻还有点别扭,转开脑袋生硬道。   “哟,你还有不找他的时候?怎么啦,吵架啦,生气啦?”王高山心想,小屁孩嘴硬的模样跟温浅简直一模一样。   “没吵……也不是没吵,就……反正就那么回事儿。”程斯刻心烦道。   怎么怎么回事儿?王高山听乐了,这是难以启齿还是怎么着?   这人心眼焉坏还好打听,最爱听人八卦,当下揽了程斯刻就往“妄高山”走去,边走边哄道:“没吃饭吧,走走走去哥那边吃两口,有什么事儿你跟哥说,哥帮你琢磨琢磨。”   程斯刻这次倒没有强硬拒绝,半推半就地就一脚跨进了“妄高山”,主要是实在是肚子空空,他刚在街上就闻到“妄高山”的味儿了。   王高山的后院有一个竹子搭的小凉亭,里头有张长木桌,两人挑了一头坐下了。等几个小菜上齐,王高山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了眼程斯刻还空着的杯子,犹豫了片刻问了句:“来点?”   “不来,我没成年。”程斯刻眼里只有菜,边往嘴里夹边拒绝道。   “害,你还挺守规矩,没事儿,有哥在呢,还能醉了你?”王高山糙汉劣性暴露,不由分说地往程斯刻杯子里加了小半杯。   其实程斯刻对酒也有些好奇,严格来说他对一切成为大人的行径都很好奇,他想快点成为大人,成为能真正保护温浅的大人,做梦都想。   他端起杯子试着尝了一口,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嘛!   他浅尝一口后放下酒杯继续干饭,不停地往嘴里扒饭夹菜,这么大的小男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桌面上一切能吃的东西,王高山被逼得最后只能啃面前的一盘下酒用的花生米。   “不是,您这架势,温浅平时不给你饭吃啊?”王高山看得牙痛,这什么饿死鬼上身。   “别瞎说,就今天在图书馆呆久了,没吃饭。”程斯刻头也没抬,把最后一盘炒土豆丝用手端到自己嘴前,跟喝粥似的将一盘土豆丝扒了个干干净净。   砰一声放下碗,程斯刻的饱嗝儿才姗姗来迟。   他拿酒当水使,几口将杯子喝得见了底。王高山贴心地问到:“给你续点儿?”   “不,饱了,嗝。”程斯刻舒服了。   “所以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么?白天我见到温浅了,他心情可一点都不好,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儿。”王高山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饶有趣味地问道。   程斯刻半杯酒下肚,胆子肥了话也多了,瞅着王高山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刚喝酒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有些酒劲儿上头,他迷迷瞪瞪地撑着手肘诚心问道:“你说,温浅到底有多少小狗?”   “噗,”王高山一口喝进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程斯刻往后退了退,颇为嫌弃地看着王高山。   “咳咳咳……”王高山呛得老脸都红了,“看不出来啊,温浅年纪轻轻的,玩这么开呢?“   说啥呢?程斯刻听不懂,他自顾自郁闷道:“我只有他,可他不是只有我。”   这回王高山听懂了,合着这孩子闹小脾气呢,害,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就这么点事儿还值得闹别扭呢。   王高山单身多少年了,心里那点柔情缱绻的心思早就被岁月磨没了,根本理解不了程斯刻心里的那点伤春悲秋,但幸好他也不是肚子里全无墨水,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还看过几本言情小读物,对感情中的拉扯之道还颇有一番深刻的见解,见程斯刻苦闷,当下揽过程斯刻的肩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就是你小心眼了不是,哥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这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最忌讳的有两点,这一啊就是互相之间不留距离,二就是太把对方当回事儿。”   “有一句话你听过吧,距离产生美,你懂啥意思不?”王高山吹了半瓶啤酒,这会儿大马金刀地横跨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拍了拍程斯刻的胸口。   王高山手劲儿大,程斯刻被这一下两下的差点拍吐出来,他忍了忍附和道:“知道啊,但是这话不对。我离得近温浅也很美,我每天睡觉都能看到,他皮肤细的连毛孔都看不到。”   “诶呀肤浅!这句话不是你那么不理解的……不是,那什么,你现在还跟温浅睡在一起?!”王高山说着说着回过味来,嗓门都提了一个八度。   “啊。”程斯刻愣愣点头。   “你都多大了你们还睡一起?你没断奶啊?”王高山不可置信道。   “我?”程斯刻很委屈,也不明白,“不是大家都这样的吗?”   “谁跟你大家啊大家!老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被我妈扔另一个屋里自己睡了。”王高山算是开了眼界了,难怪程斯刻得纠结什么唯一不唯一的问题,这快被温浅惯成哥宝男了!   草,王高山生平最厌恶这种生物,责任心在此刻油然而生,他决定替温浅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孩。   “小弟,大哥跟你说,你如果不想像现在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就必须要在感情里面占据主动权,这一点不管对于亲情友情爱情什么的都是通用的。”   “怎么占据主动权?”程斯刻觉着自己越来越晕,但此时正值关键时刻,他还是摇了摇头强打了精神。   “就我刚才跟你说的两点,你得品,细品。第一,你现在也大了,该试着和温浅保持一定距离了,离得远了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你就看得清了看得明白了,温浅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王高山话没说完被程斯刻大着嘴巴义正言辞地扬声打断:“温浅没有缺点!”   王高山恨铁不成钢地扇了程斯刻一巴掌:“盲目!你这就是盲目!谁能没有缺点啊,神仙还得睡觉放屁打磕呢。”   程斯刻揉了揉被扇痛的脑袋,委委屈屈地小声哼唧:“温浅就是没有缺点嘛。”   “大人说话小孩别打断。”王高山一把捂了程斯刻的嘴,继续道,“第二,就是别把对方太当回事儿,你看你现在满心满眼就温浅一个人,抑郁了吧,今天担心温浅外边有人了,明天担心温浅哪天不要你了,累不累啊。”   “你听过两句话没,由爱故生怨,由爱故生怖,妈的老子可真有文化。就是说,你一切不好的情绪都是因为你太把温浅当回事儿了。”   “那我怎么不把他当回事儿啊。”程斯刻在王高山的掌心里闷闷道。   王高山见状松了手,开始在空气里瞎比划,闻言大声道:“这还不简单,从今天开始,多出去见见世面,多交交朋友,你的生活里又不是只有温浅一个,其他人你都当屁处了吧。”   程斯刻闻言一怔,尴尬地不吱声,还真给王高山说对了,他真就是拿其他人当屁处的……   程斯刻从被温浅领回家那一刻开始,就满心满眼的只剩温浅了,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过客,他从未往他们身上放什么心思,也没有任何要结交的欲望。这么些年在学校,他也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特别亲近的老师,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   他一直以为这没什么,他有温浅就足够了,可现在看来,难道他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反而会失去温浅吗?   如果他尝试着往心里装更多别的事物,温浅会反而更在意他一点吗?   其实王高山说的,不无道理啊……程斯刻感到自己有点被说服了,他此时对王高山的观感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好,这人的形象一下在他心里伟岸了起来。   我高山哥懂得可真多!   “山哥,”程斯刻晕乎晕乎地没发现自己称呼都改了,“那你有特别当回事儿的人吗?”   王高山愣了片刻,低头猛灌了一口酒,他抬头看着后院通道处仿佛站着一个人,像他悄悄放在心里很多年的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目光飘忽却始终离不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呆呆地回了一句。   “有。” 第35章 凉亭之吻   王高山今晚估对了程斯刻的一切心理,却错估了程斯刻的酒量。   他还在朦胧间遥望那个人影,就听见身旁“砰”的一声,程斯刻的额头砸在了桌上,这小孩被半杯啤酒放倒了……   王高山回神,嗤笑一声,想了想觉得这小孩太可爱了,于是咯咯咯笑了起来。   他闭眼狂笑中,那个人影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桌前。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王高山听见那人问道。   妈的怎么声音都那么熟悉。   “笑程斯刻哈哈哈哈,小孩太逗了,半杯酒就倒了哈哈哈哈哈。”王高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胡乱抹了一把,睁开眼睛随意向上一抬,半拉笑意卡在了嗓子口。   林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回忆道:“笑人家呢?你以前半杯啤都喝不了。”   王高山不笑了,他见到林樾酒一下醒了不少,微微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来了?”王高山没敢多看林樾,心虚似的先移开了眼。   林樾看破王高山的一切小动作,也不点破,掏出手机给温浅发了条消息,接着把手机扔进了裤兜里。   “刚来找温浅说些事儿,看也好久没见你了,就来看看,上次的伤都好了吧。”林樾说的是程斯刻被绑架那次王高山的骨裂。   “早没事儿了。”王高山摆摆手。   林樾看着王高山躲避他的眼神,心下不快,刚想再开口时,温浅来了。   “山哥,小狗是不是在你这……”温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大步从中堂过来,瞅见一脸潮红额头磕在桌上的程斯刻和脑袋旁喝的精光的酒杯,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你不会喂他喝酒了吧!?”   王高山此时有种带坏小孩子结果被人家家长找上门要说法的心虚感,他手脚不知往哪里放地推了一把睡过去的程斯刻,结果没控制好手劲儿差点给小孩推地上去,幸亏林樾在一旁接了 一下。   两人在交接程斯刻的时候手心与手背贴到一起,一个火热滚烫,一个体寒微凉,双方碰到对方那一刻都是一愣,王高山急忙松回手,温浅上前两步从林樾手里接过程斯刻。   程斯刻已经睡得找不着北了,温浅又急又气,也顾不上找王高山讨个说法,将程斯刻撑在自己的肩上,一路拖着人往外走。   “那什么,要……要帮忙吗?”王高山看着温浅那吃力的样儿,有些难得的良心发现。   温浅背对着他摆摆手:”不用,明天再找你算账。”   直到温浅扶着程斯刻消失在中堂拐角,林樾才轻声笑了一声:“真行,骗小孩子喝酒。”   王高山有些脸红,心想这也不怪我啊,我哪知道这小孩酒量那么差。   “不请我喝一杯吗?”林樾在王高山的头顶问道。   “啊……请,请坐。”王高山跟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拉开了程斯刻刚才坐过的凳子。“喝点吗,我去拿个新的杯子给你。”说着就要起身,被林樾拉住。   林樾没那么多讲究,拿过程斯刻的杯子用袖子擦了擦,就自顾自倒上了酒。   王高山见状一愣,讪讪坐回了位置上,带着些苦涩尴尬道:“你以前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   王高山还记得,林樾是少爷当兵,一开始到他们队里的时候还娇气得很,嫌他们这些人汗臭,洗澡都不愿跟他们一起洗,别说共用一个杯子这种事情了。   没想到这些年不见,林樾变了不少。   “人都是会变的。”林樾笑着瞥了王高山一眼,“你不是变化也很大么?”   王高山闻言笑了一声,并没有搭话。   “所以,”林樾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了。”王高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眼神专注仿佛根本看不见身旁的人盯着他的灼灼目光。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林樾这次却没有容许王高山像上次一样打马虎眼,寥寥几笔带过,他今天来是冲动,更是挣扎之后所下的决心,他就不是来跟王高山打马虎眼的。   王高山几句话在嘴里兜兜转转,说我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说我忘不了在部队里的那些日子?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当着林樾的面说这些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这不能够。   最终,王高山哑然良久,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妈去世了。”   林樾闻言一怔,当下内心闪过了很多猜想,他有些艰难地问出口:“是因为……我们俩的事儿?”   王高山摆摆手,从兜里掏了根烟,点燃了烟头,火星闪烁在他静默的眼眸里,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椭圆形的烟圈,几点零星的烟沫掉在他的裤子上,被他随手掸去。   “不是。”王高山没看林樾,盯着远方不知何处开口,“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没撑几个月就走了。”   林樾哑然,他还记得王高山的母亲,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妇女,,跟王高山一样人高马大,体格健硕,性格火爆泼辣,但其实是很勤劳能干的一个女人。王高山从小没有父亲,是王母一个人把王高山拉扯大的。   老太太其实什么都好,但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接受不了同性恋这回事儿。乍一撞破王高山和林樾的私事儿,也口不择言骂过林樾。   但其实林樾不怪她,是个人乍一看到那种场景都没法接受,况且其中一个主角还是自己的儿子。   那么一个看起来身体康健骂起人来三句不用喘一口气的老太太,怎么会得了那么痛的病呢?   王高山似是感到他心中所想,也低声道:“老太太本来那么强壮一个人,到最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一只手就能轻轻抱起她。到最后也没力气骂我了,就抱着我哭,让我别走歪路,好好娶媳妇儿生孩子。”   林樾听了这话沉默良久,他又一个问题想问出口,但又实在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王高山了解林樾,他弹了弹烟灰,自顾自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答应。”   林樾抬头看向王高山的侧脸,这人老了,但那些线条和纹路依旧是他最熟悉的样子,良久,他才轻笑了一声:“你真不孝。”   王高山闻言也跟着笑了:“是啊,我真不孝。”   但如果答案是这个,林樾好像找回了他的底气。   “王高山,”林樾问道,“你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王高山没什么犹豫,他回头看向林樾,眼神中有释然后残留的淡淡哀伤,他说:“退役。”   “那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林樾没有停下他的问话。   王高山深深看着林樾直白的目光良久,垂头轻声笑了一下,道:“退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谁都明白王高山话里的意思,有些事情不用说明,但就是谁都知道。   良久,林樾开口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的。”   王高山闻言抬烟的手一顿,淡淡道:“别这么说,我负担不起一个人的命运。”   “是么?”林樾直视着王高山,轻笑一声,“我以为从你把我骗上床开始,我的命运就捏在你手里了。”   王高山承受不住林樾如此具有逼迫性的眼神,他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我为我的年少轻狂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你应该为你的年少轻狂负责。”林樾不吃王高山这一套,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王高山承认他放不下他。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从高往低处俯视王高山,这人酒量还是差,这么一会功夫脸已经全红了,呼出的热气差点灼伤他的手。   王高山低着头,扯着嘴角,想要躲避却发现他早已避无可避:“如你所见,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林樾说:“你曾经说过,你这辈子只做两件事,杀敌和爱我”   王高山感受得到林樾在一步步将他的后路封死,艰难道:“林樾。”   林樾俯下身,浓烈在情绪在他瞳孔里翻涌,王高山被迫被林樾的目光灼伤。   “杀敌的那把枪你是没有了,被兵器库的老高收走了,现在还在当镇馆之宝。”林樾在他身边仿如勾人的鬼,轻轻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王高山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了一下。   “但爱我的那把枪。”林樾手下用力,王高山闷哼一声,瞳色一下变得深不见底,望着林樾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   “我试过了,你还没丢”   林樾话毕,笑着吻了上去。   王高山一愣,他没想到林樾胆子这么大,幕天席地就彻底不管不顾,明明从前的他是最要面子的那个人。   而从前的他,也确实是他的心上人。   林樾的吻不再像从前,变得霸道蛮横横冲直撞,他不由分说地撬开了王高山因怔愣而错失防守的牙关,开始长驱直入横扫过王高山嘴里的每一处平坦或起伏的地方。林樾的手扣住了王高山的后脑勺,将王高山压向自己。   他舔舐、啃咬、拉扯,用王高山一点点教会他的东西反哺给身前这个人。   后院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就算有林樾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嫌俯身麻烦,于是长腿一跨跨坐在王高山的大腿上。双手环住王高山的身体和脑袋,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王高山的思想正在剧烈的挣扎,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林樾,于是想要狼狈逃离,可林樾像是吃准了他的心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热意和酒意就这么一起高速蒸腾,王高山能感受得到自己的每一丝变化,他的呼吸变得灼热,内心无数好的不好的念想在体内横冲直撞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被撩拨得快疯了。   林樾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感,轻轻舔了舔他的喉结。   王高山双眼赤红,那一刻他脑海中的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手上用劲儿一把将林樾反压向自己。   他探出舌头,凶猛地回应着林樾的吻,比起林樾来,王高山的霸道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他的凶狠与掠夺一下子就将这场博弈的主动权握回了自己的手上。   两人的呼吸滚烫,灼烧着残余的岌岌可危的理智,气温在这个小凉亭里迅速爬升。   粗喘和零星吞咽的声音都在刺激着两人所有的细胞和给感官,林樾忍不住了,他的唇与王高山暂时分离,他们的额头相贴。   林樾甚至喘不匀一口气,他黏声道:“去你房间。”   王高山闻言,就着林樾环绕的姿势将人一把抱起,起身往后院通往楼上的楼梯走去。   王高山不用看路,他太熟悉这里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跟林樾接吻,林樾太粘人了,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跟他分离。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一直走到三楼的房门口,王高山一脚踹开了房门,抱着林樾走了进去,用脚勾上了房门。   他们对彼此的太熟悉了,哪怕多年不见,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也像印刻在灵魂里的烙印。   林樾没有忍住闷哼出声,被王高山轻轻掩住了嘴巴。他的热汗沾湿了眼睛,迷糊了眼前的身影。   他等着王高山来寻他,寻到他,将他高高抛弃再重重落下。   那是他们最契合的方式,是风,是云,是海浪。   如若就此沉至海底,他想他愿意跟王高山死在一块儿。 第36章 兴师问罪   温浅将程斯刻从“妄高山”带走后,连白大褂都来不及换,把程斯刻扔上副驾,一脚油门开回了家。   到家后温浅下意识想把程斯刻往自己房间扛,结果程斯刻跟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从温浅肩上抬起脑袋来。嘴里念念叨叨。   温浅凑近了听,程斯刻迷迷糊糊道:“保持距离,不当回事儿,保持距离,不当回事儿。”   说什么呢,温浅皱眉。   程斯刻放开了温浅的胳膊,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含糊道:“我去,我房间,睡。”   此刻的程斯刻精神恍惚,毫无意识,但这小子遇事儿不含糊,他没忘呢,王高山告诉他的两点忠告,他并铭记于心并随时打算实践。   王高山坑人不浅,还碰上个啥也不懂的二傻子,两人凑在一块的后果就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程斯刻打了个酒嗝,缓缓朝自己的房间飘过去,他记得,得保持距离。   温浅看见程斯刻的反应,内心很受伤,想着小狗这回是真生气了,以后都不打算跟他睡一起了吗?   他无奈跟着一头把自己栽到床上的程斯刻进了客卧,将小孩的鞋袜衣裤都脱了,光溜溜的给他滚进了被窝,想着不放心又拿来毛巾打湿了给他浑身擦了一遍身子,最后拿了个枕头给他垫高了,以免他晚上胃里反上来呛着自己。   做完这一切,温浅打算离开,刚回身却被程斯刻拉住裤腿,程斯刻眼睛都没睁开,嘴巴吧唧了几下,哼唧道:“温浅,就是没有缺点。”   温浅一脸无语,心想是真醉了,都不跟我睡了,还我没缺点呢。   他将程斯刻的手放回了被窝里,离开了客房。   温浅起床的时候,程斯刻已经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这孩子聪慧也从来不会浪费自己的天赋,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比谁都自律。   要温浅说,程斯刻这么一身伤的还是别折腾了,但现在温浅不好开口,程斯刻又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儿,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早上起床照常给温浅准备好早餐,刚准备去叫温浅起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得温浅保持距离,皱着张小脸纠结半晌,还是把早餐留在了锅里,自己背着书包先出了门。   程斯刻坐在图书馆里,双眼放空,神情凝重,面前的第七十三页已经摊开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挪过窝。   他搭着脑袋想,温浅起床了吗?能看到他留的早餐吗?万一冷了他自己知道用微波炉热一下吗?就这么就着冷的吃了他会胃痛吗?早知道还是留下来一起吃了……   程斯刻心烦意乱,心想保持距离也太难了,王高山能想出这种法子,想必他自己一定是个十分自律恪守己规的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十分自律恪守己规的王高山赤着个膀子搂着怀里的林樾在睡梦中打了两个喷嚏,成功把迷迷糊糊的林樾打醒了。   林樾迷瞪地睁眼盯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足足缓了一分钟,才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这么一坐牵动了昨晚的一些记忆,不适感让林樾下意识“嘶”了一声。   “卧槽,几点了?”林樾看着窗外的大太阳惊恐地问道。   王高山迷瞪着懒散惯了,还醒不过来呢,林樾瞥了他一眼,放弃了跟他沟通,自己拿过手机一看,赫然已经八点半了。   靠!要迟到了!   他慌慌张张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换衣服的时候王高山跟只熊似的从背后贴上来了,抱着人磨磨叽叽不放手。   “诶你松开,我要迟到了。”林樾向后推了一把王高山,但碍于天生的体格差距,王高山分毫不动。   “警花,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啊,你昨晚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王高山跟昨晚判若两人,仿佛这个炮直接把两人多年的隔阂给轰没了,粘着林樾哼哼唧唧。   林樾都快急死了,嫌弃道:“都睡到手了还珍惜个屁,赶紧给老子松开。”   王高山不乐意地撇撇嘴,跟小媳妇儿似的委委屈屈缩了手,一脸怨妇地盯着林樾扒拉裤子。   林樾抽空瞥了王高山一眼,就一眼就把人逗笑了,他上手摸了一把王高山有些粗糙的脸,安抚道:“乖乖独守空闺,等小爷下次再来临幸你哈,乖。”   说着随意踩进了皮鞋,风纪扣都没扣好,外套拿上就推开门匆匆往楼下走,   林樾一边走一边还在把衬衫往裤腰里头使劲儿塞,一时没注意前方的路,他匆匆转过楼梯拐角无意瞥了一楼楼梯口一眼,这一眼直接把他定在了原地。   直接几米开外温浅站在楼梯前跟盯怪物一样盯着突然出现的他。   林樾:……   温浅:……   林樾匆匆几下把自己的衬衫塞好,慌不择路差点一脚踩空扑到温浅身上,他堪堪稳住身形,绞尽脑汁想要解释下当下这个诡异又尴尬的场景。   他刚硬着头皮开口说了句“要不你听我解释……”就被温浅打断。   那一瞬间,林樾从温浅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恍然大悟、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等多种极具表现力的表情。   温浅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停留在勃然大怒上,只见他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差点把整栋楼都要震塌的音量喊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日你姥姥个王高山,你让我家小狗跟我保持距离,结果自己跟人保持距离保持到床上了,你他妈不是人!”   半个小时后,王高山唯唯诺诺地坐在了温浅面前的小板凳上,他酒醒了,知道心虚了,此刻正双脚并拢,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温浅依靠在旁边的桌子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说吧,昨晚喝了酒都跟我们家小孩放了些什么屁。”温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情十分不忿。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给了点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王高山越说声音越低。   温浅气得用手指颤颤巍巍点着王高山:“好个建设性的意见,程斯刻已经开始不理我了。”   王高山表情有些委屈,他哪知道程斯刻还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连点过渡都没有。   “不是,这真不怪我,我就是让他也要适当和你保持些距离,距离产生美嘛。你品啊,你细品,你不觉得你们俩的距离太近了吗,程斯刻现在也是半大孩子了,你作为他哥也要给孩子独立成长的空间。你们不可能绑定一辈子吧。“   温浅闻言一怔,倒没有立刻反驳王高山,反而低下头沉思起来。   王高山不说,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和程斯刻的距离太近了嘛?   从他领养程斯刻开始,他就没和程斯刻分开过,甚至睡觉都是在同一张床上,他将程斯刻当作他养大的小狗,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想来,如果把程斯刻当作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十三岁少年来看,再过五年他都要成年了,他们到现在还睡在一张床上真的是正常的吗?   温浅越想越不对,深怕把程斯刻养歪了,他眉头紧皱问道:“所以,在你看来,我们这样相处其实对程斯刻的成长不好?”   王高山一见温浅气势削弱,立刻顺竿子就爬,当即挺直了腰板,话里多了三分强装出来的底气,收着劲儿把话给圆了。   “……也不是说不好吧,就是咱也得培养孩子一些独立性嘛对吧,程斯刻就是有点……有点太依赖你了,这就导致他会钻牛角尖,他想成为你唯一的特殊的那一个。”   “但哪有可能呢,阿遥……我就不说了,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甚至有可能结婚生子,你不可能一辈子就他一个人。反过来说也一样,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也要学着去认识结交其他人,他的世界里也不可能永远就你一个。”   他的世界里不可能永远就你一个,温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脏犹如被尖锐之物重击,仿佛生了锈的图钉狠狠地刺入血肉。   因为他知道,王高山说的是对的,而这个问题他竟然从前从未想过。   这么多年来,程斯刻几乎从来不讲学校里发生的事认识的人,他好像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他对这个世界所投射的感情几近于无。   他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孤魂,将所有的情感反馈都给了温浅,只渴求着在温浅的怀里找到一份安眠。   温浅表情有些空白,他带着些迷惑和心乱问道:“我是不是把程斯刻教坏了?”   “啊……那没有吧,现在纠正也来得及啊。”王高山被温浅如此凝重的表情弄的有点心虚,暗想自己是不是说过头把人吓到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说的没啥错,但温浅和程斯刻的情况毕竟特殊,乍一这么灌输新的世界观这两人怕是一个比一个崩塌。   这话没说服温浅,王高山只见这人一脸兴师问罪地来,一脸行尸走肉地走了。走到后院门口没小心看路,还被抬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王高山内心颇为唏嘘,这打击好像受大了啊。转头又暗自庆幸,幸好温浅顾不上他和林樾这档子事儿了,要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想起林樾,除了昨晚的食髓知味之外,王高山的愁绪跟他的酒醒一样姗姗来迟。   这下可拿林樾怎么办呢?   温浅说的没错,说好的保持距离,结果给保持到床上了。   当初他选择退役,一是因为受伤,二是不想再耽误林樾。现在呢,林樾已经不在部队了,甚至看起来铁了心要追回他,那他一直以来的逃避和拒绝还有意义吗?   早上那会儿人还没清醒,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谈恋爱的时候,黏黏糊糊的不肯分开。可现在酒彻底醒了,理智开始回笼,那些年错失的时光和当中所孕育出的隔阂就再一次横亘在他们中间。   王高山想着扇了自己一巴掌,喝酒误人,自己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他太了解林樾了,林樾是打定主意就不会放手的类型,如今他放纵了自己和林樾这一回,林樾就更不可能再放过他。   可话说回来,难道自己就想放过林樾吗?就算他嘴巴说不想,可身体的反应总是骗不了人的。他还爱林樾。   那眼下,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37章 小狗的间谍   期末考之后,初一就正式结束了,程斯刻暑假里也没放过自己,给自己制定了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   每天清晨就跑去图书馆,一直到傍晚回来给温浅烧晚饭。他恢复了之前的习惯,每天晚上雷打不动要给温浅送盒饭,为此王高山生气了好久,觉得程斯刻是不放心他“妄高山”的饭菜。   王高山现在摇身一变在程斯刻眼里那就是人生导师指路明灯,地位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为了哄好王高山,程斯刻还特地花了两个月的零花钱孝敬了王高山一条中华软包,高山老板吃人嘴软,立刻与程斯刻站在了统一战线,每天负责给在图书馆的程斯刻远程同步温浅的情况。   其实会帮程斯刻主要也是因为高山老板实在是有点忍不了了。   程斯刻现在说跟温浅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每天白天不见人影,晚上送个饭也不再盯着温浅一口口吃下去,等温浅吃完收拾好转身就走,看似一点留恋没有。   但其实程斯刻都快把自己拧巴死了,每天给温浅送完晚饭就溜到“妄高山”的吧台前坐在唉声叹气。   就这么叹了小半个月,成功把王高山叹疯了。   他诚心发问:“哥,到底怎么个事儿,你再叹下去我这店都要被你叹衰了。”   程斯刻瞥了王高山一眼,心想还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你知道跟温浅保持距离,对一只小狗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儿吗?   程斯刻委屈死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问题是他还是主动出门流浪的!见不到温浅的每一天都没劲,没劲儿透了!   温浅都在干嘛啊?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吗?有好好工作好好想他吗?   想他?温浅怎么可能还会想他,他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温浅不会喜欢不听话的小狗的。   那要现在就回去求和好求原谅求继续黏黏吗?   那不行,他要让温浅更在意他,就得跟温浅保持距离。在温浅没有强调他的唯一性之前,他也不要当温浅唯一的小狗了!   可是小狗还是会想温浅啊……于是程斯刻孝敬了一下他师傅,用一条中华软包换取了他师傅替他当间谍的机会,每天的日常就是监控一下温浅都在干什么。   监控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温浅每天都见谁了呀,都几点吃饭呀,中午有没有好好睡午觉呀,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在诊所门口晃悠啊。   王高山听了噗一声吐了嘴里的茶,诧异道:“要真有不三不四的人怎么办,你上去揍他们?”   “就你?”王高山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斯刻,成功把程斯刻打量毛了。   这小屁孩秀出自己硬凹出来的肱二头肌,成功把八块腹肌的猛男王高山笑到了桌子底下去。   不论怎么说,王高山当间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于是温浅纳闷了,他看到王高山第三次晃晃悠悠晃进诊所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诚心问道:“你最近很闲?”   “啊,没有啊哈哈哈哈,我就看看,就来看看。”王高山摸了摸鼻子尬笑,带头朝温浅办公室走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回了,你干脆住这儿得了。”温浅叉着腰,用怀疑的目光盯住了王高山,眯着眼道,“你不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我对劲得很。”王高山走在温浅前头晃了晃指头。   “你是不是……”温浅拖长了语调。   “是不是什么?”王高山一边问一边推开温浅的办公室门。心想他装的挺好的呀,这么快就要被发现了吗,不应该啊。   “是不是来这里偶遇林警官的?”温浅一脸看透的表情。   王高山内心松了一口气,手都握在门把手上了,闻言回了个头从容道:“是啊是啊,我想林警官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不就得到你这儿逮人……?”   王高山一边说话一边推开门,一回头从容的笑意从嘴边光速消失,一个“么”字隔了半晌才姗姗来迟。   只见几米开外,林樾正坐在温浅的办公桌前,回身面对着他伸出双手带着期待的语气道:“你要逮捕我?来吧!”   王高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温浅嫌烦地推了一把。   “不进去杵在门口当门神呢?”   王高山瞬间像是见了猫的耗子,变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连眼神都不敢多看林樾,只尬尬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樾早就知道王高山这脾性不可能一次炮就解决所有问题,故而看见王高山的反应也不意外,耸耸肩回答道:“温浅找我有事儿,我就来咯。”   “哦哦有事儿好有事儿好……哦不不不是”王高山下意识附和了一句,附和完才反应过来找警察有事儿好什么好,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感情还,挺好。”   “嗯,感情是挺好的,可惜撞号了。”林樾悠悠道。   温浅噗一声笑了出来,王高山反应了半秒才明白过来林樾说的什么意思,当即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一张粗糙的脸还透出了几分尴尬娇羞的红。   王高山眼神乱飘,干干地开口转移话题道:“你们,啥事儿啊?”   温浅和林樾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王高山回过味来了,知道这是不方便说的意思,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等到王高山和林樾都走后,温浅才皱着眉头在沙发上坐下。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温浅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林樾,第一次找他就是就是程斯刻喝醉那天,那是温浅第一次跟林樾说印之遥的事情。   印之遥的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林樾还不在警队,这件事情他凑头到尾都没有接手过。   温浅跟林樾说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也说出了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一个想法。   他始终认为印之遥不是自杀。   之前一直没有证据,虽然现在也没有,但是那本少了一页的日记本却给他敲了一记警钟,他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越发的扑朔迷离。   他将那本日记本给林樾看了,林樾用手摸了最后一页那个奇怪的接缝处之后,也皱着眉头说道:“摸起来确实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跟其他页的接缝处摸起来并不一样,不过这点感觉很细微,不仔细摸的话是摸不出来的。”   “我在想,如果我们觉得有一页内容写的不满意想撕掉这一页,会小心精细到这个份上吗?我自认我不会,遥哥也不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所以我总觉得这最后一页……”   “有人故意撕掉了它,并且不想让人发现日记本少了一页。”林樾接道。   温浅点点头,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厚的怀疑。   印之遥自杀的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几年前的案件早就已经结案归档,当时因为是以自杀为结论结的案,也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和证据,这就导致要重新追查起来困难重重。   林樾旁敲侧击去跟已经负责案件的前辈打听了两三天,但并没有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因为这个举动还引起了南淮市公安局副局周局的注意。   周局特意问了他怎么突然开始纠结已经结案的案件,被他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了,但周局说的一些话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你现在是副队,以你的履历很快就能升正职,这个阶段每一步都很关键,不要被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分心,也不要对一些已成定局的事情过于关心,行差踏错你的前程就会受到影响,你自己要有分寸。”   周局这话说的虽然没有点明,但警告的意思也很明显,印之遥自杀案他关心不得,可为什么?如果真的是一个简单的自杀案?有什么不能追问的?   今天再次来找温浅,其实就是同步给他这个消息,追查印之遥自杀的案子受到了上头的阻力,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很难摸到背后的真相。   温浅也明白,这事儿急不来,只让林樾宽心,先暂缓一阵子,等上头放松警惕了,再做打算。   除了印之遥的事情,还有就是程斯刻的事情。   温浅都有点佩服程斯刻的行动力了,真是说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   他现在每天见到程斯刻的时间都不超过两小时,早上他起床的时候程斯刻早就出门了,傍晚好不容易等来人送饭,结果放下饭就跑去隔壁妄高山坐着,话都不跟他说一句。等温浅差不多吃完了才摸着时间回来,收拾了碗筷就走,一点留恋没有。   温浅晚上回去的迟一些,从前程斯刻都是会在客厅眼巴巴等他的,如今也不等了,无情无爱地客房门一关,温浅就算回来了也见不着他。   他不是没想过找程斯刻聊聊,他总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但一想到王高山说的那些话,又深怕是自己想岔了,孩子长大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能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把程斯刻绑在他身边,程斯刻总是要离开他的。   以后他会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会有自己的社交圈,会认识更多的朋友同学同事,甚至最后他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才是他应该过的一生。   那现在程斯刻做的其实没错,他努力地削弱对于温浅的依赖。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直到这一刻,温浅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小狗正在长大。 第38章 小狗的心事儿   从“闹掰”之后,温浅再也没有叫过程斯刻“小狗”。   一开始程斯刻觉得这没什么,不就是一个称呼么,不叫就不叫了,还有什么比他一天到晚见不着温浅更令人难过的。   可三个月后,程斯刻受不了了,这比不让他见温浅更折磨。   “小狗”对于程斯刻而言,是他和温浅之间最深的羁绊,他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个词远远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这背后有太深太深的感情。   温浅不再叫他“小狗”了,就好像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也断了个一干二净。   他是温浅的谁?他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程斯刻感到害怕,恐慌,有好几次想不开的时候他甚至想重新从柜子把锁链拿出来给自己拷了,以此来缓解自己越发浓厚的焦虑和心慌。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服个软放弃得了,他就是温浅的小狗,唯一不唯一的也别争了,总比现在啥都不是强。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好不容易强撑了三个月,他最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温浅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   这是什么,这是温浅重视他的表现!   如果这时候说放弃就放弃,他那这段时间的坚持就白费了,温浅也会觉得他反复无常,没个定性。   程斯刻每天纠结得要死,他想让温浅叫他小狗,又拉不下这个脸来让温浅叫他小狗。   他为此往“妄高山”跑了好几趟,打算从他师傅那儿讨点人生真理。   但高山老板肚子里也就那点货,骗小孩骗个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就容易露馅,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句“是男人,就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就这么坚持啊坚持的,程斯刻的初二就在与温浅不尴不尬的距离当中飞快地过去了。   这一年,程斯刻经过王高山多结交朋友的建议,如今在班里算不上左右逢源男女通吃,但在人缘方面也跟刚进学校的时候不再同日而语。   程斯刻长得好,个子还高,在一群歪瓜裂枣的初中小男生中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这张酷帅狂霸拽的冷脸和万年第一的逆天成绩,老早就暗戳戳荣登了最受全校女生欢迎的装逼男榜首,平日里的桃花根本停不下来。   除开初一的时候冯毅那群好事儿的,其他男生要不就是仰仗程斯刻的作业,要不就是仰仗程斯刻打篮球的技术,十分自觉地跟在程斯刻屁股身后叫了两年的刻哥。   程斯刻身高高,已经坐了两年的最后一排,这一排除开他一个逆天的存在,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们。   这群小屁孩没别的本事,就是一等一地喜欢拉帮结派,两年之间围绕程斯刻已经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联盟,到处打着程斯刻刻哥的名号招猫逗狗。   程斯刻也从不管他们,甚至这群人被欺负了回来找他告状的时候,他还能帮着亮个相出个头,学校里的人多少都听过程斯刻以前把冯毅打进过医院的英勇事迹,对程斯刻都有点怵,再加上程斯刻这两年除开传承的铁头功之外拳脚功夫也跟着王高山学了几脚,用来吓唬一群半大孩子绰绰有余,这就导致程斯刻在这群少年之间的声望与日俱增。   如果温浅如今再给程斯刻开一次家长会,估计会怀疑这个班里的程斯刻是个假的,他们家小狗在人际方面从来就没出息过!   到了初三的时候,程斯刻的班主任在班级里掀起了一阵“棒打鸳鸯”的风潮,一些平日里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小情侣被戴老师的鹰眼一抓一个准,一周之内愣是破坏了三四对地下恋情,班级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程斯刻的前桌叫于其其,是个小胖子,平日里别的本事没有就好打听人八卦,成绩虽然不太行却是个杂学博士,肚子里一窝与课本无关的知识,此人被称为初三1班活的百晓生。   于晓生趁着课间挪了挪他肥胖的身躯,探头朝程斯刻看去。   “干嘛呢刻哥?”于其其撕了包辣条,打算孝敬一下他哥。   程斯刻闻着味儿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习题本上的大题,嘴里一次性回答加拒绝道:“写作业,不吃。”   “哥你听说了吗,胖虎和秦露露昨晚被老戴叫去办公室了,老戴肯定发现了。”于其其往嘴里一次性并排塞进去三四根辣条,齐齐咬断,嘴巴里含糊不清道,“诶你说老戴怎么发现的,胖虎谈的可小心了,这都能被看出来。”   “我哪知道。”程斯刻难得碰上一个能难倒他的题,此时眉头紧皱,没多少心思分给于其其,随口敷衍道。   “诶刻哥……”于其其跟伸长了脖子的大鹅似的凑近程斯刻,一双小胖手压在了程斯刻的试卷上,刚好挡住了程斯刻的大题。   “啧……”程斯刻往后捎了捎,跟于其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皱眉道,“干嘛呢?”   “刻哥,你过来,过来点。”于其其朝程斯刻勾勾手指,压低声音神秘道。   “有事儿说事儿。”程斯刻被于其其的辣条味熏个够呛,当下十分不爽利。   “诶呀你过来点,这事儿离远了没法说。”于其其着急道。   程斯刻瞧着于其其这话今天不撂下是不会走了,掏出自己十二分的耐心朝前勉强探了个头,于其其见状赶紧凑上来扒在程斯刻的耳朵边,用气音说道:“胖虎前几天跟我说,他梦遗了。”   程斯刻没听懂,他皱眉道:“啥玩意儿?”   “就梦遗啊,就那个……卧槽刻哥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啊。”于其其快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程斯刻压根没听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什么好词儿,要不于其其也不会躲着说。   “你能别说一句留半句不?”程斯刻不想丢了面子,只好强装镇定先发制人。   于其其又使劲儿往程斯刻的桌子边挤了挤自己肥胖的身躯,手遮着嘴巴小声道:“胖虎说,上周白日里他……摸了摸秦露露的身体,结果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流了一滩水。”   “他尿床了?”程斯刻听着于其其今天讲话怎么这么费劲儿呢。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上次学校组织的生理课你没上吗?哦你那次被叫走参加竞赛培训去了。”于其其纳闷,“你家里人也没跟你讲过吗,我妈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讲过了,让我不要担心,这是进入青春期的表现,男孩都会有的。”   “这什么梦遗,是家里人会告诉我的吗?”程斯刻听着这话,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儿,他家里人现在还在跟他不尴不尬呢,能告诉他啥啊。   “对啊,就你早上醒来不会……就内裤里湿湿的,有些白白的黏糊黏糊的东西吗?”于其其问道。   “没有。”虽然程斯刻不知道梦遗是什么,但他听下来总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并且对一个男生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这么一否认吧,就莫名觉着有些丢脸。   “看来刻哥你还很纯情啊。”于其其跟瞅国宝似的瞅着程斯刻,十分稀罕。   程斯刻被他的眼神瞅得受不了了,一把将于其其的大脑袋推走,烦人!   于其其被推走了又凑回来,顶着程斯刻的死亡目光最后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刻哥,你这是还没遇见喜欢的人呢,遇见了……你就懂了。”   说什么呢,程斯刻懒得搭理于其其,自顾自继续看题。   程斯刻凝神地看了题干一遍,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的时候他有些郁闷地发现,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喜欢的人……   他没遇见吗?   怎么样算喜欢?   为什么说遇见喜欢的人他就懂了?   懂什么了?   以前也没见于其其这么烦人啊,说话不清不楚的,程斯刻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心里有事儿了!   晚上八点,“妄高山”的吧台边坐着一大一小,王高山叼着烟翘个二郎腿,程斯刻背个书包表情凝重,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又怎么了我的哥,你把我叫住又什么话都不说,我还忙着呢。”王高山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催促道。   程斯刻有点难以启齿,他这么一问必然就说明他还没有梦遗,这件事儿八成会被王高山嘲笑,他想了想,另辟蹊径委婉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王高山抽烟的动作一顿,有些掩饰地弹了弹烟灰,轻轻咳了一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你有没有。”程斯刻有些着急地追问。   “有……有啊。”王高山不知道想到了谁,又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咽喉炎?”程斯刻良心大发,抬头关心了一下他师傅。   “没……这烟……烟不好,有点呛。”王高山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哦。”程斯刻重新收回眼神,纠结了一下又抬头直视着王高山疑惑道,“什么是喜欢?”   王高山用意味不明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程斯刻两三眼,噗一声笑了出来,程斯刻被笑了个没皮没脸,烦躁道:“你笑什么?”   王高山咯咯咯笑个不停,老半天才缓了一口气乐道:“你是对哪个小姑娘有想法了?”   “没,我就问问。”程斯刻觉得自己嗓子也有点痒,跟着清了清嗓子。   “甭解释,我都懂。”王高山给了程斯刻一个眼神让程斯刻自己体会。   “既然你诚心发问了,那做师傅的自然也要好好教教你。”王高山一把揽过程斯刻,握着程斯刻的肩膀感觉这孩子这一年结实了不少。   “这个喜欢啊,很简单,就是你老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你见不到他这心里就跟猫挠似的,见到他了哪怕一句话不说,就傻看着,你也觉得开心。他要是对你笑,你那天就干啥都得劲儿,他要是不理你,你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程斯刻越听脸越白,听到最后他一脸空白地望向王高山,艰难道:“这就是喜欢?”   “当然这都是表面,最重要的是……”王高山凑在程斯刻耳朵边,悄声道,“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必然会对他的身体会有肖想,会有性冲动,你理解吧?”   “什么是性冲动?”程斯刻皱眉疑惑道,一边心下庆幸地想,幸好幸好,不论这个性冲动是啥,他对温浅肯定没有,要不这一轮对下来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性冲动就是……就是……诶你小子不会还没遗精吧?”王高山说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   程斯刻被戳中了心事,当下脸就红了,嘴巴张张合合愣是解释不出一句话。   王高山一看程斯刻这样儿就明白了,当下拍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合着说了半天还是个青瓜蛋子哈哈哈哈哈哈。”   程斯刻快气死了!当下拿了杯酒堵住了王高山的嘴。   等王高山就着酒笑够了,他大力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贱兮兮道:“别急哈,快了,等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日子自然就来了。” 第39章 你在干什么?   遗精的日子什么时候来程斯刻不知道,但他知道温浅最近似乎忙疯了。   不单单是诊所的事情,王高山还在敬职敬责地给程斯刻当间谍。据他说,温浅白日里诊所并没有遇到什么事儿,反倒是最近不在诊所的时间越来越多。   程斯刻最近晚自习回家之后还能看到钟宥齐或是林语生坐在他们家沙发上,三个人神情凝重,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程斯刻身份尴尬而且年纪还小,大人们一般讲话都避开他,看到他回来了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刚才的话题,转而关照一下程斯刻。   当然,这其中关照程斯刻的一般仅限林语生一人,温浅因为还跟程斯刻尴尬着,只会别别扭扭地打个招呼,让他赶紧休息。   钟宥齐就不用说了,这两人互相看不对眼,见了面能相互点个头就不错了。   只有林语生,每次程斯刻进家门都会对这小孩表现出莫大的关心,看起来比温浅更像程斯刻的家长。   这一夜林语生和程斯刻交谈时,温浅和钟宥齐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等程斯刻进了房间,温浅笑着好奇道:“生哥对程斯刻还挺关心的,比我都称职。“   林语生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日对程斯刻的表现确实有些异乎寻常,照理来说他和程斯刻之间还没有这等情分。   林语生有些尴尬,掩饰的清咳了一声解释道:“抱歉,我看到小刻……就会想到小语小时候,还挺怀念的,没忍住多问了几句,温少爷别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能替我多问几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温浅往前俯身,压低了嗓子道,“小孩青春期了,跟我关系有点不尴不尬的,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   钟宥齐闻言挑了挑眉,似乎还有点满意,开口评价道:“挺好的,男孩子就该自己成长,天天黏着你算怎么回事儿。”   林语生闻言不赞同道:“倒也不能完全不管了,你看小语,青春期的时候事儿就挺多,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太单纯了,很多事情还是要好好引导。”   温浅闻言思考片刻,也点头赞同道:“生哥说的对,是我之前疏忽了,还是得对孩子多点关照。”   钟宥齐不乐意温浅聊程斯刻,眉头一皱将话题拉回来:“我爸这次看起来像是玩真的,自从温浅提出要将修改章程更改法定代表人之后,他这几天已经见过张叔和齐叔了,这两人手里的股份加起来有21.5%,再加上我爸的20%,其实跟我们这边基本持平。”   温浅前段时间提出要将公司法定代表人的位置转让给印承恪,他无心于公司经营,不能始终占着这么一个位置,   至于该把位置让给谁,当初跟着温晏的元老无非就印承恪和钟宥齐的父亲钟厉,也仅有这二人适合这个位置。但温浅知道钟厉性格粗暴,野心颇大,结党营私之举也不在少数。   因此相比起钟厉,温浅更希望将位置转让给一直忠心耿耿辅佐温晏的印承恪。   这一点想法他也没有避着钟宥齐,他知道钟宥齐和钟厉关系僵硬,钟厉一直不满钟宥齐占着总经理之位却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处处向着温浅和印承恪。   “虽然他是我父亲,但说实话我还是不希望将公司交到他的手里,他一直有解散公司的异心,再加上他性格激进,我怕他迟早因利反噬。”钟宥齐皱眉道。   “老爷子也托我给你们带话了,除开温少爷和老爷子手里各20%的股份,陈邱林钱四家,早年受过老爷子一些恩惠,虽然他们手里的份额不多,加起来也才1%,但我们现在就是一分一毫都要争的地步。”林语生道。   “修改公司章程的会议通知我已经发下去了,在此之前我们要确保我们手里的份额能超过我爸的,到时候才能万无一失。”钟宥齐道。   仁泰集团原有公司章程规定由公司董事长担任法定代表人,如今温浅铁了心要从仁泰脱离出去,那么法定代表人担任的规则势必需要更改。   为了不引起钟厉那边的极端反抗,钟宥齐半个月前下发了通知,召开股东大会重新修改公司章程,由占股比例最高的执行董事担任法定代表人。   因此这段时间,印承恪一方和钟厉一方都在积极拉拢股份。   如今印承恪这边总共41%的股权,而钟厉那头由张齐两家的股份转让,手里的股份已经高达41.5%。   “还差0.5%。”温浅皱眉,“我最近也见了其他的一些小股东,但是他们手里的份额太小了,于总数无济于事。”   “差这0.5%是对的。”林语生道。   钟宥齐和温浅抬头望向林语生,只听林语生解释道:“明面上只有我们手里的股份比不上对面的,老钟总才会在股东大会上举手通过新章程。”   “但……”林语生转头看向钟宥齐,笑道,“钟总,老爷子想和您私下做一笔交易。”   三日后,仁泰集团曝光财务造假丑闻,证监会一度进驻仁泰进行盘查,虽然最后结果是虚惊一场,但丑闻曝光至澄清之间的五日,大量股民因仁泰信誉危机抛售股份,仁泰的股票连续跌停板。至事件发生后的第三日仁泰集团股票停牌,直至第五日才恢复正常交易,至此仁泰市值凭空蒸发近40亿元。   仁泰集团。   “啪”的一声,手里的文件被钟厉重重砸在桌上,老钟总一把年纪气得脸红脖子粗。钟宥齐坐在钟厉对面,不急不慢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新上的九曲红梅。   钟厉看着钟宥齐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斥责道:“仁泰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你是总经理,你难辞其咎。”   “我知道,我已经着手在找恶意举报的人了。”钟宥齐垂眸用茶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不甚在意道,“您也放宽心,这种商场里的恶意竞争您也见得不少了。”   “你倒是看得开。”钟厉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你就是什么都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意,才会到现在也才坐着个总经理的位置。”   “总经理有什么不好吗?”钟宥齐轻笑了一声。   “有什么不好?你说有什么不好?温家那小子什么都不用干拿个董事长的名头就能坐吃分红,你呢?每天累死累活替他们温家打工,换来了什么?”   “如果没有我手里这些股份,你在仁泰他娘的算个屁。”钟厉忍不住爆了脏话。   钟宥齐闻言轻皱了眉,微微沉声道:“小浅志不在公司,他这样就挺好。”   “我看你他娘的是猪油蒙了心了,每天胳膊肘就朝着那个温浅拐,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你爸都不管了。”   “其实我也挺想问您的,您又是为什么非要跟小浅和印叔叔对着干,非要这个公司呢?”   钟厉闻言瞬间熄火,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哑了半晌只狠狠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这次的财务造假丑闻就是个示警,仁泰没有你看上去那么简单。”   “正是因为管理公司不简单,所以这么麻烦的事儿让给印叔不行么,您就非要趟这趟浑水?”   “让给印叔?”钟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的印叔简单?我告诉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最该防的就是他。”   “我也不想跟你多说了,这次丑闻的事儿就这样了,那个恶意举报的你爱查查不爱查就算,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下周一的股东大会,我必须要万无一失,你少插手。”   说罢,钟厉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良久,钟宥齐放下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杯,轻笑着叹了口气。   “妄高山”门口。   温浅手撑着头无力地坐在台阶上,这已经是这周第四次应酬了。前几次都还好,温浅掺水耍赖的也不至于喝醉,但今天不行。今天见的邱总是西北人,西北人天生海量,最以酒讲情分,这场酒要是不陪他喝好了,他手里的股份也不会轻易到手。   众人喝到深夜十一点,邱总被老婆催了电话,才意犹未尽地结束饭局。   强撑着送走邱总,温浅终于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恍惚间,他感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就好像好多年前的那个夏夜,那只小狗别别扭扭地坐在了他身旁,跟他一起在秋千上分享一首英文歌。   温浅迷迷糊糊出声:”小狗,你来啦。”   搭上温浅肩的手掌一僵,下一秒该握为拍,钟宥齐轻轻拍了拍温浅,关切地问道:“还能走么?送你回家吧。”   温浅闻言一顿,抬头看向钟宥齐近在咫尺的脸,傻乐道:“原来是宥齐哥啊,我还以为……还以为……嗝……是小狗呢“   温浅半眯着眼说着说着,又有些难过地垂头:“也是,怎么可能是小狗……他都……都不理我啦。”   身旁静了半晌,梧桐巷的路灯斜斜的打在地面上,倒映出其中一人具象的、难以自控的心意,钟宥齐在夜风里有些落寞的声音传来:“我不会不理你的。”   温浅想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看清身前人的表情,眼前却始终隔了一层,他眨了眨眼,迷蒙的双眼重新变得清晰,他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可能是因为应酬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小狗不理他了,又或者,成年人的崩溃根本不需要讲什么理由,在某一瞬间,想哭便哭了。   钟宥齐心疼地抹去温浅脸上的眼泪,轻轻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来,温浅实在醉的厉害,头无力地靠在钟宥齐的肩上。   钟宥齐感受着手掌下温浅的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与触感,酒精翻腾让他的意志力岌岌可危,这是他守了那么多年的人,也是他肖想了那么多年的人。   而这个人现在,正醉酒着,靠在他的怀里。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却无法克制。   他想吻温浅。   他垂眸望着温浅近在咫尺的脖子,他几乎可以透过纤薄的肌肤看到皮下的血管,像他此刻在体内翻涌的血液一样,游走地杂乱而没有章法。   揽住温浅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钟宥齐无法自控地一步步贴近温浅,他渴望触碰,渴望得快疯了。   就在带着些凉意的嘴唇即将贴上温浅滚烫的肌肤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气,带着几分男生变声期的沙哑,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第40章 思想不正常   程斯刻说不清自己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感受。   一瞬间,震怒、嫉妒、不甘等诸多情绪灼热地燃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天知道他收到王高山的消息,说温浅在应酬上被灌得烂醉的那一刻有多心焦。他连外套都没有披上就从家里冲了出来。   他知道他和温浅的关系尴尬,温浅也未必想看见他。   可他也知道这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自己是怎样在日日的煎熬、渴望与自我麻痹中熬过来的。   甚至因为远离,他像一个行至沙漠的旅人一样,渴望温浅任何一点情感反馈,无论是一句问候、一个眼神、一丝触碰。   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是温浅始终在他的可见范围之内,他们的生活不论再疏离也始终只有彼此,这一点会让程斯刻感到安心。   可温浅喝醉了,并且钟宥齐还在温浅的身边。   小狗的领域正在被人侵犯,来人居心不轨,他却护不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被灼烤了一年的土地飘缭起浓浓雾霭,让程斯刻在愤怒和不安中几乎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前路。   他看到钟宥齐将喝醉的温浅揽在怀里,就像温浅从前一次次拥抱他那样。   那人的嘴唇即将贴上温浅的肌肤,那一刻,被灼烤的土地上雾霭散去,转而裂开一个巨大的地缝,里头翻涌的岩浆肆虐而上,将程斯刻的理智一瞬间焚烧殆尽。   “你在干什么?”他用尽此生最大的涵养问出了这句话,双手紧握成拳,骨头硬得咔咔作响。   钟宥齐亲吻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程斯刻。   他稍稍离开了温浅的脖子,无言盯着程斯刻。   他们在沉默之中对视,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种敌意似乎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诞生了,无需言语,无需理由,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虽然一个尚未意识,一个苦苦压抑,但他们就是能一眼看穿对方,那是你的敌人,他们互相在心中警告自己。   而此时,他们再一次四目相对,无言的宣战横亘在两人之间,谁也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   钟宥齐没有回答程斯刻的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想要做什么。   风都在空气中紧绷成一根根细线,谁也没有轻易拨动这一刻的平衡。   直到温浅听见小狗的声音,终于从混沌中反应过来。   他循着声音从钟宥齐的肩上抬起头,下意识寻找着程斯刻的方向,迷糊道:“小狗?”   程斯刻说不清自己听见温浅再一次叫他小狗时的心情,太复杂了。这久违的陌生的熟悉的称呼,是他和温浅之间最为特殊的联系,是宣之于口的秘密。   “咚,咚,咚。”   程斯刻能听见自己的心正在毫无规律的颤动,与钟宥齐争锋相对的愤怒与不甘正在轰然飘去,他能看见温浅就坐在他几米开外的台阶上,醉酒的酡红从脸一路朝下蔓延至白色衬衫的边缘,眼里盛着氤氲的雾气,目光迷离又空茫,仿佛在空气之中寻找着什么。   而当那双含情目聚焦在程斯刻的脸上时,程斯刻才知道,原来温浅找的就是自己。   他在找他的小狗,很庆幸自己就是他的小狗。   突然间程斯刻觉得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比如这一年多以来的避之不及究竟有没有必要,又或者他其实更想温浅怎么样对他。   是敬而远之吗?是小心翼翼吗?是不尴不尬吗?   都不是,程斯刻想,听到“小狗”那一刻的欣喜和震动骗不了任何人。   不论是不是唯一,不论是不是最重要,都没关系了。   他是温浅的小狗,这就够了。   他是温浅的小狗,这简直太好了。   许多内心的不安与隔阂轰然倒塌,他想他明白了一点:生命的遗憾尽可永在,但每一刻当下的依偎依旧不可或缺。   心思轮转之间,王高山听见声响也从店里走了出来,看见门口这场面他下意识一挑眉,心想这他妈什么修罗场。   他偷瞄了一眼程斯刻的表情心里直道不好,程斯刻怕是要暴起打人了,他眼睁睁看着程斯刻大步走向钟宥齐和温浅,看着他抬起了右手又落下。   “别动手……”   随着王高山的震天一吼,程斯刻的抬起的右手轻轻落到了温浅的肩上,他微微用劲儿,将温浅从钟宥齐怀里扶了起来。   听见王高山的呼喊,他手上动作没停,疑惑回头:“你说啥?”   “没……没什么。”王高山劝错了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钟宥齐也看了王高山一眼,他听见王高山的话了,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是个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的小偷,能偷得片刻已是不易,当下也不再强行将温浅抢在自己怀里。   他松手让程斯刻扶走了温浅,手里温热的触感消失,手指在身体两侧紧缩成拳,摩挲感受着残留的温度。   钟宥齐知道自己对温浅的感情很复杂,他是温浅最可靠的哥哥,可偏偏他不仅仅是温浅最可靠的哥哥,他也是印之遥的哥哥。他知道两个弟弟互相吸引又生死相隔,他旁观了,也参与了,所以很多感情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无法宣之于口,如今更是。   他每靠近温浅一点,对印之遥的负罪感就深刻一些。   他有满腔的爱意,却情愿当个哑巴。   他想他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以至于他眼睁睁看着程斯刻这个后来出现的小孩从他手里抢过温浅,却还是无法伸手拦下。   可他又会想,他没有立场,难道程斯刻就有立场了吗?   他不过是个后来出现的陌生人,不过占着温浅的心软登堂入室了几年,他就有立场带走温浅了吗?   他对印之遥有亏欠,却不见得对程斯刻也需要忍让。   他抬头,温浅正斜倚着身体无力地靠在程斯刻的身上,钟宥齐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什么,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看见温浅半睁着双眼,垂落的双手抬起环住了程斯刻的脖子。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鼻尖相蹭,温浅喜欢小狗的鼻尖,湿漉漉的柔软的地亲昵着。   钟宥齐听见温浅带着笑意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是他从来没听过的语调和神态。   “小狗,我好想你啊。”温浅道。   程斯刻的手紧紧扶住温浅的腰,他知道温浅醉了,估计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心。   温浅讲了他喜欢听的话,小狗久违地感到高兴。   可长久以来的避让与隔阂不可能一瞬消失殆尽,程斯刻再高兴也不只能放在心里慢慢回味,嘴上还是硬邦邦道:“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了。”   “嗯。”温浅都快站不住了,还不忘用力点点头,“都听小狗的,嘿嘿。”   程斯刻努力压着嘴角,将温浅的一条手臂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回头对王高山道:“山哥,方便开车送我俩回家吗?”   王高山闻言下意识先看了还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的钟宥齐一眼,他从未在钟宥齐脸上看到过这样不加掩饰的难过。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就这么孤独地坐在台阶上,路灯下。   良久,钟宥齐抬头,不再看温浅和程斯刻,只转头对着王高山淡淡道:“山哥,你送他们回家吧,我喝酒了,待会儿叫代驾自己回去就行。”   王高山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对着程斯刻迅速道:“方便方便,我送你们回家。”   “小狗,我好热啊。”   温浅第三次在床上发出了哼哼唧唧的抗议,他闭着眼睛在床上左右翻滚,手不自觉地扯着自己的衣领,漏出一大片白皙的肩膀和锁骨,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进入了程斯刻的双眼。   程斯刻站在温浅的床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脸越来越烫,也不知道心跳为何越来越快,他就是觉得,整个人莫名的臊得慌。   “小狗,衣服,脱掉。”温浅再一次发出请求。   很简单的音节,程斯刻却觉得自己快要听不懂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溅落的开水,烫的他一激灵。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缓步上前,双手缓缓伸向温浅的衬衣纽扣。可温浅太闹腾了,翻来覆去他根本没有办法解掉温浅的衣服。   “你别动,不要动。”程斯刻试图跟温浅打商量,但酒精上头的人显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焦急无法之下程斯刻一个大步越过了温浅的身子,跨坐在了温浅的腿上,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压制住温浅的翻滚。   这下终于可以安心解扣子了,程斯刻抖着手颤颤巍巍地解开一个又一个,随着动作温浅的身子也逐渐展现在程斯刻的眼前。   这是一具成熟男性的胴体,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透着耀眼的白,温浅不喜欢运动,所以肌肉不多,平躺着的时候小腹会自然微微向下凹陷,平坦的土壤上是两颗殷红的小点。   这可爱圆润的小点就这么一左一右对号入座进程斯刻的双眼,刺得他几乎快要崩溃了。   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溃退千里,他几乎是从温浅的身上落荒而逃。   跑到房门口才想起温浅的衣服还没脱完,他内心挣扎半晌,才英勇就义一般扭头僵硬地往回走。   双眼尽量避开温浅的身子,就这么迅速帮温浅扯掉了衬衫。   扯完衬衫程斯刻刚想跑,结果悲哀地发现还有裤子。   这比上衣还难搞……   程斯刻知道他和温浅都是男人,男人之间互相帮忙脱个衣服裤子这行为很正常。   可他也知道,他的心跳快地要从胸口里蹦出去了。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行为是很正常,是他的思想不正常。   ◇ 第41章 他喜欢温浅?   帮温浅脱完裤子后,程斯刻跟被狗撵似的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嘭一声关上了房门,仿佛能以此阻断那些想要入侵他思想的魑魅魍魉。   程斯刻跟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接着想起什么冲到桌边拿出了耳机,带上之后给自己点播了一首《大悲咒》。   随着《大悲咒》的播放,他感到自己的心灵正在被洗涤,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程斯刻吐出一口气,刚想在床边坐下,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有人打开了了卫生间的门。   他怕温浅出事儿,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只见温浅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整个人正蹲在马桶边。   刚结束的一轮呕吐让他此刻整张脸都是涨红的,泪水不停从眼角溢出,温浅粗喘了几口气,无力地靠在马桶边。   程斯刻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人,温浅感受到他来了,十分顺从地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深深浅浅的呼吸透过程斯刻T恤的衣领溜进了身体,前胸被刺激得又痒又敏感,程斯刻额角的青筋都起来了,他强忍着将温浅换了个姿势靠在自己身上,起身将人扶起来。   “小狗,我难受。”温浅被程斯刻托着往外走,闭着眼睛边走边道。   程斯刻已经分不出神开口回答了,他现在全身心的聚焦点都在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掌下就是温浅滚烫的肌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几乎能感受到这人皮肤下正在跳动的脉搏,每一下都在张示着这是一具多么年轻富有活力的躯体,而细腻的肌肤触感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程斯刻这具身体有多么的柔软可亲。   程斯刻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又怕温浅因此摔倒,只能硬着头皮咬紧牙关继续将手掌紧紧贴在温浅的腰上,任由这份温度穿透四肢百骸,燃烧所剩无几的意志力。   重新将温浅塞进被窝之后,程斯刻腿一软几乎要就地在床边给温浅磕个响头,他堪堪撑住自己的身子,去给温浅倒了杯热水放在床边之后才从温浅的房间退出来。   程斯刻背靠着温浅的房门,感受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心道今晚这一劫真是左右躲不过。   如今他的思想已经不单单是不正常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邪性,什么仁义道德人伦纲常通通都从他脑海之中退去,他的脑海中只剩一片耀眼的白,白的摄人心魄,白的让人抓狂。   那个夜晚,程斯刻不出意外地梦到了这一片白。   梦里的温浅没让他从自己的身上下来,在程斯刻想要逃跑之际,温浅双手环住了他的后背,他眯着眼睛将程斯刻的上身拉向自己,于是他们鼻尖相贴,嘴唇相蹭,程斯刻能闻到温浅好闻的鼻息,带着丝丝红酒的香气,烫得人心尖直颤。   他迷乱之际,发觉灼热的肌肤正与他的身体相贴,程斯刻低头一看,震惊地发现他的衣裤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少年人身量已长,但依旧带着股青涩的瘦削,整个人挺拔又充满生机,小麦色的肌肤和温浅的形成鲜明的色彩反差,这点色差让入目的场景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程斯刻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温浅每挪动一下,肌肤就会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他们的躯体在交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仿佛云雨已过,彼此之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小狗,我好想你啊。”   程斯刻又听见了几个小时之前在妄高山门口听见的这句话,那时候听着是无言的高兴,可此刻这句话听来却带着具象的情意。   温浅仿佛在一点点将程斯刻融入自己的身体,程斯刻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从他被温浅领养的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就是温浅的。   他的身,他的心,他的三魂六魄,无一不是眼前这个人的。   程斯刻在一片迷乱之中沉沦,感受着身下之人热忱的亲吻与抚摸,他不懂回应,只能被带着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游荡,漂浮,茫茫不知所以然。   是了,他又看到了那片白,白的耀眼,白的让他仿佛被高高抛起,在云间被白色雾霭层层包裹,那股白色的暖意让他头皮发麻,重重落下的时候连余韵都能让他颤动良久。   程斯刻在一片汗湿中醒过来,大口的粗喘唤醒了他轰然远去的梦境。   他的手无意摸过身下的床褥,发现早已一片濡湿。   温浅宿醉之后是被渴醒的,他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多。   头依旧很痛,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要不是有小狗他还真不知道怎么……   小狗?   温浅睁大了双眼,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几个片段,是程斯刻在妄高山门口接他的场景。   小狗昨晚来接他了?   是了,对,要不他怎么一个人回来,是小狗来找他了!   那一刻温浅有种说不出的开心,心头埋藏已久的阴云仿佛散去了不少。   程斯刻来找他了,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不再避着自己了。   他没有排斥温浅叫他小狗,甚至他们还抱抱了!   温浅不顾头痛从床上兴奋地坐了起来,想要努力再回忆一些片段,却发现回到家之后的记忆他已经丧失了。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下床准备给自己倒点水润润嗓,开门之后,却发现外卫的灯亮着,里面似乎还有冲水声。   温浅有些疑惑,上前扒在卫生间门边听了一会儿,听不出个所以然,接着打开了厕所门。   那一刻,正坐在小板凳上哼哧哼哧洗内裤和床单的程斯刻跟站在门口愣住的温浅对上了眼神。四目相对,坐着的人震惊,站着的人懵逼。   程斯刻该庆幸温浅现在酒还没醒,脑子停摆想不了那么多,给了他那么多的反应时间。   半晌,程斯刻尴尬着先开了口:“我……不小心把牛奶洒床上了,所以……洗一下。”   “啊……哦……”温浅愣愣空白着一张脸愣愣接道,“扔洗衣机洗吧,你再睡会儿,我先……先走了。”   “好。”程斯刻整个人绷得跟张弓似的,手里维持着洗床单的动作,好半天才硬邦邦回上一句。   温浅拿着水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下,脑子有些迟钝地转了转。   这个时间洗床单吗?明天再洗不行吗?   不行 !   程斯刻等温浅走后悲愤地捂住了脸,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等到第二天再洗,当然是要趁着月黑风高毁尸灭迹。要不温浅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说我梦到你就遗精了吗?   那不如让他直接去死。   而从遗精的毁尸灭迹的慌乱中清醒过来之后,程斯刻近乎于惊恐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梦着温浅遗精?这说明了什么?   他宁愿将这场荒唐的梦解释为日有所岁夜有所梦,那就说明这也代表不了什么。   可他只要想起梦里的那片白,他就控制不住地呼吸加速,心跳加快,整个人暴躁又无处发泄。   他很想做些什么来缓解自己这种冲动,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身体的燥热并没有随着梦境的脱离而得到缓解,反而随着记忆愈演愈烈。   “嘭”的一声,程斯刻将床单扔回了盆里,转身进了淋浴间。   第二天课间,程斯刻破天荒伸出尊手主动拍了拍坐在前排的于其其。   于其其刚掏出一包浪味仙,感到身后被拍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程斯刻从来没有主动拍过他的背。   程斯刻看于其其毫无知觉地拆了浪味仙,轻啧了一声,手下用劲儿又拍了拍。   这下手劲儿够了,于其其回过身来,看见程斯刻一脸欲言难止的表情还以为他是馋了,十分乐于分享地将浪味仙给程斯刻递了过去。   程斯刻一把将浪味仙攮开,拉过于其其的脑袋,神神秘秘地凑上去,可临了又觉得自己这话烫嘴,是如何也问不出口,把于其其整得一脸懵逼。   “怎么了刻哥,你扒拉我到底要干嘛啊?”   程斯刻的耳尖可疑地泛红,他清咳了好几声,才以一种极其便秘的表情压低声音问道:“那什么,你上次说胖虎……那……那什么了,是怎么回事儿?“   于其其话多忘性还大,他每天要讲那么多话,哪里记得程斯刻说的是哪一茬,但看程斯刻一脸凝重的表情,他也配合着压低了音量,诚恳问道:“哪什么啊?”   “就……”程斯刻急了,“就……那什么啊……就……梦遗……”   程斯刻这辈子讲话没这么结巴过,就是小时候语言障碍的时候,也没这么难以启齿。   “哦……你说那次啊,我想起来了。怎么了吗?”于其其往自己嘴里塞着浪味仙,含糊不清道。   “就……他怎么就梦遗了?”程斯刻又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胖虎贴心地把程斯刻的水杯往人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喉咙难受就多喝水。   程斯刻一脸空白地接过水杯狠狠灌了两口,只听于其其低声道:“就他白天不是摸了摸秦露露的身体吗?结果晚上做梦就梦到……那啥了嘿嘿嘿……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床单湿了。”   胖虎配合着猥琐的表情怪笑了两声,被程斯刻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   “别瞎意淫,对女孩子放尊重点。”   胖虎被嗷的一声扇痛了,委委屈屈道:“我没瞎想人女孩子,我就是笑胖虎,胖虎说他早上醒来那啥都还是立着的。”   说到这个,程斯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尖红得快滴血了。   他打开水杯哐哐又灌了两口冷水,接着凑上去问道:“那这是正常的吗?”   于其其不太明白程斯刻的意思:“正……正常啊?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梦遗不代表就是对谁有想法,就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程斯刻问得很迫切,似乎于其其要是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就地斩首。   可于其其不是畏惧强权的人,小伙儿耿直道:“当然不啊,虽然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也说明了你开始有了性冲动,而性冲动通常是会具象到某一人的。”   “诶不是……”于其其反应过来什么,他双眼一亮贱兮兮地凑上来压着嗓子道,“刻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梦着人家小姑娘那啥了?”   于其其一个“性冲动”一个“喜欢”直接将程斯刻砸得眼冒金星,表情空白。   这两词耳熟,不才前些日子刚从王高山那边听过。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必然会他的身体会有肖想,会有性冲动,你理解吧?”   王高山的名言如雷贯耳。   那这是什么意思,他梦遗了说明他有了性冲动,但对喜欢的人才有性冲动,所以他梦到温浅梦遗说明他对温浅有性冲动,所以他喜欢温浅?   程斯刻一个等式计算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裂开了,他的三观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被王高山于其其和胖虎三人来回反复践踏和塑造。   他喜欢温浅?   这怎么可能呢?   ◇ 第42章 他就是喜欢温浅怎么了   这怎么不可能呢?   放学之后程斯刻走在去往“妄高山”的路上,他边走边想,思考着自己心里头这点见不得人的念想到底算是大逆不道还是大逆不道。   可温浅那么好一人,他喜欢温浅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见到温浅就能在人背上睡着,温浅朝他伸出手他就愿意跟温浅回家,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从小就埋下了喜欢温浅的种子,这种子总有一天是注定要生根发芽的。   现在不过是时候到了,浇了点青春期的催熟剂,让他以一种更加冲击的方式认识到了他必经的过程。   对,就是这样,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顺理成章。   程斯刻想要在温浅的事儿上想开点,上一次想不开已经让他付出了和温浅两年多不尴不尬疏离生分的代价。   现在他好不容易想通了一点,不能因为这点念想又再来一个煎熬难挨的三年。   比起再来个拔情绝爱的三年,程斯刻心想他就是有点大逆不道的想法又怎么了?他又不杀人又不放火,不就是在心里面喜欢个人,只不过恰巧这个人是他的哥哥罢了,又怎么了?   自我麻痹被称为人类通病不是没有道理,好处是千般愁绪留不下,坏处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程斯刻就这么捧着他的一腔惆怅进了“妄高山”的门,高山老板正坐在吧台前,程斯刻刚想开口打招呼,余光瞥见了高山老板的对面还有一个人。   “山哥,林警官。”程斯刻见到林樾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但转念一想好像林警官之前也来找过山哥,就……就他第一次喝醉那次。   王高山回身看到程斯刻,一脸如蒙大赦地将程斯刻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林樾看穿王高山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就这么静静笑看着他表演想逃又逃不了,被一幅窘迫弄得无所适从的样子。   三人坐定,气氛一度凝固。林樾是不急不缓等着王高山开口,程斯刻是看林樾在不好意思开口,王高山则是压根不知开口说什么。   最后倒是林樾先开口笑着问程斯刻:“小刻今天要来点酒吗?”   程斯刻现在听不得“酒”字,一听见就会想到温浅醉酒的模样,想到自己那被挑明的“性冲动”,他连忙摆了摆手敬谢不敏。   林樾闻言也不强迫,笑说:“也是,你酒量太差了,还是少喝点,就一两年前你在这里喝醉那次我还记得呢,最后还是温浅把你领走的。”   “咳咳咳咳咳。”程斯刻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王高山惊天动地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咳起来。   林樾见状贴心地给王高山递了张纸巾,关心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那天晚上有什么让你难忘的事情吗?”   好问题,那可太多了,王高山摸了把脸,没敢多瞧林樾。   林樾自从那一次之后,来妄高山就没有那么避讳了。他知道王高山进一步退十步的臭脾性,想着反正自己余生还长,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耗。   每次来妄高山也不多做什么,林樾很知道拉扯之间的分寸,不越距,但也分毫不退让,一脸坦荡地将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展露在王高山面前。   每次来要么带点战友近况,要么带点家长里短,就搁那儿跟你聊,聊的你云里雾里,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但你就是知道这人是存心要在你面前刷存在感。   王老板生意人,开门迎客是规矩,没有客人送上门了把人赶出去的道理,十有九次都让林樾成功登堂入室,唯一拒绝的那一次还是王老板实在是怕尴尬,将林樾拉到了温浅的诊所,三个人一起唠了一个晚上。   林警官深知抓男人和抓犯人是一个道理,须得知己知彼,方能一招制胜。这么一两年的时间就磨啊磨啊,硬生生还真就将王老板一身竖起的棱角给磨圆了。   王高山现在都摸准了林樾每周周几会来,到点了就坐店里等着,人来了就吃点喝点,互相聊聊,倒也放松。   因此照理来说他今天这尴尬的反应是有点夸张了,但耐不住林警官偶尔也想骚一把,聊着聊着突然就问了一句:“你平时会想着我的脸自己弄么?”   王高山刚入口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从那之后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就又恢复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样。   此刻听见林樾又提到了那天晚上,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在他眼前轰隆隆开了火车,呼啸而过,王高山都没脸看程斯刻,总觉得自己这是在带未成年犯罪。   这头王高山还在独自扭捏,那头程斯刻被林樾这么一提醒,竟然也迟了一两年才生出一股完全没意义的不好意思起来。   那天他喝醉了,温浅是怎么把他弄回家的?也是像他扶温浅那样紧紧扣住腰吗?到家之后又怎么打理的他?也会给他脱衣服脱裤子吗?   程斯刻有点苦闷,一年多前他的身材好像还跟瘦竹竿似的,是不是给温浅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好烦!   怎么样才能练成山哥这样的体魄!   林警官这样的身手!   小孩独自忧桑,殊不知温浅怎么可能对个青瓜蛋子的身体有想法,当时给人衣物一脱被子一卷就完事儿了,哪有程斯刻脑海里的那么些旖旎缱绻的柔情。   “你今天过来干嘛的?”王高山接不上林樾的话,转头将矛头对向程斯刻。   “啊。”程斯刻被问得一愣,从自己的脑海畅游中退出来,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林樾,“我……我来问你问题。”   “那你问呗。”王高山没看出程斯刻那点欲言又止。   林樾看出来了,但这人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看出来了也不识相,笑眯眯反问程斯刻:”是有什么问题是你山哥听得我听不得的吗?“   程斯刻:……   好像也不是吧,程斯刻想着这可是你非要听的,他眼一闭心一横,正气十足地开口道:”你们有过性冲动么?“   ”咳咳咳咳咳咳。“可怜王高山又一口啤酒刚入口,就又被程斯刻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呛了个死去活来。   连林樾都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像是没想到程斯刻会有此一问。   半晌他回过味来,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他悠悠瞟了一眼脸涨得通红的王高山,淡定答道:“当然有啊,成年男人谁能没有。”   “那你对一个人有性冲动,能说明你喜欢他吗?”程斯刻追问。   “那不一定。”   程斯刻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说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于伦理上不该喜欢温浅,可乍一听到自己也可能并没有喜欢温浅,他又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了,正愁肠百转呢。只听林樾续道:“但你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对他有性冲动。”   “那怎么区分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程斯刻着急地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你不坐在你山哥旁边么?你对他有性冲动吗?”林樾笑眯眯的,一双眼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程斯刻闻言下意识朝王高山这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看了一眼,然后幻想了一下如果是王高山躺在他身下……   呕!   程斯刻避如蛇蝎地拉着椅子后退了两三步,把一脸嫌弃展现的淋漓尽致。   “靠!你那是什么表情!”王高山不乐意了,怎么还被一个青瓜蛋子给嫌弃了,“你王哥我当年多少小姑娘跟在屁股后头给我送情书你知道吗?我这种男性雄风你个竹竿你懂个屁!”   程斯刻乍一不注意被王高山喷了一脸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林樾在对面咯咯咯地笑了。   “这么多小姑娘追你怎么到现在还单身啊?”林樾颇具意味地瞥了王高山一眼。   王高山喷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在林樾面前得瑟了些什么鬼话,一时扇自己的心都有,让你话多!   他轻咳了一声,一张脸上带着点不知道是醉酒的红还是羞涩的红,颇有些扭捏道:“这不是心里有人了么?”   “是么?”林樾又是一挑眉,他甚少听王高山说过这么直白的话,一下心情颇好,更有兴趣逗乐了,随口开黄腔道,“我还以为是一般的小姑娘根本受不住你的男性雄风呢。”   王高山:……   这人被林樾一句话刺激的面红耳赤,无数他和林樾争锋相对互相掠夺的画面在脑海中奔腾,虽然羞耻,但不得不说,和林樾的感觉确实酣畅淋漓,两人都是进攻型的人格,在某些事情上绝不退让,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只有林樾能承受得住他。   但这么点心思绝不能当着程斯刻的面表现出来,他还要脸。可……怎么想着想着就意动了呢?   王高山又想扇自己了,这精虫上脑的死样儿。   他瞅了眼林樾,发现林樾正笑眯眯盯着他,甚至趁程斯刻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嘴唇。   靠!   王高山快崩溃了,他下意识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眼神却没离开林樾,嘴里问道:“那什么,你还有事儿么?”   “啊?我……”程斯刻犹豫了片刻,结果就这片刻被王高山抓住了空档。   这人直接大手一拎将程斯刻从凳子上拎了起来,往门口的方向推了一把,赶鸭子似的挥挥手:“我看你也没啥大事儿,没事儿就先回去吧,再晚温浅该担心了,走吧走吧。”   程斯刻回首四顾心茫然,心说我还没问完啊,可王高山已经迅速站起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往门口提溜了。   “等等等等。”程斯刻被掐住命运的后脖颈垂死挣扎,还没忘记他的问题,执着开口道,“那我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啊?”   王高山将程斯刻扔到门口,朝程斯刻屁股上踹了一脚,不耐烦道:“你对我对你林哥不都没感觉么,那就是后者,行了别问了快滚吧。”   后者……那就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对这个人有性冲动。   那就是他是喜欢温浅,所以才对温浅有性冲动。   他喜欢温浅。   程斯刻喜欢温浅!   靠!程斯刻心想,这句话怎么念叨着这么开心呢?   他沉浸在一个飘飘然的世界里,好一会儿愣在门口没动弹,脸上呈现出痴呆一般的笑容,呵呵笑出声。   “你干嘛呢?”王高山搁里平地一声吼,把程斯刻的三魂六魄喊了回来。   程斯刻回头一看,王高山正和林樾站在一处,仔细一看还能发现王高山的一只手以一个极其隐蔽的姿势搭在了林樾的腰上,两人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程斯刻大脑宕机地啊了一声。   王高山见状一啧,心想这孩子晚上真是奇奇怪怪,青瓜蛋子果然没见过世面。   “那什么,你这些青春期小心思晚上先别跟温浅说啊,多大的事儿都等明天过了再说,他明天有大事儿,知道没?”   程斯刻想张口追问是什么大事儿,却只见王高山已经揽着林樾背过身子朝他挥挥手走了。   ◇ 第43章 绝地翻盘   第二天上午,仁泰集团总部。   大会议室。   以印承恪为首的一派与以钟厉为首的一派端坐在会议室两侧,分庭抗礼,温浅一人独坐董事长的位置。   钟厉的秘书匆匆走到钟厉身旁,俯下身在钟厉耳边轻声道:“少爷还没出现,估计不来了。”   钟厉闻言点点头,嘴角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钟宥齐不来更好,免得他又横生枝节。   另一侧温浅和印承恪互相对视了一眼,印承恪给了温浅一个安心的眼神。   温浅不知道印承恪的自信心哪里来,据他计算来看,当前印承恪的手中才41%的股权,但钟厉那边已经有41.5%,这小小的0.5%就能让他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   但印承恪不疾不徐的态度让他摸不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等什么,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钟厉催促道。   温浅心下几转,还是站起身来。   “今天这场会议就由我来主持。本次股东大会的议题是修改公司章程第三章 第一大条,原章程为公司法定代表人由董事长担任,现我们召开会议要求修改章程为由占股比例最高的执行董事担任法定代表人。第二项决议即是依据股权推举新一任法定代表人人选。”温浅稍做停顿,看向在座众人,“下面进行第一项决议,允许修改公司章程的股东请举手。”   温浅话毕,钟厉带头举起手来,钟厉一派纷纷跟随钟厉举手。   印承恪头发花白,一身唐装在身,端坐在位置上没有立刻表示,于是印承恪一派也跟着按兵不动,但私下都在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钟厉见状笑了:“怎么,这不是印董和温董提出来的方案吗?临了怎么又反悔了?”   钟厉一派的人数比印承恪一派要多,按照半数通过制,其实哪怕印承恪一派无人举手,也影响不了最终的结局。   良久,印承恪缓缓举起了右手,仿佛朝钟厉低头一般。剩余众人见状也跟着印承恪举起手。   决议全票通过。   “那接下来的议程是否就是推举新一届法定代表人了?”钟厉身旁的齐总开口道。   温浅下意识朝印承恪看了一眼,却见印老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桌面,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   一房间的人都等着,温浅知道拖不下去,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么接下来进行第二项议程,请各位股东出具出资协议或股权转让协议等文件。”   印承恪和钟厉的文件分别被摊在桌上,双方股份金额清晰,其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温浅想尝试拖延时间,虽然他不知道在这拖延还有没有意义,但是如果现在敲定,那么一切就不再有回环的余地。   犹豫片刻的时间,钟厉一派的人已经开始不满,抱怨温浅偏袒印承恪。   温浅看向印承恪,只见印老虽然依旧低着头,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温浅明白印承恪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在两派精彩纷呈的表情夹击之中开口道:“那么根据结果,钟董占有公司41.5%的股份,印董占有公司41%的股份,所以新一届法定代表人为……”   “等等。”   温浅即将落音的最后一刻,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温浅和印承恪都还没有反应,倒是钟厉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钟总,里面在开股东大会,您不能进去。”钟厉的秘书想要阻拦钟宥齐,却被人一把掀开。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温浅站在主座和钟宥齐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钟宥齐的那一刻,温浅觉得自己提到喉咙口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钟宥齐一定有办法。   “你怎么来了?”钟厉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说好不出现的儿子,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钟宥齐来者不善,看着就像是来给他找茬的。   但股份证明就摆在这里,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这么一想,钟厉又有些放下心来。   “我来给印董送份文件。”钟宥齐的眼神始终聚焦在温浅身上,他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边回钟厉的话边朝印承恪那边走去。   钟宥齐走到印承恪身旁站定,递出了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的一份文件,朝印承恪笑道:“印老,可别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怎么这还有一份文件忘了带。”   钟厉看见那份文件时便是心下一惊,立刻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秘书。   可秘书也没能了解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宥齐替印承恪将文件放在了桌上,与之前的几份放在一起。   “这里是公司1%的股份证明。”钟宥齐转头对着会议室所有人沉声道。   “放你娘的狗屁,你哪来的1%,你手里几斤几两我还没点数吗?”钟厉脸一瞬间涨红了。   可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财务造假丑闻,信誉危机,股票跌停。   难道……   他猛然抬头看向钟宥齐:“你……是你?”   “公司之前发售过一批不记名股票,仁泰股票停牌前,我买下了。”钟宥齐直视钟厉,   “你把股票给印承恪这个老东西?”钟厉不可置信道,“那你呢?你得到了什么?”   钟厉觉得钟宥齐这小子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他有病!有大病!   “我吗?”钟宥齐嘴角扯出一个坏笑,“我就想要一个结果。”   “新一任法定代表人,必须是印承恪。”   酒吧的灯光迷暗,一首劲爆的舞曲渲染了全场的气氛,无数男男女女在灯光下肆意扭动身躯,尽情狂欢。酒吧的角落被人包了场,偌大一圈沙发上只坐了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一身白色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的臂膀,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被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握在手中,他微微朝前俯身,有些宽大的衬衣微微下垂,露出了锁骨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宥齐哥,这杯我敬你,谢谢你那么帮我。”温浅稍稍提了些音量,想要盖过嘈杂的音乐声。   钟宥齐一身西装革履坐在温浅的身边,伸出手虚虚地扶住温浅,以防他倒下。   凭他对温浅这么多年的了解,虽然温浅现在看起来依旧无比正常,但其实醉意已显。   他的呼吸显然比进酒吧之前要急促许多,如果这里的环境能稍微安静一些,钟宥齐估计自己靠近温浅就能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有些无奈地用手按下温浅的酒杯,望着面前眼睛都有点开始迷瞪的人,倾身向前在温浅耳边说道:“心意领了,酒就别喝了,一会儿真醉了。”   “那不行……”温浅退开了一些,摇摇头,“这杯敬你的我必须得喝,快点儿,拿杯子。你不喝我跟你闹。”   ”多大人了怎么还耍无赖呢。”钟宥齐哭笑不得,温浅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喜欢耍赖。   可偏偏自己就喜欢这人一切活泼生动的样子,无可抑制,无法自拔。   他望着眼前的人佯装生气的样子,下意识想要摸一摸温浅的脑袋,可临了却又收回了手,手指藏在身侧摩挲,片刻后,他直接拿起自己的杯子将小半杯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温浅见状满意了,也想跟着钟宥齐空杯,结果手在半道被钟宥齐直接劫走了杯子,他眼睁睁看着钟宥齐将他的酒也喝了个干净。   “你干嘛喝我的酒。”温浅嘴巴一瘪泫然欲泣。   “你乖点,在酒吧不能喝太多,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我再陪你喝。”钟宥齐知道温浅这样儿就是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他叫了服务员准备付钱送温浅回家,刚要开口却只见一群男男女女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正册集团的太子爷,曹挺,靠着父辈的福荫正事儿不干,整日里招猫逗狗,在钟宥齐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对于这种人钟宥齐一向是懒得搭理当空气,但耐不住这有毒气体非要往他身边飘。女人身上浓厚的香水味和男人身上的酒味混在一起,让钟宥齐和温浅齐齐皱了眉。   钟宥齐知道温浅不舒服,没打算跟人纠缠,他决定当作没看见,哪怕知道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扶起温浅,刚想迈步往外走,就听见曹挺的声音由远至近:“钟总,温少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说话间这人已挡在了钟宥齐和温浅的面前。   “曹总,好久不见。我们还有事儿,今天就先不奉陪了。”钟宥齐感觉到温浅往下出溜的身子,手臂圈紧了温浅,手上使劲儿将人向上提了提。   “哟,温少爷这是怎么了,醉了?”曹挺凑近了在温浅半梦半醒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带着意味深长的啧啧声感叹道,“温少爷醉酒了好像更好看了。”   钟宥齐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他强忍着想要把曹挺眼珠子扣掉的冲动,打算先带人离开。今天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会给曹挺一些教训,可温浅也在,他不能让这些人伤到温浅。   可曹挺显然没有钟宥齐这种退避三舍的美德,他朝身后两个小姐招了招手,带着玩味儿的笑意看向钟宥齐和温浅,嘴里吩咐道:“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没见钟总扶着温少爷累了吗,还不赶紧把温少爷接过来。”   两位烈焰红唇大波浪立刻扭捏着上前朝温浅走来,一瞬间香水味和脂粉味齐齐朝温浅的鼻腔汹涌而来,他本来就难受不舒服,再这么一刺激,直接当场呕了一声。   这俩陪酒的倒是浑不在意,那几乎快要从胸口弹出来的偌大胸脯就这么明晃晃要朝温浅贴上来。   可即将贴上之际,一股大力袭来,重重打在胸口,将她们两人直接推出好几步,最后胡乱摔做一团。   “都他妈离他远点儿。”平地一声惊雷,是钟宥齐怒不可遏的声音。   ◇ 第44章 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瞬间整个场子安静了不少,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只剩音乐还在浑然不知地进行。   “钟宥齐,你他妈什么意思?”曹挺站的离那两个陪酒的比较近,差点跟着两个陪酒女一起摔倒在地上,当下觉得脸上无光。   “我什么意思?”钟宥齐的眼中蔓上血丝,一手将温浅紧紧揽在怀里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指着在场众人,沉声道,”我的意思就是,谁再敢碰他一下,你们用哪里碰的,我就剁了你们哪里。”   “钟总好大威风啊,我看你敢?”曹挺指着钟宥齐尖声道。   结果下一秒,只见钟宥齐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拿起一瓶啤酒,“嘭”的一声巨响,玻璃碎裂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下意识眯了眼睛,几个胆小的陪酒女发出了尖叫。   曹挺还没反应过来,酒瓶的玻璃尖已经指在了他的鼻尖,钟宥齐的表情恐怖如斯,不像作假,曹挺咽了口口水。   可一直被人众星捧月的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那么多人在背后看着,他要是这会儿低了头,以后还怎么混。   他毕竟是正册集团的太子爷,钟宥齐又哪里真的敢拿他怎么样,举个碎酒瓶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钟宥齐不让他碰,他偏要碰,看钟宥齐敢不敢真的动他。   曹挺此人浑不吝,男女通吃,以前就对温浅有过想法,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此时温浅脸颊绯红半梦半醒地靠在钟宥齐的身上,比平日里那副清冷样要勾人许多。   曹挺色欲熏心,当下趁钟宥齐低头观察温浅的空档伸手朝温浅的脸颊摸去,入手的触感柔软细腻,比女人的肌肤还要光滑许多。   他正因得手的触感而迷了心神,只听钟宥齐一句吃人般的“你找死”入耳,下一秒便是玻璃刺入肉里的撕裂声,一阵能令人昏厥的剧痛袭来,曹挺茫然地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还被钟宥齐拿在手里玻璃瓶已经深深插进了他的右侧大臂,鲜血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曹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剧痛和看见鲜血的恐惧一瞬间将他淹没,他放声尖叫起来。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无数人朝曹挺涌过来惊慌地喊叫,钟宥齐冷眼看着这场面,啐了一口,扔了手里沾血的玻璃瓶,扶着温浅往外走。   钟宥齐径直将温浅带回了自己家,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送温浅回他的房子,可今天经了曹挺这一遭,他只想将温浅圈在自己的地盘里。   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他怀里的这个人。   谁敢动温浅,他就杀了他。   钟宥齐将温浅放在自己的床上,脱力一般坐在床边,他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咬紧牙关,脸部的肌肉却震颤地愈发厉害。   他侧头看向一面的落地窗,倒映的男人眼眶赤红,整个人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微弯脊背佝偻在一起。   他回头望向温浅,钟宥齐强忍住颤抖紧紧握住了温浅的手。   睡着的温浅很乖,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也会握着温浅的手哄弟弟睡觉。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大到他们仿佛回不去从前了。   钟宥齐用目光细细描摹温浅的眉眼,闭着的眼睑还能透过薄薄的皮肤看见血管,一点一点往下,从闭着的眼睑到精致小巧的鼻尖,最后到被酒精染红的嘴唇。   温浅的嘴唇厚薄适中,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唇珠,充血的样子像滴水的樱桃。   钟宥齐眸色浅深,他着迷一般盯着那颗唇珠许久。   小小的,圆圆的。   适合被蹂躏,被纠缠,被拉扯,被拆吞入腹。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朝下俯身,那颗唇珠在他眼中不断靠近,不断放大,那里仿佛有一个深不可测的世界,他心驰神往,他目眩神迷。   他们的呼吸纠缠不清,就在他要触碰到那个世界的那一刻,只听温浅迷迷糊糊开口的话语打破了他所有的幻境。   “小狗,别舔,痒。”温浅说着跟挠痒似的挠了挠自己的嘴唇,嘴角扯了点笑意。   那一刻,闪烁在他眼里的那些光怪陆离全部退去,世界一瞬间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偌大的房间唯余时钟的走针声。   钟宥齐回神看向身下的人,自己离温浅早已近在咫尺。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吻上了自己的弟弟。   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他的眼神从迷蒙到清醒只用了一瞬间,清醒之后就是仓皇地起身后退。   粗喘声震耳欲聋,他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欲望却蓬勃生长,他知道他快疯魔了。   心有邪念,不死不休。   “嗡嗡嗡。”   一阵震动声打破了这紧绷的一刻,温浅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   钟宥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才发现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拿过温浅的手机,“小狗”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程斯刻……他刚松开一些的眉头在看见这个名字时又紧紧皱起。   