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长会上遇前任   作者:勺棠   文案   【正文完,番外隔日更】   侄女早恋被发现不敢告诉家长,拜托贺初秋假扮父亲去学校救急。   贺初秋当年也搞过早恋,好心劝诫:“我不反对你早恋,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中是你人生的重要时期,但初恋大多只能无疾而终。”   侄女:“小叔的初恋也无疾而终了吗?”   贺初秋:“……”   何止无疾而终,分手多年,对方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贺初秋本是自嘲,不料陪侄女去学校挨骂时发现,侄女早恋男友的父亲,正是他那位无疾而终的初恋。   贺初秋:“……”   孩子这么大,不仅能打酱油,都能早恋了呢:)   挨骂结束,两个孩子约着讲悄悄话,剩下两位家长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然后异口同声:   “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孩子也这么大了?”   “……”   “……”   冷艳美人×霸道忠犬   破镜重圆,双方都没有孩子,酸甜口,甜文!   *封面人设授权使用,不唯一   ——————   预收《冷酷上司是赛博Daddy》欢迎收藏~   1.   工作压力太大,季然开始在网上发女装照发泄压力。   他从不露脸,却因为身型白瘦成为圈中大佬,经常被网友和另一位颜值大佬组CP。   虎鲸老师,颜值博主里的TOP级大佬,全程不露脸,不卖肉,不讨好,凭借好到爆的身材,充满质感的照片,成为无数人的赛博Daddy。   但季然讨厌他。   无他,虎鲸和他的上司太像了。   不管是穿衣风格还是动作习惯,就连那暗含的掌控欲也别无二致。   2.   寒深,季然上司,知名投行MD。   他有着所有成功人士具备的特质,名校毕业,家世出众,性格强势,对工作要求更是出奇的高。   季然在他手下经历飞速成长,但也天天失眠心悸,压力大到爆炸。   于是,当虎鲸向他提出双人视频合作时,季然可耻地答应了。   他开始在虎鲸身上发泄对寒深的不满,骂他冷酷毒舌,骂他是资本家,是可恶的有钱人。   但季然最不开心的是,老板从来都不夸奖他。   不管他工作多努力,也只能在上司那里收获一个冷冰的“好”。   直到有天他疯狂加班累到晕倒,再次睁眼时,上司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   3.   季然发现老板变了。   在他拿到新项目无从下手时,老板会说:“别怕,我会为你引路。”   在他压力爆炸躲在天台哭时,老板会递来手帕:“别哭,把委屈说出来。”   在他被客户恶意刁难时,老板会挡在他面前:“谁允许你们欺负我的人?”   寒深越来越温和,也越来越令人面红耳赤。   这种感情,在季然完成一个超难的项目后被彻底引爆。   小组庆功宴上,寒深当着团队所有人的面,摸着他脑袋夸奖:“好孩子,你做得很棒。”   季然被一种汹涌澎湃的感情填满,霎时面红耳赤。   季然断掉了和虎鲸的关系,也不再尝试女装。   他开始把这段经历尘封,包括对上司那些见不得人的占有欲。   生活重回正轨,但也隐隐有些遗憾。   直到有天上司发烧,季然代表公司前去探望,意外进了一个衣帽间。   他看到了满满一墙的虎鲸同款西服,还有众多符合自己尺码的、从未拆封的女装。   清贫敏感男大×年上掌控欲Daddy   年龄差+体型差+身份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初秋,寒曜年 ┃ 配角: ┃ 其它:预收《冷酷上司是赛博Daddy》欢迎收藏~   一句话简介:在家长会上遇前任   立意:爱会让人成长。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侄女高中家长会上,贺初秋与分手十年的初恋再度重逢。当年是他单方面提出分手,本该埋怨他、憎恨他的前男友却对他念念不忘,并表示:“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原本陌路的二人再起纠葛。十年分别令人意难平,在一次次接触中,贺初秋情难自禁,再次心动。下定决心要复合时,曾经让他们分手的阴影再度来袭…… 本文感情充沛,人物真实,情节跌宕起伏,即写出了小人物独自奋斗的艰辛,也揭示了富人光鲜亮丽下的阴影。因为长辈干预,两位主角在外界压力下被迫分手,十年后彼此取得成长,终于突破阻碍真正在一起。本文批判了利益至上的择偶观,歌颂了真挚美好的爱情,鼓励个人自强不息,掌握自己的命运。引人启迪,值得一读。 第1章   飞机穿过云层发出隆隆声响,贺初秋坐在过道一侧补眠。   旁边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儿,脑袋凑在一起整理这次旅程的照片。刷到最新一张照片,二人愣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屏幕中出现了隔壁青年的侧脸。   他穿着一套浅灰色西服,气质清隽俊雅,哪怕只露出半张侧脸,也漂亮得仿佛电影截图。   “而且他没有霸占扶手诶,”女生指了指自己肩膀,小声吐槽,“之前那些男的都喜欢把胳膊肘放扶手上,仿佛默认这个地方是他们的。”   “对对对,我也遇到过,烦死了。”另一个女生点头,“要是人人都像他这么有分寸感该多好。”   旁边有人小声说话,隔着降噪耳机听不太真切,贺初秋换了个姿势,在轻微的失重中昏昏欲睡。   昨晚他写采访稿写到凌晨三点,今天天不亮又起床赶最早一趟航班,全靠飞机上这点时间补眠。   从央媒跳槽到首京财经这3年里,贺初秋创造了一个个热点报道,现在已经是行业知名媒体人,许多大人物都点名让他做专访报道。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繁忙的工作上,手机24小时待机,一个月有二十几天在出差,航旅纵横飞行里程超99%的用户,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   飞机降落机场,机舱广播响起,贺初秋揭开眼罩,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十几个工作群冒出红点。   贺初秋粗略扫过,挑紧要的回复。   【葛佩珊:秋哥,谢谢你这些年的栽培,我被总编辞退了,明天就不来公司了。TAT】   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葛佩珊是贺初秋招进来的编辑,入职这2年里勤劳本份,几乎没有犯过错。   他不过是周末出差,借葛佩珊给新闻中心的人值班,怎么就被总编辞退了?   【贺初秋:怎么回事?】   葛佩珊发了一大段文字过来,结合值班群里的聊天记录,贺初秋这才知道,葛佩珊是听从新闻中心主管许健的命令,转载了女明星纪安安秘密生子的黑料,被迁怒辞退。   许健这人人品出了名的差,虽然没犯大错,但品味低俗至极,经常转载一些乱七八糟的财经八卦,出轨消息。   贺初秋看不惯这种行为,但网媒没有官媒严格,再加上总编默许,贺初秋只能划清界限,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这次许健翻了车,他自己扣半年工资不说,还连累葛佩珊被开除。   可许健犯的错,为什么要让他的人承担后果?   贺初秋正要打给总编理论,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那个……”旁边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   “有事?”贺初秋垂眸,他左眼尾有一粒小痣,眉宇间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冷戾。   没想到是个暴脾气的冷美人。   女生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到,也没心思搭讪了,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头顶的行李舱,说自己要取行李。   贺初秋以为对方让他帮忙,顺手帮两个女生取了行李箱。   “谢、谢谢啊。”女生开口道谢,心道这人还挺热心,心思再次熟络起来,贺初秋早已拎着手提袋走远。   “我不同意开除葛佩珊。”他提着公文包走出机舱,声音冷淡又严厉。   一个小时后,首京财经总编办公室。   总编周治看着面前的贺初秋,苦口婆心:“不是我想开除葛佩珊,但新闻链接上写着她的名字,我想保她也没用。”   “这是许健犯的错,该被开除的人是他。”贺初秋冷冷道,“葛佩珊可以扣工资和奖金,这部分由我出。”   周治看了他两秒,突然叹了口气:“初秋,我知道你维护下属,但你也理解理解我吧。”   贺初秋静静地看着他:“学长,我还不够理解你吗?”   三年前周治被合伙人背叛,首京财经一度分崩离析,是贺初秋念着周治曾借他三千块的旧情,从央媒跳槽过来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可以说,首京财经有今天的行业地位,是贺初秋一个个新闻专题、重点报道打拼出来的。   不少人都在替他不值,连周治这个总编也在试探他的去留,但贺初秋依旧没有表露出任何去意。   “我当然知道,多亏有你我才能走过最难的时候,”周治点头,面露遗憾,“我也很想帮你,但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犯了错,而且本市首富寒雷亲自打电话给我,你让我怎么拒绝?”   贺初秋愣了两秒,随即皱眉:“这件事和寒雷有什么关系?”   “听说啊,”周治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听说寒雷独子寒曜年回国了,而且寒雷那边在准备喜事。”   寒曜年回国?准备喜事?   贺初秋被这番话定在原地,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他哑着声音问:“你说寒曜年回来结婚?”   “不然为什么媒体这边报道纪安安秘密生子,寒雷就大发雷霆?”周治推测,“我猜是纪安安在国外读书给寒曜年生了个孩子,就等着回国结婚。所以现在被爆出私生子信息,寒雷才会如此大发雷霆。”   “可为什么是寒雷出面?”贺初秋皱眉,直觉不对劲,“自己未婚妻被爆私生子,难道不应该是寒曜年出面?”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豪门八卦吗?”周治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又突然感兴趣了?”   贺初秋冷着脸:“这关系到我下属的去留。”   “道歉公告都出了,葛佩珊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周治也不想惹贺初秋生气,妥协道,“这样吧,我让她走辞退流程,另外再给N+3的赔偿。”   N+3赔偿不算多,也就4个月的月薪。   贺初秋掀起眼皮:“N+6。”   周治:“……”   虽然有些不值,但这也算安抚贺初秋的支出,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很快就同意了。   贺初秋转身离开,其实在来找周治之前,他就看到了首京财经官方发布的道歉公告,那时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了,坚持让葛佩珊回来,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补偿而已。   他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看上去兴致依旧不高。   贺初秋回到自己工位,几乎是茫然地想,他甚至都不知道寒曜年回国了,还有什么私生子?   他在浏览器输入关键字,国内消息几乎没有,只在外网看到一个网友的发帖。   照片里寒雷、寒曜年父子和纪安安共同进餐,网友怀疑是见家长。   纪安安和寒曜年戴同款手表,网友说这是订婚讯息。   而且,寒曜年曾公开发言,说这款运动手表来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更加坐实了猜测。   寒曜年的未婚妻……   贺初秋还想再查,又猛然惊醒,一把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疯了吗?都过去这么久了?寒曜年如何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贺初秋收拾心情,打电话给了大学室友:“子谦,你之前不是说要招人?我给你推个员工吧。”   毕业后他和宋子谦一起进了央媒,3年后宋子谦跳槽去了券商,他则来到首京财经,关系一直不错。   “可以啊,”宋子谦答应得很干脆,“我正好缺一个新媒体运营,公关部那边也缺人,看她想去哪里。但贺主编怎么舍得放人了?”   贺初秋把公司的事跟他说了,又道:“葛佩珊本人很优秀,这次也是受害者,她本人品性没有问题。”   “你的眼光我当然信,”宋子谦哈哈大笑,“但我更希望你能过来,以你的才能,在券商年薪百万轻轻松松。”   贺初秋:“再说吧。”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还是有自己的新闻理想。   他当然不可能在周治手下干一辈子,只是工作这么多年,也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   贺初秋挂断电话下楼,刚走到停车场,就听到一阵痛骂:“真是晦气,怎么偏偏被我撞上了!”   角落里,许健踢了脚车轮,恨恨道:“开除葛佩珊就算了,竟然还罚了我半年工资。”   “建哥别生气了,”旁边有人安慰,“总编最喜欢你了,要不是为了给寒雷一个交代,怎么舍得惩罚你呢?反正只是半年工资,多签几个商单就下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   “还是葛佩珊没眼色,”许健哼了一声,不平道,“她要是开口把自己责任揽下来,我哪里用得着受这些惩罚?”   “确实没眼色,”贺初秋走到人前,冷冷道,“你要是有眼色,就自己辞职离开公司,牵扯我下属算什么本事?”   “你——”许健抬起头,正要反驳,猝不及防对上了贺初秋锐利的眼。   贺初秋本就比他高一大截,此刻垂眸看过来,冷厉又吓人。   许健被他的气势震慑,竟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次是你惹的祸,”贺初秋却并不放过他,抓着衣领把人抵在车上,冷冷道,“给葛佩珊添6个月工资作为辞职赔偿,否则我把你那些烂事全都抖出来。”   媒体行业正经工资没多少,不少人都在找途径变现。   许健手下有好几个财经八卦账号,净发一些擦边低俗的东西,还经常假公济私,用官方账号转载内容,给自己引流。   周治默许是一回事,但只要他把这件事放到明面,许健就很难再用官方账号给自己引流。   这种八卦账号粉丝粘性低,要是曝光不够,那也离凉不远了。   许健双脚离地,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妥协:“我……我答应就是了,你这人怎么还动手了呢?”   贺初秋松开他衣领,转身离开。   身后,许健按着胸膛大口喘气:“贺初秋他,他性格竟然是这样的吗?”   “你不知道吗?”旁边那人也很震惊,“贺初秋当年可是附中知名的刺儿头,逃学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听说他连自己亲爹都打,附中没人不怕他的。”   许健瞪他:“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那人支支吾吾:“主要是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我比他小了三届,也没见过他本人,来公司看他变化这么大,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当年的刺儿头早已收敛锋芒,成为了一个能干可靠的上司。   公司外的咖啡厅,贺初秋把离职补助和内推的事告诉了葛佩珊。   后者有些意外地收下补助,但拒绝了他推荐的工作,说准备休息一下。   “行,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贺初秋把咖啡喝完,抬手叫来服务员买单。   “秋哥,”葛佩珊突然抬头,“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贺初秋:“你是我下属,这次是我没护好你。”   “你人真好,不过我冒昧问一句,”葛佩珊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初秋哥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贺初秋动作微滞,又不动声色地放下咖啡杯:“为什么这么问?我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   他不准备在工作场合出柜。   葛佩珊也不戳穿他的伪装,笑眯眯道:“要是秋哥想谈恋爱,我可以给你介绍哦。”   贺初秋:“多谢,但不必了。”   葛佩珊还想再说,贺初秋手机响了起来。   “家长会?”贺初秋皱眉走到一旁。   两分钟后他返回对葛佩珊说:“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哦,”葛佩珊笑眯眯地挥手,“我堂哥很帅的,和你是大学校友,还没谈过恋爱呢,秋哥你考虑一下。”   贺初秋走得更快了。   半个小时后,贺初秋在附中门口见到了一脸沮丧的侄女。   他有些好奇:“今天开家长会怎么现在才通知我?你爸妈呢?”   贺晨希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其实我……”   “你被欺负了?”贺初秋目光上下打量,没发现明显外伤,又问,“还是犯了错要被请家长?”   贺晨希依旧不说话。   贺初秋掏出手机,佯装生气:“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爸妈了。”   “哎别别,”贺晨希抓住他胳膊,求饶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贺晨希低下头,嗫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您在家长会上当一下我爸爸。”   贺初秋:?   贺晨希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碎:“我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被老师发现了……”   “你早恋?”贺初秋惊讶得声音都拐了个弯。   “嘘嘘,叔你小声点儿,”贺晨希拉着他胳膊,小声求饶,“我只是和他共同进步啦。”   贺初秋:“……”   他这个侄女从小就乖巧听话,学习也自觉,家里对她都很省心,没想到一来就搞了个大的。   换成别人估计已经要开骂了,但贺初秋不是那么封建的家长。   他当年也搞过早恋,好心劝诫:“我不反对你早恋,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中是你人生的重要时期,但初恋大多只能无疾而终。”   贺晨希:“小叔的初恋也无疾而终了吗?”   “……”   他敲了下贺晨希脑袋,板起脸教训:“还有闲心关心我的初恋,不如先想想自己会不会挨骂吧。”   贺晨希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你现在都还是单身,看来被我猜对了。”   何止无疾而终,分手多年,对方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贺初秋跟着贺晨希往教学楼走,却被拉着去了办公室。   贺初秋:“家长会不在教室开?”   贺晨希支支吾吾:“得先去挨骂。”   贺初秋:“……”   当年他早恋被老师骂就算了,没想到现在成年了,还要替早恋的侄女挨老师骂。   贺初秋跟着贺晨希走上台阶,十年过去,校外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学校里却依旧如昨。   还是熟悉的小花园,贴着砖红墙砖的教室,就连办公室都还是进门处右手边那间,仿佛没有任何变化。透过窗户能看里面堆放的书籍,还有隐隐绰绰的人影。   当年就是在这扇窗下面,贺初秋因为早恋被班主任耳提面命。当时还有另一人陪他一起挨骂,可现在……   来挨骂的却只有他自己了。   贺初秋垂下眼睫,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酸涩。 第2章   高一年级办公室,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语气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多谢老师提醒,但作为家长,我选择尊重寒彦的决定。”   附中是本市重点高中,学校年年抓早恋,班主任没想到这位竟然如此“开明”,他一时间有些词穷,干巴巴地说:“可他今年才十五岁,这是早恋。”   “早恋只是一种说法,是成年人害怕学生影响学业,或者过早亲密接触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男人后背靠着椅背,护短意味十足,“但据我了解,寒彦谈恋爱一没影响同学,二没耽误学业,三没有亲密举止,反而恋爱后双方成绩都有所提升。综上所诉,我不认为有让他们分手的必要。”   他气势太盛,不像是家长来接受训话,反倒是什么领导来视察。   能言善辩的班主任站在他面前,竟罕见地落了下风。   “没错,”旁边的男生挺起胸膛,煽风点火,“我很珍惜晨希,我们现在是纯粹的革命友谊,在成年前,我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班主任瞪了他一眼。   男生低下脑袋,有些羞赧:“当然,牵牵手应该可以吧?”   班主任:“……”   这话是说不下去了,他借口接另一位家长离开了办公室。   老师离开后,男孩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次性纸杯,给男人接了杯水:“果然还是得您来,小叔您也太帅了,那么凶的土豆都被您说得哑口无言。您请坐,您喝水~!”   