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红线》作者:柏君   文案:   「我的冷面同桌今天忽然对我笑,说我好看,是他老婆。」   由于食物中毒引发人设崩塌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简单故事。   严滨x陈诺   少女心和天然呆   *很短很简单的甜饼   Tag列表:HE、酸甜、双向暗恋、短佩 第1章 错觉红线(一)   11点45分,陈诺吃完午饭,如往常一样快速地从家赶回学校。   他跑上四楼,喘着气推开教室门,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因此感到微小的失落——以往这个点其他学生都还在家吃饭休息,但他的同桌严滨总是已经在做题学习。   今天是例外。   陈诺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掏出校服左右口袋里塞的两盒牛奶,预备等严滨到了后,先问今天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选择题,再为表示感谢顺势把牛奶给对方。   他从桌肚掏出卷子,在第五题前认真打上很大的勾。抬头看钟,发现只过去三分钟。太慢了。   严滨为什么还没有到!陈诺慢吞吞地把桌面收拾了一遍,又偷偷看一旁严滨的——只有一本英语考纲词汇放在桌角,还有两支盖了帽的黑笔依偎在旁边。   陈诺希望通过观察同桌的生活细节以对他了解更多,因为严滨本人实在是个冷漠又寡言的人。平日里除却陈诺问题目会回答以外,不会再和任何同学产生任何话题的交流。   又过去十分钟,教室外传来脚步声。   两名男学生推门进来。右边的林成宇看见座位上的陈诺:“哟,又是你小子。”他说,“数学学不会,吃饭第一名。”   不是严滨。陈诺一边失望,一边无话可说,因为这位数学课代表说的是事实。他的数学永远不出倒数前五,非常稳定。   另一个闫子旭问:“吃那么快,你中午吃的啥?”   “我回家吃的。”陈诺答,“你们吃的什么?”   “小火锅。”林成宇说,“我俩昨天就和老板定好的,今天一去就能吃上。”   中午去吃火锅,陈诺不置可否。他把自己的两盒牛奶放进桌肚。过了两秒用手推了推,推到了最深处。   有人回来了,象征这个中午他和严滨不会再有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而旁边坐了同学,就不方便只给严滨牛奶。   实际或许并没有人在意陈诺只给严滨牛奶的行为,严滨本人亦不会有所觉察。   但陈诺认为这很明显,所以不会做。   “诶对了,我俩今天看见严滨也在吃。”林成宇把外套脱了,去找放在讲台下的篮球,“老板说他干什么了来着?”   “好人好事,好像是喂猫还是啥,看不出啊。”闫子旭看着他的动作答,“……你现在就要打篮球?疯了吗!我都快吃吐了!”   ……从这短短两句话中,陈诺获得了两个珍贵信息:第一,严滨也是外食派,不回家吃饭;第二,严滨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喜欢猫。   他目送两人奔赴篮球场,开始严肃地考虑是否也要去把学校后街的餐馆都吃一遍,还想起了家里那只在小区后门捡到的橘猫,胖是蛮胖,但不是很好看,不知道严滨会不会喜欢。   近二十分钟后,大部分同学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临近考试,一部分人继续休息,也有的人拿出了卷子和试题本开始学习。   安静平和的氛围里,严滨还是没有到。   正当陈诺疑惑这顿火锅是否过于漫长时,身旁的椅子被往后拉了拉。他的主人轻轻坐了下来。   严滨的到来无甚波澜,并没有人在意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不怎么讲话的、略显阴郁的学生。   除了陈诺眼前一亮。   他刚高兴地想要搭话,却见同桌坐下后,直接将头抵着桌面睡下了。   因为人太高,后背有个拱起的弧度。看上去有莫名的笨拙。   看来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有点困。可能是吃火锅太多了。陈诺揣测。他因为严滨没有和他打招呼再次感到丝失落,但并没有气馁——   毕竟这是他单方面的喜欢,不能强行要求对方有所回应。   每天中午那十五分钟的独处时间,对于陈诺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正当陈诺以为严滨会直接睡到打上课铃时,趴着的人却摇晃了两下身体,坐了起来。   陈诺难抵诱惑,跟着看去,却发现严滨深呼吸了两下,眯了眯眼睛,眉头微皱。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脱口而出。   意识到嗓门有些太响,又压低了分贝问:“身体不舒服?”   严滨看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因为严滨给予否认,让陈诺痛失了接着对话的素材,只能闭嘴看书,装模作样研究那道对他来说有些超纲的选择题。看着看着,心思又开始活络:还有十四分钟上课,现在是问题目的好时机吗?   大概不是。但今天严滨还没有和他开口说过话,如果失去这个机会,接下来想要搭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在这时,余光里,他忽然发现严滨转向了自己。   陈诺抬起头,发现严滨正在看他。两人相视无言,两秒后,严滨举起手对着空气轻轻抓了两下,像一种摆在餐馆结账台的招财猫会做的手势。   仿佛因为这记动作没什么收获,严滨的表情变得有些懊恼,接着动作更加细微地对着空气抓了两下,试图用指尖揉搓住什么东西。   陈诺:…………   陈诺开始跟着屏息,仔细观察起两人中间隔着的、那一立方米都不到的空气。然而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东西吗?”他不确定地问,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   “线。”严滨只干脆吐出一个字。   随着开口,他终于有了收获。严滨的手先是成功捏住了空气中那根无形的线,再顺着一路追溯,最终,找到了陈诺搁在桌上的左手。   下一秒,他捏起陈诺的左手端详了半秒,将那微蜷着的手指缓慢分开,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了陈诺的无名指指根。   严滨:“你看不到吗?”   怎么回事?   陈诺误以为呼吸心跳要暂停,大脑一片白雾:“看到什么啊……”   “红线。”严滨面无表情道,“你和我的手中间,系了红线。” 第2章 错觉红线(二)   红线……   什么红?什么线?   陈诺呆呆地啊了声。   严滨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没看到吗?”神情近乎没有变化,但陈诺从中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希冀。这让他很纠结。   回答自己没看到线,这和严滨的愿望不符,而且红线怎么听都是很好的东西;回答看见了,就不符合他的唯物主义价值观。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陈诺发誓,他是真的两只眼睛都没看见严滨说的线在哪里。   下一秒,他说:“嗯嗯……看见啦。”   毕竟是命定的红线,肯定只是自己视力有问题而已。   孰轻孰重,陈诺分得清。   然而没等他想更多,捏住他指根的人似乎已经不满足这一点点的肌肤接触。严滨松开了两根手指,紧接着整只手覆了上来,和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相碰的手心产生了激烈而无声的化学反应,肌肤相合处发热、继而发软,抽掉了幸福的人身上所有的力气。   头顶的电风扇在隆隆响动,前排的同学的说话声传到这里,让陈诺回过神——他和自己的暗恋对象竟然在教室里偷偷牵手,还是最亲密的那一种。   陈诺感到眩晕。阿弥陀佛,原来今天有问题的是他,日子过得和做梦一样。   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游移来去,心里却高兴到呼吸都不顺,牵手、红线……似乎都指向一件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怎么这么突然?不应该先互通心意,再接着牵牵手什么的……陈诺猜测,莫非是自己之前表现太明显,早就被严滨发现了?不会吧,但他对自己的智商也没什么信心,认为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陈诺:“那个……”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好漂亮。”   听见这四个字,陈诺错愕地抬头。   严滨专注地看着他,一脸认真:“有光落在你脸上。”   陈诺的脸顿时像被烫伤了。   “我?”他慌里慌张挪开眼神,笨拙地张嘴,“谢……谢谢,哇,从来没人这么说过……”   陈诺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心中一片清明,忍不住兴奋雀跃,还觉得心底有一块很柔软。   