为什么他不可以,程斯刻却可以。   为什么他要苦苦压抑,程斯刻却能任性妄为。   为什么他连距离都要小心翼翼的控制,程斯刻却可以将那个人轻易拥进怀里。   为什么?   为什么!   钟宥齐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了,等心跳声不再犹在耳畔之后,震动也跟着停了。   世界恢复了安静,钟宥齐仿佛能在这一篇片虚冥之中捕捉到温浅清浅的呼吸,他想要平心静气,可下一秒,那恼人的震动再一次在他的手掌中响起,孜孜不倦地仿佛今天这电话要是没人接它就会一直响下去。   钟宥齐望着温浅,双拳紧握,仰头呼吸的瞬间脖子上几条青色的脉络凸起,喉结剧烈滚动之后,他重新睁开眼,抬手接通了电话。   “你……怎么还不回家,很晚了。”程斯刻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带着些不尴不尬的小心翼翼。   “是我,钟宥齐。”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钟宥齐的声音响在耳畔。   程斯刻给温浅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帮温浅煮宵夜,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温浅主动做过宵夜了,这两年他们回家之后说不到两句话就是各回各自的房间。   宵夜这种场景对于两个还在闹别扭的人来说,就显得过于亲密了。   可现在程斯刻想通了,他不想再疏远温浅,他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挽回和修补他和温浅之间的裂痕。   就算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还不能说出口,但至少温浅和他之间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于是他扔掉了习题从房间里出来,在冰箱里翻翻找找,掏出一袋子汤圆,打算给温浅煮元宵。   元宵下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温浅打了个电话,想催他快点回来。   他想,他一定要跟温浅好好说话,可以先问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再不着痕迹地表达一下自己煮了元宵,正在等着他一起吃,要自然不显刻意,要关心不显催促。   程斯刻边拨通温浅的号码边想,这可真是一门说话的艺术。   可这么想着想着,嘴角还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可他这点零星的笑意在听见钟宥齐的声音的那一刻迅速消失殆尽。   温浅在哪里?为什么是钟宥齐接他的电话?他们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他迫切,他急促,他想开口问个究竟,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的脑子一下乱透了!   他想问出口,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内心的退缩。   他有点害怕了。   怕什么呢?怕听见他不想听见的答案吗?可什么样才算是他不想听见的答案?   程斯刻松开牙关的那一刻,一股铁锈味从嘴唇蔓延开来,疼痛迟钝地抵达神经末梢,他轻轻嘶了一口气。   而这时,钟宥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送来了他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他喝醉了,晚上在我这里睡,明天醒了会回去。”   胸闷从那一刻袭来,缓慢又坚定地堵塞了他的呼吸。   直到电话被挂断许久,程斯刻才如终于浮出水面的憋气者一样, 带着整个胸腔的共鸣深深吸入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机,将燃气灶关掉。他沉默地看着锅里已经半熟的汤圆,良久,抬手将它们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天崩地裂。   钟宥齐……   为什么偏偏是钟宥齐?   为什么偏偏要醉在那个人的家里?   从他第一眼见到钟宥齐起,他就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排斥与不喜。   这种本能不是初见者的疏离,而更像是同类的相斥。   他和钟宥齐素昧平生,能有什么是相似的。   过了这么些年,时光一路穿梭到此刻,程斯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们确实是相似的。   他们都喜欢温浅。   只不过彼时程斯刻还太小了,分不清自己对温浅的感情,但这份本能的厌恶与排斥却从未变过。   那是小兽的直觉,只有温浅的小狗才会有的直觉。   他喜欢温浅。   钟宥齐也喜欢温浅。   他们都是阴沟里的老鼠,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而最终,也只会有一个人爬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 第45章 小狗暴怒   温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钟宥齐家他以前也睡过,认得出来这是他们家的客卧。   宿醉之后的头疼袭来,温浅强撑着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时间,暗自庆幸幸好诊所今天没有排班,否则他得鸽了一大票的病人。   他下床打开房门,整间屋子寂静无声,钟宥齐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餐厅的桌面上留有钟宥齐的纸条,告诉他给他留了早餐在微波炉里,让他务必吃了再走。   温浅微微笑了,钟宥齐这老妈子的个性真是一如既往。   说起纸条,他倒是想起了小狗,程斯刻这两年如果早上早出门,都会留一张纸条提醒他吃早餐,这也算是他和程斯刻之间为数不多的仅剩的互相关心。   小狗……   等等,温浅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而且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他……   他彻夜不归,但是没有跟小狗说过!   卧槽!温浅的眼前冒出硕大的两个字!   他急忙冲到房间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没有小狗的电话。他又翻了一遍已接来电,果然在昨晚十二点多的时候程斯刻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估计是钟宥齐看他睡着了帮他接的。   那钟宥齐是怎么说的?说他喝醉了才夜不归宿?   这不能吧!   这么说他就完了!   有时候温浅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有点怵程斯刻,尤其是这两年程斯刻长大进入青春期了,脾气也更加摸不准。   他那张小脸一拉嗖嗖放冷气的时候,别说温浅,有时候王高山见了都得退三分。   从上次温浅应酬喝醉被程斯刻扛回家之后,他就隐隐约约感受到小狗的生气与冷待,程斯刻大抵是很不喜欢他喝醉的。   况且他这次不仅仅是喝醉,还夜不归宿!这简直就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   温浅摸了把脸,怀揣着悲哀与心虚心想,温浅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连小孩都要害怕了。   可谁让这小孩不是一般小孩呢,那是他的小狗!   温浅连早餐都顾不上吃了,收拾好东西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家而去。   推开家门的时候,温浅还期冀于程斯刻今天能去图书馆自习,结果门一开,他盼着走的人正端端正正插着手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回头瞥了一眼大门,见到是他之后又收回了视线,一张脸拉到地板上,周遭的气温都在骤降。   温浅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贴着墙根小碎步往前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路上程斯刻都没有什么动静,温浅刚松了口气握上了门把手,结果只听那六月飞雪的声音冷冷传来:“你昨晚去哪里了?”   温浅心里一咯噔,握住门把手的手弱弱地缩了回去,他偷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程斯刻,表情阴沉,裹挟着北冰洋的寒流让温浅在大夏天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我……你脖子怎么了?”温浅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瞥过了程斯刻的脖子,骤然发现小狗的脖子上用一圈红红的勒痕。   这勒痕熟悉又陌生,他伴着程斯刻的童年长大,却也很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那是锁链的痕迹。   当下温浅再顾不上心虚了,他大步走上前抬起程斯刻的头仔仔细细观察了他脖颈的红痕,手指小心翼翼地扶上那道痕迹,上面还有几处破皮,被手指触碰的瞬间,程斯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温浅心疼又心焦,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程斯刻锁自己了?他又把锁链拿出来了?   “你锁了自己?”温浅眉间紧皱,满脸不可置信。   程斯刻不看温浅,拿下了温浅放在自己脖颈的手,转头看着窗外。   温浅顾不得那么多,当下手上用劲儿将他的脑袋掰了回来直视自己,大声焦急道:“说啊,你是不是又拿锁链锁自己了?”   程斯刻不答温浅的话,再一次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现在是我问你!”温浅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期望程斯刻给他一个否定的回答,好像以此就能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程斯刻已经跟过去彻底割裂了。   “回答我!”程斯刻暴呵出声,额角的青筋凸起,跟盯住猎物的狼一般目放凶光,双目赤红。   温浅被吓一跳,下意识松了自己的手。   他很怕说实话继续惹怒程斯刻,小狗现在的状态不对,想半天也只低声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多问。”   没想到这一句话却彻底惹怒了程斯刻,温浅眼见程斯刻从他身前站了起来,温浅这才发现,原来小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此时的程斯刻浑身散发出的威压却连温浅都想后退。   程斯刻双手紧紧握住了温浅的胳膊,手上用力之大让温浅痛得皱起眉头。   温浅能清楚地看到程斯刻紧咬的牙关,程斯刻在努力压制自己,却收效甚微。   “小孩?谁是小孩?”   “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   “我不是小孩了。”   “你看不见吗?”   程斯刻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嘶吼。   为什么要把他当小孩,他早就不是小孩了。   他不仅不是小孩,他还有了许多龌龊下流的想法,有了许多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为什么温浅不知道?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程斯刻能感受到自己在暴走的边缘苦苦挣扎,仅存的理智正在轰然远去,他蓦地松开了温浅的胳膊,大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嘭”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程斯刻走到床头,将锁链的一端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温浅在外头听见了锁链的声音,焦急地想要打开程斯刻的房门,却发现房间已经上了锁。   “小狗!小狗!你是不是拿锁链锁自己了?”   “小狗!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程斯刻!你开门啊。”   程斯刻任由温浅在外头不停地拍打门,呼唤着他的名字。   程斯刻掏出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脱力地靠在床头,不再理会外界的声响。   隔天,温浅坐在诊所的沙发区唉声叹气,俞鱼路过倒水,倒完水回来发现这人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脸愁容。   俞鱼前段时间刚进的诊所,现在也成为了浅声心理诊所的一名医师。这人毕业之后最大的目标就是背靠温浅混口饭吃,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   温浅摇身一变成了俞鱼的甲方爸爸,因此爸爸有难当儿子的不得不关心两句。   俞鱼端着水杯一屁股在温浅旁边坐下,纳罕道:“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失恋啦?你也没谈啊。”   温浅瞥了一眼身旁看似关心慰问实则八卦心切的人,感慨一声:“比失恋还严重。”   “比失恋还严重?”俞鱼来了兴致,他贱兮兮地凑上去问道,“你破产啦?”   “也不对啊。”温浅还没张口,他自己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你把股份都卖了,现在公司也跟你没关系了,你破哪门子产。”   温浅把俞鱼的水杯往他嘴里一塞,堵住了这人聒噪的嘴巴。   他转过身子面对俞鱼,诚心咨询道:“你说像程斯刻这么大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俞鱼灌了自己一口水,“没头没尾的。”   “他这个年纪能想什么,情窦初开,想小姑娘呗。”俞鱼耸耸肩。   “诶呀不是这方面,程斯刻没这种想法。”温浅想都没想就摆摆手。   “你怎么知道他没这种想法,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俞鱼觉着温浅对程斯刻的盲目真是十万年如一日。   “反正就是没这回事儿,他不喜欢小姑娘。”温浅不想听俞鱼掰扯小姑娘这回事儿。   “那他喜欢什么?”俞鱼服了温浅,开口问道。   “他当然是喜欢……”   温浅卡了一下,心觉喜欢什么呢?他不知道啊……   温浅震惊地发现他竟然真的不知道程斯刻都喜欢些什么,这两年的隔阂确实让他们的距离远了许多。   但这人嘴硬惯了,尤其是在损友面前,更不能乘了下风。   “他当然是喜欢学习!”温浅大声道!   俞鱼:……   俞鱼:算了,当他没问。   温浅说完,自己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这什么社会主义三好青年优秀回答。   “诶呀你烦死了,给我带跑偏了。”温浅烦人地拍了一把俞鱼的肩,“就我前天晚上喝醉了就在宥齐哥家里睡了,结果我一回家小狗特生气,我说让他别管我的事儿,他就爆发了,让我别拿他当小孩,后来就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温浅隐去了锁链的事情,三言两语跟俞鱼描述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你说他都在想什么?做什么那么生气?”   俞大师思听完,有些无语地看着温浅,真诚开口道:“有一本书推荐给你。”   “什么?”温浅双眼发亮地问道。   “《说话的艺术》。”俞鱼扯出一个标准假笑。   温浅:……   温浅也跟着皮笑肉不笑:“你跟一个心理医生推荐《说话的艺术》?那我也给你推荐一本书吧。”   “什么?”俞鱼瞥了温浅一眼,心觉这人嘴里放不出什么好屁。   “《脑子的用处》。”   靠,果然!他就知道!怪不得程斯刻得跟温浅生气呢,这人这张嘴烦死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这么说话的,难怪你家小狗要跟你生气。”俞鱼气闷。   “我怎么了我?”温浅郁闷道。   “你,面对一个青春叛逆期天天想着成为大人拯救世界的中二病,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这跟加油站点一把打火机有什么区别,都炸啦我的哥。”   温浅心说这么严重吗?程斯刻这个年纪懂什么?说了不是也白搭。   “你是不是心里在想程斯刻这个年纪懂个屁。”俞鱼手指一戳温浅,仿佛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   温浅被这么一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尴尬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俞鱼大声吆喝道,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温浅,“你看看你心里都这么想的,还怎么跟小孩子好好沟通。”   “虽然程斯刻这个小孩戏精记仇还翻我白眼,但我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说句公道话,他能长成今天这幅模样全靠他是条汉子。要不就你这么带孩子,要么不沟通,要么一沟通就摆出大家长的样子来把人当小孩,换了个别人早叛逆成小混蛋了,谁像你似的这么好命还能收获一个品学兼优的天才。”   ◇ 第46章 再次相拥   “你自己算算,程斯刻今年多大了?”俞鱼问道。   “十六啊。”温浅闷闷回答。   “对啊,十六啦我的哥,再过两年成年啦,别把人家当小孩,你真心里拿他当小孩也别当着人面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听不得这种话,说一个炸一个。”俞鱼家里有个表弟,跟程斯刻差不多大,叛逆玩意儿跟程斯刻一模一样,俞鱼也算是深受其害的经验之谈。   “那我应该怎么说。”温浅有些听进去了,难道自己真做错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些事儿就不该跟程斯刻说,程斯刻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就好了,难道又是他想岔了?   养小孩真的好难……   温浅有些挫败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会养小孩,他对程斯刻的教育方式好像就没对过,太关心不行,太疏离也不行,不沟通不行,乱沟通更不行……   俞鱼见温浅一脸萎靡的样子,心觉自己是不是打击人打击过头了,温浅怎么说也是新手上路,带的还不是一般孩子,相处方式有问题也算是情有可原。   他有些良心发现地把话往回收了收,拍拍温浅的肩道:“哎呀安啦,也没那么严重,你跟他好好聊一次就行啦,他闹无非就是觉得你啥都不跟他说呗。”   “把他当作一个跟你平等的人来看,他其实这个年纪什么都懂了。把你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儿跟人说说,他才会觉得你跟他走心了,没把人当小孩,更没把人当外人。”   没把人当小孩,更没把人当外人……   所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会让程斯刻觉得他一直把人当外人吗?   从温浅把程斯刻领回家那一刻开始,他就深怕程斯刻把自己当外人,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还算不错,可现在看来还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包括之前那两年的疏离,程斯刻或许一开始是有赌气的成分在,可后来难道小孩没有后悔过么?这么一直不冷不热地呆在这个家里他难道心里就会好受吗?   自己还真就顺着他的意思不沟通也不关心,就仿佛程斯刻真的只是借住在这个家中的外人,那个时候程斯刻会后悔来到这个家吗?   温浅简直有些不敢想下去……这想下去他怕自己下午都别想再看诊。   他的思绪彻底乱套了。   程斯刻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点,他饥肠辘辘地走在路上,路过了几个摊子却没有心情停下脚步买些东西填饱肚子。   他心不在焉,他心神不宁,脑子里来回轱辘昨天他和温浅的那些对话。   怎么就凶了温浅呢?   程斯刻肠子都悔青了,温浅连重话都没说过他几句,他怎么就把人凶了呢?   明明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就是太生气了,也太委屈了……   温浅什么都不跟他说,温浅把他当小孩看待,温浅一点都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讨厌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讨厌温浅拿他当小孩,讨厌温浅有事儿都瞒着他。   他已经在努力长大了,努力成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温浅呵护的男孩。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他始终就是个才初三的学生,在温浅眼里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他们之间的年龄鸿沟摆在那里,缩不短,抹不灭。   温浅遇到事儿会去找钟宥齐,会去找王高山,甚至会去找俞鱼,但就是不会来找他程斯刻。   因为他是一个小孩儿,在温浅眼里他长不大。   更可怕的是,哪怕他已经长到足够大,温浅依然会把他当一个小孩儿,有些身份从相遇的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   这是程斯刻最害怕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小孩,没有人。   而如今,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翅膀硬了,敢凶他了。   他不仅是一个小孩,还是一个不知感恩恩将仇报的小孩。   他在温浅的眼里简直烂透了!   程斯刻挫败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呆滞地看着行车来来往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愁肠百转之际,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程斯刻没心情管它,但这恼人的震动却愈演愈烈。   程斯刻烦躁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于其其给他发来了好几条短信。   “刻哥,哪儿呢?”   “胖虎几个晚上说唱k呢,中考前最后一次放纵,你来不来?”   “我知道你会说不来,但你先别说,给兄弟个面子。”   “大家伙都等你来呢,你不来好几个姑娘都要走了。”   “刻哥快来啊,纯k A108,酒都给你上好了。”   离中考还有最后一个月,大家自从上了初三都有些压抑,恋爱也不让谈了,篮球也不让打了,学校管的严,这不让那不让的,大家伙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程斯刻能理解这个局的意义,他不是一个扫兴的人,要平日里兄弟几个叫他干个什么,他也就去了,哪怕干坐着当个吉祥物呢,意思到了就行。   但今天……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   他抬手给于其其打字:“抱歉了,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别介啊刻哥,啥事儿啊就不来了?”于其其不肯了。   “没那个心情,”程斯刻打字,犹豫了片刻又补了一句,“真不是存心扫兴,替我向兄弟们赔个罪。”   于其其见程斯刻都那么说了,也不好再劝,转头关心起他刻哥来:“咋了刻哥,心情咋就不好了?”   程斯刻见到消息本来打算熄了屏直接丢进裤兜里,但转念一想又打下几个字。   程斯刻:如果你把一个人凶了,但是回想起来又很后悔,你会怎么办?   于其其:刻哥你骂人啦?   程斯刻:别瞎打听,你就说怎么办吧。   于其其:男的女的?   程斯刻:这跟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   于其其:当然有啦,不同对象不同对待方式嘛,你看我有时候脾气上来犯浑的时候我也凶我爸我妈,但你对待这两人就不能用同一种方法。   程斯刻:你展开说说。   于其其:你看啊,如果我凶的是我妈,事后又后悔了,那我肯定给她买点小礼物哄一哄,女人嘛,就吃这套。   程斯刻:不是女的,男的。   于其其:男的啊,那更直接啦,我要前一秒凶了我爸我下一秒自觉地就跪下磕头认错了,哇靠这你不赶紧的你不是找抽么?   程斯刻:……   程斯刻:他不是那么暴力的人。   程斯刻:他很温柔,人很好,很善良,对我也很好,   程斯刻:有时候有点娇气,有时候又很可爱。   程斯刻:虽然生活自理能力有点差但是对待工作很专业。   程斯刻:他平日里重话都舍不得对我说。   程斯刻: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程斯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斯刻:他不会抽我的,understand?   于其其的手机叮咚叮咚的无缝衔接震得手都麻了。   于其其:……   于其其:明……明白。   于其其:刻哥……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程斯刻:那就别说。   于其其: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那些傻缺恋爱脑。   程斯刻:……   程斯刻心烦地把手机关了扔进了裤兜,多余跟于其其扯那么多。   程斯刻拎着一袋子草莓进门的时候,温浅正坐在沙发上。   昨天早晨的角色好像发生了调转,程斯刻小心翼翼带上门,贴着墙根往里走。   温浅的脸色……说不上不好,但也没个笑模样,皱着眉仿佛在深思什么。   听见动静,温浅抬头看向程斯刻,望着他的目光迷茫中带着点……说不上来的味道,仿佛有点歉疚又带了些欲言难止。   程斯刻被温浅的目光定在了原地,看着温浅的样子就知道有些场面左右躲不过。   草莓都拎回来了,不就是想要跟温浅好好认个错么?不硬着头皮上去还能逃咋的。   程斯刻个半大孩子,最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一条腿想上前却又跟灌了铅似的在原地动弹不得,最后一头先栽进了厨房,美其名曰草莓得洗一洗,实则先找个地方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   他和温浅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彼此之间一下都很难找到小时候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他们中间隔着生疏的两年多,岁月能改变很多事情,比如情感,也比如距离。   程斯刻努力回想,但似乎都有些记不清他以前是如何和温浅相处的,该如何开口?该如何接近?该如何填平这条巨大的时间缝隙。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眼前这进退不得的情况如何是好。   水流不断冲刷着篮子里的草莓和他的手,哗啦的水声掩盖了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拍,程斯刻猝然回头,发现温浅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带着久违的熟悉笑意,像掠过水面的鸟,掀起一阵波澜不惊。   最终是温浅先迈出了这一步,他强行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跨过这条鸿沟,到达彼岸向程斯刻伸出了自己的手。   程斯刻被温浅的笑容晃了眼,他太久没有见到温浅对他这样笑了。   一瞬间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像气泡水,像小时候被温浅恶作剧摇晃过的那瓶可乐,不断上浮以至喷涌而出。   程斯刻蓦然低头,那些泛着泡的酸意浮上了鼻头,浮上了眼睑,酸涩的滋味让程斯刻人不自觉闭了闭眼。   他不想让温浅看见他哭的样子,于是用睫毛遮住了一瞬间湿润的眼眶,可鼻尖的泛红却依旧出卖了他。   他不敢抬头,太丢脸了。   良久,他听见温浅的一声长叹,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臂将他重新抱紧。   时隔近1000天,他们再一次相拥。   ◇ 第47章 重归于好   程斯刻近乎痴迷地靠在温浅怀里,这是他日思夜想的温度,他像小狗一样迷恋地用脑袋蹭了蹭温浅的脖子,被温浅笑着揉了揉脑袋。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脑袋蹭蹭。”   温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程斯刻的脖颈儿,痒痒的,像羽毛轻挠,他想躲却又贪恋当下的这份温存。   程斯刻不说话好一会儿,等把鼻涕眼泪全糊在温浅的肩膀上,这才顶着张红红的脸从温浅身上起来。   “哭完了?”温浅凑近了逗他。   “没哭。”程斯刻脑袋一别,嘴硬道。   “没哭呐?那我这一肩膀的鼻涕眼泪是谁的,我跟你说这衣服可贵了。”温浅憋笑。   温浅的衬衫上浸湿了一大块,深色的色块彰显着程斯刻刚才无声的哭泣。   程斯刻看着这碍眼的深色色块别扭道:“给你洗了还不行么?”   温浅笑了,无意间瞥过水槽里的草莓,转头问程斯刻:“给我买的?”   “不是。”程斯刻一扭头。   “还嘴硬?”   “是。”程斯刻卡了一下,闷闷地憋出一个字。   温浅挑了一个红的尝了一口,赞叹道:“很甜,这个季节应该不是草莓季啊,你还能买到这么甜的。”   程斯刻没好意思说就这么点反季草莓差点掏空了他这个月的零用钱。虽然温浅根本不给他的零用钱设限,让他随便花,但是程斯刻哪里真的会这样,他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合理的限度,每个月不能超过500块。   “你喜欢吃就好。”程斯刻听见温浅的夸赞,有些开心地抿起嘴。   “你也尝一个。”温浅从水槽里挑了另一个,程斯刻刚要抬手接过来,就见温浅直接拿着草莓往他嘴里塞。   刚洗过的草莓冰凉清甜,程斯刻的唇无意间触碰到了温浅的手指,那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激灵,牙关收紧咬下了草莓尖,剩下的草莓往下掉去被程斯刻慌乱地用手接住。   程斯刻松了一口气,刚想将剩下的草莓往嘴里囫囵塞了,就听见温浅的声音带着他进门时看出的那一丝歉疚响起。   “我们聊一聊吧,有些事儿我想和你说。”   温浅带着程斯刻来到客厅坐下,又给人递了个草莓,但这次程斯刻只是拿在手上,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他其实有些心慌,不知道温浅要跟他说些什么。   温浅见状,也不点破,笑着开口:“你还记得你两年多前你问我房间照片上的人吗,你问我,他最重要还是你最重要。”   程斯刻闻言一怔,随即想起自己确实问过这个问题,并且当时因为听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而大发脾气。   后来的冷战和疏离也多多少少和这件事情有脱不开的关系,至少一开始想要远离温浅的初衷确实藏着对照片里那个人的嫉妒。   如今虽然早已时过境迁,但被温浅这么乍一提起来,程斯刻还是有点怅然。   他始终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温浅没有说出口,但温浅的默认说明了他不是温浅最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我没有将答案说出口。”温浅仿佛猜透了程斯刻心里所想,“但是今天我想告诉你这个答案。”   程斯刻有些苦涩地心想,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吗?温浅可真够狠心的。   温浅静默良久,抬起头开口道:“他是我最重要的过去,但你是我最重要的现在。”   程斯刻闻言一怔,接着蓦然抬头看向温浅。   “斯人已逝,纵使曾经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无可比拟,但人总是要向前看,要活在当下。当下,你,程斯刻,确实就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温浅望着程斯刻不可置信的双眸,送来了世界上最好听的话。   “你记得你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草莓山吗?”温浅问道。   程斯刻点点头,草莓山,温浅说在那里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草莓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禁忌,那不是一个能实现愿望的地方,否则他不会带走我曾经最爱的人。”   温浅缓缓讲述道:“我和印之遥从小一起长大,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心甘情愿地依恋着他。我们曾经相约在草莓山见面,可就在那一天,他连人带车从草莓山顶翻下了山崖。”   程斯刻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温浅,温浅的表情说不上悲伤,反而有一种极度自虐过后的麻木。   程斯刻有些后悔让温浅重新提起这件事情,他不问了,他什么都不问了。   他不想看见温浅再露出这种表情了。   可温浅像是知道他想要阻止,自虐一般先行开口续道:“印叔叔、我父亲还有警察,他们都说遥哥是自杀,只有我不信。遥哥不可能会这么对我,他不可能把我约到山顶见证他的死亡,他是对我最温柔的人,他不可能这么做。”   “可是由不得我不信,他们在遥哥家里翻出了许多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我那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呢?我一味接受着他对我的好,却连他到底有没有生病都不知道。”   “这不怪你。”程斯刻迫切地开口打断温浅的话,他能感受到温浅正在一步步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   温浅看着程斯刻,良久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是啊,大家都说不怪我,都说这和我没有关系。可是事实就是,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关照到他的情绪,连他死了我都找不到他死亡的真相。”   “在遇到你之前的那两年,我每天过得痛苦不堪,我陷入了一个名为印之遥的怪圈,拔不出,逃不开,我每天都在寻求一个为什么,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听到这里程斯刻明白了,为什么温浅说印之遥是他曾经最重要的人。   因为这份年少的情意里参杂了太多东西,解不开的谜团,数不清的愧疚与戛然而止的时间。   一切都停留在了那一年的草莓山巅,谁也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印之遥死了,真相永远被隐藏,爱意永远被折断,时间越流逝,这份刻骨铭心就愈深刻。   没有人能跟死人争什么。   程斯刻心疼温浅,更后悔自己为何要有此一问,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   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你,这不就可以了吗?   程斯刻伸出手,将仿佛灵魂被抽走的温浅紧紧抱进怀里。   “哥。”这是程斯刻人生第一次这样开口叫温浅。   他说:“你不是说我是你最重要的现在吗?我这个人贪心,不止要现在,我还想要未来。我也会成为你最重要的未来。”   “然后。”程斯刻一顿,接着坚定道,“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去寻找你最重要的过去。我要的,是温浅完整的人生。”   温浅靠在程斯刻的怀里,惊讶于他的小孩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还带着些幼稚的孩子气,但那份关切的心意却准确地传达到了他的心里。   温浅转念想,或许真的是自己看轻了程斯刻,这孩子早就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个大人。   “谢谢。”温浅发自肺腑地感谢他怀里的小男孩。   “不客气。”程斯刻轻轻拍着温浅的背,笑着回答。   那一晚,温浅很高兴,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大有跟程斯刻不醉不归的架势。   “我快中考了。”程斯刻有些无奈地按住自己的杯子不让温浅倒酒。   中考……对哦,程斯刻都要中考了。   他这个家长怎么当的,前段时间净顾着忙仁泰的事情,对程斯刻实在是疏于关心,连程斯刻快要中考了都不知道。   “那你别喝了,看着我喝。”温浅转头给自己倒上了,程斯刻阻止都来不及。   温浅给自己倒了今天的第五杯酒,他的脸颊已经飞起了红色,倒酒的手却不停。   “你这两年在学校混得怎么样?”温浅问道。   “你指哪方面?”程斯刻给自己开了瓶可乐,灌了一口。   “唔……应该有哪些方面?”温浅认真地询问。   “……”程斯刻想了想随意道,“随便吧,反正哪方面都是第一。”   温浅拿酒杯的手一顿,转而先给大言不惭的程斯刻比了个大拇指。   “我记得你以前英语很差的,没给你拖后腿么?”程斯刻发现温浅大抵是有些醉了,他清醒的时候说不出这么伤人的话……   “你这两年不太管我,大概不知道,我做梦都在背英语单词。”程斯刻耸耸肩,“我就是口语差点,但考试又不考口语。”   程斯刻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微扯的嘴角早就出卖了他得瑟的内心,温浅憋着笑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学习没啥说的,那感情呢?有小姑娘给你送情书么?”温浅凑近了好奇道。   “……”程斯刻轻咳了两声,表情有点不自然。   温浅一看小孩这样就知道肯定有没跑了,当下八卦心起,贱兮兮笑问:“有看上的吗?”   程斯刻看着温浅,麻木地心想看上你算吗?   但这话绝不能当着温浅面说,他随手挑了个草莓塞进了温浅的嘴里。   “又吃又喝还堵不上你的嘴。”程斯刻尴尬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喝到了深夜。   到最后,温浅醉倒在桌上,程斯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餐桌的另一头将迷迷糊糊地温浅一把撑起来往房间里送。   将温浅放倒在床上的时候,程斯刻也跟着被惯性带倒,压在了温浅的身上,脑袋正好卡在温浅的脖子处。   温浅闭着双眼哼唧了一声,那一股滚烫的呼吸再一次席卷而来,带着酒气的呼吸丝丝缕缕灼烧着程斯刻脖子上的一小块肌肤。   程斯刻觉得自己快要被点燃了。   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温浅,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彻底崩溃。   而就在那一刻,他的脖子被附上一片柔软细腻的触感,那是他们曾经最亲密的联系,是独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沟通方式。   温浅轻轻在程斯刻的脖子上印上一个吻。   他迷迷糊糊说:“我能继续叫你小狗吗?”   良久,程斯刻也不管温浅看没看见,他绷着一张脸点点头。   ◇ 第48章 程贵妃回宫   中考结束之后,温浅再一次去了程斯刻的学校给他开家长会,其实说家长会也不准确,就是家长和孩子坐在一起听一听班主任的祝福,对初中三年做一个告别。   温浅也是在这次家长会上才深刻地认识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程斯刻已经完全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看着一群小男生跟在程斯刻屁股后头叫“刻哥”,温浅新奇又感慨,他家小狗真是出息了,跟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一群男生在篮球场上迎着风奔跑,挥洒着年轻的汗水,程斯刻矫健的身躯和利落的动作引起在场的小姑娘们激动的一阵阵尖叫。连温浅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程斯刻到底什么时候长成了他都快认不出的高大模样?   他新奇的同时又有些心酸,自己到底是错过了程斯刻多少成长的画面?   但往日不可追,他买不到时光倒流的后悔药,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之后要更加关心程斯刻。   程斯刻的中考成绩在中考结束后一个月出来了,全市第一的成绩惊掉了除温浅之外所有人的眼睛。   其中以王高山最为夸张,这大哥自己从小倒数,心觉物以类聚,能跟他聊到一起的一定都是学渣。所以从来不问程斯刻的成绩如何。没想到程斯刻这么不走寻常路,一个全市第一摆到王高山面前把高山老板的三观都要震碎了。   王高山跟林樾义愤填膺道:“程斯刻这瓜娃子真是背叛我们万年学渣教。”   林樾白了一眼王高山,莫名其妙道:“谁跟你我们?我高考全市第十。顺带一说,温浅大学是拿国奖的。”   王高山:……   王高山:???   王高山:合着小丑竟是我自己?   温浅去仁泰做交接的时候,碰见了林语生和钟宥齐。   钟宥齐听说了程斯刻的成绩,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脸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道:“臭小子,干啥啥不行学习没想到还可以。”   温浅看出来钟宥齐和程斯刻互相不对付,看着钟宥齐一脸便秘的表情憋笑憋得辛苦。   林语生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好像拿状元的是他亲弟一般,连连道好,说来日要给程斯刻备一份大礼奖励他拿了状元。   所有人都很兴奋,唯独程斯刻自己淡定得一批。   在他自己看来,这不过就是跟之前无数次考试一样罢了,他拿第一拿到麻木,看见成绩已经提不起任何波澜。   比起成绩如何漂亮,程斯刻倒是在琢磨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漂亮的成绩能不能为他所用?   他和温浅这个关系在尴尬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了破冰的迹象,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有所作为,简直对不起他考的这个第一名。   他允许温浅继续叫他小狗,那温浅也应该允许他……   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等温浅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程斯刻抱着自己的枕头从隔壁房间出来,颇为矜持地敲了两下温浅的房门。   “进来。”程斯刻听见了温浅的回答,听声音应该还没睡。   程斯刻推门进去,瞧见温浅正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坐在床头翻着一本心理学著作,一盏暖黄的灯光映得他温柔又惬意。   “怎么了?”温浅看到程斯刻站在门口,还有些惊讶,程斯刻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他的房间了,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我睡不着。”程斯刻的脸上三分柔弱四分可怜,眉眼一垂,嗓音一夹,活脱脱一个被夫家欺压的小媳妇儿。   温浅:……   温浅傻了,他瞥到了程斯刻手里的枕头,犹犹豫豫试探着问:“那你是想……和我一起睡?”   程斯刻仿佛逼良为娼的良家少女,第一次营业,羞耻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可……可你之前不是?”可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跟我睡了吗!温浅心想,“而且你也大了,我们再一起睡……不……不合适吧。”   温浅话音刚落,眼见着眼前的程斯刻低下了脑袋,露出圆圆的发旋对着他,垂下的睫毛轻颤,仿佛风中无助飘零的羽毛,嘴角轻轻瘪起,每一根头发丝萎靡地垂落,无声诉说着他的委屈与失落。   温浅:……   “我就知道。”   温浅正头大之际,程斯刻开了尊口,嗓音含着一泡水汪汪的颤音,颠得温浅一颗心七上八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接纳我了,不论我多么努力,不论我如何道歉,不论我是否考到全市第一来逗你开心你都不会接纳我了。”   程斯刻的眼角憋出了两滴眼泪要垂不垂地挂着,我见犹怜。   “我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的,你不会喜欢我了,不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你的小狗了,我都明白。”程斯刻被自己的演技折服,恶心得自己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偷偷抬头偷瞄了一眼温浅,只见温浅用跟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面色惊恐。   良久,他抖着一把如秋风扫落叶的嗓子不可置信道:“你是程斯刻吧?”   程斯刻心觉就是现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抱着枕头大步走到床边,一股脑儿爬进了床里头,把自己的枕头跟温浅的排排放好,接着进了温浅的被窝,出溜一下躺好了。   温浅还震惊于程斯刻的男大十八变,没想一个不留意人都已经进被窝了,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暗示他也躺下的意味不言而喻。   温浅:……   温浅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程斯刻又转过头喃喃自语道:“一定是我入睡的方式不对,明天起床看看情况。”   这个情况看不看当然都是一样的,第二天一早温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程斯刻正躺在他的里侧睡得香甜,他一动自己的身子,才发现程斯刻的胳膊和手臂都在他身上,   程斯刻仿佛一回到他身边,就找回了小时候跟他一起睡觉的记忆,身体先于大脑将温浅牢牢束缚住,看来小时候被踹下床的阴影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温浅望着程斯刻这张脸,开始琢磨,到底是程斯刻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一个小恶魔举着叉子在他眼前叫嚣道:“你们两个都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温浅想,程斯刻一来他的觉都睡得更好了,明明前两年偶尔还需要吃点安眠药,但昨晚他几乎是沾枕头就着。   程斯刻比安眠药还管用是什么道理?他纠结半晌将理由归纳为程斯刻体热,温浅自己体寒,常年手脚冰凉,夜晚在被窝里也很难暖起来,但程斯刻跟他相反,少年人有使不完的火气,他一进被窝温浅就觉着自己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暖炉,四肢百骸都通畅开来,入睡自然也比平日里简单。   过惯了苦日子,乍一被温暖包裹,温浅舒服地喟叹一声,简直不想起床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平躺着的程斯刻,发现仔细看的话小孩这两年真的长大了许多,小时候那点饿出来的瘦削早已不见踪影,少年人骨骼张开,脸的轮廓逐渐成型,棱角愈发分明,眉峰干脆利落又不失少年气。   嘴唇厚薄适中,嘴角微微向下,冷脸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人不太好接近,但其实接触了之后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外冷内热。   程斯刻是单眼皮,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冷淡,但阖眼的时候却给人几分乖巧的错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程斯刻是一心一意依赖他的小狗崽。   小狗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心分离了近一千天,好在最后又能贴在一起。   温浅望着程斯刻紧闭的眼皮忘得出神,却不想下一秒看见了程斯刻突然张开的双眸。   “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程斯刻完全不是刚睡醒的样子,想来装睡有一段时间了。   温浅被盯了个没皮没脸,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先发制人:“醒了还装睡,有劲儿么你?”   “有劲儿啊,我不装睡都不知道原来你能盯我那么久。”程斯刻露出得逞又得意的微笑,凑近了贴近温浅道,“哥哥,我这么好看?”   程斯刻这辈子也没开口叫过他一句哥哥,突然来这么一声叫得他的心猛的一颤,好像被手指用力拨了一下。   温浅有些脸红,他翻过身平躺着不再看程斯刻,不尴不尬道:“你怎么中考结束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以前明明不这样的。”   程斯刻闻言心想,以前是我傻逼,早知道你吃这一套我早就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了,还憋憋屈屈牛郎织女似的地过了两年多。   但这么点心思不足以为温浅道,程斯刻嘴角一弯,恰到好处地憋出了一点泪意,嘴巴一瘪委屈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温浅心想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也不对,程斯刻怎么又被昨晚那个戏精上身了。   “没,没不喜欢。”   温浅生怕程斯刻就地给他表演一个梨花带雨,说完逃也似的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逃走了。   程斯刻见仓皇的温浅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露出一个尽在掌控的微笑。   ◇ 第49章 小狗气炸了   程斯刻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温浅那天半梦半醒的时候明明问过他能不能继续叫他小狗,他也明明答应了,但是一两个月过去了,温浅愣是一次也没叫过。   程斯刻有些急了。   怎么不叫小狗了?是有什么顾虑么?还是他答应的姿势不对?还是温浅只是酒后说的醉话?   程斯刻憋不住话,他太在意温浅叫不叫他小狗这件事儿了。   他是温浅的小狗,温浅就合该这么叫他。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程斯刻又厚着脸皮钻进了温浅的被窝之后,他诚恳提出了他憋了好几天顾的疑问。   “你为什么不叫我小狗了?”程斯刻委屈又生气。   温浅那时正在看他那本看了半个月还没看完的心理学著作,闻言瞥了一眼被窝里躺好的程斯刻,心想这孩子又发什么疯了,他收回眼神,翻了一页纸随口道:“不是你不让我叫的?”   程斯刻急了,他真急了!   他一股脑儿坐起身来,用谴责和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温浅,委屈巴巴开口:“你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自己说过的话了?”   “我说什么了?”   温浅边说边想这破书谁写的,一句话读十遍都读不明白,不如他自己上手写。这会儿又有程斯刻从旁打扰,他干脆一把合上书放到了床头,转身面对近日来行为脾气越发诡异的程斯刻。   “你问我你能不能继续叫我小狗。”程斯刻委屈死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温浅回想了一下,还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儿,他大概是断片断得很彻底。   “能啊,我都点头了。”程斯刻大声道。   温浅挠了挠耳朵,有些想不明白,他犹豫地开口:”可是你之前明明……明明铁了心不让我叫了,怎么这会儿又……”   程斯刻不管了,他挪动了一下自己日渐健硕的身体,还以为自己是小孩似的一头栽进温浅的怀里,蛮不讲理地把头埋在温浅的脖颈使劲儿蹭啊蹭。   “我不管,我是你亲自养大的小狗,小狗有特权,我反悔了。”   温浅也是活到今天才发现他家的小狗原来是有特权的,可以说反悔就反悔。但你说你不答应吗?没收他的特权吗?温浅心想他才不舍得呢,他家小狗说什么是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能重新叫小狗其实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温浅想叫人的时候不用跟烫嘴似的左右叫不出口,程斯刻也不会再被“斯刻”两个字肉麻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他就喜欢温浅叫他小狗,这是他和温浅之间独特的羁绊,是他们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隐秘地将彼此之间的羁绊宣之于口的秘密。   但在又一次要去给程斯刻开高中第一次家长会时,温浅还是吸取了三年前惨痛地教训,提前一周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绝不能不分场合叫小狗,绝对不可以!   程斯刻对于温浅这一次的小心谨慎倒是觉得有些矫枉过正,他挺无所谓的,甚至心里还有点小期待,温浅要是真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小狗,想想还有点刺激????   程斯刻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毫无疑问地进入了南淮最好的高中淮大附中,淮大附中也是温浅的母校,温浅给程斯刻开起家长会来还算得上熟门熟路。   他撑起伞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心想上一次给程斯刻开家长会也是下雨天,那时他抬头一看教学楼,所有孩子都在楼上,就只有他们家小狗站在一楼的台阶旁等他。可惜了,那次家长会他没处理好,弄得后来两三年跟程斯刻疏远了。   这一次,过往绝不会再次上演!   温浅暗下决心,加快了走在小道上的步伐。   “那个……您好,您方便带我一段到那边的教学楼吗?”   听见这道女声时,温浅正路过一个凉亭,这附近偏僻,鲜少有人来。   温浅抬起雨伞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凉亭里站了一个妆容精致一身小香风的美女,用温浅挑剔的眼光上下评判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长得不错。   温浅对女人一向温和有礼,不论对方是否漂亮都不影响他的绅士风度。   他恰到好处地扯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清润的嗓音温柔回答道:“当然,我也刚好要去那边的教学楼。”   他走近凉亭边缘,等这位女士走进他的伞下,却迟迟不见对方有动作,温浅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这姑娘的眼神复杂得一匹,惊讶中透着欣喜,羞涩中不失热情,天真中又透着明晃晃的野心,用四个字来说就是……怦然心动。   好在温浅不是第一次应对从天而降的少女怀春,他对待随处盛开的桃花一向敬谢不敏,但人都站在这里了,也不好直接走。   他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适当疑惑道:“小姐?”   这一声小姐总算叫回了小香风的魂,只见这姑娘脸颊微红迈着矜持的步伐走进了温浅的伞下。因为要保持距离,一半的肩膀落在了伞外。   温浅望见了开口道:“再进来一些吧。”   说着直接将伞朝小香风那边倾斜,自己的肩头瞬间被雨淋湿。   小香风见状很不好意思,想要把伞回推一些,急忙开口道:“你撑着些,你都打湿了。”   “我没事。”温浅回道,眼见小香风又要将伞往这边推,他无奈地笑着开口,“咱们有这个功夫,都走到了。”   小香风闻言一怔,脸默默更红了些。   温浅权当看不见,目不斜视朝教学楼走去。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温浅眼尖地发现了程斯刻正随性地靠着一楼的一根柱子上,手里的手机在掌间转来转去,他微微低着头,低垂的眉眼掩去了平日里的几分冷漠,显得无害许多,路过的许多女生们时不时朝他瞥去,接着捂着嘴窃窃私语着走掉。   温浅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程斯刻逐渐成熟的气息混杂着新鲜的少年感萦绕周身,小麦色的皮肤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精瘦有劲。他就那么长手长脚往那儿一站,温浅竟然有一瞬间联想到了他们在床上的时候,程斯刻用大他一圈的身体怀抱他在怀的画面。   他突然感觉脸有点热,猛地摇了摇头。   这都是在想些什么??   “您怎么了?”小香风见温浅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不经有些疑惑。   温浅被唤回身,当下耳尖泛了点红,他摸了摸鼻子开口:“没……没什么。”   程斯刻正等得无聊,无意往大门外投去眼神时却发现了温浅正跟一个女人并肩走在一起从远处过来,两人还看似亲密地说这话。   程斯刻立刻从没骨头似的站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两人。   好巧不巧,仔细一看那女的他还认识,甚至还……很熟?   程斯刻嘴角下撇,收唇抿了抿,强行压下了皱起的眉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温浅和小香风这时正好走到门厅前,温浅回身收伞,就听见身后程斯刻的声音传来?   “李老师?”   温浅闻言回头,只见程斯刻的目光迅速点过他之后,落到了小香风的身上。   “斯刻?在这里等家长吗?怎么不在教室里等?”小香风柔着嗓子开口。   “你们认识?”温浅见这两人的话语和神态疑惑道。   “你们……也认识?”小香风看着程斯刻一步跨到了帮他撑伞的这位心动男嘉宾身边并排站着也有点懵。   “哥,这是我英语老师,李老师。”程斯刻悄么声地偷偷将手虚虚环在了温浅的腰上,不动声色道,“李老师,这是我哥。”   程斯刻着重强调了“我”字,期待着能李轻尘get到,但显然李老师此刻并没有发现程斯刻心里的小九九,她已经完全被心动男嘉宾是程斯刻的哥哥这件事情冲昏了头脑。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刚走在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应该怎么恰当地要到男嘉宾的微信,台词她都准备了八套,没想到一套没用上,男嘉宾自动送上门来了。   “原来是斯刻的哥哥,真是太巧了。”女人惊喜的表情完全发自肺腑。   “我也想不到,原来您是程斯刻的老师。”温浅显然也很惊讶,他笑着伸出手,“那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温浅,是程斯刻的哥哥。”   李轻尘微红着脸将手放进了温浅的掌心,两人握了握。   两人掌心相贴的那一刹那程斯刻差点当场原地飞升,他死死盯住交握的双手,上下牙齿咬得嘎嘣作响,握住温浅腰的左手没控制住一紧,疼得温浅啊了一声,两人的手终于如他所愿地松开。   温浅已经忘记了刚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当下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偷偷瞪了程斯刻一眼,程斯刻立刻别过头假装无事发生。   李轻尘看着这兄弟俩的相处模式觉得莫名喜感,开口道:“你们关系真好。”   温浅一脸假笑谦虚道:“哪里哪里,您不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多烦人哈哈哈哈。”   哈到一半被人打断,程斯刻大声不满道:“我哪里烦人了?你说我哪里烦人了?”模样认真的仿佛温浅说了多对不起他的话。   温浅瞥了一眼程斯刻,鳯心想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没见这不就是客套一下么?   李轻尘见状捂嘴呵呵笑,圆场似的开口:“温先生,斯刻可不烦人,他学习成绩好,还是我英语课的课代表呢。”   英语课,课代表?   温浅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嘴角掩饰性地抿了抿,看似谦虚矜持,实则就是实在有点难压。   程斯刻当英语课代表?这李老师可真敢啊…   程斯刻一瞅温浅那样儿就知道这人又在嘲笑他的英语了,很不服气,怎么能在别的女人面前笑你的小狗呢!?   “李老师,这个英语课代表选拔的标准是什么,我可以问问吗?”温浅的嘴角难压得要死,分毫不管旁边又要炸毛的程斯刻。   “啊这不是看斯刻其他科都很擅长,就英语……稍微拖了点后腿,所以想着让他当个课代表督促一下。”李轻尘搞不懂这兄弟俩只见的暗流涌动,老实地温浅问什么她答什么。   闻言温浅看着李轻尘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的感谢:“李老师,多谢你费心了,那这么关照我们家小孩。”   “哪里哪里,温先生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轻尘看着温浅柔情似水的一双眼眸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程斯刻被气得头痛,温浅说他是小孩,温浅对别的女人暗送秋波,温浅是不是要气死他?   程斯刻手上用力在背后轻轻推了温浅一把。别别扭扭催促道:”快上去吧,家长会要开始了。”   “哦对,我也要上去准备一下了,温先生我们一起上楼吧。”李轻尘向温浅发出邀请。   温浅被李轻尘对待程斯刻的用心正感动着,早忘了对面这女孩对自己的一些想法,当下欣然同意,跟着李轻尘并肩边聊天边朝楼上走去,独留程斯刻一人在身后抓耳挠腮无声抓狂。   小狗快气炸了!   ◇ 第50章 小狗没事   两大一小在楼梯上各怀鬼胎地走着,一个想着如何合情合理地泡到学生家长,一个想着如何让老师对程斯刻再多几分关注,一个……已经把一百种囚禁惩罚温浅的方式都在脑海里跑马车一般迅速过了一遍。   程斯刻正阴恻恻地幻想着,结果被身后传来的女声打断了思绪。   “程斯刻,帮我搬一下册子呗。”青春少女的声音连带来的风都是轻快悦耳的。   楼梯上的三人听见动静一起回头,只见一个虽然穿着所有学生都穿的校服,但仍旧不掩天生丽质的姑娘正抱着一大沓册子从下一层楼梯上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施粉黛,整个人天然去雕饰,白皙的肌肤和细腻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是那般耀眼。一头马尾高高束起,随着动作左摇右晃,空气里飘过少女发丝的清香。   “乐月,怎么你一个女孩子来搬,其他男生呢?”李轻尘见乐月抱得吃力,皱了皱眉头。   “其他人去大礼堂搬桌子了,我想着没事儿就帮着搬点。”叫乐月的女生笑着回道。   话音刚落,手上一轻,手里的册子被程斯刻默不作声地全部接了过去,乐月看向程斯刻冷漠的神情但手上却毫不犹豫的动作,心下又是一动,有些羞涩道:“谢了。”   “没事。”程斯刻不再多看女孩,转身抱着册子往上走。   温浅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一面心想程斯刻你跟女孩子多说两句话能死啊?搁这给老子装逼呢?   一面听着乐月这个名字又觉得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   正想着,乐月跟上来也看见了温浅,笑着打招呼:“您是程斯刻的哥哥吧?哥哥好,我叫乐月,是程斯刻的小学同学,现在跟他也在一个班。”   经小姑娘提醒,温浅才想起来他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程斯刻小学时候的那个班花就叫乐月。   开学第一天程斯刻就让人离他远点……   这么点糗事儿温浅现在想起来还替程斯刻尴尬,他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你啊,真巧,和程斯刻又是同学了。”   “嗯,我也觉得很巧。”乐月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朝程斯刻瞥了一眼。   结果见这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盯着他的哥哥,当下内心闪过一阵失望。   但少女的热情才不会被这么一点事儿磨灭,她立刻又扯起嘴角跟在程斯刻后头快步上楼,嘴里不停喊着让程斯刻等等他,少男少女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难以忽视。   李轻尘见状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意,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伴着最稚嫩的爱情成长,有些事情强行阻止不如顺其自然。   她转头看向温浅,却见温浅不知何时低下了头望着地面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她正奇怪,忽见温浅抬头望向她,仿佛试探似的开口问道:“李老师,他们……”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李轻尘以为温浅是担心孩子早恋,当下宽慰道:“温先生您放心,程斯刻很知道分寸的,他不会做出影响学习的事情来。”   温浅自觉也不是不开明的家长,程斯刻要真早恋了……反正程斯刻对自己很有规划,左右也影响不了他的学习,按理来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莫名的,他看着程斯刻和乐月的背影,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介在不满和不安之间。   他想要往下细想,就被前头班主任催促的声音打断了思考。   家长们都在教室里开家长会的时候,一班的学生都站在走廊上,于其其捧着一包可比克又凑上来。   说起于其其,也巧了,这人虽然满嘴跑火车一天到晚就知道听八卦,但除此之外正儿八经的知识倒也不是听不进去,初中时成绩在班里一直是中游,结果中考的时候这小子超常发挥了一把,直接给自己发挥进了淮大附中,把于家父母高兴得在老家办酒从村头办到村尾。   分班的时候也巧了,跟程斯刻又分到了一个班,虽然超常发挥进了神仙打架的学校的后果就是在班里稳定垫底,但耐不住于其其心态好,垫底垫得心甘情愿自得其乐。   于其其瞅着程斯刻的眼神暧昧又意味深长,他用手肘碰了碰程斯刻的,凑近了贱兮兮道:“听说校花又给你抽屉里塞巧克力了?”   程斯刻正无聊望着远处,闻言懒得搭理于其其。   于其其见程斯刻不理他也不死心,继续道:“听说你们俩刚才是一起上来的?你帮她搬东西了?”   程斯刻有点服气了,他转头无语地看着于其其:“你一天天哪来这么多听说。”   “不是啊这大家不都看着么?”于其其无辜道,“诶那盒巧克力不会还在你抽屉里吧,你哥不会看到?”   “拿出来了。”程斯刻心烦道。   “拿哪去了?”于其其好奇道。   “分了。”   “分了?”于其其眼睛直了,“人给你的巧克力你给人分了?我靠少年你很绝啊。诶等下,你分了为什么我没分到?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   程斯刻被于其其烦死了,拿起一把可比克就往于其其嘴里塞。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刻哥,打篮球吗?”楼下传来几个少年的呼喊。   程斯刻和于其其往楼下一看,是男篮校队的几个人,今天不训练,几个男生闲不住,想玩几把。   程斯刻篮球打得好这件事儿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开始他们也没把这个刚进学校的三好学生放眼里,好学生嘛,怎么可能会打球。但还是约着想试一下他,没想到程斯刻出手跟他们打了个势均力敌甚至还隐隐有超过其中一批正式队员的实力。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谁都不服就服强的,程斯刻把人打服了,他们自然就把程斯刻当兄弟,要去打球的时候都会想着叫上程斯刻一起。   程斯刻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头的温浅,但玻璃不是透明的,他也看不见什么,他回过头朝楼下应道:“行吧,等我,下来了。”   几人的对话走廊上的男男女女都听见了,一群女生当下激动起来,想要跟着一起去篮球场看比赛,乐月被围在一群女生中间,目光灼灼地望向程斯刻。   程斯刻却始终没有朝她投来回应的一眼,路过径直朝楼梯口走,于其其跟在后头看得分明,用脸上的肥肉堆出一脸假笑对着乐月打圆场:“他就这死样,不是讨厌你哈哈哈哈。”   走在楼梯上程斯刻一把拎过于其其烦躁道:“你多余解释什么?”   “我没解释啊。”于其其假装听不懂。   “那你跟人说我不烦她。”   “那你烦她么。”   程斯刻皱了皱眉,回答道:“说不上烦,她又没怎么样。”   “那不就得了,我这也就是实话实说啊。”于其其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   程斯刻糟心地看了于其其一眼,跟这胖子说不清一点。   温浅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篮球场那边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他走到栏杆边朝外看,一群男生九月份穿着短袖,在球场里奔跑,肆意挥洒着汗水。   温浅在程斯刻初中毕业之后也看过他打球,但那时候看和现在看好像感觉又不一样了。少年人一天一个样儿,现在的程斯刻整个人浑身都充满了青春力量的美感。   此刻在阳光下奔跑起来,星星点点的汗珠附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反射出流动的暗色的光泽。   勾得球场外的拉拉队欢呼一阵接一阵,也不知道这群女孩子是在欢呼比赛还是欢呼美色。   温浅看着有点骄傲。   这是我的小狗,我独一无二的小狗,他想。   他打算下去走近了观摩一会儿,一转身结果就见李轻尘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看样子是想走上来跟他说话。   “李老师。”温浅笑道。   李轻尘几步走到温浅面前,顺着温浅刚才的方向朝篮球场看去,笑着开口:”斯刻的篮球打得很好的,温先生看过吗?“   “之前就看过一次,今天才是第二次。”温浅有些赧然,“之前两三年对他关心不够,错过了挺多。”   李轻尘教书育人,自然懂得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处在叛逆期,家长不好管教,当下安慰了温浅几句,两人就站在三楼的栏杆边聊开了。   “刻哥?刻哥?程斯刻?”校队的大壮喊了心不在焉的程斯刻好几声。   “嗯?”程斯刻将目光艰难地收回来看向大壮,“怎么了?”   “怎么了?你眼神老往那边天上瞟是干啥?”大壮纳闷道,“刚阿飞想传球给你,你都没看到。”   “抱歉。”程斯刻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刚走神了。”   “咱加把劲儿,别让猴子那帮人赢了,丢面儿。”大壮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随即继续跑起来。   程斯刻点点头,最后朝教学楼那边忘了一眼,发现温浅和李轻尘已经不见了。   程斯刻认真打了一段时间球,进了好几个篮,把场外一众少女激动地花枝乱颤。   等温浅和李轻尘走到篮球场边的时候,程斯刻刚好投进一个帅气的三分。少年人挺直的腰杆在空中微微弯曲,像劲道又有韧性的竹,也像一张被拉开的弓,浑身都是蓄势待发的狠劲儿。   “啊啊啊啊啊……”一阵少女的欢呼将温浅从出离的状态拉了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又看小狗看入了迷。   干啥呢温浅!程斯刻的身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小时候还穿条小内裤跟你一起睡过呢!   可如果现在程斯刻还穿条内裤跟你一起……完了他又想到了程斯刻怀抱着他的画面……   温浅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结果被一旁一直暗戳戳偷瞄他的李轻尘发现了端倪。   “你怎么了,太热了吗?脸都红了。”李轻尘关切地问。   “啊,”温浅出神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避过脸,摸了摸鼻子不尴不尬道,“有点,有点热。”   前排的女生们听见了李轻尘的声音纷纷回过头来,“李老师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刚认真一段时间的程斯刻听见这个名字又下意识朝场边看去,只见刚不见了的温浅正和李轻尘站在一起,温浅的脸上还有些微微泛红。   ……   程斯刻又不想专心打球了,他有些出离地烦躁。   干嘛呢?贴这么近干嘛呢?李轻尘的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温浅你看不见吗?有什么话楼上讲不完的到楼下了还要继续讲?温浅的脸红什么呢?害羞了还是激动了?这两人交换联系方式了吗?会给对方现场改备注吗?改什么?会比小狗还亲密吗?我都盯你们俩这么久了温浅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程斯刻恨恨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脚底的球鞋使劲儿在地面上摩擦了两下。   “刻哥,接着。”   听见这句话从不远处传来的时候,程斯刻还在盯着那两人若即若离的肩膀,他被气得头晕,反应力被削弱成渣渣,等到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并转回头时,一个硕大的圆形物体已经离他的额头只有方寸的距离,篮球大到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啊!”   尖叫声从场边传来。   “嘭”的一声,篮球重重砸在程斯刻的额头上,他被冲击力带得连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立住了身子。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程斯刻自己都懵了两三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发生了什么。   靠!丢人丢大了!   队友们一起朝他围过来问他有没有事儿,场边的一众拉拉队也急忙上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斯刻好不容易从眼冒金星中睁开眼,便只见一个人慌乱迫切地拨开一层又一层人群朝他奔来。   温浅几乎是扑到他身前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却根本想不到他提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设,脱口而出:“小狗,没事吧?”   温暖熟悉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在眉眼处来回摩挲,带着小心翼翼与慌张不安。   程斯刻拿下温浅乱摸的手掌,将这只手反握在自己的手心,忍着疼痛装没事。   他望着温浅的眼睛,一脸满足地笑着开口:“小狗没事。”   ◇ 第51章 小狗的拒绝   关于“小狗没事”这件事儿的后续,主要产生了两大深远影响,一方面是温浅对于程斯刻又让他叫小狗了这件喜事儿的大肆宣扬,还有一方面就是程斯刻对胆敢学着温浅叫他小狗的人的暴力镇压。   首当其中的就是要死不要命的于其其,那天之后,小胖子揣着一包狗胆十分没有眼力见地对着程斯刻叫了好几次小狗,每次都被程斯刻以拳头结束对话。   但人话说多了总是会嘴瓢的,小狗小狗的叫着还给于其其叫顺嘴了,课间的时候他回过头,随口叫了一声“小狗”,然后在程斯刻“你是不是想死”的眼神中,干巴巴地加了个“哥”字。   小狗哥,tm听着更傻了!   程斯刻忍无可忍地伸出一只指头,朝于其其勾了勾,阴恻恻道:“你跟老子出来。”   于其其胖胖的身躯宁死不从,眼见着程斯刻还要动手,当下不管不顾大叫起来:“月姐,月姐救命啊!程斯刻打人啦!”   乐月被叫得脸红,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程斯刻一听于其其又开始乱点鸳鸯谱,当下烦躁地伸出胳膊一个锁喉,差点没给于其其锁撅过去。   他无意间抬头,看见了乐月朝他投来的包含情感的眼神,只能权当自己看不见地重新瞥下眼。   他知道乐月对他有意思,他甚至在一次乐月跟他告白的时候明确拒绝过,但这姑娘装听不懂的本领跟他装看不见一样高明。   他的拒绝愣是没有对乐月造成一点影响,甚至这姑娘有种越挫越勇的劲头,这让程斯刻很是头痛。   他从小就缺乏应对女人的经验,这一点对下到三岁上到八十的女性都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他想去找人问问,但又不想告诉温浅。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让温浅知道乐月喜欢他,这种心理有点类似于我被人喜欢了等于我不洁身自好了。   其实八竿子打鳯不着,但心里就是莫名膈应。   在温浅的眼里,程斯刻只能是温浅的小狗,满心满眼一心一意只有温浅的小狗。   那么除开温浅,剩下的人生导师不二人选……   程斯刻推开“妄高山”的门时特意先探头看了看,确认了林樾不在之后,才偷偷摸摸溜进门。   王高山老早就坐在吧台那儿了,看着程斯刻在那里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偷摸瞧些什么。   “你干嘛呢?搁那儿做贼呢?”王高山纳闷道。   程斯刻背着书包走进来,一屁股坐到王高山对面,嘴里答道:“没,我看看林哥在不在。”   “你犯事儿了?”王高山说话很吉利,“要不你怕你林哥干嘛?”   程斯刻很顺手地拿了一罐吧台上的可乐给自己开了,灌了两三口之后才开口:“不是怕,就……林哥跟温浅关系太好了,我怕他俩闺蜜一聊天又给我捣鼓到温浅耳朵里去。”   王高山闻言乐了:”你干啥了不敢告诉温浅?”   “我能干啥。”程斯刻酗可乐酗出一种沧桑感,心觉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做温浅的小狗难上加难。   “山哥,你以前被女生告白的时候都是怎么拒绝的?”程斯刻放下可乐,诚心求教道。   但显然程斯刻对王高山的崇拜有点盲目了,只见王高山闻言那张老脸不自然了一瞬,接着支支吾吾道:“那什么,拒……就拒绝呗,还能怎么拒绝。”   程斯刻用怀疑的眼神瞅了王高山一眼,毫不留情面地问出了大实话:“不会吧山哥,你不会没被女孩子告白过吧?”   我……   我???   王高山深觉受到了侮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伸手扇了程斯刻一个大逼兜:“就你有嘴就你能,你到底过来干嘛的,没事儿赶紧给老子滚蛋。”   程斯刻委屈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以为问你问对人了呢,谁知道你混的这么差,连个告白的女生都没有。”   王高山被程斯刻这张嘴气得头晕,他深吸了鳯一口气大言不惭地开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有什么你是山哥不知道的,不就是怎么拒绝女孩子么,这很难么?”   王高山有些心酸又有些得意地想,老子是没拒绝过女人,但你林哥当年追我追的惊天动地,还不是被当年英姿潇洒一心为民的老子给拒绝了,小屁崽子一点领略不了他当年的风采。   程斯刻的确领略不了,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去找了个江湖道士,不知道这人是会给他指条人生明路还是拿他当冤大头糊弄一通。   但听了总比不听强,他山哥好歹以前几次给他指的路,都还算靠谱……   “拒绝女孩子还不简单,你就说自己不喜欢她不就得了么?”王高山不理解程斯刻的疑问。   “我试过了,但是她根本不听。”程斯刻心说要是这么简单我找你干嘛。   “啊,这姑娘这么执着呢。”王高山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程斯刻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对执着的人,你就不能客气,你得下死手。”王高山犹豫了一会儿继续指点迷津。   “怎么说?”程斯刻向前倾了倾身子,带着求知的眼神望向王高山。   王高山脑袋一拍开口:“你就跟他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人哪里哪里都比她好,她哪里哪里都不如人家。女孩子最要面子了,听见喜欢的人说别人比自己好最接受不了。”   程斯刻闻言沉默片刻,思考片刻,接着便是恍然大悟和深以为然。   “精辟啊山哥。”程斯刻看着王高山的眼神都变了,满眼写着崇拜,“你太会了。”   王高山颇为得瑟地摸了把头发,心说林樾以前好像就是这么拒绝追求者的。   他妈的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有小妹妹告白,他一把年纪了除了林樾怎么连棵烂桃花都没开过。   算了,桃花贵精不贵多,他有林樾就够了。   隔天放学,程斯刻背着书包主动走到了乐月的桌前。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以于其其为首的班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就已经纷纷吹起了口哨,在这等起哄声中,乐月身为女主角自然是害羞地红了脸,看着程斯刻的目光期待又闪躲。   程斯刻理解不了女生这点纤弱敏感的小心思,他只想把他的话说出口:“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也不管乐月什么反应,自己背着书包率先出了教室门。   乐月一愣,内心大喜,程斯刻竟然主动叫她出去说话!   她在周围人一众的激动暧昧的眼神与窃窃私语中,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跟了出去。   程斯刻见乐月出来了,一句话没有率先转过身子朝楼下走。   换了别的女生多少觉得这人有点太冷了,可乐月偏偏从小就喜欢程斯刻这种冷酷装逼的,当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欢欢喜喜跟在程斯刻后头。   “你要带我去哪儿?”少女带着些期待问道   程斯刻单肩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毫无感情地回答道:“凉亭。”   他还算没有到死直男的程度,知道要说出口的这些话估计是有点伤人的,因此没有在教室里当众说,他挑了一个僻静的凉亭。   程斯刻根本不管跟在后头的少女的脚程能不能跟上他,在前面跟个无情的赶路机器似的,恨不得瞬移到凉亭,他多跟女性待一会儿都不自在。   三两步跨上凉亭,他才转过身。   乐月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程斯刻,结果只见程斯刻双臂在胸前挡了个视死如归的叉……   乐月:……   乐月:算了,你长得好看,我忍!   小姑娘憋下委屈,满心期待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程斯刻也没犹豫,当即开口跟乐月说了最长的一句话:“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答案跟乐月设想的大相径庭,小姑娘以为程斯刻是想通了想要跟她告白来着,结果程斯刻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怎么可能?程斯刻从来没说过。   乐月不愿意相信。   “程斯刻,你就算要拒绝我也不用编出一个喜欢的人来骗我吧?我看着很好骗么?”乐月有些郁闷也有些气愤。   程斯刻有些纳罕地看了乐月一眼,像是想不通她怎么会有这种脑回路。   “随你信不信。”他面无表情道。   如果温浅在这里听见程斯刻这句话,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扇程斯刻一个大逼兜,然后立刻给程斯刻购入一本《说话的艺术》,女生是最听不得这种话的,程斯刻这句话就相当于往油桶里扔了个鞭炮,当即把乐月给点了。   小姑娘当即眼里泛起了眼泪,她依旧不相信地大声道:”那你说,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我哪里不如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尊心是很强的,最见不得自己比不过别人,乐月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所有人都是夸她漂亮又聪明,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不肯了。   程斯刻还真就乐月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片刻,不思不知道,一思吓一跳。   程斯刻犹豫片刻,接着用一种“你怕不是在自取其辱”的怜悯眼神瞅了乐月一眼,诚实地开口:“你哪里都不如他。”   乐月:???   小姑娘快哭了……   但她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服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在于程斯刻喜不喜欢她了,这件事情已经被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这事儿闹大了!   “那你说,那人哪里比我好,你说啊!”乐月大声道,眼泪没控制住地流了下来。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但程斯刻见了……他没看见,他低头又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话题就问到他心坎上了,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   程斯刻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他好久没跟人好好唠唠温浅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开了一篇预收《爱的恰恰饭》,二百五攻*冰山受,链接放在评论区置顶了,大家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   另外还是想让宝贝们给我多多留评和弹幕,很期待看到大家的反应哦~   ◇ 第52章 朋友有小狗好?   “说啊,你喜欢他什么啊?”乐月不死心地追问道。   程斯刻一脸这是你非要问的,那我就不得不说了的表情,随即好似勉为其难地开口:“他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出尘脱俗的漂亮,一点都不庸俗的那种,跟仙子一样一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还很温柔,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这么说,他几乎从来不跟我发脾气,如果发脾气了一定是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但我就算犯错了他凶不了两句就又会把我抱住哄我,他是很心软的人,你理解吧?当然他也不是都是优点,他也有缺点的,比如他很娇气,他不会做饭,都是我做饭给他吃,他很喜欢我做的饭,每次吃到好吃的都会跟小仓鼠一样嘴巴鼓鼓的,眼睛里盛满星星,然后柔柔地夸我。他也不喜欢运动,浑身上下的肉都白白软软的,我经常劝他跟我一起运动,这个时候他就会跟我耍赖,跟我各种撒娇,他撒娇起来很可爱,像小孩一样。啊刚是不是说到做饭了,我忘了说,虽然他不会做饭,但他很会处理水果,他洗出来的水果特别干净,切出来的水果特别规整,我的意思是他是很能干的,你懂吧?而且他在饭桌上特别为我着想,总是把我喜欢吃的葱和蒜都挑出来留给我拌饭,这个世界上我简直找不到比他对我还好的人了,你能明白他对我的重要性么?“   乐月:……   乐月:我无语了我。   乐月:原来你不是不会说话……   乐月:我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在乐月微抽的嘴角和一脸空白的表情下,程斯刻总结陈词:“总之,我最喜欢他,他也最喜欢我,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者,understand?”   乐月一脸空白地点点头,麻木答道:“明……明白了。”   后来王高山在追问起程斯刻拒绝人这件事进展如何的时候,程斯刻一脸其实我不想说细节的但是你非要问那我也不好不说的表情,再一次将他对乐月的话朝王高山照模照样重复了一遍。   程斯刻话毕,前厅鸦雀无声,王高山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斯刻,半晌伸出捏了捏程斯刻的脸,左右看看讪讪道:“没被夺舍吧我的弟?”   程斯刻打开王高山的手,酗了一口可乐:“没,如假包换。”   “不是我问问你啊,你说那么细节是真有一个你那么喜欢的人啊还是编的啊?”高山老板三观都碎了,怎么也想不通地问道。   程斯刻不知道想到了谁,嘴角浮现出一个可疑的微笑,十分矜持含蓄地点了点头。   !!!!!   “靠,你真有喜欢的小姑娘了!?”王高山震惊了。   程斯刻听见姑娘两个字扯起的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地瞥了王高山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不解释,他怕信息量太大一下把他大哥吓过头了。   “你别跟温浅说啊,这是秘密。”程斯刻想起来提醒了王高山一嘴。   “干嘛怕让小浅知道啊,他又不是那封建大家长,你还怕他反对你谈恋爱啊。”王高山道。   “不是那么回事儿。”程斯刻不知道怎么跟王高山解释,“反正就别说就对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王高山一下被程斯刻捧到了能共享秘密的挚友地位,还有点小兴奋。   做兄弟嘛,最讲义气!   这人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你这个秘密,哥替你守护。”   几米开外的心理诊所里,温浅正瘫在沙发区翘着二郎腿,眉头微皱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俞鱼一天到晚趁着倒水跟温浅搭讪,这会儿见着温浅看似忧愁,俞鱼立马开心了。   这人端着水杯多管闲事儿地凑上来,想偷偷瞄一眼温浅的屏幕,被温浅警觉地挡住了手机。   “啧,”俞鱼不乐意了,“你遮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温浅正烦着呢,懒得搭理俞鱼,挥手赶人:“走开走开,别烦。”   “诶我偏不,”俞鱼一屁股挤在了温浅身边,贱兮兮道,“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温浅白了俞鱼一眼,继续看着自己的手机,他一双手在屏幕上犹犹豫豫打打删删,把俞鱼给看乐了。   “怎么的,搁这儿写小作文呢温医生。”俞鱼一脸开心地问道。   温浅又删掉了对话框里所有的文字,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他转过头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俞鱼,似乎是在判断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他托付信任。   “瞅我干嘛,有事儿要说?”俞鱼被温浅的眼神瞅得慎得慌。   温浅犹豫再三,还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转过身来,看着俞鱼十分认真地开口问道:“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表达了好感,但是你对她其实没意思,但是因为她跟你有一些利益牵扯,你又不敢说得太直白,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俞鱼一听来兴致了,双眼发亮地问道:“谁啊谁啊谁啊,谁喜欢你?男的女的?我认识么?”   “女的,你不认识,小狗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温浅郁闷道。   “我靠!这老师兔子先吃窝边草啊,对学生家长也下手。”俞鱼震惊了,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挺合理,“不过你这长相这年龄,人家瞧上你也不奇怪。”   温浅没有被安慰到一点。   “诶长咋样?漂亮吗?有照片吗?给我看看。”俞鱼兴奋地开口。   温浅把手机给俞鱼一递,仰头长叹:“朋友圈,自己看吧。”   俞鱼接了手机点开朋友圈仔仔细细品味了一番,接着啧啧赞叹:“大美女啊温浅,你艳福不浅啊年轻人!”   “这艳福给你你要不要,我拿着烫手。”温浅无力地瞅了一眼俞鱼。   “我要啊,我当然要啊,这艳福谁不要谁傻逼……额我不是说你是傻逼哈。”   温浅被嘴了也不吭声,与平日里对俞鱼睚眦必报的形象大相径庭,看上去是真的被愁到了。   俞鱼瞧温浅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难得起了点微弱的良心,关切道:“那你现在在烦啥?跟哥哥说说,哥哥帮你分析分析。”   温浅闭着眼自闭了一会儿,接着睁开眼萎靡道:“李轻尘约我下周末去爬山。”   “李轻尘?哦这女生叫李轻尘啊,名字还挺好听,”俞鱼反应过来品味了一下,看着温浅问道,“怎么的,你不想去?不想去你拒绝呗。”   “你以为我不想呢。主要我前面已经拒绝了她好几次,我怕一直拒绝她等下生气了,会对小狗有意见。我是无所谓,我就是担心小狗,她毕竟是小狗的英语老师。”   其实温浅的担忧不无道理,俞鱼比温浅懂女生,知道有些姑娘自尊心强,被伤到了真难保人一个上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情况,不过毕竟事关程斯刻,他们做家长的总是会谨慎一点。   “那要不去?”俞鱼也犯了愁,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   “我跟她两人,孤男寡女,我要真去了人八成以为我对她有意思了,让人误会不好。”温浅叹道。   “没说你们两个人啊,”俞鱼灵机一动,兴奋道,“她又没说非要约你一人,你这样,到时候你把我和程斯刻都带上,程斯刻是她学生,跟老师多接触也是好事儿。”   温浅闻言转念一想,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琢磨着开口:”我是被邀请去的,程斯刻是她的学生所以去也不奇怪……那你是什么理由要去?”   温浅狐疑地瞄了一眼,立马将俞鱼看得不自然地咳了声。   “我说小鱼儿,合着你拿我跟程斯刻钓妹子呢?”温浅瞅着俞鱼那副扭捏样恍然大悟,一把锁过俞鱼的喉。   “我他妈真心以为你在给建议,合着你在给自己谋福利?借力打力这一手你玩儿挺溜啊。”温浅手上使劲儿啧啧感慨。   俞鱼被看破了也干脆不要脸了,理直气壮道:“这不挺好的么,一箭多雕,皆大欢喜,你不尴尬了,程斯刻拉近和老师的距离了,我有机会和美女接触了。”   “我为自己谋谋福利怎么了,”俞鱼还给自己讲委屈了,“我都27了,也该物色物色对象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欢女的,我试试怎么了。”   “试试就逝世。”温浅无情评判。   “我不管,”俞鱼跟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温浅身上,“反正就这么定了,下周六,一起去爬山。”   程斯刻听说下周六要跟李轻尘一起去爬山的时候,正在被窝里用自己的腿将温浅的腿扒拉到自己这一侧,他刚把自己这侧暖好,温浅热得慢,手脚总是冰凉,程斯刻习惯了帮温浅暖被窝。   温浅的脚被程斯刻夹在他两腿中心暖着,他几乎能从脚底心感受着程斯刻肌肉下的脉动,一下一下,从脚底往他心脏敲,他不觉脸有点热。   可下一秒他感到程斯刻的动作一顿,只见小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爬山,和李……老师?”   “嗯,”望着程斯刻的目光,温浅顾不上脸热不热了,他搞不懂自己为何莫名感到有些尴尬和心虚,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接着温浅见证了程斯刻一秒变臭的脸,程斯刻不用开口用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整张脸都在竭力表达着“我不乐意”四个大字。   “你要不愿意的话……其实也可以不去。”   不知道为啥,温浅也不是很想程斯刻去,让小狗看着他和李轻尘在一起,那场面总感觉怎么想怎么怪,好像他做了多对不起程斯刻的事儿似的。   程斯刻侧身面对着温浅,一脸郁闷地抿了抿嘴,看似欲言又止。   温浅看破不戳破,他太了解程斯刻了,这孩子憋话憋不过三分钟就得全捣鼓出来。   温浅眼睁睁看着程斯刻的表情从郁闷转到焦虑,又从焦虑演变成愤怒。   愤怒?   只见程斯刻在面部表情风云变幻了一分钟后,以极度委屈和气愤的目光谴责地望向温浅,大声道:“你干嘛答应她啊?”   温浅被程斯刻在耳边一吼,下意识想要挠耳朵,他本来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又怕程斯刻觉着有负担,到喉咙口的理由又被他憋了回去,最终只干巴巴道:“就……那什么……就当认识个朋友呗。”   很好,温浅完美道出了程斯刻不愿意听见的错误答案。   唯一一束希望的小火苗在程斯刻的眼中唰得熄灭了。   朋友朋友,认识朋友……一天天的你朋友还不够多吗?还要认识朋友!   说好的有了小狗就够了,现在还要认识朋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什么我是你唯一的小狗都是骗人的。   小狗能跟你过日子,朋友能吗?   这么喜欢认识朋友让朋友给你洗脚烧饭暖被窝吧。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程斯刻脚上一用力,把刚挪到自己这一侧的温浅的双脚砰一声踹了回去。   然后在温浅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猛的一个翻身,背对着温浅不动了。   ◇ 第53章 忍不了一点!   程斯刻发觉自己最近大概是跟“朋友”这两个字有点反冲。   于其其第三次转头劝他一起去联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快升华了。   程斯刻竟然感受不到内心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扯着一口标准假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于其其诚心发问:“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去?”   于其其一脸“你在问什么废话”的表情看着程斯刻,理直气壮道:“隔壁学校的妹妹们说了,程斯刻不来她们不去。”   很好,程斯刻微笑:“所以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于其其跟老大哥似的拍了拍程斯刻的肩,开导道:“害,别说这么直白嘛,你就当认识个朋友呗。”   程斯刻:……   程斯刻:……   程斯刻:…………   程斯刻:我劝你立刻闭嘴。   程斯刻心里凄风苦雨的,好啊,都认识朋友,都去认识朋友。   去吧,都去吧!   朋友好,好啊!好极了!   好好好……   好……   好……个屁!   靠!程斯刻出离愤怒了!   这都什么毛病,一个个没了朋友活不下去了是吧?这个朋友是非认识不可吗?   他脚上使劲儿一脚踹开了妄高山的大门。   砰的一声,把吧台后边的高山老板吓一跳。   “卧槽!你有病没病,你没事儿踹我门干啥!”王高山回过神来也怒了。   程斯刻全当没看见高山老板的怒发冲冠,大步走进去一屁股在吧台前坐下了,顺手给自己开了一瓶可乐吨吨吨灌了大半听。   王高山瞅了一眼程斯刻阴云密布的脸色,消了些怒意,不敢头铁触这小子的霉头,犹豫着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有谁?能有谁?除了温浅还能有谁?   程斯刻怒从心底起,拿起可乐当酒灌,吨吨吨喝光了剩下的半听,他啪一声放下空瓶子,王高山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情况不妙啊……   他刚想趁程斯刻不注意偷偷掏出手机发消息给温浅,就被程斯刻冷飕飕地打断了。   “你说一个男人想要认识一个女人做朋友,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程斯刻凶狠地盯住了王高山,那表情活像是王高山要是没有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天就会横死当场。   王高山被程斯刻瞅得心里发毛,大脑快速思考了一下怎样回答才是正确答案,但……他实在摸不透程斯刻这闹的是哪一出。   最后只能捧着小心脏犹犹豫豫开口:“会……成为男女朋友?”   很好,程斯刻噼里啪啦地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   王高山明白了,自己说了个错误答案。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生怕程斯刻一个暴起把他店给砸了。   他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试探道:“怎么了这是,谁要认识女朋……呸,女性朋友?”   程斯刻没搭理他的问题,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解道:“你们男人都非要认识女……性朋友吗?”   “瞧这话说的,跟你不是男人一样。”王高山刚想乐两声,瞅了眼程斯刻越发阴沉的脸色,把到喉头的笑声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当然不是,像我就从来不认识女性朋友。”   “是吧山哥,正常男性就不应该认识女性朋友!”程斯刻跟找到了知己似的,双眼迸射出让王高山不敢直视的光芒。   “是……是啊。”王高山眼神乱飘,不敢告诉程斯刻他手机里有一堆美女顾客的微信。   程斯刻腾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坚毅地望着远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子非搅了这局不可!   这局最终当然是搅不成的,程斯刻被班主任一声令下扔进了一个封闭式竞赛培训班培训了一周,等他出来,已经到了周五晚上,事已成定局,这山他是不爬也得爬。   周末一大早程斯刻就被温浅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快点,别磨蹭,让人家女生等不好。”温浅把程斯刻的衣服全都一股脑儿扔到了程斯刻的头上。   程斯刻木着一张脸从脸上把衣服扒拉下来,怨气浓得整个人都仿佛在冒黑烟儿。   温浅看见了也权当自己眼瞎,心虚地管自己走出去了。   等上了车,程斯刻跟往常一样坐在了副驾驶,温浅上车后看见他欲言又止。   程斯刻转头:“怎么了?”   “让女士坐前面……会不会礼貌一点。”温浅瞅着程斯刻的脸色试探道。   程斯刻:……   很好,温浅为了认识朋友连他的小狗专属座椅都要剥夺了,很好,这很好!   程斯刻冒着黑烟儿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砰地一声带上了,整个人带着满满的怨气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程斯刻的怨气在看到俞鱼拉开后排车门探脑袋进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还有他?”程斯刻大声道。   温浅还没开口,俞鱼先不肯了,他一拍程斯刻的脑袋:“嘿,臭小子见面不叫哥叫他?”   程斯刻忌惮王高山的体格可不害怕俞鱼这小身板,被扇了一巴掌当下不肯了,坐起身就要还手,于是两人在车后座进行了一场撕逼大战。   温浅一脸黑线的看着后座吵得要死的两人,大声道:“都给我住手。”   后排两个幼稚鬼火速隔开战场,分别贴在了靠自己那一侧的车门上,看着窗外不动弹了……   温浅:……   温浅糟心死了:“你俩就给我丢人吧。”   李轻尘上车的时候,程斯刻和俞鱼之间还隔着楚河汉界,李轻尘从前排往后看,疑惑地笑着开口:“中间是还有人没上车吗?怎么隔这么开?”   温浅糟心地白了一眼后座,发动车子不失尴尬地回答:“给鬼留位置呢。”   李轻尘诧异地望了一眼温浅,乐了:“想不到温先生还会开这种玩笑。”   俞鱼心说我不能跟程斯刻这个小屁孩一样幼稚,他还想追妹子的呢。   随即靠上了温浅那一侧的椅背,一脸热情地跟李轻尘打招呼:“嗨,李老师,我是俞鱼,也是温浅心理诊所的医生。”   “俞医生你好。”李轻尘笑着回答。   “害,叫俞医生多生分啊,叫我俞鱼就好。”   李轻尘刚想回答,温浅也开口了:“你也叫我温浅就好。”   李轻尘又想回答,结果后座一直闷不吭声地程斯刻也突然凉凉开口:“你叫我斯刻就好。”   温浅:……   俞鱼:……   只有李轻尘听见了程斯刻的话愣了一下,随即花枝乱颤地笑开了,她乐得眼睛都眯上了:“没想到程斯刻还会开这种玩笑哈哈哈,老师以为你一直都很冷的呢。”   温浅、俞鱼:有没有可能他说的其实是一个冷笑话……   到地儿之后,温浅让程斯刻去买几瓶水带着,程斯刻瞥了安静站在温浅身边的李轻尘和一听说要买水就挠耳朵装听不见的俞鱼一眼,闷不吭地转身走了。   李轻尘看着走路都带着狠劲儿的程斯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温浅:“斯刻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你们吵架了?”   “没。”温浅摸摸鼻子,心说能吵架还好了,从昨晚开始,程斯刻就是用鼻孔看人的。   “青春期呢,情绪不稳,让他自个儿缓缓就好了。”   青春期的程斯刻同学把水放进背包,那表情活像是在装炸药包,把收银的小妹吓够呛。   程斯刻单肩挎着背包往回走,远远就瞅见了温浅和李轻尘笑着说话的样子,右手手指被他捏的嘎嘣响。   温浅见程斯刻走近了,往他空空如也的手上了看了一眼,疑惑道:”水呢?”   “包里。”程斯刻冷冷道。   “你一个人背着太重了,要不分了吧,我们自己拿着。”温浅有些心疼小狗。   瞥见温浅心疼的眼神,程斯刻的脸色总算缓了一些,他转身率先朝台阶上爬去,淡淡道:“没事,不重,走吧。”   程斯刻是爬出200米后才发现一个事实,认真在爬山的只有他一个人。   温浅一个从不运动的人,爬了没几步就喘得要死,跟俞鱼两个人停在半路上有出气没进气,两人活像那哼哈二将。   李轻尘其实能爬得快些,但她有心跟温浅多待,也放慢了脚步,看着温浅和俞鱼的样子嘲笑道:“两位医生是从不运动的吗?我以为你们医生都很注重养生的。”   温浅还没喘上气,俞鱼先喘着粗气开口了:“抱歉啊李老师,我俩是心理医生,生理上的事儿我俩不熟。”   “哈哈哈哈哈哈。”李轻尘被逗乐了。   她转头看向上面,咦了一声:“斯刻怎么回来了?”   温浅闻言也抬头看去,看见程斯刻正三步并作两步朝他们走过来。   等程斯刻走到身边,温浅开口问道:“你怎么走……”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程斯刻右手环过温浅的胳膊,一把撑起人一声不吭往上带去。   温浅都懵了,双脚差点都被程斯刻提得脱离地面,跟踩棉花似的往上面飘了几步。   “你……我……”   “你我什么?”程斯刻冷冷瞥向温浅。   温浅瞅了一眼程斯刻的脸色,选择闭嘴。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带着你走?”程斯刻开口问道。   温浅望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路,两眼一黑,果断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你带着我走。”   程斯刻闻言满意了,继续环着温浅往上走。   李轻尘见这兄弟相亲的场面一下也不好上去打扰,瞅着身边十分想伸手搭一搭她的俞鱼,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俞鱼感动得涕泗横流,搭住了李轻尘的肩膀感激道:“李老师我真的不是想趁机揩你油,我是真的走不动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轻尘心说你都这样了我能不信吗?   于是这两队人马,就这么一拖一的到达了山顶。   他们爬的这座山叫青湖山,名字源于山顶的一片天然湖泊。   这两年青湖山被开发得不错,山顶围绕青湖建了一大圈环形跑道,可以在上面跑步、骑车或者开小电驴。   他们一上山顶看见了好几家租小电驴和自行车的店。   温浅本来想租自行车,但俞鱼非嚷着要开小电驴,说他已经没力气骑自行车了。   于是几人又转战了小电驴的铺子。   这里的小电驴可以一带一,几人站在小电驴梯队一旁面面相觑,各怀鬼胎。   不一会儿,李轻尘先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我不会骑小电驴。”   她边说边颇具暗示意味地看了温浅一眼,温浅假装自己看不见。   但在场的就他和俞鱼会开小电驴,程斯刻也不能开。   如果他和李轻尘一组,那程斯刻就得和俞鱼一组,程斯刻就需要坐在俞鱼的后排双手环抱着俞鱼的腰……   ……   ……   在场众人除了不明真相的李轻尘全都打了个寒颤。   这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   但李轻尘下意识往温浅身后退了一步的动作让众人都明白,李轻尘这是铁了心了。   温浅硬着头皮答应李轻尘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小狗的脸色……那已经不是人能摆出来的脸色了……   温浅摸摸鼻子率先要了一辆车子逃也似的往外走,李轻尘小碎步迅速跟了出去,留下俞鱼和程斯刻大眼瞪小眼。   半晌,俞鱼鳯避开程斯刻要吃人的眼神率先推了一辆车走了出去。   温浅和李轻尘已经骑出去一段距离了,俞鱼一脚跨上小电驴,无奈地看向还站在原地当柱子的程斯刻。   “怎么的,还要我请你啊?”俞鱼心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温浅的弟弟,我早揍你了。   程斯刻往远处望了一眼,眼睁睁看着李轻尘本来虚虚拉住一点温浅衣服的手尝试着往前伸了一点,仿佛是要环住温浅的腰。   ……   !!!   程斯刻这时也顾不得他和俞鱼之间的恩恩怨怨了,当即大步上前跨坐在了俞鱼的身后,伸手一挥,大声道:“给我追!”   俞鱼被程斯刻这爽利的动作搞懵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结果被程斯刻猛地一推后背:“快啊,发动啊。”   俞鱼差点被程斯刻这个大力的一掌薅到车底下去,他咬牙切齿地发动了车子,心说我忍!我忍你!   一路上程斯刻还嫌俞鱼开得不够快,在俞鱼耳边大声吼道:“你行不行啊,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快点?”   俞鱼在风中大声吼了回去:“靠,男人不能说快,你个傻冒。”   随即踩了油门,车子又窜出去一大截。   【作者有话说】   本章非常粗长,接下来咱们就周四见啦!码不动了真的码不动了!   ◇ 第54章 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们赶上温浅那辆车的时候,程斯刻眼见李轻尘想要环上温浅腰的手仿佛是顾及他们两人似的往回收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李轻尘总觉得程斯刻看她的眼神怪瘆人的……像是被抢了到嘴的鸭子。   程斯刻望着李轻尘收回来的手,却依旧紧皱眉头,不是很满意,这两人贴的距离太近了,看着十分碍眼。   温浅身后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程斯刻本来一双手都撑在小电驴的座椅上,他心动念转,伸出一只手在俞鱼的腰上狠狠扭了一把。   俞鱼嗷的一声叫唤起来,差点没控制住车子,小电驴一路歪七扭八地堪堪停下。   俞鱼扭头怒视程斯刻:“你是不是有病?”   “嗯,疯牛病,现在才看出来吗?”程斯刻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悠悠答道。   俞鱼拔出钥匙迅速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辆危险车辆。   温浅那辆车看见俞鱼莫名停车也跟着停了车,俞鱼一气跑到温浅的车边控诉:“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再跟程斯刻一辆车了。”   “诶,你终于说了句我想说的话。”程斯刻跨坐在车上冷冷道。   温浅给了程斯刻一个白眼,让他闭嘴,程斯刻耸耸肩,闭麦了。   这头一个俞鱼拉住温浅宁死不从,那头一个程斯刻坐在车上打死不屈,温浅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还是李轻尘站出来,对温浅解围道:“那要不还是我坐俞医生后面,让程斯刻跟你一辆车吧。”   “可以吗李老师?”温浅感到有些抱歉,他今天做得最离谱的一件事就是把这俩弱智儿童凑到一块儿。   “没事的。”李轻尘向温浅投去了理解的目光,温浅点点头。   程斯刻闻言,立刻一个大步从俞鱼车上跨下来,走到温浅的身后长腿一掀跨上了车,手上用力紧紧环住了温浅的腰。   那头俞鱼见李轻尘要坐在他身后,立刻美开了,也懒得计较程斯刻阴他的事儿,美滋滋地去开车。   李轻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程斯刻占据的后座,转头朝俞鱼那边走去。   “你抱我那么紧干嘛?”温浅被勒得慌,想松一松程斯刻的手,结果反被程斯刻更紧地抱住。   单手撑着车座子都不会掉的程斯刻此刻柔弱得仿佛一松开温浅的腰就会被风吹跑。   “刚被俞鱼那破车颠得想吐,我抱着你舒服点。”程斯刻将脸贴在温浅温暖的后背上,睁眼说瞎话地哼唧道。   其实从程斯刻换上来了之后,温浅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好像一下回到了熟悉的舒适区,天知道李轻尘坐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整个人僵得有多难受。   因此明知程斯刻在瞎几把乱说,温浅倒也没有非要较真,由着程斯刻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他们迎着风向前,山顶风大,带着些许的潮意在温浅的耳边呼呼作响,他在这一刻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顺势靠在身后程斯刻的怀里,程斯刻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着他。   从某一瞬间开始,他恍而在呼啸的山风间听见了另一种声响。   这种声响沉闷地敲打着,激进地鼓动着,从心脏到耳膜,从血液到呼吸,像兴风的海浪在原本平静的海面拍打。   一下,一下,带着规律的节奏。   行至高潮,震耳欲聋。   温浅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过速的脉动骤然抬起了自己的身子。   程斯刻疑惑地看向他,温浅躲也似的望着前方,握着车把的手心早已一片濡湿。   程斯刻没发现温浅的异样,只当他靠着不舒服想坐直了。   他粘人得很,趁温浅走神的时候一个熊抱再一次抱住了温浅,整个身子牢牢地贴在温浅的身上,看着四周的风景。   温浅头皮都麻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心跳好快,骑车很累吗,要不要换我?”程斯刻终于听见了温浅过于活跃的心跳。   “没……没事,我还好。”温浅强作镇定。   他不愿在这个点上多纠结,怕说多了露馅,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能和我说说么,为什么不开心?”   程斯刻闻言,拿脑袋在温浅后背上蹭了蹭,他好久没这么蹭蹭温浅了,这么蹭一蹭找回了点小狗的感觉。   “没不开心啊。”程斯刻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道。   说起程斯刻的情绪,温浅那不安于室的心跳总算回归到了正常范畴。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温浅心说你那表情都像是要把我在这山里杀了就地抛尸。   “那你呢,你开心吗?”程斯刻不答,贴在温浅耳朵边反问道。   “什么开心?”温浅微微侧过头问道。   “就认识朋友啊,你不是说就当认识朋友么?认识朋友开心么?”   温浅耳朵里被砸了一串儿的“认识朋友”,他想起了一周前随意敷衍程斯刻的那个借口,当下有些明白了程斯刻的心思。   这是不是多少类似于小孩都希望大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自己身上,乍一被抢走了视线,孩子总会有些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程斯刻有这种心思的那一刻,心里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开心。   他分不清这种开心从何而来,也不想深究。   “嗯……也就这样吧。”他随口道。   程斯刻觉着这回答也就一般般。   “那你是跟朋友在一起开心,还是跟小狗在一起开心?”程斯刻还不死心,继续追问。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和朋友与小狗在一起本来就是不一样的环境,哪能这样拿来一起比较?   可哪怕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温浅,是王高山那位钢铁死直男,都知道什么叫做审时度势,谨言慎行。   这种时候,一定要顺着小狗说话!   “那还是跟小狗在一起开心。”温浅严肃表情,一脸认真。   “我就说嘛。”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脸颊重新贴回了温浅的背。   “朋友哪有小狗好啊?”   “你认识我一个就够了。”   从山里回来之后,温浅发现李轻尘好似联系他联系得更频繁了一些。   他为此还纳闷地找俞鱼咨询过:“是我俩在山里表现的还不够矬吗?”   温浅本以为,就他和俞鱼这种体能弱鸡,李轻尘看完大概也就死心了,没想到这姑娘越追越来劲儿。   俞鱼这几天都在沉浸在李轻尘坐他车后座的美好回忆中,闻言不是很乐意:“体力差怎么了,我们是靠智力吃饭又不是靠体力吃饭,况且你我长得如此英俊潇洒风度偏僻,李老师看上我们很正常。”   “注意用词,是我,不是我们。”温浅纠正俞鱼的用词,把人李老师说成啥人了。   “我看未必,李老师这几天给我朋友圈点了好几个赞,说不定她对我也有意思呢。”   温浅见俞鱼陷入自我臆想中美得找不着北,遂放弃了跟他的沟通。   关于李轻尘追温浅追的越发来劲儿这回事儿,不止温浅感觉到了,程斯刻也感觉到了。   他几次去诊所的时候都能看见温浅的诊室里摆着送来的花束,一开始他还问是谁送的,看着温浅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又是他的李老师送的。   ……   为此程斯刻往妄高山跑了好几趟,闷头酗了好几瓶可乐。   王高山看着程斯刻这拿可乐当白开水灌的架势,颇为忧心地提醒了一句:“可乐杀精啊。”   程斯刻了往嘴里送可乐的手顿了一下,思考片刻,又颇为沧桑地继续往嘴巴里送:“没事儿,反正现在用不上,杀就杀了吧。”   王高山:……   王高山觉得还是有必要劝一下程斯刻:“我觉得你还是得为你以后的幸福考虑一下。”   程斯刻放下可乐,打了个带着汽水味儿的嗝,悲哀地心想我现在的幸福都快没了,还考虑啥以后啊。   程斯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次的敌人来势汹汹,不可不防。   温浅这么心软一人,总不会因为感动,就接受了吧?   温浅答应李轻尘去爬山,温浅把小狗专属座椅让给了李轻尘,温浅没有拒收李轻尘送的鲜花……   温浅不会真的对李轻尘有意思吧!   程斯刻看着这几天越来越春风满面的李轻尘,感到一阵凄风苦雨……   而这种危机感在程斯刻无意间瞥见了李轻尘给温浅发了消息约他出去有话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那时温浅正在浴室洗澡,程斯刻坐在温浅床边的桌子旁正在站着看一份试卷,余光无意间恰好瞥到了温浅手机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程斯刻,他不受控制的伸手朝温浅的手机摸去。   这条消息让他莫名感到不安,他想看看,就看一眼。   