男人端起一次性纸杯,抬眸瞥了他一眼:“回去自己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   “啊?”寒彦叫了起来,“您不能替我瞒着吗?”   寒曜年:“如果连自己父母都无法说服,你又如何给那个女孩儿保证?”   寒彦愣了愣,表情严肃起来:“叔叔你放心,我会认真说服他们的。”   寒曜年低头喝水,根本没把男孩儿的决心放在眼里。   当初也是在这个办公室,有人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不会分手,可现在呢?   寒曜年抬眸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校园里,一位身材挺拔的青年迈上台阶,在一堆穿校服的学生中脱颖而出。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五指不由自主地紧缩……   “小叔,你怎么了?”   直到寒彦担忧的声音响起,寒曜年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五指,纸杯早被他捏扁,里面的水全撒了。   “果然还是生气了吗?”寒彦嘟哝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万能的小叔如此失态,忙保证道,“我都保证会说了嘛,您给我点时间。”   寒曜年沉默了几秒,终于从过往的回忆里抽离。   他拿出手帕擦拭被打湿的手,慢条斯理道:“不关你的事,只是看到了一个老同学。”   “老同学?”寒彦伸长了脖子,“家长会还有一会儿,你要去见他吗?”   寒曜年动作一滞,脸上浮现出短暂的悲伤,他摇头:“见不到了。”   “见不到了?”寒彦一脸茫然,“怎么会呢?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寒曜年收起手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是时候去看心理医生了。   寒曜年本以为自己已经痊愈,没想到这次回到母校,竟又出现了幻视。   “晨希爸爸,你终于来了!”   贺初秋走到办公室门口,本以为自己要挨骂,没想到竟然迎来了班主任的热烈欢迎。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贺晨希一眼,后者亦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是在状况外。   班主任被寒曜年抵脸输出,现在看贺初秋简直眉清目秀,他把人带进办公室,好声好气道:“这次请您过来,是想讨论一下贺晨希同学的感情问题,我也不是什么封建的老师,但孩子们都还小,很多事情还是要家长把关……”   接下来的话贺初秋没听清,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几乎是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多年不见,寒曜年外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   曾经优等生的乖巧在他身上褪去,现在的他多了一些深沉的东西,令人捉摸不透,难以接近。   贺初秋整理好心情准备开口,对面的人却一脸冷漠地移开视线,冷淡得几乎嫌弃。   贺初秋脑袋空白了一瞬,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一个个字沉沉往下坠。   直到贺晨希拉他衣摆,有些茫然地喊“爸爸”,贺初秋这才如梦初醒,他猛地后退一步,几乎是狼狈地收回手。   对面的男人却往前一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贺初秋浑身战栗,他下意识想要收手却被紧紧钳制。   抬起头,贺初秋坠入了一对漆黑的双眸。   寒曜年一言不发,一双眼直勾勾地看过来,目光直白得几乎令人无法招架。   他手腕上戴着一支运动手表,和他一身高档行头格格不入。   贺初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网上的八卦消息。   寒曜年说这款手表来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营销号拍到纪安安手上的同款手表,还有办公室里这个男孩儿叫他爸爸……   非常不合时宜地,贺初秋想起了自己送寒曜年手表的那一幕。   当时寒曜年生日,他省吃俭用打工一个月,买了当下最新款的运动手表做礼物。   寒曜年这人一直冷冷淡淡,收到手表也只说了声谢谢,然后告诉他:“但我生日在下半年。”   送礼物本就难为情,没想到还搞错了时间。   贺初秋闹了个大乌龙,霎时涨红了脸:“不要还我。”   “谁说我不要了?”男生慢悠悠把手表扣在手腕,“既然你都送我,那我只能勉为其难收下。”   贺初秋:“……”   还真是委屈你了。   他一直以为寒曜年不喜欢,直到十分钟后,运动手表滴滴响了起来:【您似乎处于非活跃状态,但从过去10分钟内,您的心率一直高于120次/分。】   贺初秋还没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男生掀起薄薄的眼皮,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贺初秋,你是不是笨。”   贺初秋:“开学考试输给我你可别哭。”   自那以后,贺初秋经常能听到手表发出的警告,而且次数越来越频繁。   都说心跳快的人死得早,寒曜年最近一直这个心率,贺初秋不放心,说什么都要带着寒曜年去医院检查。   “贺初秋,”男生忍无可忍,反手抓住他手腕把人逼在墙角,“你是不懂还是装傻?都说了我没病。”   贺初秋:“那你早衰?”   寒曜年:“……”   没得到回应,贺初秋又问:“那你怎么一直心跳个不停?”   寒曜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红晕。   寒曜年抿着唇看了他几秒,突然一把拉过贺初秋的手按在心口,炎热的夏天里,少年心脏隔着薄薄的T恤鼓动:“我和你在一起就心跳加速,你真不懂这代表什么吗?”   贺初秋一怔,整张脸都红透了。   当时连空气都是甜的,少不经事的他甚至以为,可以永远这么甜蜜。   直到十年后,寒曜年手表换了新的,身边也有了更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贺初秋本以为自己早不在乎,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眼睛发烫。   他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寒爸爸。”   寒曜年脩然抬眸,黑漆漆的目光落了下来。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贺初秋却本能地竖起硬刺,浑身紧绷:“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在他爆炸前一秒,对面的男人主动松了手。   “贺爸爸,你好。”寒曜年后退半步,语气重新变得优雅起来,仿佛刚才那个冷漠偏执的人不是他。   贺初秋收回右手,他皮肤白,轻轻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刚才被寒曜年握了这么久,整只手都红了起来。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手背,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班主任终于找到机会,有些尴尬地调节气氛:“看来两位家长一见如故啊。”   贺初秋冷着张脸:“不敢。”   或许是贺初秋脸色太差,班主任反到开始替贺晨希说话:“晨希爸爸也别太紧张,晨希一直让人省心,寒彦也不是什么坏学生,虽然他们现在谈恋爱有点儿早,但我相信他们可以管好自己。”   “没错,”男孩儿双手握拳,重重点头,“我对晨希不是那些低级的冲动,我会好好对她,长远的走下去。”   “长远的走下去?”贺初秋轻笑一声,没有把这年轻的承诺放在心上,“再过十年你再对我说这话吧。”   “我可以!”小傻子举手保证。   贺初秋:“我相信你现在是认真的,但15岁的你只能做15岁的主,不能决定25岁的你是怎么想的。”   “也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长情,”寒曜年侧眸,语气冰冷,“有的人追人时一口一个喜欢,可一追到手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也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坦诚,”贺初秋抬眸,冷嘲热讽,“建立在虚假上的感情,注定不能长久。”   整个对话充满硝烟,把小情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班主任也懵了,他虽然请人来制止早恋,但没想到两位家长反应如此剧烈。   害怕战火升级,他连忙找了个借口,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出去。   两位家长带着孩子离开,他们在办公室门口分别,走了不同的方向。   只有两位小情侣频频回头,难舍难分,依依不舍。   贺初秋提前来到了教室,现在距离家长会还有点儿时间,他站在门外,罕见地犯了烟瘾。   他摸出烟盒,但想到这是学校,又遗憾地把烟塞了回去。   “小叔,”贺晨希走过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你生气了吗?”   “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发火,”贺初秋弯下腰,对着她眼睛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爱情有快乐,也会伴随同等程度的痛苦。”   贺晨希:“我知道。”   贺初秋心道你才不知道。   下一刻他怀里突然一软,是小侄女给了他一个拥抱。   贺初秋微怔,拍了下女孩儿后背:“干嘛呢?”   贺晨希:“小叔别伤心哦。”   贺初秋笑出了声:“你哪里看到我伤心了?”   贺晨希仰头看他,语气严肃:“我都知道的,小叔不开心时就想抽烟。”   “胡说,我是要帮你隐瞒早恋压力大。”贺初秋拍了拍女孩儿肩膀,单手插在裤兜里转身,“我先离开一会儿,家长会时回来。”   贺初秋去了教学楼旁的一个公共厕所,因为位置偏僻,他高中时经常有男生聚在这里抽烟。   只是不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习俗。   贺初秋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掏出烟盒,里面就炸了起来:“我操,老师来了!快跑!!”   男生们刚跑到门口,就看到贺初秋掏出烟盒,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   微弱的火光闪过,有烟雾从他唇间溢出,贺初秋仰头吐出一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浓重的故事感。   “老师?”有大胆的男生吹了个口哨,“牛逼啊,哪个年纪的?教什么科目?竟然敢在学校抽烟。”   “家长,”贺初秋懒得和这群小子寒暄,随口说道,“我刚看到有老师过来,你们再不跑来不及了。”   “我才不信呢,”男生们自有一套逃避追捕的方式,“我们有人放风,老师过来会告诉我们。”   话音刚落,又有人推门进来。   贺初秋站在门后抽烟,听到动静本能抬头——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寒曜年呆了五秒钟,又平静地移开视线,只当贺初秋是一个陌生人,然后走到一旁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周围的男生迅速沸腾起来:“我靠,又是个大帅哥,这位也是家长吗?”   “不能够吧?哪里有这么年轻帅气还抽烟的家长啊?我看他们戒指都没戴。”   “忘戴了。”   “忘戴了。”   两道声音整齐划一的响起。   贺初秋说完就后悔了,太刻意了,仿佛在强调什么似的。   他起身准备离开,还没找到地方灭烟,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寒曜年咬着烟站在他面前:“借个火。”   充满劣质柠檬味儿清洁剂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独特的木质香。   贺初秋有几瓶商业男香,也在宋子谦那里闻过不少小众沙龙香,却从来没有哪一款像现在这样,给他嗅觉猛地一冲击。   苦涩悠远,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如寒曜年本人。   贺初秋咬着烟蒂,凉凉道:“不借。”   旁边的男生叫了起来:“帅哥,我这儿有,我的借你!”   “帅哥,我给你点烟。”   “去去去,你小子不要太狗腿!”   贺初秋转身离开,擦肩而过的一瞬,他肩膀被人猛地按住。   浓郁的苦涩中,贺初秋突然闻到了一缕微甜的后调,来自于麝香和蜂蜜。   面前的男人弓起后背,咬着滤嘴凑上了他的烟头……   原本吵闹的厕所,此刻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再粗神经的人都能察觉,现在的气氛不适合他们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更有敏感的男孩儿悄悄红了脸。   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高个子男人完全把漂亮帅哥抱进了怀里,他们看上去几乎在接吻。   阴影中闪过一点猩红,又很快熄灭,不过片刻,寒曜年已经松开贺初秋退到一旁。   烟雾从唇间溢出,模糊了他的面庞。   贺初秋站在原地愣了半响,直到滚烫的烟灰落在他手上才回神,他一脸狼狈地把烟丢进厕所,用冷水一遍遍冲刷着被烫红的指尖。 第3章   “我靠!别抽了!地中海过来了!!”贺初秋刚洗完手,外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个男生。   一时间,躲在厕所里的男生全炸了。   “快走快走,今天我爸来了,被他知道我抽烟得打断我的腿!”   “妈的,地中海怎么专挑家长会这天抓抽烟?”   “兄弟们,快跑啊!”   不过短短几秒钟,厕所里的男生一哄而散,只剩下贺初秋和寒曜年还留在里面。   贺初秋拧紧水龙头,正准备离开,教导主任已经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真是反了天了,今天开家长会你们都敢抽烟!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这么大胆,一个个全都站好,不许动!”   贺初秋:“……”   寒曜年:“……”   “你们是?”教导主任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贺初秋几乎是本能地紧张起来,高中时他逃课抽烟都是被教导主任抓的,他别过脸准备离开。   “等等,”教导主任一把抓住他,严肃道,“你是贺初秋?”   “不是,”贺初秋面不改色,“老师你认错了。”   “我还能认错你?”教导主任一脸笃定,“我当初抓了你那么多次打架早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贺初秋:“……”   “就是因为你考上了京大,后来我抓那些逃课早恋的学生,结果他们一个个全跟我说,当年贺初秋照样逃课打架谈恋爱,不还是上了名校?”教导主任忿忿不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500分都考不到还想学你?”   贺初秋:“谢谢老师夸奖?”   “谁夸奖你了?”教导主任瞪了他一眼,还想继续,鼻子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儿,他凑到贺初秋面前闻了闻,皱眉:“你抽烟了?”   贺初秋:“……”   “你啊你,”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别仗着成绩好就乱来,你知不知道……”   “老师,”寒曜年往前一步,“是我抽的烟。”   贺初秋:?   “寒曜年同学?”教导主任瞬间换了副语气,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你也回来了?听说你高中毕业就出了国,现在是学成归来?”   “谈不上,”寒曜年很谦虚,“现在和人合伙开了个投资公司。”   “很有出息啊,”教导主任点点头,又问,“贺初秋你呢?”   贺初秋:“做媒体。”   “媒体也好啊,”教导主任满脸欣慰,“你文笔一直好,我还记得当年你作文得了全市一等奖,语文老师说你虽然看起来冷漠乖戾,其实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   贺初秋:“……”   最后那句就不用说了。   “就是没想到还能在学校看到你们,”教导主任目光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有些感叹,“没想到你们竟然还在一起,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   “……”   漫长的沉默后,两道硬邦邦的声音响起:   “没有。”   “早分了。”   “是嘛?没有在一起啊,我就说不可能在一起!”教导主任几乎是本能地笑了起来,笑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又连忙压下上翘的嘴角,充满遗憾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当初感情那么好,现在却没能走到一起,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他真诚地表达惋惜,可惜两位主角都不买账,教导主任只得尴尬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怎么来学校了?”   贺初秋已经想走了,只是礼貌回答:“开家长会。”   教导主任以为贺初秋在骗他,条件反射板起脸训人:“你才毕业十年,来高中开什么家长会?”   “……”   贺初秋:“孩子我妻子的。”   教导主任:“啊?”   贺初秋:“她二婚带娃。”   教导主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又看向寒曜年:“那你又是……?”   寒曜年:“我也来开家长会。”   教导主任瞳孔地震:“难道你妻子也二婚带娃?”   “不是,”寒曜年从贺初秋身上收回目光,幽幽道,“我未婚生子,孩子刚上高中。”   教导主任:啊???   教导主任的世界观都碎了,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年级第一第二,感情生活竟然如此坎坷。   难道是他高中时抓早恋抓太凶?在两个孩子心里留下了阴影?   不能够吧,他也没那么凶啊!   话题太过沉重,教导主任找了个借口遁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贺初秋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旁边。   刚才寒曜年说他未婚生子,可现在寒彦都上高中了,难道寒曜年13岁就……?   不至于吧?这么早,估计功能都不齐全……   贺初秋目光往下,还没看清楚,寒曜年用西装下摆挡住了那里。   贺初秋:“?”   下一刻,男人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我们都分手了,你还一直盯着我隐私部位看,多少有些不礼貌了吧?”   “……”   谁稀罕看了,贺初秋转身要走,却被寒曜年一把拉住手腕。   “寒曜年,”贺初秋是真有些生气了,“你还有什么事?”   寒曜年看着他眼睛:“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不然呢?”贺初秋冷笑,“你孩子不也这么大了?”   贺初秋说完,挣脱寒曜年的手回了教学楼。   贺初秋找到贺晨希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整场家长会。   散会时走廊已经有不少学生,他没见到贺晨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教室外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侄女。   “你们两个都是好学生,班主任也找你们谈过话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啊,”樱花树下闪着一个地中海,声音非常熟悉,“你们这个年纪心动也正常,但学生时代的恋爱基本没结果,就算现在在一起以后也得分开。等你们毕业以后回母校见面,还不是空伤心?”   贺初秋:?   怎么感觉自己被骂了?   小情侣听不下去,张嘴正要反驳,教导主任就摇头:“我跟你们说,当年我也抓到过一对儿感情特别好的情侣,十年前他们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会分开。可我刚才见到他们,还不是分手了?所以说啊,早恋都没有好结果,就算有,那也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你觉得能轮到你们吗?”   贺初秋:“……”   这下真的是在骂他了。   贺初秋往前一步,打断了教导主任的喋喋不休:“晨希,家长会结束了。”   贺晨希如释重负,连忙跑了过来:“我送你。”   在教导主任震惊又尴尬的目光中,贺初秋领着人离开。   贺晨希回头看了眼,有些尴尬:“小叔,要不我替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毕竟你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却因为我变成二婚带娃的中年大叔,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贺初秋本来想说不用,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迟疑道:“晨希,小叔问你,就你男朋友的爸爸……”   “啊?”