嗯,或许……大概……肯定是的了……   严滨也喜欢自己!   陈诺想起自己今年冬天过年时去庙里和菩萨祈祷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希望所有科目都能考及格,第二件事是希望严滨能天天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没想到第一件事暂时没有实现,第二件事却直接从根源解决。   他低头看了看在课桌下两人紧扣的双手,在心中又诚恳认真地感谢了菩萨一遍,从小他就很笨,成绩也不好,做人没什么很明显的闪光点。原本只是默默喜欢自己的同桌,最大胆的事情也就是趁严滨睡着多看两眼,真没想到能搞上对象!   陈诺嘴角上扬,迷花眼笑,他又偷偷看了眼严滨,然后从课桌里掏出盒牛奶,推过去:“给你的……”   今天情况突然,准备不充分。陈诺想,放学以后他可以给严滨看家里那只橘猫的照片,他拍了非常多,以后他们还可以一起去吃后街的火锅店,也可以喊严滨去他家吃午饭……牵手都有了,那拥抱、亲……亲嘴,后面一定都会有。   下一秒,严滨又皱起眉,趴回了桌子。   果然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陈诺被迫中止了自己的幻想,他被严滨若即若离的态度和露骨的、充满喜爱之情的台词弄得茫然又摸不着头脑,情绪上已经不能更高兴,但逻辑上还是有点怕自己搞错了,于是试探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这一次他没有管严滨摇头的动作,用牵着的手将人带了起来。   走出教室,陈诺有些心虚地望向暂时无人的走廊,一边试图松开严滨紧握的手。   未想对方浑然不觉这暗示,反而更加重地反握住了陈诺的手,还紧紧地粘在他身后,近乎前胸贴后背,步伐还有些踉跄。   陈诺问:“我们……我们手暂时分开一下?”   严滨摇头。   “就这条走廊?”陈诺商量,“等会马上牵、牵回去。”   严滨拒绝了,轻声说:“手分开,离得太远……线会断啊……”   原来如此,陈诺被这个理由深深打动了。为了守护他们爱情红线的完整,小陈士兵一路掩护着严滨上将安全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到了医务室,却发现负责的老师并不在。   窗户半开着,能听见外面篮球场上学生的说话声。所有的药品、器具都乖巧地摆在桌上和柜子里,旁边空置的那张休息床半拉着帘子,影绰露出白床单。   陈诺牵着严滨的手,把他带到床位前,像哄小孩样:“你在这里等一会可以吗……我去叫老师。”   严滨摇头,捏着他的手不放。   “但是你……”陈诺犹豫着看了眼墙上的钟,“那我们等五分钟?老师没有到我就要去找了。”   “好。”严滨快速答应下来,“老婆说什么,我做什么。”   陈诺又感到眩晕了。他磕磕绊绊道:“你别、你别叫那么快……”   严滨坐在床沿,抬头看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挚和乖巧,好像视线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陈诺不好意思同他对视,只看着地板,鼓起勇气问:“严滨,你是不是喜……欢我?”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快把最后几个字吃回肚子里。   严滨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把脸埋了上去。   绝对是的了!   “太好了,我也喜欢你。”陈诺脸很红地反抱住严滨,小声嘀咕,“贴贴。”   三分钟后,医务室的老师终于赶到,这时候陈诺已经单方面和严滨情定终生。他毫不畏惧地在老师面前牵着严滨的手,说:“老师,他身体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老师抽了张餐巾纸擦刚洗过的手,擦完又涂护手霜。   陈诺将严滨吃完饭嗜睡等现象如实告知,老师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又问了严滨本人几个问题,面色愈发凝重:“是不是吃野生菌了?后街不就一家火锅店……平时都让你们别去瞎吃,别去吃,实在不行也煮久点再吃啊……”   “啊……”陈诺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那我、我能做什么?”   “别等救护车了,直接送他去医院,我感觉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医务室的老师一边催促,一边给陈诺的班主任打电话,手里还在写出门条,“你刚刚说你们班还有两个吃火锅的?问问他们吃的什么菌种。这个生病的叫什么名字?我要叫他家长……你先送他去医院!”   上了出租车,两个人挤在后排。严滨保持着沉默,没什么力气地靠在陈诺肩上。陈诺面容坚毅,坐得很直,方便让男朋友依得舒服些。   尽管老师大惊失色,他倒是乐观地认为严滨的病可能也没那么严重,因为严滨说他漂亮、喊他老婆的眼神非常清澈与坚定,感觉意识很清醒、情感很真挚,好像世界上没有更诚实的人了。   严滨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呢?陈诺微微地歪头,让自己的脸颊能碰到些严滨的头发,他拿着手机幸福地翻相册,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喜欢人就能有回应,傻人有傻福是真的。   过了会,他选好照片,侧过头问:“严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马上就到医院了。”   “……好多花。”严滨半晌才直起身子,“到处是花。”   这一回陈诺难以苟同:“我好像没看到啊!”   “老婆,你嘴角也有朵花。”严滨侧过头盯着陈诺的脸看了两秒,缓缓道,“……在融化。”   陈诺:?   没等他说话,严滨就凑了过来,对着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第3章 错觉红线(三)   “吃菌子了,食物中毒。”坐诊的医生听完陈诺磕巴的描述,检查问询了严滨本人的情况,一边写病历卡,一边干脆道,“还好来得及时啊,赶紧挂水。你是他同学?辛苦多走两步,把手续都办了,要抓紧。”   “好的。”陈诺答,犹豫地看了眼身边的严滨,心里隐隐有所悟。原来是幻觉,怪不得有红线,怪不得有花开……   他站起身要去开药,严滨却似乎对医生的话置若罔闻,也跟着站了起来。   陈诺被提醒了,不好意思地告诉医生:“但是他好像以为我们两个中间有条红线……必须牵着我的手走。”   医生已经准备接诊下一个病人,听闻无奈地摇头:“估计把你当成他女朋友了。”   “这样啊。”陈诺说。   从坐诊室出去,办完一系列手续,开始挂水。住院部的床位暂时满了,护士给严滨在走廊支了张床,让他能躺着输液。   陈诺陪在旁边,给医务室的老师和班主任都回了电话,一位护士忽然从房间里探出头,和他说:“等有床位了我就叫你搬进来哈。”   陈诺点点头:“好的。”   护士看出了他有些紧张,安慰道:“别太担心,每年吃菌子中毒的人很多的,你朋友来的很及时,啊。”   半小时后,严滨转进了病房,夹上绑上了各种检测仪器,陷入了睡眠。刚刚还醒着时,护士要给他牵着陈诺的那只手夹血氧饱和监测仪,好说歹说,却还是不肯松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边还像寻求帮助一样看向了陈诺。   无奈下,陈诺只能亲自出马商量和他换只手握着,严滨便立刻同意了,还说:“听老婆的。”   见过大风大浪的护士也屏不住笑了两声。陈诺只能解释:“他好像出幻觉,把我当成他女朋友了。”   又欲盖弥彰样跟了句:“我不是他老婆的。”   此时此刻,陈诺坐在床沿的小凳子上,抬头看病床上已经睡着的严滨。严滨的眼睛闭的很紧,神情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淡漠与疏离,再想象不出他之前好像在撒娇,很喜欢陈诺的样子。   确认人已经睡熟,陈诺稍微用了点力将自己被握的手抽离了出去。温热的手心触碰到空气,逐渐泛凉意。   病房里很安静,让陈诺忍不住回忆医生的话,开始胡思乱想。严滨有女朋友?看来大概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说那种很熟练的话。   他的脑子好像清醒了——如今想想也的确,同性恋的比例又不高,那概率不足以支撑让一个班的一对同桌恰好都是,毋庸提两个人还互相喜欢的几率。   手指和掌心都还记得刚刚牵手的滋味,好像有神秘的电流穿过心脏,有一块变得很酥麻。   他也记得刚刚严滨的眼神、慢慢接近的脸和最后一触即离的嘴唇,和自己开心又不好意思,觉得像在做梦的心情。   还老婆呢,认错人了都。   陈诺无事可做,有点尴尬和茫然。过了会,羡慕地扣了扣病床床单。没想到严滨平时对自己,也就是稍微会耐心讲两道题的样子,对真正喜欢的人,竟然是这种面孔啊……   手机亮屏,屏保是刚换上去的照片,一只肥猫骄傲地站在茶几上,脖子上围了根编织绳,以便和外头的野猫做区分。   这是他刚刚在出租车上匆忙选出的,家里那只橘猫最可爱的照片。   