程斯刻转头朝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里头还有水流声,温浅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程斯刻回过头看着已经握在手里的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他早就铭记在心的密码解了锁。   李轻尘的信息就这么浮现在他眼前。   “温浅,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我有话和你说。我在留等你。”   ◇ 第55章 少男的尴尬   “留”是南淮很有名的一个清吧。   李轻尘估计是喝酒了,酒壮怂人胆,况且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她要对温浅说的话程斯刻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如果温浅这一去……   不行,温浅不能去!   程斯刻在心中告诉自己。   他下意识又往卫生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他抿了抿唇,将大拇指移到了李轻尘这条消息的上头。   温浅不能去……   这个声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仿佛有一个邪恶的小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诱惑着他做下不该做的事情。   程斯刻的内心剧烈挣扎片刻,最终他的拇指还是贴上了手机屏幕。   长按,删除信息。   做完这一切,程斯刻跟烫手似的将手机熄屏了扔到了桌上,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他第一次瞒着温浅做这种事情。   可他虽心虚,却并不后悔。   温浅不能去,温浅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能把温浅从他身边抢走。   程斯刻握紧桌面上的试卷,直到纸卷的一角被他彻底揉皱,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松开了自己的手,将试卷一点点抚平。   温浅出来的时候程斯刻已经上了床,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温浅奇道:“今天这么早你就上床了?这才……”温浅说着点开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九点出头。”   程斯刻在温浅点开手机的时候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他闻言眼神避开温浅,盯着自己的手机强装镇定道:“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上床。”   程斯刻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精力旺盛,整天跟头牛似的一天到晚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温浅甚少听程斯刻喊过累。   他有些担忧地跟着一只脚跪在了床上,伸出手探了探程斯刻的脑门,感受了片刻疑惑道:“也没烧啊,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没,”程斯刻边回答着边拉住了温浅的胳膊,他抬起温浅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撒娇道,“我不舒服,你陪我吧。”   温浅最受不了程斯刻小狗眼地望着他,可怜兮兮的示弱,当即脱了拖鞋爬上床。   程斯刻主动帮温浅盖好被子,接着整个人跟个大型玩偶一样双手双脚牢牢缚住了温浅,一个大脑袋在温浅的脖颈处蹭啊蹭。   程斯刻的头发短,带着些硬茬儿,毛刺刺地在脖子那里蹭得人直发痒。   温浅笑着躲了,想伸手推开程斯刻的脑袋,结果被程斯刻跟抓小鸡似的,一只大手握住他两只手腕,摁在被窝里。   温浅在这种时候,尤其能感受到程斯刻是真的长大了,程斯刻轻而易举地将温浅揽在自己怀里。   “程斯刻你绑我。”温浅嘴硬着,心跳却在不合时宜的跳动。   程斯刻当即哼哼唧唧地又蹭了蹭,委屈道:“你就让我贴会儿吧,我都那么难受了。”   温浅对程斯刻的爱几乎是盲目的,程斯刻说什么他信什么,一听程斯刻不舒服他什么脾气也没了,憋憋屈屈地被绑着手任由程斯刻贴在他身上,感受着自己胸腔里头越发明显的震颤。   可忽然,程斯刻浑身一僵,在他脖颈处磨蹭的大脑袋也停了动作。   温浅还没来得及反应,程斯刻就跟触电似的离开了温浅,在被窝里连退三步。   接着只见程斯刻涨红着一张脸以温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被子拉起来蒙在了温浅的头上,自己火速冲下床朝卫生间冲去。   ???   温浅被缠在被子里一下子没能掀开,嘴里莫名其妙地骂道:“小狗你发什么神经?”   程斯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冲进厕所一把带上了门,顺带趁温浅一个不注意偷偷上了锁。   温浅的声音隔着一扇门遥遥传来:“程斯刻,你干嘛去了。”   程斯刻强忍着下身的反应,努力稳住发抖的声线回答道:“我肚子痛,蹲厕所。”   “没事吧,我去给你找点药啊,可能吃坏肚子了。”温浅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房间里。   程斯刻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呼吸急促,这反应来势之汹涌几乎让他连个准备都没有,他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瞒过温浅,自己躲在浴室里。   他和温浅始终是最纯洁的相拥,可只有程斯刻知道,纯洁的只有温浅一个人,而他,思想早就不干净了。   他满脑子都是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画面,他对温浅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这种诱惑让他恐惧,又忍不住心驰神往。   他是觊觎苹果的罪人,迟早会因为自己的罪行而被逐出伊甸园。   他的每一丝不该有的想法,都是对那人的亵渎,可他却无法控制,他想将温浅的全部一点点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就像小狗喜欢在自己的地盘留下记号,这是他们的习性,天生的劣根性。   这是他卑劣地从温浅身上偷来的片刻,他怀着愧疚的心却刺激得指尖都在发麻。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程斯刻看见温浅已经半靠在了床上,床头放着温浅给他泡的药。   “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温浅见程斯刻出来,朝他望去。   程斯刻心虚得一批,总觉得温浅仿佛透过表象看出了本质,他摸了摸鼻子,走到桌边一口将冲剂喝完了,接着微红着一张脸上床。   其实以程斯刻这个肤色,他微微脸红温浅也看不出来,但偏偏这人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事儿,十分此地无银三百里地生硬地给自己解释了一句:“今晚还……还挺热的,脸都红了。”   他不说温浅还没发现,他这么一说温浅反而转过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好像是有点红的样子。   “你不会真发烧了吧。”温浅将带着微凉的手再一次贴上了程斯刻的额头。   程斯刻现在哪里都很敏感,温浅这么一碰他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温浅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怎么反应这么大?很冷吗?”   程斯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下眼神乱飘,一出溜把自己滑进了被窝,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闷闷开口:“有……有点。”   温浅帮小狗把被子掩了掩,担忧道:“那晚上早点睡吧,明早起来看看情况,如果真生病了就不去上课了。”   “嗯。”程斯刻没敢跟温浅的眼神对视,窝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程斯刻别说是装病,他就是真生病,第二天也一定要去学校。   昨晚摆了李轻尘一道,他今天势必要去学校把这点后患给他了结了,再让李轻尘这么追下去,温浅不疯他要先疯了。   早上温浅醒来的时候程斯刻已经在做早餐了,他套上睡衣走到厨房摸了摸程斯刻的额头,凉凉的没什么大事儿。   “还难受么?”温浅问道。   “不难受了。”程斯刻回身将煎蛋端到桌子上,避开温浅的眼神,“你慢慢吃,我去学校了。”   “你不等我开车送你么?”温浅疑惑。   程斯刻逃也似的走到门口,背上书包迅速打开门,留下一句“开车小心”,砰一声带了门。   温浅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自言自语道:“什么毛病,怎么奇奇怪怪的。”   程斯刻一气儿冲到家楼下,被凉风一吹,才松开一口气。   他昨晚有那样的反应,晚上做梦的时候自然……不会是什么清白的梦。   梦里他和温浅……   程斯刻用拳头猛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能想不能想,你他妈是在犯罪!   天知道早上看见温浅的时候他有多心虚,自己意淫的对象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将那双手探上了额头。那一瞬间的触感将他拉回了旖旎的梦境之中,程斯刻发觉自己的呼吸一下急促了。   他逃也似的跑了,深怕温浅发现他的异样。   程斯刻走在路上,皱着眉头苦恼着,这以后跟温浅还怎么一起睡觉呢?   难道又得分房吗?   绝对不可以,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温浅的房间,决不可能再一次自掘坟墓。   这事儿其实有点无解,程斯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两全的解决之策。   “刻哥。”   “刻哥。”   “程斯刻!”   于其其喊到第三声,才把程斯刻的魂给叫回来。   程斯刻转头过,瞧见于其其一路哼哧着小跑到他身边,喘着粗气埋怨道:“干嘛呢刻哥,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没干嘛。”程斯刻自顾自朝前走,“想事儿呢。”   “想啥啊这么入迷?”于其其好奇道。   程斯刻闻言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没啥重要的。”   于其其还要问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他拍拍程斯刻的胳膊:“诶刻哥,早上有英语课么?”   程斯刻不明所以:“没啊。”   “那李老师怎么来了?她一般不是没课不来的么?”于其其纳闷道。   程斯刻顺着于其其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李轻尘正往学校里走,她今天只画了淡妆,看上去气色有点差,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儿。   说话间李轻尘也看见了他们,她的目光落到程斯刻的身上时一顿,接着朝他们走过来。   “卧槽她怎么朝我走过来了,我英语作业还没写啊。”于其其慌了。   程斯刻沉默地盯着李轻尘,没开口搭理于其其,直到李轻尘走到他的面前。   “你……中午有空吗?”李轻尘有些犹豫地开口。   程斯刻望着李轻尘,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中午,在凉亭那边,我跟你说些事儿。”李轻尘瞥了一眼一脸懵逼的于其其,尽量把话说得没那么有歧义。   “行。”程斯刻再次朝李轻尘点了点头,随即拉过于其其先走一步。   程斯刻步子迈得大,于其其小跑才能跟上,这人喘不上气都堵不上他的嘴,好八卦道:“诶刻哥,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还要找你到凉亭说,办公室不能说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程斯刻将于其其凑过来的脑袋一把攮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求留评,求关注一下新文预收~嘿嘿~爱你们~   ◇ 第56章 真的好绿茶   程斯刻快到凉亭的时候,李轻尘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看见程斯刻,从石凳子上站起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李老师。”程斯刻走近了,打了声招呼。   “来啦。”李轻尘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比较疲惫,她挽了挽自己的头发,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较好。   理论上来说,她找自己的学生来问学生家长为什么不回复消息这件事情,本身就挺奇怪的。但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实在是想知道温浅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让程斯刻给温浅带个话。   李轻尘犹豫着,不想倒是程斯刻先开了口。   “老师想问我温浅的事儿么?”程斯刻淡淡开口。   李轻尘没想到程斯刻这么直接,有些讶异地看向程斯刻。   “你昨天晚上给温浅发了消息。”程斯刻微扯了嘴角,过于洞穿人心的目光紧盯住李轻尘,“我知道。”   程斯刻的眼神里藏着一个漩涡,所有天光都能被搅入其中,不见踪影,李轻尘头一次发现原来被程斯刻盯住的感觉是这么的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被人从暗处伸出的手扼住了咽喉。   李轻尘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下意识想要逃避,却在此刻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你……你怎么会知道?”李轻尘的脸上浮现了疑惑的神色,“如果你都知道,那温浅……”   “他也知道。”程斯刻面不改色地说出了李轻尘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他知道?所以他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   李轻尘本来一直抱有一种幻想,温浅是有事儿没看见她的消息才晾了她一晚上,可事实并非她所想一般,温浅这样做……就等于在拒绝她。   “为什么呢?”李轻尘被捧在手心长大,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种挫折,头一遭想要跟人告白结果人家竟然连个机会都不给她。   “他就算拒绝我……总该给个理由吧,他一句话都不说……”李轻尘急切地说到一半被程斯刻打断。   “他有不能说的理由。”程斯刻适当垂下了自己地头颅。   “什么?”李轻尘抬起头茫然望向程斯刻,“什么……理由?”   程斯刻一脸为难的样子,像是在极力挣扎是否要说出口。   李轻尘急了,她实在是想要知道温浅拒绝他的原因,她要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什么地方。   “斯刻,没事,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为什么?”李轻尘强压下内心的愤懑强装镇定问道。   “老师,”程斯刻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看上去真的十分纠结。   “好吧,老师,我就告诉你一人,我也是不想看你在我哥身上再浪费时间了。”程斯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头看着李轻尘坚定道:“其实,我哥有一个童养媳。”   ……   ……   ……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凉亭里的空气都不再流通,死寂一般的氛围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李轻尘目瞪口呆的表情在这一秒被无限拉长,仿佛定格成了一副名为《呐喊》的世界名画。   程斯刻维持着沉痛的表情过了两分钟,眼见着李轻尘还没有动弹的意思,试探着开口:“李老师,老师?”   “啊……啊……”李轻尘在程斯刻的呼唤下三魂六魄归了位,但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她讷讷开口,“这年头,还有……童养媳的吗?”   程斯刻低头,眼底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心疼:“老师你不知道,我哥从小被家里管的严,这门亲事是他爸去世之前给安排的,父命难违,我哥也……也没办法。”   程斯刻编得牙痛,心想程斯刻啊程斯刻,你不仅偷吃温浅他爸的贡品,现在还要造他老人家的谣,你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遭天打雷劈的程斯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隐忍表情,真切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由不得李轻尘不信。   “那……那姑娘现在……”李轻尘的三观都快被这封建主义豪门戏码给震碎了,她一脸空白地开口,   “在我哥家里。”程斯刻一脸沉痛地给出致命一击。   李轻尘连连倒退了两三步,扶住了桌子才堪堪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卧槽……这tm也太刺激了!   程斯刻犹嫌不够似的添砖加码道:“那个……童养媳从小就被我哥接回家了,一直养在身边。他们同吃同睡,这么多年没分开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肯定是会结婚的。”   同吃同睡……   好好好……   你们城里人原来玩这么开的吗?   李轻尘整个人都快麻了,她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不知所云地安慰了句:“你辛苦了。”   接着转身步履蹒跚地朝凉亭外走去,想让社会主义的春风洗一洗她快腐朽的脑子。   程斯刻望着李轻尘备受打击的背影,满意地挑了挑唇角。   程斯刻难得心情愉悦,一桩大事儿解决,心里轻快了不少,打开家门的时候嘴里都还在哼着歌,看得在沙发上的温浅一愣一愣的。   “你今天心情很好?”温浅疑惑道,他很少看程斯刻这么活泼过,这小子每天一副六月飘雪的模样,连个笑脸都少见,今天竟然连歌都哼上了。   程斯刻没想到温浅今天回家比他早,哼到一半卡了个壳,收了些表情。   面对温浅和面对李轻尘不一样,搅了李轻尘的好事儿他半分愧疚都没有,但温浅不一样……程斯刻几乎没骗过温浅,这次瞒着温浅干了票大的,这会儿见着正主还是微微有些名为心虚的苗儿冒了头。   程斯刻脸色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趁着低头脱鞋子避开温浅的眼神,干干道:”没……没啊。”   “还没呢?我还不了解你,歌都哼起来了,心里美坏了吧。”温浅一脸揶揄地看向程斯刻,八卦道,“什么好事儿?小姑娘跟你告白了?”   小姑娘告白……   程斯刻犹记得上一次告白最后乐月一脸惨烈的表情……心说跟他告白对告白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磨难。   “没有的事儿,想什么呢。”   程斯刻走到沙发旁,放下书包,一屁股挤在了温浅旁边。温浅想给程斯刻让点位置,结果程斯刻又挤了过来,非要跟温浅挨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粘人。”温浅无语了。   “我是小狗啊,小狗都这么粘人的,你第一天养我吗?”程斯刻大言不惭。   温浅自认掰扯不过程斯刻,随即换了个话题。   “我发现我手机最近好像有问题,今天早上你李老师给我发消息,问我昨天为什么没去?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温浅提起了他疑惑一天的事儿,“她说她给我发消息了,但是我的手机没收到消息啊。”   程斯刻一听这事儿立刻不欢脱了,他微微垂下眉眼,睫毛轻颤,紧抿嘴唇,表情隐忍又可怜。   “你怎么了?”温浅看着程斯刻这样儿愣了。   程斯刻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沙发,如果他头上有两只耳朵,现在已经耷拉到地板了。   “到底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你说话呀。”   温浅都要顾不上他的手机了,程斯刻怎么说萎靡就萎靡了。   程斯刻维持着这幅怨妇情状好一会儿,才用一双幽怨地眼睛望向温浅,谨慎又卑微地开口,每一丝声线都透露着落寞。   “你还在跟李老师联系么?”   仿佛温浅说一个是字他就得跑去孟姜男哭长城。   温浅被这阵仗唬住了,没有理由的心虚冒上了心头,他摸了摸鼻子,带着些诚心的歉意道:“是不是这件事儿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程斯刻这时候又不点头了,他微微别过脑袋,用一个坚毅隐忍的后脑勺对着温浅,温浅仿佛能看到闪闪发光的“我好委屈”四个大字围着程斯刻的脑袋绕了一圈。   ……   ……   “小狗,你跟我说说呗,有什么想法你都说出来。”温浅有些急了,他伸手强行掰过程斯刻的肩膀,将人转回来面对自己。   程斯刻还是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温浅心疼坏了。   他把程斯刻揽进怀里抱抱,轻轻拍着程斯刻的背,哄道:“你乖啊,跟我说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舒服了?”   程斯刻顺势倚进温浅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温浅的腰,在温浅脖颈出蹭了蹭。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委屈得不行的音调闷闷开口:“我就是觉得,我每天要面对李老师,如果你和李老师在一起了,我有点不自在,有些尴尬。”   温浅心脏一缩,暗叹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处理的不够干脆利落,让小狗为难了。   程斯刻这么敏感脆弱的小孩,这些话他得憋在心里多久啊,得多难受啊。   温浅自责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刚想开口道歉,就听见程斯刻继续闷着嗓子说:“班级里也有人风言风语说老师偏心我,其实我被说也没什么,我当作没听见就好了,没什么的。”   温浅现在不单单是自责了,他很想扇自己两巴掌!他到底把程斯刻置于一个什么样儿的境地!   因为他的不干脆,程斯刻难道又要经历初中的孤立一次吗?   程斯刻好不容易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难道要因为他的失误让程斯刻重新变成那个自卑无助的哑巴小孩吗?   温浅抱紧了程斯刻,诚心在程斯刻的耳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早就应该跟李轻尘说清楚的,是我太不干脆了。”   温浅将程斯刻从自己怀里拉起来,面对着他认真保证:“你放心,接下来我会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件事情,你绝对不会再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相信我,好吗?”   程斯刻还在温浅怀里意犹未尽呢就被拉出来了,等温浅一说完,他立刻重新抱了回去,在温浅怀里蹭蹭,又乖又暖道:“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哥哥。”   一声哥哥快把温浅的心都叫化了,温浅沉浸在兄友弟恭的温馨场景里,自然也就不会发现程斯刻在温浅的肩上露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程斯刻你真的……蛮茶的……   ◇ 第57章 敢教不敢学   温浅把程斯刻哄回房间之后,自己坐在客厅里给李轻尘编辑了一长段拒绝短信,他也算了解李轻尘的性格,本以为还得跟李轻尘纠缠一会儿,结果对方只轻飘飘给他回复了几个字。   “祝你幸福。”   温浅:???   温浅跟俞鱼说这事儿的时候,连俞鱼都难得的感到不可思议。   “她真就这一句话?”俞鱼瞪大了双眼看着温浅。   “嗯啊。”温浅跟着一脸纳闷。   “这不像她啊,我以为你们还得battle个好几轮呢,”俞鱼撑着下巴思考,思考了好一会儿得出了结论,“看来她也没有很喜欢你嘛。”   温浅心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不论怎么说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因为他再给程斯刻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小狗现在高中了,学业压力大,他不能再给程斯刻添乱了。   温浅教育起孩子来还挺有一套,知道要劳逸结合,怕程斯刻天天这么学学出毛病来,于是在出门请林樾吃饭的时候也带上了程斯刻。   林樾在程斯刻高二这一年当上了淮南市刑侦支队队长,为了庆祝他高升,温浅特意在妄高山开席宴请了林樾。   林樾和王高山这么些年也有意思得很,谁都不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平日里也不住在一起,但谁都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只是没有一个公开的名分而已。   温浅和林樾早就是闺蜜了,私下也咬过耳朵。   温浅八卦地问林樾:“你和山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下去,这都多少年了?”   林樾坐在温浅办公室的沙发里翘个二郎腿,耸耸肩:“不挺好的吗?互相陪伴,但彼此又不会成为对方的束缚,维持在一个最好的距离,谁都不用对谁负责。”   “这不像你啊。”温浅开了一包瓜子,抓出一把递给林樾,自己边嗑边说,“你当年退役回来就是为了他,结果人在你跟前了你不着急了。”   林樾垂眼,有些无奈:“有什么办法呢,人心里有坎儿,不是说迈过去就迈过去的,这不得给人时间么?”   “山哥这人就是佛系惯了,但他不是想不明白道理的人,你如果逼一逼,他肯定能迈过去,这不是你这么多年不动作的理由,你有事儿瞒着我呢。”温浅伸出一只指头晃了晃,不信林樾这套说辞,   林樾有些想笑,他都有点佩服温浅,什么都瞒不过这人,温浅除了对程斯刻的事儿有些盲目之外看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瞒不过你,”林樾往嘴里递了一颗瓜子,微皱眉头,“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我。”   林樾抬头认真看向温浅,认真开口:“我这个职业,不稳定性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   林樾没说完,但温浅明白了他的意思。   刑侦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大的风险,生命在信仰面前不值一提,   从特种部队出来的人,会比平常人更明白生命的无常。   死亡从来不是奢侈品,每个人终究都有这么一遭,而危险行业的人更是。   如果林樾跟王高山确定了关系,假如某天林樾出事儿了,王高山怎么办?   王高山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就是一个死心眼儿,否则也不会在跟林樾没有确定关系的情况下这么多年守着一间小店一个人过日子。   如果林樾给了王高山一份希望,再将这份希望亲手收回……   林樾不愿想,也不敢想。   温浅闻言沉默许久,良久无言拍了拍林樾的肩膀,再不提催他们在一起的事情。   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   温浅带着程斯刻到妄高山的时候,王高山正从前台拿着几瓶可乐往里头的包厢走,余光瞥见了温浅和程斯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拿这么多瓶可乐,不喝酒了?”温浅看着王高山手里的可乐好奇道。   “这不是服务程斯刻么?这小子就喜欢可乐。”王高山心觉自己还挺贴心,刚想从程斯刻那里讨两句夸奖,却不想程斯刻今天没领他的情。   “我已经不喝可乐了。”程斯刻一脸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王高山:???   “为啥啊?上次不还喝了么?”王高山纳闷道。   “杀精。”程斯刻表情正直,一脸严肃。   王高山还没什么反应,温浅就地绊了一下,转头震惊地看着程斯刻。   程斯刻余光瞥见了,有些不自然地回应了温浅一眼,欲盖弥彰道:”看什么?“   “你……你……”温浅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程斯刻知道温浅在震惊什么呢,摊了摊手。   “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吧?你自己不教还不许我自学成才啦。”   温浅仿佛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程斯刻长成今天这样不是跟孙猴子一样直接从石头里蹦出来就长这样的,在看不到的地方,程斯刻也得跟所有小孩一样到炼丹炉里滚上一圈,把七情六欲体验个遍,经历不少的第一次,然后用这些第一次铺就一条长大的路。   在过去的三年,程斯刻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学会了温浅没有教给他的一切。   温浅讷讷地想,那他没教给程斯刻的可太多了……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温浅,因为温晏从来也没教过温浅什么,温浅仅有的一些常识都来自于那些年跟他一样是个青瓜蛋子的印之遥。   温浅第一次遗精的时候哭着找印之遥说自己尿床了……   诶呀这也不是理由!温浅严于律己,正是因为自己没学好所以更得好好地教小狗!   可他在程斯刻成长的过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他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家长。   温浅沉浸在挫败当中无法自拔,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程斯刻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温浅垂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包裹的手,眼珠缓慢转了一下。   “原来程斯刻的手长这么大了么?”他心想。   “幸好你没教。”程斯刻仿佛不经意地撂了一句话在回不过神的温浅耳边。   “什么?”温浅没听清。   程斯刻抬手推开包厢的门,木门摩擦发出的“吱呀”声掩盖了他的自言自语。   “你敢教我还不敢学呢。”   几人本来就熟,吃起饭来也不讲那鳯么多虚的,各自先喂饱了肚子之后,王高山开始上酒。   “程斯刻酒还是可乐?”王高山问还在埋头扒菜的程斯刻。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碗饭下肚才堪堪打出第一个饱嗝儿,闻言头也不抬扔出一个“酒”字。   “哟呵,出息了哈,不喝可乐了都。”王高山乐了。   温浅也有些讶异地看向程斯刻:“真的喝酒?”   程斯刻最介意被温浅看扁,当即不肯了,从脖子里哼出一声:“瞧不起谁呢?”   接着自己从王高山手里接过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个杯底。   王高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指着程斯刻直跺脚,笑得说不出话。   程斯刻被笑了个没脸没皮,从桌子底下狠狠踹了王高山一脚。   王高山皮糙肉厚,被踹了也无所谓,嬉皮笑脸地接着给温浅和林樾倒酒。   几人里面酒量最好的是林樾,这人看着像是个不会喝酒的,其实是个深不见底的海量,一斤下肚还能清醒地开口:“你们最近没事儿少去旺发大酒店那边。”   “为啥?”温浅抿着毛豆开口。   程斯刻喜欢看温浅抿嘴的样子,嘴唇因为用力而一点点抿出温润的粉色,像无意落于唇间的花瓣,沾染着晨曦下的露珠。   他把毛豆一整盘移到了温浅的面前,方便他好夹。   “诶诶诶,干嘛呢?我们不用吃了啊。“王高山看着程斯刻这歪屁股的小动作不乐意了。   程斯刻不为所动,瞥了一眼王高山:“你不手长么,自己夹呗。”   “林樾你看看,你看看这臭小子。”王高山转头跟林樾诉苦。   林樾被王高山烦死,抓了一把毛豆放进了王高山的碗里:“吃吧,闭嘴。”   王高山闭嘴气哼哼地啃毛豆,林樾自己抿着酒开始回答温浅的话。   程斯刻看温浅看得有些入迷了,本来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林樾话中的某一个关键词让他内心一动。   “那边本来就是老城区,鱼龙混杂,我们之前去旺发后门那一带的街区打击过,但收效甚微。那边已经形成了成熟的黄赌毒犯罪链,对警方的防备意识很高。”   “还有毒品么?”程斯刻望着林樾开口问道。   “嗯,毒品交易在那边也很泛滥,现在警方正在极力寻找的一种叫“白尘”的新型改良版毒品,就在那边出现过。”   王高山瞥了眼程斯刻,大着嗓门教育:“怎么还对毒品感兴趣了,我告你啊离这东西远远的,否则不用温浅动手老子先打死你。”   程斯刻翻了王高山一个白眼:“想什么呢,就好奇,随便问问。”   “好奇也别好奇。”王高山扇了程斯刻后脑勺一巴掌,“你就给我离这东西远远的,听见没?”   “诶呀知道了你烦死了。”程斯刻摸了摸被扇痛的后脑勺,不吭声了。   趁低头夹菜的时候,程斯刻的嘴唇不自觉抿了抿。   可惜那个时候温浅正在敬林樾酒,没能看到程斯刻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知道,程斯刻那一句关于毒品的问话,决不只是随便问问。   ◇ 第58章 酒后   酒过三巡,除了林樾,其余人的脸上都浮上了醉色。   程斯刻只喝了一点,但介于他只有一个杯底的酒量,也跟着神色迷离地望着桌面发呆。   王高山酒品不好,喝了点酒什么都往外倒,程斯刻那点小秘密在他这里自然也瞒不住。   王高山大着舌头问程斯刻:“你喜欢那姑娘追到了吗?”   程斯刻和温浅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林樾下意识看了眼程斯刻,只见这小孩跟突然开机了似的浑身剧烈抖了抖,眼神从半眯到震惊地撑大极大只用了半秒,接着整个身子跟个熊一下朝王高山猛扑过去,一只手掌精准无误地砸在了王高山的嘴上。   “嗷,”王高山痛呼一声,“程斯刻你揍我。”   程斯刻酒醒了,他使劲儿给王高山使眼色让他闭嘴,奈何王高山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根本领会不了程斯刻这点暗示。   “喜欢的姑娘?”温浅迷糊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迟钝的神经终于努力把王高山的话理解了一遍。   程斯刻……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样啊……   他怎么不跟我说啊……   那姑娘是谁啊?是乐月么?   有多喜欢啊?比喜欢我还喜欢吗?   已经追到了吗?   如果已经追到了,他还能当我一个人的小狗吗?   温浅晕晕乎乎地想着,像是有一只猫绑着毛线在他的脑海里跑酷,把所有东西都绕成了一个死结。   这个死结打到最后,温浅已经找不到最初的问题是什么了。   他迷瞪地望着程斯刻,瘪了瘪嘴,泫然欲泣。   “小狗,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温浅委屈巴巴望着程斯刻。   这什么丢脸的问题,林樾满头黑线,知道温浅这是喝醉了,想伸手堵住温浅的嘴,结果被温浅一把将手打开。   “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小狗了。”温浅晃晃脑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下巴砰一声磕在了桌面上,程斯刻想伸手垫在下面都来不及。   林樾本来想扶一扶温浅把人扶正了,他刚伸出手就见对面的程斯刻已经快他一步,双手绕过温浅的胳膊,将温浅整个人撑起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温柔专注。   林樾眼见着程斯刻当着他的面,不由分说地将温浅整个人以一种绝对保护和占有的姿态揽进自己怀里,温浅的头轻轻靠在程斯刻的肩膀上,从林樾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们仿佛耳鬓厮磨。   程斯刻伸手轻轻在温浅的背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儿一样在温浅耳边轻声道:“怎么会呢?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小狗。”   “真的?你没骗我?”温浅半眯着眼喃喃道。   “嗯,不骗你。”程斯刻的手指在温浅的脖颈处轻轻的揉捏,摩挲,直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你……”林樾的声音带着些犹豫和不确定传来。   程斯刻就着怀抱着温浅的动作转头望向林樾,那一刻林樾分明地看清楚了程斯刻的眼神,那是一种被打扰的不喜与极强的防备,像是森林里的猛兽被打搅了美味的用餐时刻,对待外来者的入侵他们高度警惕,被激怒都是须臾之间。   林樾脑海里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他看着程斯刻这个绝对的姿态好像想到了什么。   但……这太荒唐了……   程斯刻怎么可能……   他无意间再一次对上程斯刻的视线。   身为从特种部队退下来的警察,林樾是一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到关键时刻气场威压极强的人,他很少能遇到跟他旗鼓相当的,哪怕是那些犯罪分子也一样。   可眼前,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少年,却以一种极度不要命的狠劲儿在这张四方桌的两边与他分庭抗礼。   程斯刻面对林樾探究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大方地直视回去。   两只雄性动物在无声沉寂的空气之中激烈交锋,没有人退让一步,空气仿佛一点点变得灼热,稀薄,直到临界点的到来,林樾率先一步做了退让。   他已经明白了。   ……   ……   “你这样他知道吗?”林樾低头拿起湿巾擦了擦自己濡湿的手心。   “他不会知道。”程斯刻回头看了一眼安然入睡的温浅,轻柔地抚摸穿插着温浅的发丝,在耳后印下一个浅淡的吻。   “可你总有一天得告诉他吧?”林樾不置可否。   他说不上来了解了程斯刻的心思之后是什么感觉,第一反应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可再往深里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温浅和程斯刻相依为命地长大,彼此对对方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们互为救赎、互为依赖,互为信仰,他们亲密到已经很难用任何一种关系来形容,来定义。   感情的变质或许早就已经发生,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   甚至让林樾来想象一位能横插进他们中间的人,林樾觉得他想象不出来。   这种感情太深刻了,没人能复刻,能模仿,能超越。   这也就造成了林樾现在最纠结的一件事情,他下意识想要劝程斯刻,却发现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他甚至脑海中闪过一个极端的想法。   离开了温浅,程斯刻能活得下去吗?   不能。   他闭了闭眼。   “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是我希望不是现在,”程斯刻看得出林樾眼中的复杂,知道这人没有恶意,于是嘴角噙着些无奈的笑意,“我……还太小了,还没有成长到能保护他的年纪,我知道,他一直都把我当孩子来看,这个时候戳破了,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不懂事儿会瞎想的小孩儿。”   “所以我想再等等,等到我成年,等我我成熟,等到他能意识到我不再是一个小孩。”程斯刻认真地看着林樾,“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他。”   林樾长叹了一口气,一口闷了一小杯白酒,灼热的液体一路燃烧往下,酿出一丝浸入心脾的苦涩。   “我知道劝不动你,你从小就有主意。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这条路不好走。”林樾放下酒杯,望了眼早就睡死过去的王高山。   这条路有多难走,他们比谁都清楚。   程斯刻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温浅更紧更用力地按进自己的怀里,闭上眼依恋地倚靠着温浅的脖子,闻着温浅身上独特的味道。   良久,林樾听见程斯刻喃喃出声,说了一句他不甚理解的话。   “没有比这更好走的路了。”   散席之后,林樾和程斯刻分别扶着喝醉的王高山和温浅往外走。   “林樾,老婆,我好爱你啊。”王高山顶着个满脸酒气大脑袋凑过来,被林樾一把推开。   “你老实点。”林樾撑着王高山一米九多的身子本来就够累了,还要应付这个撒酒疯的二傻子。   他分不出手帮程斯刻,只好跟他嘱咐了一声:“我这边空不出手就不送你们了,你可以吧?”   相比起林樾,程斯刻的压力就小多了,温浅喝醉了没有撒酒疯的陋习,安安静静靠在程斯刻的肩上睡得很香。程斯刻现在跟王高山比不了,但也算是人高马大,带一个怀里的温浅不在话下。   “放心吧,我们打个车回去了,你照顾山哥吧。”林樾往上提了提往下出溜的温浅,对林樾道。   林樾点点头,转身扶着王高山往楼梯走,程斯刻也小心翼翼架着温浅往外去。   程斯刻走出一段距离,只听见身后林樾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程斯刻。”   程斯刻回头看着林樾,林樾的目光中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他好似看懂了,又好似什么都没看懂。   最终,林樾只淡淡留下一句:“你们俩,都好好的。”   程斯刻怔愣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之后,程斯刻将温浅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他把外衣外裤都脱了,整个人塞进被子里,又去热了把毛巾,将他整个人擦了擦。   这不是程斯刻第一次面对温浅的身体了。   程斯刻随着毛巾一路往下逐渐掀开温浅身上的被子,白皙纤瘦的躯体就这样一点一点展露在他的眼前。   他感受着自己逐渐变重的呼吸,悲哀地心想这种事情果然不是能熟能生巧的。   再给他来十次这个场面,他还是会跟第一次一样方寸大乱。   上一次的时候他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思,心乱之外还多了份迷茫和困惑,可这一次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对温浅的感情,这点反应在他眼里就更像是犯罪。   毛巾在恍惚之间脱离手的掌控,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灼热滚烫的肌肤,程斯刻跟触电一样收回了手。   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挲了片刻,直到指尖被磨红,他才停下。   少年人的渴望是世界上最浓烈的罂粟,一旦沾染便漫山遍野地盛开,引人堕落的气息将人团团围困,呼吸之间都是旖旎的丝线。   温浅的身体和他的指尖一样泛着粉,带着微潮的湿意,空气也变得粘稠。   程斯刻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带着剧烈地颤抖将右手轻轻贴上温浅平坦的小腹。   掌心下是起伏、是脉动、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温浅的心跳在胸腔里有力的跳跃,连带着程斯刻的手心也跟着震颤。程斯刻的手一点点向上,一点点向上。   直到掌心下的心跳早已震耳欲聋,直到程斯刻的掌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程斯刻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他才在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温浅的剧烈心跳声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了哪里。   而那个轻轻挠了他一下的东西……   程斯刻猝然收回手,喘着粗气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刚才……   他碰到了温浅的……   程斯刻几步从床边惊惶地退开,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窗缝溜进了一丝凉风,程斯刻这才发觉背后已是一片濡湿。   他逃也似的涨着通红的脸跑到门口,脚步一顿想起温浅还没盖被子。   额角硬生生爆出了两条青筋,程斯刻尽量避开那耀眼的白色朝床边走去,别着头掀起被子盖在了温浅身上,接着头也不敢回地跑出了主卧。   ◇ 第59章 寻找真相   程斯刻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自己睡了,自从和温浅说开矛盾之后,他们就一直睡在一起,乍一分开,程斯刻难得觉得被窝里冷的慌。   他本以为这个夜晚又会跟第一次遗精一样,梦到温浅,还有那些旖旎的场面。   其实说起这个……程斯刻在黑夜中悄咪咪涨红了脸,他有些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想梦到还是不想梦到。   痴心妄想却求而不得的时候他也会闪过一个很罪恶的念头,既然现实这般无力,那就让温浅来他的梦里吧。   在梦里,他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在梦里,他们不再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   在梦里,他能触碰、亲吻甚至于……   可美梦也总有醒来的时候,醒来面对温浅的那一刻,程斯刻背德的负罪感再一次将他笼罩。   这种感觉即甜蜜又痛苦,明明受着良心的煎熬却依旧心驰神往欲罢不能。   程斯刻使劲儿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睡不着了。   不过这个夜晚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他会梦到温浅,但事实是他竟然梦到了靳柔。   程斯刻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靳柔了,他模糊的记忆经过岁月的洗礼越发残破,甚至于有时候程斯刻仔细回想,靳柔的样貌却越发的单薄、破损,像一副年久褪色的画,风一吹就揉皱了模样。   可这个夜晚,程斯刻清晰地看见了他妈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靳柔已经不再面容姣好,毒品侵蚀了她的容颜,掏空了她的身体。她不过三十出头却已面容枯槁,双眼浑浊。   程斯刻仰头看着床上躺着的靳柔,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脖子被一副沉重的枷锁牢牢缚住。   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回到了那间屋子,他再一次被当一条狗一样锁在了床头。   很难得的,他没有感到紧张,因为他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一个叫温浅的人会走到他的面前,拿下他的锁链,轻声对他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程斯刻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而在那之前,他会学着耐心等待。   正想着,靳柔在床上动了动,接着用双手颤颤巍巍将自己撑坐了起来。   她茫然四顾,无机质的目光聚焦在程斯刻的脸上一瞬,又缓慢移走,直到锁定了床尾的大木箱。   程斯刻明白他妈要做什么。   靳柔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木箱前打开箱子,接着弯腰从里头取出一包程斯刻熟悉的粉末,撕扯了一段锡箔纸,掏了打火机之后朝卫生间走去。   程斯刻知道他妈要去干什么,他没有能力阻止,只能带着沉重的锁链爬起来打开床头的窗,对着窗外使劲儿呼吸新鲜空气,装作无事发生。   等到靳柔重新躺回床上,程斯刻才会把窗户重新关上,他昏昏沉沉,跟着靳柔迷糊地睡去。   而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因为饥饿尝试着去咬了咬靳柔的手,可那双皮包骨的手却无力地垂下。靳柔死了,程斯刻想。   他不再跟当年一样无知,也没有再去啃咬靳柔的手。   他静静的盯着靳柔的后脑勺很久,然后自己伸手用钥匙解开了脖子上的锁链,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有一束光斜打在地面上,溶出一个浅淡的光晕,程斯刻走进了光里。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靳柔,他想,有些事情,还需要一个真相。   “刻哥,晚自习结束去后街吃宵夜呗。”   第一节晚自习课间,于其其一屁股坐到程斯刻前桌,回头跟程斯刻打商量。   “不了,”程斯刻头也没抬,他正把一些书往书包里收,看样子像是要走。   “刻哥你收书包干嘛,还没放学呢。”于其其盯着程斯刻的动作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程斯刻拉好书包拉链,一个斜挎背在自己身上,站起身来拍了拍于其其的肩,吩咐道:“老师万一来了就说我不舒服去医务室了。”说着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诶你真走啊,你去哪儿啊?”于其其朝程斯刻的背影喊道。   程斯刻在门外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随即消失在了转角。   程斯刻本来想翻墙出去,但是怕弄脏了衣服回去跟温浅不好解释,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从大门口走出去。   这个时间没什么学生会往学校外边走,看门大爷正在传达室看电视。   程斯刻大摇大摆地从传达室门口经过也没想着躲一躲,大爷一个余光瞥见了程斯刻随即叫住了人。   “诶那个同学,你干嘛去啊,还没到放学时间呢。”大爷灵活地从传达室窜了出来,挡在程斯刻面前。   “大爷,我身体不舒服,老师让我先回家。”程斯刻码面无表情地瞎几把说。   “真的?你有假条吗?”大爷平日里跟小屁崽子们斗智斗勇惯了,十分谨慎。   程斯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路灯下,面对着守门大爷。   “诶,你是那个第一名吧?”大爷凑近了打量程斯刻被灯光照亮的面孔。   程斯刻十分深沉装逼含蓄地点了点头。   “哦是你啊,那没事了,你去吧去吧,身体不舒服赶紧回家。”大爷的眼神从怀疑到和蔼只用了一秒,随即拍了拍程斯刻的肩,把他送出了校门。   “路上小心啊。”大爷热情地招呼。   “谢了大爷。”程斯刻回以诚挚纯真的微笑。   程斯刻在旺发大酒店的卫生间换掉了自己的一身校服,到后巷的时候,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这边说是后巷,其实不单单是一条巷子,而是纵横交错的几条粗粗窄窄的巷弄构成的一大片街区。   这里是南淮市最脏乱的地方,这里来往生活的人就跟这个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天光,但在黑暗处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灰色交易网络。无数闪着霓虹的按摩店、洗脚店、烟酒行、地下赌场散布于整张网络之中,将黄赌毒一网通吃。   程斯刻走在昏暗脏乱的巷子中,昨晚刚下过雨,此时的后巷路面泥泞潮湿,生活垃圾被随意丢弃在巷道边将积聚的水洼染成墨色,无数苍蝇围绕着垃圾嗡嗡作响,散发着刺人的气味。   几条野狗狂吠追逐着在巷尾闪过,一些站街女已经聚集在店门口开始招揽顾客。   程斯大概能明白这些站街女的目的,一开始只想绕着走,可如果说这个地方有谁最了解消息又不会对他产生巨大的人身威胁的,也就只有这些女人。   程斯刻路过了好几家按摩洗脚店,他默默观察着,大多数看上去都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也有看着年纪特别小的,程斯刻几乎怀疑她是不是未成年,再有一些就是徐娘半老年老色衰的,他们浓妆艳抹却依旧掩盖不住皮肉的松弛和眼角的皱纹。   程斯刻盯上一个女人时,这人正搬了张板凳,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吸烟。   这人看上去三十多的样子,一头红棕色卷发被她随意卷在脑后,发质有些干枯泛黄,身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旗袍,松松垮垮的显不出身材。   脖子上已经显出了几条颈纹,烟熏的眼影和烈焰红唇也掩盖不住她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颓靡,看上去不像是来揽客的,至少除了程斯刻,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这种情况之下挑中她。   如果非要让程斯刻在这么多莺莺燕燕当中挑一个继续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他想他宁愿挑一个佛系的,天知道他刚才一路走过来被那些女人上手揩了几把油,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熏得他想吐,而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身上没有喷劣质香水的。   程斯刻长手长脚地在女人跟前站定,女人掀起眼皮瞥了程斯刻一眼,食指中指夹着劣质香烟往嘴里送了一口,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在烟雾朦胧之中开口,嗓音沙哑,像是被烟熏坏了嗓子眼:“不接未成年。”   程斯刻闻言挑了挑眉,心想我还没挑呢,你还挑起客人来了。   “一千块,找个房间,我问几句话,问完钱就是你的。”程斯刻压低嗓子道。   女人闻言跟着微微挑了挑眉,她以一种极度露骨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程斯刻一遍,实在看不出这么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儿要问她,难道是要她传授床上技巧?   小屁孩,有意思。   女人微微扯动嘴角,意味深长地瞥了程斯刻一眼,接着放下翘起的腿,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也不再看程斯刻,抽着烟转身往里走去,一只手臂抬起手指轻晃,示意程斯刻跟上。   这种街区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破败不堪,哪怕里头被微微粉饰了一番,也依旧掩盖不住由内至外的颓败。   程斯刻跟在女人身后沿着一个陡峭的木质楼梯朝二楼走去,有了年纪的木板踩在脚底下嘎吱作响,程斯刻真情实感地担心是不是他一个用力就能把楼梯踩塌了,脚下都开始小心起来。   女人跟背后有眼似的轻笑了一声:“不用这么小心,这木板比你老二硬多了。”   程斯刻:……他接不住这话。   ◇ 第60章 深入虎穴   女人将程斯刻带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前,这房门到现在都还是用最简朴的铁质插扣,上下涂着淡绿色的油漆,但早已斑驳,门外印上了好多个黑色的脚印。   程斯刻用脚想都能想明白那些男人搂着女人是怎么开的这扇门。   女人带着他进了房间,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窗外霓虹灯红红绿绿,将房间照得泛着暗光,这里空间不大,就只容得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显得有些逼仄。   床上铺着暗紫色的床单被子,看上去倒像是洗干净的,女人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仿佛一刻都站不住,她掀起眼皮,嗓音喊着几丝调笑的意味:“小朋友,是要姐姐教你床上技巧吗?”   程斯刻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又再次上下打量了女人。   年纪大,见识多,人冷漠,话还少,更不会对他动手动脚,程斯刻到现在还对刚才的遭遇心有余悸。   他综合评估下来,眼前这人他或许可以一试。   程斯刻把单肩挎着的书包挪到身前,打开拉链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包用透明小密封袋包住的白色粉末,摊在手里递到女人眼前。   “我想买这个,你知道哪里有渠道吗?”   女人嘴角的笑意在看到这包白色粉末的时候僵了僵,整个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她伸手想要拿,程斯刻却一把收拢了手指拿回了密封袋。   “小朋友,这东西你哪里来的?”女人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程斯刻,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有这种东西的人,难道是小孩子骗人?   “你拿来我闻闻,我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女人站起身来,不再是刚才那般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见程斯刻谨慎地盯住他不松开握着的包装袋,女人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你来找我却又不信任我,那你指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程斯刻眼眸闪了闪,犹豫片刻,张开了自己的手指。   女人拿过密封袋打开袋缝隙,在袋口处微微吸入两口气,当即脸色一变,她蓦地望向程斯刻,压低声音道:“我再问一遍,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程斯刻观察着女人的反应,知道自己问对人了,她果然知道这个东西。   程斯刻思考片刻,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妈的。”   女人闻言挑了挑眉:“你妈让你来买这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色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程斯刻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能先点了点头。   女人无声静默片刻,接着将手中才燃了一半的香烟随手扔到地上碾了碾,把密封袋塞回程斯刻的手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走吧。”她转身朝窗边走去,一把拉开了窗子散去房中的气味。   程斯刻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看她刚才的神情明明就知道,为什么不承认?   他大步走上去站在女人身侧盯着她,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怎样才能买到。”   女人不为所动地看着窗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程斯刻的话。   程斯刻不死心继续道:“我一定要买到,你不说,我今天在这里就不会走。”   女人仿佛被气笑了,她转头看着程斯刻:“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程斯刻心动念转,垂下了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脆弱,“是恳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程斯刻垂下的眉眼遮挡住了他微扯的嘴角。   他赌赢了,这人吃软不吃硬。   程斯刻抬头,眼里含着一层水光,落寞地开口:“我妈……她快撑不下去了,我只是想,多跟她待一段时间,哪怕多一天也好,我想她少一点痛苦,快乐地走过最后的日子。”   程斯刻毫不躲避地回视着对方直视探究的目光,直到一分钟后,女人率先避开了目光。   “真他妈烦。”她紧皱眉头嘀咕了一句,在窗边的桌子里拿出一只手机,拨打了电话。   “老鹰,有人要买货。”   “嗯,二楼老地方。”   女人打完电话,将手机扔到了床上,她背靠在窗边,不拿正眼瞧着成程斯刻,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女人不开口说话,程斯刻也乐得轻松,她要真多问两句,程斯刻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兜得住。   良久,静默的空气蓦然被打破,女人微微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送走你妈之后……自己就别碰了。”女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但程斯刻竟然有些意外的从里头听出了一种劝导的意味。   他有些诧异地朝女人瞥了一眼,女人看样子不像是多管闲事儿的,这是……   女人见程斯刻瞅她,觉着仿佛被小屁孩看穿了似的有些抹不开面子,当下后悔自己何必多这一嘴,她从兜里重新掏了根烟出来燃了,烟雾缭绕恰好遮掩了她的表情。   “你爱听不听吧。”多余地往回找补一嘴之后,女人不再说话。   程斯刻眼珠微动,大概明白了对方是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估计是刚才那段演技太高超了,对方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孤儿寡母买毒救母的二十四孝子。   行吧……有时候演技这么好他自己也很苦恼……   女人口中的老鹰来得很快,不过十分钟,房门被敲响,女人不说话之后逐渐萎靡的神情一振,她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来给人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光头,个子不高,估摸着也就一米七出头,脸上一副鹰钩鼻尤为抢眼,搭配上那人眼里闪烁的精光,让人觉着这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老鹰跟在女人身后进门,精明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程斯刻的身上。   “红研,就是他?”老鹰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斯刻,皱了皱眉,有语气带了些不相信。   这人说话带着股口音,但程斯刻还是能从中听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红研。   “嗯 ,买给他妈的。”红研看似跟这个老鹰很熟,但熟络的语气中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老鹰回头盯着程斯刻,那目光仿佛要把人穿透,程斯刻直视回去,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绝不能露怯,否则这场戏就白演了。   暗流的交锋涌动在两人之间,空气当中仿佛绞着无数根绷紧的线,红研站在一旁跟着不敢出声。   良久,老鹰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先移开了目光:“抱歉啊小兄弟,你看着眼生,我得谨慎一些。”   程斯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了声理解。   “你要买哪种?”老鹰微微放松下来,盯着程斯刻朝红研一伸手,红研立刻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根烟,帮老鹰点着了。   程斯刻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白粉,递到老鹰面前。   “这个。”   老鹰看着这个包装下意识挑了挑眉,他接过密封袋,打开袋口微微闻了闻,脸上显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他瞄了程斯刻一眼,见程斯刻也正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老鹰不动声色地掩藏了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疑惑,重新合上了密封袋。   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神微眯,挤出一丝笑试探着开口:“小兄弟,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我妈的。”程斯刻言简意赅。   “哦是吗,那你妈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个东西?”老鹰明显比红研难对付许多,没有被程斯刻简简单单三个字给敷衍过去。   程斯刻一下摸不清这个人问这句话的用意,因此不知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回答:“大概得有些年了吧。”   “有些年是多少年?”老鹰步步紧逼,凌厉探究的眼神牢牢锁住了程斯刻。   程斯刻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大脑飞快运转,想着胡说反而容易出错,不如实话实说。   “得有个小十年了吧。”   “小十年?”老鹰语调微扬,和红研对视了一眼。   他将密封袋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看着程斯刻微挑嘴角:“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说着,老鹰转头出门,他应该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在一扇空心木门之外高高低低地响起。   程斯刻和红研都听不真切,但总感觉并不是在帮他问货有没有的样子。   红研趁老鹰走后,厉色走到程斯刻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骗我?”   “什么?”程斯刻没懂她的意思。   “你妈是怎么买到如此大剂量的白尘的,还是在十年前。”红研咬牙用气声质问道。   她有些微微下垂的眼角因为紧皱眉头显露出几条纵横交错的纹路。   “我没骗你,确实是我妈的,我不知道她那么多年前怎么搞到这东西,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也只有到最近她身体不行了才让我出来。”   程斯刻的右手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捏紧了拳头,脸上依旧是一脸坚定的模样。但他心下确是一惊,没想到靳柔用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竟然就是现在警方正在全力搜查的毒品“白尘”。   “放屁,十年前白尘根本还没有流通到市面,你妈是谁能拿到这么些纯度如此高的东西?”红研恶狠狠地盯住程斯刻,想从这个男生身上看出一丝心虚和慌乱,却一无所获。   程斯刻太镇定了,如果这种镇定和无辜能演出来,只能说这孩子是影帝。   红研没有程斯刻高,仰头盯住程斯刻的时候还会被这半大孩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压制,她沉默良久,直到窗外的微风将她一丝干枯的碎发吹至眼前,让她先一步退开撩了撩额前扰人的头发。   “你最好是说真话。”红研被沙所磨砺过的嗓音沉沉响起,她看向窗外的霓虹。   “我说的就是真话。”程斯刻抬头,带着无比真诚的小狗眼望进了红研的瞳孔中。   半晌,红研叹了口气:“我信没用,老鹰没信,我怕你今晚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程斯刻雄心吃了豹子胆地心想,那正好,我也想见见这背后的人,越早摸到上游,离真相就越近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老鹰怎么还不回来,外头已经没动静了。”程斯刻皱眉问道。   红研被这么一提醒也有些奇怪,不想他们话音刚落,楼下起了一阵骚动,接着脚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动静响起,不一会儿房门被急促地敲响。   红研神色一凛,迅速走到房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外头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急切地说道。   “红研姐,快让人走,条子来查了。”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积极给我留评,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仔细看哒,需要你们的支持哦~   ◇ 第61章 进局子   红研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老鹰在这没人知道,怎么警察……”   她猛地回头盯住了程斯刻,厉声道:“是你?”   程斯刻一脸莫名其妙,摇头回答:“不是我,我从进来之后就没摸过手机,而且我要买东西,怎么可能告诉警察。”   “谁知道你是不是警察的线人?!”   “我要真是警察的线人,那我就该编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骗过你们所有人,可现在你们被我骗倒了吗?”程斯刻尽量保持冷静帮红研捋顺这其中的关窍。   红研刚想再开口,结果被门口的小哥急不可耐地打断:“红研姐你还磨蹭什么,扫黄大队已经到门口了。”   下一秒,程斯刻和红研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望向那人,异口同声道:“扫黄?”   林樾看着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已经一刻钟了的程斯刻,感到心情很复杂。   早知如此,隔壁治安大队抽调人手进行扫黄行动的时候他就不该头脑一热自告奋勇,如果他不自告奋勇的话现在也就不用坐在这里跟程斯刻大眼瞪小眼。   他在去行动的路上刚给温浅发了消息约他晚上一起去吃宵夜,结果下一秒就在按摩店的楼上看到了跟一个年纪看起来能当他妈的女人站在一起一脸欲言又止的程斯刻。   天知道他看到程斯刻的时候内心经历了多么凶猛的惊涛骇浪,他愣在原地两三秒一脸空白地看着房间里衣冠看上去还算整齐的程斯刻,堪堪维持住了他最后一道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程斯刻见到林樾显然也震惊,被扫黄大队抓住就算了,还是被熟人抓住了……   今天出门前应该先看看黄历的……   直到一堆警察大喊着“不许动”、“蹲下”朝房间里头冲去,将程斯刻跟压犯人似的压住了胳膊,林樾才喃喃出声:“浅啊,这宵夜恐怕吃不成了。”   “咳咳。”林樾清了清嗓子,手指微屈敲了敲桌面,“说说吧,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在程斯刻沉默的时间里已经头脑风暴了无数种可能性,但这无数种可能性也没能给他一个答案,程斯刻到底为什么啊?   前脚刚爱温浅爱得山崩地裂非他不可的,转眼就去……就去……就……   草!   林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刚才他打电话给温浅的时候,一句话跟烫嘴似的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程斯刻是被扫黄大队扫进来的,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程斯刻惹了点事儿来了警局,就这样都已经把温浅担心坏了,现在估计在飙车来警局的路上。   要是让温浅知道程斯刻去嫖……   林樾再一次感叹了自己的流年不利,自己这是踩了什么狗屎才能让他碰上如此狗血的事儿。   林樾等了半晌,见程斯刻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知道这也是个犟种,无奈了:“大哥,算我求你,你现在不说待会儿温浅就来了,你更没法说。”   程斯刻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在听到温浅两个字是眸光闪了闪,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要开口的意思。   程斯刻其实心里也很悲愤,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开口说清楚??   说其实我不是去嫖娼的,我是去买毒品的……   好家伙,那就不单单是坐在这里问问话了,他立刻就得进拘留所。   真话不能说,假话说不出口,程斯刻也真的很想找人问问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况且待会儿温浅就来了……温浅如果知道了……   程斯刻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林樾眼见着程斯刻的表情五彩缤纷地轮了一圈,结果微张的嘴巴又闭了回去,顿时感到一个头三个大,他刚想再开口尝试跟程斯刻好好沟通,结果大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程斯刻和林樾同时朝门口望去。   温浅来了。   温浅的焦急是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他眉间紧皱,在人满为患的办公室里搜寻一圈,接着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两脸便秘神色的林樾和程斯刻。   温浅朝前走了两步,结果后头露出了王高山探头探脑的大脑袋。   林樾:……   程斯刻:……   好好好,一个不够,又来一个,我命休矣!   “小狗,怎么了你,跟人打架了?”   不怪温浅往这个方向想,主要是程斯刻打架有前科,武力值跟王高山学了几招之后强得离谱,温浅总觉着他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同学打进医院。   林樾和程斯刻心有灵犀地同时在心里冒出一句话:要是跟人打架就好了。   温浅三步并做两步奔到程斯刻身边,使出神力一把将程斯刻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上下其手地把程斯刻浑身都摸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个,浅啊,你要不先坐下,坐下。”林樾硬着头皮开口,顺带给王高山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跟着搞事儿,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温浅来了警局倒是听话,林樾让他坐下他就老实坐下。   “咳……咳……”林樾握拳堵住了自己的嘴唇,咳了又咳。   “你嗓子不舒服啊?我去给你买点润喉糖?”王高山十分没有眼色地凑上来,结果被林樾一把攮开。   “哪凉快哪呆着去。”林樾心烦死了。   他朝程斯刻点了点下巴:“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程斯刻闭了闭眼,想着今天左右逃不过这一遭,不如早死早超生。   “其实是这样……”   “林队,在审问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众人往程斯刻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警察押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程斯刻有些诧异地微微放大瞳孔,来人正是红研。   “林樾,她说有话要找你说。”   林樾闻言也是有些诧异,他瞥了一眼程斯刻,不明白这搞得是哪一出。   “警官,我其实是想来为这个小朋友说几句话,他没有嫖娼,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红研开口道。   温浅乍一听见“嫖娼”两个字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脑海里那根筋嗡的一声弹了一下但没了下文,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程斯刻跟嫖娼联系在一起。   而王高山听见“嫖娼”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反应过来之后嗓门包含着不可置信地动山摇地大声重复了一声:“嫖娼???”   温浅和王高山的目光集中在了程斯刻的身上,程斯刻只觉着自己背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铁块,压弯了他的脊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回身和温浅对眼。   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一刻温浅呼吸的一窒,这一点动作仿佛也抽干了他肺部的所有空气,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还是真心感谢红研,这些话总比他自己说出口要好。   “这个小朋友在巷子里迷了路,他是被我哄骗进来的,不是真的要找我做什么。我本意只是无聊想逗逗小孩,没想到把他牵扯到警局来了,怪对不起他的,就想来说两句实话。”   林樾不知道程斯刻怎么想,反正他听见这一番话那一刻在心里感谢了他八辈祖宗,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救生木筏,无比感恩天无绝人之路。   他心里恨不得给红研搬一面锦旗,面上还得装着正经:“行,你的话我们会采纳的。”   红研最后看了一眼程斯刻,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但程斯刻能从那点零星的弧度里看到一点惺惺相惜的善意。   红研走了,现场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温浅在听完红研的话之后已经不说话了,整个人跟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怔愣着。   程斯刻不敢回头去看温浅,但余光里他觉得温浅都快碎了。   林樾也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温浅的神色,琢磨着气氛委婉开口:“那什么,刚才那位……女士也过来解释了,程斯刻就是小孩子不懂事被诓了,而且孩子还是未成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这种情况呢我们教育两句家长就可以领走了。”   温浅整个人仿佛跟雕塑一般,林樾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盯住程斯刻背对着他的后脑勺一动不动。   程斯刻也是个犟的,红研都来解释了你就顺坡下驴地为自己辩解几句再道歉几句这事儿就这么完了,非不,就是背对着温浅也不动作,表情坚毅得不行,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这是个犟种。   林樾给王高山使了个眼色,王高山难得聪明一次,心领神会,当即暴起,大声喝道:“我草了你小子敢去花柳巷,老子今天就替警察叔叔打死你个孽障。”   随即大手一抬就朝程斯刻的背重重砸下来,砰的一声儿手劲儿大得连林樾都被惊了一惊,内心疯狂吐槽他娘的让你缓和气氛没让你把人打死。   他刚想阻拦王高山这演过头的戏码,下一秒只见温浅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挡在程斯刻身前。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嗓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看王高山,只别开眼看着地面,下颚紧绷着,仿佛一松气儿就会失去说话的勇气,他低声道:“山哥,让我来吧,我自己跟他说。”   王高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这人演戏还讲究演全套,听了温浅的话还从鼻子里哼出好几口气,这才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手掌一拍大腿,窝回林樾身后当他的背景板。   “林樾,”温浅转身轻声开口,整个人仿佛一吹就倒,“我们能走了吗?”   林樾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温浅是一点没把刚才那女人的解释听进去,这时也不再好多劝,这两人的事儿只能他们自己处理。   “你在这边签个字,人就能带走了。”   温浅点头,没说什么在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笔后,他也不再看程斯刻,转身管自己往外走。   “傻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跟上去。”王高山扇了程斯刻后脑勺一巴掌,压低声音催道。   程斯刻回头,温浅已经走到办公室大门口了,他抿嘴犹豫片刻,还是单肩挎上了自己的书包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工作太忙了,存稿一天天变少,我好焦虑   ◇ 第62章 不可说   一路上,温浅都没再开口跟程斯刻说话,只自顾自盯着前方的路开车。程斯刻用余光偷瞥了温浅好几次,心里惴惴不安。   看温浅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他微微侧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温浅的面无表情,从这么点下垂的嘴角和麻木的眼神当中还品出了点除了生气之外的情绪,但具体是什么,他一下也说不好。   两人一直沉默到家,温浅打开门之后,去了厨房径自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杯全部灌完,他啪的一声把杯子砸在台面上,陶瓷杯的杯底直接被砸破了一个小角。   接着他一脸空白地走到客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窝在一处不动弹了。   程斯刻进了门,见温浅这般表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只能鸵鸟似的先去了厨房把岛台上的陶瓷碎片给收了,免得温浅下次一不小心割坏自己的手。   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但统共就这么点儿事儿总有做完的时候,程斯刻处理完一切还是得硬着头皮走到客厅,站在了离温浅不近不远的位置。   温浅其实不是个喜欢藏情绪的人,大多数时候程斯刻都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温浅一点微表情程斯刻就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可今天,看着温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程斯刻头一次完全摸不清温浅的想法。   其实程斯刻不知道的是,温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他是很生气,几乎快气疯了。从他真正把“嫖娼”两个字听进去并深刻理解了之后,他就气疯了。   程斯刻还这么小,他怎么可以……可以……去那种地方???   温浅很明确的一点是,他对于程斯刻因为“嫖娼”出现在警局的事情很生气。   但他往深了想想,为什么自己要对这件事情这么生气呢?   一开始,他很自然地想,生气是当然的,没有一个家长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去烟花柳巷跟这种肮脏事情扯上关系的时候不会生气。   可这件事情已经被解释了,程斯刻是被哄骗进去的,他不是真的……真的要……   温浅闭了闭眼,感觉血压急剧飙升,后面的话他想一想都觉得脏。   但话说回来,既然事情已经被解释清楚了,他为什么气还是消不下去呢?   是因为程斯刻瞒着自己跑到那种地方去玩吗?   温浅在心里点头,这应该是一部分理由。   但还有别的,如果仅仅是这个理由,他不会被愤怒和嫉妒冲昏理智……   等下!   嫉妒!?   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有嫉妒这种情绪?   温浅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惊涛骇浪,他感觉面前就是十米高的巨浪,迎头拍下把他拍得连渣都不剩。   程斯刻去找女人……我为什么会嫉妒???   认识到这一点时他比听见程斯刻去“嫖娼”还要震惊一万倍,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他简直快不认识自己了。   温浅晕晕乎乎把自己绕进了一个光怪陆离漫天飞着离谱二字的奇异世界,他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狂风中被迎面无数个离谱砸得头晕眼花。   不行,这一定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温浅不知不觉抬起手,接着在程斯刻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啪的一声狠狠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靠,好痛!   温浅还没来得及痛叫出声,一直站着不动的程斯刻先炸了。   他箭步冲上来紧紧抓住温浅的手,沉声大喝道:“你干什么?”   温浅被程斯刻这一声吼回了神,他的目光聚焦到程斯刻的脸上,喃喃道:“我是不是疯了?”   程斯刻不知道温浅在发什么神经,温浅要生气要撒气打他就是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他一个晚上其实都很冷静,但此刻冷静的外表被温浅这一巴掌打得稀碎,内里的生气、无措、自责、愧疚搅成了一锅乱粥,燃烧着他正在急剧蒸发的理智。   他心疼地摸着温浅扇红的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放开了声气恨道:“是我疯了,不是你,疯了的是我,我疯了才会因为好奇去那种地方玩,才会被人骗进去。”   “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程斯刻几百年没有掉过眼泪,此刻却因为温浅伤了自己而红了眼眶,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脑中的氧气在光速抽离,世界在他面前变得狰狞。   “你要打就打我。”程斯刻不受控制开始发抖,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被艰难地挤出来的。   他抓住温浅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几个巴掌,直到温浅回过神慌乱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可他的手却被程斯刻牢牢锁在手心。   程斯刻捏住他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他的手,温浅眼见着程斯刻的的双目在几瞬之间已转为赤红,他几乎是带着一股要命的狠劲儿盯住温浅,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发出嘎嘣作响的声音。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程斯刻仿佛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你不能伤害你自己,不能,不能……”   直到温浅因为疼痛皱眉闷哼出声,程斯刻才仿佛跟被针扎在天灵盖一般蓦然清醒了,他一惊,骤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两人分开,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良久,温浅望着程斯刻眼里的赤红逐渐退去,他整个人仿佛松了劲儿地佝偻了僵直的脊背。   “对……对不起,弄痛你了,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了,我……”程斯刻知道自己刚才失控了,他内心的野性被激发,被放大,而这种失控差点就伤害到了温浅。   他跟做错事的小狗一般,垂下脑袋不敢再瞧温浅一眼。   温浅其实内心不比程斯刻平静多少,他刚发现了自己对程斯刻多了一种不该有的情绪,下一秒就发现了程斯刻对他也多了一种有些过火的占有欲。   他……他今天受得刺激有点大了……   他想他得缓缓。   他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这种混乱的场面,最终也只能学着程斯刻决定暂时当一个鸵鸟。   “我……我这几天回温家老宅住一段时间,那边……也很久没住人了,房子不能一直空着……我过几天,就……就回来。”温浅说这话的时候看见了程斯刻遽然抬起的受伤眼眸,只能装作看不见一般继续道,“你这几天照顾好自己。”   他留下这句话,逃也似的拿上包出了家门。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关上,最后一秒,程斯刻一动不动背对着大门僵坐的背影还是狠狠刺入了他的双眼。   直到坐上车,温浅的呼吸都无法平复,他的心太乱了。   他分不清自己对于程斯刻的想法,也搞不懂程斯刻对于他的情感。   温浅不是程斯刻,他最了解人性心理,他比谁都明白人为什么会产生嫉妒这种情绪,因为独占欲。   他想独占程斯刻……   可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的小狗吗?   温浅知道自从领养小狗之后,他往程斯刻身上注入了多少心血,他的全部都牵系在程斯刻的身上。   可他也清晰地知道程斯刻不可能陪伴他一辈子,程斯刻会谈恋爱、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人生。这本来都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这么想了呢?   悄然无声间,他的内心深处不再默认程斯刻终将离开他的事实。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   “你们不是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相伴了那么多年么,未来你们的世界里也应该只有彼此,任何人,都插不进你们之间。”   温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惊惶的,他从没发现过自己的这种想法,可今天,在程斯刻一次出格行为的刺激之下,有些见不得光的想法就从幕后粉墨登场,堂而皇之地在他的脑海里大肆游荡。   无数声响如鬼魅般在他耳边炸开,带着阴沉的、诱惑的、不怀好意的笑意,如雷般将他的灵魂劈得外焦里嫩。   温浅快疯了。   ……   ……   可一切真的无迹可寻吗?他在心里头问自己。   虽然很想否认,但其实很多细节只要往深力想,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他看见乐月和程斯刻并肩的时候,会不舒服,会下意识地避开眼眸。   他听见王高山说程斯刻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哪怕醉的找不着北也想要一探究竟,他想知道是谁?什么人插进了他们之间?程斯刻喜欢那个人什么?   他跟李轻尘纠缠不清的时候,会下意识躲着程斯刻,他所有的行为暴露在程斯刻的视线之下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心虚和不快。   程斯刻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他的时候,他本以为他是因回到了熟悉的舒适圈而开怀,可现在他知道,那在狂风中鼓动的心脏早已震耳欲聋地响在耳畔。   不是无迹可寻,而是所有的痕迹都被他刻意地抹去。   因为不可以。   他在此刻明晰地知道他抹去的不单单是独占欲,而是比独占欲更恐怖的东西。   那东西。   不可说。   不可提。   却又不可忘。   ◇ 第63章 老手机   “彪哥。就是这个。”老鹰递上手中的密封袋。   彪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举起密封袋仔细看了看,又打开袋口闻了几口,随即脸上浮现出跟老鹰一样的疑惑神色。   “你说这是那个男孩他妈十年前买的?”彪子将袋子重新密封起来,问道。   “是,那男孩就是这么说的。”老鹰微微曲着脊背,亦步亦趋跟在彪子身后。   “不对啊……这种纯度的货,十年前根本还没在市面上出现,“彪子眉头紧皱,“但你要说是现在的货,也不对,现在都做成胶囊了,我也没见过这种包装。”   “我也觉得奇怪呢,所以才赶紧来跟彪哥您汇报一下,这小子不会是条子的线人,用这一包当诱饵来诈咱们吧。”   彪子闻言摇了摇头:“不至于,警方做局不会这么简单。”   “你先回去,我去跟生哥说一下这事儿,看看怎么处理,如果要抓了那小子,我会跟你说。”彪子沉声道。   三天后,印家。   林语生端着刚沏好的茶朝书房走去,手机在衣兜里响起。   林语生动作不急不缓,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从中山装的兜中拿出了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放在耳边。   “喂,有结果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生哥,查到了,那天被抓进局子的人里头确实有一个未成年,名字叫……程斯刻。”   心脏漏跳一拍,林语生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关节泛出用力的青白。   “生哥,这孩子恐怕不简单,要先抓了他吗?”   “生哥?”   “生哥?”   无数前尘往事在脑海中纷然闪过,林语生头痛地按住太阳穴,心里暗叹一声,这大概就是报应。   他强撑着身子,冷静吩咐道:“不用。从现在开始,你就当忘了这件事情,不用去管那个孩子,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记住了吗?”   彪子不明所以,还要再问。   却被林语生一个沉下声的“嗯?”震得一惊,牢牢闭紧了自己的嘴。   林语生端着茶水进了书房,印承恪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份报纸。   “刚好像听见你在外边打电话?”印承恪的目光并没有从报纸上移开,只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林语生缓步上千将茶水在老人身旁的茶几上放下,“彪子打电话来问下一批货什么时候上。”   “最近风声紧,让他们都低调些。”老爷子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不动声色道。   “嗯,我知道,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林语生微弯脊背点头应了,随即转身往外走。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印承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语最近在做什么?”   林语生转身笑答道:“最近琢磨着自己开一家花店,拉着穆青忙着呢,这小两口最近没少因为这事儿吵架。”   “穆青也老大不小了,你让他跟着你多学着点,以后也是要扛事儿的,别整天跟着小语瞎忙活。”   林语生刚要开口帮着解释两句,就被印承恪淡淡打断。   “周末让小语来一趟吧,好久没见他了,你带着穆青去下面的厂子走一遍,工厂的状况他还是要尽快了解。”印承恪淡声道。   林语生沉默片刻,还是点头称是。   温浅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温家老宅了,他很早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直到温晏去世,他才回过一次老宅帮温晏收拾遗物。   温浅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一切如旧,就好像他昨天才从家里搬走,温晏将他的房间保存得很好。   现在温晏不在了,但是老宅里还是留了保姆,胡方圆有时候也会回老宅住。这也是温浅的意思,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和温晏之间唯一剩的一点羁绊,如果把这个家也卖了,他好像在这个世间就真的再无所依。   他在老家住了三天,安心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缩头乌龟。期间程斯刻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也发了很多条信息,但他无一例外全当看不见。   他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也在忏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冥想了,这几天却整天都跟个老和尚似的一天打坐到晚。   那些裹缠着邪恶、欲念的情感在他脑海中安了家,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汪心湖搅和得风起云涌,罪恶的枷锁滋生蔓延,从四面八方将他缠得密不透风。   为什么?   这是他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对程斯刻产生超出亲情范畴的感情?为什么偏偏是程斯刻,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温浅觉得林樾那天不应该把程斯刻抓进局子里,应该把他抓进去。   犯罪的是他。   他对一个小了他十岁的孩子动了心。   尽管温浅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太过精明的人根本骗不了自己。   占有欲何来?因爱而来。   这不是亲情,不是友情,震耳欲聋的心跳就是最有力的催命符。   这声音太吵了,吵得他昼夜难安。   每一下都在捶打他的良知,拷问他的灵魂,将他悬溺在海水中,无法呼吸,不可自拔。   温浅开始失眠,可黑暗是滋生罪孽的温床,他越是难以入眠,就越是陷入罪恶的囚笼。几天下来,温浅瘦了一圈。   他不得不借助于安眠药,从程斯刻重新跟他睡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安眠药了。   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他自己会用的药,就是不知道长时间没换了这些药是不是过期了。   他打开抽屉翻找的时候,手指无意碰到了抽屉深处的内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这是他的暗格。   年少的时候秘密多,不想被人发现,于是特意找师傅在柜子深处打了一个狭小的空间,用于存放他和印之遥往来的书信。   温浅一怔,停下了翻找安眠药的手,他望着暗格许久都没有动作,久到双腿因为长时间蹲着而麻痹,他才微微回过神。   他不受控制地将手向暗格伸去,暗格里是他不愿触碰的回忆,可今天,莫名的他想打开看看。   凸起被按下,轻轻的“唰”一声,一层薄木板被弹开,里头一封封泛黄的书信失去了支撑倒了下来。   温浅抿了抿干燥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将一封封书信拿出来。   他跟印之遥其实没有分开过,但是他们很喜欢用书信沟通。年少的时候乍一知晓自己的性向,无法接受的同时也难以启齿,他很难当面对着印之遥讲述他的苦闷,于是改为用书信来表达。   他所有的惶恐、郁闷、迷茫,印之遥的所有温柔、耐心与肖想,都在这一份份信件当中。   温浅一张张地翻看着,回忆裹挟着泛滥的情绪再一次将他席卷。   “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像小时候一样,有烦恼了就会找印之遥诉诉说。   “程斯刻还那么小,我怎么可以啊。”温浅喃喃出声,手上拿着印之遥写给他的信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将头深深埋进胳膊中。   那是印之遥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温浅在臂膀中泪眼朦胧,却从缝隙里看见了最后一句话。   “世俗偏见留不住黑夜,你终会等到如约而至的黎明。”   将一封封信重新放回暗格的时候,温浅将手往暗格深处掏了掏,想看看还有无漏网之鱼,但在无意间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温浅眉头一皱,他不记得他往暗格里放了什么硬物。   暗格狭窄,那个东西被牢牢卡在了缝隙之中,温浅手上用劲儿,手指和手被与壁沿发生了剧烈的摩擦,磨得人生疼。   他忍着痛一点点将那个硬物往外扣,随着东西被一点点挪出来,温浅摸到的范围面积变大,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这形状,好像是一个手机。   等到东西终于从暗格里头摔了出来,温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果然是手机,不过不是智能手机,是那种翻盖的老式手机,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头了。   这个手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他的暗格里。   他的暗格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啊……   内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努力回忆了几遍,确信不是自己的手机。   一个无缘无故跑到他暗格当中的手机,温浅直觉这背后有秘密。   他随意扫到了地上的那些信件。   会不会……   他找了条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开了机。   老式的手机也就仅限于打打电话发发消息,温浅率先打开了短信,里面空空如也,他接着又翻开了通话记录。   上面仅有跟一个号码的记录,这个号码他不认识,但与这个号码最后一通电话的时间却狠狠刺入了他的双眼。   这是印之遥去世的那一天!   温浅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惊恐从脚底板一下麻痹至天灵盖,他跟见鬼了似的猛得扔了自己手中的手机。   剧烈的喘息声惊魂未定地响在寂静的房间当中,温浅的后背和手心骤然浮起一层冷汗。   他死死盯住这个手机,像是盯住一个吃人的黑洞,所有的怀疑、不解、怨恨、痛苦都仿佛被吸入其中,在里头搅弄不止,而一片混沌之后,逐渐浮现出清晰的两个字,引诱着温浅重新拿起手机。   真相。   他的双手剧烈的抖动,光标移动到那串号码身上,他闭了闭眼紧咬牙关,一狠心点了拨打。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熟悉机械地女声在对面响起,温浅不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不甘还是庆幸。   是,他是想找到真相,可当真相真有可能浮现的时候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面对真相的勇气。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他暗格的秘密,那只有一个人。   温晏。   所以温晏将这个手机放进来的吗?而这个手机却在印之遥去世的那一天跟人通了电话,这会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   那么温晏和印之遥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可以,不可以。   温浅枯坐良久,直到天光渐暗,窗外亮起的路灯一下刺入他出神的双眸,他才微微在昏暗中动了动身子。   半晌,他将手机装进了自己的包中,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电话。   “林樾,方便吗?我想找你说些事儿,关于……印之遥。”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一章,开始破案~   ◇ 第64章 残酷的真相   “这串手机号的机主是一个叫王富的修车行工人。”林樾将手中的调查结果递给温浅。   “这个人在印之遥出事之后就失踪了,事情发生三天后,他的尸体被人从护城河打捞起来,法医鉴定他是酒后失足落入水中溺亡。”   “修车行……水中溺亡……”一个个字眼不由分说地扎进温浅的瞳孔,刺得他生疼。   太巧了,这太巧了。   温浅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纸条。   林樾见温浅状态不对,正想关心一句,下一秒只见温浅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户,胸膛剧烈起伏,温浅深吸了几口气。   林樾不放心地跟上去,轻轻拍了拍温浅的肩膀,这才发现温浅整个人已经僵成了一块铁板,身下的肌肉剧烈的颤抖。   “没事吧……”林樾颇为担心。   温浅下颚线绷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林樾知道温浅八成已经猜到了,真相太过残忍,现在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无益,还是得等温浅自己平复下来。   良久,温浅粗重的呼吸才逐渐变弱,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确认这玩意儿没有因为刺激受大了彻底罢工,这才转身无力靠在了窗沿上,温浅垂眸看着地面,从林樾的角度温浅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让他的神色也不甚分明。   但林樾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清醒之后的颓唐。   两人一时无话,良久,林樾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那部手机上,确实只有你父亲一个人的指纹。”   温浅闭了闭眼,尽管内心一万个不相信却依旧不得不全盘接受这个现实。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指头紧扒窗沿,关节泛着透穿肌肤的白。良久,他才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   “所以他找修车行的工人,在印之遥的车上做了手脚,导致遥哥车毁人亡。之后为了灭口,再杀了那个工人,伪装成酒后落水,对吗?”   他的一颗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每说出一句话,心就被捏紧一次,所有血液倒流向四肢,沉得他连微抬指尖这这么一个小动作都做不到。   林樾陷入沉默,但这份沉默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温浅表情惨淡苍白,半边人影被藏进了窗边的暗处,仿佛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一道屏障,他独自困囚其间。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温晏的死,真的是意外吗?”温浅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透了,他在昏暗处转头看着林樾,仿佛在祈求林樾能够给他一个解脱。   面对着温浅这幅模样,林樾实在是无法开口说出下面的话。   因为他知道,下面的话或许会彻底让温浅陷入绝望的崩溃之中。   温浅看出了林樾的欲言又止,他扯了扯嘴角。   “没事,你说吧,我受得住。”   ……   “那好,你听完一定要答应我不要激动,因为事实或许也并不就是这样,也许背后还有隐情。”   林樾深吸一口气,心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也知道你父亲是行驶车辆坠入护城河死亡的,当时驾驶你父亲车的司机叫做程富强,因为他是酒后驾车,所以这场事故被定性为酒后驾车所发生的意外事件。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仔细往下查,但事实就是案件在当时匆匆结案了。”   “几年前不知道是谁帮程富强做了一张假的身份证,而这个程富强其实是他后改的名字……这个人的真名叫做程强。”   温浅听见程强两个字的时候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林樾觑了一眼温浅的神色,狠了狠心还是将下面的话说出了口。   “这个程强有一个妻子叫做靳柔,他们育有一子,名字叫作……程斯刻。”   ……   ……   林樾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减缓了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温浅睁大的眼神被慢动作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那是极复杂的眼神,从一秒怔愣到神色迷茫,从不可置信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瞳孔里崩塌。   睫毛脆弱的颤抖,仿佛潇潇而下的落木,无助地随风飘荡,寻寻觅觅却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方。   他嘴唇微翕,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脸颊的肌肉不正常地抖动着,温浅紧绷着下颚线,仿佛以此守住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林樾试探着想扶住温浅,他确信温浅快要站不住了。   可他伸出的手却被温浅轻轻拦下。   “你让我缓缓,一个人,缓缓。”   温浅的嗓子干哑,说出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没有看林樾,头颅低垂,露出的一段脖颈线条仿佛一张弓被绷得笔直,轻碰即断。   林樾知道多说无益,这种事情遭谁身上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况且温浅和程斯刻之间的关系如此特别。   做假证潜入温家当司机,再带着温晏一起坠亡。尽管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背后一定不是简单的酒后驾车这么简单。   温晏的死和印之遥的死都太过蹊跷,发生的蹊跷,结案的更蹊跷,这两者之间恐怕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温晏为什么要杀印之遥?表面上看起来温印两家关系良好,并没有矛盾。那是印之遥触犯到了温晏的什么利益?还是撞破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但这种猜测也有一个地方说不通,就是印承恪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印承恪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印之遥是自杀这件事情。   这符合常理吗?连温浅一个外人过了这么多年都还在追寻真相,但印承恪作为印之遥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却平静得几乎有些冷情了。   林樾之前问过温浅,印家父子的关系是很亲密的,印承恪很看中印之遥这个独子。那如果是这样,亲子意外身亡,作为父亲这过于“通情达理”的态度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是什么让印承恪置亲子的生死于不顾?   林樾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印之遥身死的背后隐藏着令印承恪更为在意的秘密。   这个秘密重到印承恪哪怕知道印之遥的死不是意外,也必须把真相掩盖下来。甚至他可能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但为了那个秘密他不得不暂时包庇凶手,默认印之遥就是自杀身亡。   “林樾你说,是印承恪杀了我父亲吗?”   突兀的声音骤然在寂静到窒息的空间内响起,林樾立刻抬头看向温浅。   他的神色淡淡,仿佛已经从刚才的大起大落中缓和,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厌世的气息,好像什么都不再能掀起他的心绪。   从温浅的这一句话中,林樾知道,刚才自己想到的一切温浅已经全部想到了……   温晏死的蹊跷,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蓄意报复的阴谋。假如印承恪知道是温晏杀了印之遥,他虽然一时因为与温晏的共同利益不能将真相曝光,但毕竟是杀子之仇,印承恪不可能不报,所以他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让温晏尝尝他儿子所经受过的痛苦。   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   那对于温浅来说……   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爱的人,自己敬爱的叔叔杀了自己的父亲,而自己领养的孩子的生父还可能是那把杀了自己父亲的刀。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冷风夹杂着打着旋的落叶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温浅的身上,温浅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他微微抬起手指抓住了那片枯黄的落叶,可手轻轻一捏,那干枯的落叶就直接碎成了零落的一片片。   林樾在窗口打了个冷战,温浅却仿佛感知不到温度一般无知无觉。他盯着手里碎成粉的碎片良久,一抬手,所有的一切从他掌心流走,飘零而下。   呼啸的风在的窗柩的缝隙中呼呼作响,林樾就是在此间听见了温浅的声音,那声音破碎又迷茫。   “林樾,我怎么办啊?”   林樾心一拧,温浅此刻就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尘世广阔无垠,却没有一隅是他的家。   原本程斯刻是他的羁绊,是他的家。可如今,他又该怎么面对程斯刻?就算程强只是一把刀,难道这笔帐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勾销了吗?   林樾比温浅还有多一层考虑,他知道程斯刻对温浅的心思,小孩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喜欢的人的杀父仇人,他们之间又该怎么办?   林樾很想给温浅一个答案,可兜兜转转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温浅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一条路,一条能让他逃出生天的路。   可这条路,林樾给不了。   程斯刻给不了。   所有人都给不了。   或许只有温浅自己可以。   “温浅。”林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试探着叫了温浅的名字。   温浅抬眸看向他的那一刻,林樾清晰地看见了温浅眼底一层波动的浮光,可下一秒,随着垂落的眼皮泪水流下,温浅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侧倒去,像是失去了全部生命力。   “温浅!”   ◇ 第65章 钟宥齐的回忆   钟宥齐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温浅了,他很忙,公司的大小事务都压在他的身上。换了一个法定代表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的父亲钟厉一直跟印承恪作对,双方意见相左的时候他夹在中间也很难做人。   但最近不知为何,钟厉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向之前一样与印承恪争锋相对,连带着他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今日也才得空来心理诊所看一眼温浅。   其实钟宥齐心里明白,他不怎么见温浅除了忙还有另外一层理由。   不是他不想见,是他不敢见。   每一次见面都是一场痛苦的刑罚,他在无间炼狱里忍受着得不到的煎熬。   他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他的手段极端,为人狠辣。可只有在温浅和印之遥的事情上,他选择了一再的退让。   或许是因为他比两个弟弟都大,从小就习惯了谦让和不争不抢,他一直以一个哥哥的身份照顾着两个弟弟。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最先开始喜欢温浅的人不是印之遥,是他。他总是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温浅长大。   可后来他看出了印之遥对温浅的情谊,也看出了温浅对印之遥的回应。他们三人的故事中,他好像总是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因为印之遥的举动,他隐藏了自己对温浅的爱意,他想让两个弟弟都幸福。如果注定要有人牺牲和受伤,他希望是他自己。   可最后两个弟弟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他知道温浅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印之遥,他也放不下。   因此他不敢追求温浅,他不能跟强盗一般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占据了印之遥的位置,掠夺了本应属于印之遥的一切。   他不可以,因为他是印之遥最尊敬的哥哥。   温浅可以只喜欢印之遥,他想,他可以接受。   他可以接受。   钟宥齐回过神来,不再盯着门牌发愣,他抬脚迈进诊所径自朝温浅的办公室走去。   快到门口时却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声惊惶的“温浅”就这么骤然入耳。   他一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入眼的场景让他心脏几乎停跳。   温浅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林警官正蹲在温浅身侧,拿着手机快速拨打120。   钟宥齐大步上前将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温浅抱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用叫救护车,我车就在门口,直接去医院。”   林樾听见动静抬头看向对面看似沉稳但脖颈处爆出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紧绷的男人。   钟宥齐,温浅的哥哥,也是仁泰的总经理。   他脑子里迅速闪过了这个名字,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他叫了声钟总就算是招呼,接着想要把温浅接到自己怀里。   