贺晨希紧张起来,“我们才刚谈,现在就见家长有点儿太早了吧?”   “不见他,”贺初秋摇头,“我就想知道,今天来的是他亲爸爸吗?看起来那么年轻。”   “不知道,我问问他。”贺晨希说完掏出手机打字。   消息还没发出去,又被一只大手拦住。贺晨希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算了,”贺初秋收回手,又改了主意,“别问了。”   贺晨希茫然:“怎么又不问了?”   虽然28岁有这么大儿子一听就很离谱,但就算是假的又怎样?   不管寒曜年如何,和他都没有关系了。   贺初秋:“太早打听男朋友家庭不矜持,等你们真正见家长时再说吧。”   “是吗?”   “就是这样,”贺初秋走到街边,岔开了话题,“喝奶茶吗?我请你。”   “我要喝乌龙草莓!”   贺晨希捧着奶茶回校,在门口遇到了寒彦爸爸,她笑眯眯地挥手:“叔叔再见。”   对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一秒,目光复杂又纠结,仔细一看,甚至还带着三分嫌弃。   嫌弃?   贺晨希还想再看,对方已经移开视线,只留下一个英俊冷漠的背影。   等寒曜年走远,贺晨希这才小声问寒彦:“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你爸爸不太喜欢我?”   “没有啦,他看谁都这样。”寒彦拍着胸脯保证,“晨希你别怕,我爸妈保证满意你,我回去就跟他们说。”   “不要吧,”贺晨希面露迟疑,“现在就告诉家长,要是分手了多尴尬?”   “你还想着和我分手?”   “我只是说如果,万一。”   “不行,万一也不行!”   寒曜年在小情侣的吵闹声中走到一旁,拨通了主治医生的电话:“给我加一疗程的药。”   “怎么突然要加药?”那头的声音惊讶起来,“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你这个情况,药物治疗只是辅助,心理治疗是更好的方式,你回国后还一次心理咨询都没做过吧?我给你约周末的心理咨询?另外,适当运动也有助于……”   “蒋奕,”寒曜年打断他的话,平静道,“我遇到贺初秋了。”   蒋奕愣了愣:“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把你打骨折,把你钓得要死要活,结果钓到手后又踹了你自己考第一的初恋?”   寒曜年沉默半响,说:“他有苦衷。”   然后他补充:“而且,那次我只是骨裂。”   蒋奕无语至极:“你告诉我,他究竟有什么苦衷?”   寒曜年霎时沉默了下来。   “你自己都答不上来,还在替他说话?”蒋奕摇头,不赞同道,“你忘了那段时间你过得多惨?天天失魂落魄的,后面又患上了……”   “蒋奕,”寒曜年打断他的话,重申,“我之前就说过,我的病与他无关。”   那头愣了愣,妥协道:“你说是就是吧。”   “而且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头顶银杏叶簌簌飘落,寒曜年站在树下语气笃定,“你放心,这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第4章   贺初秋开车回了家,这是他前年买的老破小,重新装修后和母亲一起住。当年他运气不好在最高点上了车,现在还背着300万房贷。   家里没人,他妈和舅妈一起出门旅游了,走之前给他做了一周的口粮放冰箱,炖牛腩、咖喱鸡、杂粮饭做好后抽真空冷冻,可以保证他一周不重样。   贺初秋拿出一份放进微波炉解冻,回房间打开了视频剪辑软件。   他在B站有个自媒体账号,从大学时就开始做了,起初只是科普一些财经知识科普,没想到知识硬核,讲解轻松有趣,逐渐积累了一百多万粉丝,有了不错的变现途径。   这次的视频是他接的商单,刨除成本和给中间商的返点,他到手大概能有15w。听起来收入还不错,但贺初秋商单是创意定制,项目耗时长且对合作方有要求,一年也就接三四单,还比不上他上班的年薪。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炖牛腩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贺初秋端着餐盘坐在电脑前,一边剪视频一边吃饭。   等到工作结束,贺初秋把视频发给甲方。等回复的时间里,他打开手机刷起了新闻。   周末没什么大消息,基本是XXX论坛召开,再炒一炒上一周的冷饭,都没什么意思。   贺初秋放下手机,转身进了浴室。   出来时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的视频通话,贺初秋扯下毛巾擦头发,坐在床边拨了回去。视频接通,露出了精心妆造后的贺光琴。   “猜猜我在哪儿?”贺光琴穿着一身苗族传统服饰,语气兴奋异常。她举起手机,身后是漫山璀璨的灯火。   贺初秋:“千户苗寨?”   “对,我和你舅妈在这边拍照。”贺光琴点头,看起来非常开心,“200块钱妆造全包,你觉得好不好看?”   “好看,”贺初秋点头,又问,“钱够花吗?我再给你转点。”   “我有钱,你别给我了,再说你自己挣钱也不容易。”贺光琴说完,又心疼起来,“你看你那两个大黑眼圈,工作别太忙了,钱够花就好,自己多注意身体。”   贺初秋不认同母亲的理念,但还是点头说了好。   没过多久,甲方回复通过审核,这也就意味着,他银行卡很快就能多一笔进账。   贺初秋喜欢赚钱,他喜欢金钱带来的踏实和安全感。   他发了条朋友圈,仅个人可见,纯粹为了记录。   再往下,他刷到了葛佩珊的旅游照,定位是国外某知名度假海岛,配文有一种创死人不偿命的霸气。   【葛佩珊:傻逼公司,我人都离职了还让我回去当牛马,还威胁我不去会影响再就业?笑死,影响就影响,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了,谁爱去谁去吧。】   贺初秋看得大为震撼,给她点了个赞。   这周贺初秋值早班,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到了公司,值班的下属有轻微抱怨,毕竟公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葛佩珊离职,其他员工的工作量自然就多了起来。   直到第一批推送结束,贺初秋这才得以喘息,拿着手机去了食堂。   刚吃完饭回来,他人就被叫到了总编办公室。   贺初秋在周治对面坐下:“总编,什么事?”   周治:“有个外勤要麻烦你跑一趟。”   “现在?”贺初秋皱眉,“我在值班。”   他们网媒讲究时效性,值班时间里整个人都会被绑在电脑前,哪怕上厕所都要带着手机发布指令,正常情况下,总编不会安排人这时出外勤。   周治点头,又说:“下午没什么重要新闻,你让代班带班就行。”   贺初秋:“什么事这么急?”   周治瞟了他一眼,试探着问:“周末你的下属闯了大祸,你还记得吧?”   贺初秋纠正:“容我提醒,闯祸的是许健。”   “葛佩珊虽然是接受指令,但你敢说她就没有一点儿错吗?”周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她虽然只是底层员工,但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如果她不能筛选新闻,那我还要她做什么?不如全改成大数据推荐。”   这话骗骗刚毕业的新人还行,但实质上就是甩锅。贺初秋没搭腔,径直道:“你要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治说,“你就和许健一起,去给受害人道一个歉。”   贺初秋摇头:“纪安安不会见我们。”   周治:“不找纪安安,找寒曜年。”   最近这个名字出现频率奇高,贺初秋皱眉:“和寒曜年有什么关系?”   周治:“不然你去给寒雷道歉?”   贺初秋冷笑:“你能联系上他?”   寒雷相当低调,几乎不参加行业公开活动,私人行踪更是莫测,没有媒体能近他身。   “所以咱们只能退一步,向寒曜年表示一下歉意。”周治拍板道,“而且葛佩珊是你的下属,作为领导,你有义务替她承担责任。”   贺初秋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样吧,”周治也不打算把人逼太急,妥协道,“今年的年度经济人物评选我交给你来做,赞助这边你和商务都可以谈,你自己谈的我给你10%的提成。”   年度经济人物评是首京财经的年度S级项目,全公司都要参与。往年赞助这边是许健和商务一起负责,贺初秋负责专题和内容报道。这次许健犯了大错,周治这才把项目交给了贺初秋。   贺初秋没搞过商务,他是正儿八经有记者证的记者,比起去饭局攀关系,更喜欢通过写文章证明自己。   但他也听说商务组有个大佬曾谈下2000万的赞助,自己就拿了200万提成。报酬惊人。   贺初秋没有拒绝,骨气固然重要,但钱才是硬道理。就是给寒曜年道歉这件事,着实有些令人尴尬。   不过很快,贺初秋就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   他还担心见到寒曜年尴尬,没想到他和许健在对方公司楼下等了半天,连大门都进不去。   正准备打道回府,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初秋?好久不见了。”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是他之前在总台的领导,知名财经媒体人律茜。   “律老师,”贺初秋走了过去,“好久不见,您过来工作?”   “约了个采访,”律茜点头,“你呢?也是过来采访的?”   “不算,”贺初秋有些尴尬,“有件事想联系寒曜年,但一直没找到见面的机会。”   律茜扬了扬下巴:“我带你们进去吧。”   贺初秋:“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顺手的事,”律茜戴上墨镜,淡淡道,“我只能带你们进大门,能不能见到人还得靠你自己。”   贺初秋还在犹豫,他不想牵连到自己的老上司,一旁许健已经叫了起来:“那太好了,谢谢律老师,您真是人美心善。”   律茜垂眸看了他一眼。   许健已经顺杆往上爬,主动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律老师,我是初秋的同事,看过您的许多采访和报道,没想到今天遇上了。可以有幸加个律老师的微信吗?”   贺初秋皱眉,有些不悦许健的冒犯。但他也没有立场替前领导拒绝。   “抱歉,手机没电了,”律茜扬扬下巴,“你们先跟我进来。”   贺初秋和许健装作律茜的工作人员,被人一同带进大楼。   财经圈就这么大,首京财经闹出这种事,律茜也是有所耳闻。她叹了口气,有些替贺初秋不值。   贺初秋曾是她下属,是她职业生涯里见过最有能力的新人。新闻敏感度高,而且稿件非常有感染力,作品拿了不少新闻奖项。   要是贺初秋当年继续留在总台,哪里还会受这样的气?   但说到底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分别前,律茜拍了拍贺初秋肩膀:“我看了你上一期游戏产业的视频,很有影响力,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谢谢你。”   贺初秋有些受宠若惊,他这位前领导一向严苛,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她这番评价。   随后,他和律茜在大厅里分了手。许健去联系前台,希望联系上寒曜年的秘书。   但结果并不如意。   寒曜年作为首京市首富的独生子,又是自己在国外白手起家,创办了知名的丰年资本,手下孵化众多知名企业,名气不比他那个首富父亲小。   多项荣誉傍身,再加上外形出众,回国后约他采访的媒体多得数不清。首京财经这种网媒根本排不上号,哪怕进了人家公司也是白等。   贺初秋午饭没吃就过来了,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早已饿得头晕眼花。   许健还在想方设法联系寒曜年秘书,贺初秋已经偷偷给自己点了杯咖啡。他有点儿低血糖,再不吃点儿什么得晕了。   不知是不是点单人数太多,贺初秋等了足足三十分钟才取到咖啡。他刚揭开封口,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人用力拉住手腕。   “贺初秋,你还喝什么咖啡?”许健大喝一声,抓着贺初秋往前一扯,“寒总下来了,快来向寒总道歉。”   贺初秋脑袋本就晕晕沉沉,被他这么一扯,身体直接失去平衡,手里的咖啡全都撒了出去。   有个倒霉蛋遭了殃。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贺初秋屏着呼吸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   寒曜年垂眸看他,咖啡和奶油混合的泡沫从头顶滴落,脸色沉得可怕。   贺初秋:“……”   许健这个贱人。   多年职场经验,贺初秋早已学会了处理各种突发性事件。他愿意承认错误,也不害怕道歉,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背锅。   但凡受害者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能妥帖得体地化解尴尬,哄得人怒气全消。   但偏偏站在他面前的是寒曜年,他最不愿在他面前露怯的寒曜年。   贺初秋闭上眼,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不过几秒,贺初秋就迅速调整过来,礼貌道:“寒总,非常抱歉,因为我的过失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也给您造成了极其不好的体验。请允许我赔偿您的财务损失和时间损失。再次抱歉,我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贺初秋态度良好,语气真诚,哪怕脾气再差的人,也很难对这样的他发火。   偏偏寒曜年脸色更差了。   在贺初秋在他面前低下头时,寒曜年目光一瞬变得非常复杂,贺初秋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伏小做低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贺初秋就是这样被人欺负的吗?明明是别人犯的错,却要他来承担后果?   “谁让你道歉了?”寒曜年声音染上怒意。   原来寒曜年还念旧情?贺初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那我不打扰您,先走了?”   寒曜年:“……”   寒曜年深吸一口气,心道自己总有一天要被贺初秋气疯。   他目光看向了贺初秋身后的许健。   只一眼,秘书就迅速行动起来,和保安一起把人围住:“这位先生,我们有些情况要了解,请跟我们走一趟。”   许健吓得脸都白了:“贺初秋,救我!”   贺初秋:“……你觉得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听到这话,寒曜年脸色更沉了,已然染上愤怒:“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然而不等贺初秋回答,他又阴恻恻地补充:“你说得对,贺初秋,我确实该对你做些什么。” 第5章   贺初秋被寒曜年带回办公室,他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不料进来后对方却把他丢在一旁,消失在了一扇暗门后。   没过多久,门后传来阵阵水声,似乎是寒曜年在洗澡。   寒曜年刚才被他泼了杯咖啡,清理身体本是理所当然。   但这种有些过分私密的行为,还是让贺初秋心中涌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办公室走的是简洁风,各个单品都价值不菲,整洁到了几乎龟毛的程度。   只有办公桌上摆着唯一一个相框,却也在他进门时,就被寒曜年收进了抽屉里。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寒曜年秘书端着餐盘进来:“贺先生,我是寒总的秘书周成,这是总裁吩咐给您准备的食物,时间有些紧,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寒曜年让你准备的?”   秘书:“是的。”   贺初秋挑眉:“他准备毒死我?”   “贺先生您说笑了,食物绝对安全,”秘书温和道,“总裁是看您没吃饭差点儿晕倒,这才让我准备餐食,给您垫垫肚子。”   贺初秋是真的看不懂寒曜年了,进来时还这么凶,现在又好心给他准备了食物。   但他确实是饿了,贺初秋没再客气,让秘书留下了食物。   餐盘里只有一碟小食外加小半杯橙汁儿,吝啬程度堪比短途飞机餐。   味道倒是不错,贺初秋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又问秘书:“吃的还有吗?”   秘书还没回答,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没有。”   寒曜年洗完澡出来了,他换了件白衬衫,身材挺拔,布料下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贺初秋坐直身体,嘟哝一句:“没有就没有,你凶什么凶?”   寒曜年冷笑:“我这就凶你了?”   贺初秋不想和他吵架,起身说:“寒总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寒曜年没吭声,贺初秋还以为对方是默认,然而他走到门口却打不开门。   贺初秋转身,沉下了脸:“寒曜年,你这样有意思吗?”   后者欣赏他吃瘪的表情,点头:“我觉得挺有意思。”   贺初秋:“……”   僵持之际,寒曜年拿着车钥匙站起来:“走了。”   贺初秋没问他去哪儿,反正这件事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轿车驶出金碧辉煌的CBD,路边的景色逐渐荒凉,看着窗外闪过的矮旧房屋,贺初秋身体有些紧绷。   路线越走越偏,寒曜年不会真想对他做点儿什么吧?   寒曜年斜睨了他一眼:“刚才问都不问,现在又知道怕了?”   贺初秋冷笑:“我是怕你不敢下手。”   寒曜年:“勇气可嘉。”   贺初秋没再搭话,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为了避免尴尬,他干脆闭上眼装睡。   轿车转弯往右上了内环高架,他脑袋随着惯性转到一旁,露出半截白皙干净的脖颈。   寒曜年收回视线,语气沉沉:“没人教你在男人车上要保持警惕吗?”   贺初秋没吭声。   寒曜年又说:“你之前坐别人的车也是这样毫无防备?”   “寒曜年,你发什么疯?”贺初秋忍无可忍,出声反驳,“又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变态!”   男人挑眉看了他一眼。   贺初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我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内心这么……”他停顿两秒,斟酌用词,“纯洁?”   贺初秋:……?   “不是吗?”寒曜年收回视线,平静道,“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说我是变态。要是我真对你做点儿什么,你不得害怕得哭出来?”   贺初秋冷笑:“你最好真敢对我做些什么。”   “看到前面那个工厂了吗?”寒曜年往窗外指了指,“周围2公里荒无人烟,我要是在那里建一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以后没人能找到你。”   “关呗,”一片寂静中,贺初秋平静的声音响起,“关小黑屋之前记得帮我把房贷还清了。”   寒曜年:?   “哦,还有,”贺初秋继续补充,“养老保险和医保记得给我续保,我买的是最高档,如果你玩得大,记得再给我买一份意外险,受益人写我妈。”   寒曜年不吭声了。   贺初秋冷笑一声,我还不了解你?   后半段没人再说话,黑色库里南奔驰在夜色中,在内环高架旁下道,绕过附中大门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老店门口。   贺初秋抬起头,看到了一块熟悉的招牌:李记水煮鱼。   寒曜年竟是带他来这里?贺初秋站在门口,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李记水煮鱼是当年开在附中后门的一家川菜馆,由一对川渝夫妻合伙经营,店不大但人气非常高。   当年贺初秋和寒曜年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等他后来再来时,却发现店铺已经关闭,贺初秋很中意这家店,还找了不少同学打听,可惜都没有音讯。   没想到现在又重新开了起来。   多年过去,店铺还是熟悉的模样,老板在收银台算账,听到脚步声开口招呼:“今天鱼卖完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别的也行,”寒曜年继续往里走,“饿了,随便做点就行。”   “寒总?”老板抬起头,顿时眼前一亮,“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说?早知道我给您留一条鱼,真是不巧,我看看后厨还有什么。”   “麻烦你了。”寒曜年说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寒曜年什么时候和老板这么熟悉了?   过了两分钟,老板出来报菜名:“水煮鱼今天没有了,但还可以做红烧肉,小炒黄牛肉,三鲜汤,红烧狮子头,蒜蓉芥蓝。”   寒曜年看向贺初秋:“可以吗?”   贺初秋说好。   老板松了口气,回厨房开始工作。没过多久,老板娘过来上菜,又是一通道歉:“今天生意好,准备的菜都卖得差不多了。寒总您下次过来提前告诉我,我给您预留下来。”   “已经够了,”寒曜年平静道,“我也是突然想吃才过来。”   “好嘞,”老板娘笑了下,“寒总、贺总请慢用。”   贺初秋有些意外:“老板娘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老板娘笑了起来,“当初你和寒总来我这里吃了好多次,这条街谁不知道你们两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贺初秋:“……”   最后那句话就不用说了。   