作为朋友,不,作为同桌应该也是可以分享的,陈诺这么安慰自己,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笃笃。”病房的门被敲了两记,一个年轻男人探头问,“织……严滨住这儿?”   陈诺赶紧站起来:“他在睡觉……”   “我是他哥。”严海答,“你是他同学?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谢谢你送他来医院。”   “不会。”陈诺连忙摆手,“是我因祸得福!”   严海噎了噎,疑惑地瞥了他眼,但没说什么。紧跟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也到了,这下病房中的大人比小孩多。   班主任让陈诺回去上课,陈诺自然不放心,想等严滨转醒再说,一连拒绝了两次。但后来严海也笑眯眯说让他回去,这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便坐了出租车回学校。   坏事传千里,不少同学已经听闻这个消息,闫子旭和林成宇面色紧张地冲过来询问:“他什么情况啊?据说吃菌子中毒了?我俩怎么没事呢,肯定不是菌子的问题……”   “你们干嘛马后炮!”陈诺没好气地迁怒道,“吃的时候怎么不一起吃。”   林成宇挠挠头:“不是很熟么,有点尴尬,你懂的。这小子一天到晚不说话,好像很阴郁嘛,不知道在想什么……”   闫子旭:“你完蛋了,明天陈诺立刻告诉严滨。”   陈诺忙矢口否认:“不会,我和他平时不怎么说话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不相信了。   “真假的,我看你们平常中午一直坐一起啊。”林成宇说,“严滨还和谁这个关系啊,也就你了啊。”   “我们是同桌,当然坐一起啊。”陈诺回答。不过今天的确还有个新的身份,只是等严滨意识清醒了、幻觉停止了就要收回了。   放了学,恰好轮到陈诺留下做值日生。打扫完教室,他看了眼同桌略显凌乱的桌面,把桌上新发的练习卷和作业簿仔细折叠起来,连带着那盒无人理睬的牛奶一齐放进了严滨的书包。   书包原本挂在椅子后,因为他的动作重心往后倾了倾。   下一秒,陈诺还没来得及挽救,整把椅子就干脆地一齐倾覆了过去。“砰”一声,纯黑色的书包敞着口,掉出了些塞在夹层的东西。   陈诺慌忙将掉在地上的手帕纸、手表都捡起来,四处扫寻,发现还有个色彩丰富的小玩意也滚落在了旁边。   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只用毛线勾成的手工卡通兔子。   陈诺端详两秒,心虚地捏了捏,放回书包。没想到严滨还会随身携带这么可爱的东西。 第4章 错觉红线(四)   回到家,比平常的放学时间晚了二十分钟。餐桌上已经摆好菜,妈妈正从电饭煲里舀出饭:“晚了嘛,又被留堂了?饭吃多少?”   陈诺撩起袖子洗了手,帮着把四碗饭端出厨房:“没有,就是我值日生……”   “不是又被老师骂了吧?考试没及格什么的。”姐姐拉开椅子坐下来。陈嘉大他五岁,已经上班,上学时成绩优异,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   前几年陈诺在网上看到个故事,说上帝造人的时候很公平,每个人被捏完都倒一木桶的智慧水。所以矮的人从头到脚都浸满了,更聪明,反之,高的人就笨。   他觉得太有道理了!因为他长得比陈嘉高,所以就笨上很多。   上初中时,他有不会的题目还会去找念高中的陈嘉,陈嘉刚开始还能苦口婆心地教,发现他听了几遍还理解不了以后就失去了耐性,撂了担子:“为什么这也能不懂啊?同类项、合并,合并!理解不了吗?”   ——能理解合并同类项,但是不能理解如何得到的这一步,因为陈嘉觉得有些步骤太简单,直接跳过了讲解。   当时陈诺满头是汗地捏着笔,观察了下陈嘉的表情,尽管真的没搞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就说:“我会做了,谢谢姐姐。”   为什么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小孩完全不一样呢?陈诺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毕竟从遗传学的角度出发,这明显不符合科学,而事实是他好不容易考上高中,陈嘉进了名牌大学,毕业后还找了份非常光鲜的工作。   前几年他爸喝醉酒了,无意中透露他是妈妈意外怀上的:“来都来了,那就把你养出来咯!”   他思考了很多回,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他不是计划中出生的,所以造成了惊人的个体偏差。不过虽然在陈嘉的光环下长大,陈诺并不嫉妒陈嘉获得更多的偏爱和关注。   他自认为如果他是父母,大概也会比较喜欢聪颖出色的那一个,是自己不争气,也是没有办法的。   “王芬阿姨让你去她家吃饭啊,长久没看到你了。”开了饭,妈妈把红烧肉夹到陈嘉碗里,“你记得打电话给她。”   “哎呀,别夹给我。”   陈诺赶紧把自己的碗移过去:“我要。”   妈妈说:“你又不减肥,怎么不自己夹了吃?”不过还是给他夹了块。   陈诺明白了这夹肉的缘由,不好意思地把碗挪到身前。就因为他不仅学业上笨,生活上也总是读不对别人话语和行为的意思,所以闹出过很多笑话。   电视机打开了,正好赶上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场音乐放完,轮到主持人播报今天的重要新闻。餐厅的暖灯打在饭菜上,镀上一层柔润的光泽。吃完饭,他要写作业,背单词,然后洗澡、洗漱、睡觉。一如往常每一天。   白天那些经历,好像变得更加虚幻而不可触碰。   所以,今天也是他搞错了意思吗?   他会喜欢严滨的道理实在太简单了,因为不知道怎么订正数学题抓耳挠腮的时候,严滨把自己的卷子递了过来,他便鼓起勇气问了题目。   尽管陈诺承认自己很笨,但总被这么说当然也不愿意,还因为害怕听到别人这样的评价,时常感到紧张和压力,做事情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但严滨不像其他每个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笨,永远讲一遍不行就再讲一遍。   所以让陈诺增添了很多珍贵的自信和勇气,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糟糕,值得被人很耐心温柔地对待。   “我想问个问题。”陈诺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好看吗?”   餐桌上剩余三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有人说你丑啊?”陈嘉问,“逗你的吧。”   “你一个高中生,别那么在意外表,念书才是头等大事。”妈妈说,“神神气气的,多好?”   “对,神神气气。”爸爸复读。   陈诺认为自己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从小亲戚朋友都会说陈嘉长得好看,但从来不会夸他,现在陈嘉说他不丑、父母说他神气,但也都没说他好看,那就是他和好看没关系的意思呗。   由此递推可得,今天严滨的“你好漂亮”也确实不是对他说的,幻觉么,可能是以为他是自己女朋友,所以就说了那些话,还非常熟练地喊老婆、牵手和亲嘴角了。   他就该明白,这场误会从虚幻的红线为开端,那接着的一切就都是连带着的错觉产物。   因为红线是假的,所以漂亮是假的,老婆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   红线是严滨的错觉,被喜欢就是他的错觉。   思考至此,陈诺想起了那只掉出书包的玩具兔子。他又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兔子是严滨女朋友给他的吧?原来严滨真的有女朋友。   “诶,别走。”吃完饭,陈嘉叫住准备回房间的人,“今天轮到你洗碗了。”   陈诺站住脚,回头商量道:“可不可以和你对换一下,我今天不想洗。”短短一个白天,经历了单方面的恋爱和失恋,再坚强或神经大条的人,现在应该也有失落的权利。   陈嘉没说可不可以,打量了一下自己弟弟:“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   这话一问出来,陈诺忽然觉得悲伤和委屈无以复加,两道眼泪瞬间就窜了出来。   陈嘉:…………   她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别哭,是不是有人说你丑?怎么都高中了还有这样无聊的同学?你也信了?家里不是有镜子吗你自己不能照一照……”   “不是。”陈诺说。   “没考好?”   “有人霸凌你?”   “零花钱不够花?”   陈诺都摇头。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就是误以为同桌也喜欢他,非常开心,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这件简单的事。   “说啊!”陈嘉催促道。   于是他只能小心地边擦眼泪边说谎:“给同桌带了一盒牛奶,但是他没有喝。” 