可手一伸却见对面的人怀抱着温浅的手一紧往后退了一步,林樾抬头看向钟宥齐,只见钟宥齐维持着他紧绷的表情客气疏离道:“我来就好。”   他一把抱起温浅大步往外走,林樾将钟宥齐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这明晃晃的宣示主权……林樾内心暗叹程斯刻你这条路走得实在是有点艰难。   “林警官,如果你警局有事儿的话可以先走,温浅我来照顾就好。”   高级VIP病床边,钟宥齐静静坐在一旁望着正挂着点滴昏睡的温浅,温浅因为扎针而冰凉的手被钟宥齐暖在掌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钟宥齐头也没回,只一味望着床上的人,分不出半点目光给旁人。   林樾心道这逐客令下的是不是有点快,但医院是人家送的,病房是人家花关系要的,住院费是人家付的,钟宥齐亲力亲为搞定一切,他跟着看似忙碌,其实屁点忙没帮上。   现在非要赖在这里也显得他不是很有眼力见儿。   但,林樾一步三回头,就这么放任他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其中一个还连意识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樾也是到这种境地才发现,他看似让程斯刻别走这条路,其实程斯刻走得稳不稳当最操心的就是他。   平心而论,温浅要真在钟宥齐和程斯刻当中选一个,林樾还是站程斯刻。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小孩,感情分就不算了,程斯刻是个好孩子,满心满眼只有温浅,相比之下钟宥齐这种手段强劲老谋深算的类型总会更让他敬而远之一些。   林樾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为程斯刻站好“最后一班岗”,他颇为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只听钟宥齐冷酷无情的催促。   “出去的时候麻烦带一下门,谢谢。”   林樾心想,程斯刻不是哥不帮你,哥真的尽力了。   他出了门,立刻掏出手机给程斯刻通风报信。   “程斯刻,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程斯刻说不清看到林樾信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就是觉着自己像一颗被撑到极大的气球,恍恍惚惚先是飘上了天,再气上一点能直接爆炸,炸成一串五彩斑斓的烟花。   温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晕倒了?还晕在了钟宥齐的怀里?他们两人现在孤男寡男还共处一间????   程斯刻本来就因为温浅跟他闹别扭离家出走的事情纠结烦闷不安心虚难过委屈等各路情绪齐聚心头,闹哄哄地聚在他脆弱的心脏里七嘴八舌开大会,听见这个消息当下彻底不淡定了。   他拿着手机在家里来回走了两圈稳住了自己,心道没事没事,不要着急。   没事……个屁!他迅速套上外套冲出门去, 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钟宥齐注视着病床上脆弱苍白的温浅,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他发觉温浅这么多年好像几乎没有怎么变过,哪怕他早已过了青葱年华,但那股子清俊的气质却始终刻在这个人的身上。   他想起了温浅小时候,那时候温浅还是一个小小的奶团子,每天就知道跟在他屁股后边屁颠屁颠地叫宥齐哥哥。温浅的妈妈在生温浅的时候大出血难产去世了,他爸温晏接受不了妻子骤然离去的事实,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到小小的温浅身上,对待温浅也多是苛待。   与其说是温晏带大的温浅,不如说是他和印之遥将温浅抚养长大。小时候的温浅就不喜欢温家老宅,他说那里空空荡荡很冷,于是小孩整日里不是寄宿在印家就是寄宿在钟家。   他记得温浅小的时候,他父亲钟厉对温浅还是很好的。钟厉一辈子想要个女儿没能实现,他看着温浅奶声奶气跟个小姑娘似的喜爱的不行,从早到晚抱着温浅不撒手。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一切都变了,包括他自己。他对温浅的情感不再单纯,对印之遥的愧疚与日俱增。他想控制自己,却收效甚微。   有时候他也想,印之遥已经走了,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可愧疚和负罪感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击溃。   叫他哥哥的从不不止温浅一个,印之遥也是跟他手牵着手长大的孩子啊。每一次他因为调皮被钟厉责罚,是印之遥跟成熟稳重的小大人一样用软糯糯的声音跟钟厉求情。   印承恪一生没有娶妻,印之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小时候的他也会想妈妈,于是钟宥齐就将自己的妈妈分享给印之遥,以此填补印之遥对于母亲的空白。   后来,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了,已经是半大少年的印之遥没日没夜地跟他一起蜷缩在黑暗的房间当中,紧紧抱住他边哭边跟他说一切都会过去。   如果说他对于温浅是全心全意的付出,那他和印之遥之间就是对方在磕磕绊绊长大的路上的救赎。   所以对于这样的印之遥,他真的做不到取代他的位置,仿佛这样就消磨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一丝微弱的痕迹。   在情爱与良心这架天平上,他的准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因为印之遥,所以他只能苦苦压抑对温浅的情感。   如果能一直和温浅这样下去,哪怕没有在一起,他想,他能接受。   钟宥齐静静望着温浅良久,温浅的眼皮很薄,他几乎能透过皮肤看到皮下的血管。   温浅睡得并不安稳,眼睫轻颤间血管也跟着起起伏伏,仿佛注入了生命的脉动。钟宥齐不受控制地站起来,他轻轻俯下身靠近温浅,那轻颤的眼睫毛仿佛在他面前奏演一场撩人的舞曲,引着他靠近,再靠近。   钟宥齐仿佛进入了一个目眩神迷的世界,心跳在胸腔内激烈作响,带着一声声的鼓动催着他沉迷,勾着他向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嘴唇已经触碰到了一片薄薄的温软,他亲吻上了温浅的眼睫。   唇下的脉动带着与他共振的频率,让他忍不住轻轻摩挲这片薄如蝉翼的脆弱。   他知道舞曲的终点并非止于此, 他的唇边沿着温浅的鼻梁一路蜻蜓点水而下,心跳震耳欲聋,他的鼻尖萦绕着温浅的气息,丝丝缕缕,给气氛无端添上几分迷乱。   就在他即将顺从心意触碰到他心驰神往的两片唇瓣时,骤然响起的质问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那是程斯刻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小狗望着眼前的场景暴怒:钟宥齐你个老六,你给我玩趁人不备!   ◇ 第66章 我们回家   钟宥齐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恋恋不舍地离开近在咫尺的唇瓣,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程斯刻正一脸阴沉地死死盯住他。   他能从那副眼神里看见很多,但跟他最像最像的就是那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钟宥齐不喜欢程斯刻的眼神,这孩子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个漩涡,里头藏的魑魅魍魉都被他隐藏在墨色的玻璃身后。   而且,这孩子的眼神跟他太像了,他们是同一种人,而同类总是相斥的。   钟宥齐仿佛也是过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程斯刻,原来在他不在意的时间里,程斯刻已经悄悄长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依赖温浅的小孩。   相反,他的野心和欲望正在跟他的年龄与身躯一同长大,而到现在,他无需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了。   程斯刻的眼神直白露骨,里头明晃晃昭示着他对温浅的绝对拥有。而这一点正是让钟宥齐感到荒唐的地方。   程斯刻,算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他可以对印之遥退让,可以接受温浅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印之遥。但他却没有理由要对程斯刻退让。   如果连程斯刻都可以,那他钟宥齐为什么不可以?他的退让岂不成了笑话?   钟宥齐的嘴角微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维持着这个与温浅近在咫尺的动作,反问程斯刻:“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离开他,别让我说第二次。”程斯刻眼眸漫上了一层血红,他的脸部肌肉不正常的抽动。   “我以为你这么讨厌我,早就知道我对温浅的想法。”钟宥齐站起身来,一丝嘲讽浮上嘴角。   程斯刻从门口大步走进来,站在了病床的另一侧,与钟宥齐争锋相对。钟宥齐也是这才发现,程斯刻已经高大到能和他平视。难道就因为这个,被施舍领养的卑微流浪者也有了到他面前叫嚣的底气了吗?   “我知道,但不重要。”程斯刻过于洞悉人心的眼神射入钟宥齐的瞳孔,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是、我、的。”   “是吗?你这点心思,敢当着他的面再说一次吗?”钟宥齐觉得好笑。   “那你呢?守了这么多年,还有说出口的勇气吗?”程斯刻嘴角微抬,怜悯地看着钟宥齐,“又或者,你有这个立场吗?”   钟宥齐原本随意嘲讽的面容骤然扭曲,他听出了程斯刻的画外音。   “温浅和你说了印之遥的事情?”   “他没多说,但我知道你们三个关系很好。”程斯刻微微向前附身,仿佛怕被温浅听见似的压低了声线,入恶魔般低语,“觊觎温浅的时候,你会对印之遥感到一丝愧疚和不安吗?”   衣领骤然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钟宥齐恐怖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无限放大,钟宥齐牙关紧咬,从牙缝里逼出一个个字眼:“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叫嚣?”   程斯刻笑着摊了摊手,随钟宥齐抓着他的衣领。   他甚至朝前继续附身,贴在钟宥齐的耳侧,用两个人才听到的音量缓缓开口:“我是不算什么,但我是温浅的小狗,而你,只不过是一只永远走不到阳光下的,小偷。”   钟宥齐慑人的气场骤然张开,程斯刻也不遑多让地回视。两只雄性动物在一片寂静中激烈的进攻、交锋,谁都没有退让分毫的意思。   直到一声虚弱的呼唤打破了这摇摇欲坠的平衡,温浅醒了。   “你们在干什么?”还略显虚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出,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茫。   听见动静钟宥齐扯紧程斯刻衣领的动作一顿,接着率先松开了自己的手。程斯刻跟着直起身来,松了松自己被扯皱的衣领。   “你醒啦,”程斯刻俯下身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温浅的脸颊,“没什么,刚衣领有点脏东西,宥齐哥帮我掸掉了。”   温浅只是还有点迷糊,不是脑子不清醒,他深知程斯刻在放屁,但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感觉怎么样?”钟宥齐也望向温浅关切道。   “挺好的,就是身体还没什么力气。”温浅轻声答道。   “医生说你是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的短暂性昏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能让你受这么大的刺激?”钟宥齐响起这件事情还是眉头紧皱,他有问过林樾,但林樾是个嘴硬的,只让他听温浅自己说。   温浅闻言仿佛才想起了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当下看程斯刻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他强压下内心的酸楚,只淡淡道:“没什么,你别问了,都过去了。”   钟宥齐也料到温浅不会轻易说实话,见他还一脸虚弱,也不好强逼,只道以后他想说了可以跟自己说。   温浅还没开口,程斯刻倒是先握住了温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望着温浅回应道:“他有什么事情会跟我说的,不劳钟总费心了。”   温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动了一圈,似乎看出点了什么,但他此刻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处理这两人之间那点看不对眼的矛盾,只能跟稍微不那么倔的先商量:“宥齐哥,你公司还有事儿的话就先去忙吧,小狗会照顾我的。”   钟宥齐闻言看向程斯刻,果然见这小子的嘴角出现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被他用温浅的手挡去。   钟宥齐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想抽人过,这玩意儿真是蹬鼻子上脸。他刚要开口余光就瞥见了温浅带着恳求的眼神,满腹要喷出口的话瞬间熄了火。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   “通知经营中心,半小时后开会。什么?今天周末不上班?谁说周末就可以不上班的?我加班还少了吗?给你半小时,我要一个不落地在会议室见到所有人,否则包括你集体给我卷铺盖走人。”   钟宥齐狠狠按掉电话,瞥了一眼温浅,只见温浅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怎么,觉得我周扒皮?”   温浅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了点零星的笑意。   钟宥齐看见他这样就生不起气来,他暗叹自己的不争气,哼道:“你以为我对谁都跟对你一样呢?”   “对我态度就挺差的。”程斯刻冷不丁地在一旁慢悠悠补了一句。   眼见着钟宥齐又要暴走,温浅赶紧用手指在程斯刻的手心挠了挠,阻止了小狗继续煽风点火。   “哥,你快去吧,别耽误开会。”钟宥齐明白温浅的意思,此时有再多的气也得忍下来,他是大人,不能和小孩计较。   最终只顶着满脑门的官司硬邦邦地憋出一句:“这房间你放心住着,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嗯。”温浅弯了弯眼角,乖乖地答应了。   直到钟宥齐带上了病房门,程斯刻才学着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温浅收回目送钟宥齐的眼神,看向小狗,那点笑意还在眼角没有退下去看在程斯刻的眼里十分不爽。   “对他倒是好声好气笑语盈盈,对我就是抛家弃狗已读不回。”程斯刻快被温浅气死了。   被程斯刻这么一提醒,温浅倒是回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因为对程斯刻意外的感情而心慌到离家出走,却又紧接着发现了程斯刻的父亲是导致温晏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题是人能解出来的吗?温浅头痛欲裂。   程斯刻看出了温浅的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温浅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眼神纯澈的程斯刻,他脑海当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父辈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程斯刻。   不论如何,程斯刻都是他领养回来,看着长大的。程斯刻是他的小狗,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而至于他自己对于程斯刻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他想他需要时间,没有时间抹不去的痕迹。   他只能是程斯刻的哥哥,只能是程斯刻的亲人,其他什么都不该有。   而程斯刻对于他那有些过火的占有欲,他想这终归只是孩子在青春期的迷茫,他害怕温浅抛弃他,害怕温浅不要他。程斯刻始终缺少安全感。   如果加倍地对小狗好,他会减轻这种不安定的感觉吗?   他看向程斯刻,却发现程斯刻不知道已经这样盯着他过了多久,他们的眼神碰撞交汇在一起,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尽数消融在瞳孔里,压下那深海之下的暗流涌动,转而酝酿出一副短暂的岁月静好。   温浅看着程斯刻轻声开口:“小狗,我想回家。”   这个家是哪里不言而喻。   “可是我在进来之前问过医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出院,你免疫力太差了,我们在医院好好养一段时间好不好。”程斯刻安抚着温浅,虽然他也并不想温浅待在钟宥齐开的病房里,但温浅现在确实更适合待在医院。   温浅闻言摇了摇头,带了点祈求的神色看向程斯刻:“我真的没事,而且在家里静养,不是还有你可以照顾我吗?”   程斯刻听见这话嘴角就有点压不住了,但这人还有了点孩子脾性,依旧记着温浅离家出走好多天不回消息的事情,他瞥了温浅一眼哼道:“不回温家老宅了?”   温浅现在乖得不行,他轻轻摇了摇头 ,握住程斯刻的一根手指晃了晃:“回家吧,行不?”   程斯刻闻言微抬嘴角,被他用尽毕生最大的意志力压下,他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在温浅的脸颊摩挲片刻,低声回答:“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因为宝宝们说上一章还不甜,怪我,写了太久了自己都忘了剧情了。所以为了尽快甜起来我把明天要更的提早到今天更,这一章甜沫子总是有的吧宝子们!下一章小狗将狗胆包天实现质的飞跃!!!   另外下一章周三晚上更,啊我最近连着三周末全部加班,这段时间真的巨忙,实在是太累了跟不上更新的速度,所以更新速度减慢也请大家体谅!   ◇ 第67章 初吻   如果程斯刻知道温浅到家不久后就开始发烧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温浅就这么草率出院的。   程斯刻看着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温浅,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叫你意志不坚定!叫你耳根子软!   他想带温浅去医院,可温浅烧得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在听见程斯刻说医院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在床上剧烈挣扎起来。   “不去……不去医院……”温浅挣扎中哼哼唧唧反抗。   温浅自从印之遥和温晏相继去世之后,就对医院产生了阴影,平日里没有必要的事儿都不会去医院,他这么娇气一人碰上生病能熬的也都自己熬过去了,可见他对医院的恐惧根深蒂固。   程斯刻尝试着跟温浅好好沟通,但温浅发起烧来脾气也跟着见长,耳朵里听不进一句话,逼得程斯刻上手想要强行绑着他去医院,结果却遭到了更激烈的反抗。   他在迷糊间开始对程斯刻拳打脚踢,程斯刻怕他把被子踢了更加着凉,只能把他的两只手强按在身体两侧。   手被束缚了还有脚,温浅开始使劲儿蹬被子,一个不小心差点就踹到了不该踹到的地方,吓得程斯刻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忍无可忍,程斯刻将自己整个人压在了温浅的身上。   温浅不闹腾了……他们之间不知在何时已经有了绝对的力量差,温浅躺在程斯刻的身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的双手被程斯刻握住手腕举到头顶。   温浅就跟以前睡觉的时候被小时候的程斯刻抱住了大腿一样,牢牢束缚着,他又气又委屈,只能使劲挣扎自己的身体。   他和程斯刻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每挪动一下都是对程斯刻的意志力极大的挑战。   程斯刻额角爆出了几根青筋,一张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低喝一声:“别再动了。”   温浅还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哪个世界游荡,尽情发着自己的小脾气,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他都愣了一下!   谁啊!谁骂他啊!为什么要骂他啊!他都那么难受了还要遭骂!   温浅给自己委屈坏了,他嘴巴一瘪眼角就挤出了几滴眼泪,鼻尖一下红透了。   他刚想张开嘴巴哭出声来给那个人点颜色瞧瞧,就感到下一秒他挂着泪珠的眼角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贴了一下,眼泪被吻去。   程斯刻浑身都在颤动,粗重的呼吸扑在温浅的眼睫上,让温浅发痒地睁开了一条缝,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他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知道他现在有多大逆不道,他正在吻他的哥哥。   有些干燥的嘴唇贴上温浅的脸颊,再从脸颊游移到泛着红的小巧鼻尖,一点一点,他蜻蜓点水地亲吻着,丝丝缕缕地chuan息着,所有气味和温度都交缠在一起,让他激动得双臂颤抖,险些握不住温浅作乱的手。   他在被温浅完完整整地包guo着,也在虔诚地回应着温浅。泪水被尽数吻去,程斯刻的嘴里尝到了一丝咸味,他却甘之如饴。   “温浅,温浅。”   程斯刻开口叫温浅的名字,一声一声,带着他对温浅全部的臣服和占有,也带着得不到发泄的全部yu望和渴求,他的嘴唇迟迟流连在温浅的滚烫的肌肤不愿离开,他闭上眼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品尝。   直到一路往下,他的目光凝在了温浅的嘴唇上,呼吸骤然粗重,程斯刻仿佛盯住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多看一秒都将丧失自我,甘愿坠入未知的深渊。   温浅的唇珠小巧圆润,他从前只觉得温浅的嘴唇漂亮,现在却觉得这不单单是漂亮,更是诱人。   这样的形状,最适合被品尝,不是吗?   程斯刻的内心在歇斯底里地叫嚣,无数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万马奔腾,欲望被理智狠狠压制,却更加触底反弹,那股力量大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   他的脖颈上凸起了交错的青色的脉络,一路延伸到被咬紧的牙关绷紧的下颚。眼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赤红,他的手下意识地用劲儿,使得温浅吃痛似的小声叫了一声。   而这么点细若蚊蝇的叫声却仿佛骤然绽放在程斯刻耳边的烟火,让他目眩神迷震耳欲聋,他的心跳以一种不要命不怕死的气势开始高速运转,让他几乎缺氧。   他忍不住了。   在缺氧到极限的那一刻他贴上了温浅的嘴唇。   那一刻绚烂的白光炸开在他眼前,心海掀起十米高的滔天巨浪,不由分说地将他彻底吞噬。   温浅的嘴唇因为发热的原因温度比程斯刻高上许多,那点温度几乎烫到了程斯刻的心尖上,他下意识松开了压制温浅的双手。   程斯刻被刺激的一机灵,却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他从来没有吻人的经验,此时承受着道德和伦理的双重折磨,更是分不出心神来思考他应该怎么做。   亲吻就是这样贴在一起吗?如果是,那也很好,他喜欢和温浅肌肤相亲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永远不会分离一样。   可他总觉得不止于此,没有理由地觉得不止于此。可他不懂也不敢再动,如果就到此为止,温浅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知道他的小狗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向他偷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吻。   就到这里吧,够了,该知足了。   程斯刻在离开温浅的嘴唇之前最后轻轻亲吻了温浅的唇珠,带着一只小狗十二万分的虔诚与珍惜。   下一秒他想抬起身离开温浅的时刻,却忽然感到背上一股大力袭来,他的脑袋被重新向下压去,他看见温浅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直到他的嘴唇撞上了那片令人沉沦的柔软。   程斯刻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瞪大了双眼,呆呆地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温浅半眯着双眼开始顺着他的唇缝描摹起他的形状。   温浅不是程斯刻,就算这么多年单身至今也不是情场老手,但毕竟年纪和阅历在那里,跟程斯刻这种青瓜蛋子肯定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温浅的唇像是世界上最诚实的笔触,没有放过一点地方。他的唇与程斯刻的唇贴合,来回研磨,将一身的克制尽数消融在这个吻里。   程斯刻僵直着身子任由温浅动作,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他此刻敏感的嘴唇上。   温浅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时,他呼吸骤停。   程斯刻的一只手撑在温浅的身侧,另一只手紧握成拳,他忍不了了。   程斯刻学着温浅的样子开始回应他,他从被动到主动只用了十秒,这十秒就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终究,他自己亲手封了这条路。   程斯刻从来都是一只小狼狗,一旦占据主动权,他是只知道进攻的猛兽。这些日子被牢牢压制在体内的念想和欲望如山洪暴发,他开始加倍地蹂躏那片滚烫的柔软。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着轻轻扯了扯温浅的唇珠,温浅微弱地哼唧更加刺激了他所有的神经末梢。   他刚要继续,就听见温浅在迷糊之间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听见名字的那一刻,程斯刻猛地停下了动作,他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泼到脚,浇得他透心凉。   温浅叫的是——遥哥。   遥哥,印之遥,温浅的初恋,也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程斯刻体内所有的火气一瞬间被扑得火星子都不剩,他怔愣片刻,缓缓抬起身离开了温浅的嘴唇。   温浅还在无知无觉地低声呢喃些什么,但程斯刻已经听不清了。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温浅晚上一系列举动都不是对他,他只是一个错被当成是印之遥的人。   他是谁不重要,或许晚上这个人是不是他也不重要,因为不论是谁,他们都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说钟宥齐是小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靠着别人的余荫偷得片刻欢愉,他比钟宥齐还要卑劣。   他是温浅的小狗,却也始终只是温浅的小狗。   小狗比不了温浅心里的那个人, 就像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   程斯刻缓慢地移动目光,轻轻落在温浅的身上,温浅已经重新睡着了。   良久,他轻声开口,带着卑微祈求着怜悯。   “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程斯刻也不想听见问答。   温浅的眼里始终有他,但却从不是以看一个男人的目光看向他,他在温浅眼中,始终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庇护的孩子。   只有程斯刻心里明白,他到底想让温浅以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望着他,到底想让温浅怎么对他。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被温浅折腾乱的被子重新给温浅盖好,之后转身离开了温浅的房间,带上房门的那一刻,房间骤然陷入黑暗。   温浅依旧安睡,直到良久,黑暗中一丝暗光闪过,他无言睁开了双眼。   ◇ 第68章 小狗得志   这个晚上的吻谁都没有再提起,程斯刻以为温浅酒醉断片,温浅也自然不会告诉程斯刻其实在他拉下程斯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醒了。   如果让温浅回到那个当下再做一次选择,温浅想自己或许还是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他居心不良,迟早都有情难自控的时候。不是昨晚,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而昨晚,他还能用醉酒来假作无事发生,这或许是上天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仁慈。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犯罪,他对一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动了心,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痛苦和无望,痛苦于他违背了伦理人常,无望于这种感情永远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得不到,也不能得到。   温浅甚少有这么不光明磊落的时候,在他看来,这就是他处心积虑地设法占了小辈便宜,此刻青天白日阳光普照,一切黑暗里的放纵都被晒得无所遁形,温浅一向自诩年轻风华正茂,此刻看着端着一碗粥进房间来的程斯刻却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你个老不死的,搁这老牛吃嫩草呢。”   这一认知让温浅感到牙痛,脸上瞬间带了几分不自然,瞥了程斯刻的眼神多少带了点不明显的心虚。   可他本以为自己脸皮够薄了,却在看见程斯刻第三次红着耳根子躲开了他的眼神时认识到了一点:程斯刻好像快被自己臊死了。   程斯刻不知道温浅根本没有断片,甚至昨晚那个吻还是温浅主动挑起的战火。在程斯刻的认知里,温浅就是那无辜柔软不知世间险恶的小白兔,小白兔在睡梦中被大灰狼趁火打劫偷了一个香吻,简直是被他彻底地玷污了!   程斯刻有一种将心目中的神明拉下了泥潭的罪恶感,半大少年的城府自然也没有温浅来的深,那么点罪恶愧疚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个晚上,现在彻底发酵了,漫上了耳根子涨红了脸。   温浅无言望着程斯刻一分钟眨了五十下还左右乱飘的眼神,一脸欲言又止,心说你是不是有点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搁这装起清纯来了,昨晚可没见你嘴上少用劲啊。   温浅抿了抿嘴唇,回想起他昨晚装睡的时候嘴唇麻了好久。   但就程斯刻这个表现,温浅一时还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难评,这真的很难评!   不过因为这两人各自都含了那么些不可告人的心虚,此时对待对方的态度就越发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过分殷勤,温柔十足。   程斯刻自诩是一只大度的小狗,不能这么小心翼翼斤斤计较,遂不再提温浅因为生气离家出走不回消息晕倒住院差点不被钟宥齐强吻的事情了……   草,还是好气!   但这么点气自然也只能在肚子里自行消化,他可是一个偷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在温浅面前摆谱!   程斯刻自我认知明确,对待温浅越发温柔上心,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温浅受此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就他最近犯下的这么些没谱的事儿,程斯刻左右是要跟他计较一番的。   意外之余便是觉得熨帖,果然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狗,没白对他好!   他们互相之间都有事儿瞒着彼此,但却因此收获了一种意外的平衡。   程斯刻白天要上课,只能放温浅一个人在家里,到了晚上说什么也不上晚自习了,非要回来给温浅煮饭。   温浅几次劝说程斯刻都当耳旁风听了。   “我这不是怕你班主任有意见吗?”温浅迂回地开口。   “我跟班主任说过了,我哥生病了需要回家照顾,他答应了。”程斯刻不为所动,眼神都没抬,边说话边手下不停地给温浅煮中药。   温浅站在厨台旁边,闻着入鼻的浓郁的中药苦味儿,掩住鼻子几欲呕吐。程斯刻倒是面不改色地站着,鼻子都不皱一下,认真搅拌着炉子里的中草药。   这中药是林樾给推荐的老中医开的,这人倾情推荐说这老中医补体有一手,就擅长治疗温浅这种体虚不足的人。程斯刻听闻二话不说请了假带着温浅就钻老中医的胡同里去了。   温浅讨厌吃中药,几次想装晕赖在家里,都被程斯刻轻而易举地识破,三下五除二将人收拾好带出了门。   林樾的车停在楼下,看见程斯刻跟成熟男人似的扶着温浅出来,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丰收感,但另一方面他瞅着温浅那副被人完全拿捏的小样儿又有一种嫁女儿的心酸, 一时之间五感交杂。   老中医不愧是老中医,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老先生将自己的老花镜往下压了压,稀罕地上下扫视了温浅一圈。   “有女朋友吗?”老人家和蔼开口。   “没有。”温浅不明所以地回答。   “是最近没有还是一直没有。”老先生过于洞悉人心的眼神紧紧盯住温浅,仿佛只要温浅说一句谎话他就要当场揭竿而起。   温浅没看过中医,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只能硬着头皮当着林樾和程斯刻的面回答:“一直没有。”   老先生闻言捋了把自己仙风道骨的胡须,点点头感慨道:“年轻人,适当的性生活还是必要的,你看你旁边这位穿警服的同志,一看性生活就比较频繁……”   可怜林樾刚打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口,闻言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溅了老先生一脸。   程斯刻看见林樾要喷水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过温浅掩在了自己怀里,两人幸免于难,还有心情用一种奇异地目光看向林樾,嘴里啧啧有声。   林樾左右没想到自己带人看病还能看到自己头上,心说老中医果然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这人脸皮厚惯了,除了当下的震惊,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看向温浅和程斯刻,心说两人加起来才刚好凑一双手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温浅惯了解林樾,瞅他嘴角一扯就知道他心里在放什么屁,当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从程斯刻怀里直起了身子。   程斯刻会自己用手解决那事儿吗?他能弄得明白吗?自己也没教他啊……   教他……   靠!温浅畅想了一下这个画面,一张脸直接红透了。   程斯刻时刻关注着温浅,见状拿手探了探温浅的额头,疑惑道:“怎么脸这么红?又发烧了?摸着也不烫啊。”   温浅被程斯刻的掌心一贴,耳根子都跟着红了。   程斯刻倒是心猿意马起来,掌心是温浅的肌肤,细腻的触感又让他回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   一时间这三人各怀鬼胎,徒留老中医一个人露出一个看透一切尽在掌控的眼神。   回过头来,温浅还想垂死挣扎赶程斯刻去上晚自习,结果被程斯刻无情驳回:“不影响纪律,不影响学习,不影响休息,”程斯刻回头望着温浅,“还有什么理由么?”   温浅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程斯刻满意地收回眼神,把熬好的中药盛到碗里。   “喝了。”   温浅一脸苦涩地接过中药,不服气地小声哼唧:“瞅你那小狗得志的样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温浅端着药,一脸无语地走了。   其实程斯刻也没跟温浅完全说实话,虽然班主任是同意他请晚自习的假,但每天晚上值班的老师其实都是不同的,比如今晚来值班的就是李轻尘。   李轻尘自从“童养媳门”事件之后,最近看程斯刻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的。   程斯刻琢磨了一下,是他上次料下的还不够猛?封建主义的残渣都没能把李轻尘给撂倒?   程斯刻离开教室前跟李轻尘说了声,李轻尘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程斯刻请假的理由,随口一问,结果却得到了程斯刻沉痛的一低头。   ???   李轻尘现在看见程斯刻露出这个表情都感到有阴影,心说这封建家庭伦理大戏是又演到哪儿了?   只见程斯刻情绪低落地轻声开口:“老师,我哥哥发烧了,我跟班主任请了假回家照顾哥哥。”   李轻尘终归对温浅还是存着几分旧情难忘的,此刻听说人生病了也关切了几句:“他还好吧?看过医生了吗?”   “我哥不肯去医院,就在家里养病。”程斯刻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无奈。   “这怎么行啊?你那谁……就是……就……”李轻尘好似难以启齿,她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硬着头皮憋出一句,“就你那个童养嫂,她不跟着劝劝呐?”   程斯刻听见童养嫂三个字的时候抿紧了嘴唇,嘴角压抑得很是辛苦,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欲言难止的模样,感叹道:“我那个童养……嫂在我哥面前没什么话语权,老师你不知道,我哥就是在外头看起来温柔,其实他骨子里还有那种封建大家长的陋习,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我那嫂子哪敢驳了我哥的意思啊。”   李轻尘一脸空白,心道这剧情的走向果然越来越魔幻了,她对温浅难忘的那点旧情要不还是再三思一下吧。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你辛苦了。”   程斯刻望着温浅走出厨房的背影,心里颇有些同情加怜悯。   温浅要是知道自己在外头把他塑造成这么一个完蛋形象,还不知道得怎么搞死他。   但那又如何呢?程斯刻颇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温浅敢把他和追求者们放一起,就该知道得有这个后果!   他就是小狗得志,怎么了!   ◇ 第69章 谜团   和程斯刻相处的愉快和谐也终究只是两人合力维持的表面,平静的海平面底下依旧暗流涌动,前路难测。   程强的事情先抛开不论,温浅如今已经知道了温晏就是杀害印之遥的凶手,但是温晏为什么要杀印之遥?   在温浅的印象里,温晏也是很喜欢印之遥的,甚至有时候会将印之遥带在身边教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比对温浅这个亲儿子要好上许多。   印之遥为人温和有礼,也不像是会冲撞温晏的样子,两人结仇的可能性不大。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温浅半靠在床头思考着各种可能,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正苦恼着,程斯刻推开房门进来。   “我……去一趟学校。”程斯刻出口犹豫片刻。   “现在?”温浅疑惑,“今天不是周六么?”   “于其其昨天考试考砸了,让我去帮他分析考卷。”程斯刻眨了眨眼皮回答道。   “哟,于其其这小孩还挺知道上进的,那你赶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温浅记得于其其,一个小胖子,初中和程斯刻关系就好。   “那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程斯刻总有些不放心温浅一个人呆家里。   温浅摆了摆手,让程斯刻赶紧走。程斯刻又恋恋不舍地在门口磨蹭了两分钟,直到温浅抓起床上一个抱枕朝房门口扔过去,这才赶走了老妈子上身的小狗。   程斯刻走在路上,但这却不是通往学校的路。   他边走边给于其其发消息。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哥找到你问你我在哪里,你就说我在给你补课,听到没?”   “给我补课?我的哥你真能编啊,你不脸红我还脸红呢。”于其其震惊于程斯刻胡编乱造的能力。   “少烦,反正就这么说就对了。”   “那你到底在哪儿啊我的哥,还要瞒着家里人,你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去了吧。”   程斯刻心说老子还因为嫖娼被抓进去过呢,这么说起来他违法乱纪的事儿也没少干。   他边想着边哼笑一声,随即将手机扔进了兜里,推开一间茶室的门走了进去。   服务员一路将程斯刻领到走廊尽头的一间茶室,程斯刻道了声谢,抬手拉开了茶室的推拉门。   木桌的一侧已经有一个人端坐其间,正在摆弄茶具,一身中山装衬得他儒雅正气,来人已经微微上了一些年纪,眼角交错着几缕皱纹,倒是让整个人看着越发慈眉善目了些。   程斯刻走近桌旁,来人不曾抬头,直到将手里的茶具放下,沏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放在程斯刻的面前,这才抬头眼含笑意望向程斯刻。   “小刻来啦。”   “林叔。”程斯刻既不亲近也不显得过分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林语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斯刻,评价道:“最近瘦了。”   “还好吧。”程斯刻不以为然。   “你和小浅相处得还好吗?”林语生问道。   说到温浅,程斯刻一直淡淡的表情瞬间温柔了几分。   “他对我很好。”程斯刻没多说,只强调般提了一句。他不愿多跟人分享他和温浅之间的事情,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与旁人无关。   林语生看出来程斯刻拒绝的态度,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他笑着将茶杯往程斯刻面前推了推:“尝尝,上好的碧螺春。”   程斯刻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砰一声放下茶杯,看似抱歉实则眼里全无歉意道:“抱歉啊林叔,我不懂茶,都当水喝了。”   其实程斯刻今天的表现在他自己看来也是有点过于冷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接到林语生的电话约他出来起,他就总觉的心里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林语生为什么要单独约他?他们明明没有到需要单独见面的交情。而他一直以来对于林语生的熟悉感又到底从何而来?难道说林语生和他的过去有关?   或许是在来之前就对这场见面做了最坏的假设,导致程斯刻内心一直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他见到林语生不急不缓的态度,心里便更加疑窦丛生。他自认没有林语生的城府,他就是不安,就是急切,他想知道林语生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在林语生没有在意程斯刻的不礼貌,他对于程斯刻一直都是包容忍耐的。程斯刻并非意识不到林语生对他的善意,但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程斯刻懒得跟林语生迂回下去了,他打了个直球:“林叔,您今天见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闻言林语生没有立刻回答,抬手给程斯刻的茶杯续上茶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含笑开口:“小刻前段时间,有没有去过旺发大酒店的后巷。”   程斯刻闻言本面无表情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他身躯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林语生,脊背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他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林语生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我在警局也有些人脉,打听点事儿还是方便的。”   程斯刻听出了林语生的弦外之音,他的嗓音也不自觉跟着紧绷:“你找人查我。”   “是,”林语生丝毫不避讳,他微敛了笑意,“我庆幸于找人查了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能大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就敢拿着一包高纯度的白尘跑到那种地方去找人交易。”   程斯刻闻言脸色一白,他本以为林语生最多只会知道他嫖娼进了警局的事情,白尘的事情那天晚上只有他、红研以及老鹰三个人知道,红研不会出卖他,那除非是老鹰……   “是你,”程斯刻猛地抬头望向林语生,“你是老鹰的上线。”   林语生不置可否,他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不染灰尘的手,随后抬头以一种洞悉人心的目光将程斯刻钉在对面。   他沉声道:“别再查下去了,那晚的事情我会帮你瞒下来。如果你还想活的话,就该知道下面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孩子可以碰的。”   程斯刻目光中染上了几分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今天找我说这些话,不就坐实了你跟白尘脱不开关系,你不怕我转头就告诉警察?”   林语生闻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良久,他轻声开口:“孩子,可能你还年轻,你不懂,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一些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明知道可能会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地,却依旧要做。因为不得不做,否则连死都不得安宁。”   “所以孩子,你不用怀疑我的用意,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程斯刻骤然开口,他紧盯住林语生,不放过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林语生似乎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但很快被他掩去,他轻笑了一声:“或许吧,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程斯刻还想再问,却见林语生挥了挥手不再看他:“走吧,晚了,你该回去了。”   程斯刻被下了逐客令,他知道以他的功力如今也无法从林语生的嘴里套出更多的话,遂抿了抿唇起身往外走。   当他的手搭上了门框时,他听见了林语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哀切从背后传来。   “你很像你妈妈。”   那一刻,程斯刻仿佛身体里藏了一口大钟,被这么一撞三魂六魄都齐齐跟着震了一下,脑海里一直障目的浓雾轰然散开,露出了真相的一角。   他想他的确见过林语生。   回到家之后他甚至没来得及先去温浅房间跟他打声招呼,直奔自己的屋子里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他离家时带着的装满靳柔遗物的木箱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打开,关于靳柔的一切,他总是下意识地在逃避,他对于靳柔的观感太复杂了,导致接触靳柔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程斯刻在箱子里搜寻着,这个箱子是靳柔生前最宝贵的一个箱子,一些对她来说十分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她都会往里放。   但这些什么风铃啊怀表啊千纸鹤啊的在程斯刻眼里就有些不知所云了,最多感慨一句她妈以前还挺文艺。   最终,在箱子的最底层,程斯刻发现了一本只有两个手掌大的日记本。   程斯刻将日记本拿出来迅速开始翻看起来,日记的初始日期是程斯刻出生的那一天,很明显这是一本记录着一个刚刚迎接新生命的新手母亲心路历程的手札。   一开始,靳柔写得还很频繁,里面倾诉了她对于程斯刻全部的爱,而到了后面,每一篇日记的间隔日期开始变得越来越久。   程斯刻算了一下日期,这大概是因为后期他妈的另一个人格占据身体的时间更多,而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做写日记这种娘们唧唧的事情的。   程斯刻没那么多时间重温他妈对他的爱,他需要在这本日记里找到他需要的证据。   他快速翻阅着一页页,直到最后一页封底,这是一面由两层纸张粘合在一起的封底,程斯刻摸着手心与封面不同的厚度和硬度,产生了一个怀疑。   他找到了一把剪刀,沿着缝隙将封底的一侧一点点剪开,随着他的动作,一张十分具有年代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程斯刻一点点将照片拉出来,靳柔的身影一点点浮现,而在靳柔的左边,站着一个男人,一身白色衬衫西装裤,鼻子上一副挂链眼睛,整个人儒雅随和。   正是年轻时的林语生。   程斯刻终于直到他对林语生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虽然年月久远,虽然他年纪尚小,但有些事情发生过就不会毫无痕迹,哪怕只是一点浅淡的印象,也足够程斯刻顺着这么点蛛丝马迹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在他被锁的最后两年,靳柔开始吸食毒品,隔一段时间的某天深夜,家门前就会亮起车灯,强光顺着铁门的缝隙将程斯刻被锁的床角一隅照亮,程斯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随后铁门被轻轻敲响了三声,靳柔便会走出去打开门,男人和女人的低语在门外若隐若现地响起。程斯刻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门外的人是谁,但那人背对车光而立,背光让他的整张脸陷入明明灭灭的雾罩中,无数粉尘漂浮在空气中,让那人的脸不甚清晰。   可也总有几个瞬间,程斯刻能捕捉到他的五官,只不过因为转瞬即逝,这么点印象也就被封在了记忆的角落,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照片上的林语生,程斯刻或许也不会将这个人跟当年那个给他妈送毒品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的,当年的林语生会以几个月一次的频率给靳柔运送毒品,以满足靳柔日常所需。程斯刻不知道林语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就是这一趟趟的毒品使靳柔走向了死亡。   所以,林语生和靳柔再更年轻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甚至看似关系匪浅。那他为什么要给靳柔送毒品?如果是因为怨恨这么些年为何又会对他多加照拂?而林语生的毒品又是从哪里来的?   重重谜团遮住了程斯刻的双眸,他看不清背后的真相,但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大手在这背后推动着一切, 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局之中由自挣扎的困兽。   ◇ 第70章 谋杀   “你确定要去印乘恪家赴宴吗?”林樾的声音不无担心,从电话另一头伴随着滋啦声传来。   “你那里好像信号不太好?你在干嘛呢?”温浅半靠在床头一只手拿着手机。   “出警,在郊区勘查案发现场,这一带信号不好。”林樾示意勘查人员将白布给死者盖上,嘴里回道。   “怎么了?”温浅问道。   “死了个人,被勒死的,具体现在也不好多说。   温浅识趣地不再多问,贴心道:“那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诶别,我出来了。”林樾抬起河道边的警戒线出来,站在警车边,因为不放心温浅而眉间紧皱,“虽然我们之前的猜想都没有证据,但毕竟已经在你的心里留下了这种印象,你确定你能够坦然地面对印乘恪?”   林樾并不认同温浅这种冒险的行为:“你要知道如果真的是印乘恪,那他这么多年还能待你如此,这人城府太深,你稍微露出些破绽,他立刻就会察觉。”   “你这是不相信我呢?”温浅微带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可别忘了,我是心理医生,论对情感的把控我可是专家。”   林樾闻言低声嘟囔了一句:“是吗?我看你对程斯刻的情感就把控得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樾提声回复。   “其实我也是怕引起印乘恪那边的怀疑,他邀请了我不去,他总是避免不了要做些猜想,我想还是小心点,先别让他抓到任何把柄。”温浅向林樾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林樾知道说不动温浅,也只能嘱咐道:“万事小心。”   “放心,我知道。”   林樾放下电话,一帮等待的小警员拿着手机递给林樾:“林队,身份清楚了,死者原名马太新,但道上的人一般只知道他另一个绰号,叫老鹰。三年前因为偷窃罪进去过,一年前出来了,之后就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老鹰?”林樾疑惑地眯了眯眼。   “对,都这么叫他,怎么了吗林队?”小警员见林樾表情不对询问道。   “诶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咱们去帮隔壁治安大队扫黄那一次,有一群妓女互相扯头花的时候提到过一嘴这个老鹰?”   小警员也是那夜被借调去一起出动的人马之一,当下认真回想起来。   “好像还真是,说是那个那个……叫红研的女的的姘头。”小警员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么巧的吗?林樾心下暗忖。程斯刻那晚到最后也没有说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去旺发大酒店的后巷,真的是因为少年人的好奇吗?   可他偏偏找了红研,红研的姘头是老鹰,老鹰如今死于谋杀。   程斯刻的光顾和老鹰的死之间会存在关系吗?还是说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是他想太多了?   要知道真相还要从老鹰的死入手,可如今这块地只是抛尸现场,并且作案者深谙此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和指纹,这案子要堪破起来,不会简单。   林樾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心想风雨就要来了。   他转身朝一众警员喊道:“大家麻利点,收队回去加班了。”   温浅放下电话的时候,程斯刻的敲门声正好响起。   “进来。”   程斯刻端着今日份的中药走进来,像是端着一份神圣的法典,每一步都像法律的无情铁手,五指山一般沉甸甸压在温浅的心头。   温浅刚在林樾面前还得瑟的气焰瞬间矮了三分,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全身在表达抗拒。   程斯刻铁面无私,根本不为所动,一碗药怼到温浅面前,大有他不喝就要当场给他判个无期徒刑的架势。   温浅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评估了下程斯刻此刻的心情,看似不是很美妙的样子,遂果断放弃了撒泼耍赖的想法。   温浅一脸苦涩地端过中药,结果意外发现程斯刻的手心还藏着一颗水果糖。   他微微睁大了双眼看向程斯刻,只见程斯刻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耸了耸肩,状似无奈道:“家里有小孩长不大,没办法。”   温浅强压住嘴角的笑意,想要装作不在意,奈何演戏功夫没到家,还是漏了些零星的笑声出来。   程斯刻见温浅笑了,本来一张强装严肃的脸也跟着绷不住了,他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温浅:“到底是你养我还是我养你啊。”   “我养的是程小狗,养我的是程斯刻。”温浅笑眯了眼。   “那你喜欢程斯刻还是程小狗?”程斯刻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别处,耳朵却竖得老高。   温浅看破不说破,抿了抿压不下的嘴角,也望着别处看似无意地随口道:“喜欢你。”   程斯刻被温浅的直球打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温浅不过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罢了,他压下不该有的期待,几步上前将温浅拿着中药碗的手又往嘴巴的方向推了推:“喜欢谁都不顶用,先喝药。”   温浅没想难得说点骚话结果半点儿不见效,心知这一遭是左右逃不过,当下苦了一张脸捏着鼻子将一整碗中药给灌了进去。   温浅被苦得所有五官都皱在一起,程斯刻从温浅手里拿回那颗水果糖将包装纸撕了送到温浅的唇边。   温浅恨恨瞥了程斯刻一眼,张嘴将糖含了进来,舌尖触碰到糖的那一刻也似乎触碰到了程斯刻的手指,温浅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舌头,糖果的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苦涩,温浅幸福地眯起了双眼,自然也不会看见程斯刻将手收回背在身后,仿佛回味一般摩挲着依旧残留着唇舌湿软触感的指尖。   程斯刻深知自己的演戏功夫不到家,怕多留两秒心思就得露馅,于是接过空碗颇有些急切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却被温浅叫住。   “你是不是快期末考了?”温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斯刻回身,点点头:“嗯,快了。”   程斯刻现在已经是高二,等期末考结束再过一个暑假就到了最重要的高三。   程斯刻见温浅闻言仿佛思忖什么,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哦,是这样,印……叔叔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我本来想带你去的,但你不是要期末考么,要不你就不要去了。”   印乘恪……程斯刻只有在刚被温浅领养回来的时候见过这个老爷子一次,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老爷爷,但他又想到了林语生,林语生是印乘恪的秘书,如果林语生跟毒品脱不开关系,那印乘恪又会一身清白吗?   从前他看印家不过是情敌的家,如今看印家却仿佛看着一个龙潭虎穴,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他绝不放心温浅一个人去。   “我跟你一起去。”程斯刻看着温浅认真回答。   “但你不是要考试么,不用准备什么的……”温浅话说到一半被程斯刻打断。   “反正准不准备都是第一。”程斯刻自信放光芒。   温浅:……   温浅:“行,行吧,那明天周日,你跟我一起去。”   印宅。   “老鹰死了?”印乘恪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来,苍老却依旧凌厉非常的双眼透过镜片射向站在下手的林语生。   “是。”林语生微微颔首。   “怎么这么突然,他怎么了?”印乘恪只惊讶了片刻,便重新翻起报纸,好像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私事儿,好像是跟别人抢女人,结果对方手段厉害,这是暗地里被人搞了。”林语生恭敬地回答道。   “哼,”印乘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翻过一页报纸,“这都什么事儿。”   “你处理的干净点,别让人从他的死上顺藤摸瓜摸到些什么,老鹰身上毕竟还挂着几个工厂,别让条子察觉到什么。另外赶紧找个人顶替老鹰的位置,工厂不能出问题。”   林语生点头称是,准备退下。他刚要有所动作,只听印乘恪开口问道:“穆青是不是跟着你有一段时间了,他人怎么样,靠谱么?”   “穆青为人老实稳重,学东西也快,是块好料子。”   印乘恪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开口道:“你差不多觉得可以了,就让他顶替老鹰吧,左想右想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位置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林语生闻言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只眼皮眨了眨,但印乘恪何其了解林语生,当即转头问道:“怎么,有问题?”   “……没有,我回去就着手安排起来。”林语生一只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脊背僵直向印乘恪曲了曲,“老爷子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让小语来一趟吧,下雨天我这关节又泛酸了,还是小语的按摩手法好,晚上迟了就让他住这儿。”印乘恪又翻过一张报纸。   林语生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低声应道:“是。”   “另外,明天让穆青也来家里吧,小浅不是要来吗?让几个小的一起吃顿饭,他们也挺久没见了。”印乘恪道。   “……小浅来,那程斯刻那孩子也会来吗?”   印乘恪闻言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林语生,林语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突兀了,立刻解释道:“哦,我正在想今天刚到的鲍鱼明天要准备几份。”   印乘恪不置可否,收回了视线答道:“来的,你尽管去准备吧,多了也无妨。”   林语生恭敬地鞠了鞠躬,退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啦,大家猜猜剧情?   ◇ 第71章 印家再相遇   时隔八年,程斯刻再一次踏进印家,八年前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刚被温浅领养回家,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怀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现在如果让他回忆,他其实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印乘恪的样貌了,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含着几分和蔼地望向他。因此他在印宅再次看见印乘恪的时候还暗自有些吃惊。   八年过去,印乘恪的苍老凸显得更加明显,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面相。明明八年前的印乘恪还能给程斯刻留下些温和儒雅的印象,但如今程斯刻再去评判这位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气场依旧,但眼眶微微凹陷,皮肉愈加松弛厚的印乘恪总让人觉得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阴沉。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感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淌在他的身上愈发的厚重,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又或者,程斯刻心想,其实印乘恪除了苍老了些根本什么都没变,变得不是对方,而是他。   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心态都已经改变了,有了林语生的事情在前,程斯刻很难相信印乘恪会是清白无辜的。   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老人,到底是真的被蒙在鼓里的白兔,还是一只身披羊皮的饿狼呢?   “你怎么了?”温浅的声音适当打断了程斯刻的畅想。   程斯刻回神,这才发现客厅当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交谈,正在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望向他,程斯刻对上印乘恪眼含笑意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不知不觉盯着印乘恪就这么走神了。   他头皮一紧,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脸上适当露出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清澈,解释道:“我没见过我爷爷,刚看到印伯伯,就设想了一下他老人家的样子,没想到走神了,抱歉。”   “哈哈哈哈,你叫我印伯伯,结果联想到了你爷爷,孩子,你这是变相地在损我老啊?”印乘恪仿佛被程斯刻逗笑了,收回了落在程斯刻身上那股子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整个人微微向后放松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小孩子不懂事儿,乱说话,叔叔您别和他计较。”温浅笑着给程斯刻找补。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和小辈计较,”印乘恪慈祥地望向温浅,揶揄道,“小刻这孩子被你养得不错,当年你领他来的时候我其实心里也不相信你能养好他,只是怕打击你自信心没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其实别说您了,我自己都没信心,他如今能长成这幅模样,全靠他自己争气,真论起来,我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家长。”   “别这么说……”   “谁说你不合格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三人都是一愣,印乘恪回味过来当下笑出了声:“这孩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就知道护着你。”   温浅偷瞄了一眼程斯刻,见这臭小子哼唧完一句之后抿了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心说怎么突然小狗属性就爆发了,还怪可爱的。   温浅虽说跟林樾吹了个不大不小的牛逼,其实真面对上印乘恪的时候也真没他自己吹的那么有底。   什么心理医生,在千年狐狸面前屁都不够看。   本来他跟印乘恪这么一通聊下来脸都快笑僵了,被程斯刻这么一打岔,这上脸的笑竟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仿佛有程斯刻在身边,他就能有底气不少。   几人正说着,林语生带着林小语和穆青来了。   温浅朝来人的方向望去,颇有些讶异挑了挑眉。   要说这么些人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林小语。穆青跟林小语同岁,但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是比起八年前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稳重,看着依旧还是那个老实的青年。   但林小语不同,温浅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怪异,明明样貌与从前并未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年龄的成熟原本精致脆弱的仿佛瓷娃娃一般的脸更显出几分风韵来。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瓷娃娃……对,瓷娃娃!   他知道林小语怪异在何处了,林小语从前只是外貌看上去像一个瓷娃娃,颇惹人怜爱。但现在不一样,他的易碎仿佛是从里到外的。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戴上了瓷娃娃的假面,空有外表,内里却没有灵魂。   这就导致温浅看他的时候,总觉着有些“假”。   其实这点变化在旁人眼里并不明显,林小语掩饰得恰到好处。只因温浅见过太多心理有问题导致行为怪异的人,才能从林小语的微动作微表情当中看出那么一丝不同寻常。   温浅微微挑眉之后,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站起身来跟穆青还有林小语打招呼。   穆青跟从前一样,颇为恭敬地叫了他一声:“温少爷。”   温浅拍了拍穆青的肩膀笑道:“多少年了还没改呢,叫温浅。”   穆青带着些黑的脸庞透着些红,不好意思道:“温浅。”   “这不就对了。”温浅转头跟林小语打招呼道:“小语,好久不见了。”   林小语跟从前一样,声音柔柔小小的,学着穆青叫了声:“温浅。”   温浅搭上林小语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僵硬,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饭桌上,温浅几次避开众人观察林小语,他发现林小语怪异的地方不只是变得“虚假”,还有一点便是他对待穆青的态度。   哪怕温浅和林小语与穆青的接触寥寥无几,他也清楚地知道林小语和穆青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一直亲密无间。但这次在饭桌上,他发现但凡是穆青夹到林小语碗里的菜,林小语一口都没有动过。而穆青似乎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转而吃起自己的饭。   这是为什么?难道两人吵架了?   温浅留了个心眼多观察了会儿,就发现每当穆青想要往小语那边靠近时,林小语便会几不可见地往后微仰自己的身体。这是表达抗拒的一种表现,林小语抗拒穆青?哪怕是小情侣吵架也不至于如此排斥吧?   温浅的注意力全在对面二人的互动上,自然就没有多少心思顾着眼前的饭。   眼见着别人的饭都下去了半碗,温浅的才下去一个尖尖,程斯刻看不过眼了。   他用筷子的另一头点了点温浅的饭碗,督促道:“能不能认真吃饭了还?”   温浅正暗自琢磨这情侣二人呢,结果被程斯刻一个小孩逮着教育了,当下觉着有些脸上无光。   他抹不开脸地连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程斯刻撇撇嘴,就知道朝他发小脾气。   印乘恪和林语生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都笑了,印乘恪很少笑得那么开心过:“小浅啊,你们这是谁养谁呢?”   林语生适时接过印乘恪的话:“小刻这孩子别看年纪小,确实成熟稳重,在生活上将小浅照顾得十分妥帖。”   “是吗?”印乘恪微弯眼角和蔼地看向程斯刻,打趣道,“照顾小浅,不容易吧?”   程斯刻看了眼脸都红了的温浅,压了压嘴角看向印乘恪无奈答道:“是挺不容易的,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是被他领回家了呢?”   温浅当即不肯了,他回头颇为不服气地看向程斯刻:“被我领回家委屈你了是吧?”   程斯刻就知道温浅得炸毛,一只手十分习惯地在温浅的后脖颈捏了捏,跟给小猫咪顺毛似的。   这么点反应自然也逃不过印乘恪的眼睛,他仿佛透过温浅和程斯刻的互动想起了谁。   如果他还在的话,跟小浅也会这般相处吧。   印乘恪有些浑浊的双眸染上了一丝怀念的神色,片刻后又被他掩去。   饭后,印乘恪因为年纪大了需要午睡,留小辈们自己玩耍。   温浅带着程斯刻站在池塘边给锦鲤丢鱼食,温浅丢的斯斯文文的,程斯刻嫌温浅看鱼不看他,伸手想把温浅手里的鱼食抢来一把全撒下去,被温浅及时识破敲了一下他作恶的手。   “你打我。”程斯刻委屈死了。   “打的就是你。”温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谁让你是被我领回家了呢。”   程斯刻明白了,这是还在生刚才的气呢,人长不大气性还挺大。   程斯刻对待温浅自有他的一套手段,这人人高马大地往温浅身后一站,抬起手臂从后往前绕,环住了温浅的腰,下巴搁在温浅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控诉:“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温浅向后肘了肘,嫌弃道:“多大人了,还以为是你小时候呢,这么抱着我,像什么样。”   嘴上嫌弃着,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了,温浅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在提速,他不敢放松了身子往程斯刻的身上靠,少年人的身体火气大,烫的人心尖都在发颤,心跳也比他更加蓬勃有力,带着他一齐噗通噗通地共振。   “多大人了不也是你捡回家的小狗么?”程斯刻手上紧了紧,一点不在意来来往往的目光。   温浅被程斯刻的撒娇讨好了,嘴上带了点难以压制的笑意,他刚想开口结果却听见后头有人叫他的名字。   “温浅。”   温浅从程斯刻的怀里站直身子,拿下程斯刻环在他腰间的手,程斯刻见状撇撇嘴,但也没再作妖。   他们回头,来人是穆青。   ◇ 第72章 和盘托出   穆青老远就看见温浅和程斯刻贴在一起,心知这时候上去不礼貌便在原地等了会儿,却迟迟等不到这两人分开,这才没法子硬着头皮上前。   “怎么了穆青?”温浅笑问道。   穆青看了看程斯刻,一脸的欲言又止。温浅明白了,他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让他自己去玩会儿。   程斯刻满脸写着不乐意,走之前悄悄在温浅的要上狠狠抓了一把,激得温浅差点叫出声。温浅怒目而视,程斯刻已经挥了挥手飘然远去了。   “你和小刻的感情真好。”穆青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羡慕。   温浅收回眼神看向穆青:“你和小语不也是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是那么好。”   提起林小语,穆青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穆青不搭话,温浅也就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确实存在问题。   “怎么了?”温浅关心道。   穆青的微表情每一秒都在变换,从隐忍到心疼到不解到无奈。他张张合合几次终是开口道:“我想……我想带小语去你的心理诊所看看,可以么?”   温浅微微挑眉,再一次确认穆青的意思:“你是觉得小语得了心理疾病吗?”   穆青嘴唇紧抿,仿佛难以启齿,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   温浅不知道穆青为何是如此反应,他抬手拍了拍穆青的肩:“不用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一样,不是需要被避讳的东西。”   “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穆青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表情给温浅带来了误解,解释道,“我没有讳疾忌医,只是小语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很不同寻常,我自己也查阅了一些基础的心理学知识,但是找不到和小语相似的案例。”   “那你和我说说,他具体是怎么回事。”温浅问道,同时心里也联想到了林小语刚才一系列异常的反应,难道说林小语的异常和穆青有关?   穆青沉默半晌,才闷闷开口道:“他……他总觉得我不是穆青,或者说我是假的穆青,是有人代替了真的穆青。”   温浅微怔。   程斯刻被温浅无情赶走后,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逛起来,不想这样都能恰好碰上准备给老爷子送下午茶的林语生。   两人在花园相遇,彼此皆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半晌,林语生朝程斯刻点了点头,端着茶点与程斯刻侧身而过,却在经过程斯刻的瞬间被拉住了手臂。   程斯刻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够两个人听见。   “那个东西,跟印乘恪有没有关系。”程斯刻转头,凌厉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林语生的表皮。   林语生并没有回头,依旧看着不远处的印宅,林小语正扶着午睡醒来的印乘恪走出来,他轻声回道:“没有。”   程斯刻紧紧盯住林语生,不放过这人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可惜林语生的脸上毫无破绽,他还是一无所获。   他还想开口再问,只听温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斯刻,林叔,干嘛呢?”   程斯刻立刻松了拉住林语生胳膊的手,回身装作若无其事笑道:“没什么,想看看林叔给印伯伯送什么好吃的。”   温浅走上前,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行了别好奇了,我们该走了,我刚已经在屋里跟印叔叔打过招呼了。”   温浅将程斯刻往自己这一侧拉了拉,不动声色地将人揽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程斯刻站在温浅侧身后瞥了一眼有些紧绷的温浅,十分受用温浅维护他的样子。   “那林叔,我就带程斯刻先走了。”   跟林语生道别之后,两人一齐往外走,路过池塘边时温浅侧头,看了眼站在池塘另一侧的穆青,无言点了点头。   穆青带着林小语来心理诊所的那天,程斯刻刚好结束高二的期末考,他提早交了卷,到心理诊所的时候不过也才下午四点多。   温浅已经进诊室了,程斯刻跟前台小妹打听了是穆青他们在里面之后,便识趣地不再进去打扰,转头出门右转进了妄高山。   程斯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妄高山了,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吧台后边林樾端坐在高脚椅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他高山哥跟个长工似的在后头兢兢业业地给主子按摩肩膀。   “这……这……就这,对对,再松松。”林樾的表情夹杂着痛苦与舒shuang,看起来十分满意高山老板的手艺。   “诶你这就是伏案工作多了,你看这块肌肉紧绷的,你没事站起来打套军体拳再坐下去工作呗。”高山老板嘴上教育,手上用劲儿,按得林樾哼哼唧唧的,一点没有出门在外雷厉风行的刑侦支队队长的派儿。   听见开门的动静,林樾掀起一只眼皮,见是程斯刻重新闭了回去:“来啦。”   程斯刻走到吧台对面放下书包,十分顺手给自己开了瓶可乐:“知道我要来?”   林樾眯着眼睛回答:“温浅说你今天考试结束,肯定得来诊所逛一圈,他倒是了解你。”林樾哼笑一声。   程斯刻大言不惭:“当然,他不关心我关心谁?”   “瞧你那得瑟的劲儿。”王高山十分看不过眼程斯刻每次提到温浅那股子牛逼上天的小样儿。   程斯刻脸皮厚,对王高山的嫌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权当这是旁人对他和温浅感情的羡慕嫉妒恨,巴不得王高山多来两句。   林樾看破不戳破,小孩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他享受着王高山的高级技师服务也心系案情,虽然也不指望能从程斯刻那边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问一嘴总是要的。   他轻轻拍了拍王高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回头道:“先停停,我找程斯刻有话说。”   王高山按摩得正起劲儿呢,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樾又看了一眼程斯刻:“你俩有什么话要说?”   程斯刻闻言倒是没半点意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朝林樾道:“正好林哥,我找你也有事儿。”   林樾闻言挑了挑眉,没多问,揽过程斯刻朝旁边一个空的包厢走去。   “不带我吗?”王高山莫名其妙被剩下了,颇有些懵逼地呆站着。   “老实呆着。”林樾头也没回朝后摆了摆手。   进房间之后,林樾让程斯刻坐下,思忖了一下怎样在不吓着孩子的情况下套到他想要的信息。老鹰的死至今还没破案,他加班这么多天就是在忙这件事。   他去找过红研,但红研只道并不清楚老鹰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单纯的pao友关系,其他事情老鹰一概不会跟她多说。林樾又问了一次程斯刻的事情,红研也依旧没有更改她的口供,只道程斯刻的卷入完全是一场意外。   可林樾总觉得不应该,事情不应该如此凑巧,可真要他怀疑到程斯刻的头上,他又寻思这有点夸张了。老鹰和程斯刻,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他找来程斯刻原本也就是想着问个心过,没指望真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程斯刻一张口却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泼到脚。   “林哥,你认识老鹰这个人么”   林樾简直难以言说他从程斯刻嘴里听到老鹰这个名字的心情,无数草泥马在心里奔腾而过,他心说程斯刻你别搞死我求求了。   “你……认识老鹰?”林樾怀揣着自己最近被程斯刻频繁吓到的小心肝。   “其实我找你说的事情,就跟老鹰有关。”程斯刻观察着林樾的反应,从林樾的微表情里能看出他对老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他知道事关白尘,这不是他一个还没成年的人能卷进去的事情,这些事情该交给警察的还是得交给警察。   程斯刻刚想开口,结果突然被林樾抬手打断,林樾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他看着程斯刻一字一句开口:“我不管你下面要说什么,我都得先通知你一个事实,你所说的老鹰,已经死了。”   程斯刻微微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他语调拔高重复了一句:“死了?”   “嗯。”林樾点点头,“死于谋杀,尸体被扔在荒郊野外。”   “我告诉你这一点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接下来你需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不能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你明白吗?”   程斯刻浑身一凛,眉间微微皱起,点了点头。   他将童年母亲吸毒,自己拿着白尘找到红研碰到老鹰,又被老鹰没收走了白尘,最后被林语生提醒的事情和盘托出,没有任何的隐瞒,他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被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如果想要找到她母亲当年的真相,就必须跟警方配合。   林樾听完沉默许久,信息量太大了,他实在没想到程斯刻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孩子背后能牵扯出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与毒品有关的关系来。   并且这个事情竟然牵扯到了印家的秘书,又是印家,偏偏又是印家。   “所以你觉得林语生就是当年给你母亲提供毒品的人。那也就是说,十年前白尘就已经出现了,林语生很有可能是最早接触到白尘的那一批人,可十年前白尘根本还没有在市面上开始流通,林语生是怎么拿到这大量的高纯度毒品的?”   林樾沉默片刻,突然脑袋里闪过了什么,他猛地抬头望向程斯刻,却见程斯刻仿佛已经有所猜测地看向他。   林樾道:“所以林语生不是购买毒品……”   “是生产毒品。”程斯刻接道。   这个猜测在林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这是真的,这将是南淮近十年来最大牵扯最广的制毒贩毒案。   或许老鹰的死根本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一环,是罪恶的黑暗所眼神出的冰山一角,或许有更多的老鹰,他们在这条巨大的利益链下替上位者游走在南淮的每一条阴沟烂巷中,将这张无形的网编织到每一个阳光找不到的角落。   “还有一点很奇怪,你说林语生这么些年对你很关照?”林樾问道。   程斯刻点点头,说到这里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表情不是很好。林樾洞悉程斯刻的表情,结合老鹰的死,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林语生是老鹰的上线,而他又是唯一知道你曾经见过老鹰的人,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可能是林语生杀了老鹰,而他的目的……”   “是为了保护我。”尽管程斯刻的表情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林语生当下最有可能的作案动机。   林语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自然也要将一切会对程斯刻产生威胁的因素除去。   一切会对程斯刻产生威胁的因素……   等下……   林语生并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老鹰见过程斯刻的人……   林樾和程斯刻同时抬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加掩饰的震惊。   “红研!”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希望能多多看到大家的评论哦,一个人默默写文真的好难坚持呜呜呜~   ◇ 第73章 林语生被捕   林樾当下起身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立刻派人到旺发大酒店后巷,在红研所在的那家店附近进行埋伏蹲点,别暴露身份。让兄弟们现在就准备起来,我这就回警局。”   林樾转身大步要走,却被程斯刻叫住了:“林哥。”   林樾回头,看向程斯刻。   “林语生跟我见面的时候,他曾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明知道可能会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地,却依旧要做,因为不得不做,否则连死都不得安宁。”   程斯刻看着林樾,“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里,我希望不是他。”   林樾明白程斯刻的心思,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他而去杀人,这其实对被保护的人的心理是一种很大的负担,他无意中当了间接的行刑者,明知道其实这件事情与自己并无关系,但事实上就是很难接受。   况且林语生一直对程斯刻很好,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感情既成事实,程斯刻很难做到视而不见,如果最后林语生真的因此而被法律制裁,程斯刻的心里绝不会风平浪静。   林樾理解程斯刻,但事实就是该做的事情他还是得去做。   最后还是程斯刻先开了口:“……是我想多了,你快去吧,保护红研要紧。”   林樾点点头,转身开门出去,王高山还等在吧台后边,见林樾出来迎了上去:“聊完了?”   林樾径直往大门口走,边走边道:“我晚上不在你这里吃饭了,案件有新情况。”说完头也没回摆了摆手,随即风一般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大门后。   王高山一脸懵逼,他纳闷地挠了挠头,转头看见从包厢里出来的程斯刻,问道:“你给提供啥重大线索了?人唰得就跑没影了,我这还让后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呢,谁吃?”   程斯刻望着林樾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希望……真的不是林语生。   他回身面对王高山,强行提起一个放松的笑容,揽过高山老板的肩往后院走:“谁吃?我吃呗!待会儿温浅完了他也来。”   王高山还想开口,结果被程斯刻一把捂住嘴朝后院跌跌撞撞走了。   浅声心理诊所。   温浅看着对面表情各异的林小语和穆青陷入沉思,很显然,他有点被难住了。   在刚才的对话当中,林小语已经三次表明了他认为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不是穆青,尽管在温浅看来,这确确实实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穆青无疑。   穆青知道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到相伴的一切细节,林小语也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但他却依旧执拗的认为坐在他旁边的人是假的。   “那你认为坐在你旁边的人是谁呢?”温浅让穆青暂时出去,单独询问林小语。   他发现自从穆青出去之后,林小语原本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不少,温浅给林小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心,氤氲而上的热气模糊了林小语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林小语的声音很小,温浅要倾身才能听见,林小语纤长的睫毛遮挡了他的眼神,但温浅依旧能从一片迷蒙中感受到一份破碎感。   这与八年前见过的林小语太不一样了,虽然那个时候他也很腼腆,但却是那种被哥哥和伴侣保护得很好的小孩,眼神中盛满了天真浪漫。   可现在……用一句支离破碎来形容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为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浅几次想要接近林小语的心理防线,询问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以期找到一些线索来帮助温浅认定林小语疾病的缘由,但林小语从头到尾都处于一种极度防备的状态,不愿跟温浅多说一个字。   温浅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没什么”、“一切都很正常”、“我只是想要原来的穆青回来”。   除此之外,温浅一无所获。   这是一次失败的对话,温浅从业生涯多年,鲜少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他知道这次见面大概也就只能聊到这里,林小语的情况显然不是一次对话就能够了解成因的,还需要一次次的沟通来卸下他的心防。   温浅送林小语出诊室的时候,穆青正等在诊室门口的沙发上,见林小语和温浅出来立刻站了起来想要迎上来,结果林小语往后一退躲在了温浅的身后。   宁愿相信没见过几次的温浅也不愿意相信朝夕相处的穆青吗?穆青到底做了什么让林小语抗拒至此?   温浅刚才尝试问了林小语穆青是否对他进行家暴,却得到了林小语否定的回答,他说这个穆青一直对他很好,只不过他不是原来的穆青罢了。   林小语最后还是被穆青带走了,他被穆青牵着往诊所大门走,路上他回过头看着无言的看着温浅,明明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但温浅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他说:“救救我。”   穆青和林小语走后,温浅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随即跟前台小妹说了声往外走。   到妄高山后院时,程斯刻和王高山正在喝酒,温浅几步上前从程斯刻手里夺下了要往嘴里送的酒杯。   “瞒着我还喝上酒了。”   程斯刻被抢了酒杯也不在意,拉着温浅坐在他旁边。   “他们走了?”程斯刻将干净的筷子和碗递到温浅面前,又细心地拿了几张纸巾在温浅手边备着。   王高山十分看不过眼程斯刻这副小媳妇样儿,嫌弃道:“人是没手么,要您这么伺候。”   程斯刻头也没回,看着温浅夹菜,回嘴道:“我伺候我乐意。”   王高山啧了一声,一口闷了杯子里的啤酒:“真他妈给老子丢脸。”   程斯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温浅的眼神都快流出蜜了。   温浅纵是被林小语的事儿搞得再郁闷,也顶不住程斯刻这般眼神,他拿手把这毛茸茸的大脑袋推开,程斯刻又跟弹簧似的弹了回来。   “你还能不能行了。”温浅有点脸红,实在遭不住程斯刻这么搞。   他们家小狗好像自他生病之后就颇有一种小狗得志的样子,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家长,倒像是在看一只快煮熟的鸭子,眼见着就快到嘴了……   温浅不是很明白自己是哪步出了错让程斯刻突然就自我进化了,但严格来说这种进化对他们俩来说不算好事儿……   程斯刻简直……根本不加掩饰了……   这也就是王高山这种钢铁直男教的坐这儿还感觉不到什么,要换成林樾……温浅有一种底裤都被掀了的感觉。   明明那天晚上那个吻……已经掩饰过去了啊……   温浅更愁了,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我怎么不能行了,我这不是怕你不好好吃饭么,你多吃点,我看着你吃。”程斯刻丝毫没感到自己的行为和表情有什么不对劲。   看怎么了,他就乐意看温浅!不看温浅难道看王高山么!   高山老板苦闷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干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明明有男朋友的……好吧也不算有,但被个小屁孩秀了一脸是不是有损他绝世大猛一的威严。   高山老板不乐意了,他有话要说。   “我说刻哥,高二眼看着也结束了,再过一年就高考了,您啥打算啊?打算去什么大学?”   温浅闻言也抬头看向程斯刻,他没问过程斯刻这个问题,当下也提起了些好奇心。   其实打从心里来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期盼程斯刻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是留在南淮还是外出就读,如果留在南淮程斯刻就能继续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还是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两个人彻底分开,也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浅抿了抿嘴,看向了闻言也微敛了笑意的程斯刻,却发现程斯刻也在望着他。   那一瞬间,温浅仿佛有一种想法被洞穿的感觉,他有些仓皇地避开了眼神,就听见身旁程斯刻轻轻哼笑了一声。   “没定呢,都行吧,我其实没什么所谓,去哪里都一样。”程斯刻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温浅说不上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心情,挺微妙的,开心肯定说不上,但要说是不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好像这样良心能安点似的。   他想跟着倒点酒,结果被程斯刻抢过了杯子:“你别喝了,等下又醉了。”   至于醉了会发生些什么……温浅回忆了片刻还是有些尴尬地放下了酒瓶。   王高山这缺心眼自然是发现不了桌子这边的暗流涌动,这人独自傻乐呢,在那里嚷嚷着程斯刻这个成绩天南海北都去得了。   半晌,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宥齐是不是有一阵没来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程斯刻听不得钟宥齐三个字,当即不乐意地撇撇嘴,仰头又灌了一杯。   “他自己不是在外头跟几个朋友又搞了一个娱乐经济公司么,最近好像公司在招新艺人,他也得跟着上心,两头忙。”温浅前几天跟钟宥齐发过消息,钟宥齐向他吐了苦水。   “咋的,他还要进军娱乐圈了?”王高山纳罕地闷了一口酒。   “大概是吧,印……印叔叔上位之后,感觉似有若无地在回收他的权利,他在仁泰估计也做的不开心。”   王高山闻言感慨:“幸亏你当年退出的早,不用淌这趟浑水。不过这话说起来,宥齐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印乘恪看起来野心不小啊。”   “不知道。”温浅说起这事儿也是眉间微皱,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不能行了,能别提他了吗?”程斯刻不乐意地用筷子敲了敲碗,结果被温浅眼疾手快地打了一下手腕。   “没规矩。”   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收回了手。   温浅打了他!温浅打他的小狗!小狗气死了!   正不满着呢,程斯刻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掏出手机一看,整个人表情一凛瞬间坐直了身体。   他盯住手机的目光仿佛要将其洞穿,整个人僵硬如一块雕塑,直到温浅看出程斯刻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程斯刻还是维持着静默的表情一丝不动,良久,他才从手机上抬起目光,微颤的嗓音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温浅。   “林语生被捕了。”   【作者有话说】   咱们接下来的节奏就是追老婆+破案两手抓了哈   ◇ 第74章 温浅揍狗   林樾在红研家附近逮捕林语生的时候,这人一身漆黑带着口罩和帽子,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红研的家在一个斜坡上的小弄里,这里破败不堪,老旧的居民房零星错落地遍布在小山坡上。   不得不说,这破地方选的确实很适合月黑风高顶风作案。   红研今天没去店里,她一个人做了晚饭吃完之后拎着垃圾往巷口的垃圾桶走,却在半道被人猛地捂住口鼻朝另一条漆黑的巷弄拖去,红研惊恐的尖叫被闷在毛巾里,一瞬间她所有里的气力从身体里退去,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她心想恐怕在劫难逃,却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看见了巷口骤然亮起的光亮。   无数人朝他们飞奔而来,之后她眼前一黑再无所觉。   温浅和程斯刻到警局的时候,红研正坐在林樾桌子对面的凳子上缓神,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此刻正心有余悸地回忆昏迷前的画面。   “红研姐,没事吧?”程斯刻至今还将红研那时候帮了他一把的恩记在心里,看见红研披头散发地呆坐着,心也是一揪。   差一点,就差一点,红研或许就不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了。程斯刻想到这里,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红研看见程斯刻,愣了一下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你?程……”   “程斯刻。”   “对,程斯刻。你怎么会在这里?”红研到现在脑子都是一片浆糊,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程斯刻又怎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说来话长,”程斯刻见红研安好,一直提起的一口气才从胸口吐出来,“你没事就好。”   红研还想开口再问,这时林樾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怎么样了?”温浅上前开口问道。   “还是什么都不承认,就说他只是想跟红研说说话,没想伤害红研,更加不承认自己和老鹰的死有关系。”   “老鹰?老鹰是他杀的?”红研听见老鹰浑身一凛,她听说了老鹰的死讯,这事儿在他们那片都已经传遍了,但她一直以为老鹰的死只是因为他惹的那些风流债,可现在杀了老鹰的人又想要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研的目光划过程斯刻,微微怔愣了一下,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猜想。   难道……   她猛地看向程斯刻,只见对方微带歉意地低了低头,下一秒,一直站在程斯刻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在了程斯刻的面前。   温浅见过红研,在程斯刻因为“嫖娼”被抓回警局的时候,是红研出来替程斯刻说了话洗清了程斯刻的嫌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程斯刻去旺发大酒店后巷的动机,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一时好奇吗?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今天红研就不会因为差点被林语生谋杀而站在这里。   红研、林语生和程斯刻,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红研,又回头望着一脸沉默的程斯刻,最后将目光落到从刚才开始就不太说话的林樾身上。   这些人有事儿瞒着他?这件事儿还不小,事关一个人的生死。   如此大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像个傻逼一样……   他突然觉得迈到程斯刻身前这一步有些自作多情,人家需要你么?他宁愿告诉所有人他的秘密,都不告诉你,你算什么?   温浅一口浊气提到喉咙口,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心绪起伏不平,始终无法自洽。   下一秒,他猛地抬脚朝外走去,这个地方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程斯刻眼见着温浅转身就走,瞬间慌了。   他几步上前抓住温浅的胳膊,着急道:“你去哪里?”   “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在这里碍眼,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儿。”温浅冷冷开口,手上用劲儿想要甩开程斯刻的手,却根本拧不过程斯刻如今惊人的力量。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程斯刻感受得到温浅的挣扎,他慌极了,他知道温浅怪他隐瞒他了,知道温浅这下真的生气了。   温浅回头,没有温度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程斯刻的身上。   “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呢?把之前的一切都如实相告吗,程斯刻开口的瞬间又犹豫了,平心而论他不想温浅参与到这些事儿里面来。   温浅眼见着程斯刻还要隐瞒,当即被无边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想要重重摔开程斯刻的手,却被更加牢固的箍住。   温浅气疯了,大喊道:“放开!”   程斯刻拧着头不敢看温浅,手上却丝毫不松劲儿。两人在这边僵持不下,最终是林樾上来缓解了这凝固的气氛。   他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劝说道:“别犟,事情发展到这里温浅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他需要了解事情的全貌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你应该告诉他。”   林樾又转头看着温浅,安抚道:“你也别生气,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就没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谁知道程斯刻这小子属王八的,这么能憋呢。”   程王八见温浅不再挣扎这才弱弱松了手,委委屈屈小媳妇儿似的偷瞥着温浅,温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避开眼睛不看程斯刻。   瞧这一个两个的牛脾气,林樾看着这两人万分无语,他堂堂一个刑侦支队队长,还要开展副业在这里当情感调解员。   林樾无奈死了,顶着一脑门官司一只手拉过温浅一只手拉过程斯刻,跟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讲和似的,将两只手牵在一起,拍了拍。   “行了,牵了手就算和好了,程斯刻你带着温浅去讲清楚吧。”林樾给程斯刻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温浅还想挣鳯扎,但见程斯刻握得死紧,他尝试了一下没挣扎开也就放弃了,任由程斯刻已经比他大上一圈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程斯刻没敢多看温浅,握着温浅的手闷头朝前走,带着温浅一路走到警局大门口的小广场上,四下无人这才松开了温浅的手。   路灯斜斜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笼成一圈。   程斯刻回身面对温浅,看了一眼温浅依旧不虞的脸色咽了口口水,低着头委委屈屈开口道:“对不起。”   “可担待不起,你对不起什么?”温浅阴阳怪气道。   程斯刻又想伸手握住温浅的手,结果被温浅侧身躲过。   程斯刻抿了抿嘴,收回了自己的手,跟小学生罚站似的两手规矩地并在身体两侧,微微低头,一脸真诚的伏低做小。   温浅知道程斯刻八成又在跟他装相呢,装的自己多可怜似的,其实心里头主意焉多,就知道吃他吃得死死的。   温浅不想吃他这一套,但余光瞥见面前这站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就是铁石心肠都快被捂化了,更可况他本来就对程斯刻没多少底线。   “说吧,别装了……”温浅在心中痛骂自己的不争气,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于自己的情感先一步递了个台阶。   程斯刻掀起一只眼皮偷瞄了温浅一眼,见人好像是没那么生气了,这才将自己那三分露真情四分博同情的鳄鱼眼泪往回收了收,老老实实将几个小时前对林樾讲过一遍的事情又事无巨细地对温浅说了一遍。   不说还好,一说温浅眼睛都瞪大了,程斯刻一脸懵地看着温浅听完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小广场转了几圈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你找什么呢?”程斯刻纳闷。   温浅转了几圈无果,终于在看到个正好路过的扫地大爷的时候双眼一亮,他大步冲上去一把抢过大爷手中的扫把。   在程斯刻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震惊之下,温浅举着扫把以他从未有过的敏捷朝程斯刻冲过来,嘴里大喊着:“你小子胆子大了不要命了,好啊,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不姓温!”   尚方宝剑挥斩而下,一下重重拍在程斯刻的屁股上,差点给人拍弹起来。   “你别躲,有种你别躲啊,你不是能耐吗?”   温浅这辈子没动过程斯刻一根毫毛,这下却真的被气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斯刻敢背着他干出这么些不要命的事儿,后怕袭来以致怒急攻心,他今天不揍死程斯刻难消他心头之恨!   “哥,温浅,你你你冷静,别打人,都看着呐。”   程斯刻胡乱叫着,被揍得满广场乱窜 ,别说温浅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揍人倒是实打实的用劲儿,这藤条可真疼啊!   “抢劫啦!有人抢我扫把,来警察啊,有人警局闹事儿啦!”   被抢了扫把的保洁大爷站在原地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安身立命的家伙被人抢了,光天化日竟然有人胆敢在警察局作案!这是什么世道!当即不管不顾大喊起来。   整个警局小广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最后是林樾听见动静冲出来强行抢走温浅手里的扫帚还给了哭天抢地的大爷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好好沟通么?你们就是这么给我沟通的?”   林樾头都大了,里头红研还在嘤嘤嘤不知道怎么办呢,外头这两人直接打起来了,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还有你,怎么回事儿,这辈子没打过人吧,还知道抢扫把揍人了?不知道这是警局啊,一条扫帚也是公家财产,你犯的事儿大了,知道吗?”林樾指着温浅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   温浅揍完人了气顺了理智回了笼,这会儿老老实实低着头站在林樾面前听训,半句不敢反驳。   倒是程斯刻一个箭步挡在了温浅面前,拧着脖子大有有什么事儿冲我来的意思,被林樾一巴掌攮开。   “这是还没说到你呢,以为自己没错是吧,还有心情替别人挡灾。”林樾看着这一个两个的心烦死了。   “你,程斯刻,以后胆敢再背着我们擅自行动,不用温浅动手,老子第一个先揍死你,听见没!”   “听见了……”程斯刻跟着老实地缩了回去,跟温浅站成一排低头认错。   林樾大步走了,程斯刻和温浅面面相觑。   “哥,要不咱就先别内讧了。”程斯刻觑着温浅的脸色弱弱开口。   温浅还是有点放不下面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句:“事儿结束了再收拾你。”   遂也大步跟着林樾进了警局。   【作者有话说】   今生今世我能求来一个评论么,如果可以,信女愿一周掉两斤肥肉   ◇ 第75章 长大了也是你的小狗   温浅现在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于林语生的观感就瞬间多了几分复杂,先不论温晏的死林语生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单就他维护程斯刻甚至不惜杀人这一点,温浅简直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林语生。   但好在他现在也由不得他选择,如今除了印乘恪闻讯火速派来的律师之外,还没有人能见到林语生。   看到律师出来的那一刻,温浅一凛,假如说他们怀疑林语生杀人的动机,难道印乘恪就不会怀疑吗?   林语生帮程斯刻除掉后患,就是为了不让印乘恪注意到程斯刻,可如今他被捕,林语生杀人的动机印乘恪必然会有所顾虑,这就完全要看林语生跟印乘恪怎么说了,如果林语生为了保程斯刻继续对印乘恪遮遮掩掩,难保印乘恪不会因此自断臂膀,那林语生这趟进来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出去。   就算林语生不承认是他杀了老鹰,单就红研这件事,至少也得背上个绑架未遂的罪名,多了不说,一两年的牢狱之灾左右是避不过。   如果白尘真的和印乘恪有关系,那他这次损失大了。   林樾应该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现在正在跟隔壁禁毒支队开会,对于白尘,林语生或许是他们的一个重大突破口。   正想着,一直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红研轻声开口了,她脸色依旧透着不正常的白,但好歹心情所有平复。   “那东西太危险了,你别让他碰。”   温浅闻言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红研指的那东西和他分别是谁,他其实有些好奇:“你好像……挺关心程斯刻的,那个时候在警局,你也帮他说话了。”   红研扯了个不算明显的笑,平静道:“那个时候他说他有个因为吸毒快死了的妈,我信了,就有点可怜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吧。不是谁生来就是做这种下作勾当的,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这样糟践自己呢?我妈那时候快病死了,我只能靠卖身子给她赚医药费。程斯刻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有点心疼这娃。”   “不过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骗我的吧,是我自作多情了。”红研的嘴角挂着些自嘲与悲哀。   “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跟你怎么说的,”温浅看着红研,认真道,“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程斯刻只告诉了你一分,那他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可能有十倍不止。”   红研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不施粉黛而颇显沧桑的脸浮现一丝不敢置信。   “真的,他的确有一个吸毒而死的妈。所以他来找你,他想知道白尘的真相。”   闻言,红研默然。   “可惜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温浅摇摇头,浅笑道:“你现在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红研走后,林樾也从会议室出来,温浅看着红研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道:“如果印乘恪真的和白尘有关,那林语生如今算是打草惊蛇了,印乘恪一定会怀疑林语生杀红研的动机,我担心印乘恪会对红研下手。”   林樾点点头:“我刚才已经派人这段时间暗中保护红研了,希望事情不是如我们所想的最坏的情况吧。”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温浅和林樾转头看去,穆青扶着十分激动的林小语从门口进来,后面还跟着程斯刻和……钟宥齐。   温浅瞬间一脑门官司,这是什么修罗场。   林小语哭得几乎要撅过去,和几个小时之前的麻木大不相同,仿佛只有涉及到林语生,才算触及他心底的防线,他那些面具之下的真情实感才会冒了头。   “温浅,我哥哥他……他不会杀人的,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救救我哥哥。”林小语不知这其中缘由,只是突然从印乘恪那边听说了林语生被捕的消息,当下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对于林小语来说,林语生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林语生出事儿了,林小语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温浅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安慰的话该怎么说出口,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转头见是钟宥齐站到了他身边。   钟宥齐没看温浅,先伸手抬了抬几乎要倒下去的林小语,安抚道:“先别着急,一切都还没盖棺定论。”   穆青跟钟宥齐对视了一眼,先带着林小语去一旁暂缓情绪去了。   钟宥齐这才转过来看向温浅,这么面对面望着温浅才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   钟宥齐看他的眼神感觉有点复杂,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仿佛看着他有什么心事儿,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他疑惑着,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程斯刻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站到了他的侧后方,大手一带,将他不动声色地圈在了自己的地盘里。   小狗的领地意识在看到钟宥齐的那一刻自动觉醒,程斯刻毫不退让地直视钟宥齐,直到对方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温浅见状还有点新奇地看了钟宥齐一眼,这样就退步了,不太像钟宥齐从前的作风啊,一段时间不见,这人最近转性了?   他们继续呆在警局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除了律师没有人能见到林语生,一群人也只能先回家等待下一步进展。   朝停车场走的时候,温浅还听见钟宥齐接了个电话,看样子还是在处理他那个娱乐公司的事情。   等钟宥齐放下电话,温浅凑上去问道:“你那个娱乐公司怎么样了?”   钟宥齐不知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轻轻落在温浅身上又移走,嘴里只道:“挺好,最近在招练习生。你有兴趣吗?来看看?”   温浅敬谢不敏:“算了吧,我也看不懂。你物色点好苗子,提前给我要个签名,等他火了我拿出来转卖去。”   “财迷。”钟宥齐十分顺手地刮了刮温浅的鼻子,刮完才反应过来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两人当下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程斯刻一旁盯着呢,一见钟宥齐抬手就预感到不好,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立刻气炸了。   他一把将自己挤进温浅和钟宥齐中间,强行隔开了这两人,转头狠狠剜了钟宥齐一眼,恨不得将他碰温浅的手剁了!   