贺初秋一脸尴尬地埋头吃饭,他是真的饿了,老板厨艺依旧,贺初秋吃了整整两大碗饭。   离开时他已经被撑得肚子疼,小肚皮涨得微微凸起。   察觉到寒曜年的视线,贺初秋脸颊微热,有些尴尬的收起小腹。   寒曜年却没有奚落他,收回视线说:“以后有什么吃的可以联系老板,他会去市场买。”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你经常来?”   “偶尔。”   偶尔也带别人来这里吃饭吗?   贺初秋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   寒曜年看了他两秒:“你想说什么?”   “等等,”贺初秋突然愣住,“我们是不是没付钱。”   寒曜年:“不用付,这家店是……”   “老板怎么不提醒我们?”贺初秋已经转身,急匆匆回了店里。   “怎么又回来了?”店家已经开始做清洁,放下手里的毛巾过来,“有东西忘了?”   贺初秋掏出手机,满脸愧意:“不好意思,刚才忘了结账。”   老板娘摆手,非常大气:“结什么账啊,不用给啦。”   贺初秋以为她是客气,坚持:“要的,你们挣钱也不容易。”   “你不知道吗?”老板娘笑了起来,“这家店也算是寒总的,他带朋友来吃饭,我们怎么能收款。”   贺初秋愣了愣:“这家店是寒曜年的?”   “对啊,”老板娘点头,“之前我男人得了癌症,我们只好关了店治病。病是治好了,但钱也花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寒总愿意借钱给我们开店。他连利息都没收,偶尔过来吃顿饭还要给钱,那我们心也太黑了。”   贺初秋闹了个大脸红,一脸尴尬地离开了。   寒曜年车已经开了过来,见贺初秋冷着张脸站在门口,降下车窗问:“生气了?”   贺初秋抬眸瞪他:“寒曜年,你故意的?”   寒曜年:“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贺初秋绷着张脸,绕过车头往旁边走:“不用你送,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寒曜年食指敲着方向盘,淡淡道,“你现在是向我赔罪。”   贺初秋:“……”   他开门上了后座,活脱脱把人当司机。   寒曜年也没生气,转动方向盘上了高架桥。晚高峰终于过去,原本拥堵的道路通畅起来,库里南一路畅通无阻。   贺初秋打开地图看了眼导航,距离抵达寒曜年公司还有20分钟。贺初秋有些头晕,缓缓闭上了眼。   寒曜年却不放过他,开口道:“所以你们过来干什么?”   贺初秋揉了揉额角,闭着眼说:“首京财经转载了一篇纪安安的八卦新闻,老板安排我们过来给你道歉。”   寒曜年:“纪安安的八卦,你们给我道什么歉?”   “你说呢?”贺初秋抬眼看他,微冷的目光里带着探究。   寒曜年沉默半响,突然回过味儿来,语气轻嘲:“贺初秋,你要是想见我就直说,用不着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贺初秋:“……”   是他低估了寒曜年的无耻程度。   但寒曜年的态度不似作假,当初能对他说出自己未婚生子,孩子今年刚上高中的人,没有道理否认孩子母亲的存在。   可寒曜年又确实和纪安安戴着同款运动手表,还亲口承认,这来自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你有话要说?”寒曜年瞥了他一眼。   “你这个手表……”贺初秋话还没说完,就被寒曜年开口打断。   “我手表怎么了?”   他语气严肃,罕见地带了几分恼怒。   贺初秋愣了愣,几乎没反应过来,寒曜年刚才是在……凶他?   他们重逢后的相处算不上和谐,但贺初秋能察觉出来,之前的针锋相对只是斗嘴。   可这次,寒曜年确实是生气了,只是因为他试图打探那只手表的来历。   贺初秋垂下长睫,他五官精致,冷冽的气质都来于那双锐利的眼,此刻眉眼低垂,看起来竟是有些脆弱:“抱歉,是我越界了。”   寒曜年突然又后悔了,他刚才不该那么凶的。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也不是不能告诉贺初秋。   他斟酌半响,试着开口:“这是……”   “我不想听。”贺初秋冷冷打断他了的话。   寒曜年:“……” 第6章   丰年资本楼下,许健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寒曜年真的可太可怕了,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我的。那个秘书表面看着客客气气,但全程一个劲儿让我喝茶,喝完又不让我上厕所,我都快憋出病了。”   贺初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多年不见,连寒曜年性格都恶劣了起来。   见贺初秋独自站在门口,许健还以为贺初秋也和他一样刚被放出来,罕见地发挥了一点儿同事情谊:“贺初秋,你没被他为难吧?”   被人接出去吃饭的贺初秋:“……”   他准备沉默糊弄过去,却非常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   “我懂了!”许健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是不是让你一直吃东西?就算你撑得要命还不让你停下?”   “……”   “算是吧。”   “没想到寒曜年竟是这种性格,比他父亲难相处多了。”许健沉下脸来,开始拉踩,“堂堂一个总裁,怎么这么小气?”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贺初秋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要是换成寒雷被泼了一身咖啡,我们工作都保不住了。”   许健面露尴尬,下意识辩解:“我也是一时心急,想着不能让人走了,而且要是你没拿那杯咖啡,也不会造成这种后果了。”   “别想着推卸责任,”贺初秋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隐隐带着压迫感,“国庆节你值班。”   经历了上次停车场事件,许健已经有点儿怕贺初秋了。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点头说了好。反正他手下人多,安排老员工代班就行。   许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你没有拿到寒曜年的联系方式?”   贺初秋:“没有。”   “可惜了,”许健叹了口气,“寒曜年投了这么多知名项目,长得又帅,回国后还没人采访过他呢,要是我们首京财经能拿到专访,也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   和其他任何一个行业一样,媒体行业也有所谓的鄙视链,他们这种网媒根基不深,极少能拿到大人物的独家报道,也很难产出什么有内容的原创稿件。   虽然贺初秋入职后这一局面有所改变,但依旧无法改变整体格局。   许健一直攀关系固然令人讨厌,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形势所逼。   贺初秋打车回了家,洗漱完后倒头就睡。   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又吃了两粒褪黑素,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叔,别睡啦,再不起床要来不及了。”一只奶呼呼的手拍打着他肩膀。   贺初秋把手扒拉开,皱眉:“别吵。”   “起床啦,快起床,你不是要去做兼职吗?”又一只小手加入,把他身体当成面团揉。   贺初秋睁开眼,看到了头顶低矮的天花板,旁边是肉乎乎的贺晨希,看上去最多只有4岁。   这是贺初秋外公外婆的家,高二开学前,贺初秋母亲终于离婚,他也跟着搬回了这里。   贺家人丁兴旺,外公外婆生育一儿一女,儿子婚后和妻子、儿子儿媳、以及孙女住在这里。   只有50平的四合院挤了7口人,却还能分出一个角落接纳他们。   贺初秋和他妈睡一个上下铺,贺初秋睡上铺,脑袋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下次别上来了,”贺初秋单手把贺晨希挪到里侧,叮嘱道,“当心掉下去。”   贺晨希:“可是我不上来叫不醒你。”   “我的错,下次叔叔一定自己醒。”贺初秋揉了揉她脑袋,转身爬下铁梯。   “抱~”贺晨希在床上冲他张开双手。   贺初秋把人抱着在空中甩了一圈,无视小朋友的“再来一次”,拿着牙刷去外面洗漱。   17岁的贺初秋个子已经像个成年人,但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低下头时,肩胛骨仿佛蝴蝶一样在T恤下鼓起,有一种濒危的脆弱感。   贺晨希靠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他洗漱。   贺初秋洗漱完毕,转身去外院拔下了电动车的充电口。   “安全帽,”贺晨希抱着头盔过来,一脸严肃的叮嘱,“小叔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知道了,”贺初秋揉了揉她脑袋,“回来给你带零食。”   贺初秋戴着安全帽驶出胡同,头顶槐树枝叶繁盛,夏日的风吹起他衣摆。   路过苹果直营店时,他停在窗外看了许久。   只差一点儿,很快他就能买下那款运动手表了。   又过了两周,贺初秋攒够了钱,他小心翼翼地在专卖店买下手表,揣着那个硬硬的小盒子,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寒曜年。   他终于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人,贺初秋拿出手表:“寒曜年,生日快乐。”   “我不要。”对方却拒绝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贺初秋这才发现,寒曜年早就戴上了同款手表。   贺初秋从噩梦中惊醒,窗外天蒙蒙亮,已经快到早上6点。   因为睡眠不足,他这一整天都头晕脑胀的。   国庆节来临,贺初秋哪儿也没去,直接睡了两天,这才终于恢复了精神,开始做下一个视频的选题。   “这么久的假期,怎么都不出去玩?”贺光琴给他送上水果,“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贺初秋取下耳机:“妈,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算了,”贺光琴塞了个草莓进他嘴里,“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吧,假期最后还是出门放松一下,连你侄女都要和同学去游乐园玩呢。”   和同学去游乐园?和小男友一起去还差不多。   贺初秋叹了口气,还是年轻好啊,让他这个年纪再去游乐园排队,体力和精神都吃不消了。   却不料国庆倒数第二天,贺晨希委屈巴巴地上门了。   “怎么了?”贺初秋纳闷,“不是说你要去游乐园?”   贺晨希:“小叔你接委托吗?”   “委托?”贺初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我想委托你陪我去游乐园,”贺晨希掏出个信封,一脸严肃,“门票我给你买,并且提供500r的日薪。”   “这么大笔巨款我可不敢收,”贺初秋笑了,“怎么突然找我,被男朋友放鸽子了?”   贺晨希摇头,有些委屈:“我妈妈不放心我自己出门,她死活要和我一起去,我当然不能让她跟着,就只好说我和小叔你约好了。”   “对不起!”贺晨希双手合十,尴尬道,“小叔,您能陪我一起去吗?求求了!以后逢年过节如果有人催你结婚,我绝对无条件站在您这边,第一个站出来帮您说话!”   “不用给我钱,”贺初秋把信封还了回去,“反正我妈嫌我天天待在家,正好和你出去玩玩。”   “呜呜呜小叔你太好了,”贺晨希冲过来抱他,“谢谢啾啾~!”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取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外号。   贺初秋板着脸:“……不许叫我啾啾!”   “好的啾啾。”   “……”   贺初秋换好衣服和贺晨希下楼,和家长打过招呼后开车去了游乐园。   他昨晚剪视频剪到半夜,本打算今天补眠,没想到又被贺晨希抓了壮丁。   贺初秋精神不太好,戴耳机听了一路的摇滚乐。   副驾驶,贺晨希和人打视频:“我已经出发了,和我叔叔一起来的。”   “这么巧,我也刚走,”男孩儿兴奋的声音传来,“也是叔叔送我过去的。”   贺晨希:“好,那我们到时候见。”   男孩儿压低声音,悄悄道:“进去后我们就找机会甩了他们,然后自己玩。”   “嘘,你小声点儿。”贺晨希紧张地看了贺初秋一眼,确认对方听不见,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长假最后两天,游乐园依旧人气依旧不减,还没入园就排起了长龙。   太阳很晒,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贺初秋掏出墨镜戴上,有一种松弛与懒倦。   在他身旁,贺晨希带了3个充电宝,一边排队一边用手机刷题背单词,堪称卷生卷死。   贺初秋:“……”   侄女太努力,显得他反而像个废柴似。贺初秋顿了顿,也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他自己做自媒体,偶尔也需要一些空镜。   镜头扫过攒动的人群,远处传来人们欢快的尖叫声,周围是牵手排队等候的情侣……一片生机勃勃之景、置身其中,连他这具尸体也跟着阳光了起来。   突然间,贺初秋镜头里闯进一道英俊的身影。   男人五官轮廓突出,侧脸线条优越,身材挺拔健硕。   贺初秋这条视频本来是社会新闻纪实,因为他的加入,瞬间变成了偶像剧画风。   仿佛察觉到有人拍摄,下一刻,男人转头看向镜头——   贺初秋心脏跳漏了一拍,连忙收回手机,莫名产生了一股偷拍的尴尬感。   而且寒曜年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和他一样陪孩子出来玩的吗?   贺初秋瞬间如临大敌,他往前一步叫住侄女,严肃道:“好孩子,等会儿记得叫我爸爸。”   “啊?”贺晨希茫然抬头。   “来不及解释了,你先叫。”   “好的,爸爸。”   话音刚落,寒曜年就领着寒彦走了过来。   贺初秋欣慰地揉了揉侄女脑袋:“乖孩子。”   贺晨希有些害怕,以为寒曜年又会冷冰冰地看着她。可这一次,对方态度却突然和蔼起来,一改之前在学校的冷淡。   贺晨希有些茫然,转头看向寒彦: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寒彦:没有啊,我就说了我叔叔不凶。   贺晨希:可是……   寒彦:倒是你,他不是你叔叔吗?刚才你怎么叫他爸爸?   贺晨希:一言难尽,总之先走吧。   “叔叔,”寒彦仰头看向两位大人,“入园后我想分开走,可以吗?”   贺初秋以为寒彦在跟他说话,应道:“晨希同意就行。”   寒彦却有些茫然,他明明是在征求自己叔叔意见,不知怎么贺晨希叔叔回应了。   但他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点头说:“谢谢贺叔叔。”   贺初秋:“注意安全。”   “好的,”寒彦点头,然后又跟着问了一遍,“叔叔,我们可以分开走吗?”   贺初秋有些疑惑地看了贺晨希一眼:你男朋友是不是不太聪明,刚才问过一遍的问题,现在怎么还要问?   贺晨希仅限于能和寒彦意念交流,一脸茫然地开口:“爸爸,你说什么?”   “没……”   贺初秋话音未落,一旁的寒曜年开了口:“可以。”   “太好了!”得到允许,寒彦开心地笑了起来,拉着贺晨希跑向远方,“叔叔再见,那我们结束时汇合!”   贺初秋:?   等会儿,刚才寒彦叫寒曜年什么?叔叔?   寒曜年不是他的爸爸吗?   贺晨希还在用力表演:“爸爸再见,寒叔叔再见。”   贺初秋:“……”   寒曜年:“玩得开心。”   周围人潮汹涌,贺初秋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一种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演戏,结果你却偷偷了改剧本的无措。   “晨希爸爸,”一旁,寒曜年幽幽开口,“我们走吗?”   贺初秋:“……” 第7章   烈日下,贺初秋随着人群往检票口移动,寒曜年排在他身后,保持着社交场合的礼貌距离。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贺初秋依旧尴尬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就此消失。   前方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现在是入园高峰期,请提各位游客前准备好购票二维码,或者本人身份证,凭身份证入场。”   贺初秋打开购票软件,前方传来游客过闸门的滴滴声,眼看马上就要轮到他,贺初秋却突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去哪儿?”一只手抓住了他胳膊。   贺初秋身体微僵,随即若无其事:“我还有事,先不进去了。”   “什么事情能比孩子更重要?”寒曜年语气严肃道,“你女儿才16岁,你放心让她自己在外面玩?”   他女儿。   贺初秋被这个词刺了一下,虽说他们现在已经毫无瓜葛,他没想到寒曜年竟能用如此毫无芥蒂的语气,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个词。   “也是,”贺初秋收回目光,凉凉一笑,“我是要跟着,晨希毕竟是我的女儿。”   说完,他绕过寒曜年转身进了园区。   游乐园里面的人比想象中还多,贺初秋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目标,小情侣躲在伞下排队等摩天轮,贺初秋带上墨镜跟了上去。   他后面是一对情侣,女生正对男生说:“记得小时候看偶像剧,主角就喜欢在摩天轮里接吻,还说在最高点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我有印象,”男生点头,“我看过部动画片,主角被吊在摩天轮里,差点儿直接炸了。”   女生翻了个白眼:“……你还是闭嘴吧。”   贺初秋有些紧张,贺晨希这种青春期的小孩儿,正是容易被各种浪漫说辞影响的时候。   该不会也信奉什么在摩天轮顶点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的说辞吧?   孩子年纪太小,牵牵小手还可以,要是接吻就有些太超前了。   贺初秋不动声色地跟上去,不远处,贺晨希和男朋友上了轿厢。   又过了两轮轮终于到了他,工作人员拉开箱门:“几位?”   “一位。”贺初秋往前,就在他进入轿厢,工作人员准备关门时,一只手突然扒住门框,寒曜年跟着挤了进来。   脚下轿厢随之晃动起来,贺初秋皱眉,正要下去,工作人员却已经关闭玻璃门。   剩下他和寒曜年分坐两边,相顾无言。   轿厢在沉默中缓缓上升,城市风光在脚下铺开,贺初秋握着手机,至今依旧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怎么就和寒曜年一起坐摩天轮了?   偏偏寒曜年坐在他对面,他要看前面的贺晨希,就不得不看到这张讨人厌的脸。   没过多久,贺晨希他们升到了最高点。贺初秋站起来看了眼,小情侣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互相拍了些照片。   看来是他想多了,贺初秋收回视线,正准备坐下,轿厢通过节点产生摇晃,他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小心。”对面的男人伸出手。   “不用。”贺初秋冷淡避开对方,重新坐回了座位里。   寒曜年右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愣了一会儿,这才垂下眼眸,有些受伤地收回手。   轿厢里的气氛更凝重了,压抑得令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叮——”   就在这时,贺初秋手机收到一张图片。   【贺晨希:小叔,我拍到了你们的照片,好好看,好有氛围感!】   贺初秋点开图片,蓝色天空下挂着一个白色轿厢,玻璃背后隐约可见他们的身影。镜头里寒曜年正抬眸看他,在层层滤镜下面,给人一种浪漫深情的错觉。   【贺初秋:有吵架的氛围?】   【贺晨希:啊?你们吵架了?为什么吵架?】   【贺初秋: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贺初秋收起手机,新的消息又跳了出来,是一个陌生账号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只边牧幼犬,昵称是N。   【抱歉,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生气。】   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账号,贺初秋却本能地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时,对面的寒曜年刚好放下手机,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贺初秋:那你是什么意思?】   【N:我不想你离开。】   “哐当”一声响,手机从贺初秋手里砸了下去。   他愣了足足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去捡手机。   偏偏轿厢通过节点,又“咯噔”一下晃了起来。贺初秋身体跟着一摇,摔倒前一刻,他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很快男人松开双手,捡起手机递给他:“下次可以让我捡。”   贺初秋握着手机,脸颊因为充血而变红。   寒曜年刚才那话……   他是什么意思?   “晨希毕竟是个女孩儿,”寒曜年继续说,“你走后只剩下我们两个男人,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贺初秋十指收紧,沉默了好几秒才掀起眼皮,凉凉道:“这么体贴,不如你去当她爸爸。”   “不好吧?”对面的男人惊讶抬头,“难道你想出轨?”   