第5章 错觉红线(五)   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啊?”听见动静,严海吃着饭凑过来看了两眼,“吓死人了你,吃个火锅都能吃住院啊?”   严滨:…………   住院?   头仍旧保留着眩晕感,看东西有重影,胃部隐隐不适,有些犯恶心。天花板好像游离的波纹会融化,令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严滨稍微动了动,感受到了身上还装着的检测仪,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又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见仍是亮着的,便问:“几点了?”   “快下午六点了。”严海答。   严滨理所当然地推理出:“你下班赶过来的?”   “我昨天来的啊。”严海奇怪道,“睡了整整一天,自己不记得?”   严滨沉默了瞬,坐起身子。   完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现在一想要回忆细节,头就会更加眩晕。   还能回忆起的事要追溯到今……不,昨天中午下了课去后街的火锅店,本意是要给老板娘自己给小猫准备的东西,没想到被强留下来吃了火锅。   “坐坐坐,真的谢谢你喂大黑。”老板娘强按着他坐下,“原来它是怀孕了,怪不得这几天找也找不到。”大黑是火锅店散养的黑猫,主要用来抓老鼠。   “尝尝,你们学校很多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吃我们家火锅。今天还有两个小孩昨天预订的嘞。”老板娘说着给他倒水,“别客气!我女儿找不到大黑真的哭死了。”   这时候再直接拒绝走出店,显得太不合适。严滨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老板!我们来了!”两分钟后,同班的林成宇和闫子旭撩开门帘走进来,“我们的锅煮上了不?”   老板利落地抬下巴:“喏这桌,菌子先给你放进去了,已经煮了15分钟了。”   “太对了!”林成宇大赞,欢快地坐了下来,恰好和严滨视线对碰,又装作没看见移开了目光。   严滨抿了抿嘴,也当没有看见。因为他不喜欢主动和人说话,所以和班里的同学并不非常熟悉。   除了坐在他旁边的陈诺。   两个人会做同桌是因为一次期末考试后,班主任将所有人都喊到了教室外,按照成绩排名进去挑选座位。   严滨作为第三名,早早就进班选定了最后一排的宝座,但接下来的学生都逐个在每列每排成双成对落户,只有他的身边还是空的。   最后,老师看了眼空位,问剩下的三个虾兵蟹将:“怎么没人和严滨坐?你们谁愿意?”   当时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成绩总分垫底的三个傻子。   没人愿意也可以,无所谓。严滨想。反正他和同龄人也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无话可说。   下一秒,倒数第二的陈诺上前一步:“我来我来!”   老板呈上锅底,又端来了几盘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蘑菇,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特色,夏天才有,今年才刚刚上市。非常鲜嫩,多煮一会,煮熟吃哈!有种特殊的香气,比肉还好吃嘞!”   严滨平时并不吃这些食材,只能点点头,将野生菌统统倒下锅洗澡,心中有些隐隐的焦躁。   这样今天中午就不能提早回去了。   往日他都是吃完中饭第一个回教室的,他的同桌陈诺是第二个。这样两个人就能有十几分钟的独处时间。   陈诺是个小动作很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严滨日复一日坐在旁边,早已归纳总结出规律:想不出题目会拿指腹不停捏试卷的纸角;订正不出会小声叹气,用笔绕自己的刘海;寻求严滨的帮助前,会拿块橡皮翻来覆去看,像研究什么卜辞再做决定;严滨讲完题会说一迭声谢谢,眯开眼笑的样子,还会偷偷分享自己带的零食。小学生一样。   但严滨并不讨厌。   应该说,他很喜欢。   说来不怕人笑话,严滨虽然长得很高大,面色也好像很阴郁,实际有一颗十分柔软的内心,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东西,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陈诺很可爱,像那种逗两记就会高兴地跳来跳去的小狗,后来他开始希望要是陈诺能只对他那么开心就更好了。   不远处的林成宇和闫子旭边吃饭,还边大声聊游戏和隔壁学校的女同学。   严滨冷漠地看着锅,更加确定他和大部分的高中男生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而后,林成宇一行的锅底早准备了十五分钟,吃饭的节奏明显比他快上很多,他还在等待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快结束了。   这让严滨更加焦虑。他显然已经晚了。   到了饭点,火锅店渐渐坐满了人,老板娘应接不暇在点单、上菜、翻桌。   严滨又盯着锅看。十五分钟……够了吧?   他不想错过每一个可以和陈诺单独坐在一起的中午,万一今天陈诺有数学问题要问呢?   锅里的食材非常丰富,不同形状的蘑菇挤在一起,随着咕咕冒泡的水微微浮动着。   “煮熟”的界定非常模糊,另外严滨也并不知道这些菌和普通市场能买到的蘑菇有什么区别,因此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等待了约莫十几分钟后,他开始将锅里的东西夹到碗中食用。   老板非常大方地给了足足两盘,这对一个人的食量来说是略多的。但严滨为了表示礼貌,全部都解决了。   紧赶慢赶吃完饭,在老板和老板娘的感谢声中,他很撑地走出火锅店门,被热辣的阳光一晒,觉得有些眩晕,好像路都走不稳一般,接着有隐约的恶心感,可能是吃太多的缘故。   再接着,记忆开始严重缺失,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教室。   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确实没有这段记忆。”严滨靠着床喝温盐水,思索着问,“谁送我来的?”   严海还在吃医院食堂卖的晚餐盒饭,闻言答:“我接到电话直接来的医院。送你来的应该是你同学。哎,忘记问名字了,瘦瘦的,眼睛挺大,比你矮一点。”   不用什么额外的描述,严滨已经能确定这个人是谁。   陈诺送他来的,但是他竟然毫无印象。   “哦对了,听说你中毒产生了幻觉?”严海忽然来了兴趣,“看到了什么,现在还有吗?”   “没有。”严滨冷冷道。幻觉?   “好吧。”严海失望地靠回椅背,“还以为你也会和别人一样,以为自己是杯奶茶让司机注意开慢点别撒了呢。”   中毒竟然会这样?严滨脸色微微泛青,有不好的预感。 第6章 错觉红线(六)   失忆,像只会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情节。严海本以为他弟弟是刚睡醒产生的混沌,没想到严滨过了会还是没缓过神,终于意识到不正常。   他收了自己吃完的饭盒,站起身:“我去叫医生看看。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海急匆匆打开病房门走出去,险些踢到蹲在走廊的一团。   严海:“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能说,“小孩儿,你、你来看严滨?怎么不进来,坐这儿干什么呢?”   陈诺没想到里面人会忽然出来,他十分钟前到的,正抱着严滨的书包怅惘,犹豫要不要敲门。   一方面,他希望严滨已经醒了,因为如果昏睡一天一夜不睁眼,感觉会影响寿命;但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已经苏醒的严滨。   严滨还记得自己昨天说的话和一举一动吗?陈诺十分懊悔,竟然听见严滨说“老婆”,就得意忘形、情难自已,把自己也喜欢他的秘密火速泄露了。   “你好,我……”他站起来,胡言乱语道,“严滨醒了吗?我就来……给他送个书包。”虽然不是严滨的老婆,但作为同桌送个书包,顺便关心一下病情,也是合乎情理的。   “醒是醒了,但好像完全没有中毒以后的记忆……”严海侧身让出路,奇怪他耳朵好红,“他暂时不记得你送他到医院这件事了,抱歉啊。”   陈诺刚打算如果严滨醒了,就不打扰人休息了。听了严海这话反倒松口气,立刻开朗起来。   严滨靠着床,早就听见屋外的声音,心跳骤然快起来。他挺直了背,不安地四处找反光的东西,可惜什么也没有,最后只能对着空气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老婆来看他了!   不,没有单方面叫老婆的道理,很没礼貌。严滨很快纠正了称呼,并在内心谴责了自己出现这样念头的行为。   陈诺穿着校服,背着自己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个,像只乌龟局促地挪了进去。