钟宥齐也看不惯程斯刻这蹬鼻子上脸的死样,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跟温浅打了声招呼之后,先走一步。   钟宥齐走后,程斯刻一把掰过温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鼻子,接着直接上手拿拇指在鼻梁上跟擦皮鞋似的来回抹了抹,抹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温浅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的一碰,火速退开逃走了。   温浅呆呆站在原地,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子热意从鼻尖那点开始蔓延,一路延伸到耳根。   学坏了!真是学坏了!温浅脸蛋红红地想,感受着不合时宜的心脏扑通声。   路上温浅还在独自脸热,他瞅着程斯刻一脸得逞的表情就来气,心里又惦记着他那点要保持距离的心思,便开口道:“以后不能随便亲我了。”   程斯刻望着窗外,就留个后脑勺对着温浅,嘴里嗯嗯啊啊,一看就是在敷衍了事。   “你长大了……不能……”温浅试图跟程斯刻讲道理,结果被程斯刻打断。   “长大了就不是你的小狗了吗?”程斯刻回头,那眼神落在温浅身上,仿佛温浅答一个对他就会当场怨念而死。   “当然……还是我的小狗啊……”温浅卡了一下,觉着小狗这回事儿左右还是不能变的。   “那不就行了,我长大了也是你的小狗,小狗有特权,能亲能抱能贴贴。”   “你的特权都是你自己说的……”温浅小声反驳。   “那你不同意吗?”   “那也不是……”   ……   温浅说不过程斯刻,但依旧哼哼唧唧顶嘴。   他们就这样一路赶在雷阵雨来临之前,拌着嘴回到属于他们的家,林语生的事情藏在两个人的心里,两人却默契地暂时谁都没有提起。   林语生到底为什么如此帮助程斯刻,甚至不惜到暴露自己的地步?他和靳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对不起靳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的背后到底藏着白尘多大的利益网?印乘恪会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吗?   一切谜团都亟待揭开,但他们现在只能选择按兵不动,或许只有等林语生真正愿意开口,他们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警局停车场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里,钟宥齐端坐在后排,夏日的雷阵雨突如其来地敲打在窗户之上,掩盖了车厢里压低声线的对话。   “东西打好了吗?”   钟宥齐半张脸藏进雨棚遮出的阴影里,司机从后视镜偷偷朝后望,也无法看清男人真正的表情。   “打好了,已经运进地下室了。”司机收回眼神,恭敬回答。   “人呢?”   “今晚会送进来。”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消息藏好,别让他周边的人察觉出什么。”   “钟总放心,乔……”司机出口的瞬间骤然看见了后视镜中钟宥齐朝他射来的眼神,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将那个名字收了回去,“他人缘不好,又是孤儿,没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事儿好藏。”   钟宥齐微微低头,垂眸转着自己食指的戒指,端倪半晌,又将戒指拔出来套进了中指。   “让那些收了钱的牢牢闭上自己的嘴,如果做不到,我不介意帮他闭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大片,雨棚被雨水扑打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挡风玻璃被大雨冲刷,看不清前路的模样。   这是一个盛夏,而他们,都在等一场风雨。   【作者有话说】   破案告一段落,下一章开始又是恩恩爱爱小狗日常啦~   ◇ 第76章 你的小狗要开始追你了   进入高三后,小狗也就将正式迈入18岁,学校里给所有18岁的同学在大操场上办了一个又红又专的成人礼,温浅回想着前几个晚上程斯刻瞧着他那期待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琢磨了一下程斯刻的暗示,心想这个成人礼大概是不能就这么敷衍过去。   他本来打算在妄高山给程斯刻办个成人酒席,但程斯刻一听见这个馊主意立马垮了一张狗脸,温浅又琢磨了一下程斯刻最近越发难懂的少男心思,转头取消了妄高山的包间,去蛋糕店里定了个蛋糕,在程斯刻18岁生日那天晚上提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程斯刻还在上晚自习没回来,温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自知以自己的水平搞不出什么满汉全席,于是十分鸡贼地去超市买了某刻意面,对照着包装上的指示,折腾了半天勉强算是搞出两盘样子还算过得去的意面。   他把意面端到桌上,再动手将蛋糕的包装拆掉。这蛋糕是他找店里定制的,上面画着两个小人,高一点的那个肤色深一点,穿一件篮球衣,矮一点的那个穿了件白大褂,一看就知道是程斯刻和温浅。最后上头还做了个立体的小狗崽,寓意“成年了你也是我的小狗崽”。   温浅啧了一声,心说我也没说谁高谁矮,这店家凭什么就把白大褂画得矮一点,搞什么职业歧视呢!   正不服气着,程斯刻推开门回来了。   程斯刻今天一天在学校都心不在焉的,暗戳戳地琢磨温浅今天到底打算怎么给他过生日。   他们其实都不是多浪漫的人,以前也过生日,但一般就是程斯刻烧两碗长寿面,吃了就算长一岁,这么多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需要多有新意,只要温浅在他身边,这生日怎么过他都开心。   因此推开门看见温浅还给他搞了个类似“烛光晚餐”的场面,程斯刻一颗小心肝都快幸福得冒泡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温浅就是最爱他的人!   程斯刻故作矜持地走进来,辛苦地压着不停想要上翘的嘴角。   温浅听见动静回过头,见着程斯刻这副表情,瞬间看穿了心里的小九九,那一刻他不仅没感到熨帖,反而有点开始自我怀疑。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苛刻了,就准备了这么点东西,你就开心成这样?”温浅看了一眼寒酸的桌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程斯刻见反正温浅看穿了,当下也不矜持了,咧开嘴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心满意足的对着蛋糕和意面看了又看,甚至还想掏出手机拍几张照发个朋友圈,被要脸的温浅强行拦下。   程斯刻撇撇嘴,遗憾地放下手机,拉过温浅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温浅拿过一旁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根插在蛋糕上的唯一一根蜡烛。   “接下来是什么步骤,唱歌许愿吃蛋糕?”程斯刻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你怎么猴急猴急的。”温浅道。   他没用什么力的在程斯刻额头上轻轻敲了个脑瓜崩,刚要收回手,结果被程斯刻一把抓住了手腕。   “先许愿吧。”程斯刻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斯刻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丝认真浮上眼眶,程斯刻的眼里盛满了真挚。   温浅一愣,有点受不了程斯刻这种眼神,微微后仰身子想要避开眼睛,但被程斯刻握在手里的手腕却被轻轻扯了扯。   程斯刻没给温浅拒绝的退路,他将温浅的手完整地覆盖进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   “哥哥。”程斯刻又这么叫他了。   温浅发现自己真是听不得这两个字,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但他总是能从程斯刻的语气里品出一丝缱绻温柔的意味,让人无端来得心慌不已。   “我能先许愿么?”程斯刻望着温浅,一瞬不瞬,温浅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温浅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表现得足够明显,温浅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但温浅之前一直选择回避,他想他能理解,毕竟他只是一个没长大的未成年小孩,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成年了,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温浅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他想当温浅的小狗,也不止想当温浅的小狗。   他没指望温浅今天能给到他什么反馈,他就是憋太久了,有些话想让温浅知道,所以挑挑拣拣选了这么个日子打算说出口。   看在是他生日的份上 ,温浅就算想扇死他应该也会先忍了。   “你不先吃面吗?都坨了。”温浅的慌张是写在脸上的,他生硬地想要阻止程斯刻。   但程斯刻没有想要改变他的想法。   “先许愿吧。温浅,可以吗?”   温浅的心又仿佛被人用拇指狠狠拨了一下,程斯刻叫他温浅,原来他也听不得。   交握的掌心滚烫濡湿,将两只手缠缠绵绵地黏在一起,程斯刻收拢手指,用食指在温浅的手心刮了刮,酥麻的触感让温浅浑身都是一激灵。   “第一个愿望,我想温浅能看看我。”程斯刻没在给温浅做心理建设的机会,他盯着温浅不知所措的眼神,一字一句开口。   温浅没懂程斯刻的意思,带着一丝迷茫和脆弱的目光落到了程斯刻的心尖上。   “我想让温浅认真看看我,正视我。正视我已经成为一个可以保护他的男人,而不是永远需要他保护的男孩。”   “正视我是他的小狗,唯一的,忠诚的,不可替代的,但也不仅仅是他的小狗。小狗长大了,心思多了,他想要的不再仅仅是默不作声的陪伴,不再仅仅是落后半步的跟随,他想和温浅一起,携手、并肩去分享他的人生。”   程斯刻的左手覆盖在温浅的掌心之上,温浅能感受到程斯刻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颤动的身体。   他在紧张,在害怕,怕温浅不愿意听完他的恳求。   是的,他在恳求温浅。   温浅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跟条毛巾似的拧紧,一点点榨干里头的血液,空余又麻又酸的血管。   他的小狗在渴求他的怜悯,在他真正成为不再用依靠他人怜悯而活下去的那一天。   “小狗,”温浅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茫茫然叫出小狗,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程斯刻从对面站了起来,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绕过桌子,看着他蹲在自己的面前,将自己的手拢在宽阔温暖的手心里,程斯刻仰头看着他。   碎光掉落在眼睫,程斯刻微微眨眼,就又偷偷溜进了瞳孔。   那是一只小狗的眼神,一只独属于温浅的小狗才有的眼神。带着世界上最真挚与纯澈的臣服,程斯刻哑声开口:“第二个愿望,我想让温浅原谅我。”   温浅好像提前明白了程斯刻想让他原谅他什么,鼻尖不争气的一酸,他扭过头不再看程斯刻。   “原谅我未征得同意,就偷偷将他放在心上,不多不少,刚好放了一千天。”   “原谅我想拉着温浅走一条不被世俗所容的独木桥,我本来应该一个人走的,但是我还是太贪心了,我总想着,这根独木桥或许也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还有就是……”程斯刻停顿了一下,他的嗓音全哑了,“我想请温浅原谅我,妄图取代印之遥在他心里的位置。”   温浅被一根针尖锐的刺入心脏,已经流不出血的千疮百孔的心脏遭受了最致命的一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想祈求程斯刻不要再说下去了,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泪意迅速浮上了遍布血丝的眼眶,他极力将眼眶睁大最大,努力不让眼泪留下。   眼前一片模糊,他在朦胧之间感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温柔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程斯刻将温浅的脸面对自己。   他知道温浅看不见,这也很好,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当着温浅的眼神说出下面的话的勇气。   “当他死在了你最爱他的那一年,就注定了后来者满盘皆输。可我不是后来者,我是你亲自养大的小狗,小狗有特权,我想赢一次。”   话毕,他微微起身。   “我不求你现在能接受我,我知道你背负着太多了压力。但我依旧想赌一次,赌你不会推开我的爱意。”   在温浅的目光里,他能看到眼前模糊的阴影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直到嘴唇被少年人因紧张而略显干燥的柔软覆上。   程斯刻不是不会接吻,但他只选择了轻轻贴上温浅的嘴唇。   因为他在等,等温浅选择,到底是接受他,还是推开他。   他年纪尚小,却已懂得了退让与绅士,在温浅面前,他永远愿意当被动的那个。   因为他是温浅养大的小狗,他合该如此。   一秒,两秒,三秒,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他因为剧烈的抖动,嘴唇也与温浅若即若离。   直到三秒后,他在睁眼的瞬间望见了温浅因闭上眼而决堤的泪水。   他知道,他赌赢了。   温浅的哭声从压抑隐忍到彻底崩溃,他离开了温浅的嘴唇,转而直起身将温浅整个人紧紧扣进怀里。   他听着温浅在他怀里几乎哭到力竭,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温浅的背。   角色在这一刻发生了调转,温浅第一次学着依赖程斯刻。   “其实我还有第三个愿望,但我想先留着,好不好?”   温浅贴在程斯刻的脖颈上流着泪无声点头。   “那么温浅,从现在开始,你的小狗要开始追你了。”   【作者有话说】   程斯刻你今天是真男人!   ◇ 第77章 怎么感觉跟偷情似的   其实说是要追,但温浅和程斯刻的日子跟之前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程斯刻就是没放话的时候,也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被窝都是同一个了,还要怎么的?   唯一不同的点大概就是两个人的心态变了,程斯刻不说了,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哥也不叫了,天天“温浅温浅”没大没小地喊着,跟张狗皮膏药似的回到家就黏在温浅后头。   “你不去学习吗?”温浅甩都甩不开身后这只跟屁虫,做什么事儿都感觉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忍了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下去。   “等你上床了我再学。”   程斯刻现在高三了,每天都要学习到凌晨,他怕影响温浅睡眠,所以现在将学习的地方从温浅的主卧移到了书房,每天学完才摸着黑回主卧钻温浅的被窝。   程斯刻说话越发没个把门,他品味了一下自己每天凌晨摸黑钻人被窝的举动,跟在温浅身后十分鸡贼地感叹了一句:“怎么感觉跟偷情似的。”   前头端着牛奶正喝着的温浅闻言脚下一个踉跄,一口牛奶全喷了出来。   程斯刻这时候装与他无关了,一边立刻啧啧有声地念着:“你看看你喝个牛奶都能呛到,离开了你的小狗你还能做什么?”,一边脚底抹油地溜到卫生间去拿拖把了。   回过头来,温浅深吸一口气,试图跟最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程斯刻讲道理:“咱打个商量,您能别每天这么跟着我么?”   “怎么了?”程斯刻人高马大地挡在卫生间门口,不让刚刷完牙的温浅出去。   “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程斯刻不乐意了:“我个追人的还没说有压力呢,你个被追的怎么还压力上了?”   “我……”   “再说了,”程斯刻根本没给温浅开口的机会,“我一天到晚就只有晚上这俩小时能看看你,你让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你……”   “我每天学习这么辛苦,我就想着能看看你,难道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你也不愿意满足你的小狗吗?”   “不是……”   “啊我知道了,你果然是不爱你的小狗了,说什么答应让我追也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你哄狗的手段,温浅你真是太过分了……”   温浅被戴了一串高帽,整张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他刚想再尝试着辩解两句,就见程斯刻肩一塌头一垂,整个人从精神小狗秒变萎靡小狗。   眼眶浮上晶莹的泪珠,欲挂不挂地垂着。   温浅:……   算了,温浅自我安慰,跟只小狗计较什么,孩子爱看让他看就是了,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行了行了,这不没说你什么么,怎么还哭上了,爱看就……就看吧。”温浅破罐子破摔,顶着一张微红的脸打算绕开程斯刻走出去。   结果就见程斯刻纹丝不动地拦在门口当门神。   温浅深吸一口气,无言抬头看向程斯刻。   程斯刻还演着呢,一米八几一大个儿跟小媳妇儿似的嘴巴一瘪,委委屈屈道:“你不打算抱一下你的小狗吗?”   温浅:我真没打算……   两人大眼瞪小眼,五秒后,温浅自暴自弃般长叹一口气,两手环上了程斯刻的腰。   程斯刻顺势将大脑袋靠在温浅的肩头使劲儿蹭了蹭,还不过瘾似的哼哼唧唧道:“不知道吧,小狗追人都是这么追的,这是我们狗界的习俗。”   “你们狗界追人就靠黏啊?”温浅也不管了,干脆放松了身体,轻轻搭在程斯刻的肩上。   “嗯啊,我们狗界追人还喜欢闻和舔,我都还没用上呢。”程斯刻眼睛一闭开始胡说八道。   温浅:……   温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更红了,心想你还是别用上的好。   程斯刻抱他抱的死紧,长臂一圈,他别说转身了,喘气都费劲儿。   “能松松不?”温浅轻轻推了推程斯刻。   程斯刻哼唧了一声,不太乐意地微微放松了点力道,但依旧将温浅圈在怀里。   温浅喘了口气,就这这个姿势琢磨了一下他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犹豫片刻他还是打算问出口。   他轻轻拍了拍程斯刻的背,问道:“小狗,你以后想做什么?”   程斯刻高三了,高考过后就要填志愿,程斯刻想做什么会直接决定他的志愿应该如何填写,决定他该去哪所大学。   之前王高山问过程斯刻以后想去哪里,程斯刻那时候回答无所谓,但是温浅了解程斯刻,小狗一直都很有目标,他不会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想法。   “没想好呢。”程斯刻呼出的热气全都深深浅浅地喷在温浅的脖子上,温浅怕痒似的缩了缩。   “真没想法?”温浅有些讶异,这不太像程斯刻一贯的作风。   “嗯。”   “可是……”温浅疑惑,“你不是一直对自己挺有规划的吗?”   程斯刻轻笑了一声,胸腔带着温浅共振。   “我的规划里都是你。”他说。   温浅没想到正经问个问题还能被撩了,拍了拍程斯刻的背:“没个正经。”   “真的呀,”程斯刻一本正经地说情话,“我只知道我的规划里一直有你,其他的我真没多想。”   温浅轻咳了咳,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强忍着臊意,劝道:“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再好好想想,你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感情,不能只有温浅。你的一生是为你自己活的,不是为我活的,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不要意气用事,知道吗?”   程斯刻其实心里是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这些想法还不成熟,不足以为温浅道,当下只颇为乖顺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放心吧。”   林语生最终只因绑架未遂被判了两年,开庭的那天温浅和程斯刻也去了,现场他们没看到印乘恪,只看见了穆青和林小语。林小语一直在哭,被穆青牢牢护在怀里。   庭审结束后,林语生从被告席上下来朝旁听席望去,他的目光一一点过林小语和穆青,又滑到了温浅和程斯刻的身上,他在程斯刻的身上停留许久,最后扯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随即被带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印乘恪或许是忌惮警察,并没有对红研再出手,也没有动用手段非要保林语生出来。林小语在见了林语生一面之后也逐渐接受了他哥哥需要坐两年牢的事实。   温浅和程斯刻因为身份尴尬,也没有主动去见林语生,可就在林语生正式开始服刑的一个月后,林语生竟然主动要求见程斯刻一面。   “前几天印乘恪的律师去见过林语生一面,但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林樾在电话那那头说道。   “你是怀疑林语生突然想见小狗跟前几天的律师见面有关系?”温浅坐在沙发上开着公放,旁边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微妙的程斯刻。   “嗯,前几天缉毒组刚在南淮郊区一个叫旺发村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制毒窝点,里面领头的人叫彪子,这个彪子供出了他的上线是林语生。”   温浅闻言一惊,和程斯刻对视了一眼。   “林叔真的参与制毒吗?”温浅艰难开口。   “如果彪子的口供全部属实,那林语生现在面临的就不是绑架未遂这么简单的事情了。牵扯到制毒,这个案子大了,”   “只供出了林语生吗?”程斯刻眉头紧皱,“印乘恪呢?”   “彪子只是下面做事的,一直只和林语生单线联系,他恐怕也不知道林语生的上头又是谁。”   “所以印乘恪在这个时间点派律师见了林语生……”   “是警告。”林樾暗叹,“恐怕他要自断臂膀了。”   程斯刻去见林语生的那天是个阴天,从一大早天空中就飘起了细雨,温浅开车将程斯刻送到看守所门口。   “去吧。”温浅将一把伞递给程斯刻。   程斯刻接过雨伞,点点头,转身打开车门,而温浅的声音也在这时候传来。   “小狗,”温浅拉住了程斯刻的手臂,“不论他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小狗。”   程斯刻回头深深望了温浅一眼,反手轻轻捏了捏温浅的手心以示安抚,随即下了车。   温浅看着程斯刻的背影,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慌,他不知道林语生会跟程斯刻说什么,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场对话一定会对程斯刻产生不好的影响。   程斯刻在会见室的玻璃一侧坐下,静静等待了五分钟,随即大门被推开,穿着一身刑服的林语生走了进来。   他和之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就是清减了几分,那一派儒雅的气质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始终不随环境而改变。   林语生看见程斯刻的时候,脚步不自然地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了程斯刻的身上,好像是在看着程斯刻,又好像是在透过程斯刻看着别人。   他上年纪了,眼角皱纹道出了岁月的流逝,但程斯刻看着他却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那张照片上那个清俊书生的模样。   林语生和靳柔,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今天来找程斯刻,又是为了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揭露一部分真相,然后继续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 第78章 迷雾揭开   林语生在程斯刻对面坐下,隔着玻璃拿起了电话,程斯刻不动声色地望了林语生片刻,也抬手将电话放到了耳边。   “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林语生在双方沉默片刻后先开了口,嗓音没什么波动,就好像他们还坐在那间茶室,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这话应该我问你,林叔,你还好吗?”   程斯刻现在对林语生的观感很复杂,不管怎么说,林语生是为了救他才不惜暴露自己。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参与了制毒贩毒,林语生对他的这份心,程斯刻记在心里。   只是为什么?程斯刻依旧想不通,林语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程斯刻望着一墙之隔的林语生。   他想知道真相。   “今天听完这些话之后,我们以后可能……也不大会再见面了。”林语生微微扯开嘴角,这样一来他眼角的皱纹就显得愈发明显,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印在这个人的眉眼里,忘不掉,抹不去。   程斯刻总觉得林语生意有所指,却又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还有小柔,也就是你妈妈,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林语生带着怀念的神色缓缓开口。   程斯刻立刻想到了藏在他妈日记本里的那张照片,他抿唇点点头。   林语生闻言笑了:“真好,她还保留着这张照片。”   林语生看向那一方小铁窗,却没能见到阳光,今天是个阴天。   “这是我和她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年,我下乡支教,认识了你母亲,她那时候是刚进乡村小学任教的年轻老师,我几乎是一见到她就爱上了她,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度过了一段很美的时光。”   “可下乡支教只是城里学校安排的一个晋升通道,一年的期限到了,我们这一批老师依旧要回到原来的学校。”   “我跟小柔说,请她等我,不出半年,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重新回去找她,她答应了。”   话至此处,林语生原本怀念的神色被痛苦与愤怒所取代。   程斯刻不由得心想,看来他那个爸要出场了。   “如果……”林语生的嗓音哽咽,浓浓的后悔与怨恨浮上眼睑,“如果我知道我走了之后,小柔就被那个混混盯上的话,我不会走的……我真的不会走的……”   “程强那个杂种强迫她……他强奸了你母亲……”林语生的牙关紧咬,他的面部神经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你母亲的父母也是愚蠢的农民,他们觉得女儿不干净了,于是将靳柔嫁给了程强。”   程斯刻听到这里垂下了头,他说不上来听到这段过去时候的心情。在这段过去里,靳柔完完全全是一个受害者,而他,程斯刻,则是靳柔曾受委屈的活生生的证明。   其实靳柔应该恨他,他是靳柔一生悲哀的见证,他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让一个已经足够悲哀的女人身上更添一层枷锁。   可靳柔没有,靳柔以她最大的爱来哺育程斯刻,哪怕他被锁链囚禁了那么多年,他也始终知道靳柔只是在用她的方式来保护他。   他对靳柔的观感太复杂了,可有一点他始终明晰,潜意识里,本能的,他始终爱他的母亲。   “程强……程强那个畜生,跟靳柔结婚之后并没有好好对待她,小柔遭受的是无止尽的家暴。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有一些记忆了,应该能明白靳柔过的都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曾去找过小柔,我劝她和我一起走,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可她不愿意,她已经有了牵挂……”   “是我。”程斯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林语生点点头,他深深望着程斯刻,带着怀念的神色开口:“你和你妈妈真的长得很像。”   程斯刻闻言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是吗,我都快忘了她的样子了。”   程斯刻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快忘了靳柔的样子了,在他那段记忆的最后,他见到的靳柔早已被毒品侵蚀,整个人形销骨立,容颜不再。   “可我不会忘。”林语生看着程斯刻的眉眼,“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是青春明媚的,从来没有变过。”   “小柔不肯跟我走,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柔继续被程强折磨,所以我开始想办法。”林语生继续道。   “我和小语一直受印乘恪的资助长大,所以后来我放弃了当老师,开始跟在印乘恪身边当秘书。那段时间我正好需要找人杀温晏,于是我想到了程强。”   程斯刻闻言猛的抬头,他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说什么?你说杀谁?”程斯刻的嗓音染上了一丝恐惧。   “看来小浅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啊,我以为他和林樾私底下调查我这么久,总该查到些什么了。”林语生微勾唇角,看着程斯刻的眼神包含善意的怜悯,“小浅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他是真的很用心在对你。”   程斯刻瞳孔剧烈地颤动,他重新理解了一遍林语生的话,可他越理解却越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温晏是林语生找人杀的,而林语生找了程强,所以也就是说……是程强杀了温晏。   程强杀了温晏……   怎么会是程强杀了温晏……   怎么可以是程强杀了温晏……   程斯刻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他的下颚线被绷到极致,脸上的肌肉不正常的抖动。他盯着林语生半晌,接着猛地低下头,靠在桌子边缘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压过一阵阵汹涌袭来的窒息感。   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袭来又退去,他想到了温浅,温浅早就知道了吗?一直知道是程强杀了他的父亲,可他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说。   温浅看着他的时候,会想到程强吗?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会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怨恨他的小狗吗?   程斯刻再抬起头来时,极力撑大的眼眶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唇色惨白不似常人。   林语生一惊,试探开口:“你……”   程斯刻用力闭了闭眼,半晌再睁开时那片血红已经褪去了不少,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于是手指深深抠进自己掌心的肉当中,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却也让他的手心出现了深深的指印。   “抱歉,老毛病了,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程斯刻的眼神恢复清明,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见笑了。”   林语生见识了程斯刻的不同,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年的囚禁到底对程斯刻造成了多少折磨。   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过着那样的日子,却从没想过帮你一把,”林语生有些惭愧地垂下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里已经夹杂了些许白色,“或许是那时候,我将对程强的恨一部分转移到了你身上,我明知你过得不好,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都过去了。”   程斯刻如今已不觉得当年那些日子有多么惨痛,因为他知道,在某一个平常的夜晚,会有一个人走进他的囹圄之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话,是他一切磨难的终点和救赎。   “所以后来呢?”程斯刻开口。   “后来,我听说了程强想要到城里赚钱的心思,于是找了个人游说他来南淮,说要给他介绍工作。之后通过关系将他塞进了温家挑选司机的名单里。”   “程强和温晏是老乡,他的履历被造过假,也足够漂亮。所以程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温晏的司机。”   “那你是怎么劝说程强去杀温晏的?”程斯刻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程强就算再混,也该知道杀人这种事情跟他家暴不一样,这是犯罪,搞不好是要矮枪子儿的。   林语生闻言轻笑了一声,眼神露出了些许蔑意。   “我为什么要劝说他,他配吗?”林语生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针白尘就能让他跪着求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口舌呢?”   “你……你给他用了毒品?”程斯刻感觉脑海中的迷雾正在逐渐散去,一系列分散零星的事件开始被串起来,形成首尾相扣的一个环。   “所以你用毒品控制程强,让他杀了温晏?可你为什么要杀了温晏?你跟他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杀他?”   “谁说我跟他无仇无怨?温晏找人杀了印少爷,他的死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程斯刻的脑袋几乎要宕机了,明明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又或者,他根本不敢听懂。   “你说……”程斯刻不可置信地开口,“是温晏杀了印之遥?”   “温浅是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林语生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他应该跟我说什么?”程斯刻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印之遥不小心发现了我和温晏关于白尘的秘密,于是温晏杀了印之遥,之后我为了替少爷报仇,找程强杀了温晏。这就是当年这件事情的始末。”   程斯刻头痛欲裂,他强撑着自己的额角,却依旧压不平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这太荒唐了,事实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可由不得他不信,此刻坐在这里的林语生就是最好的证明。林语生的确参与制毒了,当年他和温晏之间……恐怕根本不是替人报仇那么简单。   林语生要杀温晏的真正理由,恐怕依旧跟白尘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不对……这个故事里根本没有靳柔,林语生对靳柔的愧疚又是从何而来?   “那靳柔呢?靳柔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程斯刻抬头紧盯着林语生,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提到靳柔,林语生的瞳孔明显晃动了一下,他垂头看向了别处。   “那时候我有点魔怔了,我爱靳柔,却也恨靳柔,我恨她为什么过着这样非人的日子都不愿意跟我走。”   “于是我把她骗到了南淮,亲手给她注射了毒品,我想用毒品控制她,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程斯刻盯着林语生的眼神几乎要流出血来,原来……原来靳柔的毒瘾是这么来的……   他母亲遭受的所有的磨难,都来自于他生命当中的两个男人。   “可你最后并没有将她留在身边。”程斯刻哑声开口。   “是……”林语生闭了闭眼,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我后悔了,我看到她望着我的眼神时,我后悔了。”   那是林语生从未在靳柔身上看到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反抗,只有平静的麻木,仿佛林语生只是给她注射了一只葡萄糖。   可就是这个眼神,彻底刺痛了林语生的瞳孔,靳柔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靳柔了。   他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可程斯刻总觉的有哪里不对,他有一个怀疑:“印乘恪在这所有的事情里,都没有出现过。”   “是他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你想要帮他隐瞒罪行。”   “林叔,你是在顾虑什么吗?你没有说实话。”程斯刻一瞬不瞬地盯住林语生的瞳孔,企图从里头找到一丝闪躲和心虚。   可至始至终,除了说到靳柔时的那一瞬的破绽,林语生的眼神都仿如平静无波的古井,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再问你一次,印乘恪和所有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语生沉默良久,接着站起身来。   他在程斯刻步步紧逼的眼神中弯下了他的脊背,朝程斯刻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   这是他对程斯刻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挺住,老婆马上来安慰慰   ◇ 第79章 我的小狗永远都有特权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见室的,门外的小雨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那么大的声音铺天盖地轰隆而下他却一点都没有听见,耳朵仿佛被一团棉絮堵住了,隔绝了声音,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走近雨里,直到被身后的狱警叫住,他才堪堪回过一点神智,他看着狱警的嘴焦急地张张合合。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了。   直到狱警拿着他的伞跑到他面前,在他耳边大声呼喊,他才仿佛能感觉到来自这个世界微弱的一点联系。   “伞,雨那么大你不撑伞啊?”小狱警将程斯刻的伞塞进他的手心里。   程斯刻怔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往身上看了一眼,他竟然就这么直接走进了大雨里,一身的透心凉渗入皮肤,沁入骨髓,他打了个寒战,接过了小狱警手中的伞。   “谢谢。”他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立马又被这盛大的雨声所掩盖。   程斯刻拿过伞也不撑开,就这么握在手上,任这倾盆大雨重重锤打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温浅一直等在门口的车上,他越等越心焦。   不知道林语生会跟程斯刻说些什么,如果林语生真的和那些事情有关,他会把那些自己瞒住程斯刻的事情一并说了吗?   程斯刻不该知道,这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   可在他转过头望见从看守所大门里迈出来的程斯刻时,他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程斯刻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   那一刻温浅顾不得大雨,他被心焦和不安所围剿,他几乎想都不想地一把打开车门迈了出去。   大雨瞬间淋湿了他全身,他却什么都顾不得。   “小狗!”温浅朝程斯刻大喊。   雨水挂在眼睫,遮挡了眼前的世界,程斯刻将眼眶撑到极大,入目的雨水让他眼眶酸涩,他眨了眨眼,带着一丝温度的液体从眼角渗出,但他已经无意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了。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听见了温浅的声音,那声音透过雨幕击穿了壁垒,像一根针刺进了耳膜,那一层隔开世界的膜被骤然撕开。   世界一瞬间从安静到震耳欲聋,大雨击打着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程斯刻的心跳缓慢地共振。   温浅在叫他?   程斯刻顺着声音望去,温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整个人瞬间被大雨浇透。   程斯刻的心下意识就是一揪,他想冲上去替温浅挡去一切,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犹疑了。   程斯刻垂眸眨了眨眼皮,收回了脚步。   内心一股力量推着他想要逃离,他没有脸面对温浅。   “程斯刻!”   温浅的再一次呼喊这一次直接刺入了心脏,那一刻程斯刻的心脏被拧紧,一点点榨干心头血。   他逃也似的跑开时,才知道原来真的遇上事儿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不敢面对的懦夫。   程斯刻在雨里狂奔,他不敢见温浅,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温浅。   温浅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如影随形,于是程斯刻加快了脚步,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雨中狂奔。   直到差点被突然出现的一辆轿车撞倒,他终于无力地瘫坐在街头。   受到惊吓的司机想要下车查看情况,那瘫倒在地上的人却只挥手让他快走。   无人的十字街头再一次恢复寂静,程斯刻以一个大字型躺倒在马路中心,他闭上眼睛,任由大雨将他彻底淹没。   直到一片阴影挡去了砸在脸上的冰雨,程斯刻缓缓睁开眼,温浅撑着一把长柄黑伞,就站在他身边。   黑伞被倾斜向他,可风雨太大了,这一把伞终究什么也挡不住。   但温浅很执着,他只手撑起方寸天地,只为了他的小狗得蔽风雨。   “小狗,起来。”程斯刻听见温浅这样叫他。   程斯刻眼睫微颤,他深深望着温浅,望着他通透包容的眼神与欲言又止的嘴唇。   良久,他从地上坐起来,无言中,他用双手环住了温浅的双腿。   “对不起。”程斯刻听见了自己沙哑难堪的嗓音。   他说的很小声,在这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中不足一提,但温浅听见了,他总是能听见他的小狗的声音,因为那是他的小狗啊。   头皮几乎被雨水冲刷地没了知觉,但温浅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不怪你。”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轻声说。   程斯刻将额头紧紧贴在温浅的腿上,他不敢去看温浅的眼神,温浅什么都懂,什么都理解,什么都替他原谅。   可越是这样,程斯刻越是不敢面对温浅。   “小狗,你看着我。”   温浅等不到程斯刻的回应,于是再一次开口。   “程斯刻,你看着我。”   良久,程斯刻缓慢地抬头。也在那一瞬间,温浅看见了程斯刻流泪了。   鳯 尽管根本分不清雨水和泪水,但温浅就是知道,那一刻的程斯刻流泪了。   他的小狗流泪了。   他听见程斯刻哽咽出声:“我是不是没有特权了?”   温浅想起了曾经程斯刻曾经说过,小狗是有特权的。   温浅嘴角微微扯动,他撑着伞蹲下来,那一刻眼中所包含的温柔足够将程斯刻从深渊当中拯救。   温浅认真地看着程斯刻,他说:“我的小狗,永远都有特权”。   说完,他吻在了程斯刻的脖子上。   大概是温浅的这一吻让程斯刻找回了些许追人的底气,程斯刻仿佛终于明白,不论发生了什么,温浅都不会抛弃他。   小狗重新拥有了安全感,他委委屈屈缩在床上恳求温浅的可怜的时候,温浅就知道,程斯刻这是已经完全好了。   好的还挺快,温浅撇撇嘴心想,不是你在雨中给我演“分手总在下雨天”的时候了。   程斯刻回到家之后就发烧了,这孩子平时结实地跟头牛一样,但一旦生起病来那真是病来如山倒。   体温一度飙到快四十度,把温浅急的在房间里头乱窜。   程斯刻在温浅窜到床边的时候终于抓到机会双手一环抱住了温浅的双腿,他顶着一张烧红的脸,眼神因为高温泛着水光,嘴唇都干得开裂了。   但就这副尊荣,也抵挡不住程斯刻执意抱着温浅哼哼唧唧。   “你别晃了,我本来就头晕,你晃得我更晕了。”程斯刻拿着一张热脸在温浅的裤子上贴贴蹭蹭,把温浅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都已经降下去了,怎么又升起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一听见去医院,程斯刻不哼唧了,他火速退回被窝里,被子一掀把自己整个人蒙头窝了进去。   “小狗!”   “我不去医院!我自己能好!”程斯刻在被子里闷闷出声。   “你别犟!”温浅急了。   “我没犟!上次你发烧的时候我不也同意你不去医院了吗?”程斯刻有气无力地大喊。   温浅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温浅瞬间底气就不足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榜样当的就有问题。   程斯刻还得理不饶人上了,继续碎碎念道:“谁知道去医院又会发生什么,上次你在医院还不就差点被钟宥齐强吻了……”   温浅:……   温浅:啥玩意儿?   “你说啥?”温浅声音都拔高了。   “没什么,”程斯刻不吭声了,他不乐意在温浅面前提钟宥齐。   温浅心说我简直要被你搞死。   他认命地去拧了把冰毛巾拿进房间来,接着把程斯刻从被子里剥出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程斯刻的脸闷得更红了。   温浅气急败坏地将毛巾摁在程斯刻头上,沉声威胁道:“不许再瞎动了。”   程斯刻见温浅横眉一瞥,瞬间老实了,乖乖巧巧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温浅拿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就这么坐在床边守着程斯刻。   气氛一安静下来,有些被强行按下的事情就再一次冒了头。   温浅本来不想问的,程斯刻还在发烧,他不想程斯刻劳心劳神。   但程斯刻望着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他忽视不了,程斯刻几乎是等着他来问他。   “林叔……和你说了程强和温晏的事情了?”   程斯刻的一只手执意从被窝里伸出来寻找着他的手,温浅无奈,只能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到程斯刻的手心,任由程斯刻紧紧握着,覆在手背上的温度几乎要灼伤温浅。   “林语生为了报复程强和温晏,于是找人将程强塞进了温家挑选司机的名单,借程强的手杀了温晏。”   这和之前林樾查到的信息完全对上了,林语生并没有说谎。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说谎。”程斯刻仿佛洞悉了温浅内心的想法,温浅抬头不解的望向程斯刻。   “他全程把印乘恪摘出去了,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是他一手扶持了制毒工厂,是他为了给印之遥报仇杀了温晏,一切都是他做的,印乘恪什么都不知道。”   温浅沉吟:“看来印乘恪通过律师的嘴跟林语生传达了什么,林语生这是要死保印乘恪了。”   谁都清楚,林语生是印乘恪的秘书,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印乘恪的意思,他怎么可能背着印乘恪下完这么大一盘棋。可只要林语生不松口,只要印乘恪不承认,他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没有证据。   温浅长叹一口气,抬起头,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蛮好哄的   ◇ 第80章 睡吧,哥哥   “林语生有跟你说……温晏为什么要杀了遥哥吗?”温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艰难,他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没说。”程斯刻看出了温浅的难过,收拢手指轻轻在他手心刮了刮,“但不难猜,想必是印之遥发现了温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多半与白尘有关系。”   “假如真的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印乘恪和温晏在仁泰制药之外,暗地里掌握着一条庞大的毒品生产销售链。仁泰技术主攻制药,精通化学,毒品的研发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白尘就是他们近些年研究出的最新产品。”程斯刻缓缓道。   “遥哥……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温晏和印乘恪的秘密,遥哥为人刚正不阿,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和叔叔暗地里做着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温浅接过程斯刻的话,尽管不想承认,但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真相。   “印乘恪或许对自己亲儿子下不了手,但温晏不会,为了保住生意,他不介意对印之遥下手。”程斯刻道。   “所以……所以印叔叔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遥哥是自杀,因为他根本不敢让警察继续往下查。”   温浅也是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问题。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抑郁症,遥哥的死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他不是自杀,更不会选择在草莓山自杀。   那些抑郁症的药物或许都是温晏和印乘恪为了掩人耳目而制造的假象。   原本温浅以为自己会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如释重负,但颤抖的双手依旧出卖了他的崩溃。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可以。   温浅痛苦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他和程斯刻相交叠的手上,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他难过地几乎想要干呕。   思绪纷乱间,温浅感受到程斯刻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头发上,程斯刻学着几个小时前温浅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抚摸着,手指在发丝间穿梭、震动。   良久,温浅才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切情绪都被他隐藏,温浅重新扯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没事了?”程斯刻轻声问。   “嗯,好多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程斯刻转移了话题,想分散温浅的注意力。   “什么?”   “林语生跟我说,他是因为想要把我妈绑在他身边,为了报复我妈才给她注射的毒品,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放我妈走了。”程斯刻眉头微皱,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她如果真的是因为恨和报复,这么多年为何又对我多加照拂,到最后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把我从印乘恪的视线下隐藏,这说不通。”   “或许他是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对你们母子二人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所以决定弥补呢?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他只能将所有的亏欠都转移到你的身上。”温浅尝试着分析道。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包括置身事外的印印乘恪,林语生还是隐瞒了我们什么。”   纵然他们心中有再多的猜想,但只要林语生不开口,他们始终无法确认真相。   温浅将放在程斯刻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用手背贴了贴程斯刻的脸,还是滚烫。   “先别想了,好好养病。”   程斯刻立刻小狗上身,顺坡下驴地拿脸贴在温浅的手背上蹭了蹭,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   温浅被小狗讨好了,一直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点笑模样。   “你还真是一只小狗。”温浅评价。   “我当然是一只小狗,温浅的小狗。”程斯刻说得特别自豪。   “温浅的小狗现在想让温浅也上床陪陪他可以么?”程斯刻的狗狗眼无辜地望着温浅。   温浅对程斯刻哪有底线呐,程斯刻说什么是什么,任命地穿着睡衣爬进被窝里躺下。   “真烫。”温浅感受着被窝里灼热的温度。   “烫刚好,暖暖你的手脚。”程斯刻说着拿腿把温浅的双腿扒拉到自己这一侧夹住,一脸不满,“怎么都快到夏天了这手脚还这么冰呢,不行,找个时间得再去上次那个老中医那边看看,补一补,你这是体虚。”   老中医……   温浅立刻想起了之前喝中药的那段黑暗日子,那个老中医还让他多点……性生活。   想到这里,温浅下意识偷偷瞄了程斯刻一眼,却见程斯刻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本来就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一双因为发热而水肿的眼睛正四处乱瞟。   “咳。”温浅掩饰般清了清嗓子,“老中医就算了吧。”   “行……也行吧,老中医就算……算了。”程斯刻结结巴巴,把自己一腔的少男心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暴露得彻彻底底。   两人都尬住了,最后温浅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了,一掌盖上程斯刻的眼皮一扒拉,强行给人闭眼关机。   “睡会吧。”温浅道,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程斯刻的睫毛在他的手心眨了眨,微痒的手感仿佛一直从手心挠到了心尖上,温浅的心跳鼓鼓作响,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一个翻身背对着程斯刻不动了。   “睡吧。”他强装冷静道。   不一会儿,温浅感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下一秒,一只有力滚烫的胳膊环过他的腰,程斯刻的额头贴上了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包在自己的怀里。   程斯刻用额头蹭了蹭温浅的衣服,心满意足道:“睡吧,哥哥。”   一声哥哥让温浅难得地做了些不那么清白的梦,梦里的程斯刻……温浅臊得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心脏欢快得几乎要从他的喉咙口蹦出来。   程斯刻被惊动,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摸索着握住了温浅的手捏了捏,哼哼唧唧道:“怎么了?”   “没事,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温浅一骨碌下了床,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天色已经全黑了,温浅站在漆黑的客厅里,感受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心里暗骂自己这个臭不要脸的,脑子里都在臆想些什么。   程斯刻还是个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只手就能将他整个人环起来,但他就是个孩子!   四十分钟后,温浅端着外卖点来的粥,依旧红着耳根子进了房间。   程斯刻已经坐起来了,正半靠在床头看着一张试卷。   “你不难受了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学习了。”温浅快步走到床边,放下粥,探了探程斯刻的脑门,温度退了不少。   “好受多了,我闲着也无聊,就看看呗,毕竟没两个月就高考了,还是得努力点吧。”   有时候温浅会想程斯刻就是太自律太懂事了,所以导致他这个家长时常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反而处处被程斯刻照顾着。   “还是别太累了,先喝粥,试卷待会儿再看。”   鳯程斯刻闻言乖乖放下了试卷,他瞄了一眼温浅,又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粥,沉默两秒,接着以川剧变脸的速度一下子从精神小伙光速萎靡了下去。   程斯刻靠在床头,虚弱得仿如林黛玉扒着床沿在默泪烧纸,下一秒就要嘎嘣一下过去。   他半眯着眼睛,哑着一把嗓子虚弱开口:“我好没力气啊,你能喂我吗?”   温浅:…   温浅:我能说不吗?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温浅认命地端过床头的粥,在床边坐下,一口口吹凉了往程斯刻嘴边递。   程斯刻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一口口吃得十分乖巧,看着温浅的眼神里快流出蜜了。   温浅顶着程斯刻灼人的视线硬着头皮给程斯刻喂完粥,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就听见那要命的嗓音再一次含着水汪汪的颤音响起了。   “哥哥,我感觉我又升温了,你帮我贴贴吧。 ”程斯刻望着温浅的眼神委屈又可怜,像一只求贴贴摸摸的大型犬……   温浅:……   他尝试着伸出手朝程斯刻的额头探去,结果被程斯刻傲娇地扭头躲开。   温浅:???   程斯刻眼珠子转回来一点,觑了一眼温浅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是很满意地开口:“你手都拿过那么烫的碗了,能摸得准吗?”   温浅:那您的意思是?   程斯刻别别扭扭地又觑了温浅的脸一眼,接着朝某个方向嘟了嘟嘴。   温浅:???   “电视里都是用嘴唇贴贴的……”程斯刻眼神不敢直视温浅,跟做贼似的满天乱飘,嘴里倒是很义正言辞。   温浅:……   程斯刻自己坐直了点身子,把自己的额头往前送了送,暗示的眼神不言而喻。   温浅望着程斯刻满脸通红却依旧坚韧不屈的脸,无可奈何地俯身用嘴唇在程斯刻的额头轻轻贴了贴。   不烫嘴,但有点烫人。   温浅起身的时候耳根子都红透了,心想程斯刻你可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端起桌上的空碗就往外跑,路过餐厅的时候刚被落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   平日里听起来十分正常的铃声在此刻显得突兀又刺耳,莫名让温浅感到心里一慌。   他一手拿起手机点了接通,原本藏在嘴角的笑意在听到电话对面林樾的话之后彻底消失,嘴唇一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砰”的一声,空碗被摔碎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听见声音的程斯刻也顾不上装虚弱了,火速从房间里冲出来。   “怎么了?伤到了吗?”程斯刻焦急慌张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他盯着程斯刻张张合合的嘴,却过滤了一切的声音。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带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与震惊。   “小狗,林语生自杀了。”   ◇ 第81章 备战高考   林语生是在监狱咬舌自尽的,他自杀地无声无息,同监的犯人晚上睡得太死,谁都没有发现。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有人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林语生的位置上早已是一片血泊,人早就没了呼吸。   再一次见到林语生已经是在殡仪馆里,温浅看着林小语状若癫狂的模样,他疯狂地拿自己的头往林语生的棺材上撞,穆青一个没有拉住,林小语的额头直接被撞出一个血块,鲜血瞬间流了满脸。   可林小语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的目光里只有安静躺在水晶棺里的哥哥,鲜血划过他的眼角,仿佛是从眼眶里流出的血泪。   他已经哭不动了,嘶哑的嗓音只能发出一声声低吼,仿若失去庇护的幼兽最后的悲鸣。   玉观音被他挂在前胸,随着动作不停的摇晃,菩萨的笑意仿佛染上了一丝悲悯。   “林哥说,这个玉观音是林语生留给林小语的最后一样东西,它会保佑林小语一世平安。”   林樾在翻看林语生之前和林小语会面的视频时看到了这段对话。   或许林语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他只能留下玉观音替他进行保护着弟弟。   追悼会的现场他们始终没有看到印乘恪,钟宥齐说老爷子听到林语生自杀的消息悲伤过度病倒了。   “是吗?”温浅眼神狠戾,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他这种人,也会有悲伤的时候吗?”   尽管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能证明是印乘恪在背后主导一切,可林语生的死再一次给所有人敲了警钟,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温浅望着远处的林小语和穆青,低声道:“你说林语生死了,印乘恪最会让谁来顶替林语生的位置。”   林樾和程斯刻顺着温浅的目光朝远处看去,穆青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黑小子的样子,但眼神中却不复当年那副初出茅庐的懵懂,他一直被林语生带在身边,这些年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印乘恪要选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穆青。   “我会盯紧他。”林樾沉声道。   葬礼结束之后,穆青送林小语上车,林小语捧着林语生的骨灰盒,整个人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温浅看着穆青哄着林小语进了车后座,帮他带上车门之后又往回走。   穆青一径走到温浅的面前,他脸色很差,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但他顾不上自己,他倒下了,林小语就真的撑不住了。   “温浅,小语的病……可能还是得再去你那边几趟,他最近的症状越来越重了,生哥这么一去,对他的打击更大,我怕他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事关林小语,温浅还是点头认真回复道:“你有空就带他来,他的症状少见,我也会再去请教一下我的老师。平日里,你也要和他多沟通,他现在不的状态不能一个人待着,你多费心。”   穆青点点头表示感谢,随机转身朝车走去,可刚走出没两步,他听见了温浅在身后喊他。   “穆青。”   穆青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三人。   “你真的想好了吗?”温浅这句话语意不明,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心知肚明他的意思。   穆青的眼神中的挣扎一闪而过,他嘴唇微阖,良久扯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回身不再答话,只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注定歧途,不必再说。   所有的事情随着林语生的去世暂时告下一段落,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各方势力平衡下虚假的平和表象,但在找不到真正的证据之前,没有人会贸然出手。   也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温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程斯刻的高考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终于认识到这一点还是因为程斯刻有天晚上在床头看一份试卷,温浅凑近了一看骤然发现试卷的名字叫做“淮大附中三模卷”。   三模……   三模了???   温浅大惊,立刻翻看了日历,才发现已经五月初了。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刻立马冲到了程斯刻身前,掰着程斯刻的脑袋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   程斯刻被掰的莫名其妙,他拉下温浅作乱的双手,纳闷道:“怎么了?”   “你……就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儿,没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温浅再一次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斯刻可是一个高三生,高三生啊!那种要被全家供起来当宝的高三生啊!他们就应该待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地认真读书备考。   可程斯刻的高三呢?温浅两眼一黑。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靳柔事件的真相和林语生的死对程斯刻会不会产生影响身心健康的影响,万一因此耽误了考试……温浅会责怪自己一辈子。   这些话他没有当着程斯刻的面说出口,但程斯刻多了解温浅,一看温浅那慌张不安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我没受影响,知道了我妈的事情算是了结了我这么多年的一个心魔,而林叔……的事情,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吧,但我能消化,能接受,我会安置好自己的一切情绪,不让这些情绪影响到我的生活和学习。”   温浅听着程斯刻说这段话的时候简直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欣慰,但也因为程斯刻太过懂事而感到愧疚。   因为他没能照顾好程斯刻,所有程斯刻必须学着好好照顾自己。   说到底,还是自己失职。   温浅的难过表露无遗,程斯刻知道光靠嘴上说说没法让温浅安心,于是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三模成绩怼到温浅的面前。   无数个第一瞬间闪花了温浅的眼,饶是温浅自己也是个学霸,也没见过这么多个第一……   程斯刻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温浅不知道说什么,只拍了拍程斯刻的肩,刚要收回手就被程斯刻抱了个满怀,程斯刻拿脑袋在温浅的脖颈蹭了蹭。   “真没事儿,放心吧。”程斯刻的呼吸喷洒在温浅的耳边,痒得温浅直躲。   程小狗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还是每天照常上下课,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温浅为了好好照顾程斯刻,最近给自己少排了很多班,除了林小语还要定期到他那里去做心理咨询之外,晚上温浅都不再排班。   每天到了下午五点就开始收拾东西走人,看得俞鱼直眼红。   “我怎么就没个需要照顾的高考生弟弟?”温浅的班都得俞鱼来顶,这人一脸怨气坐在一楼沙发区,幽幽散发着自己的黑气。   温浅权当看不见,自顾自收拾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替老板加班不叫加班,这是给俞鱼表现机会呢!   走之前温浅特意找了田教授一趟,将林小语的情况同步给他。师徒两人探讨许久,认为林小语这种症状符合一种叫做“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的病症。   这种病症在心理学中十分少见,属于罕见病,表征就是患有这种疾病的人会认为,自己的爱人被一个具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取代了,而发生这种现象多半是由于患者曾经收到了什么重大的刺激。   林小语这么多年都在林语生的保护下长大,他到底受过什么样的刺激能让他产生如此严重的心理疾病呢?   林小语最近又来了两次诊所,但这两次的沟通比之之前还要不顺畅,林语生的死亡彻底封闭了林小语的内心,温浅现在几乎不能从小语的口中套出一丝半点有用的信息,病情的治疗陷入了僵局。   田余明的意思还是要找到病症的由头,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看来这显然需要不少时间,一切都急不来。   温浅从二楼下来,俞鱼还在沙发区瘫着,他的对面坐着不知道来了多久的王高山。   “山哥,来啦。”温浅打招呼道。   “嗯,今天的饭菜好了,我闲着没事儿就给你送来。里头有一份老母鸡汤,给程斯刻补补,高考归高考,别累坏了。”王高山指着面前两大桶保温壶说道。   “你这也太多了,喂猪也不是你这个喂法。”温浅走近了笑道。   “程斯刻这个年纪饭量大着呢,咱就说定了啊,最后这一个月,你俩所有的伙食我都包了,每天下午这个点我给你送来,你们就别操心了。”王高山豪爽地大手一挥。   温浅心里一暖,带着股真情的感谢刚要说出口,结果被王高山打断:“别搞煽情那一套啊,我这人听不得。”   温浅闻言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说,他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说多了反而生分。   程斯刻终于在高考的最后一个月感受了一把高三生的待遇,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温浅现在也不到处跑了,每天晚上就在家里盛好饭等他,牢牢盯住程斯刻喝下了莲子猪心汤安神补脑汤枸杞燕窝汤红枣乌鸡汤……   喝到最后程斯刻都快没脾气了,他打了个饱嗝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要不问问山哥是不是搞错了,我这是要高考不是要坐月子。”   温浅没绷住,一口汤喷了出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安抚道:“吃吧,多吃点好,你林樾哥给你网购的三斤核桃还在门口没搬进来呢。”   程斯刻:……   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照顾着程斯刻,温浅也不例外,他在这种时间里陪着程斯刻每天运动,哪怕喘得要死也坚持陪着程斯刻跑完全程。   为了让程斯刻适当放松,温浅还跟小狗一起打游戏,在家里吃灰好久的游戏机又被他们搬了出来,当然温浅还是全程被程斯刻碾压。   他们如今晚上睡觉前还会一起冥想,放空自己解开一天的疲惫。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好多年前温浅带小狗走出孤独症的时候。   程斯刻很享受这段时光,他不在意高考是哪天,但他在意跟温浅在一起的每一天。   而时间也就在这般日常中悄悄溜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考,对,我们就是这么迅速!男人就得说快!   狗哥:因为考完就能安心追老婆了……   ◇ 第82章 我可以开始认真追你了   高考当天,温浅五点多就醒了,他醒的时候程斯刻都还在睡。   不怪温浅,他实在是紧张的睡不着, 一想到程斯刻今天都要高考了他就心脏砰砰跳。   从前他自己高考的时候都还一觉睡到大天亮呢,换成程斯刻倒是差点给他整不会了。   他怕自己吵到程斯刻,想独自先下床,结果程斯刻明明背对着他,却跟背后长眼了似的,温浅一动,他就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来,有力的胳膊一把环住了温浅的腰把人重新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吵醒你了?”温浅转头低声问道。   “没呢。”程斯刻还没清醒的嗓音带着点黏糊糊的味道,听得温浅耳朵直发痒。   “那怎么醒了?”   “嗯……紧张,睡不着。”程斯刻张口就来。   温浅瞥了一眼程斯刻睁都睁不开的眼皮,有点无语:“人睁眼说瞎话你闭着眼也能说瞎话呢。”   程斯刻闷闷笑了两声,拿脑袋靠近了温浅一点。   “知道你紧张,特意留了个神儿呢,没睡死。”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温浅有些尴尬,他听说要尽量在高考生面前表现的放松,这样才能让考生以一种平常心面对考试,所以这两天都苦练演技,自以为已经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还是被程斯刻看出了端倪。·   “不明显,但我太了解你了。”程斯刻闭着眼睛跟温浅一问一答。   知道他还困着呢,温浅也放弃了起来的心思,重新拉了拉被子。   “那陪你再睡会儿。”   温浅转了个身面对着程斯刻,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但没有人有别的想法,他们只是平静地相拥在一起,温浅轻轻拍着程斯刻的背,直到程斯刻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等两个人再次醒来已经七点了,温浅醒来的时候程斯刻正侧靠在床上看着他。夏凉被本来就遮不住什么,程斯刻这么一靠,前胸的风景更是一览无余,一大早醒来撞入眼帘的就是这个场景,饶是温浅一把年纪了也很难吃得消。   “早啊哥哥。”程斯刻好像就等着这一刻呢,嘴角绽放出了堪比夜店牛郎的撩人微笑。   温浅连连后退三步差点从床上直接掉下去,幸亏被眼疾手快的程斯刻一捞才没酿成惨剧。   “都要考试了能不能正经点。”温浅火速从程斯刻怀里逃出来站在床边,耳尖微微红了。   “我哪里不正经了?”程斯刻觉得很冤枉。   “诶呀你别废话,”温浅把挂在床边凳子上的衣服全都一股脑儿扔到程斯刻的头上,“赶紧穿上出来,别迟到了。”说完,脚底抹油地溜了。   程斯刻觉得好笑,温浅这脸皮怎么还是这么薄,看来他的脱敏计划还得再加把劲儿……   吃完饭,温浅开车将程斯刻送到考场门口,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但依旧有大批家长还没开考就已经等在了学校门口。   程斯刻瞅了眼窗外的盛况,想到什么回头嘱咐了一句:“你千万别学他们在大太阳底下等我啊。”   温浅:……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干的。   程斯刻瞥了温浅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就在诊所等我,我考完自己会去找你,知道了吗?”程斯刻摸了摸温浅的脑袋。   到底谁是谁家长啊……   温浅薅下程斯刻的手,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进去吧,我走了。”   程斯刻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温浅一眼,接着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把一张脸往温浅跟前凑了凑。   温浅:?   “啧,”程斯刻急了,怎么这么不上道儿呢!   他又往前凑了凑,双眼聚焦在温浅的嘴唇上,暗示意味明显又嚣张。   温浅懂了……他瞅了瞅四面透光的玻璃和窗外拥挤热闹的人群……实在是有点下不去嘴。   但眼前程斯刻的眼睛都闭上了,一看就是铁了心不亲不下车。   孩子非要,那能咋办啊?   温浅眼一闭心一横朝前一个俯身,嘴唇贴上了程斯刻的额头。 ·   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不多不少,刚刚好够支撑程斯刻度过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关乎前途的两天。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所有人收卷往外走。   程斯刻半路被于其其叫住了,小胖子总算解放了,笑得脸上全是褶子。   “咋样啊刻哥,我感觉英语听力好难。”   “还好吧。”程斯刻耸耸肩,面对英语面不改色地装逼。   “看你这样子,十拿九稳了啊?”于其其瞅着程斯刻一脸淡定的装逼,走路晃晃悠悠,一点都没有解放的兴奋。   “我哪次不是十拿九稳?”   于其其:……   小胖子有些忍不了了,他刚想劝劝程斯刻做人还是要适当得懂得谦虚,就见旁边一脸懒散无所谓的人突然一劲儿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住校门口的人群。   “你看啥……”   “不跟你说了,我家温浅来接我了。”程斯刻一口打断于其其的话,整个人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兴奋了起来,原地一个助跑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于其其落在后面啧啧感叹:“他现在叫他哥都直接叫名字了?”   温浅到了程斯刻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想要去学校门口看看。   他到的时候学校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无数家长在大铁门外翘首以盼,温浅挤不过旁人,只能站在几排人墙之后垫着脚往里头看。   考试已经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往外走,他踮得脚都酸了也没看见他们家程斯刻的影子。   小时候放学最积极了,怎么好不容易解放了反而这么磨蹭呢?   他实在是踮不住了,站回原地歇了歇,自然就没有看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高速移动的黑点。   程斯刻眼尖,人山人海之中也能一眼发现温浅,他大步撒开就朝人群里撞过来。   “让让,不好意思让让……”程斯刻跟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狗一样硬生生在人墙里拼出一道血路来。   温浅听见程斯刻的声音的时候立刻站直了身子,他不知道程斯刻在哪里,但知道程斯刻在努力朝他靠近。   “小狗?”   下一秒,面前的人群被拨开,程斯刻大汗淋漓得出现在他面前。   “我在。”程斯刻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满眼只有主人的小狗崽。   “温浅。”程斯刻笑得很灿烂,他望着温浅。   “嗯?”程斯刻很少叫温浅的名字,温浅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考完了。”程斯刻说。   “我知道,祝贺你,解放了。”温浅看程斯刻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下一秒,他被程斯刻抱了个满怀。   程斯刻贴在温浅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可以开始认真追你了。”   三十七度的太阳直射在他们的身上,所有人都被炎热包围。   因此自然不会有人奇怪为什么这对相拥在一起的兄弟纷纷红了耳尖。   爱意与热意一样,灼得人心头发烫。   晚上,王高山在店里为程斯刻专门摆了一桌,庆祝他高考解放。林樾、俞鱼都抽空前来,甚至连钟宥齐都来了。   程斯刻本来不想叫他,他看见钟宥齐就烦,但有啥办法呢,人钟宥齐是温浅的好哥哥,于情于理这都得叫上他。   程斯刻本来期待着钟宥齐有点逼数,知道两人不对付就干脆拒绝了别来。谁知道这人一大把年纪了这么爱瞎凑热闹,意思意思请一请他,他还就真屁颠屁颠来了,把程斯刻气个够呛。   人来就算了,温浅还因为钟宥齐特意警告了程斯刻,让他收敛点不许搞事儿!   这给程斯刻气坏了!温浅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警告他!   果然高考一考完,考生的身份没了,这个待遇真是一落千丈!   程斯刻气哄哄地坐在主位上,看着跟他面对面的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结果被温浅在桌子底下扭了一下大腿!   嗷!   程斯刻吃痛,扭头怨念地看着温浅,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他正想开口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益,就被王高山打断了。   “程斯刻,以后去哪儿读书啊?”王高山酒过三巡想起来关心一下他的大兄弟。   “没想好呢,再说吧。”程斯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耸耸肩无所谓道。   “没多少时间让你再说了,这不是马上就要填志愿了吗?”林樾在一旁边嗑瓜子边道。   温浅闻言也看向程斯刻,上次他没向小狗要到答案,对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   “我想留在南淮。”程斯刻沉默一会儿开口。   俞鱼难得正经一回,闻言皱眉道:“只考虑南淮选择性会不会太窄了?南淮虽然有好大学,但是以你的成绩出去会有更多选择吧。”   “就是,”钟宥齐也看不爽程斯刻一整顿饭了,闻言跟着冷冷附和道,“男孩子就该多出去见见世面,净想着留在家长身边像什么样。”   程斯刻闻言偷偷白了钟宥齐一眼,心说你倒是懂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以后想干什么?”林樾换了种方式问道。   “我其实没想好呢,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这个回答跟上次一样,程斯刻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温浅望着程斯刻的侧颜,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没有给程斯刻起到什么好的引导作用,导致程斯刻现在连个梦想都没有。   他无意再在饭桌上继续问下去,免得让程斯刻饭都吃不好,便转移了话题。   填志愿的问题,他想他有必要再和程斯刻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说】   小狗:终于考完了,煞笔考试耽误我追老婆   后面就都是腻腻歪歪情侣日常啦~   另外我决定洗心革面,从今天开始认真运营wb,所以辛苦宝子们关注一波啦!wb名:@是言吾如生   ◇ 第83章 小狗,不要做恋爱脑   程斯刻的成绩在高考结束一个月后出来了,查分的当天温浅一大早就在诊所门口连放了几大串鞭炮,这几串鞭炮把还在睡觉的王高山老板炸了出来。   “谁啊,一大早的扰民!”王高山怒气冲冲地从饭店里冲出来。   结果转头就看见温浅带着程斯刻在扫地,王老板掰起手指算了一下日子,不确定道:“我记错日子了?程斯刻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没呢,今天中午出,这不是提前放个鞭炮博个好彩头么?”温浅一脸严肃地扫着地面,像是在进行着什么重大又虔诚的仪式。   王老板乐了:“您这算是搞封建迷信吗?”   “要搞一搞真能搞出个状元来,搞就搞了吧。”温浅本来还想去哪里拜拜,被程斯刻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信神佛不如信我。”程斯刻大言不惭。   温浅一口气提到胸口,纠结半天又舍不得下手打这个大逆不道的,思忖片刻突然大步朝王高山的店里走去。   王高山和程斯刻落在后面,纳闷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温浅,王高山问道:“他干嘛去?”   程斯刻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啊。”   过不了一会儿温浅出来了,他左手拿着一瓶啤酒,右手一个开瓶器,站在妄高山门口砰一声起了起子,开始大口灌酒。   程斯刻阻止都来不及,眼看温浅一下灌下去小半瓶,才一把夺过温浅的酒瓶。   “大清早的喝酒?胃不要啦!”程斯刻急了。   “就半瓶啤的,没事儿。不喝我紧张……”   温浅还想拿酒瓶子,被程斯刻躲了,只见程斯刻拿起酒瓶吨吨吨开始往嘴里灌,半瓶啤很快就见了底。   程斯刻右手虚虚握着酒瓶,左手揽过温浅的腰朝诊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严肃谴责:“一大早喝酒,你今天还看不看病了?”   “我今天没排班,我就是在家里紧张才来这边的。”温浅被程斯刻带着走,边走边低声解释。   “以后不经过我允许不许乱喝酒。”程斯刻低声教育。   “我哪里乱喝酒了……不是凭啥你同意了我才能喝?”温浅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了,徒留王高山站在望着这对兄弟勾肩搭背的背影,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以他的脑子又想不明白。   “他们到底谁是哥谁是弟啊?”   11:58。   温浅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表情活像要去开联合国大会。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他两只手都在不明显地颤抖。   程斯刻坐在一旁,看不过眼摆在温浅面前都快凉了的饭,忍无可忍地端过饭碗勺了一口饭菜递到温浅嘴边。   要换了平时温浅肯定得臊得自己吃,但今天温浅的整个魂都被电脑吸走,只瞥了一眼送到嘴边的饭就张开嘴,特乖巧地把饭吃了。   程斯刻挺满足,又舀了一勺刚要往温浅嘴边送,就看见身边的人一下弹了起来。   “十二点了十二点了。”温浅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开了早就准备好的网页。   小圆圈在页面中心缓慢转了一分钟,程斯刻往神情专注的温浅嘴边递了三次饭都失败了,终于页面弹出了“系统正在繁忙”的弹窗……   温浅:……   温浅不死心,退出了重新来。程斯刻想劝一劝温浅待会儿再来好了,现在人这么多肯定进不去,但看温浅撩起袖子那副老子今天势必要做第一批挤进去的人的架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在不死心尝试了五次之后,温浅终于挤进去了。   他颤颤巍巍的手悬在鼠标上,抖了半天愣是不敢点下去,口水咽了又咽。程斯刻又看不下去了,他空出一只端碗的手迅速在温浅手背上一压,鼠标被点击。   “嗷!”温浅惊声叫了起来。   程斯刻的成绩条大剌剌展现在他眼前。   语文:137 全省排名:20   数学:150 全省排名:1   英语:145 全省排名:32   理综:300 全省排名:1   总分:732 全省排名:1   温浅被无数个泛着金光的“1”闪花了狗眼,长大着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斯刻见缝插针,趁机给愣神的温浅塞进去一口饭。   温浅无意识地浅嚼了几下嘴巴,呆坐片刻才突然浑身一抖,跟通电了似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第一!?是第一吧小狗!我没看错吧!是第一吧!”温浅快疯了,他凑近电脑使劲稀罕了几眼,把那个“1”都快瞧出花来了。   “第一!真的是第一名!你是全省第一!!!”   温浅激动地在电脑前乱窜,被程斯刻右手一拉背对着带进了怀里。   程斯刻贴着温浅的后背,在耳边低声说话,带动的气流喷的温浅的耳朵直发痒。   “能先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不?哥哥。”   这句问话和这个称呼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让人莫名觉得有点……刺激?   温浅被撩得有些不淡定,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把程斯刻得状元的兴奋和莫名其妙的心动压下去了些。   他红着耳朵从程斯刻的怀里出来,拿起手机火速拉了一个群,往里头直接扔了好几个千元大红包,一众吃瓜群众被人民币砸的眼冒金星,纷纷冒了头。   群聊【恭迎状元程斯刻】(6)   温浅:【祝贺程斯刻得状元的红包】   温浅:【祝贺程斯刻得状元的红包】   温浅:【祝贺程斯刻得状元的红包】   王高山:卧槽这群名……真是状元?   林樾:恭喜程斯刻。   林樾:【程斯刻出来领红包】   俞鱼:我靠!我从小就看这小子根骨奇佳,是个考状元的好料子,我就说我看人眼光不会错!   程斯刻:你那时候明明说我是偏科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俞鱼不管,他美美地领了温浅的红包。   钟宥齐:【红包】   连句赠语都没有,可以看出发红包人憋屈又不得不发的心酸。   程斯刻一点没跟钟宥齐客气,秒收了钟宥齐一个5000块的大包,心觉能往回收点就往回收点,温浅赚钱不容易!勤俭持家的小狗就是这么会盘算!   经过温浅的不懈努力,别说群里的这么几棵人,整个浅声心理诊所、妄高山三分之二的客户、南淮市公安局全局包括仁泰集团上上下下都迅速得知了这个惊天喜讯,开始争相转发程斯刻得状元的消息。   出成绩的当天晚上,温浅家的电话就没有放下过。各大高校的招生办纷纷打电话来诚邀程斯刻前去就读,省级市级电视台纷纷要给程斯刻做一套人物专访,这还不包括各路亲朋好友的恭喜道贺,温浅接了一晚上电话,笑得脸都酸了。   他放下最后一个电话,心一狠把电话线拔了……   “诶,名人也不好做啊。”温浅长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程斯刻有点想笑,他坐在床边推着温浅翻了个身,开始给他揉捏腰和背。   “早知道当状元这么麻烦,我就故意错几道题了。”程斯刻耸耸肩无奈道。   温浅的脸埋在被子里没动弹,就伸出了个中指朝程斯刻竖了竖,不想下一秒程斯刻的手环成一个圈套在了温浅的中指上。   温浅疑惑地一回头,见程斯刻一脸灿烂:“哥哥,你是在向我要戒指吗,你等着,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   温浅:……   温浅爬起来,一脸严肃看着程斯刻:“小狗,不要做恋爱脑。”   程斯刻不以为然,当恋爱脑怎么了,他觉得挺好的!   他不仅要当恋爱脑,还要当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恋爱脑,而当好恋爱脑的第一步就是要步步盯紧自己还没到口的猎物。   温浅发现自从程斯刻高考完之后,自己身后就多了一条又高又大又粘人的尾巴。   程斯刻盯温浅盯得紧,简直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   从前读书忙,程斯刻没过够当跟屁虫的瘾,现在闲下来了,看程斯刻的架势仿佛是要把这么多年没过够的瘾给他过足了。   程斯刻放假了,温浅可没放假呢,第二天就得继续老老实实坐班。   没人的时候程斯刻就赖在温浅办公室里,温浅做什么他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恨不得将人戳出一个洞来。   温浅实在受不了程斯刻这种露骨的目光,整个人都被盯得发烫,他尝试过跟程斯刻沟通,但程斯刻不要脸的功夫显然更胜一筹。   “每一个来看病的人都能独占你几个小时,每个人都能看着你的脸好久,他们这些人都可以,你的小狗却不可以吗?”程斯刻怨念地瞥了一眼温浅,每一根头毛都萎靡地垂落。   温浅:……   算了,说不过你。   温浅如今十分期待看病的时光,只有这种时候程斯刻才会被迫出去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少了程斯刻那灼人的目光,温浅心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这天浅声心理诊所迎来了一位病人,巧的是,程斯刻和温浅竟然都认识这个人。   男人站在前台,摘下了墨镜,又取下了黑色的口罩,露出一张家喻户晓的精致脸庞。   男人看着前台低声开口,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却意外的好听。   “您好,我叫池砚舟,我预约了温浅医生今天下午的号。”   【作者有话说】   因为温浅经常有病人,程斯刻守在诊室门口实在无聊,因此他的开心消消乐高达2543关……   池砚舟是下一本《爱的恰恰饭》的男主之一哈,预收放在评论里啦,大家感兴趣可以帮我收藏一下!爱你们!   另外,下一章我们改成明天早上10点发布哈,大家白天就可以看到啦!   ◇ 第84章 我永远会为你而活   池砚舟进来的时候程斯刻正跟在温浅身后去茶水间倒水,听见动静两人都朝前台看去。   只见来人在将近40度的盛夏还在短袖外边套了一件黑色薄风衣,头上是墨镜口罩鸭舌帽防窥三件套。   这人挺高,看上去跟程斯刻差不多,但是没有程斯刻骨架大,看着偏瘦。   摘下口罩后,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池砚舟长得有一种内秀的美感,一副远山眉如墨如画,柔美中又不失男性的凌厉,他是单眼皮,却丝毫不显单调,反而组合出一种儒雅随和的风情。但这都是表面,只要看过池砚舟的综艺的人都知道,他本人其实冷酷毒舌,和儒雅随和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是那个音乐制作人吧,叫池……”温浅轻声跟程斯刻咬耳朵。   “池砚舟。”程斯刻低声接过程斯刻的话。   程斯刻的小狗直觉又警铃大作,这人长得……有点太好看了吧?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气场正盛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哪怕池砚舟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哪怕那张脸有些不正常的疲色,都掩盖不了他身上自带的一股风姿。   池砚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的时候,程斯刻那小狗戒备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看得池砚舟微微一愣,他愣住的时候眼睛会瞪得有些圆,无端添上几分懵懂无辜,身上的气势瞬间被削弱几分,让人无端有点心疼。   温浅迅速反应过来,将程斯刻往身后拉了拉,对着池砚舟笑道:“是池先生吧,我是温浅,来我们去诊室聊。”   池砚舟盯住温浅嘴唇的一张一合,微微侧过耳朵,好像理解了一下温浅的意思,这才微微点头,跟在温浅身后进了诊室,徒留程斯刻一个人在外头抓耳挠腮,跟屁股长针眼似的怎么都坐不住。   一个小时后,两人才先后从诊室出来。   池砚舟推门出来的时候看见刚才那个男孩就坐在诊室对面的沙发上,好像已经坐在这里等了很久。   温浅跟在池砚舟后头,也瞧见了程斯刻,顺带笑着给池砚舟大声介绍:“让您见笑了,这是我弟弟,程斯刻,刚高考毕业,现在没事干就在诊所里陪陪我。”   程斯刻挠挠耳朵,心说讲话就讲话用喊得干嘛。   “程斯刻?”池砚舟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今年的理科省状元是不是就是叫程斯刻?”   这还是程斯刻第一次听见现实中的池砚舟开口说话,嗓音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遭,清冷又带了点懒散,但听着其实并没有电视里那么不近人情。 程斯刻抬头,池砚舟打量的目光还落在他身上,但意外的,这目光并没有让他觉得很不适。   这厢温浅闻言嘴边的笑就有点打不住了,他矜持又有点小骄傲地清了清嗓子,腼腆道:“就是他。”   这下池砚舟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的眼睛又睁圆了些,那双黑眸瞅着程斯刻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复杂。   “啧,可惜了。”半晌,池砚舟摇摇头感慨。   “嗯?”温浅懵了,“可惜什么?”   池砚舟回过头解释道:“我本来看他形象条件挺好的,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发展一下唱歌什么的,但既然是省状元,那我就不多问这个多余的问题了。”   温浅震惊地微张开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您是说,要挖我们小狗……不是,我们程斯刻当明星啊?”   池砚舟点点头。   温浅顺着池砚舟的话也瞥向程斯刻,闻言还真认真琢磨了一下,小狗会唱歌吗?他好像从来没唱过啊?   这头还在臆想呢,那边程斯刻已经站了起来,他一个大步跨到温浅身边,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环上温浅的腰,以一个占有的姿势将温浅笼在自己的范围内。   “不好意思,我五音不全,对当明星也没兴趣。”程斯刻正对池砚舟回答道。   池砚舟也不是没眼色的人,他余光瞥过程斯刻环住温浅腰的手,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即点点头,跟温浅和程斯刻告别。   池砚舟走后,程斯刻拉过还在目送的温浅面向自己,不乐意道:“你怎么看他那么久,人都走没影了。”   “看看还不给了,好歹是大明星,你怎么这么小气。”温浅乐了。   “我就小气!我们小狗都是很小气的,你不知道吗?”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诶我发现你们狗界的规矩越来越多了哈。”温浅戳了戳程斯刻的胸口。   程斯刻一只手握着温浅戳他胸口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单手环住温浅的腰,下巴靠在温浅的肩上,低声嘟嘟囔囔。   “你要是乖点我也不用编那么多规矩……”   “你说什么?”温浅没听清。   “没什么。”程斯刻拿脑袋在温浅的脖子间蹭了蹭。   没几天之后林小语也来了,这次依旧是穆青带着他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林小语逐渐接受了林语生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他已经不会像林语生刚去世那会儿又哭又闹情绪崩溃,但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毕竟太大了,林小语短短两个月又消瘦了一整圈,整个人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   穆青扶着林小语进来坐下之后就出去了,留林小语和温浅面对面。   温浅随意找了些话题想先给林小语放松放松,他无意间瞥过林小语胸前的玉观音好奇道:“以前没见你戴过,新买的吗?”   林小语顺着温浅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玉观音,眼神一瞬温柔了许多,他轻声开口:“这是哥哥留给我的。”   “他会一直保佑你平安的。”温浅道。   闻言,林小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一丝无奈的笑意浮上嘴角,他没有正面回答温浅的问题,只轻声道:“或许吧。”   和林小语的沟通依旧不顺利,随着林语生的离世林小语彻底封闭了内心,温浅能感觉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林小语可以相信的人了。   他孤立无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四周群狼环伺,他没有任何出路。   温浅想帮他找到这条出路,可是根本不知道这条路的源头在何处。   送林小语出来的时候,温浅在一楼大堂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程斯刻。   穆青见状解释道:“程斯刻说他去学校领毕业证书去了。”   “啊。是今天领吗?我都给忘了,他前几天说最近要领我也没注意问是那一天。”   “对了,他志愿报了什么学校?”穆青接过林小语,难得有些好奇。   “他没跟我细说,这孩子自己有主意,我听了几个名字,都是国内最知名的几个大学。”   “专业呢?”   “他说真想不好,所以稍微感兴趣一些的他都填了一些,什么计算机、航天工程、数学之类的。随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浅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得挺开的,反正程斯刻不管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他现在没有特别想做的,说不定以后目标就会逐渐明确了,就算一直没有目标,也没什么。   谁说人一辈子就是为一个目标而活?他的小狗,开心最重要了。   而直到程斯刻的录取结果出来,温浅亲眼看到是“淮大计算机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丝狐疑。   “这是你的第一志愿吗?”温浅皱眉看向程斯刻。   程斯刻看了看别处,随口答道:“是啊。”、   “你把A大和Z大放在淮大之后?”温浅嗓音都拔高了,“还有,计算机是你最喜欢的吗?”   “是啊,计算机的应用领域广,发展潜能巨大,我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程斯刻瞧见温浅愈发严肃的表情,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真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才选的淮大。淮大虽然综合排名不如那几个学校,但也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再说他的计算机和心理学可是全国第一。”   “我都想好了,我大学主修计算机,辅修心理学,到时候我要将计算机在心理学中的应用发扬光大,不论是机器人、人工智能还是虚拟现实,通过这些技术手段都能更好的帮助进行心理治疗。心理学杂在不久的将来,不再单单是用虚无的尺度来衡量的学科,他有严谨的数据支撑,有立体的情境模拟,有具象的形象思维,这些心理学应用程序将会帮助心理学走向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哥哥,你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   温浅:……   温浅:你蛮会说的。   温浅伸出一根手指在程斯刻眼前晃了晃。   “说吧,这套说辞准备多久了?”   “也就填志愿那天开始想起的吧。”程斯刻知道瞒不过温浅,也懒得遮掩了。   “小狗,”温浅眉间微蹙,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做,不想你漫长的人生都是为了我而活。你今天随意做下的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影像你一辈子的发展,我希望你做决定是完全随你自己的心意的,而并非为任何外力所左右,你明白吗?”   程斯刻知道温浅担心他,他拉过温浅的手反握在手心里,望着温浅也严肃了面孔,少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   “哥哥,”程斯刻这样叫温浅。   “或许你不信,但是这真的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或许确实是受了你的影响,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从小被你养在身边,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学校就是心理诊所,见过的最多的人就是精神病人,我知道精神疾病的治疗和普及到目前为止还处在一个稚嫩的阶段,有太多的病人因为世俗的不解而备受折磨,他们需要大量数据的支撑去论证他们存在的合理性;有太多的医生因为缺乏必要的技术支撑而束手无策,他们需要先进的科技辅助进行有效的治疗。   “这种情况需要有人去改变,懂心理学的人不懂技术,懂技术的人不懂计算机,他们弥补不了对方的短板,但是我可以。你不相信我可以做的很好吗,哥哥?”   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温浅头皮发麻,他怎么可能不相信他的小狗。   他一直都知道,程斯刻不管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劝了。”   “程斯刻,”温浅甚少直接叫程斯刻的大名,他深深地望进小狗的眼里。   “你不需要为我而活,因为我永远会为你而活。”   程斯刻闻言难得怔愣片刻,他想不到温浅会说出这种直白的话,这比说一万句我喜欢你还要令人心动。   这是他们彼此之间最为特殊的羁绊,这种羁绊超越了亲情与爱情,它难以描摹,却入刀刻一般嵌入灵魂。   说不清,道不明。   擦不干,抹不净。   像与生俱来的胎记,像至死方休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回看的时候把自己看感动了哈哈哈……   可以向宝子们求一波海星咩呜呜~   ◇ 第85章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   这个夏天的最后,温浅还带着程斯刻回了一趟平光,他们去了浅声山谷。   在这里他们忘记尘世的一切,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   他们带着一身伤口回到这里,平躺在草地上,等待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散射的金光铺在他们的身上。   秋日的山风少了初春那微潮的湿意,天高日阔间呼啸着将往日的阴霾吹散。   程斯刻吻了温浅的脖子。   转头入眼的,是又一轮新的红日。   九月,程斯刻正式开学,成为南淮大学计算机学院的一名新生。   开学的那天,温浅想着要不自己不去了,他听说现在的小孩子独立性强,觉得有家长跟着丢脸,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学校。   他自觉十分有眼力见的跟程斯刻表达了这个意思,结果只见程斯刻本来就垮着的一张狗脸瞬间拉到了地板上。   程斯刻整个人都在嗖嗖冒着黑气,温浅权当自己看不见,继续在家里翻箱倒柜往程斯刻的行李箱里扔他觉得有用的东西。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从一个星期前,程斯刻就正式进入了开学焦虑期。   只不过他焦虑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焦虑能不能认识到新朋友啊,能不能适应新环境啊……程斯刻不一样,程斯刻怨念地看着还在忙里忙外瞎折腾的温浅,第一万次郁闷地心想:温浅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不怪程斯刻跟老妈子一样忧心,主要是温浅这个人实在是不太靠谱,这么多年程斯刻“又当爹又当妈”地才把温浅“拉扯”到如今这个模样,成功把温浅养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结果现在自己说走就走了……温浅能照顾好自己吗?   程斯刻操碎了心,每天晚上挑灯夜读《如何培养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苦读后最终认为他们家温浅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指望他自理是指望不上的。   于是程斯刻这几天忙着备菜分盒放冰箱冷冻,晒洗所有床单被单枕单,把过季的衣服挑挑拣拣该扔的扔该收的收,外带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大扫除了一遍。   除此之外,程斯刻还跑了两三趟妄高山,跟王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伺候好温浅的三餐,千万别让人饿肚子。   王老板看着程斯刻这一幅托孤的架势,心说程斯刻确定是在本地读大学吧?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奔赴祖国西部戍守边疆去。   在王老板被逼着就差指天发誓一定一定照顾好温浅的三餐之后,程斯刻才依旧一脸忧愁地走出了妄高山的大门。   惨遭荼毒的不止王老板,还有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俞鱼俞医生。   俞医生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他一个大好青年被程斯刻一个小屁孩堵在办公室里硬生生拉着他谈了一个小时的心,谈话内容无外乎威逼利诱俞鱼对天发誓一定会保证温浅一天8杯水,一个小时站起来放松身体一次,加班不得超过晚上8点等等温浅这辈子可能都办不到的事情。   “大哥,你觉得温浅会听我的话吗?”俞鱼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问道。   “你要是答应了,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对象,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程斯刻翘着个二郎腿,睥睨地斜了俞鱼一眼。   一听这话俞鱼的态度立刻来了个180度的转变,他十分狗腿地上来给程斯刻捶了捶腿,满口答应道:“您放心,都是小事儿,包在我身上。”   可就是这么一通嘱咐,都依旧缓解不了程斯刻的焦虑和郁闷。   他最担心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   温浅没有了他暖被窝,晚上能睡好觉吗?   这事儿总不能再找别人帮忙了……温浅的被窝缺少一只暖烘烘的小狗,得多么的孤单寂寞冷啊……   这事儿无解,程斯刻的焦虑日益增长,到了开学这一天,已经到了快爆炸的边缘。   温浅一提不跟着去学校的事儿,就跟一根针轻轻扎在了程斯刻的天灵盖上,一下子把这鼓包的气球给扎破了。   程斯刻委委屈屈地大声道:“为什么啊?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吗?这么想离开我么?这么想不要你的小狗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温浅被吼得耳朵痒,他挠了挠耳朵,心说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被上升到这个程度了吗?   “我只是想说……”温浅还想开口,结果被程斯刻一口打断。   “你可以别说。”程斯刻上手,环绕过温浅,一把将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家门。   淮大这么多年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程斯刻和温浅站在淮大的门口感慨万千,可惜没有了那个天真善良的武行。   正感慨着,一声苍老熟悉的嗓音从一侧传来,温浅和程斯刻回过头,望见了传达室的门口站着的一个老人。   温浅眯了眯眼,聚焦在老人脸上纵横的纹路上,那双下垂的双眼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温浅始终还记得武行去世时那双眼几乎要留下的血泪。   “张叔?”温浅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张文智站在传达室的门口,时光就好像一路从此刻穿梭回了十年前,那时候武行还在,张文智总是站在校门口招呼贪玩的武行回家吃饭。   岁月无情,时间带走了很多人,将留下来的人一点点染上时光的痕迹。   张文智老了,他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一头银丝攀上了发际,可那双和善的眼却一如当年。   不知道为什么,温浅的眼眶有些酸涩,他很久没有回过淮大了,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原来张文智一直还守在这里,守着他的一份回忆。   “张叔。”   张文智本来还怕是自己认错了,此刻看到温浅叫他,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时也不禁红了眼眶。   他有些颤颤巍巍地走上来,程斯刻几步上前扶住了张文智,张文智的目光带着些不确定落在程斯刻的身上。   “你是……”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哑了嗓子。   “张叔,我是小刻。”程斯刻的喉间也有些梗塞。   张文智上下逡巡着程斯刻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当年那个瘦弱的小黑孩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小刻?你是小刻?”张文智的手不自觉开始颤抖,他反手握住程斯刻的胳膊,“你长这么大了?好……好啊……”   张文智终于忍不住地涌出了滚烫的眼泪,顺着脸上蜿蜒的纹路一路而下。   “张叔,我来淮大读书了,以后能经常来看您。”   “你来淮大了?好啊……太好了……武行要是知道,会很高兴的。”张文智老泪纵横,不住地拍着程斯刻的手。   这或许是张文智这么些年第一次在旁人的面前提起武行的名字。   武行是谁都不愿意提起的禁忌,可也是所有人印刻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此刻伤疤被揭开,天光倾洒而下,却意外地吹开了覆于其上的结痂,露出崭新的皮肉,象征着又一轮新生。   告别张文智之后,温浅和程斯刻并肩走在校园里。   这里的学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这座学府却仿佛依旧是程斯刻第一次被温浅带来时见到的模样。   无数新生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穿梭在校园中,一股属于年轻的氛围能够感染每一个人,包括已经自认老了的温浅。   温浅看着那些活力满满的男孩女孩也会羡慕,真的是太好的年纪了,他们光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有时候温浅也会在心里想,程斯刻怎么就偏偏对他……其实小狗完全可以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草率地将自己的一生绑在一个大他十岁的人身上。   可这么点小心思就算暗藏在心从不曾言明也根本逃不过程斯刻的双眼。   “你是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不该想的了?”程斯刻一步跨到温浅面前回过神面对温浅,洞穿人心的目光让温浅那点小想法根本避无可避。   “没啊,我能想什么。”温浅被盯得有点没面子。   “哥哥,”程斯刻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起温浅的手,周边不乏一些异样的目光朝他投来,温浅顾及程斯刻想收回手,却被程斯刻紧紧握住。   程斯刻很认真,他看着温浅,像是从未看够一般。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看。”他言尽于此,可温浅望着程斯刻专注的神色却莫名地脸热。   他甩开程斯刻的手,逃也似的拖着行李箱快速往前走。   “快走快走,小屁孩话真多。”   程斯刻看着温浅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家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看来追人的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到寝室的时候还早,程斯刻和温浅只看到一个微胖的男生倚靠在桌边啃辣条,啃的满嘴流油。这男孩其实不算真胖,浑身白嫩的肉肉分布匀称,一张娃娃脸可爱又水灵,望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一个女人弯着腰正在埋头帮他铺床,看起来应该是他的母亲。   走进去的那一刻程斯刻还听见男生嘴里含糊不清地对他妈一脸着急,嘴里却始终没有停下:“我真的会铺,你这样一会室友来了我很没面子。”   男生头发略有些长,盖住了前额,脸颊肉看上去很好戳的样子,温浅有点子手痒,结果被时刻警惕温浅看上别的小鲜肉的程斯刻一眼瞪了回去。   那头小胖的母亲根本不为所动,手里利索地动作着,嘴里嫌弃道:“你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晚上睡不好有你受的。”   小胖被怼了回来,悻悻地看向门口,结果正好看见两个不同风格的帅哥走了进来。   “卧槽妈,我看见俩男模。”小胖实诚地大声感慨了一声,一点没顾忌温浅闻言踉跄了一下的脚步。   程斯刻扶住了温浅,心说这人从形象到口才怎么跟于其其一个风格的,真是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于其其的阴影。   “你们好,我叫周冬冬。”小胖一下站直了身子,略带好奇和欣喜的目光在程斯刻和温浅的身上来回逡巡,最后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你们都是这个寝室的吗?欢迎欢迎。”   温浅:???   程斯刻闻言没憋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也不解释,刚还说到年龄的事儿呢,这小胖子真会聊天。   温浅脸皮没程斯刻厚,他一把年纪了可没脸装大一新生,尬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这是我弟弟,我陪他来报道。”   其实真不怪小胖看走眼,也并非程斯刻情人眼里出西施。温浅长得好看显小,今天又穿得相对休闲,卫衣运动裤一套, 就仿佛一个青春大学生,走在校园里毫无违和感,愣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马上三十的人。   小胖认错了人,倒也不尴尬,十分自来熟地给自己找补:“哥哥你长得真年轻,真好看。”   啧,自己夸可以,别人夸可就不行了。程斯刻不乐意了,他往前微微迈了一步,遮住了小胖看着温浅几乎要流口水的眼神。   十分具有压迫性的眼神一瞥,小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不明白一股子杀气从何而来。   