贺初秋一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然后是“咚——”的一声响,轿厢里传来一声闷哼。   轿厢重新回到地面,工作人员打开玻璃门:“请各位小心慢走,祝您游玩愉快……”   他话还没说完,里面的客人已经旋风似的刮了出去,剩下一位客人捂着大腿,皱着眉缓缓往外挪。   工作人员:“……?”   贺初秋一口气走出200米,确定寒曜年没跟来,这才找了个饮料摊坐下,满脑子都是刚才寒曜年那副漫不经心表情。   出轨寒曜年,这种话他怎么也说得出口……   “先生,我们这里是消费才能……”旁边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催人点单,对上贺初秋冷厉的面孔,被吓得后退两步,改口道,“您、您坐就行,您自便。”   “给我。”贺初秋拿过菜单,随便点了杯奶茶,被人工香精甜得直皱眉头。   正要离开,旁边传来一道声音:“爸爸,我要喝奶茶。”   “不行,奶茶全是添加剂,喝果汁吧。”   贺初秋抬眸看了眼,竟然是许健带着儿子出来了。他不想和人产生交集,扔掉奶茶转身离开。   “贺初秋,”许健却抱着孩子过来,满脸好奇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贺初秋冷冰冰道:“出来玩。”   许健往他身边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跟着,好奇道:“你自己来的?”   贺初秋:“陪孩子来。”   “那孩子……”   “走丢了,正要去找。”贺初秋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许健:“……”   贺初秋没心思玩游戏,再加上又和侄女走散了,直接找了家餐厅,给贺晨希发定位:【过来吃饭。】   【贺晨希:好,我们玩完跳楼机就过来。】   贺初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过多久,许健也带着孩子来了这里。贺初秋本想换地方,但想起他没叫某人,又重新坐了下来。   贺晨希是和寒彦一起过来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贺晨希:“寒叔叔不在吗?”   “不在,”贺初秋反应很冷淡,“我们分开走了。”   说完,他把菜单推过去让二人点餐。   贺晨希没有察觉贺初秋的异常,只以为是单纯的走散了,又问:“那要叫他过来一起吃吗?”   贺初秋:“不用。”   话音落下,一旁寒彦有些尴尬地举起手机:“不好意思啊,我刚已经问了我叔,您不介意他过来吧?”   沉默两秒,贺初秋把脸转向窗外:“随便。”   “我们点完了,”贺晨希把菜单递过来,“叔叔你点吧。”   贺初秋随便点了个套餐,看到下方蛋糕买一送一,又点了份巧克力千层。   寒曜年来得很快,餐厅位置少,贺晨希和寒彦坐一边,只有贺初秋旁边靠过道的地方还剩一个位置。   寒曜年走到旁边正要坐下,贺初秋却一脚踹开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寒曜年动作一顿,对面的贺晨希和寒彦也意外地抬起了头。   贺初秋走到过道,冷冷道:“进去。”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听话地坐在了里面。   贺初秋拉过椅子坐在外侧,刚好对上了许健那张讨人厌的脸。   对方抬头看向窗边,贺初秋下意识挡了一下。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维护寒曜年时,又突然愣住。   等等,他这么紧张做什么?寒曜年被许健骚扰关他什么事?   没过多久,服务员过来送餐。   看到餐盘里的四块小蛋糕,贺晨希开口:“你好,是不是送错了?我们只点了一份蛋糕。”   服务员:“蛋糕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   贺晨希:“我知道,所以我们只点了一份。”   “可是上面确实有两份,”服务员也迷茫起来,“那我回去看看……”   “我点的。”一旁的贺初秋开口。   贺晨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身边的寒曜年挑了挑眉。   “买一送一。”贺初秋说完,端过蛋糕尝了一口,被甜得表情都木了。   寒曜年吃了勺蛋糕,很轻地笑了下:“确实很甜。”   贺初秋冷淡地转开了脸。   吃完午饭,饭后小情侣改了主意,说要集体行动,贺初秋只得陪着他们一起。中午时过山车人不多,贺晨希本来已经坐了一遍,见状打算和寒彦一起二刷。   贺初秋不打算去,主动道:“包给我吧。”   贺晨希有些意外:“爸爸不去吗?”   贺初秋还没回答,一旁的寒曜年就说:“那我也……”   “我去。”贺初秋脱口而出。   寒曜年悠悠补充:“那我也去。”   贺初秋:“……”   时间很凑巧,他们刚好在一组队伍后面,贺晨希和寒彦上了最后两个座位。   工作人员:“前面还有一个位置,有一位的乘客吗?”   “我是。”贺初秋正准备上去,被身旁男人握住手腕。   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你去吗?”   “不去,”贺初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曜年就已经替他回答,“我们一起的。”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贺初秋手腕。   大部分人手表都是把表盘戴在手背那侧,贺初秋表盘却是戴在手腕那侧的,而且表盘比常见的表盘都要大,和他气质有些不匹配,仿佛在刻意遮盖着什么。   寒曜年还想再看,贺初秋已经拉下衬衫衣袖遮住了手表。   第二轮他们率先上了车,工作人员提醒大家摘下耳环、首饰等物品。   贺初秋把手机放进储物柜,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晨希爸爸,手表也要摘。”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摘下手表放进柜子,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腕。当寒曜年还想再看时,贺初秋已经遮住手腕,转身走向了过山车。   过山车启动,加速冲向最高点,剧烈的刺激让贺初秋握紧双拳。   下一刻,他手背突然一软,有人握住了他左手。   过山车往下俯冲,贺初秋身体霎时失重,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风吹过他脸颊,耳边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直到过山车停下,那只手依然紧紧握着他。   贺初秋垂下眼:“寒曜年,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后者这才松开手,一脸坦然地说:“抱歉,我太害怕了。晨希爸爸不会介意吧?”   贺初秋额角一跳,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寒曜年拿着东西跟在他身边,一口一个晨希爸爸,仿佛参加什么亲子团建。   “晨希爸爸,他们去洗手间了,你等一下。”   “晨希爸爸,他们想去玩鬼屋。”   “晨希爸爸,我买了饮料,你要喝什么?”   晨希爸爸,晨希爸爸,晨希爸爸!   贺初秋忍无可忍,一脸烦躁地把人按在墙上:“寒曜年,我没有名字吗?”   他无疑是很凶的,可今天太阳毒辣,墙壁被晒得发烫,贺初秋在外走了半天,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让这张冷冰冰的脸也变得明艳起来。   寒曜年看向他左眼的小痣,很轻地笑了一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贺初秋咬牙,眼底染上一层薄怒:“谁装了——”   寒曜年:“你不是贺晨希爸爸吧。”   贺初秋一怔,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分手十年还在我面前假装有对象,”寒曜年直视他眼睛,几乎是挑衅地说,“贺初秋,你该不会是还喜欢我吧?” 第8章   贺初秋被定在原地,所有声音都耳边远去,只有心跳越来越剧烈,一下下敲打着他耳膜。   寒曜年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了还陪他演了这么久的戏?是想嘲笑他?戏弄他,然后看他笑话?   贺初秋瞳孔发颤,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寒曜年,你自作多情的样子真可笑。”他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几乎是冷酷地说,“我确实不是贺晨希的父亲,但我在你面前伪装,只是不想你在老师面前露馅儿。没有半点多余的意思。”   寒曜年呼吸一滞,有些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   贺初秋不去看他的脸,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走出寒曜年视线范围,他才终于停下。贺初秋独自站在人群中,指甲牢牢嵌进掌心,双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贺初秋接通电话:“什么事?”   “小叔,”贺晨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快过来啊,寒彦被人打了!”   贺初秋神色一凛:“你在哪儿?”   贺晨希:“鬼、鬼屋后面。”   “你先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过来。”贺初秋来不及询问原因,挂断电话迅速朝着鬼屋跑去。   鬼屋在游乐园边缘,非万圣节期间只有一个日常鬼屋,游客稀少,贺初秋一路跑过去,在围墙下看到几个小混混儿在围堵寒彦。寒彦有些身手,但对方有足足八个人,让寒彦逐渐有些招架不住。   “小叔!”见贺初秋过来,贺晨希连忙跑了过来,满脸焦急,“您快帮帮寒彦吧!”   贺初秋扫了眼战况,这些人年纪不大,下起手来还挺狠,不过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这边交给我,你去叫工作人员。”贺初秋说完,转身朝着人群走去。   人太多了,持续不断地进攻,让寒彦有些招架不住。   “你小子,让你打我,现在你再打啊!”   他腹部中了一拳,寒彦身体弓起,痛苦地皱起眉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反抗时,男生却突然绷紧身体,反脚把人踹到地上。   “靠,你还敢来?”黄毛不知从哪儿掏出根钢棍,刚准备砸下,被一只大手扶住,是及时赶来的贺初秋。   黄毛扯了两下,发现这人力气大得要命,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黄毛气炸了:“你他妈又是谁?”   贺初秋看向寒彦:“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贺叔叔!”寒彦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垂下眼睫,严肃道,“您别过来,他们很凶,你打不过他们。”   “是吗?”贺初秋没什么表情,他直接夺走黄毛的钢棍,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掌心,语气平静道,“我也不是什么坏人,这样吧,你们狂扇自己5000次耳光,然后跪地给我家孩子道歉,配上一万字手写检讨书,再自己去警察局自首,我就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   混混本来还有些怕,一看贺初秋只有一个人,长得又这么斯文英俊,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黄毛吹了声口哨,露骨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贺初秋:“帅哥,你和他们一起的?长得这么漂亮,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此话一出,周围再次传来哄堂大笑。   “看来是谈不拢了,”贺初秋叹了口气,有些嫌弃,“我很久没打架了,不想浪费时间,你们一起上吧。”   混混简直乐不开支:“哈哈哈哈一起上?你要不数数看我们这边有几个人?你让我们一起上你吗?”   太过粗鄙的发言让贺初秋沉了脸,他拿着钢棍,一言不发地朝混混们走去。   “贺叔叔,您别冲动,”寒彦连忙追了上去,“他们人太多了,我们等……”   “噼里啪啦!”   “砰砰咚咚!”   2分钟后,这堆人全都趴下了。   寒彦:“……”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哀嚎的混混,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没想到贺叔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下起手来竟然这么熟练。   贺初秋把玩着从黄毛那里缴获的钢管,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惹上他们的?”   寒彦眼睛红了红:“这是之前校外追求晨希的人,这次在游乐园碰上,硬要晨希陪他们玩。”   贺初秋这才明白,怪不得小情侣下午非要和他们一起行动,原来是遇到了人渣。   寒彦忿忿不平:“下午我们又碰到了他们,对方就开始对晨希动手动脚,我就打回去了。”   “你给我等着!”混混叫了起来,“这次算你们走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铛——”的一声响,贺初秋手里的钢管重重砸向了他脑袋……   旁边的地面。   距离他不过两厘米。   要是再近一点,他耳朵都要被削掉了。   黄毛耳朵一阵嗡嗡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钢管,忍不住浑身发抖。   贺初秋用钢管戳了戳他脖子:“不会放过他们?”   黄毛被冰得大叫起来。   贺初秋单脚踩在他胸膛:“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对、对不起,我不敢了。”黄毛瞬间被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地求饶,“我刚才都是乱说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贺初秋抬眸扫了眼其余混混:“你们呢?”   自家老大都怂了,小弟当然瞬间滑跪,叨叨着以后绝不敢了。   “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贺初秋把钢管丢在一边,淡淡道,“以后别出现在他们两面前,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贺初秋抬眸看了眼寒彦:“走吧。”   寒彦松了口气,双眼写满了崇拜:“没想到贺叔叔您这么厉害,是有学过武术吗?”   “没有,”贺初秋整理被弄脏的衣服,淡淡道,“打多了自然就会了。”   “真厉害,”寒彦感叹起来,“看来我也该学学武术了,我叔叔他拳击就特别厉害。”   寒曜年会拳击?   贺初秋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黑影,黄毛举着钢管冲了过来。   “小心。”他连忙护住寒彦脑袋,却把自己的后背暴露了出来。   “嘭”的一声响。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贺初秋抬起头,对上寒曜年冷峻的侧脸。后者伸出小臂替他挡住钢管,自己胳膊却结实地挨了一下。   贺初秋瞳孔瞬间收缩,一脚就把黄毛踹了出去。   他转头看向寒曜年,正要开口,寒彦已经叫出了声:“小叔,你没事吧?”   贺初秋抿了抿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没事,”寒曜年收回右手,平静道,“抱歉,我来晚了,你们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寒彦不愿丢脸,拍着胸脯道,“我一个能打八个,当然,最厉害的还是贺叔叔,不到两分钟就把这些人全揍趴下了。”   贺初秋看了寒彦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倒是继续问啊,他说没事就没事了?大活人硬挨那一下钢管,能没事吗?   “你呢?”男人微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贺初秋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寒曜年在问他。   他并不回答,只是冷冷道:“袖扣解开。”   “我真没事。”寒曜年躲了一下,被贺初秋拉过胳膊强行解开了袖扣。   表盘碎出蛛网纹路,小手臂有些红肿,看起来仿佛一根发胀的面包。   贺初秋霎时沉下了脸:“你管这叫没事?”   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挣脱贺初秋的手说:“反正都是我自作多情,有没有事又有什么区别?”   贺初秋一怔,抬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也是,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他早已没有身份责令寒曜年了。   “完了完了,”寒彦尖叫出声,“小叔因为我伤得这么重,我爸妈知道要骂死我了。”   也是,这是寒曜年替他侄子挨的,他自作多情什么?   贺初秋下定决心不再干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瞟。   应该很疼吧?寒曜年胳膊都耷拉下来了,而且肿成那样,内部应该还有不少淤血。   要不要揉散?他受外伤应该是要冰敷?   贺初秋正准备过去买冰块,贺晨希带着警察过来了。   “怎么又是你们?”警察看到这一幕,直皱眉,“这次又惹了什么事?”   这帮人竟然已经是派出所的常客。   因为涉及人数众多,询问、取证都要不少时间,贺初秋担心影响他们治疗,决定自己留下做笔录,让寒曜年和寒彦先去医院。   寒曜年不可能让贺初秋自己处理这个烂摊子,开口道:“我等你一起。”   贺初秋正想说不用,一旁落下道凉凉的声音:“放心,我只是为了我侄子,请某人不要自作多情。”   “……”   谁自作多情了,贺初秋冷着脸走到一旁,继续配合警察询问。   等全部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寒彦同学坚持他毫发无伤,但还是抵不住两位家长的双重压制。太丢脸了,在女朋友面前打架打输了就算了,甚至还要被送医院,身上也脏兮兮的。   寒彦一头扎进了男厕所:“我先去洗一洗。”   贺初秋也在洗手,他身上没伤,只是沾了一些灰。就是表盘被磕花了,要送去店里修。   这只手表是他跳槽到首京财经后买的,当时花了好几万,买来专为一些商务活动冲脸面,是他身上最昂贵的一笔开支,没想到刚才打架时弄花了。   他又想起寒曜年的手表也坏了,表盘碎得比他的还彻底。   要不是刚才替他挡这一下,寒曜年的手表也不会坏。贺初秋没修过运动手表,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但毕竟寒曜年这么珍惜……   他对一旁的寒彦说:“我转修理费给你,你回去找人修一下你小叔的手表。”   寒彦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贺初秋:“这里也有你的一份。”   寒彦瞬间沮丧了起来:“倒也是,小叔手表是被我们弄坏的,是该我们负责。不过也不用修吧,反正也不贵,直接给他买个新的就行。”   贺初秋摇头:“那不一样。”   “还好吧,”寒彦没反应过来,“反正小叔年年都要换新的,这次我们正好给他换最新款。”   贺初秋愣了愣:“年年都要换?”   “对啊,”寒彦点头,“我小叔是这款运动手表的忠实粉丝,每年都要买最新款。”   贺初秋更迷惑了:“手表是他自己买的?”   “是啊,”寒彦点头,“每次出新款他第一时间就买了,现在家里已经集齐了全系列吧。”   自己买的?   贺初秋陷入了迷茫,既然是寒曜年自己买的,怎么又说是他最重要的人送的?   “不过说起来,他最宝贝的还是第一版那款,”寒彦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说什么那是他最重要的人送他的礼物,都用坏了还当个宝贝供起来,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贺初秋茫然地听着这一切,足足过了四五秒才从愣怔中回神。   他重新拧开水龙头,不厌其烦地清洗早已洗净的双手,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 第9章   周围脚步声来了又走,贺初秋终于回神,抬起头问:“你小叔……”   寒彦却早已离开,他对上了寒曜年硬朗的侧脸。   寒曜年很客气,带着股对陌生人的疏离:“你找我?”   贺初秋垂下眼眸:“没有。”   寒曜年没再多问,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手。哗哗的水声中,贺初秋目光再次落到了他手腕上。   手表是个人身份的一种象征,但凡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会佩戴一只昂贵的手表。连贺初秋这种小主管,为了谈事情也会买块手表充门面。那些和寒曜年同样身价的富绅更是惊人,对各种珍惜手表如数家珍,腕表动辄就是七八位数。   但寒曜年却常年佩戴这款只有几千块的运动手表,甚至不吝表示自己有多么珍惜。   可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一想起寒曜年年复一年地重复购买同一款手表,贺初秋心中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心脏仿佛喝了杯柠檬茶,酸酸涨涨的,被什么东西来回搅动。   他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就看到寒曜年把手表摘下丢在一旁。