严海关上了门去叫医生,顺便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只是原本两个人在学校也不聊闲天,一时间坐在一起,没想象中热络。陈诺拘谨老实地坐在椅子上,问:“那个……你还好吗?”   严滨抿了口温盐水:“……还好,但还是有点头晕。”   陈诺点点头。两个人对坐着沉默了几秒,又同时开口。   “我……”   “谢……”   陈诺忙示意严滨先说。严滨仍旧是面无表情,实际心跳快濒临检测仪报警点位:“谢谢你送我来医院,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陈诺忙摆手,把怀里的包小心搁到旁边,“我把你的书包带来了,这样你想要写作业就很方便。”   “谢谢。我……”严滨想起严海“以为自己是杯奶茶”的玩笑话,刚鼓起勇气想问自己中毒后的行为举止是否有不妥之处,病房门却恰好在此刻被推开,严海带着医生和护士走进来。   陈诺抬头一看,顿时紧张地原地起立。   原来医生不坐诊还要来住院部?   这医生和护士不就是昨日坐诊和听见严滨喊老婆的那两个!   护士看见他笑起来:“你又来啦。”   陈诺忙要截住话头,但医生也认得他,对严滨说:“哎哟,你终于醒了。你的症状……”   “啊切——!!!”   情急之下,陈诺装作鼻子痒,扭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假喷嚏,屋里复归平静。   严滨面无表情地递给他餐巾纸,心率终于被警报了。趁医生被转移注意力,陈诺假模假式擦了擦鼻子,红着脸慌里慌张逃走了。   回家的路上,陈诺看着公交车外逐渐变暗的天空,握着扶手随着车厢里的人群颠簸时,想起严滨,为情所困,难得深沉。   其实坐在医院那张凳子上,他也有很多废话想说,只是严滨看着他,让他一下子想到昨天严滨喊老婆时真诚看他的眼神,便什么都再说不出口,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不该来。   他忽然明白,原来浅尝辄止比从未拥有要残忍地多,从此以后,他都会知道严滨有着很不一样的一面,但只是这一面并不对他开放。   屏保上的橘猫依旧很神气,学校依旧会安排期末考试,严滨依旧还会是他的同桌……但可能最少,他不能再追着严滨问题目了,毕竟已经知道严滨有个恩爱的女朋友,那他这样有非分之想的人就不该再去叨扰。   至于食物中毒,产生错觉的红线这件事,还是烂在他肚子里吧。   原本晚上就能出院,因为心率异常,严滨又被迫做了个心电图,以证明自己只是最正常的、因情绪激动引起的窦性心动过速。   周六下午出院前,护士来替他拔了滞留针。严滨犹豫了瞬,还是问了关于自己中毒后是否有任何不妥行为的问题。   护士没有明说,冲他促狭地笑了笑:“你还是问你的同学,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吧。”   那便是有什么的意思了。   严滨表面不动如山,内心排山倒海。   周日晚,到了饭点,严海敲房门:“织男,外卖到了出来吃饭。”   古有织女,今有织男。严滨把手里的针线活暂放一边。   是的,严滨的兴趣爱好就是——勾毛线。念初中时,他意外发现自己很有耐心,喜欢做具有一定机械性重复性的动作。勾毛线,不用与人交际,有一定难度但不至于完成不了,有一定创新性可以织出不同成品,可以在过程中收获宁静和成就感,并且织出的东西很可爱。   他深深爱上了这门手艺。   虽然严海这两年已经见怪不怪,但前几年也没忍住嘲笑过两下。一个快一米九的男生,老是坐在台灯下面,手里捏着什么熊兔子狗的,还拿着毛线勾来勾去。但严滨的意志坚定,并没有因此被困扰或影响,慢慢房间里的成品越来越多,还织了些可以用的东西,于是严海又觉得不错起来,还坏心眼地给弟弟取了个“织男”的绰号。   这段时间严滨买到了非常好的新线,还学习了一种新的勾法,正打算将第一件作品在暑假前送给陈诺。虽然他并不确定陈诺是否会喜欢,但也暂时想不出更有诚意的礼物,他希望借此致以歉意,对他在中毒期间带去的一切困扰。   虽然如此,严滨倒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举止,最大可能是整个人使不上力气,挂在陈诺身上;也可能是唠叨自己不舒服,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是杯奶茶之类,害怕倒出来,让陈诺扶稳……   严滨决定不再想下去。   比起自己出糗,还是可能给陈诺带去麻烦和困扰更让他难以接受。   餐桌上,严海又点了自己喜欢吃的台式卤肉饭,问:“考完试你这个暑假什么安排?开学高三了是不是?”   父母正在非洲做考察,家中常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严海已经上班,工作日很忙碌,虽然大部分家务活严滨全都能包揽,唯独做饭这一件因学习和钩织已占据他太多时间,无法完成,只能让严海负责点些外卖。   严滨点头,将粥的包装袋和盒子拆开。   暑假将至,这也意味着留给他和陈诺沟通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浅尝辄止用法貌似不太对但文化水平有限暂时想不出其他词[嗯.jpg] 第7章 错觉红线(七)   周一一早,大病初愈的严滨回到了学校。临近期末,教室的氛围变得些许紧绷,大部分同学都在做最后的冲刺。上周五做了测验,课上老师如往常发下了批好的卷子,要大家在今天完成订正。   严滨看了眼身旁人的成绩,满分100分的卷子,仅有53分。   看着这个不尽如人意的成绩,他的心中反而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那这个中午总该问问题了吧?   午间休息时间临近结束,周围人吃完饭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这下轮到严滨身旁的那个座位仍旧是空着的。   严滨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数学卷,一边对知识点分类,思考等会如何给陈诺讲题。   隔着两列,倒数第一的杨立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忽然说:“订正个屁,反正陈诺那小子肯定也不会。”   严滨内心嗤笑了声,认为杨立把自己和陈诺相提并论非常蠢。因为陈诺不是那种休息时间喜欢玩手机的学生,也不是对成绩不上心的人……可能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消化知识点。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   然而陈诺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直到临近上课的点才终于匆匆忙忙回来。两人错过了中午交流的机会,到了下午第二节仍是数学课,老师专门放出了半节课时间用来答疑和批订正。   大部分人早就利用课间和午休的时候完成了查缺补漏,陆陆续续上讲台顺利销账。打铃时,数学老师站起身,看着名单叹了口气:“谁还没交订正啊,我要走了……杨立、陈诺,唉,你们俩真是难兄难弟。我不等了,明天你们自己找时间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老师。”杨立没搭理,只有陈诺扬声回答完,落寞地坐回座位,继续对着自己的试卷发愁。他趁中午在家将会订正的都解决了,但还剩下几题是课上听完讲解仍旧不太理解的。   严滨一直观察着身旁人。陈诺不停地重复着用指腹卷自己的试卷角,过了会还像搁浅的鱼把头搁在桌子上,懒懒地翻来覆去。唯独缺失了看橡皮卜辞,然后来问题这一步。   怎么不来问?严滨再有耐心也有些疑惑。他已经快把那几道题的解题思路背出来了。   不能再问严滨,这次该怎么办?陈诺甚至不敢看身旁人,他假意环顾四周,最终把求助的眼光放在了前面两排。   “林成宇。”陈诺喊了声,弱弱道,“你能给我讲两道题么……”   严滨听到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成宇,为什么不是自己?   罕见地有人来问问题,林成宇十分新鲜,热情好客道:“来呗!”   陈诺心事重重地带着试卷跑到他的桌前,同桌的闫子旭逗他:“来,坐我腿上听。”陈诺勇猛地将他拱走,一屁股坐在位置上。   林成宇接过那张斑驳的卷子,端详了两眼:“哎哟,这题都能错?做个倒数。这题,反函数,你把x移过去不就行了?哎呀,这题也很简单,你就用老师课上讲的那个假设法……”   陈诺捏着笔杆,又想出汗了。原来笨蛋或各有不同,聪明人是一样的,他根本不明白从何得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摆在台面上的现成条件。   一通指点完,林成宇抢过闫子旭的水杯喝两口,吁了口气:“咋样!会了不?”   “会、会了。”陈诺不敢再问,只能硬着头皮记了两笔,说,“谢谢你。”   然而问题显然还是没有解决。放学后,周围人都收拾书包回家了,陈诺捏着卷子颠来倒去看,不太确定陈嘉毕业多年还会不会做这些数学题。实在不行,就只能明天负荆请罪去数学老师办公室道歉了。   “你把这个式子,看成一个整体,剩下的就是最简单的因式分解。”耳边有人说。   陈诺赶紧直起背,望向身旁无奈看着他的严滨。   “……”两人一整天没有说话,此刻气氛有些尴尬。   陈诺傻愣愣看了他两秒,反应过来,忙提笔看自己的卷子:“我、我钻研一下……”   严滨挨近了,看他卷子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叉号:“先把不懂的解决完。”   “好的。”陈诺小心把下巴搁在桌子上,一边抬着眉毛眼巴巴看着严滨,等他继续说下去。   纵使之前还有些其他情绪,现在被陈诺这么看着,严滨也没了脾气,只能拿了支铅笔开始讲题:“这一题和上一次那道很像……”   陈诺像没反应过来,嘴上答应得不错,眼睛仍旧看着严滨。   严滨:“看题。”   陈诺挨了训,终于回神直起身子,又投入到忙碌的学习中。等全部订正完,已经是三刻钟后,班里的人早都已经跑完,只剩下他们两个。   “谢谢。”陈诺慢吞吞低头收拾书包,“这样我明天可以交差了。”   严滨也不再说话,实际余光在关注陈诺的小动作。对方没有像之前那样,讲完题很开心,而是似乎迈入了一个“薄雾浓云愁永昼”的新阶段。   在发愁什么?   严滨借着理书包,捏了捏包里毛线勾的兔子,这让他没那么紧张,然后问:“为什么中午不问我?”为什么去找什么林成宇?   小编也想知道为什么。陈诺没立刻回答,对自己的书包拉链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他心说道理实在很简单,因为知道你有女朋友了,但我还是喜欢你,你一给我讲题,我就盯着你的脸看个没完没了,所以要和你保持社交距离。   因为不能吐露真言,他只能这么撒谎道:“我怕你觉得有点麻烦。”   “不觉得。”严滨手一用力,快把兔子掐死了,“就是几道题,我也巩固知识。”   可是我问心有愧。陈诺内心纠结,支支吾吾:“我太笨了,老是浪费你时间。”   “不会。”严滨又否认,“你也不笨,只是理解比较慢。”   陈诺听了抬起头,他意外发现严滨这时候看他的眼神很认真,就如同中毒时说他“很漂亮”那般,因此心里又浮出些伤感,这种悲伤和写不出题、被家里人说笨是不一样的。   说完这些,严滨见陈诺的脸色仍旧阴霾着没有好转的迹象,心里那种猜测隐隐成了真。   莫非真是因为他在中毒那天说了什么?   他抿了抿嘴,问:“那天……我有说什么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吗?”   甚至没细说是哪天,但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来了来了。陈诺眼皮一跳,慌乱地背起包:“当然没有。”   严滨看见他闪烁其词的样子,心往下沉了沉。   莫非是说陈诺笨了?但他明明从来没这么想过……好,其实也想过,但不是因为数学题,是因为陈诺貌似对爱情一窍不通的样子。   说点什么。严滨催促自己。   “护士没告诉我我说了什么……”严滨硬着头皮艰涩道,“但我说的话,如果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陈诺尴尬地颠了颠自己的书包,低落终于难以掩盖,说:“你别在意,哎呀,你真没说什么!”他恨自己不仅做题笨,到了这种时候也格外笨,他需要严滨真是那个意思,也需要严滨真不是那个意思。   去头截尾,最想要的不过是严滨一句:“我喜欢陈诺。”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陈诺接着道:“我先走了哦,非常饿了,要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再不愿等严滨的反应,扭头跑出了教室。 第8章 错觉红线(八)   陈诺家就住在学校旁边,隔了两道街,平时中午回家吃饭,走得快八分钟就能到。他迈入熟悉的巷子,听见一楼奶奶家极清晰的广播节目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楼道里感应灯年久失修,早就不亮了。陈诺摸黑爬了两层楼梯,走到家门前。不知家里谁买了快递,门口堵了个极大的纸箱子。   陈诺屏了口气将包裹抬起来,再木木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下一秒,在门背后动心忍性、蛰伏已久的小橘,趁他不备,灵活地擦着裤腿钻了出去。   橘猫被捡到的时候已经快两岁,瘦的皮包骨,脊背嶙峋,十分亲人。如今虽然体重早已翻倍,骨子里却好像野性尚存,常想着跑出去转两圈。   为了它,家里封了窗、装了宠物围栏,以往一家人开门都十分戒备,没想到今天陈诺心情不佳,还抱了个箱子,一时松懈,真被它得逞。   “啊!”陈诺立刻炸毛,把箱子往地上一搁,掉头想要跟上,又被门框绊了一跤,原地跪下再挣扎爬起来,橘猫已经沿着幽暗的楼道跑远,不见了踪影。   “饿了会自己回来的吧。”餐桌上,爸爸端着饭碗说,“你先吃饭。”   “不会走远的。”妈妈也劝道,“不吃菜凉了。”   陈嘉出差不在家,只有陈诺一个能找猫的,他先前在楼里搜罗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到了饭点被妈妈揪回了家。   “而且你是不是要期末考了?”妈妈一边给他盛饭,一边数落道,“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别又考了几十分回家,多难看。你要是有你姐一半好,我们也是心满意足了。”   陈诺刚站起身准备再去找一次,手上却被强塞了一碗饭,听了这话更加难受,辩解道:“它要是跑到外面就难找了。”   猫是陈诺捡回去的,原本爸妈并不想让他养,但小橘意外非常喜欢陈嘉,一天到晚去姐姐那撒娇讨食,窝也从陈诺房间搬到了陈嘉那,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定居了下来。   虽然比起他,小橘明显更喜欢陈嘉,但这也是他捡的,他要负责。   “先吃饭。”爸爸重申道。   陈诺只得重新坐下,胡乱将米饭、青菜统统扒进嘴巴,品尝到一股苦涩的味道。食不知味地吃完,又赶紧抓了个小橘平时吃的罐头跑出门。   老小区的路灯少,暮色四合,昏暗无比。陈诺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往灌木丛里照,一边嘴里呼唤:“小橘——”   一共只有四栋楼,灌木丛都集中在一处。陈诺翻来覆去钻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望着小区外的灯光,骤然猜到另种可能性。平日偶尔有野猫出现在小区后门,据门房师傅说,那都是前面那条垂直的餐饮街里抢不过别的猫的,才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陈诺同志分析指出,小橘就是后门捡到的,它闻见了餐饮街的气味,产生思乡之情,被吸引了过去的可能性极大。   餐饮街夹在学校和小区中间,中午的顾客以学生为主,晚上则丰富些,还常有人下晚班在这吃夜宵。此时已临近八点,街旁边还摆了些没来得及收拾的露天桌子,塑料桌布角像绸缎在飘动。   陈诺平时并不来这里,也不知道哪里是社会猫士的聚集场所,只能生疏地四处看看摸摸,自然是走到街末连猫影都没看见。没了饭店的光源,周围又是绿化带,环境复暗下来。   猫在哪呢?   陈诺叹了口气,对着花坛蹲了下来。他把小橘喜欢吃的罐头从口袋里掏出来,摩挲着金属的圆环,心里很沮丧,产生个不妥的念头。他觉得如果是陈嘉不见了,爸妈肯定会焦急地立刻寻找,如果是他不见了,那爸妈就会像对待小橘一样,认为他“饿了就会自己回来”。   人行道旁是铁栅栏式的围墙,里头还有层比人高的密密的绿化。就在这时,他听见那里面隐约传来个耳熟的声音,语气还很温柔:“吃慢点。”   墙背后是街心花园,鲜少有人会光顾。陈诺原地跳起来,抓着铁栏杆,脸往缝隙里挤,什么也没看到。   是严滨吗?严滨为什么在这里?   幽会女友,他酸溜溜想,还偷偷一起吃晚饭,还叫女朋友吃慢点。   但紧跟着,轻轻的猫叫声立刻否认了他的猜测。   陈诺企图翻墙而过,发现这有碍公德后,又慌里慌张找到入口冲了进去。灌木密布,月光低沉,他一鼓作气,如同莽撞却勇敢的王子剥开荆棘……   然后邂逅了蹲在角落、听见动静看过来的严滨,和八只在地上吃饭的猫。   其中有一只显得庞大而孤僻,不和其他的挤在一起。陈诺一眼就看到这只猫脖子上绿色的编织绳,激动地拿手指道:“快!按住它!”   严滨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利落地捏住了小橘命运的后颈肉,将正在闷头吃东西的猫提了起来抱到怀里。   陈诺跑过去,看严滨怀里那张大脸,腮帮子还在咀嚼,神情不知所谓又充满童真,眼神透露着清澈的愚蠢,心里百感交集,含着热泪呵斥道:“家里的饭不对你胃口啊!”   剩下的猫吃完了饭,有几只大胆的又绕回了严滨身边,一边喵喵叫,一边试图将自己的脑袋往严滨的掌心送。大部分还绝了育,耳朵缺了个小口。   趁着小橘低头吃那开了的罐头,“你看,它真是我的猫,就叫小橘。是我之前在小区后门捡到的。”陈诺掏出手机给严滨看,以兹证明,“前面它趁我没注意就跑出去了……”   严滨看了眼屏保的照片,真诚评价道:“很可爱。”   陈诺捏着手机,忽然有些迷茫。他之前一直想要分享的小橘照片,倒是在这个时候真的给想要分享的人看到了。   “你平时天天都来喂猫吗?”他问。   严滨“嗯”了声,“每天晚上都来,不然它们没东西吃。”   “哦。”陈诺点头,把猫往怀里裹了裹,“好的。”   