转头只见程斯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这高大男生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小胖的手使劲儿捏了捏。   靠,好痛。   小胖收回自己的小肥手,委委屈屈地想这帅哥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脾气差了点,手劲儿大了点。   “程斯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略带讶异的声响。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一高挑男生穿了一件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方的一颗,一副金丝眼镜挂在鼻梁上,清俊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禁欲。   他手拄着行李箱,却像是拄着一根国王的权杖,十分儒雅地走了进来,目光在逡巡了众人一圈之后,落到了程斯刻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走好,温浅的被窝由我继承。   ◇ 第86章 我喜欢你,你信我   程斯刻眯眼觑了一眼来人,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   “你认识我?”程斯刻开口。   “芩江省理科省状元,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照片,没想到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男生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白净右手,递到了程斯刻的面前,“你好,我是你的室友,我叫江望。”   那一刻程斯刻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先转头看了一眼温浅,见温浅没什么表情后,才淡淡伸出手,跟江望简单握了一下。   江望见状也不介意,又将目光落在了盯着江望的脸开始默默咽口水的周冬冬身上。   但面对周冬冬,江望显然就没有了面对程斯刻时的那股子想要主动相交的意愿,只走流程一般伸出手象征性地想要跟周冬冬握上一握。   但周冬冬显然感受不到江望的区别对待,他十分激动地想要伸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满手油后又赶紧从裤兜里掏了张纸巾,认真擦了擦,这才伸出双手跟老乡等到归来的红军似的握住江望的手使劲儿晃了晃,完全无视了江望觑着他手指缝里残留的油脂那一瞬间微皱的眉头。   周冬冬的妈妈也是个大条的,自己儿子被嫌弃了她是一点没瞅见,也完全看不出这几个小屁孩之间的暗流涌动。从温浅一进来,周妈妈就盯上了温浅,刚才几个孩子一直在打招呼她没好意思插嘴,这会儿见众人一时无话立刻动了心思。   她几个凌波微步瞬移到了温浅身边,一双勤劳能干的朴实双手一把握住了温浅的胳膊,周妈妈十分八卦地开口:“程家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温浅从见到江望那一刻起不知道为何心情就有些莫名地不得劲儿,特别是见江望看着程斯刻的眼神,那目光令人不太舒服,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就是觉着心里有一根名为警戒的线被狠狠拨了一下。   他满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也就没发现周妈妈望着他炽热好奇的眼神,被陌生妇女乍一这么热情一握温浅还有些懵,老实地周妈妈问什么他答什么。   “啊我今年29了。”   “29?29好啊,正当年!”周妈妈夸张地一拍掌,眼睛更亮了,“有女朋友没?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阿姨这里有好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漂亮优秀得很嘞!阿姨一看就跟你很般配!   “啊阿姨,不用麻烦了,”温浅没想到是这个走向,着实有些受不了善良的中年妇女当媒婆的热情。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斯刻,果然见小狗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可怕!   温浅想逃离,却被手劲儿贼大的周妈妈牢牢困在原地,周妈妈眼见温浅不开窍,还想要进行激情劝说,让这些不结婚的小青年迷途知返。   可刚要开口就被温浅身旁站着的弟弟打断了,这孩子说话不知怎么的嗖嗖冒着冷气:“阿姨,不用费心了,我哥有对鳯象了。”   周妈妈闻言挑了挑眉,看了看程斯刻又转头看了眼温浅,有些纳闷:“可你刚才不是说没……”   “那是我哥没好意思说!”程斯刻再一次义正言辞地打断,同时一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挤进了温浅和周妈妈的中间,强行挤开了周妈妈拉着温浅胳膊的手。   程斯刻眉眼一垂,痛心疾首:“阿姨,我哥是怕吓到您才没好意思说。”   啥?他不好意思啥?温浅疑惑地望向程斯刻。   程斯刻抬头望着周妈妈,眼里闪烁着隐忍的光芒,他义正言辞道:“其实,我哥有一个童养媳……”   梅开二度……   话音刚落,整个寝室鸦雀无声,小胖无言将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温浅怀疑自己听错了挠了挠耳朵,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江望闻言都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别说是经历改革开放洗礼的中年妇女周妈妈了。   “童……”周妈妈嘴唇微颤,不可置信地抖出一个字。   “童养媳。”程斯刻再一次痛心疾首地重复了一遍。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温浅一口口水呛在气管里转过头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他弯着腰脸都咳红了,程斯刻一脸无奈地回身帮温浅一下下拍着背,嘴里还不忘嫌弃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还能呛到自己,你那个童养媳那么小也是个不顶用的,你没了我可怎么办?”   温浅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程斯刻,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一旁周妈妈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世界,二十一世纪了,还能有她太奶那个年代的事情的吗?这也太刺激了!   远在二十几公里之外的某高中内,一位叫做李轻尘的英语老师,十分心有灵犀地和周妈妈同时打了个喷嚏。   这场关于童养媳的闹剧,最终从寝室最后一位成员大包小包跟搬家似的进门后被强行打断。   来人染着一头黄毛,及肩的卷发被他绑在脑后,露出一张花美男的小白脸。背上背着一把吉他,拖着拖鞋踢踏踢踏晃进了寝室,他根本没注意寝室里几乎凝滞的气氛。   “哟,都站着不说话,列队迎接我呢?”黄毛开口带着股散漫,声音意外的清冽。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寝室了,这里是计算机系的男寝,音乐系在隔壁栋。”小胖周冬冬最为热心,好心开口提醒了一声。   “啊,”黄毛闻言回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吉他,嘴角扯了点笑意,“这是个人爱好,我主业计算机科学。”   黄毛放下吉他小心靠在床边,直起身正式朝寝室里的众人介绍道:“各位好,我叫陈尔,以前年少无知的时候当过一年爱豆练习生,后来觉得没意思就重新来高考了,没想到一考考了个我们那边的状元,一不小心就来了淮大。”   这话够凡尔赛,小胖闻言立刻星星眼,将对江望的全部热情又瞬间转移到了陈尔的身上。   “你好你好,我叫周冬冬,你太厉害了同学,我好崇拜你啊。”小胖上前又握住了陈尔的双手上下使劲儿晃了晃。陈尔明显比江望好伺候得多,跟对待自己的小女粉似的摸了摸周冬冬的圆脑袋。   江望冷眼旁观周冬冬见一个爱一个的行径,嘴角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冷笑。   陈尔跟粉丝见面会似的和其余众人一一握了手。见到温浅时却疑惑地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望着温浅,手因出神一时忘了松开。   程斯刻冷眼一斜,心说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个地都拉着温浅不撒手!   他刚要上前阻拦,就听见陈尔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您以前有没有去过星乐?”   星乐就是钟宥齐入股的那家娱乐经纪公司,温浅之前因为钟宥齐的关系确实去过几次。   他点点头。   陈尔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总觉得您眼熟,您是钟总的朋友吧?”   温浅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认识他的,心思一转有些明白了:“你以前是在星乐当的练习生?”   “是啊!”陈尔显得有些高兴,难得能跟人聊起他当练习生的过去,“我在练习室的时候看到过您跟钟总走在一起。那时候乔蓝还说呢,说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当爱豆的还好看。”   “哦,乔蓝是跟我同期的练习生,跟我关系最好。”陈尔一提起这段往事显然嘴巴有些刹不住车,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下一秒又有些落寞,“可惜了,乔蓝因为家里原因突然退出了,这人走得干干净净,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都打不通了。”   “诶哥,您要是跟钟总熟的话,能不能帮我问问钟总,公司还有没有记录关于乔蓝的其他联系方式?”   陈尔话太密了,温浅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程斯刻在一旁听了一串的“钟总“,早就呢不耐烦了,张嘴不冷不热道:“他跟钟总也不熟。”   陈尔不知道程斯刻那点子小心思,还以为温浅跟钟宥齐真不熟,闻言遗憾地“啊”了一声。   温浅回过神瞪了满嘴胡说八道的程斯刻一眼,转头对陈尔笑说:“下次我见到钟总,帮你问问看。”   “好啊,谢了哥!”陈尔使劲儿点点头,身上那股子散漫的气息在碰见嘴里的乔蓝之后褪去了不少。   程斯刻见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动弹了。   温浅悄咪咪趁着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伸手在程斯刻的后腰轻轻捏了捏,程斯刻那张臭脸才算好看了点。   人见完了温浅也差不多该走了,铺床这种事情反正得程斯刻自己来,他左右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下午还约了病人。   “那我就先走了。”温浅转头跟程斯刻打了个招呼。   “我送你。”   温浅本想拒绝,结果被程斯刻不由分说地推着往外走。   两人走在路上一时无话,良久倒是温浅突然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声:“你室友们,都挺帅的哈。”   程斯刻:……   程斯刻狐疑地转头盯住温浅,想从温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温浅不禁这么盯,很快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噗。”程斯刻突然在一旁笑出了声。   温浅被笑了个没脸没皮,烦躁地打了程斯刻一下:“发什么神经。”   程斯刻故技重施,一步跨到温浅面前,转身面对着温浅绽放一脸灿烂的笑容,晃得温浅眼花。   “哥哥,”程斯刻拖长了音调,一个尾音转得温浅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有屁快放。”温浅受不了程斯刻这么搞他心态。   “你放心,”程斯刻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浅,“自从见到你第一眼之后,我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说什么情话呢……   温浅脸都红了,推开程斯刻快步往外走,刚迈过程斯刻身边就被拉住了胳膊。   温浅没好意思回头,但程斯刻的声音却依旧响在耳边,带着一只小狗十二万分的诚挚。   “温浅,我喜欢你,你信我。”   【作者有话说】   我信你个鬼鬼,天天跟帅哥住一起!谁能放心!   ◇ 第87章 我怎么办啊温浅   等家长们都走后,新组成的寝室四人决定出门搓一顿,庆祝新学期的开始。   小胖周冬冬跟着陈尔走在前面,屁颠屁颠缠着陈尔问当练习生的趣事。程斯刻和江望落后一步,并排走在后面。   程斯刻本来就粘人,现在离开了温浅一时半刻都抓心挠腮的,眼睛时刻盯着手机跟温浅发消息。   “你中午记得吃饭,我跟山哥说好了,每天都给你送饭。他要是真没给你送,你就去他店里找他,山哥有时候脑子不太好……”程斯刻颇为老妈子地叮嘱。   “知道了,山哥已经送过来了。”温浅回复道。   程斯刻刚想打字,就见对面又发来一条:“臭小子背着我说啥?你才脑子不好!”   这一看就是王高山发的,程斯刻微微扯了扯嘴角,心情挺好地回复:“晚上记得继续送。”   “要你说!读你的大学去吧!”王高山愤愤不平地打字。   温浅笑着从王高山手里把手机拿回来,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吃了吗?”   明明没什么语气,程斯刻就是知道这是温浅问他的。   “现在跟室友们出去吃饭。”   “那你快去吧,路上别看手机了。”温浅叮嘱道。   “行,那你先好好吃饭,晚点我再找你。”程斯刻打完字,熄了手机屏。   身侧江望的声音这才悠悠传来:“跟你哥发消息?”   程斯刻闻言转头,见江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斯刻倒是不避讳什么,大大方方点了头。   “你跟你哥感情还挺好。”江望评价道。   “我从小被我哥养大的,关系好很正常。”涉及到温浅,程斯刻难得多说了两句话。   江望也是个人精,一听说程斯刻是被哥哥养大的,十分识趣地不再提程斯刻父母的事情。   “你哥长得跟你不像啊?”他换了种问法。   “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是被他捡的。”程斯刻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是什么惊天大瓜。   江望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程斯刻,但见程斯刻一脸淡然的样子,便按下了自己微诧的表情。   “你哥长得挺好看的……”他尽量挑了些不容易聊崩的话题。   结果轻而易举地把话聊崩了,程斯刻警铃大作,一下十分警惕地冷眼瞥向江望,程斯刻转头看着江望,义正言辞地重复道:“别打他的主意,他有童养媳了。”   江望嘴角抽了抽,第一次丧失了继续跟程斯刻搭话的欲望。   饭桌上还是陈尔话最多,小胖负责给陈尔捧哏,程斯刻专注吃东西,江望专心防着红油溅到自己洁白的衬衣上,一时气氛还算和谐。   陈尔多还是聊练习生时期的事儿,而乔蓝这个名字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   “那时候我们是作为一个出道团预备役在练习的,我是队里的主唱,乔蓝是主舞,他舞跳得很好,是我们所有练习生里舞蹈实力最强的。”说起乔蓝,陈尔的神色总显得有些温柔。   “你已经提了五次乔蓝了哥。”周冬冬往嘴里塞一口肥牛,伸出胖胖的五个指头,含糊不清道,“什么感情啊这是。”   “他喜欢乔蓝。”程斯刻头也没抬地边吃饭边玩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尔刚入口的一口雪碧闻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坐在他对面的江望一身。   江望千防万防没防着陈尔这一口,当下脸都青了,结果还有热心市民周冬冬十分贴心地拿着一张湿巾热切地上手帮江望擦衣服。   周冬冬手法奇诡,三两下将江望几滴印迹糊成了深深浅浅的一大片,差点给江望擦成透视装。   “哟,挺时尚啊这衣服。”陈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行了行了,别擦了。”江望忍着额角崩出的青筋用尽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好脾气,咬牙切齿地一把薅开了周冬冬的手。   周冬冬是个善良孩子,一看江望这衣服都快被自己给毁了,颇为歉疚,泫然欲泣:“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洗干净,要不你先跟我换换吧,你穿着湿衣服多难受啊。”   坐在对面的程斯刻和陈尔闻言默默朝周冬冬身上的小猪佩奇T恤看了一眼,十分默契地重新低下头涮火锅。   江望一手扶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和弱智儿童计较。   “这衣服我今天第一次穿,特别干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闭嘴。”   “哦。”   小胖委委屈屈地朝程斯刻和陈尔看去,陈尔给他一个安啦的手势。   这人有眼色,会聊天,主动说起另外的话题缓和了一下冷场的气氛:“诶其实也挺奇妙的,要是那时候我出道了,你们现在估计就得在电视上看见我了。”   “那你那时候为什么没出道?”程斯刻良心大发给人捧了个哏。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那个时候明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连钟总都来看我们的表演说我们有红的潜质。可没过一个星期,乔蓝突然消失了,他没来公司不在寝室,我打了他无数个电话他也没接。”   “我很担心他出事,就去问带我们的姐姐,姐姐说乔蓝家里出事儿了,所以回家得很突然,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只是回家而已,有必要断掉完全联系么?”程斯刻皱眉。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乔蓝不是那么冷情的人,他虽然有点孤傲,但并非自视甚高。就回个家而已,有必要跟我们所有人断掉联系么?而且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陈尔说到此处,郁闷地干了自己面前的一杯啤酒。   他是对乔蓝有些想法,但更多的是欣赏,乔蓝是他很少见的极具舞蹈天赋的人,很多人说乔蓝傲,但陈尔认为乔蓝就是有傲的资本,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人凭什么不能傲?   失去乔蓝消息的这些年里,他不是没尝试找过人,但始终一无所获,乔蓝这个人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   他不甘心,乔蓝是他朋友,而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程斯刻无言拍了拍陈尔的肩膀,他想象了一下,如果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他和温浅。   如果温浅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他怕是会彻底疯掉……   思及此,程斯刻掏出手机来啪啪啪打下几个字:“我从寝室搬出来住吧?”   温浅的消息回得很快:“你才第一天搬进去,就开始考虑搬出来了?”   “没我你能睡得好么?”程斯刻皱眉。   “睡得很好。”   “你还是最习惯吃我做的饭吧?”程斯刻不死心。   “我吃妄高山的饭长大的……”   程斯刻磨牙,怎么不开窍呢这人。   “你就不想你的小狗吗?”程斯刻把手机敲得砰砰响。   对面不秒回了,程斯刻的聊天框上头出现了“对方正在说话”几个字,不一会儿,一条五秒长的语音发了过来。   程斯刻看着语音条,十分抠搜地把公放改成了听筒播放,接着把手机贴在耳边。   温浅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在耳边的呢喃。   “小狗,我好想你啊~”   程斯刻跟手机相贴的耳朵仿佛被羽毛挠了挠,瞬间红了一片。他用尽毕生的意志强忍住一些在公众场合之下不该有的生理反应,一时额头上都布上了星星点点的汗珠。   现在光听温浅的声音都忍不住了吗?   草,就他这个自制力,让他住寝室搞不好才是救他一命。   “刻哥你咋了,热吗,都出汗了?”周冬冬他又好了,又有闲心关注别人了。   江望和陈尔闻言朝程斯刻看去,程斯刻一瞬间有种被扒光的羞耻感。   “那什么,让让,我去……去厕所吹个风。”程斯刻站起身来从陈尔旁边挤出去,微微弓着腰朝卫生间跑。   “刻哥怎么了?去厕所怎么吹风?”周冬冬疑惑地一问。   能回答他的自然只有陈尔,他耸耸肩:“不知道,他口味比较奇特吧。”   “口味奇特”的程斯刻冲进了一间隔间,反手给上了锁。这个时间点客流量大,洗手间也是人来人往,程斯刻背靠这隔间门,听着外头的冲水声、开门声、交谈声,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组成了一副激昂的交响乐。   念想来得太快, 他几乎措手不及。   而从不知道哪一刻开始,交响乐逐渐退去,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温浅,是温浅的声音,是温浅的身体,是温浅的味道。   程斯刻猛地抬起脖颈,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咬紧牙关,等待余韵过去。   他知道他在犯罪,他幻想的对象是他哥哥,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哥哥。   罪恶感与兴奋感一同滋生,缠绵交错地将他整个人围得密不透风。   发白的眼前重新恢复了原有的景象,程斯刻难得觉得腿软,他深吸一口气。蹲下用手撑着头,没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出声。   “我怎么办啊,温浅。”他喃喃说。   【作者有话说】   哇哦~刺激~   ◇ 第88章 情敌出现   开学的第二天,大一新生们正式进入了为期一周的军训期。   淮大的军训很严格,除了日常的队列训练之外还会进行对打、拉练和枪支训练。   一群被应试教育折磨地嗷嗷叫的学霸们面对这种强度的训练自然哭爹喊娘,累倒一片。   而这种时候自然就体现出程斯刻这种从小跟王高山练武的半个体育生的优势来,再加上他那张招人的脸和身材,轻轻松松成为淮大的论坛新星,关于程斯刻的话题一时甚嚣尘上,程斯刻火的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   他走在路上都能被无数学姐们抿着嘴笑着指指点点,程斯刻自己是没什么感觉,周冬冬倒是十分替程斯刻感到与有荣焉,一路接受着美女们的注视,小胖感觉自己受到了这辈子最高的礼遇。   他跟程斯刻走在去训练场的路上,小胖翻着学校论坛激情朗诵:“程斯刻一看就是那种凶悍的小狼狗,姐姐最喜欢年下啦嗷嗷嗷。”   小胖十分夸张地嗷了几声,成功获得了走在身侧忙着跟温浅发消息的程斯刻一个封嘴大逼兜。   小胖十分没有眼力见,使劲儿挑着肉麻的评论戳程斯刻的肺管子。   “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程斯刻往那一站,我脑子里就是一部huang片。”   “这小狼狗长得性张力绝了,姐姐好爱。”   “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   “哥哥也可以。   “弟弟也可以。”   周冬冬的嘴变成O型,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向程斯刻:“哇刻哥,这俩IP真是男的,你男女通吃啊。”   程斯刻啪啪啪给温浅发了好多条消息,结果一条回复都没收到,正烦着呢,随口答了个“嗯”。   小胖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感慨道:“真真人不可貌相,原来刻哥玩得那么开!”   程斯刻这头烦死了,现在明明就是温浅的午休时间,怎么就不回消息呢,他一急直接给王高山发了个消息,问他温浅在干嘛。   过了两分钟,王高山给程斯刻发来一张图片,图上是站在诊所门口的温浅和林樾。   这两人并肩站着,一人手里一根冰棍,双双舔得十分安详。   !!!   “我劝你立刻把温浅手里的冰棍抢下来,上次老中医说了他不能吃冰的!”   “我?这不太好吧。”   “快去……”   程斯刻人不在了,淫威犹在,王高山不敢触这小子的霉头,硬着头皮走到温浅面前,二话不说从温浅嘴里拔出了那根才舔了没两口的冰棍,转身一手扔进了垃圾桶。   温浅:“???”   王高山有程斯刻撑腰,难得硬气一回,还想顺手拔了林樾嘴里的冰棍,结果被林队长不轻不重地一瞥,王高山一凛,心道果然是自己放肆了,遂连退几步伏低做小。   “不是山哥你怎么这样?”温浅委屈得嗓门都大了,他好不容易趁程斯刻不在,才悄咪咪找了个机会吃点凉的,这才刚进嘴呢,他味儿都还没尝出来。   王高山将手机朝温浅面前一怼,跟下圣旨似的。   温浅定睛瞅了眼王高山的对话框,在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时明显气焰弱了下去,嘴里不服气地嘟囔:“你给他拍照干啥,知道了他又得管我。”   “不吃也好,你这个胃是不太行,刚才是我心软的,还是程斯刻比较有原则。”林樾舔着冰棍评价。   王高山自然火速跟林樾统一战线,谴责道:“就是,你这么不自律,不是让程斯刻担心么?”   两个同盟军的倒戈让温浅彻底寒了心,他一脸悲痛欲绝地回了诊所,这才发现手机一直被他落在桌子上。   温浅拿起手机,无数个未读消息一条条弹出来,程斯刻快把他的聊天框淹没了。   最后一条消息明晃晃地彰显着那人的气急败坏:“好啊都敢背着我吃冰棍了,你等着吧,我这周末军训结束就回家,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温浅打打删删心道说什么都晚了,最后只发了个讨好的表情,结果被程斯刻已读不回。   温浅盯着对话框等了片刻,讪讪心道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那头程斯刻已经快气炸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温浅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今天敢背着自己吃冰棍,明天又敢干嘛!   林樾和王高山也是个不靠谱的,温浅稍微撒两句娇这两人就缴械投降了,一点原则也没有!   温浅果然还是离不开他,他果然还是得搬出来住!   程斯刻跟着队列一边拉练,一边阴测测地幻想着回家惩罚温浅的一万种方式,跑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想温浅了,连瓶矿泉水都没带。   九月的太阳还是毒辣,他这么跑下来流了不少汗,嗓子干得直冒烟。这种长途拉练最考验体力,是个人都不可能多带瓶水给自己增加负担。他放弃了问人的想法,走到树荫底下喘了几口气,想着熬熬就过去。   而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肩被人轻轻拍了拍,他回过头,见是明明也满头大汗却浑身依旧不见一点狼狈的江望。江望把金丝眼睛摘了,少了几分文气,多了几分少年感。   这两人站在一起,身高、体型、样貌都颇为惹眼,周遭一瞬间起了无数窃窃私语声,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瞬间落到了他们俩之间。   江望面对程斯刻递出一瓶水:“喝吧。”   程斯刻见状摇摇头:“你喝吧。”   “我喝过了,我带了两瓶。”江望很执着,一直抬着自己的手没有放下。   “你带两瓶?不怕重吗?”程斯刻挑了挑眉。   “知道你不习惯带水,但今天跟队列训练不一样,拉练不喝水你撑不下去的,想着就帮你带了一瓶。”   程斯刻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确实没想到江望还能注意到他的习惯,替他提前把水带上了。   这份心说不上重,但确实也不好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   “谢了。”程斯刻接过水,打开瓶盖灌了几大口。   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江望盯了片刻又移开了视线,侧身跟程斯刻并排靠在树上。   周围瞬间不大不小地响起了一片快门咔嚓声,程斯刻没空关注周围人,他低头盯着手机还在纠结要不要回温浅的消息。   就这么回了显得他太好哄,可不回……温浅万一难过了怎么办?   啧,烦死狗了!   程斯刻纠结半晌,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成功把一旁的江望给逗笑了。   “你写小作文呢?”   程斯刻闻言瞥了一眼江望,也不介意他和温浅的对话被人看见,要不是怕温浅不同意,他早就想把自己对温浅的那么点心思昭告天下了。   “跟我哥聊天呢。”程斯刻收回眼神,随口回道。   “你跟你哥联系很频繁啊,我看你每天都跟他聊天。”   “嗯,习惯了。”提到温浅,程斯刻的嘴角微带了丝笑意,“他自理能力不行,我走了他没法好好照顾自己,需要人盯着。”   “你们这是谁养谁啊?”江望觉得有趣,闻言笑开了。   程斯刻也跟着笑:“谁知道呢?”   这么点并肩笑谈的画面自然逃不过学校论坛埋伏在各处的狗仔们,程斯刻和江望的这条帖子在当天拉练结束就带着一个 “火”字荣登论坛榜首。   “此刻相望”的cp粉如雨后春笋般从土里冒了出来,并迅速壮大成一只颇具规模的队伍。   他们将两张照片迅速奉为镇楼之宝,一张照片是江望给程斯刻递水的照片,画面里斑驳的树荫下,江望眼含笑意将一瓶水递给程斯刻,而程斯刻则微微睁大了双眼带着一丝迷蒙的讶异。   另一张照片里,两个少年并肩靠在树干上,两人一麦一白的肤色,相差半头的身高差都构成了最恰到好处的画面,他们笑意灿烂,仿佛正愉悦地交谈着什么。   程斯刻也是在这两张照片被持续发酵两天后,才后知后觉地从小胖的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跟他的室友全城热恋了……   程斯刻抽了抽嘴角,看着小胖坐在他对面又开始激情朗诵论坛里热度最高的那几条评论。   陈尔坐在旁边当笑话听,边听变乐。江望坐在他斜对角,依旧吃饭吃得慢条斯理,只会在小胖说到一些实在有些过火的语句时悄咪咪瞥一眼程斯刻。   “他们谈了,绝对谈了,这个氛围感,没谈谁信啊?”   “凶猛冷酷狼狗攻*精致高冷貌美受,kswlkswl。”   “有谁还不知道csk和jw是一个寝室的吗,还是上下铺……我想爬他们床底下……”   “我出一块买周冬冬的床位。”   “我出两块买陈尔的床位。”   小胖思路清奇,关注点独特,他抬头看着陈尔不服气道:“我凭什么比你少一块!”   陈尔乐了:“那我跟你换换,你睡上铺。”   “那算了,”周冬冬抿了抿嘴郁闷道,“我睡上铺容易翻下来。”   这好像不是问题的重点吧,程斯刻看着周冬冬和陈尔一脸看热闹的心态扶额。   江望尴尬不尴尬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挺尴尬的。跟自己的室友莫名其妙被凑了cp,一群人还在yy他们俩,别说程斯刻心里有人了,他就是千年老铁树也不习惯自己被人拿来这么乱点鸳鸯谱。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你上赶着出去让人别嗑了,反而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烦着呢,对面的小胖忽然惊呼出声:“我靠,江望你点赞了?”   程斯刻闻言立刻看向江望,那过于洞悉人心的眼神将江望定在原地。   江望回望一眼程斯刻微微皱眉的表情,随机收回眼神,淡淡道:“手滑点错了,我已经撤回了。”   “抱歉啊,”江望抬头与程斯刻对视,面不改色道,“我不是故意的。”   程斯刻也是到这一刻才感到自己脑海中的警钟被敲了一下,他无言望着江望重新低下头片刻,随即跟没事人一样收回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哦程斯刻你完了~~~   ◇ 第89章 争吵(吃醋版)   温浅被俞鱼的手机怼到眼前的时候还在专心吃饭,程斯刻刚给他发了消息,表达了不好好吃饭就等着被小狗回家之后一一清算的意思。   他头也没抬,一把薅开俞鱼的手机:“别烦,吃饭呢。”   “别吃了哥,再吃你家狗子就要被人拐走啦!”俞鱼心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什么呢,”温浅白了一眼俞鱼,见这人举着手机依旧很执着,这才不得已放下筷子接过。   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之后,温浅抿了抿嘴唇,一手熄了手机屏还给了俞鱼,重新拿起筷子。   俞鱼何其了解温浅,温浅这么点动作自然逃不开俞鱼的眼睛,这人嘴贱得很,凑近了温浅贱兮兮道:“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温浅头也没抬,一心一意看着眼前的饭菜,往嘴里送菜的动作干净利索。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俞鱼乐了,他凑到温浅耳边,“吃醋了吧,不得劲儿了吧,觉得狗大不由娘了吧。”   温浅忍无可忍,一把将俞鱼地大脑袋推开,烦躁道:“你烦不烦人。”   “诶嘿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还恼羞成怒了还。”   “谁恼羞成怒了,”温浅白了俞鱼一眼,再想往嘴里送菜,却发现一桌子的饭菜他突然就毫无胃口了,提筷了几次还是把筷子扔到了桌上。   烦躁!   俞鱼捡乐子捡够了,这才凑过来想要大发善心开解温浅几句。   “诶呀,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些小女生我可懂了,就喜欢拉郎配,不见得你家小狗就真跟人有啥。”   这话安慰不到温浅一点,他看见那两张照片了,程斯刻何时对旁人这么笑过?   这笑容本来是他专属的,可原来程斯刻也可以对别人这样……   他们在聊什么?聊什么这么开心?小狗在笑什么,比跟他聊天还要高兴吗?   他不相信程斯刻和江望之间有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嫉妒,觉得委屈。   小狗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他们比起自己,更新鲜,更热情,更有活力,他们能带给程斯刻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而自己,仿佛带给程斯刻的未来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程斯刻会厌烦这种生活吗?他不知道。   温浅从前从不在意年龄的问题,可他第一次有些惶恐地发现,原来年龄差所带来的鸿沟早就横亘在他和程斯刻之间,只是从前他们从没发现。   以至于那天晚上他和程斯刻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起因是程斯刻又一次提出了想要搬出来住的想法,被温浅再一次果断地否决了。   程斯刻很不理解:“为什么反对?搬出来住根本影响不到我的学习,我们家离学校也不算远,我早起一个小时就够了。”   温浅心烦意乱,只随便找借口敷衍着程斯刻。   “人家都住校,你搬出来显得太特立独行了些。”温浅只道。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搬出来,家在本地的同学一开学就已经提交了申请了,这并不特殊。”程斯刻不认同温浅的话。   “你搬出来就知道有多麻烦了,没有在学校里来的方便的。”温浅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程斯刻,甚至于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程斯刻怎么做。   “你担心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我想要搬出来不是头脑一热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克服。”   温浅觉得自己如今就在暴走的边缘徘徊,他没由来的焦躁无比,理智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那你室友呢,你刚跟他们处好关系,你走了……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程斯刻觉着今天的温浅越发难懂了,怎么还扯上他的室友了,他走不走跟他室友有什么关系。   “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程斯刻回答得有些犹疑,主要是他根本不明白温浅怎么就提到了他的室友。   可他这么点犹疑听在温浅的耳朵里却像是真的在顾虑了些什么,“啪”的一声,脑海里的某一根线断裂了。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程斯刻带着真心的不解,可这么点不解却像是一根针刺到了温浅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他的自尊心仿佛被拖出来反复鞭挞。   温浅突然就爆发了,他对着电话的那头大喊:“我想说什么,我想说我根本不想你回来住,你听不懂吗?”   程斯刻自成年后就没听温浅凶过他一句,更别说大声吼他,当下有些愣在了原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紧靠着无形的天线维持着彼此微弱的联系,粗重的呼吸仿佛响在耳边,将气氛衬托得更加沉闷。   良久,程斯刻小心翼翼地出声:“哥,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也很想知道他怎么了,他就是觉得愤懑,觉得难受,觉得不安,温浅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他没有任何对程斯刻发脾气的理由,他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温浅撑住自己的额头,良久才低声感慨:“我就是不想这么依赖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炸开在程斯刻的耳边,程斯刻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依赖我?我们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相互依赖着过来的吗?”   温浅不知道跟程斯刻怎么说,他几乎头痛欲裂。   “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良久,他淡薄了语气缓缓道。   可这句话却彻底点燃了程斯刻的怒火:“什么叫我该有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里一直都有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可以尝试着没有我。”温浅心累道。   “你闭嘴!”程斯刻几乎是暴怒着吼出声,他深怕温浅说出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不知道温浅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温浅要将他推出自己的生活?   他不明白,不理解,恐慌一阵阵袭来,他被冷汗浸湿了后背。   不可能,他的生活里不可能没有温浅,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程斯刻在寝室阳台如困兽一般来回走了几圈,忽视了寝室里因为听见他的暴喝而向他投来担心目光的室友。   他的理智摇摇欲坠,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直到快要漫上眼眶的红血丝逐渐退去,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冷静道:“今天晚上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这次我就当你没说过。”   温浅还想开口,就被程斯刻急着打断:“快熄灯了,我先挂了,你也早点睡。”   下一秒,电话已经被挂断。   温浅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传来,这才无力放下了手机。   他靠在床头,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他和程斯刻之间的关系,可越想他就越发现,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他找不到这段感情的始末,也预测不了这段感情的走向,而这种未知让他感到恐惧。   如果程斯刻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到那个时候他能接受吗?   温浅感受着自己钝痛的心脏,指尖都难受到发麻,他不敢想。   他这一辈子被迫接受了太多人离他而去,先是印之遥,后是温晏。可唯有程斯刻,他不想就这么被动的接受这个结局。   可他也知道,前路叵测,他实在是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程斯刻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刻进寝室,他的双手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在微微颤抖。   他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温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为什么啊?是他哪里还做的不够好吗?是他哪里让温浅失望了吗?   为什么要赶他走?为什么说未来的生活里没有他?为什么不要他?   他想不明白,他几乎快疯了。   寝室门被推开的时候,程斯刻的双手还撑在寝室阳台的栏杆上,他整个人低着头脊背曲伏,整个人以一个及其紧绷的姿势蜷缩着。   直到肩膀被拍了拍,程斯刻微微一抖,这才抬起头来看去,是陈尔。   “没事吧?”陈尔递了瓶矿泉水给程斯刻。   程斯刻顿了片刻,才直起身子,右手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口。   “喝慢点,没人跟你抢。”陈尔靠在阳台上看着程斯刻那副喝水都跟不要命一样的架势,无奈道。   直到程斯刻放下瓶子,深呼吸了好一会儿,陈尔才觑着程斯刻的脸色悠悠开口,仿佛看穿一切:“跟你哥吵架了?”   程斯刻无言瞥了一眼陈尔,没说话。   陈尔笑笑,自顾自道:“太明显了,你只有跟你哥打电话的时候才像个活的。”   程斯刻还是没说话,只沉默着望着陈尔。   陈尔脸皮厚,也不怕被人盯,他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目光回视程斯刻,半晌突然开口轻声道:“你喜欢你哥吧?”   直到这句话落,程斯刻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些波动,伪装的面具在人前第一次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陈尔一看程斯刻这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猜测,还挺得意。   “你那眼神,那语气,太明显了,也就是里头那俩一个别有心眼,一个缺心眼,一个个竟然都看不出来。”陈尔乐道。   程斯刻的讶异转瞬即逝,被他掩盖过去,他放松身体靠在了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开口:“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尔转过身子,跟程斯刻一起看着外头不咋样的夜景:“因为太像了。”   “什么太像了?”程斯刻不解。   “你跟我太像了,”陈尔转头望着程斯刻,“你看向你哥的眼神,跟你说话的语气,都跟我对着乔蓝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我喜欢乔蓝。”这是陈尔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承认他喜欢乔蓝,之间他都将他对乔蓝的感情定义为欣赏。   程斯刻瞥了一眼陈尔,见对方微扯的嘴角也跟着无声笑了一下。   “我不仅知道你喜欢你哥,我还知道一件事儿,”陈尔凑近了程斯刻,压低声音道,“你想知道么?”   “江望对我有意思。”程斯刻眼神也没分给陈尔一个,说出了陈尔想告诉江望的话。   这下换陈尔惊讶了:“你知道了?”   程斯刻点点头:“本来不知道,但这会儿也品出点来了。”   陈尔撇了撇嘴,挪回了自己的身子评价道:“还不算太笨。”   程斯刻白了陈尔一眼,刚要收回眼神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连陈尔都能看出来什么,那温浅呢?   【作者有话说】   还不算太笨,狗子,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第90章 他在光里   俞鱼收到程斯刻的微信时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程斯刻跟他万年不对付,这么多年正经好话都没说过几句,别说给他私发消息这么亲密的事情。   而在看清程斯刻的消息之后,俞鱼几乎怀疑程斯刻是在他身边安了摄像头,要不这臭小子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给温浅看了淮大论坛?”程斯刻招呼都不打,上来就问。   这么一股子质问的架势把俞鱼吓到了,别是温浅阻挠程斯刻谈恋爱,程斯刻一气之下把怒气转移到他头上来了。   “没啊,”俞鱼嘴硬道。   “我耐心不多,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俞鱼咽了口口水,不敢触这小子的逆鳞。   “就给他看了一下,怎……怎么了嘛?”允许你谈恋爱还不允许我打小报告啦!   程斯刻看见回复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啪啪啪用力打下几个字,那劲儿大得仿佛要把屏幕敲碎。   “你给我等着。”   俞鱼心有余悸地看着程斯刻的回复,从每个字里都能品出点程斯刻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狠劲儿!   咦,吓人!   那头程斯刻放下手机后,心里琢磨着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但比之吵架时的一头雾水,如今程斯刻好歹知道了温浅反常的由来。   说通俗点,温浅醋了。   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他有些没忍住漏了点零星的笑意,把还在一旁的陈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说大哥你这情绪翻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这么一会功夫您自己就想通啦?”   程斯刻心情有点好,带着些隐秘的得瑟撂下四个字:“我哥醋了。”   陈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因为江望?”   程斯刻深沉又装逼地点点头。   “行啊哥们,我以为你这么点不伦的心思道阻且长呢,合着都快一脚迈到家门口了。”   “家门口没有,走了一半应该有了吧,好歹我是从高中就开始给他洗脑了。”程斯刻表情看着有点欠揍。   陈尔在一旁啧啧感叹:“行啊,你这是反向操作啊,把你哥养成你理想中的样子,卧槽,有点刺激……不是,诶等下,你之前说你哥有童养媳……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程斯刻瞥了陈尔一眼,留了个你懂的眼神让人体会。   陈尔明白了,这人简直要对程斯刻五体投地了:“骚还是你刻哥骚,童养媳什么的原来不过都是你俩调情的手段……”   程斯刻不置可否,接受得还挺欣然。   “那你这会儿把你哥惹毛了,打算怎么处理?”陈尔发现自己也挺操心的,人小情侣调情管他啥事儿呢?   程斯刻皱眉思考片刻,突然有些不确定地抬头问陈尔:“诶上次开大会的时候是不是说,这次迎新和校庆放在一起举办?”   俞鱼在被程斯刻下了等死令之后,担忧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深怕哪天晚上被程斯刻摸到家里来暗杀了,就这么担忧着过了两天,俞鱼再一次接到了程斯刻的消息。   认真读完消息之后俞鱼思考片刻,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拿着水杯去诊所一楼找温浅。   温浅这两天心烦着呢,没病人的时候就搁沙发区愁眉苦脸地瘫着,俞鱼端着水杯一屁股坐到温浅旁边,凑近了温浅道:“诶明天淮大校庆给你发邀请函了吗?”   温浅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望了俞鱼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有气无力道:“发了。”   “那去么?我听说明天好多人会回去。”   “不去。”温浅恹恹地开口。   “为啥不去啊?”俞鱼心急了。   “没兴趣。”   “有兴趣!你有兴趣!明天你们家狗子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呢!”俞鱼掏出淮大校园公众号,怼到温浅的面前。   温浅盯着屏幕两眼,随即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哦。”   “哦?你就一个哦字?”俞鱼大声道。   温浅挠了挠耳朵,无语道:“那不然呢?”   “你不想看你们家狗子上台的样子了?不想去给他拍照?”   温浅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垂眼丧气道:“他才不想看见我呢,我俩吵架了。”   “哟呵,你俩还有吵架的时候呢,稀奇啊。”俞鱼边感慨边暗暗腹诽,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我说程斯刻一副要把我除之而后快的模样。   俞鱼嘴角堆上一副假笑:“害你们俩之间哪还有隔夜仇啊,这么些天了人估计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是的,”温浅摇摇头,他瞥了一眼,突然右手抬起拢在嘴边,凑到俞鱼身边悄咪咪说了一句,“狗子有点小心眼。”   俞鱼:……你竟然有看清程斯刻真面目的一天我真的好感动。   虽然他在心里无比赞同温浅的话,但面上还是一副劝和的架势:“你看看你说的,有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你这大人当的就不称职。再说小孩子要上台风光了,那作大人的当然要在台下捧场啊,你说程斯刻要是知道你们俩还闹着呢你就去看他了,他得多感动?”   “真的?”温浅狐疑地看向俞鱼。   “嗯啊。”俞鱼用力点头。   “其实我也想去看看……”温浅垂头想了片刻,转头跟俞鱼嘱咐道:“那你别跟程斯刻说我去了,我们到时候在台下偷偷看了就走。”   “行啊,都听你的。”俞鱼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温浅端着他的水杯飘回了自己的诊室,这头俞鱼掏出手机迅速给程斯刻悄咪咪发了个消息。   “搞定。”   校庆的这一天,淮大比以往都要热闹非凡。许多淮大毕业的优秀学长学姐都回到了淮大,温浅和俞鱼一大早就陪着田余明在学校里见了一圈老师和同学。   到中午的时候,温浅才得以喘一口气。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人给他发消息。   温浅撇撇嘴,把手机重新扔回兜里,嘴里嘟囔了一句:“气性真大。”   午饭后就是校庆与迎新大会,温浅在酒桌上被俞鱼找了个借口提前拉了出来。   “快点快点,已经开始了,你家程斯刻的发言在前面。”俞鱼急着将温浅往大礼堂拉。   温浅脚步不停,却也纳闷地看着俞鱼:“不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着急?”   俞鱼向前的脚步一卡,回过头尬笑:“有吗?”   “你不是跟程斯刻关系不好吗,你这么着急看他发言?”温浅狐疑地望向俞鱼。   俞鱼轻咳两声,转过头不让温浅看见他的表情,拉着温浅的手臂几乎要跑起来,在风里胡言乱语道:“哪有的事儿,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么,你到时候没看到又得在那儿遗憾。”   温浅还要问呢,大礼堂到了,里头主持人的声音随着扩音器清晰地传到了温浅的耳朵里。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计算机学院计算机科学系程斯刻同学上台发言。”   伴随着如水的掌声,温浅在礼堂大门口站定,他气喘吁吁间直起腰抬头望向舞台,结果就看见了程斯刻。   与平日里休闲运动的风格大相径庭,程斯刻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衬衣下摆被全部扎进西装裤,露出劲瘦的腰肢,倒三角的身材被西装包裹得若隐若现。   台下当众起了一圈起哄声。   程斯刻就这样伴随着议论声,申请镇定自若地走到演讲台前。   他抬头刻,犀利的眼眸巡视过全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直到他的目光聚焦在某一个背光处。   程斯刻眯了眯眼,他只看到一圈晕着光圈的轮廓,但他已经知道了那个人在哪里。   随即他收回视线正式开始他的演讲。   俞鱼站在一动不动的温浅身旁,望着舞台上游刃有余发言的程斯刻啧啧感叹:“谁信?谁信啊?谁敢信这小子从前是个哑巴,瞧瞧现在这个气场这个风度,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温浅望着舞台上的程斯刻,头一次觉得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养大的那只小狗吗?是那只从小就哭唧唧,缠着自己要亲要摸要抱抱的小狗崽吗?   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自己都快不敢认的模样了?   温浅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人,想要探寻这种转变的源头,却发现一切都在如水的岁月般流逝,那些淌过的印记润物细无声般浸润在每一种回忆里,再也找不到最初的那一刻。   程斯刻的演讲结束的时候,台下响起了持久不衰的掌声,温浅本以为程斯刻会伴随着掌声走下台,却发现他站在演讲台前并没有动。   掌声渐弱,台下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   正在窃语声四起时,程斯刻的声音重新在扩音器中响起,准确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我还要借着这个机会在跟大家说一件事。”程斯刻抬头看向礼堂中的某一处,眼里反射着炽热的阳光,一道人影立于其间。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他的开场白,全场哗然。   程斯刻专心地望着那个方向,一字一句很认真的模样。   “他今天也在现场。”   一时间不少目光全都聚焦到计算机学院队列当众的江望身上,江望的表情也有些许诧异,但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欣喜。   “我喜欢他应该有六年了,对,从我懂得什么是喜欢起,我就一直喜欢他。”   一时间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这说的是江望吗?没听说江望和程斯刻从前就认识啊?   江望欣喜的表情也在这一刻从嘴角褪去,他沉默地望着台上的程斯刻。   “为什么我要说这个呢?是因为最近学校论坛上大家讨论的话题对我以及我的室友都产生了严重的困扰,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我喜欢的人误会我。谢谢大家谅解。”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程斯刻喜欢的人另有其人,那个人不是江望。   所有人都开始在现场寻找起真正的主人公,程斯刻点到即止,放开话筒打算下台。   但这是台下一个尖锐的女生带着穿透天花板的音量响起。   “她在哪里?”女生大声尖叫道。   程斯刻松开话筒的动作一顿,他再一次看向某一个方向,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他在光里。”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这一刻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 第91章 一点点就够了   程斯刻在迎新大会上的这一番话几乎掀翻了淮大论坛,当天这段视频被传播上去之后就带着一个“爆”字冲上了话题榜首。   论坛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首先破防的就是他和江望的cp粉,正主才甜了两天就彻底be了,无数磕学家原地毕业,一群姑娘群情激愤之下对程斯刻激情开喷,骂他没有心。   程斯刻靠着一张脸和状元名头吸引来的唯粉姐姐自然不甘示弱,奋起回击,论坛里一时乌烟瘴气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一群相对平和的吃瓜群众则开了千层高楼,探讨程斯刻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时间十来个自称是程斯刻喜欢之人的IP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网上再热闹也挨不着程斯刻。   从舞台上下来之后,程斯刻第一时间就往大礼堂门口跑,可等他到门口时,温浅已经不在那里了。   程斯刻掏出手机发消息:“你在哪里?”   温浅的消息是在一分钟之后回来的,一段不长不短恰好让温浅纠结一下到底怎么回复比较合适的犹豫时间。   “我已经走了,田教授还在等我。”温浅的回复不咸不淡。   程斯刻撇撇嘴,回得也没多合适嘛。   “那你结束了叫我,我跟你一起回家。”   今天周五,军训结束之后他这是他第一次回家。   程斯刻盯着手机耐心等了一分钟,终于等到了温浅一个温温吞吞的“好”字。   程斯刻无奈又想笑,他都能想象温浅对着手机紧皱眉头打打删删的样子。   他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拢,就被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打断。   程斯刻回头,看见了江望。   笑意从嘴角退去,程斯刻回身面对江望,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良久,倒是江望先开了口:“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啊。”   嗓音淡淡的,听着也不像是多难过的样子。   程斯刻知道自己背着江望这么做其实也有欠考虑,他低头认真说了一句抱歉。   “不用抱歉,你只是说我们俩都会困扰,外人看来我也不算是被拒绝了。”江望扯了扯嘴角。   “但你没说错,我确实挺困扰的,”江望抬头望向程斯刻,“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人家心里有人了,这点我确实蛮困扰的。”   程斯刻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于是选择沉默。   “是你哥吗?”沉默片刻,江望突然开口。   程斯刻抬头回视江望,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看来我也不算太笨。”江望微扯了扯嘴角。   “很明显吗?”几天之内连着被两个人戳破,程斯刻都要怀疑他从小那个影帝的称号了。   “严格来说,不算很明显,”江望摊了摊手,“奈何我观察你的时间太多了。”   这话有别的意思,程斯刻选择不接。   “你不用这么小心,”江望看穿了程斯刻的表情,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不是会纠缠的人,自尊心不允许。你既然说开了,我自然就要懂得识趣,你跟你哥的感情,我自认比不了,我没那么没数。”   这话也算敞开了说,程斯刻闻言表情松缓了不少,但他还是认认真真说了声抱歉。   “行了行了,说三次了,差不多得了。”江望露了点真心实意的笑。   程斯刻见状,也不再多说。   “我先进去了,”江望指了指大礼堂,他想了想补了一句,“你待会儿进吧。”   程斯刻明白江望的意思,点了点头。   迎新大会结束后,所有大一新生就算迎来了他们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周末,程斯刻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周冬冬的大嗓门差点要穿透他的耳膜。   “他有女朋友了他竟然不跟我说!刻哥他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周冬冬委屈地哭嚎,在看见程斯刻的那一刻朝他猛的扑过来。   “说!那个女人是谁!破坏你我兄弟感情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程斯刻满头黑线,把人从身子扒拉下来,朝屋子里巡视了一眼,江望正在阳台打电话,陈尔正在给吉他调音。   “你也不管管他。”   陈尔一摊手:“管不住,知道你有女……对象之后他就疯了。”   程斯刻走进来开始收拾要带回家的衣服,周冬冬从一旁凑上来十分八卦地问到:“刻哥,谁啊,我认识吗?”   程斯刻要回家了难得心情好,闻言思考了一下,还真认真回了:“你……应该算认识吧?”   周冬冬的嘴巴张成了O型,惊讶道:“我竟然认识?”   他火速搜寻了自己这几天认识的女同学名单,没发现任何一个符合程斯刻所说的女孩子,小胖陷入了沉思,程斯刻乐得安静,火速收了两件要带回家的衣服,就掏出手机给温浅发消息。   “我好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程斯刻盯着手机等回复,等到半分钟的时候他收到了温浅的信息。   “南门停车场等你。”   程斯刻嘴角一扯,把手机扔回了裤兜,跟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就几步消失在了拐角。   陈尔望着程斯刻消失的方向,哼笑一声:“猴急啥呢。”   温浅安安静静窝在驾驶座,第一万次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从大礼堂门口逃走之后,他就怀揣着一颗每秒一百八的心跳跟被狗撵似的,以他前所未有的敏捷一路飞奔逃到了车上,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温浅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下能听见自己胸口的某处正在锣鼓喧天地蹦跶。他一手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瘫在了靠背上。   程斯刻……简直是没想让他活着离开!   这狗子也太大胆了,他怎么敢的!这可是在全校大会上,他怎么敢的啊!   温浅拿手当扇子使劲儿给自己扇了扇风,还是缓解不了自己一直灼烧到天灵盖的燥热,他抬手打开了空调,调了个18度打算把自己当一根冰棍给冻了。   程斯刻开门的时候,差点被里头几乎开始冒仙气的冷风吹一跟头。   他停顿片刻这才一步跨进副驾驶,随手把温度键朝上使劲儿按了好几下。   “疯啦?你开十八度?这都快十月了。”程斯刻震惊地盯着温度显示器。   温浅窝在驾驶座上,无念无想地当他的冰雕,感受到程斯刻进来了也没睁开眼睛。   程斯刻拿过温浅的手捂了捂,跟冰块似的!   他快气死了,温浅就知道糟践自己的身体,程斯刻一边气急败坏一边把温浅的两只手都拉到自己的小腹上暖着,见温浅依旧不睁眼就突然抬起身在他的眼皮子上蜻蜓点水地贴了一下。   温浅一瞬间睁大了双眼看着程斯刻,他简直被程斯刻这接二连三的骚操作整不会了。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程斯刻没觉得自己有丝毫不对,“谁让你故意不看我!”   刚刚做了当众表白这么优秀的事情,没有被表扬就算了,还躲着他,温浅一点都不懂小狗的心。   温浅两眼一瞥就知道程斯刻心里又在放什么屁,他震惊了:“你不会还想要我表扬你吧?”   “怎么了,不可以吗?”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全校大会,你……你……”   “我要让全校人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当然要挑全校大会讲。 ”程斯刻凑近了点,把脑袋搁在温浅肩前,眯着眼求夸奖,“哥哥,我做的好吧!”   温浅发现他真是教不了程斯刻了,他想甩开程斯刻的手去开车,却被人更紧地反握住。   程斯刻抬头,嘴角的笑意稍稍退去了些,他看着温浅认真问道:“温浅,你还生气吗?”   “什么?”温浅被问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和江望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程斯刻的瞳孔几乎想要把温浅揉吧揉吧给搅进去,“你吃醋了,对不对?”   这么点心思被人当着面挑破了,温浅一瞬间有些慌乱,他想否认,但望着程斯刻的那双眼,一张嘴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程斯刻自然明白温浅的反应,他心满意足地咧开嘴:“我就知道,你那天说的都是气话,你才不舍得不要你的小狗呢。”   那只大脑袋重新靠回了他的肩上蹭了又蹭,温浅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是拿程斯刻没有一点办法。   他感受着程斯刻依赖地贴着他,那点距离和隔阂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们从小就是这么依赖着长大的,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他跟程斯刻说生活里可以没有他,但其实他根本想象不出生命里没有程斯刻是怎么样的。他太习惯这种陪伴了,食髓知味,这种陪伴早已无法从他身上剥离,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温浅,”程斯刻闭着眼,唇边就是温浅近在咫尺的肌肤,“其实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不?”   自然没有人回应程斯刻,但唇边肌肤一瞬间的紧绷就足以告诉他答案。   “没事,”程斯刻扯了扯嘴角,抬手摩挲了片刻温浅脖颈,抚平了那人心底的不安。   “一点点就够了,足够我走完剩下的路。”   ◇ 第92章 别让我等太久   程斯刻站在熟悉的家门口,麻木地看着仿如台风过境一般的家,一瞬间感到有些迷茫。   温浅先从他旁边的缝儿溜进去了,站在玄关里看了一眼客厅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空白的程斯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乱……乱了点哈。”   也是到这一刻程斯刻在认识到,他到底是把温浅养成了什么样的一个“废物”。   就这么个人,还大放厥词说要生活里没有他?没有他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程斯刻认命地放下书包,开始兢兢业业整理屋子,一边整理一边念念叨叨。   “书看了也不知道放好。”   “多久的饮料了,喝不完不知道扔了吗?”   “枕头掉地上你就捡起来嘛。”   “外套不要随意仍在沙发上,会皱的知不知道……”   温浅觉着耳朵边仿佛有一只蜜蜂一直在嗡嗡个不停,他逃也似的躲到了房间里,掏出手机给俞鱼发消息。   “你说程斯刻是不是更年期了,怎么这么能念叨呢?”   俞鱼的消息回得很快:“他不是更年轻,是发情期。”   俞鱼到现在都还没有从下午站在温浅旁听见程斯刻那番惊天动地的表白之中缓过来。   他以他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了又想,程斯刻喜欢了六年的人到底是谁,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脸涨得通红拔腿就跑的温浅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道:“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如果程斯刻喜欢的是温浅……他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说一个笑话。可渐渐的,他的笑容消失了,程斯刻那个癫公,好像不是做不出来……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俞鱼感到自己的三观都快要被颠覆了,他开始仔细回忆起程斯刻从前对温浅的种种行为,越想越恐慌……这个世界终于疯成了他想看见的样子。   到这会儿温浅给他发消息,他已经进入到了大起大落之后的贤者时间,他麻木地看着温浅说程斯刻更年期,觉得自己就像看着两个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怨种闺蜜,表情无语又安详。   “那癫公回来了?”   “你才癫公!”温浅想也没想怼了回去。   俞鱼悲愤欲绝,就这么个狗东西还能忍他到现在,自己可真是个菩萨心肠。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深吸两口气,把温浅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晚上温浅和程斯刻窝在被窝里,小声跟程斯刻控诉俞鱼。   “聊着聊着他人就没了,我发他那么多消息都不回。”   程斯刻在被窝里把温浅的脚扒拉到自己这一侧夹着,闻言哼出一声:“早说他不是个好人了。”分分钟忘记了俞鱼帮他把温浅拉到大礼堂的恩情。   “他还说你是癫公!”温浅意犹未尽,愤愤不平。   “他才癫公,他全家都癫公。”程斯刻又伸出手环了环温浅的腰,宽阔的后背就这么贴了上来,灼得温浅十分熨帖。   两人“狼心狗肺”地骂完俞鱼,互相沉默了会儿,程斯刻的呼吸扑在温浅的脖颈上,温浅发痒着想躲开,结果被程斯刻一个大力镇压,就跟抓鸡崽的鹰爪似的。   两人的距离贴得太近了,这么点严丝合缝的距离一点点变化都会变得格外明显。   程斯刻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他顿了片刻之后稍稍将身子往后挪了一点。   温浅背着他无声无响,但从他收紧的下颚线程斯刻能看出来,温浅感觉到了。   这着实有点尴尬,少年人的火气就是来得这么没有预兆。程斯刻呼吸一窒,实在是怕了自己,打算跟从前一样去厕所解决,却在起身的片刻,被背对着他的温浅一手朝后拽住了胳膊。   程斯刻:“?”   温浅背对着他,嗓音紧绷:“你留着吧,我出……出去。”   说完,逃也似的掀开被子打算下床,结果又被程斯刻拉住了。   温浅没敢回头,就着这么个姿势听程斯刻在背后对他说:“别出去了。”   程斯刻的嗓音有些沙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属于成年男人性感的味道,听得温浅头皮发麻。   不出去?不出去留下来干嘛?温浅闭了闭眼,不敢想。   程斯刻也没给他想的机会,几乎是一拽,温浅就被程斯刻拉着重新在床上倒了下来。   温浅背对着程斯刻,一只手被程斯刻拽着,一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感受着胸口越发欢快的心跳,听着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儿,背被什么贴上,是程斯刻的额头。   程斯刻几乎是将脸埋在温浅的背上,呼吸之间的热气穿透一层薄薄的汗衫,瞬间让温浅的脊背麻了一片,他几乎难以控制地想要伛偻了自己的身子。   但程斯刻拽得他太紧了,他像一张拉满弦的弓,箭在弦上,他已无路可逃。   程斯刻就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强忍着所有想要出口的反应,只用那深深浅浅的呼吸昭告着他所有亟待喷发的欲望。   “哥。”他这样叫温浅。   温浅的心脏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最后一丝理智在摇摇欲坠间倔强道:“别……别叫哥。”   程斯刻很顺从地换了个叫法。   “温浅。”   “温浅。”   程斯刻抵在温浅的背上,将所有妄念化作一个个简单的音节,去放肆,去宣泄。   直到那一刻,温浅感到自己被拽住的手被猛的捏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程斯刻的嘶吼就响在他耳边,带着全部的隐忍和臣服,温浅握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自己的掌心。   良久,身后的动静才逐渐转弱,直到最终平息。   程斯刻逐渐松开了温浅的手,但额头依旧贴着温浅不声不响。   温浅收回自己被捏痛的手腕转了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浅维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数着山羊,数到晕头转向的时候程斯刻才终于在背后小声叫了他一声。   “温浅。”   这会不叫哥了,直接开始叫人名了,瞧给这狗子得瑟的,温浅暗自腹诽。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程斯刻用脸磨蹭了一下他的脊梁骨,呼吸全部喷在他的后脖颈处。   沉默蔓延,良久,程斯刻轻声在背后开口:“哥,我搬回来住好不好?”   温浅咽了口口水,盯住房子的某一个点,他手指微缩蜷在身侧,半晌带着有些干涩的嗓音开鳯口。   “好。”   这句话说完,程斯刻又安静了许久,久到温浅以为他已经精疲力尽睡着了,结果就是在满室的寂静中,程斯刻突然开口。   “什么时候才可以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温浅心一跳,就是莫名其妙地懂了程斯刻的意思。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在一起啊?   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大光明地做该做的事情啊?   什么时候才可以让心中的所想不再是一场妄念?   这怎么接呢,温浅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程斯刻。   良久,他缓缓挪动身子,翻了个身过来面对着程斯刻。   也是这么一回头,温浅才发现程斯刻的眼眶中还有没有来得及退下去的赤红。   温浅不难想象程斯刻到底花了多大的忍耐力才自己解决了一切。   程斯刻不敢逼温浅,也舍不得逼温浅。   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一腔热血的时候也会想着对方能给一点回应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好了。   “对不起。”温浅黯然。   温浅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但程斯刻似乎懂了。他没多说什么,就只扯了扯嘴角。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今天刚跟我说过,你对我不是没感觉,我也说了,有这句话就够了,足够我走完剩下的路。”   “我知道你心里有过不去的坎,我应该给你足够的时间的,是我太心急,是我应该祈求你的原谅。”   “原谅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你心里唯一的那个人。”   “你知道的,我就是那么一只小心眼的小狗。”   程斯刻靠近了温浅,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温浅的。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犯规了,我在企图利用你的同情心达到我的目的,我是一个很坏的人。”程斯刻轻声说,深深地望进温浅的瞳孔中。   “不要这么说,小狗。”温浅严重的痛色一闪而过,他拨开程斯刻带着微汗的额前发。   “程斯刻,”温浅叫了程斯刻的大名,严肃了面容,“如果我们两个人中有人存在问题,那那个人一定是我,你没有任何错,你永远要记得这一点。”   程斯刻闻言微怔,接着无奈着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温浅的脖颈处蹭了蹭。   “哥,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盲目了。”程斯刻轻笑道。   温浅闻言也跟着笑了一下:“大概有点吧,俞鱼也这么说过。”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程斯刻闷笑。   “惯坏就惯坏吧,反正这辈子估计也砸我手里了,害不着别人。”   这话程斯刻爱听,尽管他知道温浅不是那个意思。   他闷声笑了好久,笑得温浅的脖颈直发痒。   等笑够了,程斯刻静了片刻才轻声道:“温浅,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温浅闭了闭眼,更紧地回抱住程斯刻。   “好。”   【作者有话说】   哇哦,出息了狗子!   ◇ 第93章 小狗真好!   温浅一向对程斯刻十分盲目,只知道自家孩子什么都是最好的,但也知道此刻,他才不得不感慨,程斯刻的脸皮跟着年纪的确是成正比增长的。   经历了昨晚那一遭仿佛丝毫没有对程斯刻对待温浅的态度产生什么影响,程斯刻十分自然十分坦荡,而程斯刻的坦荡就显得温浅似乎很放不开的样子。   偏偏程斯刻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在温浅屁股后面嗡嗡嗡问个没完。   “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躲着我干嘛?”   “你害羞吗?可是我都没害羞,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温浅捂着耳朵忍无可忍,把程斯刻一把推进去了厨房。   “闭嘴,做饭去。”   一周没吃上程斯刻做的饭,温浅难得多吃了小半碗。   “好吃?”程斯刻看得心满意足。   “嗯。”温浅眯了眯眼,用手摸了摸有点撑到的胃。   “山哥饭馆的饭菜不好吃吗?”   “也好吃,不过你做的是家的味道。”温浅评价道。   程斯刻嘴角难以抑制地弯起了一个弧度,他想到了什么跟温浅开口:“这个周末只能陪你一天了,明天是社团日,新生都得去选社团。”   温浅点点头,好奇道:“你想参加什么社?”   “心理社和篮球社吧,不过也不确定,到时候看了再说。”   “嗯,你多看看,多认识点朋友。”   程斯刻闻言嘴角一僵,他至今都记得当年温浅说要认识朋友,一认就认了个女情敌来,可见认识朋友这种事情也分人,并非多多益善。   不过程斯刻也没想到,他在心理社的招新现场还真认识了一个看起来乖乖巧巧跟小孩似的朋友。   程斯刻在社团日一大早就直奔了心理社的摊位,在场的学长学姐见校园风云人物来了,纷纷眼冒精光,二话不说把他捆在了心理社摊位前,手上给塞上一沓传单,拿他当吉祥物使。   程斯刻人站在这里就是个活体招牌,心理社摊位门前一下被乌泱泱的人群淹没,程斯刻也是在人山人海之间眼尖地发现了这个人。   他看上去十分社恐,被疯狂的学姐学妹推着随波逐流,好几次都快被推到程斯刻面前了,结果又被下一波浪潮挤走。眼见着这样四五次都没能拿到传单,那小孩看上去都快碎了,委委屈屈地站在人群外怯怯地不再敢上前。   程斯刻发完了手上这波传单,顺手一牵把隔壁吉他社的陈尔牵了过来,塞上一沓传单在陈尔手上。   “剩下的传单大家找他。”   陈尔毕竟是曾经当过练习生的人,样貌自然不差,还弹得一手好吉他,也是淮大论坛上的风云人物,陈尔的出现瞬间让现场再一次沸腾起来。   程斯刻回头看了一眼陈尔不敢置信的眼神,顺手拿了一张传单逃出了包围圈。   那小孩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墙抠手指。   这也太社恐了,程斯刻心想。   他走上前伸出手,那人转头见到是个陌生人怔愣了片刻,低头看见他手里的传单才明白过来。   “谢……谢谢。”那人迅速拿手擦了擦裤边,这才双手郑重地接了过来,他珍惜地看了一眼传单,又抬头看了眼程斯刻,颇有些讷讷地开口,“你是学长吗?”   程斯刻闻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是他自大,现在淮大不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吧……这小子……   程斯刻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扯了扯嘴角,笑说:“是啊,我叫程斯刻,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思取,是法……法学院的,我也很喜欢心理学,想……参加社团,学长你看我……有机会吗?”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林思取所有的勇气,说完就又缩了缩脖子怯怯地望着程斯刻。   程斯刻见到林思取,总感觉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林思取的心理并非健全,这并非单纯的社恐,而是隐藏着对外界环境的恐惧与戒备。   “当然。”程斯刻嘴角微咧,十分自觉地替心理社社长做了招人的决定。   社团日快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程斯刻当了一整天的吉祥物,手机都没碰到过,这会儿掏出手机火速给温浅拨了过去。   电话隔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温浅的声音仿佛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程斯刻皱眉,疑惑道:“你在哪儿呢,怎么后面还有风声?”   对面的温浅清了清嗓子,才仿佛有些犹豫地开口:“就……出来骑了个马,咳咳。”   “骑马?”程斯刻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知道温浅会骑马,但是温浅这么懒,怎么可能一个人突然抛去骑马……除非……   “你是不是和钟宥齐在一起?”程斯刻提声问道。   “咳咳,”温浅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好了这下不说程斯刻也明白了,温浅和钟宥齐两人跑去骑马,温浅还背着他!   程斯刻一瞬间像是头顶开了个烟囱,哗哗往外冒黑烟,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一句话不说狠狠挂掉了电话。   温浅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这才发现自己被挂电话了,颇无奈地放下手机纠结要不要给小狗发条微信安抚一下。   钟宥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在一旁悠悠问道:“那狗?”   温浅白了钟宥齐一眼,维护程斯刻道:“说啥呢?能不能好好叫人。”   “又不是我说的,他自己不说是你的狗么?”钟宥齐耸耸肩。   “那也只有我能叫,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钟宥齐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也太偏心他了。”   “我养大的小狗我不偏心他偏心谁?”温浅一脸理所当然。   “你还是我养大的呢,也没见你偏心偏心我。”钟宥齐颇为不平衡。   温浅觑了眼钟宥齐的脸色,骑着马靠近了一点,朝着钟宥齐讨好地拉了拉袖子。   钟宥齐知道温浅得来这一招,他就是吃准了自己对他发不出脾气。他抬手想敲温浅的脑瓜崩,临到额头了又只是胡乱呼噜了一把温浅的头毛。   “诶哥,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有点清心寡欲啊,你收心了?”温浅适时转移话题,上下打量了一下禁欲系的钟总。   钟宥齐瞥了温浅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望向前方的草场,嘴角勾勒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一看就是有情况,温浅看破不说破,等钟宥齐想说了他自然会说。   比起钟宥齐,还是程斯刻更加让他操心,小狗自从挂了他电话之后就消失了。   温浅发了几条消息他都没回,等终于接起电话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温浅都快无奈死了:“终于肯理我了?”   电话那头的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搭话。   “真不是故意瞒着你,”温浅好声好气地跟程斯刻解释,“下午去骑马也是很临时的决定,你昨天说今天会很忙,所以我也就没打扰你,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程斯刻还是不说话,从呼吸当中温浅都能听出余气未消。   “小狗,”温浅放软了语气,“原谅我好不好?”   程斯刻耳根子软,听不得温浅叫他小狗,当下就有些意志不坚定,他脑门的青筋绷得死紧,强撑着一口气不开口。   “小狗~~~我保证之后做什么都先告诉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这一声千回百转的小狗叫得程斯刻耳根子麻了一片,他摸了摸鼻子咳了两声,暗叹自己真是毫无原则,嘴里还是没忍住回答道:“行吧,这次先原谅你。”   “小狗真好!”温浅声音甜甜的。   程斯刻嘴角有些压抑不住地提了提嘴角,这么点笑容酸倒了一窗之内的三个室友。等程斯刻挂完电话进来,寝室里一片意味深长地“嘘”声。   程斯刻不以为耻,十分得瑟地掂了掂自己的手机,靠在了窗台的桌边大方回视所有人。   江望高贵冷艳地半靠在床头瞥了一眼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人真是一点没把我当人看,秀恩爱也不知道躲着点。”   江望这么点心思现在也早就不瞒着了,因为没了念想反而坦荡,还能跟着陈尔和周冬冬损程斯刻。   “就是!”周冬冬虽然不清楚江望对程斯刻的感情,但不妨碍他错过任何一个凑热闹的机会。   “你看他把谁当人看了?你们睡下铺还好,我每天半夜一转头他那个手机都在发光,照得整个天花板都是亮的,跟白天似的。”陈尔跟着冷笑一声。   “刻哥,你女朋友也太粘人了。”周冬冬拆了一包辣条,含含糊糊评价道。   程斯刻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心说粘人个鬼,都粘到别人身上去了。   “诶国庆过后要篮球赛了,你们报名吗?”陈尔拨了下吉他上的弦问道。   “我跟我们班女生说好了,我当拉拉队。”小胖挺积极。   “不,脏。”江望言简意赅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去吧,挺久没打了。”程斯刻转头看了一眼陈尔,手握成拳朝陈尔伸出去,“一起?”   陈尔轻笑了一声,跟程斯刻对了个拳。   ◇ 第94章 不要习惯没有我   这场篮球赛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程斯刻所在的计算机科学一班因为有他、陈尔还有另外一个体育生,一路披荆斩棘闯到了半决赛,这其实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自身的预期,毕竟他们是新生,五个人在一起磨合也没有多久,跟大二大三那些学长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但奈何这几人自身素质太高,足够弥补磨合度上的不足,可就是这样一路打到后半程,随着对手越来越强,他们也明显感到困难程度直线上升。不争馒头争口气,几人决定加练,用所有休息时间包括周末做最后一波冲刺训练。   程斯刻跟温浅第三次提出周末回不去的时候,温浅刚把他照着菜谱煮的汤圆倒出来,他开的公放,闻言倒汤圆的手一顿,滚烫的汤一不小心洒了些出来溅在手背上。   温浅“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放下锅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冷水,但那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是没有瞒过程斯刻。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程斯刻有些着急。   “没事没事没事,刚碰了热水,没事了。”温浅一边冲水一边对着手机喊。   “你确定吗?严重吗?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跟他们说一声,今晚不练了。”程斯刻的嗓音里难掩焦急。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忙你的,我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万一受伤了呢,你这么不细心你能照顾好自己么?”程斯刻一点也不信任温浅。   温浅一边被痛得龇牙咧嘴一边还气笑了:“程斯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马上就三十了。”   程斯刻在电话那头嘟嘟囔囔:“三岁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反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回来,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安心训练去。”说完温浅不等程斯刻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电流嘈杂的声音一下消失,整间房子又恢复了寂静,仅留下水柱冲刷在红肿的手背上的哗啦声。温浅关了水龙头,于是听见了跳动得十分缓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闷无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他呆呆站在厨台前许久,然后面无表情端着元宵到餐桌前坐下来,自己一口一口全部吃掉了。放下勺子之后,他抬头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寂寞。   从前哪怕是程斯刻跟他吵架的那三年,哪怕他们仿如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三年,也没有感到这般难受过,不论怎么说,那时候小狗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如今倦鸟离巢,他就跟被剩下的空巢老人似的,每天望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发呆,想象着程斯刻还在的时候。   这也太惨了……温浅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挪步到沙发上一屁股瘫进去长叹了一口气。   有点委屈,说不上来哪里委屈,就是觉得挺难过的,好像被谁辜负了一样,可明明程斯刻什么都没有做错。   温浅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这么点情绪都处理不好。   可转过头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时,他又控制不住地想,程斯刻在干什么呢?会有哪个片刻,他也会因为想念而觉得不开心么?   因为程斯刻的离开,夜晚生活也变得无聊,温浅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强迫自己睡过去,睡过去就好了,明天醒来他就不会那么想程斯刻了,他怀抱着这种想法迷迷糊糊地陷入黑暗。   睡至半夜,温浅微微不安地翻了个身,他迷迷糊糊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却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黑影,他疑心是不是自己太想程斯刻了,导致做梦都出现了幻觉。   直到手部传来一阵刺痛,温浅才从迷蒙中逐渐清醒,他睁大了双眼,月光透过垂落的纱帘朦胧地罩在程斯刻的侧脸上,足够温浅一点点用瞳孔描摹他的眉眼。   “小狗?”温浅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着沙哑,在夜深人静中显得柔软懵懂。   “嗯,”程斯刻应了一声,借着月光伸手轻轻拨了拨温浅睡乱的头发,“把你弄醒了?”   温浅想坐起来却被程斯刻压了回去:“不用起来,睡意都跑了。”   温浅重新躺回枕头上,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程斯刻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举起温浅的一只手上下摆弄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果然在温浅的手背处发现了一大片红肿的皮肤。   程斯刻皱了皱眉,轻轻朝伤口上吹了两口气。   “你……”温浅迟疑地开口。   程斯刻心疼地摩挲温浅的手,看着床上的人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生温浅的气还是自己的气。   “我要是不回来,我都不知道你把手烫成这样了。”   温浅后知后觉地品出味来:“你是为了我的手特意回来的?”   “那不然呢?”程斯刻叹了一口气跟感慨,“你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现下氛围太好,温浅不想破坏这份温存,也懒得计较程斯刻说他不省心的事儿。他朝床里头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铺的另一边,示意程斯刻也上来。   “先等下,我买了烫伤膏,先上药。”   程斯刻借着这么点暖黄的灯光,动作万分轻柔地帮温浅一点点涂上烫伤膏,最后拿了一圈纱布仔仔细细地把伤口包好。   “痛吗?”程斯刻抬眸,却发现温浅也在看着他,里头流露的依赖骗不了任何人。   “不痛,”温浅摇摇头,目光却一直落在程斯刻的瞳孔中不曾离开过。   程斯刻被看得有点脸色,好笑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不可以吗,我看我的小狗而已。”   “当然可以,”程斯刻小心拿起温浅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不过你以前好像不会这样一直看着我。”   温浅抿了点笑意,在一片昏黄中用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程斯刻的脸。   “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你了。”   程斯刻闻言嘴角的笑意一顿,逐渐退去。   他望着温浅,躺着的人依旧暖暖的笑着,可程斯刻这会儿却仿佛才能看见温浅伪装之下的落寞。   这点落寞藏在温浅的眼里、嘴角还有微凉的掌心中,其实很明显,可他怎么这么迟才发现呢?   程斯刻自责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握紧温浅的手说了声对不起,觉得不够又说了一声,眼里的慌乱和内疚在一片暖色的氤氲中无所遁形。   直到嘴唇被温浅的手轻轻掩住,他露出的双眼无措地望向温浅。   “抱抱?”温浅张开一只手,眼尾的温柔几乎快将程斯刻溺毙。   程斯刻鼻头有点酸胀,他嫌丢脸,于是把自己一整个躺倒埋进温浅的怀里,把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全都糊在温浅的衣服上。   温浅笑着想躲,结果被程斯刻有力的胳膊绑着根本躲不开,肩头瞬间湿了一片。   “你再哭我得换睡衣了。”温浅无奈道,嘴角的笑意却一直下不去,他拿好的那只手柔柔地抚着程斯刻的后脑勺,微短的发尾刺得他的手心又麻又痒。   程斯刻带着鼻音,窝在他的脖颈里闷闷开口:“对不起,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温浅心都要化了,那些扰人心烦的难过随之不见了踪影,换来的是满满的熨帖。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有问题的是我,是我还没有完全习惯没有你的日子。”温浅将下巴垫在程斯刻的脑袋上。   “你不要习惯。”   “什么?”   温浅微微低头,却看不见程斯刻的表情。   程斯刻把埋着的脑袋抬起来,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眶看着温浅,再一次重复道:“你不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说着,又重新将头埋回了温浅的脖颈,灼热的呼吸炙烤着温浅的肌肤,“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要习惯没有我。”   温浅怔愣了片刻,便感到一丝难以抑制的心动从胸腔当中的某一点开始向外发散,漫过心脏,将一颗心泡得又酸又胀。他反手紧紧抱住程斯刻,这是他的小狗,他想,他独一无二的小狗。   他从前总以为所有人都终将离他而去,像曾经的那只伯恩山,像印之遥,像温晏,没有人能够陪他一辈子。   他以为他将与孤独相伴,却不想在某一个深夜,一只小狗就这般毫不讲理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们彼此陪伴着长大,彼此磕绊着救赎,走到今天,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好似一切都仿佛是冥冥注定。   他太习惯程斯刻的陪伴了,这种陪伴已经让他形成了一种依赖,像戒不掉的毒品,明知深陷其中是一种犯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程斯刻真的会陪他一辈子吗?他真的可以不用习惯没有程斯刻的日子吗?   温浅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在这盏昏黄的灯光下,他们静静相拥在一起,贴近彼此心与心的距离。   至少在此刻,温浅希望这份陪伴能够是一辈子。   这里没有世俗,时间也在此刻停滞,他们只有彼此,只有彼此。   【作者有话说】   我也无法习惯没有评论的日子,崩溃大哭!   ◇ 第95章 球赛现场   程斯刻隔天的清早就离开了家,温浅醒过来的时候程斯刻已经不在了,身侧的床铺变得冰凉,温浅用手摸了摸,几乎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   直到程斯刻给他发来消息,告诉他早餐在微波炉里,温浅才确信昨晚他确实见到了程斯刻。   他的小狗贴在他身边,告诉他他们会永远相伴彼此。   他突然起了一股子冲动,啪啪啪给俞鱼打下几个字。   “我要是这辈子不结婚了你还当我是兄弟么?”   刚起床正在刷牙的俞鱼:……???   “你没事吧?一大早的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有感而发。”   俞鱼叼着根牙刷,狐疑地打下几个字:“你这感不会是来自程斯刻吧?”   温浅还没来得及回复,俞鱼的消息又来了:“你们俩要是搞在一块儿了,别说兄弟不兄弟,我不确定我是先搞死你还是搞死他。”   温浅:……   温浅:所以说cp粉还得从小抓起,这种就很难搞……   程斯刻的队伍最终以三分之差成功挺进了总决赛,半决赛比赛完的那一刻,温浅就接到了小狗的电话。   “温浅,我进总决赛了,周六你来看我比赛吗?”   温浅选择性忽略了程斯刻叫名字不叫哥的行为,迅速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日历,然后在周六那一栏看见了五条被圈起来的行程。   ……   “我是不是说迟了,你那天有事儿吗?”程斯刻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   温浅此刻就像被妲己勾了魂的纣商,从此不早朝的唐玄宗,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他眼不见心不烦地一把合上了日程表,眼盲心瞎地回复道:“没事,一点事儿没有,我会去看你比赛的。”   温浅对面坐着几分钟前刚跟他商量好周六下午一起去看老中医的林樾。   林樾:???……我真的蛮无语的。   周六这一天温浅起了个大早,他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了一上午,最终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套全新的米色大衣,上面用金线在衣摆出绣着繁花的图案,衣领、袖扣全部用着最考究的重工,给浅淡的颜色中增添了一丝难以忽视的贵气。   温浅当时买这件衣服有点脑热,结果买回家了总感觉这衣服有点太高调了,他一个医生,穿的最习惯的还是普通的白大褂,乍一穿上这么雍容华贵的衣服总觉得整条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于是后来这件昂贵的大衣就被低调的温医生压在了箱子最底下。   可今天……温浅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鬼使神差地将这件衣服从衣柜最底层翻了出来。   他在试衣镜前穿上大衣,板正的版型将他的身材衬得笔挺,一身重工压在身上却不显厚重,儒雅之间显出一派贵公子的从容与风流。   温浅拍了张照片给俞鱼,不太自信地问道:“你觉得好看吗?”   俞鱼回得很快:“你今天结婚?”   温浅:……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太高调了。   五分钟之后,温浅穿着这件婚服迈出了家门。   他先去一周前就预约好的鲜花店取了一大束向日葵,程斯刻从小就喜欢向日葵,他说向日葵跟他很像,虽然温浅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像了,但谁让小孩喜欢呢。   到淮大停好车后,温浅还碰见了张文智,张叔老远看见温浅,一下都没敢认。   “小浅……你今天这身……好看,真好看啊,叔都差点没敢认你。”张文智走近了稀罕地上下打量。   温浅被瞅得有些脸红,他压低嗓子问道:“叔,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么?”张文智越瞅樾觉得养眼,“不过不过,这衣服就得你穿,气质好哈哈哈哈哈。”   温浅被夸得不好意思,以至于他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在淮大校园里的时候觉得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仿佛在对他指指点点。   他把向日葵举高了点,挡了些自己的面孔,就这么一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走到了篮球场。   偌大一个篮球场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的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温浅头一次发现自己怕是有点社恐在身上,看见这么多人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有些腿软想逃跑。   奈何腿刚往后退上一步,就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扣住了胳膊,温浅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   他回过头,果然看见一身蓝色无袖运动装的程斯刻正低头笑看着他。   程斯刻的肌肉精壮但完全不显夸张,此刻就这么大剌剌地近距离露在外面,温浅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也不是没看过程斯刻裸着上身的样子,怎么今天看起来就不像这么回事儿呢?   温浅摸了摸鼻子,往回退了退,眼神避开了程斯刻的身体,朝人脸上望去……娘的笑那么好看做什么,晃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还没去准备么?”温浅收回了简直无处安放的眼神,四处乱飘。   “等你呢,看你到了我再进去准备。”程斯刻发现了温浅躲避的眼神,故意凑近了问道,“哥哥,你不敢看我吗?”   温浅被程斯刻突然放大的脸吓一跳,瞬间慌得都结巴了:“没……没有啊。”   “没有吗?”程斯刻挑了挑嘴角,眼见着温浅一路从耳根红到耳尖,程斯刻才大发慈悲地抬起了身子。   “你要不去找我的室友们吧,我特意让他们给你留了位置。”程斯刻扣着温浅的胳膊转了一个方向,温浅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了周冬冬和江望占据了树荫下最好的位置,周冬冬正使劲儿朝他挥手。   温浅急于逃离程斯刻,见状点了点头疾步往前走,可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程斯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   温浅回头。   程斯刻的笑容在阳光下晃得他睁不开眼。   “你今天真好看。”   温浅感到胸口又开始不规律地蹦跶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他几乎以为他要中暑了。回过头向前走了两步,温浅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   “小狗。”   周边人声鼎沸,温浅的声音不大,但足够程斯刻听得一清二楚。   “加油。”   程斯刻笑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使劲儿朝温浅挥了挥手,随机转身小跑进了候场区。   温浅快走到树荫下的时候,小胖就已经破开人群从里头迎了出来。   “哥你可算来了,刻哥等了你好久。”周冬冬亲热地挽着温浅的胳膊,把温浅一路带了进去。   “他一直等我么?”温浅开口问道。   “对啊,等就算了,我们让他在阴凉的地方等,他偏不,说阴凉的地方都是人看不见你,就搁那大太阳下傻站着。”周冬冬羡慕道,“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他们走到树荫下时周冬冬刚好发表完他的兄友弟爱论,江望听见了周冬冬的话转头望见温浅,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温浅一看就明白了,江望怕是什么都知道了,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程斯刻那狗东西是怎么跟室友们说的……   周冬冬忙着跟人社交,就不能安静在一个地方呆着,这个树下的位置就剩了温浅和江望两个人,颇有些不尴不尬地站着。   沉默半晌,倒是江望先突兀地响起:“程斯刻已经提了外宿申请,估计大二开始他就能搬出去住了。”   温浅微愣,看向江望,只见江望抿了点笑意,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来问道:“浅哥,你到底给程斯刻那小子下了什么迷魂汤?”   温浅:……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温浅的脸又开始热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回答都很奇怪,幸好这时口哨响起,比赛开始了,江望也收回了视线向球场投去。   温浅半张脸遮在向日葵之后悄咪咪松了一口气,心说这树荫下怎么比外面还烤人呢。   十月的天已经转凉,但今日的太阳却尤其大,热浪席卷了球场上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进球得分,年轻的躯体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汗水星星点点淌在他们强健的肌肤上,那是年轻的荷尔蒙,是势不可挡的力量。   程斯刻的位置是前锋,他打得很凶,频频进球,引得全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欢呼,温浅扫视过那些年轻靓丽的身影,又不可避免地显出些自惭形秽的心思,可每当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程斯刻就像是背后有眼一样朝他看过来。   那一瞬间,就那一秒,程斯刻不是球场上万众瞩目的那只狼狗。他只是温浅一个人的小狗,只有温浅的小狗,会安抚主人所有的情绪。   程斯刻的目光很快收回,温浅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大庭广众之下,人山人海之间,他们在众目睽睽中交换彼此。   可即便几个年轻的运动员打得再凶,他们跟大三的成熟队伍相比还是有所差距,比分在半场的时候拉到了10分之差。   中场休息的时候,温浅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穿多了,脖子处已经微微冒了些汗,他一向不喜欢出汗的感觉,可想脱衣服也没有地方放。   他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够放衣服,遂打消了脱衣服的心思,等回过头,却发现程斯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中场休息时间很短,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程斯刻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跨越大半个球场来到了温浅的面前。   “衣服给我。”程斯刻开口。   “什么?”温浅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不是嫌热想脱衣服吗,我说衣服给我。”程斯刻有点好笑地看着热懵了的温浅。   “哦……哦……”温浅想脱衣服,才发现花还拿在手上。   “花先给我,”江望十分有眼色地帮温浅接过了向日葵。   温浅脱下大衣,程斯刻十分顺手地把衣服接到了自己手上,又从身后掏出一条毛巾。   “新的,我没用过。”说完也不等温浅反应,程斯刻直接上手用毛巾在温浅的脸和脖子上轻轻擦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们俩的身上,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无数人小声议论这个穿大衣的漂亮男人是谁,和程斯刻什么关系,程斯刻帮人擦汗的动作是不是太温柔了。   温浅有些悲哀地心想这脸怎么越擦越热呢,他想要接过毛巾自己来,结果被程斯刻躲开。   “别动,马上好了。”程斯刻神色专注,像是在完成什么艺术品。   他终于放下毛巾的时候,温浅长松了一口气,结果就见下一秒程斯刻用给他擦汗的毛巾在自己脖子和胳膊上随意擦拭起来。   场面一瞬间静默了,短暂的窒息之后就是更加热烈的反弹,星星眼的少女们快嗑晕了,这是什么绝美场面!两人共用一条毛巾,不嫌脏吗?不避讳吗?不尴尬吗?   一时间,拍照声四起,整个篮球场宛若一个大型追星现场。   温浅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化为一缕青烟蒸发在这个魔幻的世界上,程斯刻到底在干什么!   温浅慌乱之中一把抢下程斯刻的毛巾,团巴团巴塞进程斯刻的怀里,扣住人的胳膊将人转了一个圈,接着在程斯刻背上一推,把人推了出去。   程斯刻有些好笑地回头,不明白温浅在害羞些什么,结果就见温浅一个劲儿挥手赶他,程斯刻磨蹭着走出几步,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温浅。”他回头喊道。   一声嘹亮的名字叫出口,整个场子又瞬间安静了。   “你上半场都没给我加油。”程斯刻倒退着晃了几步,笑得嚣张又饱含着期待。   “下半场别再忘了,要不我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又开始骚了是吧~   ◇ 第96章 他们在草莓山巅接吻   轰地一声,整个场子再次炸开了,无数苦苦压抑却收效甚微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响在球场四处,跟一万个热水壶一起沸腾了一样。   温浅顶着一张快熟了的脸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江望,帮我看看旁边有没有地缝。”   江望颇有些心疼地瞥了温浅一眼,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觉得程斯刻喜欢的不是自己也挺好的……这也太骚了。   程斯刻把温浅的大衣整整齐齐在休息椅上叠好,下半场也就差不多开始了。   下半场一开始,程斯刻就展现出了势不可挡的势头,连下六分,分差一瞬间被缩小到四分。   场内迷妹们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天际,别说周冬冬已经叫得嗓子都快哑了,连江望这种斯文人也没忍住叫了两次好。   温浅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了,他从小就不爱运动,体会不到竞技体育的魅力。再加上工作之后,就更没有什么机会让他接触这类比赛,导致他此时此刻站在一群年轻的大学生中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些年轻孩子的呼喊是那么真实、那么热切、那么赤忱,仿佛能够击破一切成年世界的壁垒,直抵心脏,推动着他一起共振、一起沸腾,一起不讲道理地放肆。   束缚被解开,面具被揭下,心中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出口。   温浅几乎是不自觉地跟着呐喊,跟着像小孩子一样蹦跳、挥手、击掌,沉寂已久的心被久违地激活,心跳与肾上腺素一起飙升。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仿佛微醺一般,可温浅却觉得从未这么享受过,他好像彻底与周遭融为了一体。   在程斯刻又拿下一个两分的那一刻,温浅激动地尖叫着跟小胖拥抱在了一起……   回头想要讨个夸奖的程斯刻:……   一瞬间变得阴测测的程斯刻磨牙:千防万防,我竟然没防住你啊……   “温浅!”程斯刻又不想好好打球了。   温浅闻声跟小胖松开,看见程斯刻,于是开心地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程斯刻没说是什么事,但温浅直觉这事儿不是什么小事儿。   现在不是中场休息时间,一两句话的功夫比赛又要开始,时间以秒在流逝。   场子逐渐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温浅的身上,让温浅几乎喘不上气来。   “好不好?”程斯刻没打算放过他。   场边的裁判已经开始催促程斯刻,温浅望向程斯刻,小狗眼里的渴求做不得假。   裁判已经走到了程斯刻身边……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温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好。”他用尽全力大声喊道。   那一刻,过往近三十年所有的隐忍与收敛被轰然卸下,温浅不管不顾地答应了程斯刻。   尽管他不知道他答应了程斯刻什么,但就那一刻,不论是什么,温浅都想答应他。   因为,那是他的小狗。   小狗有特权,他鳯知道。   程斯刻跨越半场投进最后一个三分的那一刻,裁判吹哨,比赛结束。   场边所有人都拥了上去,程斯刻几乎一瞬间就被淹没在了人潮里。   温浅看着远处的人潮,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的少年,天生瞩目,仿佛就是为这种场面而生的。   肩膀被碰了碰,温浅回过头,是江望。   “花给你,你去送给他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一束向日葵被重新塞回温浅手里,温浅垂头望着手上的向日葵,又看了眼远处的人潮,程斯刻正被人围着抛弃又落下,少年爽朗的笑声响彻这一方天地。   温浅向前迈了一小步却最终还是回身朝场外走去,那是属于程斯刻的世界,他不想打扰,这一束花,就回家再送给他好了。   温浅的脚步在不自觉间加快,像是想要逃离什么,可有什么是需要逃离的呢?他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有点透不过气,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可这一次却并非酣畅淋漓的畅快,心脏一下一下地闷痛,像是夏日午后的阵雨,来的猝不及防,却足以让人淋得狼狈不已。   直到身后急促且带着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抱着花束的手臂被用力一拽,温浅顺着惯性转了半个身子,恰好面对着眼前追上来的人。   程斯刻气喘吁吁,却着急地开口:“怎么走了?”   程斯刻握得太紧了,温浅想松一松,但程斯刻却更用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我 ……我看你在忙,就想着先不打扰了。”温浅眼睫半垂,程斯刻看不清里头的神色。   刚刚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刚刚温浅明明已经……   程斯刻一口浊气提到胸口,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我不忙,也不怕被你打扰,我巴不得你烦死我。”   温浅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又闭上了,并没有接程斯刻的话。   程斯刻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低头看着这一束向日葵。   “这不是送给我的花吗?为什么不给我?”   温浅抿了抿嘴,轻声开口:“我看……很多人给你送了,你应该也不差这一束……所以……”   温浅偷瞄了一眼程斯刻,在程斯刻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讪讪闭上了嘴。   “温浅。”程斯刻这样叫他。   “我差不差你这一束,你不清楚吗?”   程斯刻的瞳孔闪过一丝愤懑与痛色,那是温浅不愿意看到的,他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视线,正不知所措时,却感到拽住他手臂的手用力一扯,他被程斯刻拉着往前踉跄了两步。   “你干嘛?带我去哪儿?”   程斯刻不答话,只用力扣住他埋头往前走。   他们在校门口打了个的,程斯刻把温浅塞进后座,自己上了车后就对司机道:“师傅,去琅珰山顶。”   温浅一听见琅珰山的名字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   琅珰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是当年他和印之遥一起起的,叫做草莓山。   草莓山顶……草莓山顶……   “师傅,停车!”温浅几乎是仓皇地扑到前排朝司机大喊,结果被程斯刻用力环住胳膊拉到自己怀里。   司机一时间有些犹豫,不明白后座这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程斯刻见状再次重复道:“听我的,开就是了。”   “程斯刻!”温浅快急疯了,他用力在程斯刻的怀里挣扎着身子,不管不顾地大喊程斯刻的名字。   程斯刻稍微放松一点,温浅得到放松的双手就开始发疯一般捶打着他的身体。   程斯刻一声不吭,将温浅用上十层劲儿的拳头全部接了下来,直到温浅的手指甲无意间划过程斯刻的脖颈,渗出皮肉的鲜血一下子刺入了温浅赤红的双眼。   温浅跟受了惊似的停下了动作,怔愣地望着程斯刻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小狗,小狗你怎么样?”温浅慌乱地用手盖住程斯刻脖子上的伤口,鲜血却从指缝间渗出。   温浅的眼里全是惊慌,眼泪很快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温浅摇着头,嗓音很快变得嘶哑,“怎么办啊,小狗,怎么办啊……”   直到温浅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程斯刻将温浅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温浅的后背。   “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小狗没事。”程斯刻感受着温浅剧烈颤抖的身体,心脏仿佛被钝器捶打,一下一下,几乎让他窒息。   “就一点小伤,待会儿就好了,真的,你信我。”   程斯刻轻声安抚着温浅,直到怀里人的颤抖逐渐平息。   司机在前头很有眼力见地轻声问程斯刻:“要去医院吗?”   “不用,就按照原来的线路开。”   到达草莓山顶的时候,温浅还无声无息地靠在程斯刻的怀里,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程斯刻抬手帮温浅轻轻擦去,接着拍了拍温浅的背,软声道:“我们到了,下车好不好?”   温浅在无言中睁开双眼,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熟悉的草莓山巅像是困住他的梦魇,他一直避如蛇蝎,可如今,他却再一次踏足此地。   