有水溅在表盘上往里渗,后者却毫不在意,只是撩起衣袖洗手。   贺初秋愣了愣:“这不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以前是,”寒曜年摇头,“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本尊就在他面前,他用不着再留着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   柠檬茶突然变涩,贺初秋霎时陷入了沉默中。   寒曜年拿起坏掉的手表,侧眸:“你想说什么?”   贺初秋张了张嘴,在哗哗水声中嗓音有些失真:“寒彦弄坏了你手表很内疚,说要送你一款新手表。”   寒曜年一脸无所谓:“不用,我不缺表。”   贺初秋没有回答,机械性地冲洗着双手。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你手表湿了。”   机械表盘进水会起雾,严重的还会损坏内部零件。   贺初秋关掉水龙头,他洗手洗太久了,指尖皮肤有些发涩,上面的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贺初秋把纸团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爸爸,我想回家。”门口传来小孩儿脆嫩的声音。   “好,上完厕所爸爸就带你回家。”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洗手间外已经可以看见许健矮小的身影。   贺初秋身体一僵,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推着寒曜年进了洗手间隔间。   隔间门“砰”地在身后关闭,贺初秋这才猛地回神,等等,他进来干什么?   贺初秋转身要走,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扣住手腕。   狭小的隔间里,寒曜年炽热的目光锁定他:“不解释一下?”   热度从手腕瞬间扩遍全身,烧得贺初秋脸颊发烫。   他看了眼门外,正要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了同事的声音。   现在不方便说话,他只得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刚打到一半,突然手腕一紧。   寒曜年抓着他手腕往上一提,贺初秋身体霎时往后抵上门板,暴露出了脆弱的胸膛和腰腹。   那股苦涩的木香再次浓郁起来,强势霸道地入侵他感官。   贺初秋屏住呼吸,嗅觉丧失,触觉就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察觉寒曜年抓着他手腕,拇指顺着手腕内侧的皮肤寸寸往上,慢条斯理、而又不容置疑拨开他腕表,仿佛古代登徒子挑起女子的面巾。   就在对方快要挑开他腕表时,贺初秋猛地收回手,手肘打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外面响起小孩儿的叫声:“爸爸,隔壁怎么有四只脚呀?”   “什么人呐,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心?走走走,别学坏了。”冲水按钮响起,脚步声伴随着叫骂逐渐远去。   洗手间再次安静下来,贺初秋终于回神,一张脸因为愤怒而通红:“寒曜年,你干什么?”   “就这怕我对你做点儿什么?”男人垂眸看他,眼中带着三分讥讽,“可明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推进洗手间,该害怕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贺初秋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几乎本能的动作有多糟糕。   哪怕已经分手这么久,他还是改不掉那些习惯性的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又迅速地说道:“我刚才在外面碰见了我同事,他手下有一堆财经八卦账号,你要是想被他拍视频胡乱编排,就自己出去和他打招呼吧。”   说完,他用力推开寒曜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手间。   贺初秋很想不管不顾直接离开,可寒曜年替他挨了一棍子是事实,两个孩子也还需要安抚,但凡他不是个人渣,也知道要先把这叔侄二人送到医院。   一路无话,寒曜年多次想找机会开口,可都被贺初秋以各种方式岔开。   以至于他们抵达医院,二人都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到了医院就更没有机会了,医院早已提前接到了通知,贺初秋车一开过来,院长就带着主任等在了门口,仿佛这叔侄俩不是皮外伤,而是马上就要病入膏肓。   一阵兵荒马乱后,贺初秋和贺晨希在外面的会客间等候,寒曜年和寒彦在门后就诊,偶尔还能听见一些门内的动静。   男孩儿好面子,不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只有被医生推散淤青时,终于忍不住溢出了一丝□□。   贺晨希起身想进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安静地坐了回来。   和公立医院硬邦邦的椅子不同,此刻她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房间布置得安静又温馨,不像医院,倒像是什么高级会所的接待室。   环境舒适得让贺晨希有些坐立不安,刚才院长和主任们如此大动干戈,也让她非常不习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抓着书包抬头问:“给他们看病的是院长?”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自然明白这种病情,还用不着出动院长和主任。   贺初秋:“你知道寒彦背景吗?”   “知道一点,他家里似乎挺有钱的。”贺晨希有些迟疑,但又很快扬起下巴说,“但我不在乎那些。”   贺晨希是本地人,爷爷奶奶都是知识分子,也不觉得自己条件有多差。   贺初秋没有过多评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更何况,也不是所有家庭差距巨大的恋情都不得善终。   随后病房门打开,寒彦捂着胳膊走了出来。他身上缠了几圈绷带,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有些狼狈。   “寒彦!”贺晨希立刻抓着书包站了起来,“你看完了?严不严重?”   寒彦本来被疼得龇牙咧嘴的,看到贺晨希又立刻摆出一副英俊帅气的模样:“没事儿,我好着呢,都是皮外伤。”   贺晨希低下头,声音带上了哽咽:“对不起,都怪我……”   “哎,你别哭啊,都是那些人坏,和你又没有关系。”男孩儿瞬间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可贺晨希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寒彦想要用拥抱安慰她,刚伸出双臂又想起贺初秋还在,又没骨气地缩了回去,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年轻真好啊。   贺初秋叹了口气,转身把私密空间留给了他们。   他靠在门外,手里捏了支烟,但没点燃。   发呆的这会儿,楼下又停了一辆高档车,医务人员再次一拥而上,彰显抵达病人的身份尊贵。   当财经记者这几年,贺初秋早已见惯了各种奢靡的场面,但此刻却依旧有些唏嘘。   普通人看病都排不上号,这里的医疗资源却严重溢出。   或许世界就是如此,人生而不同。   电梯门在贺初秋面前打开,然后走出了一个气势汹汹的美艳妇人。她身后跟了好几位医生,一行人对站在门口的贺初秋视若无睹,径直推门进了房间。   很快,里面传来惊慌的一声:“妈。”   贺初秋骂了句脏话,收起烟转身推开了门。   接待厅里挤满了人,寒彦被围在中间,面前是语调严厉的妇人:“怎么回事?”   寒彦被吓得抖了一下,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深吸一口气,把贺晨希推到自己面前。   贺晨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十指用力抓着书包,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妈,”寒彦浑身紧绷,硬着头皮道,“这是我……”   “寒彦。”就在这时,一道微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贺初秋穿过人群走到贺晨希面前,他握住女孩儿颤抖的手,转身对寒彦说:“谢谢你的见义勇为,同学你自己注意身体,我们先走了。”   贺晨希呆呆地跟着贺初秋离开,寒彦依依不舍地抬起头,他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现在不是交流的好时机,只得晃了晃手机:“希希,我晚点儿联系你。”   贺晨希脚步一顿,很轻地“嗯”了一声。   门外,贺初秋松开了贺晨希的手,解释道:“刚才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只是现在不是见家长的好时机。”   贺晨希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还有,下次我……”电梯门打开,贺初秋霎时止住了话头。   寒曜年拿着片子走出电梯,他衣袖挽至手肘,露出有些红肿的小臂,额前散落几缕碎发,显得有些疲倦。   贺初秋沉默两秒,说:“我们先走了。”   寒曜年:“好。”   贺初秋看了眼他手臂,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转身,和贺晨希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拢,就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紧闭的门突然打开,露出寒曜年冷峻的脸。   贺初秋伸手想按关门键,却被人一把按住。   “贺初秋,”寒曜年身体拦在门口,语气平静地说,“加一下我微信。”   不等贺初秋拒绝,寒曜年又继续说:“寒彦被他妈妈收了手机,暂时联系不上贺晨希,想通过你这边交流。”   贺晨希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刚才都感受到了这位母亲有多强势。   贺初秋拿出手机,当着二人的面点了通过,又道:“还有事吗?”   寒曜年没回答,却也没有收回拦着电梯门的手臂。   贺初秋垂眸看了眼,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手,没事吧?”   “还行,”寒曜年神情淡淡,“没你打我那次严重。”   旧事重提,似乎有意要让他难堪。   贺初秋:“……”   他推开寒曜年,冷着脸按上了关门键。   电梯层层下坠,贺晨希一脸好奇地抬起头:“你还打过寒叔叔?什么时候啊?你们之前认识吗?”   “贺晨希,”贺初秋并不回答,只是语气严肃地说,“这次没出大事是你们运气好,但如果以后再遇到骚扰事件,请你及时告诉家长老师。”   贺晨希极少见贺初秋这么严肃的表情,也没有再八卦的心思,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   贺初秋:“还有,下次我不会帮你隐瞒恋爱了。”   贺晨希抿了抿唇,有些害怕,又有些无措。   “在你们这个年纪,一场恋爱如果得不到家长的祝福,很难有理想的结局。”贺初秋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如果想和寒彦继续,你最好想清楚这些。”   贺晨希表情有些紧绷,她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压力,但并不完全认同贺初秋的理念。   但最终,她还是点头说了声好。   贺初秋知道贺晨希没听进去,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还具有一种朴素的学生思想,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成功,只要坚持事情就能按照预期发展。   太过天真,但贺初秋并未制止,有些经验只有亲身体会才能获得。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固执,天真地以为光靠喜欢就能改变一切。 第10章   高二暑假,贺初秋在外兼职,突然接到楼下小卖部阿姨的电话:“初秋,又有奇怪的人来纠缠你妈妈了!”   当时贺光琴正和丈夫分居,她常年遭受家暴,终于在贺初秋高一那年决定离婚。   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下嫁,如今也不敢回娘家,只能拿着微薄的积蓄在外租房住。   可惜周正生拒绝离婚,三番五次上门纠缠,贺初秋次次下死手,男人不敢造次,开始找各种奇怪的混混来堵人。   17岁的贺初秋战斗力已经很惊人了,寻常小混混根本拿他没办法。   但贺初秋总有不在家的时候,他拜托了楼下小卖部阿姨,如果发现有奇怪的人上门,立刻打电话联系他。   收到消息后,贺初秋一路狂奔,十分钟后在家楼下看到了贺光琴。   他们住的是老房子,没有小区环境,楼上是住户,一楼改成店面,开了一些便民店铺。   楼下,贺光琴被一个男人抓着肩膀往外拖,神情非常抗拒。   两天前他才刚把一拨人打回去,威胁人以后不许再来。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一周,竟然又卷土重来,甚至开始对贺光琴下手。   贺初秋瞳孔一缩,抄起棍子就砸了下去。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是贺光琴的尖叫声:“贺初秋,你干什么?”   贺初秋“哐当”一声把钢管扔在地上,声音冷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看到“混混”这张脸后,贺初秋语气变得迟疑起来。眼前的男人竟然如此年轻,还长了一副绝好的皮囊。   贺初秋对这人印象更差了,有这张脸干什么不行?犯得着做这种作奸犯科绑架人的事情吗?   “贺初秋,你干什么啊?!”贺光琴终于如梦初醒,连忙蹲下身扶起男生,满脸焦急,“同学,你没事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妈,你干什么?”贺初秋拦在他们中间,皱眉道,“他不是要绑架你吗?”   “他怎么可能绑架我?”贺光琴一脸莫名其妙,“我路上被周正生欺负,是这位同学见义勇为把我送了回来。”   难道他搞错了?   贺初秋心头顿时一沉,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这是被周正生打的。”   “可他刚才要强行带你走。”   “他是想送我去医院。”   贺初秋一怔,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下手这么重,不会把人打废了吧?   面前的男生垂着脑袋,只露出一方宽阔的臂膀。他按着刚才被打的右手,一声不吭地在忍痛。   “怎么办啊?人家本来是好心帮忙,我们却把人打了。”贺光琴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我们可怎么给人家家长交代啊!”   贺初秋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把钢棍塞进男生手里,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一命还一命,我打你是不对,你直接打回来,往这儿打。”   面前的男生终于抬起了头。   他长了一张非常抓人的脸,高鼻梁,窄内双,嘴唇不薄不厚,垂眸看来时有一种冷峻典雅的气质,仿佛一个高贵的公主。   公主握住钢管,垂眸看向贺初秋,瞬间一转攻势。   贺初秋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闭上了眼,身体小幅度地发着颤。   胳膊细小,白净,能看到下方青色的血管。   这么小一根手臂,也不知刚才怎么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寒曜年握着钢管,一寸寸划过少年柔软的皮肤,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判断该从哪里下手。   冰凉的触感划过手臂,贺初秋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没什么受不了的,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听到男人举起钢管,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咻咻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挨打时,突然“哐当”一声响,钢管被人扔在了地上。   贺初秋睁开眼,男生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冷峻幽深。   “用不着你偿命。”公主垂眸看来,语气平淡地说,“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   贺初秋:“……”   还讹上人了。   他更愿意对方报警或者他打一棍,但这个自称寒曜年的男生只是站在那里,说自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一问才知道,这人是下学期转到附中,见楼下贴着出租信息过来找房子,没想到见义勇为反吃了亏。   贺光琴本就愧疚,恰好他们之前和人合租还空了间房子,很自然安排寒曜年住了进来。   寒曜年被诊断出骨裂,打了石膏干什么都不方便,需要有人时时守在一旁。贺光琴要上班,贺初秋也要打暑假工,只得把人带去自己打工的店里。   老板本来还略有微词,没想到寒曜年往那儿一坐,奶茶店生意突然变得巨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发工资那天,贺初秋带着寒曜年去买了身衣服,住进来一周了,这人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这几天都是穿贺初秋的。   附近的商场都很贵,贺初秋准备带人去郊区的夜市。   地铁里人潮涌动,贺初秋刷卡进站,一回头却看寒曜年还站在外面,有些茫然地站在闸门前。   贺初秋:“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寒曜年抿了抿唇,有些无措:“门打不开。”   贺初秋过去帮他刷卡,寒曜年这才跟了进来。   贺初秋拉着人跟在身边,不住埋怨:“你好笨,怎么这都不会?”   “对不起。”寒曜年闷闷的道歉。   贺初秋:“我不是骂你,我只是……”   算了,他和一个傻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当时,贺初秋还以为寒曜年是哪个乡下来的贫困户,来首京投奔亲戚却走丢了,所以不会用二维码付款,微信Q.Q都没有,连公交地铁都没坐过。   他竭尽所能地帮助他,真以为人家什么都不懂。   厨房里传来豆浆机的嗡嗡声,搅碎了陈年旧梦的世界。   贺初秋缓缓睁眼,突然冷笑一声。   亏他以为寒曜年是家庭贫困无处可去,人家分明是富二代下凡来体验生活。   贺初秋起床洗漱,贺光琴已经做好了早餐,叮嘱他吃完饭再走。   贺初秋今天有个采访,一边吃早餐一边看采访提纲,然后在微信上和对方秘书约定见面时间。   拇指继续往下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边牧幼犬头像,昵称是一个单字N。昨天寒曜年挨了那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贺初秋点开微信修改备注,然后打字:你身体好些了吗……   贺初秋抿了抿唇,发送前又删掉文字退了出来。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干涉对方了。   他点开寒曜年朋友圈一路往下,寒曜年朋友圈内容很少,且大多是工作相关,一年也没几条私人信息。   贺初秋一直翻到6年前,看到了寒曜年在国外的毕业照。   翠绿的草坪中,寒曜年穿着红色学士服和同伴合影,胸前两道经典的蓝色双鱼尾纹,看向镜头的目光沉着而冷静。   此时的寒曜年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连消失不见的,还有贺初秋曾经无比熟悉的点点滴滴。   贺初秋闭上眼,刚退出微信,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寒曜年:寒彦身体没事了,就是还在被妈妈关禁闭,他让贺晨希别担心,明天上学就可以见面了。】   全篇只提寒彦,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关于自己的消息。   贺初秋低头打字:【好,我转告她。】   他消息刚发过去,那边突然弹出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贺初秋人还躺在床上,连眼屎都没有擦,他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在房间里找了个还算整洁的背景,正准备接通视频,那边却已经主动挂短断。   贺初秋愣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寒曜年:抱歉,刚才是寒彦拿的手机。】   也是,寒曜年没理由给他打视频通话。   贺初秋垂下眼眸,礼貌回应:【贺晨希不在我这儿,我会把消息转给她。】   【寒曜年:谢谢。】   贺初秋拇指放在键盘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寒彦怎么大清早就在你家?寒彦没事了,那你呢?   一段话删删减减,最后贺初秋只是回复:【不客气。】   