说着说着,陈诺终于后知后觉想起黄昏时两个人还尴尬的场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只不住地摸猫。   小橘被摸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沉甸甸地压在他怀里。   四下寂静,严滨忽然道:“对不起。”   “没、没关系。”陈诺下意识回。   “我是说你笨了吗?”严滨的眼睛望向别处,“我真的没有这么想。”   “你没这么说。”陈诺这下真有些怀疑他觉得自己笨。   “……我,是觉得自己是其他……物种了吗?”啤酒?奶茶?开杯乐?   “没有。”   “我……”严滨说不下去了。   两个人蹲在一起,都脸红红的不说话,陈诺无意中看到严滨外套口袋露出的彩色一角,转移话题:“什么东西?要掉出来了。”   严滨不自然地把东西往里塞了塞。那是他给装猫粮的杯子织的袋子。   是的,众生平等,杯子也有衣服穿。当然关键点不在于塑料杯需要这个,而是因为严滨会织、想织,所以才有了这个产物。和遥控器套,电视机盖布的原理是类似的。   “哇。”陈诺道,“这是什么。”   他伸手把那艺术品给重新揪了出来,看到上面温暖的色彩,隐约明白了。   这东西是什么不重要,但和毛线兔子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陈诺又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忍了忍,抱着小橘问:“你对象织的啊?”   “什么?”严滨没听清。   “我说!”陈诺吸了口气,“这是你女朋友给你织的啊?”   严滨怔了怔:“我没有女朋友。”   “你没有女朋友?”陈诺大脑又宕机,“哦,没有就没有吧……那兔子呢?”   心跳没有预兆的快起来,没等严滨回复,他又为自己找补,“我不是故意的,但上次拿你的书包,兔子不小心掉出来了,那是非常显眼的,我就捡起来观赏了一下……不是你女朋友送的吗?”   严滨明白了陈诺指的是什么。那是他初中时候织的,第一个比较成型的毛线玩偶。与之后的作品相比,不够精细,两只耳朵甚至不是一样长。但耗费了不少心血,纪念意义更多,在他的书包里呆了很多年。   每当他感到紧张或焦虑的时候,他就会找到夹层里的兔子捏两下,好像借这种轻柔的触感获得了平静。   但这件事该如何向陈诺解释呢?   严滨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爱好而感到过羞耻或尴尬,这一刻心情却很复杂。他并不确定陈诺是不是能接受。   可爱的兔子睡在黑色的书包里,奇怪吗?   一个高大的男生,喜欢织各式各样的东西,奇怪吗?   …………   喜欢你,奇怪吗?   最终,严滨说:“兔子怎么来的,等考完试告诉你。” 第9章 错觉红线(九)   自从说出这个承诺后,严滨就有些许的后悔,他怕陈诺知道真相后失望。   然而这当然是他想太多,因为他的同桌的注意力正完全放在另一件事情上。   已知条件一,严滨对自己很耐心,而且只给自己讲题;已知条件二,严滨在中毒以后对着自己十分亲密,还喊老婆;已知条件三,严滨目前单身,没有女朋友。   综上条件可得,严滨喜欢我。   陈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便高兴得夜不能寐,内心充满喜悦之情,过了会还爬起来看了两道数学题。   看得困了,又把草稿纸翻了个面,先写三个点代表解题过程的“因为”,然后写:严滨喊我老婆,医生说严滨把我错当成了他的女友。   第二行写,严滨没有女朋友。   最后行又是三个点,代表“所以”,写出论证结果:严滨的老婆,就是陈诺本人。   真有人会特立独行喜欢笨蛋吗?陈诺看着自己严谨的论证过程,虽然将信将疑,但又想到生物课学过的一个词汇,物种多样性。   理科之神似乎短暂地降临了他的头脑,让他思维踊跃,灵感迸发,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让陈诺从前几天那个心情低落的笨蛋重新变回了开朗自信的笨蛋。   即便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他仍旧心情很好,还特意先跑到严滨面前,给人加油鼓劲了通,手舞足蹈说了堆“相信你能第一名!”之类的鬼话,然后美滋滋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去考场了。   严滨表面很冷淡克制,连陈诺最后的“再见”也没回复,只说了句:“谢谢。”   实际耳朵又如同遭受灼烧般红,等人走远还轻轻叹了口气。   在有些许不明不白暧昧的氛围中,期末考试周风平浪静地结束了。   老师讲评完试卷宣布放学,意味着暑假正式开始。关系好的同学都约着网上联系,之后出去玩。   闹哄哄的教室里,陈诺小心地收拾起自己的试卷和答题卷。这次数学考试倒数第二题的解法,严滨上次恰好给他讲过。借着隐约的印象,他赚了不少过程分,最后分数十分美观。   严滨整理着老师发下的卷子,感觉到一道发亮的视线正望过来。他以为陈诺是要继续刚才的感谢致辞,对方却说:“暑假我可以找你玩吗?”   求之不得。严滨点点头:“好的。”   “还有呢,你还有个东西没告诉我!”严滨不说话,陈诺以为他不记得了,眼巴巴地凑近了提示,“兔子,是怎么来的?”   严滨已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但此时此刻要递出去,仍旧紧张。他先是偷偷捏了两下毛线兔子,然后从包中拿出了个纸袋,递给陈诺示意打开:“送给你。”   陈诺误以为是什么打开获得提示之类的游戏规则,他像电视上的综艺节目那样,把手伸进袋子里,说:“好,我要揭晓谜底了——”   然后,触碰到一片柔软的质地,拿出了一只毛线小狗。   小狗身体是白的,翘着两只黑色耳朵,脸颊有两小坨腮红,身上还被套了件黄色的毛衣。   两人面对面坐了会,严滨小声问:“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陈诺双手郑重捧着,像小孩好不容易得到心爱的玩具,“这是什么小狗?”   “没有品种。”想起你就勾了。   “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真的。”严滨答,“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诺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哦,因为家里一般有东西都是送给我姐姐的,我确认一下可以防止拿错。”   他爱不释手拿着小狗端详,忽然想起来,这是严滨关于兔子怎么来的回答。   这二者间的关系,推理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陈诺严肃地思考了半秒,小心翼翼问:“这个和你的兔子是一起的吗?他们俩是……”   “都是我织的。”   “……配偶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答案大相径庭。   “哦对不起,我以为……”陈诺捧着那只小狗,尴尬又真诚地感叹道,“哇,太厉害了,我连袜子都不会补。”   “艺术品!”他给予高度赞扬。   严滨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扭开脸笑了下。   听见后面陈诺又说:“那,你给我织这么好的狗,我请你吃饭吧。正好也要感谢你帮我讲了那么多数学题,让我如获新生……”   两个人走到餐饮街的时候,恰好刚到饭点,这回不用找猫,陈诺的视线终于能向上看了,他边张望边道:“我还没来这里吃过饭,你有推荐的吗?”   实际大部分的店面严滨也没有吃过,他最常光顾的是街头那家食堂,即刻出餐,吃起来最快。   最后陈诺略过了生意最好的菌子火锅店,请严滨吃了旁边的木桶饭。吃完饭,两个人走在路上,天色暗了,路灯将影子拖得极长。   陈诺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止境,他就可以和严滨一直走下去。过去两周的经历如同梦境,他却借此机会认识了一个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严滨。   更加鲜活,更加生动,但依旧温柔,对他很耐心的严滨。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路口,再不道别有些不合适。站在原地,旁边是车来车往,霓虹灯下,面孔都写满舍不得。   严滨道:“我送你回家。”   “你……等会是不是要喂猫?”陈诺说,“我也想去看看。”   两人又辗转至街末尾的街心花园,从缠着藤蔓的拱门走进去。严滨只摇了下罐子,好几只猫立刻应声从灌木丛窜了出来,都急切地“喵喵”叫着,感觉饿了三天有余。   陈诺跃跃欲试接过罐子,蹲下来,把猫粮倒在地上,几只猫便忙着上前进食,再无心搭理二人。   “一直都是这几只吗?”陈诺问。   严滨指了指那只奶牛猫:“这只是上个月刚出现的,其他的都在这里有一两年了。”又指了指黑猫,“这只生了小猫,被前面的火锅店带走了。现在火锅店的那只也怀孕了,生了小的。都被他们家的女儿留下了。”   灌木丛中飘出响亮的蝉鸣,一旁的路灯将茂盛的植物打得绿到发亮。两人的影子倒映在墙上,也拖得极长。   陈诺灵感顿生,单手托起那只毛线小狗。