程斯刻牵着温浅下了车,山巅的风好像一直这么狂妄地吹着,从未变过,温浅在风中摇摇欲坠,但他的身后始终有一个程斯刻。   程斯刻从车上拿下了温浅的大衣,给人披上。   温浅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到了这里,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任由程斯刻摆布。   程斯刻轻叹了一口气,一只手牵着温浅,一只手拿着那束向日葵。   曾经被印之遥的车撞开的栏杆早已修复好,甚至因为这里曾经出现过事故而层层加码。   程斯刻拉着温浅在栏杆边站定,深渊的风带着旷日持久的空荡亘古不变地呼啸着,温浅微微动了动眼珠,朝垂直而下的峭壁望下去,深不见底的深渊曾经吞噬过他最爱的那个人,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到这里,可现在,他站在悬崖边,却不得不面对那些被麻木掩盖的陈年旧疴。   他几乎是有些怨恨地看向程斯刻,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为什么要把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血淋淋的撕开,他也是人,他也会痛的。   “温浅。”他听见程斯刻这样叫他,可他突然不想听了,他觉得心好累。   他转身想要往外走,可刚走出一步却听见了程斯刻隐含痛苦的声音,他的小狗几乎是带着恳求地挽留他。   “我只是想把你的草莓山还给你。”   温浅的脚步一顿,就这么背对着程斯刻停在了原地。   “曾经的草莓山对你来说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像被果汁所浸润,沁人的,甜蜜的,可从印之遥走的那天开始,草莓园被锁了,草莓山对你而言再也不是甜的。”   程斯刻的声音被混在山顶呼啸的风声中,仿若染上了一丝悲意,温浅感到心脏又开始闷痛。   “你记得吗,小时候你告诉我,可以用草莓填补伤口。你有了满身无法愈合的伤口,而我是为你叼来草莓的小狗。”   温浅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一只小狗带着一身的伤,只为了给他带回来一篮新鲜的草莓。   程斯刻的脚步靠近,直到在他的身前站立,可他却没有抬头看一眼面前人的勇气。   “你记得我还有第三个愿望吗?”   在程斯刻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温浅答应了程斯刻三个愿望,而这第三个,程斯刻一直没有找他兑现。他直觉程斯刻会说什么,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他听见了程斯刻说:“我想做你一辈子的小狗。”   傍晚将至,山风更如张牙舞抓的鬼魅,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抽离。   在猎猎风声中,温浅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含着一丝迷茫与不确定。   “一辈子的小狗,是怎么样的?”   程斯刻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名为信仰的颜色。   他说:“一切终将过去,但他会始终在你身边,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在温浅闻言怔愣的那一刻,程斯刻吻上温浅的唇。   “小狗有特权,别推开我。”   程斯刻的嗓音沙哑,温浅浑身一震,下一秒他的唇角尝到了一丝咸味。   那不是他的泪水,是程斯刻的。   那一刻,温浅再也无法压抑欺骗自己,他用力回抱住了程斯刻。   天际的最后一丝余热覆盖山巅,将他们笼在一起,倒影合二为一,阴风轰然退去。   “我这样真的对吗?”   鼻尖厮磨间,程斯刻听见温浅带着鼻音问道。   程斯刻摇了摇头。   “小狗不知道对错,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只有你。”   温浅闭上了眼,眼泪肆虐而出。   他踮起脚尖,朝着喜欢的人而去。   他们在草莓山巅接吻。   ◇ 第97章 美死狗子了   从草莓山巅下来后,程斯刻把温浅送回了家,之后他非常自觉地先回了学校,他知道温浅一时还不知道怎样以一种全新的身份来面对他,这需要时间。   程斯刻这一辈子都火急火燎的,赶着长大,赶着明确自己的性向,赶着将一切情敌驱逐出自己的领域,这是他作为一只小狗与生俱来的天性,他们缺少安全感,所以更渴望控制欲。   但这会儿程斯刻真把人绑在了自己身边,倒是有那么些老神在在,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出来。温浅已经给他盖戳了,左右这人这辈子都得栽在自己手心里逃不开了,他便也收了收那些小狼狗天性,换做一副善解人意的温顺样貌。   程斯刻在心中暗忖,这一招欲擒故纵还不把温浅治得服服帖帖的!   温浅果然对他的善解人意表达了感激,甚至因为有些愧疚还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以示补偿。这就是意外之喜了,程斯刻死命压住不断想要上翘的嘴角,一脸大尾巴狼地跟温浅道别,显得自己多委屈多大度似的,就这么带着一个新鲜出炉的香吻飘飘忽忽地回了学校。   进寝室的时候,陈尔和江望一瞧见程斯刻那张春风荡漾的脸当即酸不溜啾地从鼻子里纷纷哼出一声。   “看来好事已成。”陈尔阴阳。   “竟然还舍得回来。”江望怪气。   留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周冬冬一脸迷惑:“什么好事儿,为什么不舍得回来?”   程斯刻挑了挑嘴角走了进去,放下了温浅送他的那一束向日葵,四处望了望问道:“有花瓶吗?”   陈尔掀了掀眼皮觉得有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寝室有花瓶这种东西?”   “我们又不是你,也没人送花。”江望接上。   程斯刻觉得好笑:“你们俩搁这儿讲相声呢?”   “什么时候抛妻弃子搬家啊?”陈尔颇有些心酸地摇摇头。   “那怎么也得大二了,这学期都快结束了,肯定住到底。”程斯刻回答。   “哟,还算对我们有些余情,没拍拍屁股说走就走。”江望又接上了。   程斯刻简直被这两人堵得没话说,只好薅过站在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周冬冬。   周冬冬被程斯刻锁着脖,艰难开口:“刻哥,他们俩都说你今天出去回来就不是单身了,可我瞧着你不是跟着浅哥出去的么,你这么小他就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啦?”   程斯刻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脑回路这么清奇的选手,憋着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你才大一诶?”   周冬冬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大一怎么了,我哥二十岁的时候就有童养媳了呢。”程斯刻开始胡说八道唬小孩子玩。   周冬冬一脸凝重:“你们家连这个都有传承呐?”   “那不挺好的么,包分配多香啊。”程斯刻煞有介事。   江望忍无可忍地扔了一个抱枕到程斯刻脑袋上:“差不多得了,别骚死你。”   “诶对了,你们那个心理社是不是有一个叫林思取的,他今天来找你了,我说你没在。”陈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对,跟冬冬似的,挺有趣一小孩。”程斯刻笑着点点头。   “他上来就问程学长在不在,不是我说,他不知道这是大一的宿舍么,而且他竟然不认识你?他不上网的么?”   “人新生大会的时候发烧了没来,平时也不逛学校论坛,不认识我也正常。”程斯刻耸耸肩。   “那你就这么欺负人小孩,占人家便宜啊。”陈尔一言难尽地看着程斯刻。   “我那天就是一时兴起逗了逗小孩玩,没想到他竟然对此深信不疑,得我改天找他说说吧。”程斯刻后知后觉的起了点良心。   结束寝室谈心后,程斯刻给林思取发了条微信,问他找过来有什么事儿。   林思取的消息回复地很快:“学长,我记得你那天跟我说过,你哥哥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对吗?”   程斯刻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在心理社跟林思取遇见的时候提了一嘴,这也怪不得他,他一提起温浅就忍不住想吹牛逼。   “是啊,怎么了?”   “我……我想去找他看看,你看方便吗?”   程斯刻看着信息倒没有多意外,他能看得出来林思取多少应该是有问题的,但当事人自己不说,他也不好戳破。   但既然人主动愿意接受治疗,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儿。   “当然可以,我这周末回家的,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找我哥吧,我让他把时间空出来。”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隔着屏幕程斯刻都能感受到林思取的开心。   他纠结了片刻到底要不要告诉林思取他其实不是学长的事儿,但转念一想,刚在人心里塑造了可靠的形象,转眼就说自己骗了人家,也不像那么回事儿,遂放弃了。   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下去,也未尝不可。   周六一大早,程斯刻就带着林思取直奔浅声心理诊所。   其实昨晚程斯刻就想回家了,但听说温浅昨晚跑林樾家喝酒喝醉了直接睡在了林樾家,遂憋屈地在寝室又呆了一晚。   半夜的时候程斯刻接到了林樾的消息。   “恭喜得偿所愿。”   林樾是最早知道程斯刻心思的人,也是温浅最好的朋友之一,眼见着这两人真的在一起了,感慨之余也是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   程斯刻微挑嘴角:“多谢林哥。”   “不用谢我,你还是考虑一下怎么跟王高山那个二愣子说吧。”   程斯刻:……   “我能选择先不说么?”   “可以,但哪一天被发现了被打死你别怪林哥不帮你。”   程斯刻讪讪放下手机,认真开始思考在林樾眼皮子底下把王高山做掉的可能性。   程斯刻和林思取到心理诊所的时候,温浅已经在诊室里头了,他听见动静从里头出来,看见程斯刻和林思取还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前台都还没来呢?”   程斯刻手一抬指向林思取:“他说想尽早来看你。”   六点多就被程斯刻的电话从睡梦中吵醒的林思取:……???   “是……是我迫不及待来看您。”林思取硬着头皮笑答道。   温浅走上前亲热地揽过林思取,回头偷偷觑了程斯刻一眼,那意思是你小子又欺负同学。   程斯刻冤枉死了,他不就是想早点见到温浅嘛,作为一只小狗他这么想有什么错。   程斯刻不服气地上前分开了温浅和林思取,一只大手揽过温浅的腰朝诊室里走,边走边跟一脸疑惑地林思取交代道:“稍等哈,我跟我哥说两句话。”   说着把温浅带进了诊室,一把关上门,将人圈在了门和自己的胸膛中间。   程斯刻地气息就这么强势地入侵了温浅的所有感官,让人微微脸热。   温浅尝试着推了一把程斯刻的胸膛,结果没推开。   “你干嘛?”他压低了声音急道。   “你一点都不想我。”程斯刻委屈巴巴地微微低下头。   温浅疑惑:“我哪里不想你?”   “我们明明在一起了!”程斯刻脱口而出,结果被温浅一把捂住嘴巴。   “轻点!这门隔音不咋样。”   程斯刻趁温浅不防备在人的手心舔了一下,结果就见温浅跟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斯刻觉得很无辜,这怎么了吗,他们都在一起了!瞧瞧温浅这一脸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样!   程斯刻委屈死了:“你都没有每天给我打电话,昨晚还跑去林哥家喝酒彻夜不归!”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跟你发消息啊!而且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程斯刻逼近温浅,看看他能编出什么花来。   “昨晚……昨晚……唔。”   温浅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程斯刻竟然趁他不注意亲他!学坏了,真是学坏了!   程斯刻偷到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心情好了些,大度地打算不跟温浅计较。   “温浅。”温浅在回味之中听见程斯刻叫他名字。   “叫哥。”   “温浅。”   温浅:……算了孩子大了教不起了。   “干嘛?”温浅自暴自弃问道。   “你逃不掉的。”程斯刻嘴角扯出一抹坏笑,一只大手揉乱了温浅的头发,这才退开一步,双手插兜就这么笑看着眼前的人。   温浅从门上站直身子,竟然十分不争气地感到有些腿软,什么逃不掉,怎么个逃不掉,如何逃不掉……不是吧,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被小年轻这种骗小姑娘的话给撩到,温浅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避开程斯刻的眼神打开了诊室门,林思取还等在外面,听见动静好奇地朝他们看过来。   程斯刻心情颇好地从里头悠哉悠哉走出来,对林思取道:“进去吧。”   林思取看了一眼仿佛被勾了魂的温医生,好奇问道:“温医生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程斯刻闻言也朝温浅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没什么,温医生想象力有些丰富。”   “温医生在想什么?”林思取求知欲爆棚。   程斯刻揽过林思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这就不是你一个小孩该问的了。”   “咳咳咳。”   温浅突然爆发出剧烈地咳嗽声,他顶着通红的脸一把从程斯刻手里救下一脸懵的林思取,带人进了诊室砰一声带上了门。   程斯刻在外头耸耸肩,一脸得意地笑着。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现在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另外,新开了一篇预收《折角》,讲的是混混攻和瞎子受,题材涉及前世今生,重生救赎,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帮忙点一波收藏!   ◇ 第98章 我和温浅结婚你坐主桌   从那一天之后,林思取也成为了浅声心理诊所的常客,温浅帮林思取的病情控制得很好,这小子后来胆子大了,甚至自己瞒着父母办了休学。   程斯刻问他不想学法想学什么,他说想学导演,他最近很喜欢一个纪录片导演叫做祁迹,想着如果能拜入他的门下该有多好。   程斯刻虽然不怎么看纪录片,但也多少听过祁迹这个名字,很年轻很有才的一个导演,已经在国际上获了许多知名的大奖,他好像也是南淮人。   林思取兴奋道:“他最近正在拍摄一部有关于抑郁症人群的纪录片,目前正在筛选对象,你觉得我行不行?”   程斯刻闻言微微皱眉,不太认同:“配合拍摄纪录片就需要你讲述自己以往的过往,这是你的私事,你确定你可以接受吗?”   “祁导说了,这次拍摄更聚焦于抑郁症患者的状态,不探究每位患者的过往,我觉得应该没事。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通过这次机会接近他,换取一个实习的机会。”   程斯刻挑眉,心说这小孩看着傻不愣登的还知道耍小心机呢,但看他一脸认真笃定,也就不再过多劝说,只让他自己想好。   后来林思取跟他说,他在祁迹来他们学校演讲那天,在大太阳底下等了祁迹两个多小时,终于把祁导一颗心给捂化了,祁导允诺他一个进入工作室实习的机会。   连温浅也发现了林思取的状态一天天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孩现在在祁迹手底下做事,颇有些羡慕。   “你羡慕啥?”程斯刻有一次等林思取走了之后,从背后抱着温浅皱眉问道。   “祁迹,那可是祁迹诶,我最喜欢的纪录片导演,小思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竟然去迹芜实习了。”温浅兴奋道。   程斯刻闻言撇撇嘴,不是很乐意:“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这么羡慕。”   “诶呀你不懂,你不知道祁迹的纪录片拍的有多好!”温浅懒得跟程斯刻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掰扯。   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酸不溜啾道:“前有池砚舟,后有祁迹,你喜欢的人怎么这么多!”   温浅闻言有些好笑地抿了抿嘴,在程斯刻怀里转了个身,用手托着程斯刻的脸把人挤成一个嘟嘟嘴,柔柔地安抚道:“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程斯刻想生气……但有些气不起来,别别扭扭地不看温浅,结果下一秒嘴唇被温热的柔软轻轻一贴。   他几乎能看清温浅的每一根纤长的睫毛,扑扇着在他心间撩起一阵飓风。   温浅就知道怎么吃死他!   期末考之后,程斯刻的大一也就这么结束了。   暑假的时候程斯刻还和于其其等一众高中同学聚了聚,于其其的高考并没有像中考一样拥有超常发挥的好命,最终上了本地的一个双非一本,但于家父母也算是满意,反正他们家不差钱,于其其以后左右也是要继承家业的,书读的怎么样也不重要。   于其其见到程斯刻很是激动,刻哥长刻哥短的叫着,程斯刻几乎要产生错觉。   “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失散在外的兄弟?”程斯刻颇有兴味地问道。   “怎么说?”   “我室友,一个叫周冬冬的,跟你长得也像,性格也像,你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于其其闻言警钟大作,醋意横生:“那个人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了吗刻哥?”   程斯刻摸了摸于其其的脑袋,暗藏玄机地撂下一句:“你要是再看不清我喜欢的是谁,那你这位置估计也难保了……”   于其其一段时间没见程斯刻,哪里知道程斯刻这是明着发骚,还傻傻很天真地问道:“不是月姐么?”   程斯刻糟心地白了于其其一眼,心说你们两兄弟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明白人。   “我谈恋爱了。”程斯刻双手一叉,轻轻咳了下。   于其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无言地啊了一声。   “跟乐月没关系,”程斯刻先行打住了于其其想要脱口而出的不靠谱猜想。   “那谁啊?”   程斯刻就等着于其其这么一问呢,他煞有介事地用手搭了搭嘴唇,这才慢悠悠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温浅。”   “温浅……温浅是……”于其其心说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下一秒,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程斯刻。   “谁???温浅???”   “你哥?”   程斯刻深沉地点了点头。   于其其震惊过后,就拿手搭上了程斯刻的额头,喃喃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程斯刻拿下于其其的手,觉得这人真是大惊小怪。   “有那么震惊么?我跟我哥又没有血缘关系,谈恋爱不是很正常?”   “可……可是……”于其其还想垂死挣扎,被程斯刻打断。   “再说了,我从小就喜欢我哥,我暗恋这么多年还不允许我得偿所愿了是怎么的?”   “你……你……”于其其又听闻了一重大秘闻,几乎快要丧失语言功能了。   “再再说了,温浅这么多年都没谈恋爱,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于其其一脸空白地接道。   “因为他发现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行!”程斯刻一脸坚毅地下结论。   “所以!我和温浅在一起是客观的,正确的,必然的,符合科学发展规律的。”   程斯刻一锤定音。   半晌,于其其双目失神地开口:“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主动来找我吃饭?”   程斯刻拍了拍于其其的肩,感慨道:“被你发现了,其实我就是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那我挺荣幸的。”于其其艰难道。   程斯刻拍了拍于其其的胸脯,心满意足。   “以后我和温浅结婚你坐主桌。”   程斯刻去找于其其骚了一把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敢告诉温浅,温浅顾虑多,深怕这件事儿对程斯刻影响不好,几次三番地跟程斯刻耳提面命,让他先不要对外声张,却不想程斯刻背地里这说书的副业都快开张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暑假,温浅的病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天天呆在温医生诊室外的那个男孩跟温医生好像是在谈恋爱。   连池砚舟有次都没忍住朝温浅八卦了一下,结果这人耳朵不好,说话喜欢用喊的,差点喊得整栋楼都听见了。   “听说你和程斯刻在谈恋爱?”   温浅头痛地捂住池砚舟的嘴,哀莫大于心死地问道:“又是程斯刻跟你说的?”   “他说让我跟你少聊会,他急着跟你出去约会。”   温浅:……   “患者不要探究医生的私生活。”温浅轻咳了一声。   “我可没有要探究你的私生活,我这耳朵都快半聋了都没挡住程斯刻一定要告诉我的决心。”池砚舟耸耸肩,表示很无辜。   温浅头疼地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该拿程斯刻怎么办啊……   而从暑假到来之后,程斯刻几乎就长在了心理诊所里,一天到晚每时每刻地黏在温浅身边,跟张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温浅没病人的时候他就门一关缠着温浅一下要抱抱一下要亲亲,要是温浅来病人了,这人就拿个手机往温浅的诊室门口一坐,跟守门似的直到病人出来。   池砚舟好几次从诊室出来都能看见程斯刻目光灼灼犹如实质的眼神,一次实在忍不住感慨道:“你们年下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吗?”   程斯刻收了手机从凳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瞥他一眼摇摇头:“不是年下谈恋爱都这样,是温浅的小狗谈恋爱才这样。”   “你蛮会玩的啊……”池砚舟心说这还玩起角色扮演了吗?   程斯刻知道池砚舟理解歪了,但他就不戳破,只撂下一句:“以后你碰见了就知道了。”   而至于池砚舟后来真的被程斯刻一语中的,碰上了一只傻狗,那也就是后来的故事了。   大二开学之后,程斯刻彻底从寝室里搬出来回了家。   温浅看着程斯刻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的东西往主卧搬,感到一阵无语。   “其实你也不用都往主卧搬吧?”温浅小声道。   程斯刻收拾的动作一顿,不解地望向温浅。   “我的意思是,万一我们俩吵架了,其实你也可以去隔壁睡……”温浅的声音随着程斯刻迅速下沉的脸色弱了下去。   “我以为哪怕是你的小狗犯错了,你也只会让他睡地板……”程斯刻顶着一张怨念的脸开口。   “那其实我睡隔壁也行……吧?”温浅偷瞄了一眼程斯刻彻底黑了的脸咽了口口水。   “我就一句话,你睡哪,我睡哪,你想撇了我,那不能够。”程斯刻说着,愤愤朝衣柜里挂了几件衣服。   结果下一秒又停下了动作,温浅站在程斯刻背后看不清程斯刻的表情,只道程斯刻的肩膀开始一耸一耸,不一会儿,强忍住的哽咽声传来。   温浅大惊,连忙跑到程斯刻的身边,见小狗果然背着他偷偷抹了眼泪,一张脸哭的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   这把温浅心疼坏了,赶紧将这一米八几地大高个抱进怀里哄了又哄。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让小狗伤心了。”   “那你……”程斯刻哭得一句话都说不顺,“还要跟我分开睡么?”   “不分开不分开,说什么都不分开。你别哭了,原谅我,好不好?”   程斯刻的脑袋靠在温浅的肩膀上,一双大手紧紧回抱住温浅,半晌,才好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温浅满怀愧疚之心地拍着程斯刻的背,自然也就看不见在某些地方,有些人的眼眶里早已没有泪意,那微挑的嘴角明晃晃昭示着一只小狗的野心。   【作者有话说】   哦对,忘了介绍了,林思取是另一本已完结的《病入心荒》里头祁迹和时与安的弟弟,另一本是都市年上甜宠风格的哈,感兴趣的宝子也可一看!   ◇ 第99章 哥哥,你什么意思?   被程斯刻诓着一起睡的后果就是温浅能感受到程斯刻日益蓬勃生长的念想。   程斯刻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对温浅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他有贼心没贼胆,所以之后都是自己躲到卫生间去冲冷水。   夏天冲这么一次两次还好,入秋之后天气转凉,程斯刻再这么冲冷水就容易感冒。   程斯刻白天的时候当着温浅的面打了两个喷嚏,当下就被温浅抓了现行。   “你感冒了?”温浅狐疑地看向程斯刻,将手朝程斯刻探去感受了一下额头的温度,但并没有觉得热。   “没感冒。”程斯刻觉着鼻子有些痒,但看着温浅担忧的眼神硬生生熬了下来。   “你这几天冷水冲多了,这都什么天气了,还冲冷水,你不怕感冒呢?”温浅有些生气。   程斯刻闻言,默默在心里吐槽,我怕感冒但我更怕憋死自己啊。   程斯刻回想了一下自己每天憋憋屈屈的的行为,心酸到不行。   “那我也没法子啊,你到现在也不让我靠近,我能咋办?”   温浅:……这话他怎么接呢。   程斯刻给自己越说越委屈:“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就是火气大嘛,容易上头,我不冲冷水的话根本就是无解。我总不能每次都……”   程斯刻话没说完,就被温浅堵住了嘴巴。   ”行了行了,知道了。”   温浅心说这事儿的症结还出在他自己身上,但是他现在……确实还是有点迈不过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反正你就别冲冷水澡就对了。”温浅干巴巴的下达命令,接着在程斯刻一脸怨念的表情中火速逃离。   但是真到了晚上程斯刻又开始在被窝里顶着一张酱色的脸无言望着他的时候,温浅想哭的心情都有。   狗子是真的挺能给他找事儿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左右是不能放程斯刻再去冲冷水了,体罚都没这样的。   程斯刻无言回头,憋得一脑门青筋,难以言说地看着温浅示弱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千回百转,温浅的身体瞬间被叫麻了一半,牵住程斯刻的手都差点松了劲儿。   “你放过我吧温浅。”程斯刻肉眼可见的痛苦。   温浅心想到底是谁放过谁啊……   ……   ……   理智回笼的后果就是尴尬如影随形粉墨登场。   程斯刻的脸上犹泛着红,他一声不吭地坐直了身子。   温浅跟着程斯刻坐起身子,他看似神色自若,其实心里头没比程斯刻好多少,但他想着自己好歹年长程斯刻这么多岁,这多出来的十年米也不是白吃的,哪能还跟毛头小子似的激动得不行,他也是要脸的!   因此他强装镇定望向程斯刻,装作身经百战的情场老手,十分“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你要冲澡吗?”   程斯刻的眼神胡乱飘着,就是不敢直视温浅。   “我……我去冲一下吧。”   如今的程斯刻生理心理都遭受了极大的冲击,此刻他只想找个角落将自己埋起来,因此不等温浅答话,这人逃也似的朝卫生间去了。   温浅在后头无奈喊着:“那你别冲冷水啊。”   等到热水冲刷过身体,程斯刻才长吐一口气,单手撑住了冰凉的墙壁。   程斯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他没想到这点感觉能差这么大。   或是因为那个人是温浅,只因为那个人是温浅,换了谁都不行。   程斯刻洗着洗着突然无声笑了出来。   他说不上来什么玄妙晦涩的描述,他就是觉得自己仿佛被飘飘忽忽捧到了云端,每一步都踩得软绵绵得不太结实。   他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冷静了一会儿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疯了……程斯刻拿此刻的自己毫无办法,他好像高兴得有些脑子不太正常。   他无声在冲刷的水柱中挥舞了几圈,又在狭小的淋浴间来回转了几圈,最后一不小心将水呛进了喉管,边笑边使劲咳嗽了几声,但就这样也没能阻止得了他压抑不住的笑意。   小狗的万里长征又迈出了一步,他甚至想出去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因为得瑟得过了头,就导致这个澡洗的有点久,等到程斯刻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温浅坐在床边等得望眼欲穿。   他看程斯刻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狐疑地问道:“你在里面干嘛了?”   程斯刻有些莫名:“冲……冲澡啊。”   “只冲澡?冲澡冲了这么久?”温浅眼里满是怀疑,“你不会又背着我在里头又……”   程斯刻几步上前堵住了温浅的嘴,有些无语道:“我要是一次只有这么点时间你是不是才应该感到忧心。”   “我……我有什么好忧心的……”温浅清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程斯刻在里头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不是白做的,这会儿脸皮也厚回来了气场也找回来了,他就这么光着膀子黏黏糊糊朝温浅身边一坐,凑近温浅道:“哥哥,你……”   温浅瞥了程斯刻一眼迅速收回眼神,屁股一挪拉开了与程斯刻的距离,他明白程斯刻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大可不必。”   “别介啊,你憋着不难受啊?”程斯刻不死心跟着挪了挪屁股。   “我好得很。”温浅直视前方,表情坚毅。   “礼尚往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程斯刻没放弃。   “我喜欢单方面付出。”温浅敬谢不敏。   啧,怎么不开窍呢,程斯刻磨牙,他刚想再开口劝说,结果就见温浅飞速爬到了床里头,一下出溜到被窝里笔直地躺好了。   “该睡觉了。”温浅闭上眼睛安详道。   程斯刻在心里捶胸顿足,没法子关了灯,跟着温浅躺到被窝里。   程斯刻在被窝里磨磨蹭蹭悉悉索索地蠕动了一会儿,一双大手重新环过温浅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拥着。   温浅背对着程斯刻装死,身后程斯刻胸膛里的心跳猛烈地都快要把他震晕床了。   他听见程斯刻凑近了他的耳朵,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   “哥哥,下次……”   什么下次?他听不懂,温浅闭着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乱颤。   程斯刻犹不满足地设想着未来的和谐生活。   温浅忍无可忍,顶着一脑门的官司,一脚把躺在外侧的程斯刻踹下了床。   “再废话就去给我睡沙发。”   程斯刻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重新爬上床,抱着温浅不动弹了。   他看着温浅坚毅的后脑勺,心里琢磨着这人这么害臊可不行,迟早得让温浅松口着把这个口子给他开了。   因为心里有事儿,程斯刻迷迷糊糊直到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不出意外地醒不过来了。   他在迷糊中能感受到温浅先他一步起了床去了卫生间,他翻了个身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打算重新陷入梦乡,可下一秒,他听见了从卫生间传来的一声震天的怒吼。   “程斯刻!”   程斯刻浑身一震,下一秒一个不小心直接滚下了床,他迷瞪地从地上坐起来睁开眼睛,结果就见温浅怒气冲天地从卫生间里冲出来。   “瞧瞧你干的好事儿!说你是狗你还真敢咬啊!”温浅怒发冲冠,看着程斯刻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程斯刻被吼得浑身抖了抖,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到温浅的脖子上的五颜六色……   程斯刻:……   程斯刻: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温浅能信么……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程斯刻脑子一抽,问出了一句虽然很实在但基本等于找死的话。   “那我还能……”   话没说完,温浅的一张脸拉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程斯刻被温浅一巴掌扇出了主卧。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悠着点……   ◇ 第100章 缠人的程斯刻   浅声心里诊所的一楼沙发区里,温浅捧着杯养生的红枣枸杞茶,一脸安详地闭眼静坐着,看起来超然脱俗马上就要就地飞升。   俞鱼捧着刚泡好的咖啡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了沙发区,他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薄衬衣,又瞅了眼温浅身上的高领羊毛衫,深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体感出现了问题。   将近二十度的天气,已经需要穿高领了吗?   俞鱼凑近观察了一下安静祥和的温浅,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温浅闭着眼睛也不妨碍他判断周遭气流的变化,只见他虚空一抓,精准地抓住了俞鱼作恶的手扔到了一边,缓缓睁开了眼睛。   “闭着眼睛也看得见呢,神了您嘞。”俞鱼一屁股坐在温浅身边。   “被程斯刻练的。”温浅平静道,不想提起被程斯刻如影随形的日子,现在谁靠近他三步以内他都能迅速发现。   “不是我问一下哈,您是怎么想的,在快二十度的天气,穿一件高领。”   温浅忍受着已经在体内逐渐蒸腾的热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体冷。”   俞鱼闻言狐疑地扫了温浅,不怎么相信地开口:“你体冷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又不跟程斯刻一样,跟我睡一个被窝。”温浅话音一落,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什么,瞬间打了个牙磕,心里默默期待俞鱼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但天不遂人愿,下一秒只见俞鱼提高了嗓门,在温浅耳边大吼:“什么?程斯刻还跟你睡一个被窝?你……你们……”   温浅有些慌张,他强装作无事发生,理直气壮道:“怎……怎么了,你又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睡一个被窝怎么了?”   “你……我……”俞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结果越想越不堪入目,俞鱼缓缓转过头看向温浅,压低声音问道:“那你们……那啥了么?”   “什……什么?”温浅清了清嗓子,半边耳朵全红了,眼神四处乱飘。   俞鱼一见温浅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儿,就道大事不妙……心说我方白菜不保。   温浅瞥了一眼俞鱼一脸捶胸顿足的表情,就知道人想多了,嫌弃地拍了一把俞鱼的脑袋,里头净塞些黄色废料。   “想什么呢,没到那一步。”   “那到哪一步了啊?”到哪一步也不行啊,我精心浇灌的大白菜!   “就……就……诶呀你管我到哪一步呢,管好你自己吧。”温浅回想了一下昨晚的场面,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道。   晚上睡前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温浅打了两个喷嚏,程斯刻听见动静十分警觉地朝他看过来。   “怎么打喷嚏了?太冷了?”程斯刻摸了某温浅的脑门子,没感觉体温多高,疑惑道,“应该不会感冒吧?你今天可是穿着高领啊。”   温浅闻言白了程斯刻一眼:“还好意思说?”   程斯刻长手一伸抱住了温浅,拿脑袋在他脖颈使劲儿磨蹭,黏黏糊糊道:“你皮肤太白了,我其实没用多少劲儿,他自己就红了。”   “合着这事儿怪我呗?”温浅想把程斯刻的脑袋推开,但根本推不动。   “怪我怪我,我下次一定小心。”程斯刻认错认得毫无障碍,顺便暗戳戳将下一次提上了日程。   温浅觉着头有点痛,不知道是真的感冒了还是被程斯刻气疼的。   等到两人关了灯躺下之后,程斯刻从背后抱住了温浅。   这狗嘴里念叨着温浅手脚太冰了,把温浅整个人都牢牢捆在自己的怀里,美其名曰帮温浅暖一暖。   温浅想到昨晚他还头皮发麻呢,程斯刻贴他太近了,他有些受不住的脸热,想挣扎着从程斯刻怀里逃出来。两人这么来回打闹一番,自然就把一些火气从年纪轻轻刚刚食髓知味的程斯刻体内撩了出来。   ……   ……   程斯刻经历的事儿左右也就那么几次,这会儿他抱着怀里的温浅心满意足的,十分激动得地拿他的大脑袋在温浅的脖颈处蹭了蹭。   温浅用空着的那只手恼羞成怒地拍了一把程斯刻的背:“激动个什么玩意儿!”   程斯刻委委屈屈地哼唧了一声:“那这也不怪我啊,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嘿!这完蛋玩意儿还会倒打一耙!温浅拍了程斯刻的额头。   “哥,”程斯刻一声哥转了山路十八弯个调,温浅的身子瞬间被叫麻了半边。   温浅心想你是祖宗,我忍你!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到最后实在没忍住飚了句脏话:“你tm能不能学会一下控制啊,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还!”   程斯刻表情一顿,颇有些无辜:这能怪我吗?你就躺在我旁边,我要一点想法没有我还是男人嘛?”   你还挺理直气壮?……   温浅深吸一口气,用尽自己这辈子的耐力忍住了想要扇程斯刻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在此刻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老中医的话,他至今记忆犹新。   而如今,温浅看着眼前一脸兴奋仿佛还能出去跑铁人三项的程斯刻,含泪心想,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而程斯刻犹不放过他……   ……   从迷路乱中回过神智,温浅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颇有些衣衫不整的意思,程斯刻垂眸那一刻刚想要有所行动,就见温浅唰地一下拉拢了自己的上衣。   程斯刻:……   程斯刻颇为怨念地望着温浅,无声谴责着他的不识情趣,被温浅尴尬着一张脸无视了。   温浅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即一个翻身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就露出一双眼睛巴眨巴眨望着程斯刻。   “该睡了。”温浅闷在被子里轻声道。   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哼哼唧唧不乐意道:“用完人了就往被子里一窝,温浅你真是太过分了。”   嘴上说着,身子却还是诚实的跟着出溜一下进了被窝,程斯刻转身把温浅从被卷里头剥出来,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诶,这两周思取怎么都没来,他之前不是都很准时的吗?”两人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温浅问道。   程斯刻闻言也有点奇怪:“他虽然休学了,但是心理社还是经常来的,但最近几周都没看见他,我打过他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温浅有些担心,林思取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从之前的诊疗之中他也知道了林思取和父母不和的事情,听见孩子失去联络了还是有些担心。   “我明天再打个电话给他,不行我去他家找找他,之前他在心理社留过家庭住址。”程斯刻轻轻贴了一下温浅的后脖颈,安抚道,“你别担心。”   “嗯,”温浅知道程斯刻心里有数,也不再多想。   直到第二天下午,程斯刻终于拨通了林思取的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那个男人自称是林思取的哥哥。   那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程斯刻,林思取一周前自杀未遂,如今正在住院。   程斯刻一惊差点没握住手机,直到对方表示林思取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才逐渐放下心来。   程斯刻抹了下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而再见到林思取时,已经是将近大半个月后,程斯刻看着打开诊室大门的三个人,嘴角一抽。   【作者有话说】   又来……连续两天了哈哥……   ◇ 第101章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见林思取的那天凌晨,温浅不幸感冒了。   这也都怪程斯刻,这孩子开了荤之后彻底放飞自我,每天缠着温浅这样那样,温浅不堪其扰又抵挡不了,被程斯刻哄哄骗骗得也就什么都答应了,可天气日益变凉,两人再这么胡作非为就容易中招。   程斯刻一大早无意间摸到了温浅滚烫的额头瞬间被吓清醒,他把迷迷糊糊的温浅叫醒给人量了体温。   三十八度五,高烧了。   程斯刻急得在房子里头乱窜,来回跟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接着冲到衣柜前开始给温浅找衣服,温浅掀开一只眼皮,瞅见程斯刻的动作,哑着嗓子叫了两声程斯刻的名字,阻止了程斯刻。   程斯刻回过头,迅速走到温浅的身边,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温浅的脸颊,给人降了降温。   “还是要去医院,我们起床好不好?”程斯刻试图跟温浅打商量。   但温浅对待医院深恶痛绝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去医院,家里有退烧药,吃了就好了。”   “你别犟。”程斯刻还是担心温浅。   “没犟,真的,你信我,我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吗?”   程斯刻拿扭着头不看他的温浅没有办法,只能去客厅找了退烧药给温浅喂了下去。   “你要不要再上来躺会儿,还早呢。”   周末没课,以程斯刻的习惯,他一般会跟温浅睡到七点半,而现在才刚六点。   “行,”程斯刻也想抱着温浅,他想离温浅近点。   他刚迈上一只脚,结果就见温浅那沙哑的嗓子忽然突破极限嘹亮地嚎了一声:“不行不行,你别上来了,我这会传染的,你别跟我睡一起了,去睡隔壁吧。”   程斯刻一听立刻垮了一张狗脸,他迅速把自己挤上床边,对温浅的话不为所动。   温浅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没推动,有些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这大人也没多听话,”程斯刻倒进被窝,把被子再给温浅掩了掩,“让你去医院你不是也没去。”   温浅被堵得没话说,脸都气红了,程斯刻见状揉了揉温浅的太阳穴,安抚道:“放心啦,我身强体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种小感冒也不传染人。”   “越是你这样的,越是病来如山倒,你懂不懂。”温浅烦死程斯刻有主见的样子了,还是小时候好骗。   “我懂,但是我更懂我不可能在你发烧的时候离开你,你懂不懂我呢?”程斯刻轻声反问温浅。   温浅语塞,换了程斯刻生病,他确实也不可能离开他。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睡觉。”温浅翻身背对着程斯刻,感受着自己不合时宜加速的心跳和愈发滚烫的额头,心道怎么这样都像是被撩了一波,程斯刻最近说话真是越发会戳心窝子了。   程斯刻在睡前鸡贼地关掉了温浅七点半的闹钟,这就导致两人睡醒已经到了正午。   温浅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到身上出了一声的汗,额头已经没有清晨那么烫了,浑身黏糊糊的并不舒服,很想去冲个凉。   他微微一挪动身子,程斯刻就醒了过来。   “怎么了?”   “我想去洗个澡,浑身上下都是汗。”温浅的声音还发着软,听在程斯刻耳畔痒痒的。   “不行,洗个澡等下二次着凉了。”程斯刻很想伸手挠一挠耳朵,嘴里依旧冷酷拒绝道。   “不会,我冲热水,很快出来。”温浅举起三个指头保证道。   程斯刻那温浅一点办法都没有,反正他的话温浅是不会听的。   “那你快点,我在门外等你,不许超过十分钟。”程斯刻给手表计了个时。   温浅见状无语地看了程斯刻一眼,接着在程斯刻冷酷无情的眼神中拿着换洗衣服迅速窜进了卫生间。   十分钟一到,程斯刻准时在门口砰砰砰地砸门,嘴里大声叨叨:“怎么还不出来呢,十分钟了,再不出来又要二次感冒了,你再不出来我推门了啊。”   “我穿衣服呢,你别进来。”温浅沙哑的嗓子被程斯刻逼得都好了不少。   程斯刻闻言撇撇嘴,不是很乐意道:“害羞啥呢,摸都摸过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下一秒,砰的一声,一条毛巾被砸到门上,是温浅无声的问候,程斯刻乖乖闭了嘴。   温浅下午还要坐班,虽然程斯刻在他耳边念叨了一万次乖乖在家养病得了,但还是挡不住温浅的一腔责任心。   况且下午鳯林思取要来,温浅已经从程斯刻那里听到了小孩自杀未遂的消息,十分担心他,也迫不及待要了解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思取推开诊室大门的前几分钟,程斯刻不幸打了两个喷嚏,被温浅抓住好一顿数落。   “都说我感冒了,还非要跟我挤着睡,现在好了,一个都没逃掉。”温浅埋怨道。   “我不管,不跟你睡我睡不着。”程斯刻头一扭耍无赖。   “惯的你。”温浅拿程斯刻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见门外林思取咳嗽声时,温浅一只手精准地朝程斯刻砸了过去,把人嘴巴给捂上了,程斯刻颇为怨念地看着温浅,满心满眼的不乐意。   “温医生,我是思取,方便进来吗?”林思取的声音响在门外。   温浅收回手,又朝程斯刻做了个嘴缝拉链的动作,无视了程斯刻委屈巴巴的眼神,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门外三人的样貌都被程斯刻收入眼底时,程斯刻的小狗警报再一次呼啦呼啦大作,紧急程度跟池砚舟那次来不相上下。   林思取的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看上去整体状态尚可。一个高大身着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林思取的侧后方,半张俊脸被光影一打,程斯刻几乎怀疑进来的是个跟池砚舟一样的明星。   而另外一位一头微卷长发挑着意味深长笑意的漂亮男人,程斯刻抽了抽嘴角,不才他从温浅的口中听到过不下十次。   祁迹,林思取的老板,温浅最喜欢的纪录片导演……   祁迹诶!温浅念叨他念叨得程斯刻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百闻不如一见,这人长得……当导演真是可惜了,这到底是什么祸国殃民的长相。   温浅喜欢这一挂的吗?还是喜欢他身边那个成稳儒雅型的?   这一个有阅历,一个有名气,他程斯刻啥都没有!这还得了!   程斯刻有些站不住了!他收回目光紧盯着温浅的眼神,深怕从温浅的目光里看到一丝疑似欣赏心悦的眼神,好在温浅还算是端得住他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没有立刻对着祁迹开始犯花痴。   那边林思取开口打了个招呼:“程学长?”   温浅闻言偷偷白了程斯刻一眼,心说你骗小孩要骗到啥时候,人家长都在这儿了。程斯刻撇撇嘴,心说不是没找着合适的时机么,林思取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思取你来找哥……”程斯刻卡了卡,换了个称呼,“来找温医生啊。”   程斯刻迎上前两步,问道:“这两位是?”   林思取抬手开心地介绍道:“这位是我哥哥,时与安,是一名医生。这位是……”林思取卡了卡,仿佛有点犹豫应该怎么介绍,突然他灵机一动,“我领导!祁迹,是一位很知名的导演。”   “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介绍我来温医生这里的学长。”林思取转头对时与安说。   时与安朝程斯刻点头示意,程斯刻也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祁导。”刚打了声招呼就没有再说话的温浅突然出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是祁迹导演吧,我看过您的纪录片,尤其是关于抑郁症患者的那部,我很喜欢。”   “温医生这种专业人士能喜欢是我的荣幸。”祁迹伸出手笑地张扬又漂亮。   程斯刻眼睁睁看着祁迹和温浅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差点原地升天!他强压住满腔的嫉妒之心,嘴角笑得都快抽了,一个凌波微步,程斯刻不动声色地走上来贴在温浅的侧后方,这个角度一伸手就能把身前的温浅揽进怀里。   程斯刻眼尖地发现祁迹的神色微微一动,一双凤眼在两人身上相继划过,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温浅余光感到有人上来,便介绍道:“这位是……我弟弟,程斯刻。”   弟弟两个字一出,程斯刻的嘴角猛地抽了一抽,他以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用手在温浅的后腰轻轻捏了一把,感受到温浅明显一抖的身子,这才收回了咸猪手。   祁迹的笑容越发明艳了,程斯刻观察着……他这是怎么了?看出来了?   温浅着急支走程斯刻,免得这小子又在这里给他搞小动作,于是指派人去倒水,他心里得防着程斯刻,这边又有喜欢的导演在场,一时脑袋不清脱口而出:“小狗,去帮客人倒些水。”   此话一出,整间诊室瞬间安静了一秒。   温浅咬了下舌头,心说怎么又脱口而出了,他偷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三位客人,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会装作没听见,盯着茶几的眼神都快出花儿了。   温浅又偷偷瞄了眼程斯刻,小狗看起来一点没有不高兴,温浅眼见着他十分隐秘地扯了扯嘴角,迈着自从客人进来之后最为欢脱的步伐去倒水了。   程斯刻知道接下来就是会诊时间,因此他尽管再不愿意也只能先出去,他跟之前一样掏了手机,无聊地在温浅诊室门口的沙发上坐下,开始玩已经两千多关的消消乐。   途中俞鱼路过一次,瞅了一眼程斯刻大马金刀的坐姿,十分没有眼力见地凑在一旁坐下。   “里面谁啊?”   程斯刻觑了俞鱼一眼,收回眼神,冷酷道:“不要探究其他医生的病人情况。”   “我就问一嘴是谁怎么了,又没问病情。”俞鱼委屈了。   程斯刻嫌俞鱼吵,只想打发这人,不冷不热报了祁迹的名字。   “祁迹?哪个祁迹?不会是温浅最喜欢的那个祁迹吧?”   程斯刻:……   程斯刻:你真的蛮会聊天的。   “对,就是温浅最喜欢最欣赏最常提在嘴边的那位祁迹导演。”程斯刻干脆关了消消乐,双眼一闭无念无想。   “靠,温浅什么好命,为什么老是能遇上明星!上次那个池砚舟也是,怎么这些人不找我看,难道我不比温浅强?”俞鱼被嫉妒蒙了心,开始大言不惭。   程斯刻闻言眼睛都懒得睁,从鼻子里哼笑出一声权当回应。   俞鱼在一旁无声暗骂了程斯刻这个逼王好几声,这才愤愤端着水走了。   【作者有话说】   要看祁导的出门左转《病入心荒》哈宝子们~这边就简单客串一下~   ◇ 第102章 再给我一点时间   俞鱼一走,程斯刻又无聊了,他可以去隔壁找王高山唠几句,但一想到里头有俩帅哥,他就不安心这么走掉。   坐在这里,虽然也没啥用,但至少……至少有个气场威慑吧!对!就是这样!程斯刻安慰自己。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林思取三人先后走了出来。   程斯刻见状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企图透过三人看到后面的温浅。   祁迹看见程斯刻的动作神情,又露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程斯刻发觉自己在这个导演面前似乎特别容易被看穿,这人好像连他心里怎么想的都知道似的。   但无所谓,随旁人怎么想呢,反正现在温浅下班了,下班的时间是属于小狗的。   程斯刻耐着性子陪温浅一路把人送到门口好好告了别,一回身便上手推着温浅往诊室里走。   “干嘛呢,猴急猴急的。”温浅边被推着走边回头。   程斯刻一气把人推到诊室里,砰一声带上了门,这才松开温浅。   “有没有礼貌,人家都还没上车呢你就把我拉进来了。”温浅回身敲了程斯刻一个脑瓜崩。   程斯刻皮糙肉厚,一点没受影响地抱住了温浅,把大脑袋放在温浅脖颈处使劲儿磨蹭。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温浅拿程斯刻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就是这么粘人啊,都说了,小狗就是这么粘人的。”程斯刻闭着眼闻着温浅身上好闻的味道,满足道。   小狗的确就是这么粘人的,温浅也是在病好之后彻彻底底体会到了所谓年轻人的火力。   程斯刻实在是……太能要了……   温浅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精力和体力实在是不能跟程斯刻这种食髓知味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小狼狗比。   连着这么荒淫无度地过了一周,温浅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觉着自己走路都虚浮,俞鱼这两天看着他青黑的眼圈和发软的腿脚的眼神都不太对。   估计忍了两次实在是没忍住,俞鱼还是凑上来问了句:“你怎么感觉吸毒了一样?”   温浅无念无想地窝在沙发上,抱着一杯枸杞泡菊花,安详道:“没有吸毒,甚似吸毒。”   俞鱼颇为忧心地看了眼一脸被掏空样的温浅,劝慰道:“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诶……”温浅心酸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下午,温浅接到了胡方圆的消息,说温家老宅里种的玉兰都开了,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   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老人家想温浅了,温浅看着消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实在受不住,那就逃呗!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逃回温家老宅了,也算是轻车熟路。   可在温家老宅门外看见一脸阴沉的程斯刻时,温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道大事恐怕是要不好了……   “为什么逃跑?”程斯刻的脸色恐怖如斯,盯得温浅直发毛。   温浅又咽了口口水,才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开口:“胡叔说家里玉兰开了,叫我回来赏……赏花。”   温浅的声音随着程斯刻愈发可怕的神色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缩着头小声做低伏状:“对不起,我错了。”   程斯刻不说话了,抿着嘴扭过头不看温浅,一脸我很生气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看得温浅心都要碎了。   温浅把自己埋进程斯刻的怀里,悄咪咪朝上瞅了眼,程斯刻还是下颚线紧绷,一脸受伤地不看他。   温浅急了,他舍不得小狗这样……   都怪他,小孩想要就让他要好了,逃什么呢?程斯刻这么没有安全感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孩子伤心了,难过了,可怎么才能哄的好?   温浅微微仰头在程斯刻的侧脸点上一个吻,程斯刻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依旧臭着一张狗脸。   温浅见一招不奏效,心说小狗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一点没小时候好骗。   他微微踮脚,又轻轻贴了贴程斯刻的唇,只见程斯刻浑身一僵,眼神四处飘了几下,但依旧不吭声。   “先跟我进来好不好?”温浅没法子,柔着嗓子开始跟程斯刻打商量。   温浅不管程斯刻梗着脖子那个牛样,牵住人的右手将人往房子里拉 ,结果一回身只见胡方圆一双随着年龄逐渐下垂的眼都瞪圆了,整个人僵立在一处,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温浅:……   温浅:忘了家里有人了……   但此刻小狗还在发脾气,实在不是一个跟家长出柜的好时机,温浅顶着一脑门官司,也只能弱弱跟胡方圆安抚道:“胡叔,你等我会儿,我晚点跟你解释。”   随后在满屋子的寂静当中,温浅拉着程斯刻上楼一气将人带到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温浅才长松了一口气。   程斯刻进了温浅的屋子,因为实在好奇温浅长大的地方于是没忍住朝四周多瞧了几眼,结果被温浅抓个正着。   “你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温浅掰回程斯刻的脸,将程斯刻的嘴挤成嘟嘟嘴。   “哼,”程斯刻收回眼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温浅一眼就看透程斯刻了,这狗玩意儿又唬他呢,随即要松了捏着程斯刻脸的手,结果被抓住了双手更紧地贴在脸颊上。   “谁说我不生气了?我快气死了。”程斯刻恨恨道。   温浅瞅着程斯刻这幅模样觉得好玩,一个没忍住又往程斯刻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刚要分开结果就被程斯刻的双手环住腰大力拉向怀里,下一秒,嘴唇被狠狠欺上。   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程斯刻现在的吻技早已不复当年,他横扫了一番之后稍作平复,他们额头相抵,鼻尖相凑,双唇若即若离。   “不许再逃跑……”程斯刻的嗓音沙哑。   “不……跑了。”温浅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驱逐脑海中一阵阵缺氧的感觉,他浑身发软地挂在程斯刻的身上,几乎站不住想要往下滑。   程斯刻撑住了身上的人。   他想他需要忍耐,温浅本来就想逃跑了,他不能再乱来把人给吓到。   程斯刻闭上双眼,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底翻涌的欲望。   可下一秒,他几乎是错愕地猛然看向温浅。   只见温浅脸颊微红,眼神闪躲,满脸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斯刻眸中神色几转,他逼近了温浅。   “哥哥……”程斯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程斯刻的吐息带着滚烫灼热的温度入侵了温浅的所有感官,烧得人眼眶都开始泛红。   “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对吗?”   温浅仰起头,想要避开程斯刻的逼近,却发现早已没有退路。   ……   程斯刻用力抱着温浅,吻着温浅,而一门之外,就有温浅的家长。   结束的那一刻,温浅难得地流泪了,程斯刻一点点擦走温浅的泪水,用亲吻安抚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温浅。   “哥,什么时候我才能……”   程斯刻的话没说完,但温浅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始终没有往最后一步发展,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这么点接触几乎都可以算作发乎情止乎礼了。   温浅埋在程斯刻的怀里不做声,良久,程斯刻听见温浅开口。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一点。”   等两人都平复之后,他们坐在温浅的床边开始翻看温浅小时候的相册。   温浅小时候留下的照片还挺多,都是钟宥齐和印之遥拿着相机给他拍的,温浅从小就是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可爱得程斯刻心都要化了。   这人畅游在自己的幻想里,开始胡说八道:“以后要是你给我生个孩子,是不是也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果不其然,遭到了温浅一阵毒打。   程斯刻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心说不就是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么,温浅可真小气。   再往后翻,程斯刻刚还心花怒放的表情瞬间垮了,印之遥开始频频出现在温浅的身边。   这是程斯刻第一次正式与年少的印之遥见面,印之遥长身玉立,眉目温润,站在温浅身旁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看得出来,温浅站在印之遥身旁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印之遥见证过温浅长大的过程,印之遥是温浅的初恋也是一辈子的白月光,印之遥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嫉妒。   程斯刻收回眼神,不想再往下看了。   温浅像是早知道程斯刻会有这一出,观察到程斯刻脸色不对时就合上了相册。   “说要看的是你,现在生气的也是你。”温浅笑着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   程斯刻回过头一把抱住温浅蹭了蹭,埋怨道:“我哪知道这里头含遥量这么高。”   温浅被逗笑了,心说程斯刻不管长到多大这心眼也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就针眼那么大。   “我不管,我也要和你拍一本,比这个还厚!”   “行,等我们闲一点的时候就去拍。”温浅由着程斯刻紧紧抱着他。   温浅感受着程斯刻的气息,第一次感到翻看相册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熬的事情。   抱着他的,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差不多行了,肝不动了~   ◇ 第103章 出柜   平息后,温浅下楼想要跟胡方圆解释一切,他让程斯刻就呆在楼上,但程斯刻不愿意非要跟着他一起去,温浅拗不过程斯刻,两个人手牵着手往楼下走。   胡方圆还等在一楼客厅,看见两个人手牵手下来的时候表情神色万分复杂。   直到温浅和程斯刻站在他面前,温浅亲口对他说:“胡叔,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和程斯刻正在谈恋爱。”   程斯刻闻言朝温浅望了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从温浅的口中听见温浅承认他们的关系,尽管场合不对,温浅这一句几乎让他肾上腺素一度飙升,他差点红了眼眶。   胡方圆一大把年纪了,见过的世面不少,他从小看着温浅和印之遥在一起,就隐隐察觉过什么。可两个孩子没承认,他也不好直接多嘴问温浅。直到后来印之遥去世,这段感情究竟真真假假也就不重要了,一切都随着印之遥的离去被封印在了温浅的心中。   胡方圆并非接受不了同性恋,他甚至猜测温浅可能性取向不同的时候,很容易的就接受了。不因为别的,因为温浅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孩子,而印之遥是最适合温浅的那个人。   他并非老古董,他什么都懂,可尽管如此,不代表他能立刻接受温浅和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在一起的事情,不论他们的年龄、阅历还是明面上的关系,这份感情都太惊世骇俗。如果他们这样走下去,要承受对少异样的目光和背后的言语胡方圆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不是反对,他是害怕,害怕温浅收到伤害。   程斯刻虽然小时候在他家里呆过一段时间,可时过境迁,如今的程斯刻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胡方圆自认他对两个孩子的关心不够,并不清楚。程斯刻对温浅是真心的吗,他还那么小,能懂什么叫责任心吗?   太多太多问题纠缠在胡方圆的脑海中,将他的脸色搅和得万分复杂。   温浅看得透胡方圆,那是他最为亲近的长辈,虽然往日沟通不多,但温浅一直都知道胡叔是最记挂他的人。他明白胡方圆心中所想,胡方圆想的,他统统都想过。   “胡叔,”温浅开口,神色认真。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想很认真地告诉您,您担心的其实我都深思熟虑过。我从小就知道我的性向和别人不同,后来遥哥让我认识到了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人的自由,不管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么多年我早就做到了自洽,我不会为自己的性向感到自卑,也不会为他人的取向感到不适,每一份爱都值得被尊重,这是我这么多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   “再有,我知道您在乎程斯刻与我的关系,的确,程斯刻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们情同兄弟,但又远不止兄弟。我和他……”温浅转头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侧的程斯刻,“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用羁绊会更合适,我们互相依赖着彼此长大,互相成为对方的救赎。虽说是我养大的他,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其实是他拯救了我。如果没有程斯刻,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从遥哥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我知道您担心我被非议,被指指点点。但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人不多,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只要他们支持我,认同我,那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来反对我,谴责我,我也不在乎。我的心就这么那么一点大,只装的下那么一些人,而这些人当中,就有您。”   “我不求能获得您的祝福,但只要您不反对,我就万分感激了。”   温浅落下最后一个话音,客厅中寂静无声。   胡方圆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红了双眸,泪水涌出眼眶,被他侧过脸无声抹去。   小浅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他想开口,却见温浅身边的程斯刻突然上千一步,对着他严肃开口:“胡叔,我知道,我年轻,不经事儿,你不放心我这很正常,你怕我照顾不好他,更怕我没个定性那天负了他,让他伤心难过。”   “我知道我现在不论说再多,您也不会信我。那不如咱就等着看,看看我能不能一直守着他,护着他, 爱着他。我说不来太多好听的话,但是我至始至终就一个想法。”   “我是他亲自养大的小狗,而他是我的命。”   胡方圆一震,愣在原地久久不语,他看着程斯刻的双眼, 程斯刻也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躲避。这孩子的眼神纯澈,从小到大眼里都只装得下温浅一个人。如果不选择相信他,如今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能待温浅如斯的人呢?   良久,胡方圆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低笑道:“我一句话还没说,你们就给我上了一课,我现在就算还有担忧,也觉得没有必要说出口了。你们都大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如果按照我的意愿强行安排你们,反而显得是我不知分寸了。”   “我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担心小浅,”胡方圆已经老了,白发丛生,皱纹遍布,但他对温家那几十年如一日的心却没有变过,“只要小浅过得好,我就没什么说的。”   程斯刻的手揽过温浅的肩,将人护在怀里,看着胡方圆郑重地说:“请您放心。”   程斯刻跟着温浅在温家老宅住了一个周末,黏着温浅又疯了好几次,甚至因为地点实在温浅从小长大的地方而更疯了,床上、地毯、书桌、衣柜前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到最后温浅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再来我就去找胡叔,告诉他你欺负我。”温浅迅速整理好衣裤,防止程斯刻又产生什么不良想法。   “你怎么这样!”程斯刻委屈坏了,“我都没有做到最后,这么一点小要求你也不能满足我吗?”   “一点小要求?七次了大哥,就两个晚上,已经七次了,我都要被掏空了!”温浅的手颤颤巍巍指着程斯刻,不敢相信他敢说出小要求三个字来。   程斯刻撇撇嘴,那他是年轻人嘛,年轻人火气大嘛,又不让做到最后……他欲求不满嘛,那能怪他吗?   温浅不管,他披上外套迅速逃离了这个危险的房间,到楼下询问胡方圆喝点什么汤补体,吓得胡方圆以为他又生什么病了。   程斯刻跟被提裤就走的渣男抛弃了的小媳妇似的坐在温浅的床上,阴测测思考着通过何种方式才能实现全垒打,登上狗生巅峰。   就这么不知廉耻地过了一个周末之后,温浅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原因无他,程斯刻要大二期末考了,最后大半个月他都会住在学校里,寝室的床铺当时留着并没有收走,就是为了他时不时回去有事儿的时候能有地方住。   计算机科学系1301男寝经过了整整两个学期终于见到了春风得意仿佛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程斯刻,见着程斯刻红光满面的样子都不免啧啧出声,围绕着程斯刻上下打量。   “精神了。”周冬冬评价。   “餍足了。”江望嫌弃。   “大概是做了。”陈尔肯定。   程斯刻一口刚进去的水朝着周冬冬的脸喷了出来,引得周冬冬一声尖叫。   “又不是我说的做了,你喷我干嘛!”周冬冬委屈死了,大声喊道。   江望扯了扯周冬冬的后脖颈,嫌弃道:“闭嘴吵死了,回头给你买件新的。”   “真的吗望哥,望哥你人真好。”周冬冬立刻星星眼望着江望,抱着江望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   “别碰我,站好,不然不给买。”江望甩了甩黏上来的小胖子,没甩成。   程斯刻本以为江望会大发雷霆,结果眼见着江望紧皱的眉头盯了小胖扒拉着他的手两秒后,又好似一脸不耐地挪开了目光,并没有再说什么   程斯刻偷偷朝陈尔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   陈尔一脸说来话长的表情。   晚上寝室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说起了暑期实习的事情。   “仁泰有一个暑期实习班你们听过吗?”   陈尔在饭桌上提到仁泰的时候,程斯刻筷子一顿,接着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夹菜吃饭。   “仁泰?仁泰不是制药的吗?”江望疑惑道。   “不是光是制药,他们现在专门打造了一个科技研究院,专门研发用于医疗行业的计算机硬软件系统,主攻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的结合。这个板块组建不久,正是缺人的时候,也缺干活的,所以他们组建了一个暑期班,也算是为自己打招牌吧。”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感兴趣。”江望思考片刻接道,“毕竟仁泰的品牌在那儿,也深耕医疗行业多年,跟我们的专业也契合。”   “我也感兴趣!”   周冬冬举手,被江望一把拿下:“你先期末考及格再说吧。”   周冬冬委屈地收回自己的手,敢怒不敢言,转头问程斯刻道:“刻哥,怎么不说话,你感兴趣么?”   程斯刻没抬头,盯着眼前的菜色淡淡道:“也就这样吧。”   后面其他人再聊些什么,程斯刻并没有插话,他心里有点乱。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他是心动的,本来他就是要往医疗应用方面发展,这个暑期班可以说是完全为他量身定制。   可那是仁泰啊,不说钟宥齐跟他不对付这种小事儿了,因为印乘恪的关系,如今程斯刻对仁泰没有一丝好感。   他不是分不清仁泰是仁泰,印乘恪的黑暗产业是他自己的事儿,但就是心里总觉得膈应,温浅当年不也是废了老大劲儿才从仁泰脱离出来么?   说到温浅,如果温浅知道他去仁泰实习,会赞成吗?   【作者有话说】   可以求一波海星吗宝子们,呜呜呜~   ◇ 第104章 狗入狐狸穴   事实证明只要是程斯刻的决定,温浅没有不赞成的。   “你要去仁泰实习?那是好事儿啊,大企业平台大起点高,那个科研院我也听宥齐哥说过,是公司现在重点在推的项目。你去的话应该能学到很多。”   “你不介意吗?”   程斯刻从背后抱着温浅,他今天刚考完,迫不及待地回家来找温浅。大半个月不见,程斯刻现在巴不得黏在温浅身上。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要是对你好的,我都支持。”温浅回过头,在程斯刻的侧脸印上一个吻,结果被程斯刻大手一带,整个人压向了程斯刻的胸膛,深吻袭来,程斯刻抱着温浅转了一个圈,将人完完全全压向自己的胸膛。   饶是他们两人已接吻无数次,温浅都还是没能适应程斯刻接吻时的那股子狠劲儿,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   一个深吻结束,两人互相抵着额头喘气,程斯刻吻够了,想起来找温浅算算账。   “听说你最近跟那个祁导走得很近?”程斯刻颇具意味地瞥了温浅一眼。   “你听谁说的?”温浅有点懵,这事儿大半个月不着家的程斯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身边有叛徒?   “俞鱼。”程斯刻转头就把俞鱼卖了,卖得心安理得。   “我就知道是他!一天天的闲得他!”温浅低声嘀咕。   “你别说别人,先反省一下自己。”程斯刻掰着温浅的脑袋面对自己。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温浅有些心虚地嘴硬道。   程斯刻双眼微眯,一双墨色的瞳孔就这么直直盯着温浅,将人看得更心虚了。   温浅清了清嗓子,强行解释道:“不就是跟祁迹一起逛逛街喝喝茶么?”   “就逛逛街喝喝茶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小心眼的小狗崽。”温浅用手挤了挤程斯刻的脸,试图抢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我小心眼还不是因为你。”程斯刻不乐意了。   行行行,小狗说因为谁就因为是谁。   温浅讨好似的在程斯刻下巴上印上一个吻,程斯刻冷酷的臭脸微微一僵,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脑袋,被温浅捧着移了回来。   “我跟祁导真没什么,就是闺蜜,跟林樾一样。再说了,祁导他有伴侣的,就是思取的哥哥,你也见过呀。”   程斯刻闻言脸色稍缓,但还有些不放心:“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斯刻紧绷的脸色放松了不少,这才别别扭扭重新将温浅抱住,一头埋在温浅的脖颈处哼唧:“不许瞒我了。”   温浅跟安抚一只大狗似的摸了摸程斯刻的后脑勺,柔柔地答应。   程斯刻到底没能在家里跟温浅粘上几天,就得去仁泰科研院报道了,他在期末考前就已经通过了科研院的面试,假期刚开始没几天,暑期班就正式开班。   程斯刻跟钟宥齐水火不容,自然不会把自己进科研院的事儿跟钟宥齐汇报,顺带他也跟温浅嘱咐过,在面试通过之前,先不让温浅跟钟宥齐说,一是觉得自己能进这事儿本来就十拿九稳,用不着别人帮忙,而是他就单纯不想温浅跟钟宥齐多说话。   再说了,跟钟宥齐说了又能咋的?就小钟总那个心眼,没动手脚把他踢出去就不错了。   因此到一切尘埃落定,暑期班开班仪式上小钟总被邀请上台致辞,在演讲台上看到台下对着他一副臭脸的程斯刻时,小钟总惊讶地险些将演讲稿念错了行。   开班仪式结束之后,钟宥齐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温浅。   “程斯刻怎么在科研班里,你也没和我说。”   钟宥齐到现在也没理解这个事儿,他以为就程斯刻那狗崽子的小心眼,左右是不会进仁泰的。   “他让我别说的,说要凭自己的实力进科研院,我就没跟你说。”温浅解释道。   “哼,”钟宥齐哼笑一声,“让他别自作多情了,说的好像我会给他开后门一样,我没把他踢出去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不得不说,程斯刻和钟宥齐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心有灵犀的灵魂知己……   “那怎么办呢,人进都进去了,小钟总费费心,帮我好好带带呗。”温浅好言相劝。   “这个暑期班我也就是个名誉校长,本来也带不着他什么,他能学多少全看他自己。”   温浅知道,钟宥齐这就算是答应了。   他转手给程斯刻发了个消息,让小狗在公司里公私分明,不要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跟钟宥齐好好相处。   过了老半天,程斯刻才不情不愿地回了个怨气冲天的“好”。   经过一周的适应期,程斯刻因为优异的表现被选举成为暑期班的临时班长。程斯刻本来对当这个班长就持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既然选到他头上了,那他当着就是了。   可当看到班长细则里头的最后一条“临时班长需每日向校长汇报当日学习成果、项目进展情况与班级管理时”,程斯刻的笑容转移到了钟宥齐的脸上……   钟宥齐看着班长细则,难得在秘书面前露了点笑模样。   “这班长细则谁拟的?”钟宥齐微挑嘴角。   小秘书吓坏了,钟总这是怎么了,是他犯错了吗?是他得罪人了吗?钟总为什么要笑,笑得好恐怖啊嘤嘤嘤,他是不是要被罚奖金了。   “我……我拟的。”小秘书弱弱开口,嗓音颤抖,神色惊恐。   “拟的不错,这个月奖金翻倍。”   小秘书:……???   小秘书一脸怀疑人生地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心说钟总今天真的不正常。   他走出没几步,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浑身冒着黑气的程斯刻。   小秘书认得程斯刻,科研院的天才少年,如今刚晋升的临时班长。   只见这位临时班长步伐沉重,脸色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息。   “蓝秘书好。”   程斯刻垮着张俊脸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小秘书几乎以为自己听到的不是问好,而是问他拟出这种傻逼细则怎么还不死。   ……   一个两个都都不是很正常,小秘书脚底抹油地溜了。   这边徒留已经站在钟宥齐办公室门口的程斯刻,一双眼有如实质一般死死盯住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如果目光有温度,这扇红木大门估计已经被程斯刻烫出两个大洞来。   程斯刻想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程斯刻,竟然有一天,需要低声下气地跟钟宥齐汇报工作!这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程斯刻拳头紧握,站在钟宥齐的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三口气,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搞他心态!这才抬手敲了钟宥齐的办公室大门。   “进来。”里头是小钟总略显愉悦的声音,听在程斯刻耳朵里与幸灾乐祸无异。   程斯刻用上了一辈子的好脾气,信步走了进去。   钟宥齐见是程斯刻进来挑了挑眉,绕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斯刻,嘴角扯出一点看着就很欠扁的笑意,看得程斯刻牙痒痒。   “程斯刻,大驾光临啊。”钟宥齐摊了摊手,看着程斯刻顶着满脑门的官司步伐沉重,心情更好了。   “小钟总。”程斯刻在办公桌前站定,淡了口气问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忍这一回!   “有何指教?”钟宥齐放松了身体靠在老板椅上,手指扣在桌上轻轻敲击。   “我来提交今日的汇报材料,所有信息我都整理完毕了,请小钟总过目。”程斯刻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程斯刻双手提交材料举在身前,却迟迟不见钟宥齐伸手接过去。他皱着眉抬头,结果就见钟宥齐依旧靠在老板椅上,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   程斯刻一口浊气提到胸口,差点想上手揍人,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多想想温浅,这才忍下了自己的暴脾气,转手将材料放在了钟宥齐的桌面上,重新直起身。   “既然小钟总现在没有时间看,那我就先放在这里,等您有空了在过目即可。”   程斯刻微微弯腰告辞,转身就要走出办公室。   而钟宥齐的声音也在这时从背后传来:“你放心,就算为了温浅,我也不会为难你。”   程斯刻的脚步一顿,额角的青筋一弹,他回过神直面钟宥齐。   “用不着你为了他,左右他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放心,实习期内我不会惹任何麻烦,也不会给你找到我错处的机会。”   “是吗?”   “小钟总不信,往后看就好。”程斯刻微扯嘴角,“告辞。”   钟宥齐没有再说什么,笑送程斯刻出门。   在走出办公室时,程斯刻听见钟宥齐的手机铃响起。   带上门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钟宥齐冷情的语气中意外露出的一股温柔。   “马上就回家了,乖乖等我。”   什么情况?钟宥齐家里有人了?这人是谁?   一丝疑问浮上程斯刻的心头,他收敛了全部神色,将最后一丝门缝带上。   【作者有话说】   钟总戏份来了哈~   其实小钟总跟狗子真的蛮心有灵犀的~   ◇ 第105章 挑拨离间   除了要时不时忍受一下钟宥齐的阴阳怪气之外,其实程斯刻的暑期班过得很是充实。   就算程斯刻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得认同钟宥齐的做法,科研院的创建不论对仁泰自身产业链的拓展与完善,还是对整个医疗行业的发展,都极具意义。   在科研院的这两个月,程斯刻的收获比在课本里学到的还要丰富许多,而这还只是仁泰科研院的一个开始,可以想见,当这个机构发展起来之后,未来会在医疗与计算机行业产生多大的作用。   而推动科研院建设,是钟宥齐一手促成的。   小钟总人品一般,但他的眼界和格局确实已经超越了许多只看得见眼前利益的老板们。   如果程斯刻和钟宥齐之间没有隔着温浅这个因素,或许他们还真的能成为拥有共同的话题的挚友。   有时候程斯刻看着在台上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钟宥齐,也会羡慕,会嫉妒。   羡慕这个男人的成功,嫉妒这个男人的优秀,这是年龄和阅历所沉淀出的结果,而这一点,正是程斯刻最为欠缺的。   无论他智商再高,能力再强,他永远不可能做温浅眼中跟钟宥齐一样的成熟哥哥。   年龄的鸿沟无法跨越,饶是他手眼通天,也缩不短哪怕一毫米的距离。   顺利从暑期班毕业的那个晚上,温浅带着程斯刻请钟宥齐吃了顿饭,感谢他两个月以来的照顾。   程斯刻难得没有那么抗拒,钟宥齐也表示一定前来,从某种意义上,这两人似乎因为那么点惺惺相惜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解,而这点和谐相处的场面惊到了一直以为这两人每天一定水深火热的温浅。   “不是,你们现在都是能碰杯喝酒的关系了?”   温浅握着酒杯,懵懵地看着程斯刻举杯,一句话没有朝钟宥齐的杯子碰了过去,而钟宥齐挑了挑眉之后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一饮而尽。   哇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斯刻见着温浅手里偷偷给自己倒的一杯白酒眉头一皱,趁温浅愣神之际一把拿过杯子一饮而尽,灼热一路从喉头烧到心口。   “白的都能喝了,倒是没白长。”钟宥齐哼笑一声,开了尊口。   “不比小钟总,白酒当水灌。”程斯刻也跟着没什么意义地低笑了一声。   钟宥齐酒量深不可测,从坐下到现在一直喝得白酒,眼看着二斤下肚,脸色都不曾变过。   程斯刻事事都要争一头,他对钟宥齐那点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欣赏自然抵不过熊熊燃烧的胜负欲,于是喝完半瓶红酒之后,也开始学着钟宥齐喝白的,白酒不比红酒,程斯刻第一口入口险些吐出来,但为了不在温浅面前丢面,也不愿意让钟宥齐看了笑话,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一时间整个食道火烧火燎的。   温浅急了,要给程斯刻喂点水,被钟宥齐拦了。   “让他喝,那么大一男孩了,没那么脆弱,以后上了社会都是要练的。”钟宥齐淡淡道。   程斯刻难得认同钟宥齐的话,跟人站在了统一战线,柔声劝着温浅:“没事儿,就一小杯,问题不大。”   温浅眼里的焦急与担忧不加掩饰,钟宥齐瞥了一眼,又重新收回了视线,右手无意义地转动着桌上的酒杯。   程斯刻这会儿小心眼着呢,见钟宥齐吃瘪了,还是没忍住感到一丝快意。   他头一栽人一歪,靠在了温浅的肩头哼唧了一声:“哥,你抱抱我,有点晕。”   温浅本就担心,程斯刻这么一说自然顾不着钟宥齐还在不在,当下将程斯刻揽到怀来,一下一下顺着程斯刻的背。   “啪”的一声,被钟宥齐转在手中的杯子一个不小心掉在了铺了地毯的地面上,杯子没碎,但里头的酒洒了一地。   钟宥齐没管地上的杯子,径自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我去打个电话。”钟宥齐淡淡撂下一句话。   等钟宥齐走后,温浅把程斯刻从怀里扯出来,狐疑地看着程斯刻:“你是不是拿我气宥齐哥呢?”   程斯刻本来就是小心眼的小狗,耍心机了也没打算瞒着温浅,实诚地点了点头。   “你啊。”温浅点了点程斯刻的脑袋,“能不能长大点,幼稚死了。”   “那我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幼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钟宥齐。”   温浅从前不知道,但要说这么多年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能明白钟宥齐对他的心思,也能明白钟宥齐的顾虑,但他确实一直只把钟宥齐当哥哥,并没有其他想法,所以这么多年也从未回应过什么。   只要钟宥齐不开口,这件事情这辈子都会烂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也能理解程斯刻对钟宥齐的敌意,小狗对一切外来的威胁都有天然的抗拒,因为从小经历的关系,程斯刻太缺乏安全感了,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给足程斯刻安全感,或许他做的还不够好。   “哥,我去上个卫生间。”   程斯刻看出温浅心里有事儿,于是打算给温浅一点独处想明白的时间。   他出了门后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走,想在外头吹吹风醒个酒,却不想在拐角处发现了正站在一盆绿植后的钟宥齐。   钟宥齐正在跟人打电话,一向冷酷沉稳的嗓音难得柔软几分,跟程斯刻上次在他办公室门口听见的一样。   钟宥齐在跟谁打电话?是上次他听见的那个家里人么?   程斯刻虽然好奇,但无意听人墙角,当下咳嗽了两声,钟宥齐抬头见是程斯刻之后,跟电话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接着挂掉了电话。   程斯刻上前,钟宥齐将手机扔进了裤兜,扯了点嘴角:“机会难得,聊聊?”   程斯刻不知道钟宥齐想要和他聊什么,但无所谓,左右不过打发一段时间。   他们一直走到私房菜大门口的一段亭台水榭里,钟宥齐稳重地站在一个亭子中央,程斯刻则微靠在了一根柱子上。   钟宥齐站定后,并没有立刻说话,他无意识转动着大拇指上的一个扳指,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你和他……”良久,钟宥齐带着点犹豫出声。   “我和他在一起了。”程斯刻打断钟宥齐的话,微微站直身子只是对方的眼睛。   钟宥齐的神色几转,一丝难以抑制的晦涩还是从他的嘴角露了出来,他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   “我就知道。”钟宥齐开口,嗓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颓靡。   “他看你的眼神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钟宥齐抬头望向程斯刻,评价道。   “但我看他的眼神始终如一,从未变过。”程斯刻认真道。   钟宥齐盯着程斯刻看了很久,像是想从程斯刻身上找到一个理由,一个为什么程斯刻可以,他却不可以的理由。   直到他认真观察过程斯刻的眼神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有不得挣脱的枷锁,而程斯刻只有一往无前的孤勇。   他输得不冤。   可就这样让他们俩幸福着,好像也不是自己这种手段极端睚眦必报的人的性格。   “或许……”钟宥齐突然开口,微带着笑意看向程斯刻,“你有没有想过,温浅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程斯刻放松靠在柱子上的后背不易察觉地一僵,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钟宥齐:“你想说什么?”   “或许你不爱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或者你可以当作我在挑拨离间。温浅曾经搞混过亲情与爱情,他的感情观太畸形了,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根本没感受过几天亲情,以至于到了青春期之后,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对印之遥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对印之遥有依赖,有信任,有想要长久相伴的愿景,可这些亲情也可以做到,并非只有爱情。”   钟宥齐望向程斯刻微动的瞳孔,搅起一阵烟波。   “程斯刻,你觉得温浅和你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离不开你的生活,还是他对你真的动了除亲情以外的感情?”   程斯刻的右手背到身后,在钟宥齐看不见的角度紧握成拳,手指深深抠进手心里。   “钟总,我想请你明白一点,温浅现在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早就有了分辨感情的能力。”   “是吗?”钟宥齐微笑,“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极力展现自己对温浅的独特,就像……就像刻意在证明什么一样。”   “你从来没有想过吗?”钟宥齐逼近一步,微微低头在程斯刻耳边如恶魔低语。   “温浅他,到底爱不爱你?”   程斯刻往后微退一步,直到微汗的后背贴在了冰凉的柱子上。   钟宥齐点到即止,回退了自己的身子,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我先进去了,你待会儿再进吧。”   等到钟宥齐消失在大门口,程斯刻才从背后抽回自己的右手,他低头一看,手心已出现了深紫色的四个指印。   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再镇定,但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钟宥齐几乎是踩着他的痛处来回研磨,将他原本深压心底的一些想法暴露在天光之下。   那些念头他不敢想,也不愿想,于是避如蛇蝎地将他们统统封闭。   可没有用,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他始终知道鳯自己在怕什么。   他害怕温浅只是因为怜悯,只是因为习惯才答应自己。   有时候他也会规劝自己,哪怕真的是这样又如何呢?温浅在自己身边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可或许真是温浅把他惯坏了,他学会了贪得无厌,他想要的更多。   不止是人,还有心。   他想温浅爱他,就像他从始至终爱着温浅一样。   可温浅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很喜欢小钟总的~   ◇ 第106章 从头开始   回家的路上,温浅贪甜,在蛋糕店买了一份奶油草莓蛋糕带回家。   要换了平时,程斯刻早就开口了,什么少吃甜食对身体好啦,奶油影响消化啦,一对大道理轮番上场,温浅本都做好了要遭受炮轰的准备。   却不想程斯刻只瞥了一眼那蛋糕,嘴唇微张,又闭了回去,萎靡地缩回了副驾上。   直到回到家,程斯刻都还没有从这种情绪当中脱离出来,似乎完全没有能够重新回家黏在温浅身边的喜悦,像一只耷拉了耳朵闷闷不乐的小狗崽。   温浅时刻在意程斯刻,程斯刻一有不对劲他就看出来了,就是从程斯刻在酒席间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还是和钟宥齐在外头碰见了?两人聊了什么吗?   温浅回到家,拉着程斯刻在沙发上坐下,又把蛋糕拆了,送了一口到程斯刻嘴边。   程斯刻却摇了摇头,第一次对温浅表示了拒绝。   温浅担心程斯刻,便想要问个清楚,他跟大人担心孩子一般开口:“怎么了?”   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程斯刻迷茫地望着温浅,分不清温浅眼里的色彩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亲情吗?还是爱情?   他分辨不出来,因为数十年如一日,温浅都是如此对待他,仿佛从未变过。他们在确认关系前,就是彼此最为依赖的存在,他们相依相伴,做彼此最亲密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程斯刻几乎不可能从日常的行为中分辨出温浅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怜悯还是责任,是习惯使然还是情之所至,他真的不知道。   “小狗?”温浅见着程斯刻神色惶然,更加忧心,“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程斯刻无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轻声开口叫了声哥,叫出口又觉得不对,改口跟了句温浅。   温浅的眼里仿佛只能盛得下他的小狗,可小狗却仿佛在他的瞳孔里迷了路。   “温浅,”程斯刻再一次叫出温浅的名字,带着一只小狗十二万分的迷茫,“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啊?”   温浅的怔愣转瞬即逝,像是没想到程斯刻会有此一问,又像是料到程斯刻终会有此一问。   白天他刚想过给程斯刻安全感的问题,没想到晚上这个问题就被摊在了明面处。   程斯刻有点醉了,如果是他清醒的时候,他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露无遗,可温浅头一次庆幸程斯刻醉了,否则他不知道他的小狗还要将这些问题瞒在心里多久。   “你觉得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温浅轻抚过程斯刻的鬓角,却被人抓住了手紧紧握在手心,程斯刻的手心汗湿发烫,握住他手的劲道仿佛要将他捏碎。   温浅忍着痛想开口,却被程斯刻捂住了嘴。   “你先别说,我不敢听。”程斯刻眉间微蹙,表情颓靡,看得温浅的心一揪。   “说到底,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地想和你在一起,你从来都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什么都以我的意愿为先,不考虑自己的想法。”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还是因为怜悯和责任心才答应我的。”   “又或者,你其实只是分不清亲情和爱情?毕竟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我们早就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了,所以有可能……可能……你其实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只是搞混了两种情感,分不清自己的心。”   程斯刻一脸苦涩地说完,垂下了脑袋, 露出一个圆圆的发旋对着温浅。   温浅听完有一长段时间没有说话,程斯刻感受着这满室的寂静,一颗本就惶恐低落的心愈加沉了下去。   突然他感到温浅站起身,离开了客厅。   就这么走了吗?甚至不愿意说一些话哄哄他,哪怕是骗他的也行啊。   程斯刻双拳紧握,忍受着内心的黑暗面翻天覆地地作祟,几次暴戾的赤红泛上眼眶,又被他重新压下。   直到某一刻,他听见了温浅的低笑声,程斯刻讶异地抬头,只见温浅拿着一瓶红酒回来,正站在他不远处笑着,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笑什么?”程斯刻神情茫然。   温浅没有回答程斯刻的话,只是朝前几步,将红酒放在了桌前的茶几上,跟蛋糕放在一起,接着径自站在了程斯刻身前。   还要喝酒么?程斯刻不解。   他抬头望着温浅,温浅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没醉,但眸间水波潋滟,如樱花般的粉意一路从双颊蔓延至锁骨,他就这么静静站在程斯刻身前,眼睫微垂,流出几分柔情。   ……   ……   程斯刻站起身,直接抱着温浅往房间走去。   程斯刻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遍布血丝。   “哥哥,你什么意思?”程斯刻的声音全哑了。   温浅睨了程斯刻一眼,眉目流转间尽是风情。   “我不会和亲人做那种事情的。”温浅说。   程斯刻脖颈和额角的青筋全部暴起,他重新与温浅接吻。   直到他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程斯刻微微起身,离开了温浅的嘴唇,朝床边看去。   在程斯刻不知道的时候,温浅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东西。   程斯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头看向温浅:“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们第一次之后。”温浅的浑身都泛着粉,激烈的亲吻让他的呼吸错乱,额间汗湿。   程斯刻几乎说不出话来。   “所以现在你觉得,我把你当亲人还是当爱人?”温浅抬起一只手,摩挲着程斯刻的脸颊。   “程斯刻,或许我没有很正式的和你说过。”温浅就那么一瞬不瞬望着他的小狗,“我很喜欢你,我爱你,不是作为亲人,而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程斯刻浑身一震,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听错了,害怕一切都是一场梦。   直到嘴角尝到一丝咸味,程斯刻才发觉自己流泪了。   温浅用手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抬手抹去了程斯刻的眼泪。   “对不起我的小狗,是我没有早早跟他说清楚,让他难过了。”温浅说着世界上最好听的话,让一只小狗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程斯刻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或许是满腹委屈的发泄, 他不知道,他就是想哭,很想很想。   除了小时候,程斯刻再也没有在温浅面前那么哭过,像是要把长久以来所有的不安一次性全部冲走。他伏在温浅的肩头,将自己的眼泪全部糊在温浅的肩头,等到泪流干了,程斯刻才顶着通红的双眼和鼻头,委屈巴巴地望着温浅。   “哭完了?”温浅笑问。   程斯刻点了点头。   “哥。”程斯刻含着一泡水汪汪的颤音,听得温浅心都要碎了。   “嗯?”   “气……气氛被我哭没了。”程斯刻委屈地瘪了瘪嘴。   温浅一愣,反应过来程斯刻在说什么时候,忍住了快到嘴角的笑意。   “那我们就从头开始。”   说着,温浅闭上眼睛,环住程斯刻的胳膊重新吻了上去。   一切,都从头开始。   【作者有话说】   本章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短小精悍了一些,请大家伙体谅。   对,他们那啥了!你想的是啥他们就哪啥了!   ◇ 第107章 进医院   被一阵异样痛醒时,温浅姗姗来迟的神智才逐渐回了笼。   他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发了一分钟的呆之后,想要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可就这么一点动作,他几乎就没忍住嘶了一声。   太痛了,浑身的骨头也跟散架了异样。   温浅艰难地拿过手机,才凌晨四点多。   身边的床铺已经冰凉了,程斯刻并不在床上。   这个点,他去哪儿了?   温浅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每走一步他都感觉所有的神经都在被抽动,一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狗东西,温浅在心里啐道。   程斯刻昨晚简直跟疯子一样,最后被温浅一掌扇到床下去才算停止了这一整晚的闹剧。   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平整的床铺跟梅干菜一样皱在一起,程斯刻从床尾委屈巴巴地升起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这是温浅最后印入眼帘的画面,随后他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这会儿醒来重新审视自己和这个房间,温浅一肚子的火气才总算下去了些。   身上很干爽,应该是程斯刻抱着他去卫生间清理过了,一屋子的狼藉全都被规整好,连床单都换了新的,没有人知道这张床几个小时之前发生过什么。   而与此同时,他也不知道程斯刻到底去了哪里,这算是提裤子就跑么?温浅的印堂又开始发黑。   他历经千辛万苦拖着自己残破的身子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下一秒就见阳台的推门一拉,一个熟悉的圆脑袋听见动静探了进来。   “哥,你怎么醒了?”程斯刻很惊讶地从阳台走进来,看着温浅别扭奇怪的站姿,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几步上前扶住了人。   温浅心情稀烂,无言看了眼过了一晚上一点黑眼圈都没有,精神头足得仿佛还能再来一场铁人三项的程斯刻,再看了看仿佛重伤残疾的自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呆阳台干嘛呢?”温浅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全哑,一瞬间他看着程斯刻那颗脑袋更想玩打地鼠了。   程斯刻小心翼翼地瞅了温浅一眼,一张俊脸上浮上了些可疑的红晕,结巴道:“没……没干嘛。”   温浅不舒服着呢,醒来没看到有人在身边更是火气腾腾往上冒,当下也懒得跟程斯刻废话,就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程斯刻不敢触温浅的霉头,别别扭扭抿着嘴答道:“其实也没干嘛,就我激动的得有些睡不着,我就自己来阳台,想回……回味一下。”说完又偷看了温浅一眼,见温浅瞥他,程斯刻火速收回了眼神。   温浅:……   这幅嘴脸真的让人好想抽他……   果然人就是不能一时心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温浅上下瞅了眼程斯刻精神抖擞的面貌,两眼一闭,有些绝望。   年轻人的火力,他这奔四的骨架子可怎么承受得住啊?   温浅这么一思忖,瞬间觉得头重脚轻,站着的双腿都有些打颤,颤颤悠悠几乎要晕过去。程斯刻时刻关注着温浅,见状态不对赶紧跟扶着太后娘娘的小太监似的,唯唯诺诺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坐下那一刻,温浅嘶了一声,几乎要重新弹起来,他龇牙咧嘴地调整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坐姿瘫下去。   “哥,痛……痛吗?”程斯刻咽了口口水。   温浅不想搭话,眼神扫过身前的一片狼藉,昨晚开了的红酒还在茶几上,缺了一个口的奶油草莓蛋糕也彰显着温浅一时的冲动!   这么一瞧,头更晕了!   程斯刻不放心,用手背贴了贴温浅的额头,嚯,滚烫!   “你发烧了哥!”   程斯刻急坏了,他太没经验了,不知道这种事情之后会容易发烧。他竟然还管自己去阳台,放任温浅这么睡了几个小时,程斯刻此时扇自己的心都有。   “哥,我们去医院吧。”程斯刻突然强硬,根本没打算跟温浅商量,这次发烧恐怕是因为伤口感染,与之前受寒不同,必须得去医院处理。   温浅想要开口拒绝,却发现就这么会功夫,嗓子彻底发不出声了。   程斯刻转头就走,开始给温浅收拾东西,完全无视温浅在沙发上挥着手使劲抗议。   程斯刻理完,走到温浅面前:“哥,这次不能惯着你了。”   说着,他一手环过温浅的胳膊下方,一用力将温浅整个人提到了自己怀里。   温浅想要反抗,可惜有心无力,被程斯刻提着踩棉花似的往前飘了几步,心道大势已去,遂放弃了挣扎瘫在程斯刻怀里,由着人带他往医院而去。   私立医院急诊室里,温浅无念无想地趴在诊疗床上,一脸心如死灰,由着身后一位一把年纪顶着个秃头的老医生在背后一边涂药一边训斥,一扇帘子外,就是被老医生训得大气不敢喘的程斯刻。   “啧啧啧,诶呦呦你看看这伤口哟!怎么搞得啦!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节制,把伤口搞成这个样子,你不感染谁感染?”私立医院消费高患者少,老医生闲了一个晚上了也没啥生意,难得碰上一个撞上门来的,当即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训了半小时。   从那啥后的健康呵护讲到母猪的产后护理。   “你们这种……”老医生见过大风大浪,但碰上关键词还是卡了卡,“本来就比正常的结合容易受伤,技术不好就多看点片学学嘛,诶呦真就直接来啊,小伙子简直不要太虎哦。”   程斯刻被训得面红耳赤,他在帘子外头偷觑了眼温浅的脸,只见温浅一脸马上就要魂魄离体的表情,自尊心早已飘荡在外太空,空留一副躯壳半死不活地留在人间。   程斯刻愧疚地低了头,心道从今天起,他一定要刻苦精进技术,再也不能让温浅因为他受一丝伤!   一只小狗在这一刻暗下决心,在凌晨五点给还在熟睡中的陈尔发了消息,请求好兄弟的人道主义援助。   “你平时看得那种片子,给我些,”程斯刻大手一挥,“也不要多,就先一百部吧。”   发完消息程斯刻收了手机,温浅这时也从治疗床上起来了,一瘸一拐地拉开帘子从里头走出来,后头跟着因为说了半小时口干舌燥正捧着保温杯喝水的老医生。   “伤口处理完了,这个药膏你们带回去,一天三次。现在先去缴费挂水,把炎症压住。”   老医生最后上下瞥了两人一眼,尤其是程斯刻,颇感糟心地走掉了,徒留程斯刻和温浅低着头跟两只鹌鹑似的站着。   直到目送老医生消失在拐角,二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温浅沉重地挪过身子朝输液室走去,程斯刻十分有眼力见地扶住了温浅的胳膊。   温浅身残志坚,用还能活动的一只手坚持朝程斯刻竖了个中指,程斯刻轻咳了一声,眼神四处乱飘,扶住温浅的动作愈发恭敬了。   等安排好温浅输上液,也到了清晨,温浅折腾了一整晚,这会儿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   程斯刻从超市买了条毯子给温浅盖上,又琢磨着得给温浅搞点吃的,但温浅身边离不开人,程斯刻思来想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王高山。   “啥?温浅发烧进医院了?”王高山正在晨跑,嗓门大得整个输液室都听得见,温浅听见动静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程斯刻捂住出声口:“你嗓门小点,温浅睡觉呢。”   “不是,发个烧还要进医院?这不是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的事儿嘛?”   王高山钢铁般的身躯与意志,又是从特种部队下来的,从来不知道发烧还能算作一个病,还需要进医院,当下十分没有同理心地嚷嚷了几句。   “诶呀温浅跟你不一样,我们温浅很柔弱的。”程斯刻边说边用手把温浅额前的碎发拨走。   王高山一下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品出好几个槽点,一时不知该先回嘴那一个,就这么犹豫的一会功夫,错失了反怼的机会,被程斯刻抓住了空档下了通知。   “就这么说定了,早上八点,我们温浅要吃上最热腾腾的山药排骨粥。”   啪,电话被挂了,王高山瞪着电话老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从前头折返回来的林樾扇了一把脑子。   “干嘛呢?站着不动弹,等你半天了。”   “老婆,温浅发烧进医院了。”王高山转头望向林樾。   “啊?这么严重吗?都进医院了,那我们去看看他去。”林樾不晨跑了,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看见王高山还愣在原地,不解地喊道,“干嘛呢?”   王高山歪了歪脑袋,想问一句程斯刻这狗崽子的语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惜他口才不好,无法表述心里的诡异感,最终啥都没说赶上了林樾的步伐。   温浅睡得不深,接近八点的时候就醒了,他刚睁眼就感到身边的人一动,程斯刻立刻睁眼朝他看过来。   “怎么样,好些了么?”程斯刻探了探温浅的脑袋,热度退下去了不少。   温浅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憋屈了一晚上的双腿,结果刚抬头就瞧见了输液室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熟悉人影。   温浅定睛一瞧,心道我命休矣!   王高山狙击手的眼睛,八百里外一眼瞧见了温浅和程斯刻,带着林樾从大门口晃进来。   程斯刻也看见了人,从座椅上站起来迎上去:“来了,粥带了吗?”   “带了带了,你怎么就关心粥。”王高山将手里的保温瓶递给程斯刻。   林樾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温浅,温浅被盯得狂咽三大口口水。   “怎么进医院了?这么严重么?”   林樾知道温浅的,此人痛恨医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来,这得是什么样的发烧,非得来医院一趟?   温浅眼神躲闪,下颚紧绷,脸颊泛红,满脸写着“我很心虚”四个大字。   林樾眼睛微眯,瞅了眼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温浅,又瞅了眼站在一旁已经开始对着粥吹凉的程斯刻,内心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   他又看了看还是傻乐的王高山,颇为感慨,心说王高山你不知道的事情又又又新增了。   【作者有话说】   给我自己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 第108章 铁笼的秘密   刺耳的铁链声回荡在空荡的地下室,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一个保姆房大小的铁笼静静伫立在墙角。   这是一间豪华至极的房间,如果忽视墙角的铁笼,这里与正常的睡房无异,有着精致柔软的地毯,长达三米的椭圆形大床,厚重的纱帘垂挂其上。窗前的铁架上,颈套、皮鞭等工具陈列其上,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房间里没有开灯,地下室照不进阳光,房间内漆黑一片,锁链与笼架摩擦所发出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直到门外脚步声响起, 咔嗒一声,门锁打开,走廊的暖光斜射进来,一束细长的光晕横亘在角落里的人影脸上,照亮了一双与温浅有着七分相似的眉眼。   房间的灯骤然被打开,强烈的光芒刺得双眼发涩,他习惯性的用手挡住视线,埋头蜷缩在一起。   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直到高大的人影在他面前蹲下,从臂膀里抬起了他的头。   “知道错了吗?”男人西装革履,右手拇指上一块玉扳指反射的暗绿的光芒,与一身睡衣略显单薄的被囚禁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知道了,我不该偷听你说话。”细若蚊蝇的声音温顺地响起,他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身前男人宽大的手心。   “我该不该罚你?”男人的手指从脸颊滑到嘴角,细细摩挲着指尖细嫩的皮肤。   “我错了。”铁链被拉动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被铁链困住双脚的人向前俯身,将脑袋顺从地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眉间微蹙,神色几转,强硬中又流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宠溺。   犹豫片刻,他抬手将人揽进怀里。   “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这样,就关五天。”   雪茄的味道萦绕在两人的鼻尖,怀中的人迷恋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换一种惩罚吧,我不想被关小黑屋。”   “你想怎样?”男人轻笑一声,将怀里的整个人提了提。   “怎样都可以,随你怎样,我都可以。”   这话暗示的意味很明显,男人从西装的口袋中掏出一个遥控器,哐当一声,捆住细嫩脚踝的锁链落地,男人一把抱起怀中的人朝纱帐后的大床走去。   两个小时后,风雨骤歇,钟宥齐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被身后的人一双胳膊柔柔环住了腰际。   “你不要跟他好不行么?”乔蓝浑身都泛着粉,他微微颤抖,脸颊重新贴上了钟宥齐宽厚的后背。   钟宥齐起身的动作一顿,背着身子颇有兴味地问道:“那跟谁好?跟你吗?”   乔蓝感觉这钟宥齐背后灼热的温度,点点头轻声道:“我会很乖的。”   钟宥齐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克制地揉了揉身后人的脑袋,随即披上睡袍,不再留恋地朝外走去。   乔蓝看着钟宥齐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嘴角带着的柔和笑意消失于无形。   乔蓝在这座城郊的宅子生活了三年,这三年,他没能踏出钟宅一步,所有能与外界联络的方式都被钟宥齐切断,钟宅里只有一位老管家和一个保姆照顾他日常的起居。   三年里,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地下室的铁笼,这是钟宥齐专门为他打造的,他在这里度过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最开始那一年,他企图逃跑,企图反抗,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叛逆与不听话。钟宥齐不是有耐心的人,于是那一年他几乎日日夜夜都睡在铁笼里,包括做那种事情,钟宥齐喜欢在铁笼里要他,欣赏着他细嫩的肌肤在钢条上磨出鲜红的印记。   后来他放弃逃跑了,他知道不论怎么样,他都不可能跑得出去,他开始学着听话,学着顺从,这点转变果然取悦了钟宥齐,男人的控制欲得到了满足,于是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他被允许走出笼子,活动的范围从铁笼扩大到整个地下室。   再后来,钟宥齐似乎对他好了起来,他被允许在整个钟宅范围内活动,只是不论他怎么找,都无法在其间找到任何一台电脑与电话,他被与世隔绝。   钟宥齐不是一个好的饲主,他会在乔蓝犯错的时候将他重新关回铁笼,关闭地下室所有的灯光。偌大的一个地下室仿佛一个吞人的坟墓,没有一点光线和声响,这是乔蓝最为惧怕的惩罚。   他过够了被关小黑屋的日子,于是愈发地顺从起来,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乔蓝几乎错乱地幻想着他其实在被钟宥齐爱着。   至少在他们水乳交融的时候,他们是深爱着彼此的。   乔蓝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替代品,那个叫温浅的人的替代品。但他无所谓,只要钟宥齐能一直陪在他身边,那就怎样都无所谓。   钟宥齐心里的人是不是他没有关系,只要这个人,还陪在他的身边,他就能粉饰太平地继续过下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恰好偷听到钟宥齐和管家的对话,为什么钟宥齐要去跟温浅告白。   如果他们在一起了,那他呢?他算什么?   乔蓝柔和的双眼变得阴蚀,爱慕被嫉妒所扭曲,他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朝角落的铁笼望去,陷入了沉思。   温浅自从发烧好了之后,防程斯刻就跟防贼似的,每天看着程斯刻一脸克制隐忍的表情就是一脑门官司。   男大的美妙恕他最近实在无福消受,伤口才刚愈合,温浅如今十分小心维护着这片命门。   程斯刻看着温浅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表示十分受伤。   “我最近看了不下五十部片子,技术不说一日千里,勉强及格总还是说得过去的吧,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程斯刻垮着一张狗脸黏在温浅身边。   温浅装聋作哑,认真看着他的睡前读物,没有想要搭理程斯刻的意思。   “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你信我吧,我明天就开学了,你忍心看着你的小狗憋屈地度过今晚吗?”   温浅心说开学而已,跟那事儿有关系么?睡前读物翻过一页,温浅表情坚毅。   “你果然是不爱我了,不爱你的小狗了,就因为我技术差吗?