那边没再回复,贺初秋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换上西装出了门。   长假结束,他手头积攒了不少工作,上午有个财政部的会议要参加,下午又约了企业嘉宾采访,还要给记者过稿件。   贺初秋戴了只耳机听稿,进地库打开了车门。   副驾驶座位上躺着个陌生的打火机,某奢侈品品牌的特别定制款,一个打火机顶得上贺初秋半年工资。   他的车最近没载过别人,只有昨天寒曜年坐过。   贺初秋拍了个照片发过去:【打火机是你的吗?落我车上了。】   【寒曜年:抱歉,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来取。】   【贺初秋:我今天要上班。】   【寒曜年:晚上呢?】   【贺初秋:不一定有时间,你给我个地址吧,我给你叫跑腿。】   过了一会儿,那边给了个地址过来,是市中心一顶级公寓,具体到门牌号。   贺初秋本以为他会给公司地址,没想到是私人住宅。以为对方急着用,贺初秋没有多想,回复道:【行,我尽快。】   【多谢。】   贺初秋开了一上午的会,本打算中午叫跑腿,没想到又有一个临时直播需要他支持。忙完工作已经是下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又马不停蹄地赶去采访企业家。   结束时已是傍晚,贺初秋打开导航,道路堵得一片飘红。   他拖动地图想找条近路回家,突然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址,原来会场旁边就是寒曜年住的公寓。   打火机还在他包里,一整天都没抽空寄出去。   左右地址就在附近,贺初秋也没叫跑腿了,他把打火机送到公寓门口,委托物业帮忙代交。   不料物业百般委托,一定要让他联系当事人才愿意代劳。毕竟住在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随随便便就放东西进去,出事了他们也担当不起。   都是打工人,贺初秋也没有为难对方,准备回去叫跑腿。   刚一转身,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贺初秋?”   贺初秋抬眼便看见寒曜年迎面走来,他穿了一身板正的黑西装,服服帖帖没有半点儿折痕,淡淡的眼神看过来,自带三分矜贵疏离。   贺初秋今天只穿了一套便宜的通勤西装,前前后后辗转多个场所,西装早已变得皱皱巴巴,被寒曜年这么一看,无端生出一股窘迫。   说好了叫跑腿,结果自己眼巴巴跑到人家门口,仿佛硬赶着上来一样。   “工作刚好在附近,”贺初秋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又抬手把打火机递过去,“东西给你,我先走了。”   寒曜年走到他跟前却不接,只是问:“吃晚饭了吗?”   贺初秋:“吃了。”   话音刚落,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贺初秋:“……”   别说晚饭了,他连午饭都没吃,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寒曜年这才抬手接过打火机,说:“谢谢你给我送打火机,吃完饭再走吧。”   贺初秋抿了抿唇,正要拒绝,又听寒曜年说:“只是一顿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巧。   贺初秋抬眸,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寒总也会这样随便邀请别人回家用餐?”   “你怎么知道我是随便邀约?”寒曜年往前半步,微凉的空气中,那股苦涩的木香再次笼罩下来,混合贺初秋身上残留的檀香后调,一冷一暖融合,一苦一甜拉扯。   贺初秋后退一步,本能地开始防御。   寒曜年垂眸看他,彬彬有礼地挑衅:“寻常晚饭都不敢应约,莫非贺先生心中有愧?”   “呵。”   贺初秋面露讥讽:“我是怕你厨艺太差,下厨把我毒死。” 第11章   最终贺初秋还是跟寒曜年上了楼,毕竟对方如此坦然,他要是畏畏缩缩,倒显得他心虚。   贺初秋不是第一次来这栋公寓楼,此前他来这里采访过一个超级网红。网红当年踩准风口,靠着带货身价暴增,花两亿买下这套大平层。   采访时他向贺初秋抱怨,说他本想加价买楼王顶楼的特殊户型,据说只要4个亿,可惜那套房子并不对外出售,早在内部消耗完了。   当时的贺初秋拿着一万多块的月薪,却还能一脸坦然地听网红炫富,哪怕置身2亿的豪宅,也没有生出丝毫窘迫。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工作,这些有钱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哪怕出入再高档的地方,他也可以不卑不亢。   直到现在跟着寒曜年上楼,当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打开,露出占据两层的特殊户型,贺初秋这才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不自在。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因为就本质上来说,寒曜年和那个网红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只是短暂地相遇,今后不会再有什么别的纠葛。   贺初秋走进玄关,礼貌询问:“有拖鞋吗?”   寒曜年递给他一双男士拖鞋,尺码不大不小,刚刚好。   进门是一个大横厅,270度的落地玻璃窗囊括大半个首京市的夜景。   室内设计走的是包豪斯风格,整体线条简洁,充满金属质感。   家具以黑白为主,点缀红黄蓝配色,像是雪地里燃烧着一丛火堆,给人以冷冽浓郁之感。   屋子里充满了寒曜年身上的香水味,应该是同款香味的某种熏香,并不令人讨厌,甚至有些好闻。   但这股味道太过私密,又无处不在,让贺初秋无比清晰地感知,自己正在踏入寒曜年的领地。   他把手提包放到沙发上,感到了很轻微的局促。   “要喝什么?”寒曜年站在冰箱前问他。   贺初秋:“水就好。”   寒曜年递来一杯温水,贺初秋刚喝了一口,眼前突然闪过一团毛茸茸,小奶狗顶开窗帘布,哼哼唧唧地冲了过来,围着他脚转来转去。   “小狗!”   贺初秋眼睛亮了一瞬,放下水杯蹲下身,伸手前又回头征询主人的意见:“我可以摸摸它吗?”   “可以。”   得到允诺,贺初秋抬起手放在小边牧头上,小狗用脑袋顶他掌心,软绵绵,暖呼呼的。   好可爱!   尸体一般的贺初秋都活了过来,他仰头问寒曜年:“它叫什么名字?”   “接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取。”寒曜年蹲下挠了挠狗子,貌似随意地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贺初秋张嘴正要取名,又很快反应过来不适合。他摇头,露出苦恼的神情:“暂时想不出来。”   寒曜年似乎只是礼貌询问,并不执着得到答案,他脱掉西装外套,起身开始准备晚餐。   一起做饭的行为太过私密,贺初秋留在客厅,目光逐渐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   寒曜年这套房有两层,客厅挑高接近10米,这幅画面积横贯整面墙壁,配上浓墨重彩的配色,给人极强的冲击力。   贺初秋看了几秒,突然感觉有些眩晕。   他想移开视线,目光却被画面牢牢抓住,渴望进一步探寻。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放在眼前,很轻地盖住了他眼睛。   “别盯着看,”寒曜年低沉的嗓音响起,“看久了容易引起负面情绪。”   贺初秋方才如梦初醒,他移开视线,第一次体会到了欣赏艺术品时的沉浸。   他有些不解:“那你怎么会把它挂在客厅?”   寒曜年静了静,说:“或许,是为了警醒自己。”   离开前,贺初秋又看了眼这幅画。   或许是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没有了那种令人眩晕的冲击感,画面的图案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画幅很大,图案也很抽象,看不出什么具体轮廓,但又有非常多的细节引人深思,耐人寻味。   贺初秋不了解艺术品,只记得之前采访的一位艺术家说,艺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引起共鸣就是好作品。   这幅画虽然给他的感觉并非完全正面,但毫无疑问,在他这里这是一副优秀的作品。   也不知道画家是谁,有没有类似风格的作品出售。   贺初秋本想询问,但一想到这幅画在4亿的豪宅里还能占据C位,又打消了念头。   就算对外出售,估计他也负担不起。   另一头,寒曜年正在准备晚餐。   开放式厨房面积很大,有一整面墙的香料罐,还有各种炊具厨具,连冰箱都有两个,打开一看,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寒曜年似乎不只是说说,他是真的会厨艺。   寒曜年穿着白衬衫,衬衫袖口挽至手肘,抬眸看向他:“要点菜吗?”   贺初秋:“我都可以。”   “都可以?”寒曜年挑了挑眉,“那今晚吃地狱辣版臭豆腐加鲱鱼罐头。”   幼不幼稚。   贺初秋被他气笑:“你做啊,你做出来我就吃。”   寒曜年当然只是说说,要是第一天请人上门就吃这种东西,那贺初秋估计下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寒曜年开始处理食材,极少有人能把做饭的过程变得如此赏心悦目。   动作迅速且精准,不管是处理食材还是烹制,都充满了一股游刃有余的美感。   贺初秋几乎看他做了半个小时,然后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顿正餐。   头盘、汤、副菜、主菜、甜点一个不落,贺初秋最喜欢的是那道3分熟的A5和牛,比他在外面的牛排店吃到的都要好。   期间寒曜年开了瓶红酒,贺初秋婉拒:“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寒曜年没有劝他,只是道:“看来你没口福了。”   贺初秋看了眼红酒标签,顶级酒庄的顶级年份,只一瓶就能卖出天价。光是在醒酒器里醒酒,就已经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这种好东西,错过一次估计就很难再碰上了。   贺初秋犹豫两秒,主动递过酒杯:“那我还是喝一杯吧。”   大不了就叫代驾。   这顿饭吃得太舒服了,不管是食物口味还是用餐体验,都拉到了顶尖。佳肴,红酒,豪宅,主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寒曜年全程太过熟练,仿佛已经以这套标准招待了许多人。   贺初秋身体因为酒精有些发热,心头却渐渐凉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你经常这样招待别人吗?”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但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暇考虑分寸和礼仪,只是遵循本能地开口。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寒曜年有片刻愣怔。   或许是喝醉了,贺初秋神情不复平常的冷艳,脸颊酡红,说话直率,多了几分柔软与可爱。   寒曜年眸色微暗,反问他:“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贺初秋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又一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   “抱歉,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起身离开,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多谢你的招待,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他从餐厅一路走到玄关,换鞋时被寒曜年堵在门口。   明晃晃的顶灯从头顶落下,让彼此每一个表情都分毫毕现。   贺初秋沉眸,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冷静疏离:“寒总还有什么吩咐?”   灯光下,寒曜年目光直直地看过来,令人无所遁形。贺初秋冷着脸绕过他离开,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被人一把握住。   他忍无可忍:   “寒曜年……”   “我没有这样招待过别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玄关处放着一块扩香石,熟悉的香气扩散开来,几乎完全包裹了贺初秋。   心跳再次剧烈起来,贺初秋恼怒地推开寒曜年,语气越发冰冷:“你招待谁都和我没关系……”   “叮咚——”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老寒,开门,我听蒋奕说你手臂断了,特意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寒曜年安静地站在门后,一言不发。   “老寒,你在吗?”没得到回应,外面的男声又喊了起来,“你不会真的没了吧?寒哥,寒总!你别吓我啊……”   贺初秋“咔嚓”一声打开防盗门,门外是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手里拎着个保温盒,天生一双笑眼,阳光又开朗。   “我就说你这房子太大,开个门都要等这么久。”青年虽在埋怨,语气却无比熟稔,显得和寒曜年关系相当亲密。   看见里面的贺初秋,他愣了愣:“你是……”   贺初秋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走到一楼,贺初秋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这才发现自己包忘了拿。   “……”   刚才走得那么嚣张,现在又眼巴巴地赶回去,也太丢脸了。   贺初秋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但里面有他的工作电脑还有采访录音笔,他这个工作性质,基本24小时电脑不离身。   他开始懊恼起来,早知道就不把公文包带上去了。   但之前他被砸过一次后车窗,损失了一个电脑和相机,还有若干重要资料,养成了随身携带贵重物品的习惯。   犹豫再三,贺初秋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太过丢脸,他基本是以龟速前进。   刚挪到门口,单元门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寒曜年主动把他包送了下来。   贺初秋接过公文包,有些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喝了酒的脸本就很红,此刻又叠加窘迫,让他整张脸都要烧了起来。   寒曜年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两秒,又说:“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贺初秋:“不用,我可以叫代驾。”   “听话,”寒曜年说,“你喝醉了,自己回去我会担心。”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太过寻常的一句话,语气却太过亲昵,让人几乎产生了一种他们还没有分手的错觉。 第12章   夜幕低垂,深蓝的天空亮着三两粒星星。   微凉的夜风吹过,传来了寒曜年身上的红酒气息。   “抱歉,我刚才喝多了。”寒曜年后退半步,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礼貌疏离。   贺初秋一怔,也摇头说:“没事。”   没人再出声,庭院里一片寂静,静得贺初秋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他垂下眼眸说了再见。   寒曜年声音很轻:“再见。”   司机早已在一旁等候,见贺初秋过来,礼貌地帮他打开后门。   随后,车灯亮起汇入城市车流,轿车后座,贺初秋额头贴着玻璃,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窗外路灯照亮他漆黑的双眸,又很快归于沉寂。   半梦半醒中,贺初秋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每次约会结束,寒曜年也总要送他回家。   说是约会,但两个男生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多就是逛逛胡同,打卡美术馆博物馆科技馆,等淡季时,再去故宫看看猫咪。   首京市那么大,他们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路上来回就要多花一个小时,贺初秋自然觉得分开走更省心。   寒曜年却说什么他自己回家不安全,他不放心。   “你看不起我?”贺初秋竖起自己沙包大的拳头,表情凶悍,“我一个大男人,发起狠来能一打八,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寒曜年就笑着握住他拳头:“真有这么大吗?”   贺初秋:?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贺初秋不算矮,高中时就接近一米八了,但他骨架偏小,拳头能被寒曜年一掌握住,打架那么凶全靠一身狠劲儿。   “寒曜年,你找死——”   “抱歉,我说谎了。”男生开口打断了他的愤怒。   贺初秋:?   “我嘴上说送你回家是担心你安全,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私心?”贺初秋抬眼,撞入寒曜年漆黑平静的眼眸。   人潮拥挤的地铁站,男生用身体把他和人群隔开,语气沉缓:“我想和男朋友多呆一会儿。”   男朋友。   想和他多呆一会儿。   不知道是哪个词的冲击力更大,贺初秋一怔,霎时红了脸颊。   地铁轰隆隆往前,贺初秋单手抓着吊环,少年衣衫单薄,脖颈细腻,在嘈杂的人群中,双耳变得渐渐通红。   ·   “滴——”   厚重的防盗门打开,寒曜年带着微凉的空气进了门。   “回来了?”顾明哲从沙发上起身,好奇道,“刚才那是谁啊,犯得着咱们寒少亲自下去送东西?”   寒曜年扫了他一眼:“少阴阳怪气。”   “哟,还护起短来了,”顾明哲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人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寒曜年斜睨他一眼:“顾明哲,你吃饱了没事吗?”   “什么叫吃饱了没事干?我这是关心你身心健康呢。”顾明哲替自己谋不平,“我听蒋奕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又断了手,眼巴巴过来给你送晚餐呢。结果你倒好,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儿不自在,都能把人叫回家一起吃烛光晚餐了。”   寒曜年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只是一顿便饭。”   “好好好,那你倒是带伤做顿便饭给我吃啊。”顾明哲拍小视频发给蒋奕,一通吐槽,“看看寒总家里这是什么,和人吃烛光晚餐呢!还开这么贵的酒!要知道上次我们好话说尽,这人都舍不得给我们喝啊——”   他被寒曜年用草莓砸了脑袋。   “顾明哲,”寒曜年眼神警告,“适可而止。”   顾明哲嘿嘿一笑,越发好奇:“我这是担心你呢,什么情况啊,给我透露透露呗。”   他是寒曜年发小,再加一个蒋奕,他们三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时他去国外念书,直到大学时寒曜年和蒋奕出国,三人组再度团聚。   寒曜年这人一向出挑,不管是在留学圈还是白人圈子都有很高的人气,男男女女的追求者层出不穷,他却一个都看不上。   当初顾明哲还以为寒曜年是无性恋,没想到问了蒋奕才知道,原来寒曜年高中时谈了个白月光初恋,喜欢得跟眼珠子似的,被人家断崖分手才出国。   偏偏寒曜年自己犯贱,被伤得那么深却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甚至一度和家里闹翻了天。   现在寒曜年有了新的开始,顾明哲是打心里替他高兴。   寒曜年泼下一盆冷水:“透露不了,没情况。”   “看来还没把人追到手,不过你这条件,都是早晚的事,”顾明哲非常讲义气,“需要我助攻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在所不辞。”   寒曜年眸色沉沉:“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个屁。   寒曜年这些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置办了这套大平层也从不带外人过来,还亲自下厨给人做饭?他和蒋奕这都没有这种殊荣。   更别提他进门时二人那拉丝的眼神,他要是再晚来一秒,他怀疑他们就能直接亲上了。   “行行行,”顾明哲心如明镜,敷衍点头,“不喜欢就不喜欢,等你们结婚时再请我喝酒。”   “……”   寒曜年放弃沟通,他坐在沙发上,目光再次投向了面前的巨幅挂画。   就在前不久,贺初秋还站在这里,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掌心。   他能闻到贺初秋身上的香水后调,或许是想要中和本人冷冽的气质,贺初秋日常使用的是一款中性香水。   木质香混杂着白花气息,辛辣温暖,仿佛直面一轮温暖的落日。   眼前的挂画再次模糊起来,浮现出一个个人影。   寒曜年闭上眼,面前的人影却更多了。   各种各样的贺初秋,充斥了他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   “先生,先生……”   贺初秋在陌生的声音中惊醒,睁眼时听见司机说,“先生,我们到了。”   