狗立在他掌心,影子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块。   他失望道:“我还以为会变成很长一条狗。”   “噗。”   扭过头,就看到严滨站在他身后,那笑意转瞬即逝,只残存了一点,让他来得及看到了微微勾起的嘴角,和很温柔的眼神。   一切都昭然若揭。   答案呼之欲出。   陈诺愣了愣,龇牙咧嘴扑上去:“你笑我!”   严滨又觉得他像那种被人逗了就蹦来蹦去的小狗。他将陈诺接住,手臂只微微收了点力,怀里的人就不动了。   因为谁都不太愿意松开,这个类似怀抱的动作持续了很多秒。   这时候陈诺终于聪明了,没那么笨了,豁然开朗了,又或者,只是他的运气到了谷底,开始峰回路转了。   他觉得这个节点非常关键,应该说些什么,掌握主动权,扭转目前的局面。   于是他把头抬起来了,说:“我怎么感觉这时候该接吻了……哈哈哈……”   一句定乾坤。严滨将他严实地捂在怀里,听到这句话,低下头,亲在他的嘴唇上。   回到家,陈诺对着小狗看个没完。今日小橘心情很好来他的书桌巡视,陈诺把小狗对着它的猫脸炫耀:“我老公送我的。羡慕吗?”   小橘凑上了闻了闻,陈诺又把小狗收了回去。他捏捏狗的耳朵,拿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两下狗脸,最后又盯上了小狗身上穿的毛衣。是明亮的黄色,精巧到可以穿脱。   “裸狗长什么样呢……”陈诺好奇心顿生,没什么素质地把毛衣朝上掀了掀。刚准备把这衣服脱下来,却意外发现毛衣被掀上去的反面竟然露出了一点红色。   “您让一下。”陈诺忙把挡着的小橘请走,打开桌上的台灯,对着光看起了毛衣的内里。   毛衣的针脚齐整,样式美观,如果不是什么巧合,绝对不会发现在那最角落的地方,有极细的,用线绣上去的黑色字母。   陈诺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品牌缩写,也不是什么战队简称——是严滨和他的姓名的首字母大写。   名字中间,连了根秘密的红线。 第10章 错觉红线(十)   陈嘉靠着门,看里面那人的动作:“为什么穿这样,你要去提亲?”   “很奇怪吗?”陈诺对着镜子摆弄,“我想迷死他。”   陈嘉没把他说的当回事,摇摇头挥开他:“让一下我要梳个头发。”   陈嘉去上班了。陈诺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最后穿了脱脱了穿,纠结来去,还是换回了最普通的日常服。   今天他要去严滨家拜访。   也没那么隆重,就是他想见严滨,说要去他家玩,严滨表示欢迎态度,说给他做饭吃。   小橘从地上跃到了水池边观察他,过了会又开始舔自己的毛。陈诺慈爱地看着它,拍了拍它的屁股。虽然小橘跑出去那一刹那给他带去了极强的心理阴影,但是因祸得福,此事件成为了他和严滨关系的重要转折点。   小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当做了丘比特,仍旧蜷缩着身体,专心致志地做自我卫生管理,下一秒腾空而起。   猫咪被拉成了很长一条,陈诺举着它,亲热地贴着它的脸,亲了两下:“好开心啊,下次带你见新家长!”   小橘“喵”了两声,冷漠地扭开脸。   遗憾的是,经历过外逃惊魂,又被陈诺捉回家后,它还是最喜欢陈嘉。   尽管如此,陈诺已经全然不介意。因为他也有了最喜欢的人,而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最喜欢他。   另一边,有一个人正在紧张地备菜。   因为平时吃外卖居多,导致严滨对自己的手艺没太大信心。他摸着水槽里浸水的番茄,却分神想到陈诺的红嘴唇。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无论烧了什么,陈诺应该都会给予高度赞扬。   这一次门铃的声音格外悦耳,严滨将手擦干走到玄关,看陈诺的脸出现在对讲机屏幕里,很小一个,动来动去的,就因此心跳加快,感受到很明确的喜悦。   拿起听筒,听见声音顺着电线清晰传来:“老公我来谈恋爱了!”   “啪!”严滨把门铃干脆挂了,等人上来。   经历过一吻定情后,刚谈恋爱的情侣总是生疏中掺杂着喜爱,不好意思却又更想靠近。   陈诺真的走进门,看到严滨穿着围裙等自己,反倒心跳也快了,假意拘谨起来,红着脸老老实实说:“早上好。”   严滨给他拖鞋,他规矩穿着走进客厅,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是个很整洁的家,遥控器包了毛线套,玻璃杯有毛线杯垫,电视机也有自己的毛线盖头。织男真的在这个家包揽了一切。   陈诺看了半晌,问:“哪个房间是你的呢?”   还是来了。严滨吸了口气,带陈诺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却没有让直接进去。   “怎么啦?”陈诺傻呵呵问。   “看了,不能后悔。”严滨挡在门前,手紧紧压在门把手上。他在紧张。   “后悔什么?”   “……和我谈恋爱。”   陈诺顿时想到什么电视剧里违法乱纪的东西。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没转过弯:“好的,你是藏、藏枪了吗?”   过了秒,横了心,闭着眼补充道,“虽然这在中国是违法的,但我会保密的!”   重睁开眼时,严滨已经将房门打开了。光线明亮,露出里头的洞天福地。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陪同观看,说:“你看吧,我去做饭。”   聒噪跃动如陈诺,看着这房间,也一时失去言语。这是个温馨到令人讶异的地方,如同置身什么童话故事。   严滨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样很整洁,有寻常房间有的单人床、书桌、衣柜,但更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整整一面墙的储藏柜。   透过玻璃橱门,能看见架子上整齐地码着未使用的毛线团,五颜六色汇集一处,如同彩虹的光谱。下面两排,所有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手工动物、植物都安静地挤在一起,神色各异,憨态可掬。   屋外落进阳光,照出若有似乎的光晕,又有宁静的意味。   如同严滨冷漠外表下,无人知晓的美丽心灵。   严滨忙碌地切番茄、打鸡蛋,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他表面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等待陈诺对那间不同寻常的房间做出评价。   但实际看见房间,就像知道毛线小猫和小狗都是严滨织的一样,陈诺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严滨给他的印象,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走过去,从后抱住严滨的腰,晃来晃去的:“天哪!小狗好多朋友啊……”接着啰啰嗦嗦讲一堆,说想要小猫的围脖,又开始说自己家的橘猫,严滨都说好,心跟着晃晃悠悠放下来。   因为不需要更多浮夸或真诚的褒奖,这就是他想要的最好的回答。   到了快傍晚,终于要分别。一同出门喂完猫,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时,陈诺开心道:“我看到你在小狗衣服上绣的红线了!”   严滨沉默了瞬,握紧了陈诺的手。这是他以为自己单恋时,隐秘的、难以言明的小心思罢了,真没想到这小子会扒狗衣服。   还回家当天就扒了。   “陈诺。”严滨说。   陈诺截住他的话头,得寸进尺道:“你……你怎么不喊我老婆。”   严滨咬了下舌头。没想到陈诺谈起恋爱这么前卫大胆,老婆这样的词汇他从来都只敢在心里想想,从未说出口过。   但陈诺殷切地盯着他看,眼睛圆圆的,他就绝对没有拒绝的空间。   “老婆。”   陈诺活蹦乱跳:“大声一点!”   严滨深吸一口气:“老婆!”   实际音量没有得到显著的提升,但是陈诺非常开心地大声回复道:“我在!我在!”   到了家门口,陈诺好像又恢复记忆,旧事重提问:“那绣上红线是什么意思呢,是我们这样可以结婚吗?”   严滨噎了噎,移开视线赧道:“就是比较好的寓意……也有这个……祈盼。”   “那还是真的连一下吧。”陈诺终于找到机会,从口袋抽出一截不是很长的红色毛线,这是他刚刚趁严滨做饭时候偷窃的。   他严肃地解释道:“万一月老业务繁忙,很容易把我们这种未成年漏了!”   陈诺的手很软,皮肤很白,严滨把红线穿过他的指缝,打了个结,衬得漂亮,像戴上婚戒。   这一次,红线终于不再是错觉。   红线终于缠绕到恋人的指节。   作者有话说:   十年后的某一天夜晚,陈诺喝了酒苦口婆心和严滨说:“如果命运的选择也有轻重,那么记得17岁那年,你必须去吃那顿菌子火锅……”   不好意思因为三次事情太多耽误了进度,一个简单的故事还拖了拖。   原本想写的更酸一点更悲伤一点,后来发现陈诺不是那样细腻的人,他是真笨蛋……   简单的甜饼祝大家食用愉快!   接下来去给新文攒稿了,有兴趣的朋友给隔壁的《再见贺之昭》【点下收藏投点海星】吧,大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