你这跟孩子考试考差了就冷落孩子的家长有什么区别?”程斯刻幽幽怨怨地控诉着。   温浅:……   他的头上缓缓升起三个问号,这是一回事儿吗?   “今天不行那明天呢,明天不行那后天呢,你打算一直拒绝你的小狗吗?温浅你不能这么对我!”   程斯刻一把掀走了温浅的睡前读物,他坐直身子,被子滑下,块块分明的腹肌让温浅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真他妈美色误人,温浅你清醒一点!   “哥,”程斯刻千回百转的一声哥叫麻了温浅的半边身子。   程斯刻的吻紧跟其上,温浅精神一个恍惚,就被程斯刻抓住了空档。   程斯刻的吻技日益渐长,再加上他看得那50部片子的助力,如今的程斯刻早已不复当年的青瓜蛋子。   他不再像之前青涩和急切,而是细水长流地摩挲着,直到将温浅吻得晕晕乎乎神情迷乱。等到温浅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这50部片子或许真是什么良师益友,温浅被折腾到动动手指都费劲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   程斯刻仿佛一身本领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仿佛温浅就是那到嘴的鸭子,根本不担心他会跑了,要慢慢享用点点品尝。   结束的时候,整张床单再一次不成样子,温浅瘫在上面,颤抖着呼吸。   “哥,别这么呼吸,我受不了。”程斯刻也在大口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   温浅:……   他有气无力地抬手扇了程斯刻一巴掌:“滚下去。”   程斯刻哼哼唧唧地表示拒绝,温浅使出吃奶地力气将人从身上掀了下去,往床下逃。   结果两条腿刚一沾到地上就是一软,温浅差点就地跪下,幸好被眼疾手快地程斯刻扶住。   “没事吧哥!”程斯刻赶紧跟着下了床,扶住了温浅的胳膊。   “洗,洗澡。”温浅的眼神不敢多瞄程斯刻,意志坚定地盯着卫生间。   程斯刻心说你都这样了就别洗了,但他瞅着温浅的脸色,识趣地选择闭嘴,扶着温浅朝浴室而去。   热水一冲,温浅熨帖地喘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看着淋浴间的玻璃门外,一只狗脑袋正扒着门眼巴巴望着他。   温浅深知这小子在装相,收回眼神不为所动。   “等着,等我洗完了你再进来。”   “哥~”程斯刻又来了,“我好难受,我想跟你一起洗。”   谁都知道这个一起洗不是目的单纯的洗澡,程斯刻的想法都快写在脑门上了。   温浅权当自己看不见,结果下一秒就见程斯刻在玻璃门外委委屈屈打了两个喷嚏。   温浅:……   “很冷吗?”他不是很自在地瞄了程斯刻一眼,结果就见狗子在外头猛点头。   “那……那你进来吧。”温浅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   话音刚落,程斯刻已经以眼耳不及盗铃之势窜到了他的面前,两人指尖的距离瞬间几近于无。   这么面对面站着跟在床上还是有区别,视觉冲击力太大了,温浅有些害臊地转过身子面对墙壁,背对着程斯刻。   可我们都知道,永远不能把后背留给危险的敌人,温浅被程斯刻轻轻一推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温浅气急:“程斯刻!”   程斯刻伸手环住温浅。   “哥,求求你了。”程斯刻的声音响在耳畔。   温浅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愿再发出声音。   但很快,最后一点抵抗也溃不成军。   ◇ 第109章 走近铁笼   温浅最后是晕着被程斯刻抱出浴室的,他感受着身下干爽的床单,很快埋头陷入了深眠。   程斯刻坐在一旁满含爱意地看了温浅一会儿,还是觉得兴奋极了,他睡不着,他有倾诉欲,但这么点被喂饱的床第私事儿不足为外人道,可程斯刻又实在想说点什么。   最后他思考半晌,打开万年落灰的朋友圈,在里头隐晦地发了一句“开学快乐”。   没想到这四个字炸出了一大片夜猫子。   江望:你没病吧?   周冬冬:快乐吗哥?这学期任务多重你不知道吗哥?   陈尔:这个时间点,你很快乐?   王高山:这就是学霸的心态吗,怪不得我当不了学霸。   林樾:悠着点快乐……   林樾回复王高山:你当不了学霸不是心态的问题。   于其其:哥你真是一股清流。   俞鱼:啊啊啊啊离我们家温浅远点你个禽兽。   程斯刻看着评论,还是有懂他的人的,倾诉欲被满足,程斯刻关了手机搂着温浅安然睡去。   上了大三之后,程斯刻愈发忙碌,除开双学科的课程之外,程斯刻因为成绩优异还破格进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课题组,这个课题组和仁泰的科研院存在合作。   被魏教授带着见到钟宥齐的那天,程斯刻心想他和钟宥齐的这点孽缘可真是左右切不断。   “温浅最近还好吗?”趁魏教授去上厕所的空隙,钟宥齐问程斯刻。   “好的不能再好了。”程斯刻靠在沙发背上,舒展着自己的四肢,神色放松。   “你搞清楚了?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钟宥齐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嘴角。   “本来不清楚,”程斯刻摊手,“但托钟总的福,如今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是吗?”钟宥齐闻言没什么表情,只端了身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神。   “看来我的计策不奏效啊。”钟宥齐轻笑一声。   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倒是承认得快,就知道你这人肚子里没憋好屁。”   “其实有时候我很好奇,温浅到底看上你什么?”钟宥齐看向程斯刻,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   这话就有点损了,换了从前的程斯刻左右得炸毛,但如今程斯刻老神在在,闻言思考片刻认真道:“估计是看我年轻力壮活好吧。”   钟宥齐刚进口的茶水一呛,差点没端住总裁的风度。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吧。”钟宥齐未免程斯刻再语出惊人,放下了茶杯。   “去哪儿?”程斯刻掀起眼皮看了钟宥齐一眼。   “一个早茶会,里头有些大佬,介绍你认识,你教授也会来。”   程斯刻闻言挑眉,钟宥齐这是……要帮他铺路?   “你在帮我?”   钟宥齐哼笑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也是为了温浅,谁让他偏偏看上你。”   程斯刻也跟着冷笑一声:“总比看上你好。”   “你能不能尊点老?”   “你能不能爱点幼?”   “你到底去不去?”   “当然去,谁不去谁傻逼。”   ……   因为第二天的早茶会从学校出发更近,于是程斯刻这一晚没有回家,他在电话里和温浅说起了这个事情的时候,温浅正好接到了钟宥齐的消息。   “明天早上来榆林山庄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榆林山庄?没听钟宥齐说过这个地方,是他新买的私产吗?而且钟宥齐明天不是跟程斯刻去开早茶会吗?怎么又叫了自己?   还是说他见了自己之后再出门见客人?   温浅想开口问一句程斯刻,但正好碰上程斯刻的室友在后头叫程斯刻的名字。   “哥,室友叫我去吃宵夜,那你早点睡。”   温浅一顿,压下了要出口的话,只嘱咐程斯刻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温浅放下手机,看着消息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一个好字。   第二天上午,温浅出发去榆林山庄,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温浅才到地方,看着周边的环境温浅着实是疑惑了会儿。   这地方,实在是太荒凉了,出入仅靠一条山路,周边是无边无际的大山。   钟宥齐怎么会把房子买在这里?   大门口的铁门装着可视监控,温浅的车子一到门口,铁门就自动开启,温浅一路将车开到别墅门口停下,这才下车仔细观望了这座陌生的别墅。   一栋西洋风格的老建筑,外立面上爬满了遮天蔽日的藤蔓,庭院倒像是有人长期打扫,树枝草坪鳯都被修整得十分整齐。   说不上为什么,温浅看到这栋建筑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周遭莫名寒凉,整栋建筑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温浅站在别墅门口按了好几下门铃,却无人应答,他走到厚重的大门前,尝试着扳动了一下门手,却意外地发现大门并没有上锁。   温浅推开门走进了别墅,站在偌大的空旷客厅,觉得周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整个建筑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落针可闻。   温浅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敢在别人家里乱走,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可刚坐下他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人声。   那阵人声时断时续,仿佛是一个女人的哭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回响在偌大的客厅仿若鬼魅的哭泣。温浅几乎是在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听着越来越明显的哭声,温浅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开始寻找人声的来源,直到他在一楼的书房看到了一扇隐藏在墙面的半开推门。   温浅走近了,人声变得愈发明显,人就在里面。   “谁在里面?”温浅的手心布满了汗,他不敢贸然进入,只站在门口朝里头喊。   可那哭声并未停止,依旧无止尽地响在耳畔。   是有人被困在里面了吗?温浅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尝试着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里头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应该是通往别墅的地下室。   温浅一步步谨慎地朝下走,走到最后一阶时温浅抬头望见了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半掩的大门,而哭声正是从里头传来。   温浅抿了抿嘴,压下了过于刺激的心跳,一步步靠近大门。随着离大门愈发的靠近,他才听清了这道哭声,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似乎听上去年纪不大,带着哭腔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女人。   温浅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可以这么大,可直到走到这里,他才发现他或许不应该贸然推开这扇门。   当作没听到,现在就走,温浅往后退了一步。   可转身的片刻,里头传来了一声带哭腔的呼救。   “救救我。”   温浅脚步一顿,再想迈出一步却发现双腿仿佛挂了千斤重。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是重新转回了身子。   面前的大门仿佛吞人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温浅不敢靠近,仿佛一靠近他将会戳破他永远也不愿意知道的真相。   可对他人的求救,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最终,他还是屏住呼吸推开了房门,内里漆黑一片,那阵哭声随着门缝被推开有所减弱,只剩下微弱的吸气声。   走廊的灯光斜照进这个漆黑的房间,照亮了角落里头巨大的铁笼,横切的光面横亘在牢笼里的人影脸上,将那对精致的眉眼照亮。   温浅一愣,仿佛在牢笼里看见了自己。   他被巨大的铁笼牢牢定在了原地,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   仿若无数黑爪从罪恶的阴暗中伸出,握住他的脚踝,将他团团捏住,让他近乎窒息。冷汗一瞬间遍布额头和后背,温浅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盯着铁笼的瞳孔颤抖着。   良久,铁笼里的黑影缓慢挪动了一下身子,随着他的动作,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场面更添几分诡异。   “你是谁?”   温浅听见了那人的声音,他想开口回答,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能帮我开个灯吗,我太怕黑了。”那人不介意温浅的沉默,继续道。   温浅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在墙上摸索开关,按下按键,房间内所有的灯被打开,明亮温暖的灯光一下驱散了黑暗与那股萦绕不去的阴森。   温浅松了一口气,走进去观察起这个房间和房间里的人。   很奢华的房间,除开角落里巨大的铁笼和窗前一排……工具,刚松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被提到了喉咙口,温浅近乎惊恐地望着映入眼帘的一切。   铁笼里的人穿着一件真丝睡衣,两条腿的脚踝被铁链锁住,整个人正站直身子扒在门框上,透过门缝好奇又带些防备地看着温浅。   温浅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人先开了口。   “你是……温浅?声音带着一股青涩与熟悉的柔情,让温浅想到了……自己……   他与笼中人四目相望,那股错觉再度袭来,他几乎以为他看见了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你认识我?”温浅开口,才发现嗓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来不认识,但是一开灯,我就认识你了。”笼中人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因为有人和他聊天而感到愉悦。   “你不知道吗,温浅。”   “我应该……知道什么?”温浅艰难地开口,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裤边。   “不知道……”笼中人拖长了尾音,像是调皮地逗弄,而下一秒,他说出了让温浅毛骨悚然的话。   “不知道原来该在这里的人……”笼中人墨色的瞳孔将温浅钉在原地,恶意无边滋长。   “是你。”   ◇ 第110章 堕入陷阱   一句话让温浅的瞳孔无限放大,他整个人难以控制地开始颤抖,紧咬的牙关上下打颤。   什么意思,什么叫原本该在这里的人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认识我吧,”笼中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我叫乔蓝。”   温浅的大脑几近于宕机,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在练习室的时候看到过您跟钟总走在一起。那时候乔蓝还说呢,说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当爱豆的还好看。”陈尔的话突然炸响在温浅的耳畔,仿若平地扔下的一声惊雷。   温浅猛的抬头望向笼中人:“你是乔蓝?那个和陈尔一起的练习生?”   “陈尔?”乔蓝在口中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慨道,“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陈尔说乔蓝是回家了……你……可你……”   “我什么?”乔蓝笑眯了眼,用故作轻松调皮的语气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温浅的后背不受控制地迅速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所以乔蓝不是消失了,他只是一直被藏在钟宥齐的房子里。   “你要不要进来玩玩,笼子没锁。”乔蓝用纯真的面孔对他做出邀请,温浅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真无趣,我以为钟宥齐喜欢的人会有什么不同呢,除了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嘛。”乔蓝看见了温浅后退的动作,嗤笑一声。   “你是被人控制了对吗?”温浅问出口的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在说一个笑话,但他还是压下了内心翻天覆地的认知,认真问乔蓝道。   如果乔蓝是被控制的,那他一定要将人带出去。   “怎么说呢?一开始是的吧,但是后来我也不想走了。”乔蓝随意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   “因为…… ”乔蓝的眼神流露出一股依恋,“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他了。”   “只有在这里,我们只有彼此,那我为什么要走?”乔蓝看似天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解。   温浅闻言咯噔一下,瞬间想到了一个心理学名词。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温浅,”乔蓝不给温浅反应的机会,意有所指道,“笼子里来了两只小鹿,你猜是被剩在笼子里的那只能活下来,还是被抓出去的那只能活下来?”   乔蓝纤长的手指在两人之间轻点,嘴角的笑容掀起张扬的恶意无边滋长。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用力关上。   温浅猛的回头朝房门冲过去,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开这扇门。   他惊惶的回头望着乔蓝,言语颤抖:“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乔蓝在笼子里游走,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温浅浑身战栗。   温浅回过身用背抵着大门,掏出手机,却发现地下室根本没有信号。   温浅看向乔蓝,却见笼子里的人勾弄起一丝嘲弄的笑容。   “别白费力气了,你联系不到外面的,你想出去,就只能等钟宥齐回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钟宥齐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把我骗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温浅紧盯着乔蓝,可乔蓝再笑过之后便不再说话,自顾自走到笼子的角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不动了。   温浅走到床边坐下,听见乔蓝在他背后轻声说道:“钟宥齐一般七点回来,记得到时间叫我。”说罢真就仿佛舒服地睡了过去。   温浅再次确认了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之后,也无力瘫靠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搞不清楚乔蓝的目的,也没有破门而出的手段,如今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钟宥齐回来,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说到钟宥齐……他怎么会?怎么会控制其他人?   他知道钟宥齐在商场上手段极端,可他也从未把钟宥齐和控制两个字放在一起。   这是犯法的……   温浅用手挡住了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他撞破了钟宥齐的秘密,钟宥齐会放他走吗?就算钟宥齐真的放他走了,他该怎么做?   那是他唯一的哥哥,他要将一切告诉警察吗?   温浅头痛欲裂,他就这么脑袋混乱地闭着双眼,直到意识逐渐陷入迷蒙。   不知过了多久,温浅从梦中醒过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傍晚了。   温浅回头望了一眼乔蓝,这人仿佛昏迷一般,枕着钢筋铁架也能安然入睡,仿佛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生活。   乔蓝如今的状况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已经对控制他的人产生了爱慕、信赖与依恋,他觉得钟宥齐才是能保护,为他好的那个人。   温浅不知道乔蓝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宥齐。   而这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   温浅靠在床头静默着,脑子乱乱的仿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   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程斯刻。   小狗今天联系过他吗?会发现他不见了吗?万一发现他不见了会着急吗?   地下室萦绕着常年不散的阴冷湿气,温浅抱紧了自己的胳膊,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直到快七点钟的时候,温浅听见了笼子里的动静,乔蓝醒了。   仿佛睡了满足的一觉,乔蓝醒来的时候面色比之上午红润了不少。   他在笼子里伸了伸胳膊,回头看向床头的温浅,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温浅沉默地望着他,并没有搭话。   两人之间空余时钟的滴答声。   直到时针转到七,乔蓝哗啦一声带着沉重的锁链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铁笼边,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   “你知道钟宥齐有一个习惯吗?”   温浅看了乔蓝一会,摇了摇头。   “他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餐厅倒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   温浅不明白乔蓝说这句话的意思,乔蓝也不再解释,只自顾自笑着。   直到五分钟之后,温浅突然听见门外的走廊传来一阵响动,他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紧盯着房门。   下一秒,房门被猛的推开,砰一声撞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钟宥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哥,”温浅惊呼出声。   下一秒温浅立刻发现了钟宥齐的不对劲,只见钟宥齐整个人搭着门框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大门。   而钟宥齐推开门见到温浅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乔蓝?温浅?   直到温浅几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又一声熟悉的哥传来,钟宥齐才好不容易将目光集中到温浅的脸上。   不对,不是乔蓝,这不是乔蓝。   “温浅?”钟宥齐不可置信道。   “你怎么了哥?”温浅不知道钟宥齐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钟宥齐话说到一半猛的一顿,他骤然抬眸看向铁笼里那个跟他朝夕相伴的熟悉身影。   “是你?”钟宥齐神色恐怖地紧盯住乔蓝。   乔蓝却好似无所觉一般笑眯了眼:“你看我对你多好,你说要跟温浅告白,我就请他亲自来一趟。”   一瞬间,钟宥齐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全部暴起,他近乎狰狞地看着乔蓝,沉声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敢?”   然而情势急转直下,钟宥齐猛的甩开了温浅的手,想要把温浅推出房门外。   可就在那一刻,乔蓝的声音在背后不怀好意地响起:“你放走了他,你想过后果吗?”   钟宥齐推人的手猛的一顿,他神色挣扎地望向身前的人,他与温浅的目光相交接,却在下一秒改推为拉,拽住温浅的胳膊将人踉踉跄跄往笼子那边拉去。   “哥?哥?”温浅瞬间反应过来了钟宥齐想要做什么,他惊恐地叫着钟宥齐哥,以期能唤醒钟宥齐的理智,却没能成功。   直到他被钟宥齐用力推进了铁笼,他回过头,见钟宥齐的手伸进口袋里不知按了什么按钮,乔蓝双腿的锁链自动解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钟宥齐一把拽过乔蓝将人拉出了铁笼,铁笼被重新锁上。   温浅扑到铁笼边,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开这个笼子。   他猛的弯下腰开始干呕,胃部的痉挛抽搐让他几乎站不稳双腿,直到眼前一阵黑暗袭来,他几乎觉得这是一种拯救。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唯一想到的人还是程斯刻。   他真的好害怕,小狗会来救他吗?   ◇ 第111章 我在你眼里无所遁形   温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眼,看见头顶的铁栅栏,神智才逐渐回笼。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无意间扫过笼子外的床边,才发现重重帷幔前边坐着一个人,钟宥齐双臂撑在膝盖上,头深深埋在胸前。   他只随意披了件衬衫,套了条裤子,就这么衣衫不整地颓坐在床边。   听见动静,钟宥齐缓缓抬头,与笼子里的温浅对视。   他脸上的潮红已然退去,双目却依旧泛着赤色。   两人相望无言,互相之间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从钟宥齐重新拉回温浅那一刻起,不,应该是从温浅走进这间房间那一刻起,一切都不用再说了。   钟宥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望着面前的地面半晌,还是重新站了起来走到铁笼前,打开了笼锁。   门被打开,温浅深深望了钟宥齐一眼,却见对方始终不再看他。   温浅收回眼神,不再犹豫,大步迈出了铁笼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一刻,温浅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巨大的落地窗外警笛声响破天际,大门被暴力破开,两队警察鱼贯而入,可温浅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带着这辈子不曾有过的恐慌大步朝他奔来,一把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温浅。”   “温浅。”   “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程斯刻几乎想要将温浅揉进他的骨血,一阵阵后怕袭来,他深深将自己的脸埋进温浅的脖颈。   天知道他在联系不上温浅时听见林樾告诉他,有人报警说温浅被绑架囚禁在榆林山庄的时候他有多害怕,他几乎快疯了。   他想都没想冲出门去,结果被林樾拉住,他只能转头跟着警队飞速抵达榆林山庄。   一路上,程斯刻已经想不到温浅为何会被绑架了,他只想着,温浅会受伤吗?会出事吗?会有危险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问题,他就忍不住内心的惊恐与体内肆意流窜的暴虐,双目在几瞬只见变得赤红,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才忍住了不让情绪掌控理智。   路上警队查到榆林山庄是钟宥齐的产业,程斯刻在堪堪失控的边缘被重重一击。   钟宥齐?怎么会是钟宥齐?钟宥齐明明早上还跟他一起在早茶会……怎么……   来不及细想,榆林山庄已到。   程斯刻几乎是将自己摔下车去,他在警察破开大门的第一时间冲进了别墅,在里头四处搜寻起来。   直到他看见双眼无神跪在书房地上的温浅,那神情太让人心疼了,程斯刻在那一刻感到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几步踉跄到温浅面前将人拥进怀里,可他却发现似乎连拥抱都换不回温浅的神智。   怀里的人始终颤抖着,失神着,直到情绪彻底崩溃。   温浅扯住了程斯刻的衣服,在程斯刻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斯刻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的人,他从未见温浅这样哭过,温浅的情绪向来收敛,哪怕是哭也是悄无声息地流泪,而这样情绪崩溃的大哭,是第一次。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程斯刻想都不敢想。   他头一次恨自己的笨拙,他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怀里的人,只能一下一下拍着温浅的背,就像温浅从前对年少的他一样,嘴里来回鼓捣那几句安慰人的话。   “没事啊,没事了。”   “你乖,一切都没事了。”   “我来了,小狗来了,别害怕,我在这里。”   就这样,直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   他听见温浅包含悲意的声音响在耳畔,那是温浅从未有过的迷茫。   “小狗。”他哑着嗓子开口。   “嗯,我在。”   “我好像连哥哥也要失去了。”温浅仿佛要碎在程斯刻的怀里。   程斯刻明白了温浅的意思,那一刻,他更紧地抱住温浅。   “但我始终都在。”   “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的小狗。”   温浅闭上双眼,泪水肆虐而出。   钟宥齐被警察带上来的时候,程斯刻正扶着温浅站在警车旁。   他被押着经过二人,目光落在温浅身上时,钟宥齐微扯嘴角,无声说了句对不起。   下一秒,他好似感应到什么回过头,警方和医护人员正抬着昏迷的乔蓝朝救护车走去。   钟宥齐深深望了一眼担架上的人,随即收回视线回过头自己大步上了警车。   隔天,仁泰集团总经理涉嫌非法囚禁前男团成员的新闻就带着一个爆字登上了热搜,仁泰股票跌至停板。一向视金钱如生命的钟厉却顾不得自己手里的股份,他放下了一辈子的身段,老泪纵横地跪在温浅面前求温浅救救钟宥齐。   温浅看着面前年逾古稀的老人,那个曾经也对他有着无尽宠爱的老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不是坏人啊小浅,你知道的啊,他不是坏人。”钟厉一双布满皱纹的双手握住温浅的双手颤抖着。   “钟叔,你放心,我不会起诉宥齐哥的。”温浅将人扶起来在沙发上坐下。   “但是,”在钟厉脸色稍有好转的那一刻,温浅话音一转,“我也将维护乔蓝讨回公道的合法权益。”   钟厉的嘴角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浅道:“你就这么狠心,就眼睁睁地看着钟宥齐去坐牢?”   “宥齐哥做错了事,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这对受害者不公平。”温浅收回眼神默然道。   “温浅!你还有没有心?钟宥齐怎么待你的你心里没点数吗?”钟厉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温浅。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想让宥齐哥重新变成我认识的那个人。”温浅抬头直视着钟厉。   钟厉说不动温浅,烦躁地在屋子里头来回踱了几圈,可越走他越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摇摇欲坠。   “早知你今天会如此狠心,那年我就不该听温晏的将你从仁泰保出来。”钟厉终于忍不住暴呵道。   温浅乍一听见温晏的名字时微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他理解了钟厉的意思时,他猛的抬头望向钟厉,不确定道:“您刚才说什么?什么听我爸的将我从仁泰保出来?”   事到如今,钟厉也懒得再替温晏隐瞒。   “当年你将手中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印承恪,极力支持他当上法代的事情你都忘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钟宥齐私下购入的那0.5%的股份?以为我不知道印承恪私下跟钟宥齐做的交易?”   “你们以为赢的那0.5%是侥幸,但其实那都是我故意的,戏不做全套,怎么让印承恪那个老狐狸相信自己赢定了。”   “那……那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你爸去世之前找过我,他知道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没命,因此拜托我私下照应你。如果他身死,那你就绝对不能跟仁泰再产生任何的瓜葛,更不能当这个法定代表人。”   “我们太知道印承恪这个老东西的脾性了,他迟早会将仁泰拖下他的那个泥潭里,那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   “好在你自己也不想掺和仁泰的这摊子浑水,你想要将股份转让给印承恪,那我自然顺水推舟,让印承恪去承担这所有的一切。”   “你当我这么多年跟他作对是在争什么,不是争钱,是在为你,为钟宥齐争一条活路!”   钟厉的脸色涨得通红,说完颓然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深深插进自己泛白的头发里。   “可争到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钟厉自嘲地笑了,他不再看温浅,踉跄两步颓然向门外走去。   温浅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要开口叫住他,张口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早在钟宥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那一刻,就预见了今日的结果。   钟厉消失在拐角处后,程斯刻出现在门外。   温浅想笑一笑,却发现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程斯刻大步走进来撑住温浅,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   温浅埋头在程斯刻的肩头许久,隔着一层衣料闷闷开口:“你说温晏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程斯刻默然不语,他不知道。   “他不是恨我吗,那为什么又要让人保护我?如果他爱我,那为什么不在生前对我好一点。”   “我要求不多,就好一点点,我就满足了。”   “但是他没有,他到死都没有来我的新家看过我一眼。”   “或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程斯刻贴着温浅的耳边轻声道。   “是吗?”温浅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我以为我了解很多人的心,活到现在才发现,我谁都看不透,遥哥,宥齐哥,还有我爸,我一个都看不透。”   “但你看得透我,我在你的眼里,无所遁形。”程斯刻在温浅的耳廓上印下一个轻吻。   温浅闷闷地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良久,他突然开口问程斯刻:“我做的是对的吗?”   没有头尾的一句话,但程斯刻听明白了。他摸了摸温浅的后脑勺,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对错,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温浅闻言一顿,接着将自己更深地埋进程斯刻的怀里。   钟宥齐的案子关注度太高,钟厉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最终的判决是在两个月后下来的,判了四年。   判决出来的那天,温浅在妄高山喝了很多酒,高山老板也感慨,跟着不要命似的一杯一杯往嘴里灌。   “你们三个孩子我是一起看着长大的,结果看着看着,一个没了,一个进去了,现在就留个你一个。温浅啊,你可不要再出事了。”高山老板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水光,瞬间又没入无形。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妄高山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们三个的样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最小的连喝酒的年纪都还没到,跟程斯刻似的,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哥哥喝酒,还耍着无赖说自己也想尝一口。   就这么一眨眼,什么都变了,三个孩子只留了一个,王高山当了一辈子的钢铁硬汉,流血不流泪,到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却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到最后两个人都喝高了,被林樾和程斯刻一人扶着一个抬出了包厢。   林樾难得收敛了他的脾气,看王高山喝得烂醉却也一句话没说,只沉默地扶着人朝楼上走。   程斯刻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温浅,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川字,却收效甚微。   哪怕烂醉,温浅也放不下心里巨大的包袱。   程斯刻长叹了一口气,使劲儿向上提了提温浅的身子,扶着人一步一步朝夜色中走去。   天上,又是一轮残月。   ◇ 第112章 斯德哥尔摩情人   听见声响时,乔蓝微微坐直了身子抬头望去,探视室的门被打开,钟宥齐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们视线交错的一刹那,恍若隔世。   这是这几年来,他们第一次在榆林山庄之外的地方见面,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好似长得像过完了一辈子。   榆林山庄仿佛变成了一场禁忌之梦,梦醒了,所有人都该为犯下的事付出代价。   钟宥齐收回眼神,缓步走到玻璃前坐下,他没有拿起电话,就只这么静静地望着乔蓝,看着这个他到最后还是动了心的人,直到乔蓝率先拿起了电话。   “过的好吗?”   乔蓝望着那一面的钟宥齐,他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但气场依旧强势,仿佛并没有因为进了监狱而有所改变,而这也是乔蓝最迷恋钟宥齐的一点。   这个男人永远沉稳,永远强大,能够将一切掌控,不论落入何种境地,他依旧是那个钟宥齐,是他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的男人。   是的,他在公司第一眼见到钟宥齐时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在心里下定决心,他势必要得到这个男人。   可他和他如何才能有交集?钟宥齐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而他只是一个还未出道的小练习生。   所以后来他虽然嫉妒温浅,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他跟温浅有一双七分像的眼睛,才让他得以入了钟宥齐的眼中。   从来没有什么强迫囚禁,其实钟宥齐的每一步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计划突然摔倒在钟宥齐的眼前,计划被钟宥齐下药带上床,计划一步步靠近他的猎人,最终成功以猎物的身份进入了榆林山庄。   他享受着钟宥齐对他的迷恋,哪怕这份迷恋源自于他只是其他人的替代品。   他痴迷着与钟宥齐做爱,在一次次被占有中他才能感受到钟宥齐对他具象的掌控欲。   因此哪怕是暗无天日的囚禁,他也甘之如饴。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猫鼠游戏,他装出害怕抗拒的样子,一次次假惺惺地想要逃离,再一次次被暴怒的钟宥齐抓回占有,这都是游戏的环节,一步一步,好玩又有趣。   直到第三年的时候,他仿佛已经对生活感到麻木和顺从,乔蓝惬意地想,终于不用再扮演一个叛逆者的角色了,他想做回他自己,他想被钟宥齐永远地藏起来,他日思夜想。   因为他的“顺从”,钟宥齐对他放心了很多,不再将他局限在地下室,他可以在整个榆林山庄里头随意走动,两个人仿佛真的过起了夫妻生活一般。   乔蓝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家里等待着工作完的钟宥齐回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做爱,日复一日,乔蓝从未感到厌倦,这是他梦中都在期盼着的生活。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听见钟宥齐和管家的对话,为什么钟宥齐想要和温浅告白,为什么?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是他还不够听话吗?是现在的生活钟宥齐还不满意吗?   为什么要跟温浅告白?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自己算什么?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又算什么?   乔蓝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书房门前,他光着脚失魂落魄地走到庭院中,黑夜将人彻底吞噬,他的恶念无边生长。   钟宥齐想要跟温浅在一起?   乔蓝的手指深深抠进手心,指节泛着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果得不到,那不如,彻底毁掉。   于是乔蓝设计趁钟宥齐不在家的时候引温浅前来,他引导着温浅一步步走进那个禁忌的地下室,一步步揭开钟宥齐的秘密。   想让温浅认清钟宥齐真面目的同时,他也想看看,看看钟宥齐在不得已的关头,到底会怎么选择。   是选择他,还是温浅。   是选择放走温浅还是让温浅成为他的又一个秘密。   他满怀恶意地看着钟宥齐做出选择,等待着温浅跟他一样重重跌入泥潭,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钟宥齐哪怕让自己不能见人的秘密暴露于天光之下也不愿意伤害温浅,他甚至舍不得碰温浅一根毫毛。   乔蓝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笼子也是可以保护人的,两只小鹿进了笼子,被剩下的那个才是安全的,而另一个,则要负责承受钟宥齐无边的怒火与折磨。   他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任由钟宥齐报复性地占有他,他翻滚、尖叫,可不论肉体上有多痛都抵不过心头那尖锐的疼痛。   不论到什么境地,他都比不过温浅,不论到什么境地,他都会是被牺牲的那个。   于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错,这两个人,他们应该得到惩罚,尤其是钟宥齐。   如果这几年什么都算不上,那钟宥齐就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他提前买通了山庄的保姆,让她在那天下午七点的时候报警,报警的内容就是钟宥齐绑架囚禁温浅,而他,只会是无意间被警察意外救出的另外一个受害者。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他之后的起诉,到钟宥齐被判刑。   他以为如今他坐在这里,以复仇完成的身份坐在这里的时候,会感到畅快和得意,可当他看到一身囚服坐在他对面的钟宥齐的那一刻,他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一阵阵的心酸。   也不知道这份心酸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他对面的那个人。   “挺好的,比你呆得那个笼子要舒服些,”钟宥齐扯了扯嘴角,无声笑了会,抬头向对面的人望去,良久,他轻声道,“对不起了。”   “你是在为什么说对不起,是为囚禁我还是为抛弃我,如果是前者,大可不必,我是自愿的。”   “阿对,”乔蓝那双天真的目光落在了钟宥齐的双眸中,他仿佛有些调皮道,“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是自愿被你囚禁的。”   乔蓝微微俯身靠近了玻璃,温柔的嗓音顺着电波让钟宥齐的耳朵微微麻痹。   “我明白你的控制欲,所以我利用了这一点,想办法接近你,靠近你,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猎人,将我一步步围囚在你的包围圈。”   “你看,你做的很好,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设想当中,你是我最好的演员,完美执行了我为我们创作的剧本。”   “你伤害我,占有我,却也会为我敷药,喂我吃糖。”乔蓝的嗓音染上一丝无可奈何的顺从,“这样的你让我怎么能不爱?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饴。”   “我知道你暴力、自私,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变态、血腥,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所有的企图与秘密,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卑微到不敢把爱说出口的懦弱者,然而我爱你。我没有爱上你光鲜亮丽的表面,我爱的始终是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只有我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可你为什么看不到?”   “只有我才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可你为什么不相信?”   乔蓝的双目逐渐失焦,他的嘴角浮现出怎么都无法理解的荒唐笑意。   “为什么你要去跟温浅告白?为什么?”   “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乔蓝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狰狞,“我这几年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我们本来可以很好地过完这一生的,就像这几年我们每天做的一样。我们从本质里是同一类人,你驯养着我,我也驯养着你,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乔蓝从凳子上站起来,缓缓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顺从地依偎在钟宥齐的怀里,就像他从前经常做的一样。   “我们只能属于彼此,只能属于彼此。”他喃喃道,闭上眼的瞬间泪水汹涌而出。   “乔蓝,”钟宥齐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乔蓝的耳畔。   “自由了就好好过日子。”钟宥齐深深望着贴在玻璃上的那熟悉侧脸,他无数次欣赏着这张侧脸。   其实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乔蓝跟温浅并不像,乔蓝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罢了。   乔蓝离开了玻璃,重新沉默地望着钟宥齐。   “以后,就不用再见了。”钟宥齐轻声开口,他的神情被收敛,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说罢,他收回眼神再没有看乔蓝一眼,转身从会见室走了出去。   钟宥齐走在狭长昏暗的监道上,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动了动嘴角,犹似不过瘾似的,他的笑容更明显了,直到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引得旁边的狱警频频侧目。   “干什么呢?往前走。”狱警推了钟宥齐一把。   钟宥齐却顺着这个力度笑得俯下了身,整个人笑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钟宥齐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哪怕被狱警呵斥了也不为所动。   他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乔蓝怎么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他怎么会这么想。   钟宥齐直起身子,失焦的双眼不知落在了何方。   钟宥齐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乔蓝故意摔倒在他面前,他扶起摔倒的人时能感受到掌心下过速的脉动。   从他第一次见到乔蓝起,他就明白了乔蓝的心思。   他看着乔蓝自作聪明地给他下药,觉得这人胆大包天的同时却也觉得到嘴的鸭子不顺势享用简直对不起乔蓝这用心良苦的计策。   再到后来,他看着乔蓝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恐地拒绝着他的入侵,他看着他精湛的演技,心想这人当爱豆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他看着乔蓝用尽一切小心思想要跌入他的陷阱,他这幅样子极大的取悦了他。   那不如,就顺了乔蓝的意愿。   于是他为乔蓝打造了一座城堡,将乔蓝囚禁在了自己的领域,他看着乔蓝故作惊恐地被戴上镣铐,关进笼子,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鹿。   乔蓝演得很认真,一次次挣扎、反抗、逃跑,再一次次被他抓回、惩罚、占有,钟宥齐几乎享受着这个猫鼠游戏。   时间长了他甚至会想,如果可以,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必不可。   乔蓝不是温浅的替代品,在他们遇见的第一眼,钟宥齐就从未将乔蓝和温浅混淆过。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感情的变化,他好像真的爱上了这只小鹿。   乔蓝一切拙劣的表演在他眼里都是取悦他的手段,笨拙又可爱。   半年前,他跟管家说自己想同一个人说清楚,他想结束这段不健康的关系,他想他们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不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不再是饲主和宠物的关系,他们不用再互相演戏互相欺骗,靠着粉饰太平出来的假象过活。   他们可以拥有更好更平等的关系,更长更美好的一生。   可他没想到乔蓝会误以为他是想要跟温浅摊牌。   乔蓝是一只坏心眼的小鹿,温浅是闯入他的领地的另一只小鹿,因此温浅需要被杀掉。   如果不能成功杀掉,那就拉猎人一起陪葬。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失算的时候,他还是低估了乔蓝的决心。   他没想到乔蓝会将温浅拉入这摊泥潭,让温浅亲眼揭开他的所有秘密。   乔蓝和温浅,他该怎么选择?乔蓝或许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在欲望来袭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乔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乔蓝。   但温浅是他的弟弟,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能锁温浅一时,却舍不得锁他一世。   到最后,他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放走温浅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和乔蓝完了,但他没有办法,温浅是他的亲人,他宁愿伤害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允许温浅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所以走到今天,一切都是必然,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说真的还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他没能好好地跟乔蓝说出那些藏在心里的话。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这几年,就当作是他还乔蓝的。   钟宥齐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直起身子重新大步向前。   斯德哥尔摩情人?他们从来不是。   【作者有话说】   呼~小钟总副本结束~   ◇ 第113章 我要你就够了!   事情过去了两个月,但温浅似乎始终不能完全从钟宥齐的事情当中走出来,程斯刻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钟宥齐和印之遥一样,成为了温浅的心病。   温浅变得愈发依赖程斯刻,程斯刻虽然乐见其成,但想到背后的缘由也还是感到心疼,温浅太缺乏安全感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钟宥齐?”程斯刻往温浅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看见温浅吃了半天就吃下去一个尖的饭碗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不让,之前钟叔叔去看他的时候,他给我带了话,不让我去。”温浅戳着饭,感叹了一声。   程斯刻伸手握住温浅的手,轻声道:“温浅,这件事真的不怪你,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温浅抬眸望着程斯刻,扯了一个勉强的笑,“我就是难过,宥齐哥是我的亲人,我明白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是我也知道他最后是为了保护我才放弃自己的。”   “那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打起精神来,”程斯刻认真道,“他为了保护你不惜暴露秘密,可如今如果你继续这幅样子,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除开我,他是最希望你过得好的人。”   温浅闻言一顿,心里感到一阵熨帖,他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感慨道:“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有些事情你看的比我明白。”   程斯刻摇了摇头,握住温浅贴在他脸颊上的手。   “我只是明白你。”   程斯刻为了开解温浅,甚至不惜破坏二人世界的把林樾请到了家里,让林樾陪着温浅聊聊天。   结果他一开门,看见吊着手臂打着石膏一脸虚弱的林樾,眼球差点震惊地掉出来。   在程斯刻的眼里,林樾永远强大,像一把利剑,仿佛无坚不摧,他几乎没见过林樾示弱的样子,这会儿乍一见到林樾这幅战损的尊荣,他无声啊了一下,惊讶地合不拢嘴。   “啊个屁,让让。”林樾拿好的那只手攮开程斯刻的大脑袋,走进了家门。   “不是林哥,你这啥情况?”程斯刻跟在林樾的后头询问道。   “没啥,那天跟犯罪分子搏斗,手臂扛了一下钢棍,一不小心整骨裂了。   林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程斯刻却能从这简简单单几个人里头听出背后的凶险。   “没事儿吧,你也太不小心了。”程斯刻皱眉。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吊个把月就好了。”林樾无所谓地挥挥手,他回头看着程斯刻,扯了个颇为潇洒的笑容,“小子,干我们这行的,太小心就废了。”   程斯刻明白林樾的意思,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边温浅也听见动静出来了,望见林樾的表情跟程斯刻如出一辙。   “不是林樾,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了?”温浅小跑上来小心翼翼扶着林樾的石膏,眼里盛满担忧。   林樾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看着温浅和程斯刻两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头都大了。   “诶呦真没事儿,两位,真没事儿!就裂了点骨头,这算啥啊,那以前我们在部队那会儿肚子裂条缝都……”   林樾的本意是想安慰安慰温浅,结果就见温浅一脸酱色地望着他,急忙打住了车,不再跟人多说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   林樾自己是真挺无所谓的,他大剌剌地在温浅的沙发上瘫下,舒服地喟叹一口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身子嘱咐道:“那什么,别跟王高山说啊,知道了他又得大惊小怪,念念叨叨得烦死了。”   “合着你都这样了还没跟山哥说呢。”程斯刻嗤笑一声,走到餐桌边给林樾到了杯水。   “我哪敢啊,就他那大嗓门,要看到我这手臂,不得喊得把他那破店给震塌咯。”林樾敬谢不敏。   “那你这直接瞒着他也不对吧,他知道了会生气的。”温浅一脸忧心地在林樾身边坐下。   “他不会知道的,我这两天休假没告诉他,赖你家玩两天,就不往妄高山跑了。”   “山哥好歹是你的……”   的啥?   温浅说到一半卡了壳,林樾至今跟王高山两人之间都还是没名没份的,叫啥都不合适。   “的不出来了吧?”林樾咧嘴一笑,“所以你看,我告诉他干嘛,我们俩本来就不是需要对对方负责的关系,我受伤了也不用跟他汇报,他如何了也不用来知会我,两人都乐得一身轻,多好。”   “可是林樾,”温浅严肃地看着林樾,“我了解你,你其实是渴望一段稳定的关系的,你就是不敢而已。”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王高山那怂货,我就真是挺享受现在的状态的,其他真没多想,真的。”林樾回答道。   温浅闻言,和程斯刻对视一眼,见程斯刻无声摇了摇头,温浅也暂时歇了劝说的心思。   感情的问题,旁人确实不好插手过多。   除了林樾的事儿让温浅挂心,还有最令人烦恼的一对就是穆青和林小语。   这几个月穆青带林小语来诊所来得愈发频繁,温浅和林小语聊得次数多了,就能发现林小语的状态日益下滑。   温浅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几年下来,他也没能真正帮林小语解决他的心病。   临走的时候,温浅跟穆青打了招呼。   “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老爷子找小语过去呢,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穆青如今顶替了林语生的位置成为了印承恪的左膀右臂,一身西装上身,温浅逐渐找不到当年那个傻小子的样子。   他收敛眼神,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穆青在提到印乘恪的那一瞬间变得浑身僵硬的林小语。   送走穆青和林小语之后,程斯刻从外头回来了。   “回来了。”温浅朝程斯刻伸出手。   “嗯,”程斯刻几个大步上来回握住温浅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温浅乖乖点头,“那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   “当然。”程斯刻咧出一口大白牙。   程斯刻如今处在大三的暑假,他因为上一个暑期班在仁泰科研院的良好表现被人才留用,如今跟在代理总经理钟厉身边。   钟厉虽然因为钟宥齐的事情之前跟温浅闹过不愉快,但他还是接纳了程斯刻,不为别的,就为仁泰,为他所奋斗一身的事业,他也不该因为私怨对程斯刻带有色眼镜。   所以程斯刻白天很忙,只有晚上才能得空来诊所里找温浅,两个人在妄高山一起吃个饭,再慢慢散步回家。   说起妄高山,高山老板至今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林樾受伤的消息,这人神经大条,最多是感觉到林樾最近来他这来得少了。   为此他还偷偷去问了温浅,侧面打听林樾最近都在忙什么。   温浅被林樾下了封口令,不好直说,只意味不明地看着王高山笑问:“你怎么不直接去问林樾。”   “嗨呀你是不知道他那个臭脾气,我多问两句他就嫌烦,你说说,我这不也是关心他么,他倒好一点情不领,每天拿我这当旅馆呢,睡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最近好了,连睡都不来睡了!”王高山气哄哄的,猛男委屈。   温浅也不知道林樾咋想的,于是也就不好多说啥,只安慰道:“哎呀安啦,说不定他就是忙,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啦。”   “不过山哥,”温浅凑近了点王高山,“你就没想着把你们俩这关系给坐实咯?”   王高山闻言有些颓唐:“说不上来,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吧,总想着他,等他真到了身边了,又感觉患得患失的。我俩以前闹掰过,这心结一直就没彻底解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以前的事儿对我还有怨,所以从来不跟我提在一起的事儿,当然我是很想的哈,但是这不得尊重人家林樾的想法嘛,万一人不乐意呢是吧,那我还能硬凑上去给他添麻烦么?”   温浅听得一脸新奇,心说真是人不可貌相,王高山看着大大咧咧的心里头弯弯绕绕还挺多。   “我就想着不逼他,他想怎样,我就配合他怎样,他开心就好。”王高山一脸绝世好攻的模样,看得温浅牙酸。   “行吧,你们俩开心就好,我也不多劝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伴一生的并非都是下过海誓山盟的,责任与爱也并不冲突。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着想,或许维持着这种平衡也没什么不好,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程斯刻后来也劝他:“林哥本来就是潇洒的人,多一层身份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你看穆青和林小语,两人倒是坐实的情侣关系,可如今不照样离了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我一样的。”程斯刻从背后抱住温浅。   温浅有点想笑:“你和我是怎样的?”   “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程斯刻将下巴垫在温浅的肩膀上,大言不惭道。   温浅被程斯刻逗笑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要什么脸,”程斯刻哼出一声,“我要你就够了!”   ◇ 第114章 林樾重伤   “晚上任务结束,去妄高山喝酒啊。”林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股散漫的笑意。   温浅累了一天了,正瘫在沙发区闭目养神,闻言有些乐:“哟,这会儿敢去妄高山了?不是前段时间你躲着的时候了?”   “嗨,这不是手快好了吗?现在就是拿枪还不太好使,日常活动已经没问题了,王高山那二愣子看不出来。”林樾的声音显得有点愉悦。   “诶我发现你今天心情特别好啊,什么好事儿呢?”温浅笑问。   “查到了印承恪手下的一个工厂的位置,今晚会有一笔交易在那里进行,如果这次任务成功,印承恪的把柄就算被我们抓住了,就是不知道今天的交易是谁来负责。”   “这不是隔壁禁毒的事儿吗,你也要出任务吗?”温浅轻轻皱眉。   “禁毒人手不够,而且晚上任务关键,抽调了我们这边的人。”   “但是你的手还没好呢,不影响吗?”温浅不无担心,这任务一听就很惊险,亏得林樾还如此淡定。   “没事儿,这次我主要负责协助,主力不在我们这边,有特警呢。”   “还是要小心。”温浅直觉心脏砰砰跳,他不放心林樾。   “我知道我知道,等我消息啊,结束了一起喝酒!”   电话被挂断,温浅望着手机总压制不住心里头的一股不安的情绪,他端起面前的水杯猛地关了几大口凉水才稍稍平复了心绪。   这时程斯刻从外头跨进了诊所,瞅见温浅大口灌水的行为十分惊讶地挑了挑眉。   “哟,今儿个喝水那么积极呢,值得表扬。”程斯刻几步走到温浅的身边坐下,放下了手上的公文包。   温浅上下瞥了眼程斯刻,在心里啧啧感叹,果然人上班了整个气场就是不一样,瞧这白衬衣西装裤的一穿,公文包一提,温浅哪怕心里头再不安也一下有那么些小鹿乱撞的意思。   温浅收回眼神轻轻咳了咳:“你这一天天的在公司里会不会太张扬了?”   程斯刻不理解,他哪儿张扬了?   “就……你穿得这么好看,不得很多人看你么?”温浅脸有些红。   程斯刻回过味来乐了:“哥,公司里头大家都这么穿,这哪儿好看了啊。”   温浅心说拿着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还是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和身材啊,反正他瞅着程斯刻这么一穿,就忍不住多瞄两眼。   程斯刻一下班立刻抛弃了那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没脸没皮地往温浅身边一黏,说话直朝着温浅喷热气,喷得人耳根子直发痒。   “哥哥,你是不是怎么都看不够我啊?”程斯刻咧出一口大白牙,一只手隐蔽地环住了温浅的腰。   “你怎么越长大越不要脸。”温浅有些服气了,戳了一把程斯刻的额头。   “都说了脸不能当饭吃,我要是要脸了我还怎么追到你。”程斯刻将脑袋在温浅脖颈处蹭了蹭。   温浅不堪其扰,还是被痒得笑出了声来。   等笑够了,温浅跟程斯刻说了刚才林樾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心砰砰直跳。”温浅皱眉。   “你要相信林哥,他会保护好自己。”   程斯刻一下一下安抚着温浅的后背,但是听温浅这么一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这些情绪不好再在温浅面前表露,只能按下不表。   林樾也是到了现场之后,才发现现场的情况远比预想中还要复杂,工厂内外的人数比线人带回的消息还要多一倍不止,对方似乎还携带了大量枪支武器。   “林樾,估计要借你的兄弟们一起进去了,我们已经在请求增援,但怕时间来不及,我们要先控制住厂子。”禁毒的顾支队悄摸到身侧,低声道。   所有警力已经在厂子周边部署完毕,就等待行动开始。   林樾点点头,严肃道:“我跟你们一起。”   “你这手臂,可以吗?”顾支队不无担心。   “放心,没事儿,这群崽子们,我手就算半废了估计都比他们打得准。”林樾在夜色中眼神明亮,整个人如同一把淬了血的利剑,像蓄势待发的捷豹。   顾支队明白有林樾带队会更好,为了任务完成便也不再劝说,只让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五分钟后,警笛划破天际,行动正式开始。   林樾作为前特种部队的高武力值人员跟随特警队第一批破开了工厂的大门,里头两匹人马,正进行到毒品交易的关键阶段,见到大批警察闯入都是一惊。   但对方毕竟是专业的贩毒组织,几个瞬间迅速做好了防御措施,毒品交易中断,两队人马各自保护着自己的老大开始撤退。   而林樾也就是在这个时刻,看见了被一群人牢牢挡在身后撤退的穆青,尽管带着口罩,但林樾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穆青。   枪战很快开始,林樾跟特警支队的队长直奔穆青而去,这是距离拿下印乘恪最近的一次,他们绝不能放穆青离开。   可对方的火力太猛了,他们从正面难以突破,眼看着穆青要从后门逃走,林樾果断转身朝大门外冲去。   “我去堵他。”   “林樾!你回来!”顾支队着急大喊,却喊不住已经窜出去几十米的林樾。   林樾来之前对工厂整体的平面图做过细致的研究,他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穿到后门,如果想要堵住穆青,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樾几乎是飞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泥路上,他的心跳剧烈地波动,肾上腺素飙升,他的眼里只有前进的方向。   直到他的目光聚焦到昏暗灯光下那熟悉的身影,是穆青!   “不许动。”林樾大声喊,抬起手枪对着穆青,掩盖了抬枪那一刻手臂传来的疼痛。   穆青开门的动作一顿,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举枪与林樾对视,穆青周边的人也迅速抬枪对着林樾。   “穆青,你逃不走了。”林樾还在剧烈地喘息当中,他咽了口口水润了一下干燥得仿若刀割一般的喉咙。   “林队长,好久不见了。”穆青笑了笑,仿佛并不意外林樾的出现,一派从容自得。   林樾一瞬间仿佛从穆青身上看到了林语生的影子,又好似不止林语生,他甚至看到了印承恪的影子。   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温浅一直无法找到的原因,他想他找到了。   “你知道为什么林小语总说你不是穆青吗?”林樾扯了扯嘴角。   闻言刚还从容不迫的穆青嘴角一僵,收敛了笑意,只沉默望着林樾。   “因为他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或许那个人,才是他一辈子的心魔。”   “你什么意思?”穆青皱眉,涉及到林小语,穆青不复刚才的平静。   “亏你还是他的枕边人,难道他怎么想的你一点都察觉不了吗?”林樾呼吸逐渐平复,他更用力地握住枪柄,“你确实不是穆青,林小语喜欢的是当年那个傻小子穆青,而现在的你,浑身沾满了罪恶的味道,他怎么会认为你是原来的穆青。林小语喜欢的那个穆青,在你答应帮印承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林樾,你话有点多了。”穆青的额角爆出了两条青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沉声道。   “我和小语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胡乱猜测。”   “我可以不猜测,”林樾的余光瞄到了穆青一群人身后,逐渐靠近的顾支队和一批特警队员们,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但我们得找证据,为了制服印承恪,你必须得当我们的证据。”   “林队长,做人要识趣,你是想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带走我吗?”   “单枪匹马?谁说我是单枪匹马?”林樾嘴角一扯。   后方的特警出动,枪声响起,穆青猛的回头,发现后路已被人包围,他转过头来,一丝狠戾划过眼角,当下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林樾大步冲上前想要阻止,他想命中穆青的腿,让他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但在他开枪的那一刻,手臂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子弹一歪,穆青身前的白色身影一闪,破入皮肉的声音传来,穆青惊恐的表情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林小语,是一身白衣的林小语,林小语替穆青挡了一枪,林樾大惊。   他心神一个恍惚,手臂的剧痛持续燃烧着他的神智。   直到瞬息之间,穆青已经重新抬起枪,眼里划过疯狂的报复之意。   “砰”的一声巨响。   林樾在那一刻先是感到全身的一阵通电似的麻木,接着就是茫然过后的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他缓缓低头,只见一个血洞出现在他的胸口。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了扶着林小语失声痛喊的穆青被特警队员制住,林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肉体砰一身倒在了地上,但是林樾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在恍恍惚惚之间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地划过了王高山的身影。   他想开口对王高山说什么,却发现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林队!”   “林樾!”   “快,快救人!”   一瞬间耳膜被刺破,无数嘈杂地声响铺天盖地争相涌入他的耳朵。   直到他彻底陷入黑暗,一无所知。   ◇ 第115章 我爱你,无关名分   转运床的滚轮在光滑的地面上飞速摩擦向前,几个医护浑身是血地跟着救护车飞速跑动,其中一位年轻医生按住林樾胸口的血洞大声叫着。   “让让,让开,都让一下!”唐晓声浑身的血和汗粘在一团,但他顾不得擦一下,大声让挡路的路人都让开。   转运床被飞速运到手术室门口,一身绿色手术服的高大男人已经等在手术室门口。   唐晓声一见着时与安差点给人跪下。   “时医生,林队是左胸靠近心脏位置中枪,我们医院最近,就近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唐晓声大声道。   “我知道了,马上运进去做准备。”时与安回答,几个医护上前接过转运床。   时与安拦住唐晓声,皱眉吩咐道:“你去打个电话给祁迹,就跟他说,林樾受伤了,让尽快通知家属,林樾应该有个恋人的,让祁迹也通知到。”   “明白。”唐晓声用力点头。   接到祁迹的电话时,温浅正在妄高山的后院跟程斯刻和王高山吃完饭。   “等林樾来了再喝酒,你现在就别喝了。”温浅道。   王高山悻悻放下酒瓶子,往嘴里扔了两粒花生:“他啥时候来啊,合着现在要喝酒都跟你说不跟我说了是吧,这人可真是无情无义。”   程斯刻嗤笑一声:“这话你有本事当着林哥面说。”   王高山干笑一声,不搭话了。   温浅也笑:“瞧你这出息。”   “嘿我就是没出息怎么了,惧内是每个男人都应该修行的思想品德。”王高山大言不惭。   温浅笑到一半,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祁迹的电话。   “祁导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安静点。”   程斯刻一听是祁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默默往温浅身边靠了靠,看得王高山一脸牙痛。   可随着温浅拿着手机的时间演唱,温浅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紧绷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谢谢你祁导。”温浅的嗓音含着一丝颤抖。   “怎么了?”程斯刻见温浅不对劲,皱眉道。   温浅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王高山,眼里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山哥,我要跟你说一个消息,说完你先千万别激动。”   在王高山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温浅艰难开口:“林樾中枪了。”   在温浅的车后座时,王高山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他就是觉得很乱,脑子仿佛被掰开一万次又重新合上,如此循环往复。   林樾怎么会中枪呢?他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怎么会中枪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中枪的时候痛吗?别看林樾强大得好似没有弱点,但只有他知道,林樾的痛觉神经发达,从前最会撒娇喊疼的就是他。   如今一颗子弹没入胸口,他会有多疼?王高山想都不敢想。   这颗子弹会导致什么后果?会把林樾从他的身边带走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怎么办?   他想象不出没有林樾的生活。   王高山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顺着林樾的意思,林樾说说在一起他也就不提。   他不想到死都和林樾没名没份的,如果林樾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想他是唯一那个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跟着林樾去的人。   心脏麻痹到无法呼吸,王高山俯下身,将手指深深插进他的头发中。   “山哥,你别太担心,这场手术是时与安负责的,他的技术有多好你也知道,林樾会没事的。”温浅一边将车子开到飞起,一边安慰王高山。   王高山在后座,并没有搭话,温浅无奈,一脚油门下去直奔仁心而去。   到了仁心门口,王高山几乎是急得将自己摔下了车,他大步冲向急诊,四处打听林樾在哪间手术室。   温浅和程斯刻停好了车也跟着迅速跑了进来。   急诊人太多了,他们毫无头绪,直到看见了一身血衣还来不及换的唐晓声。   温浅见到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刻,腿就是一软,被程斯刻用力撑住。   “几位跟我来,林队已经进手术室了。”   王高山望着唐晓声这一身,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几个踉跄还得努力撑住自己,几人迅速朝手术室门口赶去。   林樾很久没有梦见王高山了,他仿佛还记得第一次在队里见到王高山时候的样子,那时他是队里空降的少爷兵,王高山是队里最老牌最厉害的狙击手。   王高山嘴里叼着一根草,蹲在地上,斜睨着他,吊儿郎当不怀好意地坏笑道:“哟,宝宝兵来啦。”   身后是一群哄堂大笑的队员。   王高山那种泥腿子,自诩凭实力奋斗到如今的位置,一辈子看不起他们这种凭关系入场的少爷兵,因此一开始对他多有刁难。   而林樾又是个要强的,一辈子没向谁低过头,被人看不起了自然要奋起证明自己。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了许久,却在一次次任务中都搭配地无比默契。   林樾知道,哪怕王高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   林樾是少爷兵没错,但他也实打实是个兵王。   偏见被扭转的后果就是王高山对林樾越来越关注,他想知道林樾这个人到底为何会如此矛盾。   所有的在意都隐藏在一次次的窥视、琢磨、辗转反侧中,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王高山发现了林樾偷看他的眼神。   直到那一次他在林樾的钱包里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照片,直到他听见林樾对他说:“我一直喜欢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手腕过度的脉动被林樾紧握着他的手捕捉,林樾吻了他。   王高山骤然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他一身大汗淋漓地抬头朝上望,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他颓然将头重新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右肩那块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明明今天是个晴天。   林樾的手术持续了很久,直到凌晨,众人听见一阵动静抬头,是时与安率先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王高山迅速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蹲坐而麻痹,他踉跄了几步才走到时与安面前。   “时医生,”王高山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竟然有些不敢问出口。   程斯刻扶着温浅也走到了时与安面前,程斯刻了解王高山和温浅的心情,于是自己开口问道:“时医生,怎么样了?”   时与安扯下口罩,长期高度紧张让他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他眼神划过面前的众人,点点头。   “手术是成功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幸中的万幸,离心脏还有半厘米的距离。不过今晚还是危险期,林队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他自己。”   众人紧憋着的一口气骤然松开,能下手术台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王高山握住时与安的手几乎要给人跪下,他一个一米九的大汉,此时却佝偻着背仿佛一碰就碎。   “时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王高山嗓音哽咽,握住时与安的右手不住颤抖。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时与安扶起王高山,余光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祁迹?”时与安有些惊讶出声。   祁迹从远处快步走近,边喘边道:“抱歉我被一个拍摄耽误迟了,现在才到,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温浅回头看见祁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祁迹跟着松了一口气。   “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都连着熬两个通宵了。”时与安不赞同地皱眉。   “怎么可能不来,林队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儿我当然得到。”祁迹不为所动,朝温浅调皮地眨了眨眼,“是吧,温浅?”   温浅抿嘴笑着。   祁迹听见林樾没事儿,心情不错,瞅见程斯刻都有调戏的心情了。   “哟,程斯刻,怎么的今天结婚啊,穿成这样?”   时与安扶额,这人又来了。   程斯刻现在心情也好,难得对祁迹没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回答得还挺自然。   “对啊,和我家温浅白天刚领完证。”程斯刻大声道。   下一秒,温浅的手肘击中他的腹部,程斯刻闷哼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温浅:“温浅你谋杀亲夫啊。”   温浅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王高山今晚反应迟钝,听这几人胡说八道了半天也没听懂啥意思。   和温浅领证?   谋杀亲夫?   这啥跟啥啊?   温浅:……   程斯刻:……   温浅、程斯刻:草,把王高山这茬给忘了!   祁迹一脸新奇地望向王高山,不太相信道:“山哥你不知道?这俩在谈恋爱你不知道的吗?”   王高山:……   王高山:他今晚是不是刺激受大发了耳朵出现幻觉了?   王高山的脸色飞速转换,五颜六色轮番上阵,最后他气沉丹田地喊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疑惑。   “啊?”   半个小时后,林樾被推出手术室直接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几人被拦在了ICU门外,王高山趴着玻璃,望眼欲穿地望着里头插满了各种仪器管子的林樾。   林樾在他的眼里,永远强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他没见过比林樾更坚韧的人,哪怕是他自己也比不上。   可就这么一个人,如今却躺在了ICU的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住脆弱的生命,王高山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他想他从前确实是想岔了,不应该什么都顺着林樾的,就应该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每时每刻地看着。   林樾是他的,谁都抢不走,死亡也不能。   “山哥,”温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高山微微回过头望着温浅,他听见温浅对他说:“林樾以前跟我说过,他怕有一天他出事,你会受不了,所以宁愿……”   “宁愿没名没份不负责任,也不能再给我绑上一层枷锁。”王高山接过温浅的话。   温浅微怔,点了点头。   王高山回头望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林樾,苦笑道:“他倒是很替我着想。”   “可他想了这么多,怎么想不到,我爱他这件事,跟名分和责任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是死了,他是觉得我还能独自活下去么?”   “林樾啊,”王高山喃喃道,“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我。”   【作者有话说】   评论在哪里!   ◇ 第116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林樾是第二天下午睁眼的,他的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微微转头,是玻璃窗外看见他睁眼正上下乱窜大呼小叫的王高山。   “啧,”林樾皱眉,在心里头吐槽,“真没素质,在医院大呼小叫的。”   但等对上王高山的视线,瞅见那人一瞬间变红的眼眶时,林樾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头,一滴温热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了枕头。   又过了两天,林樾被转入普通病房,温浅大手一挥,给人要了一个高级VIP单间,一项作风优良勤俭节约的人民警察差点不安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是,这会不会太奢华了,我好歹是警察,住这不太合适吧。”   林樾窝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眼巴巴望着温浅。   温浅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病房里头天真浪漫的儿童涂鸦,心里头啧啧感慨,儿童医院就是儿童医院,这病房环境看着嘎嘎温馨。   “放心吧,你们那个顾支队之前来过了,也跟你们队里汇报了,为了病情稳定就不大费周章转院了,这儿住着挺稳当。”温浅走回病床前。   “那你这个VIP间……”林樾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不然咋的,让你住三人间,左右床都是哭唧唧的小朋友,你ok吗?”温浅双手一插,眼神睥睨地瞥着林樾。   林樾:……   林樾:那确实有点害怕。   总之,林樾还是妥协在温浅的钞能力下,安心在仁心住下了。   王高山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温浅前脚刚走,房间里就林樾一个人在。   王高山现在不比从前,如今他想通了一下事情,感觉自己的信念一下子坚定了,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他大步走到林樾床边一屁股坐下,开始从袋子里掏保温杯。   “我不想喝粥,我没胃口。”林樾皱眉哼唧道。   王高山瞅了林樾一眼,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毅然决然地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嘿,你现在不听我的了是吧?"   林樾被气乐了,反了他了!   王高山脖子一梗心一狠扭过头不看林樾,干脆利落地把人的床摇了起来。   林樾身体升起的同时,头顶也缓缓升起三个问号?   怎么的,要造反了?   “不是我说,你现在主意大了哈。”   林樾瞅着王高山那副坚毅的表情就来气,一气心口更痛了。   王高山瞥了他一眼,收回眼神还是将一勺粥递到了林樾的嘴边。   林樾:……   他快没脾气了。   “不是我说你是哑巴了吗?”   林樾拍了拍床铺,王高山下意识地一抖,又迅速稳住继续拉拉他那张大脸。   林樾被气得头晕,他伸手扶了扶额头,在王高山宁死不屈的眼神中一口吞了那勺粥。   见林樾一口粥下肚,王高山才松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开口:“反正以后你说话,我都得酌情着听。”   林樾不明所以地瞅了一眼王高山,心说这又犯什么毛病了。   “什么叫酌情着听,你说我听听。”林樾等着看今儿个哪哪都不对劲的王高山能放什么屁出来。   “就,以后不管你说什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啊,对着我这张脸腻了啊,不想负什么感情债啊之类的,我都当屁听了。”   林樾:……   “你啥意思啊?”   林樾瞅着王高山说两句话眼神飘到外太空的那副底气不足的样儿,心说就你?   “意思就是,”王高山强迫自己扭头回来,认真严肃地望着林樾,大声道,“咱俩这就算是盖了戳了,以后就是正经的对象关系,不再玩什么来去自由那一套,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林樾闻言皱了皱眉:“不是王高山,你没事儿吧!”   王高山接道:“有事儿,我事儿大了!”   “你知道我听见你中枪时候的心情吧,算了你哪能知道。”王高山一把心酸地摆摆手。   “我文化不高,无法跟你形容我当时的心境,但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你要是没了,我连送你的资格都没有。”   “林樾,”王高山的眼眶泛出一圈赤红,他觉得丢脸,拿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自己的脸,继续看向林樾,“我不想到那个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   林樾要强要了一辈子,哪怕是从前被王高山可劲儿嫌弃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会,他望着王高山这幅样子,却不争气地酸了鼻头,他掩饰一般转开脸,王高山却犹不放过他。   “所以从你出手术室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只要这次你能挺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必须在一起,只能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的可能,也不管你答不答应,反正在我心里,我就这么认定了。”   “你也了解我,我这个人轴,认定了什么事儿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既然认定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那我就这辈子都得粘着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你烦我,嫌我,赶我,我都会死皮赖脸地贴着你。”   “以后你要是没事儿,那咱俩就好好地把一辈子过完;你要是不幸出了什么事儿,那我就到时候跟着你陪你路上解个闷,反正不论如何,你也别想再甩了我。”   王高山说不来多好听的山盟海誓,他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些话在他的肚子里愁肠百转地绕了千万遍,如今终于把他们全都说了出来,王高山松了一口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王高山小心瞅着林樾的表情,却还是猜不透林樾下一句要说什么   良久,林樾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他抬眸望着王高山,轻声道:“王高山,我这人犟,说一不二,脾气还大,工作起来昼夜颠倒也没个着家的时候,那些什么甜言蜜语浪漫主义更是一窍不通,所有优秀男友的优良品质我是一个也没有。”   随着林樾的话,王高山的心不断下沉,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樾还要拒绝他吗?   “所以我的意思是……”林樾继续道。   王高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垂眸望着雪白的床垫,入眼白茫茫的一片跟他的脑子一样一片空白。   “你多担待。”林樾接上上面的话。   ……   王高山乍一入耳还没反应过来林樾的意思,等到他回过味来他猛的抬头望向林樾,眼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惊喜,深怕自己听错会错了意。   “你什么意思?你答应了对不对?”王高山目光炯炯地瞅着林樾,恨不能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林樾被盯得没脸没皮,他微微脸红轻咳了一声,不再看王高山,嘴角却没忍住掀起了一个弧度,正好被王高山捕捉到。   这二傻子高兴坏了,龇个大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被林樾扇了个大逼兜才稍稍回了些神智。   林樾看着王高山将头埋在他的被子里,不一会儿哽咽的声音传来,林樾叹了口气,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王高山的脑袋,硬茬刺得手心微痒。   “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林樾轻声道。   王高山将眼泪鼻涕全都糊在被子上,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着林樾,突然站起身子来俯身在林樾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反正我不会,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林樾轻笑一声。   “那我们就这样赖上对方过一辈子吧。”   穆青被抓获后,警局立刻对穆青展开了审问,可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穆青自从林小语中枪之后就状若癫狂,根本不配合审问的进行。直到警察告诉穆青林小语只是肩部中枪,并且子弹已经成功取出,并没有大碍后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可面对警察的审问,穆青依旧是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将印乘恪撇得一干二净,审问工作陷入僵局。   温浅在事发一周后上门看望了林小语。   林小语脸色惨白,仿佛一碰就碎,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虽说温浅和小语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可小语毕竟也跟他认识了很多年且还是他的病人,如今看到人被折磨到这种境地,心里也着实难受。   温浅絮絮叨叨跟林小语说了很多,可林小语只是麻木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分毫的反应。   直到温浅说到穆青,林小语的眼球才稍微晃动了一下。   “穆青被抓获,现在正在警局里接受审问。”温浅轻声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林小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朝温浅望过来。   这话温浅没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他不说,林小语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小语转回脑袋,继续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他轻声道:“我走了,他就能回来了。”   温浅不解,刚想要开口再问,却之间林小语闭上了双眼不愿再沟通。   温浅起身不再打扰林小语,将卧室的门替他重新掩上。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无比感伤,林小语虽然不认如今的穆青,可那毕竟是他最爱的人,他到最后还是无法做到事不关己。   温浅能理解林小语的心境,却绝对没能想到林小语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天晚上,林小语跳楼自杀。   ◇ 第117章 尘埃落定   温浅从审问室出来的时候,程斯刻几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一下下安抚着温浅仍旧颤抖的身体。   在林小语跳楼自杀被发现后不久,警方就以温浅是林小语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为理由提审了温浅。   “都说清楚了吗?”程斯刻问道。   温浅无言点点头,将头更深地埋进程斯刻的肩膀。   “说清楚了就没事了,别怕。”程斯刻摸了摸温浅的后脑勺。   良久,温浅开口:“我不是怕,我是后悔。”   “他明明说的那样明白,为什么我就是听不出来。如果我能反应过来,我就能阻止他了。”温浅哽咽的声音传来,“是我太大意了。”   “这不怪你,”程斯刻在温浅的发丝间印下一个吻,“你能拦得了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他已经存了死志,你就永远都没有办法阻止。”   林小语的尸检结果在第二天早上出来了,认定是自杀无误。   但尸检人员在处理林小语身上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枚碎裂的玉观音,这颗残破的玉观音还挂在林小语的脖子上,至死与他在一起。   尸检人员取下碎裂的玉观音,没想到轻轻一碰,玉观音的下半截裂纹直接爆开,里面露出了一个金属样的东西。全部拿出后,众人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个U盘。   警方立刻对这枚U盘的所有内容进行扫描核查,结果却令人震惊。   这枚U盘里事无巨细地保留了印乘恪至今在制毒贩毒产业中留下的所有证据,影像、图文、账单来往、通讯方式等等,一件都没有被落下。   有了这些东西,十个印乘恪都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温浅和程斯刻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们都知道,这枚玉观音是林语生留给林小语的遗物。或许林语生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于是提前将一切都留给了林小语,他期望这枚玉观音能保佑林小语一辈子。   如果林小语平安无事一辈子,那么这些秘密也就会永远被深藏。   但如果林小语出了什么事儿,那他要印乘恪的命来陪葬。   之后,警局告知发现一段视频与程斯刻的母亲靳柔与父亲程强有关,两人立刻赶往警局。   而这一次,他们解开了靳柔毒瘾究竟从何而来的疑惑。   当年林语生说他是因为报复才给靳柔注射的毒品,说实话,这话程斯刻至今没有信过。   林语生虽然不是好人,但程斯刻始终相信他对靳柔的心,林语生不论落入何种境地,都不会伤害靳柔。   事实也是如此,他并非自愿,哪怕印承恪将枪抵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也没能对靳柔下手。   他知道,印承恪将靳柔骗来就是为了测试他对印承恪的忠诚度,他不该做出任何忤逆印承恪的举动,可面对靳柔,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他真的做不到。   直到印承恪提到了林小语,在那段视频中,只有到那一刻,林语生的瞳孔才终于支撑不住地开始晃动。   靳柔是他爱的人,而林小语是他的命。   如果非要选择,林语生闭了闭眼,那就让他用一世来对靳柔赎罪吧。   从警局走出来后,程斯刻一直沉默不语,温浅十分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被他反手握住。   “我没事。”程斯刻扯开嘴角,带着温浅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   “斯人已逝,如今再去纠结当年的始末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你明白吗?”温浅微皱眉头。   “我明白,你放心。”   他们一起去看了还在医院的林樾,告诉了他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几人坐在一起愁云惨淡地叹气。   直到被提着保温盒进门的王高山疑惑地打断:“怎么了这是,又谁出事儿了吗?”   不怪王高山这个乌鸦嘴,最近实在是个多事之秋。   “没事儿,就是感慨,这一切总算要有个结束了。”温浅答道。   王高山闻言放下心来,安心从保温杯里给林樾掏午饭。   “又是粥啊?”林樾看见保温杯里的东西苦了一张脸。   “这次是鲍鱼粥,味道不一样,你尝尝再说。”   王高山一屁股把坐在林樾床边的程斯刻挤开,自己坐了下去,舀了一勺吹凉了往林樾嘴边递。   温浅眼见着林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绝对抗拒逐渐演变成一脸无奈地顺从,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头看看你又看看他,顺带还和程斯刻对视了一眼。   温浅无声对程斯刻做了个口型:他俩啥情况?   程斯刻也惊讶着呢,回道:不知道啊。   “你俩,是不是背着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温浅小心翼翼打断了这两人堪称柔情蜜意的时刻。   “哦没啥,”王高山转过头来,龇个大牙,差点闪现温浅和程斯刻的狗眼,“就我俩私定了个终身。”   私……   林樾手又痒了,看着王高山那圆滚滚的后脑勺很想扇一巴掌,但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倒是王高山,现在林樾也没大事了,终身问题也解决了,这人回过味来开始打算追究一下温浅和程斯刻的事儿。   这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十分不忿地转头跟林樾嚼舌根:“跟你说个事儿,你听完千万别激动哈……就这俩崽子,竟然背着我们也私定终身了!”   王高山本来期望能从林樾的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震惊,就跟他自己一样,但可惜他一双眼都要瞅出花来了,也没能从林樾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波动。   “不是,你怎么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林樾不解,“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吗?”   王高山:……   王高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不解:“不是,你是啥时候知道的啊?”   “大概……程斯刻高二的时候?”林樾回想了一下。   “哦高……高二???”王高山拔高了嗓门一脸不可置信道。   “瞎嚷嚷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樾心烦道。   王高山猛的转头看向程斯刻:“你高二就这么心术不正了?”   程斯刻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浅先不乐意了。   “不是山哥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你才心术不正。”温浅维护小狗道。   “诶哟你还跳出来了,我这是还没说到你,程斯刻那时候才多大啊,他还未成年啊你就下手了?你是人吗?”   “诶呀瞎说什么呢,高二的时候程斯刻还玩单恋呢,温浅就是个傻逼啥都不知道。”林樾烦死王高山了。   “这俩怎么也得等程斯刻大学了才在一起啊你是不是蠢。”林樾的目光落在程斯刻和温浅的身上,朝俩人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猜的没错吧?”   “嗯,去年在一起的。”程斯刻的嘴角漏出了隐蔽的笑意,还挺羞涩,看得人牙酸。   “合着你们都瞒着我,”王高山世界观又被颠覆了,这个世界真的是癫了。   “那是你笨,程斯刻的眼睛都快黏温浅身上了你也看不见。”林樾道。   “不是……程斯刻青春期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有喜欢的小姑娘的么?”王高山纳闷。   “我从小就喜欢温浅,一直没有变过。”程斯刻赶紧站出来发声明,顺带偷瞄了一眼温浅,见人没啥不开心这才放下心来。   正说着,林樾的手机上收到了最新的信息,是警队给他发来的消息,他让王高山打开给他看了眼,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印承恪被逮捕了。”林樾道。   温浅闻言,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的恩怨和阴谋,总算是要有一个了结了。   “林语生留下的证据够锤死他吗?”程斯刻问道。   “够,就算不够,穆青也会帮忙,穆青听说了林小语身死的消息之后彻底反水,这几年的证据都在穆青的手里,这一次印承恪逃不了。”林樾又看了一眼新发来的消息道,“还有一个消息……”   林樾皱了皱眉。   “怎么了?”温浅问道。   “印承恪在审问中已经全盘交代自己的罪行,但在与毒品相关的犯罪事实之外,他提到了林小语。”   “小语?”温浅皱眉。   “他这是深怕自己的牢底做不穿啊……”林樾长叹一口气,开口道,“他说从林小语少年时期起到如今近15年的时间,他都在对林小语进行奸淫行为……”   话音刚落,温浅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程斯刻用力撑住。   十五年,林小语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遭受着非人的对待,无人知晓,无人可怜。   甚至他作为林小语的医生,却也没能捕捉到这最关键的原因。   林小语这么多年怀揣着这些秘密,都该怎么度过呢?   温浅可以想到印承恪用林语生和穆青的性命威胁林小语就范,可哪怕是这样,林语生还是死了,穆青还是坐牢了,那林小语在这么多年的隐忍又还有什么用?   所以,这才是压倒林小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去了。   小语,你见到哥哥了吗?希望下辈子,你们还是兄弟。   ◇ 第118章 尾声   印承恪的判决下来的那天,温浅和程斯刻、林樾和王高山都去看了。   印承恪罪行累累,死刑无疑,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温浅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感慨。   曾经,也有那么一段曾经,印承恪也是个善良和蔼的叔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遥哥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下了这些事,还会想见到他吗?   温浅的目光在思绪纷乱间与印承恪相接,印承恪的面貌在他眼里陌生又熟悉,老人微微扯起嘴角,一切尽在不言中。   庭审结束之后,几人在法院的门口碰见了满头白发的钟厉,如今印承恪入狱,仁泰风雨飘摇,是钟厉用肩膀扛起了这艘摇摇欲坠的大船。   “钟叔,怎么不进去?”温浅上前问道。   钟厉也老了,皱纹布了满脸,永远隐含怒意的双眸也耷拉了下来。   “不看了,没什么意思,他也未必想要见到我,再过些年,在地下遇见到时候再斗吧。”钟厉哼笑一声,回身往外走。   温浅目送着略显佝偻的背影蹒跚远去,程斯刻见状轻轻安抚了温浅的后背。   “钟总会撑过去的,我信他。”   温浅闻言转头望着程斯刻,程斯刻很少信服什么人,但跟在钟厉身边的这段时间,想必他是真的欣赏这位老钟总。   温浅很盲目,程斯刻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几人一起朝着新生活而去。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年春天到来。   程斯刻已经步入了大四,如今他没什么课,整日整日都在仁泰科研院工作,俨然已经被钟厉当作半个正式员工来用。   程斯刻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回家,等他到家的时候温浅都已经熬不住睡着了,自然是没能进行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为此程斯刻憋得脸都青了。   等到连续高强度高负荷工作了将近一个月之后,程斯刻终于爆发了,他一路杀到钟厉的办公室,扬言再不给他放假他就彻底罢工。   钟厉拿下自己的老花镜,纳罕地看着程斯刻,不解道:“发什么神经你?”   “我要休假!”程斯刻猛的拍了一下老钟总的桌,给老爷子吓一跳。   “不是,你知道你在跟谁叫板么?”老钟总难得来了点耐心,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斜睨着程斯刻。   “你要是不给我放假,新一季度的科研班我就不带了。”程斯刻瞥了一眼钟厉,头翘得更高了。   “哟,威胁我呢?我还差个带新生的班长?”钟厉被气乐了。   “以及和隔壁万和竞争的那个标,我不参与了。”   程斯刻丝毫不退让 ,完全仗着自己一身本领在钟厉面前耍横。   此话一出,钟厉果然沉默了,科研班他可以换一个班长,但万和这个项目,程斯刻是核心成员,然而现在人还是实习生,根本没有合同能制约他的行为,他要是真撂挑子不干了……   钟厉起了一脑门官司,指着程斯刻半天没说出话。   “你就跟着温浅那完蛋玩意儿学坏吧!”半晌,老钟总从鼻子里狠狠哼出一声。   程斯刻一听不乐意了:“我们家温浅怎么了?他全天下最好了。”   老钟总和钟宥齐一样,听不得程斯刻贱兮兮地夸温浅,当即眼不见心不烦地抬手赶了赶程斯刻。   “行了行了少废话,给你十天假,休息完麻溜回来搞竞标。”   “谢钟总。”   程斯刻目的达成,双眼一亮,转头就跑,老钟总在桌子后头气得拿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朝大门口扔去。   程斯刻难得七点就回了家,温浅也刚到家不久,回头看到是他很惊讶。   “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你被公司开除了?”温浅问道。   程斯刻不满地撇撇嘴,大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温浅:“说啥呢?我怎么可能被开除,钟厉留我还来不及呢,温浅你能不能想你男人点好?”   一句话槽点太多,温浅不知道先收拾程斯刻哪一点。   就这么一犹豫一晃神,温浅就发现程斯刻的动作瞬间不对劲起来。   “你干嘛呢?”温浅往身后肘了肘,被程斯刻挡住。   “哥~~”程斯刻又来了,他粘着温浅哼哼唧唧,“我们都好多天没有……”   温浅一把捂住了程斯刻的嘴,回瞪了狗子一眼。   程斯刻就着温浅的手掌心闷闷开口:“我都要憋坏了你也不管我吗?”   瞧这丧眉耷眼的死样!   温浅气又气不过,狠又狠不下心……   结束的时候已经深夜了,温浅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无念无想地挺尸,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程斯刻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打算来收拾一下温浅。   他重新爬上床,将温浅跟剥鸡蛋一样从被子里剥出来,转过人的脸面对自己。   “去洗澡?”   温浅无力摇了摇头,重新要倒回床上,被程斯刻拦住。   不等温浅反应,程斯刻一只手环过温浅的膝盖弯,一把将人公主抱了起来。   温浅惊呼一声,被程斯刻飞速往浴室运去。   “程斯刻!”温浅暴怒。   等到莫名其妙被人伺候着洗完澡,温浅连谴责程斯刻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团巴团巴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裹好,一翻身翻到了大床的另一头,离着程斯刻远远的。   程斯刻一瞥,不是很乐意,大手一揽连人带被重新揽回了自己的怀里。   “我绝对不会答应再来了。”温浅惊恐地拉住被子。   “你想什么呢?我就想抱抱你。”程斯刻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无语道。   “谁知道你呢。”温浅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人静静抱了片刻,温浅心有余悸地感叹了一句:“幸好你现在要上班,这种日子也不经常,偶尔放纵一次我这个身子骨也还算能受得住。”   话音落下,房子里寂静无声,温浅疑惑地看了一眼程斯刻,就见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温浅疑惑。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程斯刻意有所指地开口。   “什么?”   “从明天开始我有十天的假期。”   “十……”温浅咋舌,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斯刻。   不像开玩笑,程斯刻表情严肃,又藏着一点窃喜,仿佛已经畅想好了未来十天的夜晚生活。   温浅:……   我命休矣!   于是第二天程斯刻悠悠转醒时,床上已经没有了温浅的身影,程斯刻半眯着眼睛打开房门走到客厅,依旧安静无声。   “温浅?”   “哥?”   程斯刻里外都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温浅。   难道已经出去了?可今天他不是没排班吗?   程斯刻想回房间拿手机,路过客厅的茶几时余光一瞥,无意间瞥到了茶几上的一张小纸条。   程斯刻心里升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他走近了拿起纸条,温浅的字迹印入眼帘。   ——小狗,平光老家那边的草莓丰收了,我决定去那边盯着点,你就在家好好看家,为兄去去就回,勿念。   程斯刻:……   程斯刻使劲儿磨牙,脸色瞬间变得阴恻恻的,骨节捏得嘎嘣响。   好啊,现在都学会潜逃了!真是反了天了!   五分钟之后,程斯刻获得了一张中午飞往平光的机票,紧追着温浅而去。   在温浅老家别墅堵上门时,温浅还悠哉悠哉地坐在门口的秋千架上摇摇晃晃放空自己,神情惬意姿态舒展,旁边放着一篮鲜红欲滴一看就是村长新鲜上贡的草莓。   温浅闭着眼睛从篮子里掏了一颗草莓刚送到嘴边,就听见了程斯刻饱含着滔天怒意气沉丹田的一声巨吼。   “温浅!”   啪唧,嘴边的草莓掉在了地上,温浅睁开眼,震惊地朝门口看去,只见程斯刻的周身围绕着一圈黑气,就这么一步一步入阎罗一般走了进来。   !!!他怎么来这么快!!!   温浅以从未有过的敏捷迅速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转头就要朝别墅里逃,结果被几步上前的程斯刻一把揪住拉回了自己的怀里牢牢紧固。   程斯刻的表情恐怖如斯,温浅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试着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又遇见了。”   程斯刻额角青筋暴起,他沉着一张狗脸恶狠狠开口:“你又逃跑,这是第二次。”   温浅特别识时务,迅速伏低做小,认错认得无比顺滑。   “我错了对不起你消消气原谅我吧好吗小狗?”   温浅微微踮起脚尖,朝程斯刻脸上轻轻点了点。   但这一次温浅胆敢背着他逃出大半个中国,就该知道这滔天的怒意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程斯刻一把抱起来温浅大步朝他们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走去,砰一声用脚带上了木门。   这一去,温浅这一天都没能再出来。   等到房门再打开的时候,程斯刻的脸色才算能看一点。   程斯刻熟练地去厨房做饭,又把静室给温浅打扫出来,窗台上摆上新鲜的野百合,门口的秋千架被他仔仔细细重新擦了一遍,每到夜晚他们一起坐在秋千架上,牵手、拥抱、接吻。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回到了温浅刚领着程斯刻到家的时候,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未来到底在何处,可如今往回看,所有的未来都在脚下。   他们一步一步,穿过岁月,走到了此刻。   温浅在耳机里传来的静谧的音乐声中,闭着眼喃喃道:“我们明早去一趟浅声山谷吧。”   程斯刻也闭着眼,怀里揽着温浅,闻言轻笑着点头:“嗯。”   在朝阳的第一缕光辉投下天际前,他们再一次来到浅声山谷。   这一次,程斯刻给温浅带来了新鲜的草莓。   他们一起躺在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草地上,看着烈烈朝晖散布谷间,听着潮意的山风卷过树影斑驳的空隙。   温浅闭眼,将自己交给这一片天地。   也是在那一刻,程斯刻睁开双眼,侧身朝身边的人望去,于是温浅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他忽然间又想起了那句话。   “生命于眼前支离破碎之际,我看见了仙境,那里空无一物,但出现了你,这疯狂至极。”   时光从未带走什么,一切都一如当年。   啊不对,也是有不一样的。   程斯刻收回眼神,重新将目光投向天际。   经年已过,苦痛被滤过,仅剩经年醇香的治愈。   这一次,再没有远离人世的逃避,他们携手下山,奔赴人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我陪伴温浅和小狗走到这里,那《小狗歌》到这里为止就正式完结啦,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年龄差这么大的人设,很多地方还是处理得不完善,也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包容。   这本书因为是成长慢热型的文,所以追读的情况不是很好,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追读的宝们,谢谢你们一章章的等待,一章章的留评,可以说我就是靠着你们的这些反馈一路坚持到这里。   那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接档的应该是《爱的恰恰饭》,就是池砚舟的那对cp,另外还有一本前世今生的《折角》喜欢的宝们或许可以帮我点个小收藏?哈哈~   更多的话就留在wb跟你们说吧,作话的字数限制要到了哈哈。   爱你们,很爱你们。   ——言吾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