贺初秋做了个长梦,过了好几秒才回神,有些呆滞地对司机说谢谢。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贺初秋回家后又开始写采访稿,一直工作到深夜。   身体很疲倦了,但大脑依旧很活跃,他吃了粒褪黑素,又打开冥想视频当背景音,在阵阵钵声中,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年度经济人物评选也已提上日程。   这是首京财经的S级项目,在财经界有着颇高声望,每年都会引起业内外众多关注。   虽然正式活动在年底,但前期的评选工作、策划以及招商活动都要提前展开,高层们开了一上午的会,也只落实了一小部分问题。   贺初秋看着拟定的获奖名单,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上面赫然写着:首京财经20xx年度最佳投资人——丰年资本创始人寒曜年。   他抬头看了周治一眼,震惊于他的不拘小节,又很快明白过来,周治是一个相当标准的商人,一切都以利益为重。   怪不得当初惹到寒曜年,周治还让他们上门道歉,原来是想攀上这层关系。   虽然他们的评选名单不对外出售,但说白了,这依旧是一场商业活动。   年底时他们会举办盛会,邀请获奖嘉宾到场,出席嘉宾越有噱头,行业地位越高,他们就越能吸引投资商和媒体报道。   一切都是生意。   圆桌尽头,周治开口说:“这是咱们的初定名单,你们先去接触一下嘉宾,确定能来领奖的报给我。”   名单并非最终版,需要和获奖嘉宾沟通才能最终确认。要是获奖者全都不来,那他们的活动也没有意义了。   周治一一给主管们分配好任务,最后在让谁和寒曜年接触上犯了难。   寒曜年的丰年资本深耕国际市场,今年才回国发展,他们手里都没有公关资源。   这要是个普通企业家就算了,但偏偏寒曜年海外履历非常丰富,在国内的那几个投资也成果颇丰,现在又跃跃欲试准备收购易思弦半导,一跃成为了国内风头最盛的投资人。   而且他还没接受过国内媒体的采访,如果年底在首京财经的活动露面,光凭这点,就会给活动带来巨大的流量。   周治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食指敲了敲桌子,问:“你们谁有寒曜年的人脉?”   满室主管都不吭声,贺初秋也保持沉默。   周治又问:“初秋和许健,你们之前接触寒曜年时,有拿到丰年公关的联系方式吗?”   贺初秋和许健都摇头。   贺初秋以为话题就这么过去了,不料周治沉默片刻,又问他:“初秋你是附中毕业的吧?”   贺初秋顿了顿,点头:“是。”   周治:“听说寒曜年也是附中的,算算年龄,是不是刚好和寒曜年同届?”   “应该是,”贺初秋垂下眼皮,淡声道,“但我们不熟。” 第13章   贺初秋话音刚落,手机里就弹出一条消息,来自他口中完全不熟的寒曜年。   他不动声色按下锁屏键,没让人发发现丁点儿异常。   办公室里没人怀疑他的说辞,大家都知道此前贺初秋和许健找寒曜年道歉,被人狠狠为难了一通。   而且媒体都讲究人脉,要是他们真有高中同学这层关系,贺初秋早就拿出来行使便利了。   周治合上笔记本:“那这样,你们先联系各自的嘉宾,寒曜年那边我来接触,下周我要收到全部反馈。”   “收到。”众人点头,拉开椅子起身离开。   贺初秋这才有时间看刚才收到的消息。   【寒曜年:[图片]你的钱包落我家里了。】   他的钱包?   贺初秋点开图片放大,上面一个陌生男士钱包,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打字回复:【不是我的。】   过了几秒,那边回复:【抱歉,那可能是顾明哲落下的。】   顾明哲……   贺初秋手指微顿,昨天给寒曜年送饭的那个人,原来是叫顾明哲吗?   那么熟稔的语气,可以随便和寒曜年开玩笑,甚至不是第一次去寒曜年家……哪怕他这个旁观者,也能看出他们关系肉眼可见的亲密。   昨天他离开后,寒曜年又陪他在家里做了什么?让他连钱包都忘了带走?   贺初秋闭上眼,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秋哥,”他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许健从身后追上来问,“国庆你去游乐园了吗?我看到有个人和你有点儿像,更好笑的是我貌似还看到了寒曜年。”   贺初秋迅速按下锁屏键,垂眸:“所以?”   冷冷一眼瞥来,带着浓浓的寒意。   经历了上次那件事,许健本就有点儿怕贺初秋,现在被扫了一眼,瞬间汗毛直立。   “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贺初秋没在吭声,商务组组长过来加入了话题:“秋哥,今年评选项目是你这边负责,我们先对一下需求吧。”   贺初秋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散去,在暖调木香的加持下,变得温和、宽厚起来:“可以。”   二人携手去小会议室,剩下许健一脸纳闷留在原地:是他错觉吗?怎么一提到寒曜年,贺初秋就变得格外吓人?   ·   今天过后,贺初秋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除了日常工作要做,还有策划评选的专题活动,沟通嘉宾被放鸽子是常态,拉客户参加各种饭局喝得烂醉也很正常。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和寒曜年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现实中没有再碰面,微信对话还停留在钱包那里,和寒曜年重逢的不真实感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繁忙的工作,严苛的老板,恶心的同事,还有令人厌烦又推不掉的饭局……   这才是他的真实生活场景。   今晚贺初秋又有一个饭局,客户是一个酒企总经理,于他同行的是商务组的周清雅女士。   周清雅有一张端庄大气的脸,但性格却火火辣辣,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商务组的王牌销冠,靠自己努力在首京市买了房。   “又是这些白酒哥,今晚又得喝到死了。”周清雅坐在副驾驶补妆,忍不住埋怨起来。   贺初秋:“这次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手下就两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听话走走流程还行,在这种饭局里能顶什么用?”周清雅检查自己口红,然后啪地一声盖上盖子,“倒是秋哥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参加商务活动?这次怎么主动请缨了?”   贺初秋言简意赅:“趁年轻多赚点。”   周清雅从包里掏了瓶牛奶出来:“那你先喝点儿垫垫,这群人喝酒贼猛。”   “谢谢,你喝吧,”贺初秋开车腾不出手,“我进去先吃点东西垫垫。”   “你进去就来不及了,”周清雅帮他拧开瓶盖,趁贺初秋等红灯时把牛奶递到他嘴边,“你没和他们这帮人喝过,他们一个个跟酒鬼成精似的,根本不给人留反应时间。”   距离太近,贺初秋有些不习惯,他伸手接过牛奶瓶喝了一口,趁路灯变绿前把奶瓶放到中控台,再次发动轿车。   周清雅叹了口气,徐徐道:“总编也是不挑,早两年我们根本用不着这么难,客户一大把市场预算花不出去,都是求着我们打广告。”   贺初秋点头,深有同感:“媒体变现方式很有限,再加上近两年大环境不太好,大家都谨慎了许多。”   现如今,各大品牌都在削减预算,他们也不敢挑客户了,甭管什么品牌,反正一共打包丢进赞助池,能拿到钱就行。   而且还有一点他没说,现在品牌预算分了不少给自媒体,他那个私人账号合作源源不绝,留给传统媒体的预算自然就少了。   轿车驶入停车场,他们今天订的是一家只做包厢的私房菜餐厅。贺初秋和周清雅先一步抵达包厢,静候客户入场。   大厅屏风背后,顾明哲看着眼前走过的高挑身影,挑了挑眉。   “顾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餐厅老板跟在他身旁,唯唯诺诺。   “没事,”顾明哲摇头,“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老板:“要我去打招呼吗?”   “暂时不用,”顾明哲笑眯眯道,“有人会去替我打招呼。”   说完,他打开三人群聊。   【顾明哲:@寒曜年猜猜我遇见了谁?】   【寒曜年:……】   【顾明哲:半个月前在你家遇见的那位大美人。】   【寒曜年:?】   【蒋奕:大美人?老寒家??我错过了什么???】   【顾明哲:寒总,来吃饭吗?[定位]】   【寒曜年:不去】   ·   贺初秋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帮人折腾得够呛。   一个小时后,他在厕所吐了第一回,包间内自带洗手间,他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又被拉入了战局。   又过了两个小时,酒企商务经理终于放话:“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到这儿吧。”   此时贺初秋已经吐了三回,闻言长长输出一口气。   他实在不喜欢社交,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他就是个i人,接近三个小时的高强度社交,已经快把他电量耗尽了。   反观一旁的周清雅依旧状态饱满,语气亲切地说:“张总这么早就走啦?我和您聊得正投缘呢,下次有时间记得再找我。”   张总也很不客气,一双被酒气熏染的眼睛在她胸前扫来扫去。   周清雅今天穿了套米色小香风套裙,领口在锁骨,裙子下摆到膝盖,走的是端庄风。   并不暴露,但依旧挡不住油腻老男人的各种遐想。   这人刚才还在酒桌上吹嘘他儿子多厉害,一派慈祥老父亲派头,这会儿又开始打酒局上女人的主意了。   贺初秋恶心得快要吐了,他挡在周清雅面前:“张总,您慢走,我送您上车。”   周清雅礼貌微笑:“张总再见。”   对方哼了一声,但也没进一步行动。   离开时,贺初秋替人拿上公文包,终于切入正题:“张总,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派人过来签订合同?或者您一声令下,我们去您那边也可以。”   “这个啊,”男人叹了口气,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们也很想和首京财经合作,但看你们心不太诚,四季度的市场预算我打算投给三点财经了。”   三点财经,他们公司的竞品单位。   花了他们这么多商务预算,又让陪吃陪喝一整晚,结果却把预算投给了他们竞品,明摆了看不起人。   贺初秋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礼貌:“张总,您可以再考虑考虑。年度人物评选是我们的S级项目,不管是嘉宾的行业地位还是流量曝光,都是最高规格。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一套完整的品牌曝光流程,还有众多官方媒体合作……”   “不是这些问题,”男人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重新转回了周清雅身上,深意深长地笑了起来,“我对你们的项目没有异议,我只是觉得二位似乎看不上我们小小酒企,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打扰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太明显不过。周清雅瞬间脸色一变,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贺初秋没再吭声,目送一行人远去。   周清雅却咽不下这口气,她抬脚就要追,被贺初秋一把抓住胳膊。   四目相对,贺初秋没说话,但周清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推开贺初秋的手,兀地笑了起来:“这么严肃做什么?你以为我要去陪睡吗?”   贺初秋嘴唇紧绷,一声不吭。   “我虽然不在乎什么清誉,但这种老男人我还吃不下去。”周清雅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他说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你猜他敢不敢让自己老婆孩子知道,他这样在外面乱搞女人?”   贺初秋没想到她还有后手,但神情依旧没有放松。   他们虽然可以用录音威胁对方,但这些人都是久经商场的老油条,刚才这番话模棱两可,根本称不上实质性证据。   而且万一对方老婆不介意呢?万一对方老婆反咬一口,说周清雅勾引她老公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周清雅威胁奏效,达到了目的,可她又能全身而退吗?   “张总,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周清雅挣脱贺初秋的手往前。   “周清雅,”贺初秋往前一步叫住她,神色凛然,“我和你一起。”   周清雅愕然停下脚步,眼中有震惊,亦有不解。   “贺主编确定要跟上来?”周清雅抬眸看他,“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贺初秋工作能力强,人才样貌也突出,拿过好几个国家级新闻奖,是公司里的笔杆子。   他们都无法想象,贺初秋这么清高的人,在肮脏的酒局里冲锋陷阵。   这只手分明该握笔杆子,仗义执言,伸张大义。   “周清雅,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贺初秋伸手拿过录音笔,语气平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第14章   贺初秋拿着录音笔追上去,走到门口却发现,张总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能在这里有幸遇到顾少。”此时的张总一改在他们面前的倨傲,变得卑微谄媚起来,“顾少现在有空吗?我们刚上了一批新酒,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品鉴?”   是上次出现在寒曜年家的男人。   贺初秋脚步一滞,还未想好要不要上去,对方已经看到他,主动走了过来:“初秋,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过来谈工作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贺初秋皱起了眉,寒曜年告诉他的?寒曜年连这种事都说了?   看到不远处的贺初秋,张总表情一瞬变得非常精彩,但又很快调整了过来,惊喜道:“顾总,您认识贺主编?我刚和贺主编吃了三个小时的饭。”   “对啊,”男人爽快点头,“我们是朋友。”   贺初秋:“……”   他不过和这人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成朋友了?   “初秋,”被称作顾少的男人主动发出邀请,“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玩玩?”   贺初秋摇头,平静道:“不了,我还有工作。”   “工作?”男人眯起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张总,“什么大项目,你和人家吃了三个小时的饭还没有解决?张启斌,你是不是故意为难人啊?”   “没有啊,这可是顾少您的朋友,我怎么敢为难?”张总满脸委屈,“就是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打算再对对需求。”   “那你们赶紧解决,”天生笑眼的男人沉下脸,神情倨傲地吩咐,“我还有事找他。”   “行行行,我们马上就处理。”男人一通赔笑,迅速过来和贺初秋谈起了后续。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完成了合同打印、签约,盖公章,甚至还比之前的报价多了100万预算。   拿着新鲜出炉的合同,周清雅忍不住感叹:“有时候想想还真不是滋味儿,我们三个小时的陪酒卖笑,比不上人家随口一句话。”   贺初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次多亏有你,”周清雅把合同装好,放进贺初秋公文包,又说,“提成我们四六吧,合同放你这儿,明天记得带去公司。”   贺初秋摇头:“我没出力,照常就好。”   “别那么轴啊,出人脉也是出力,”周清雅拍了拍他肩膀,小声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但这位顾少可是首京社交圈的顶级人物,我提前预祝你飞黄腾达。”   说完,周清雅起身离开。   贺初秋电量彻底耗尽,还要硬着头皮应酬寒曜年的暧昧对象。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道:“顾少,刚才多谢你了。”   “你可别叫我顾少,被老寒听到了得骂死我,”面前的男人摆摆手,笑得露出一排白牙,“你和他一样叫我明哲就行。”   贺初秋于是改口:“明哲先生。”   “这边没什么玩儿的,”顾明哲看了一圈,提议道,“老寒在附近有个会所,咱们去那边玩儿?”   时间已过十二点,贺初秋一个打工人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但人家刚给他拿下了这么大一笔订单,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点头说好。   顾明哲掏出手机:“顺便叫上老寒一起。”   ·   市中心一心理治疗室,一位带着眼镜的女医生温声道:“你现在还经常看见他吗?”   寒曜年闭着眼躺在单人沙发上,眼皮微动:“经常,现在也在。”   医生:“他通常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寒曜年:“最初只是一些模糊的轮廓,直到我开始画画,然后他从画里走了出来。”   医生:“出来后他会做什么?”   寒曜年:“什么都做,也什么都不做。譬如现在,他就只是在沙发旁安静地看着。”   医生莫名有些后背发冷,她下意识看了眼沙发,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又问:“你们会交谈吗?”   寒曜年仿佛是在回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试过,但从未成功。”   医生:“他什么时候下会消失?”   “当我……”寒曜年皱起眉头,表情痛苦起来,“当我说我不想看见他时。”   说完,他张开手指穿过左手边的空气,有些失落地说:“他走了。”   这一席话听得医生汗毛直立,她接触过不少病人,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怪异的病例。   “我想确认一下,”她有些忐忑地开口,“你知道这是精神科疾病,而不是神鬼玄学之类的吧?”   “看来我的情况给医生带来了困扰,”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看不出一丝罹患疾病的困扰,“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多谢宋医生愿意听我说这些。”   “寒先生,”医生站了起来,追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不会出现?”   寒曜年侧身,硬朗的轮廓在灯光下勾勒出一道锋利的阴影。   停顿两秒,他回答:“当我真正看见他时。”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感觉怎么样?”蒋奕从沙发上起身,“宋文琦是我在国外的学姐,天赋很高,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治愈过许多病人。”   寒曜年想了想,说:“不令人讨厌。”   他并不认为心理医生能解决他的问题,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一个出口。而心理医生的严格保密机制,恰好符合他的需求。   说完,他手机震了一下,是顾明哲发来的消息。   【顾明哲:我现在在你会所里,就等你了。】   【寒曜年:好好玩,我给你免单。】   【顾明哲:你真不来?大美人也在哦。[视频]】   视频一晃而过,露出一道清隽高挑的身影。寒曜年骂了句脏话,收起手机去了会所。   他手下不动产不多,开这个会所也是为了方便谈工作,平日里几乎不会过来。   今天贸然来访,店长还以为他是来突击检查的,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忙道:“寒总,我马上把这季度的报表送来。”   “不用,”寒曜年沉声道,“带我去顾明哲的包厢。”   推开门的一瞬间,音浪霎时倾泻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酒气。   寒曜年沉着脸踏进包厢,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贺初秋。   他侧身坐在靠门的位置,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俯身拿酒时,一把窄腰细细的收进臀部。   哪怕在这种环境里,也有一种不可亵玩的清冷。   “寒哥到了?”顾明哲扬了扬手,“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给寒哥让个座啊!哎呀,怎么只剩下门口那儿有位置了,寒哥你挨着贺初秋坐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音乐刚好结束。   贺初秋在极致的安静中愣在原地,他低着头,手里这杯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们过来后,顾明哲又叫了不少人过来,贺初秋一个不认识。   但从彼此交谈中,他隐约意识到这些人非富即贵,不是他这个圈子能接触的。   这些人以顾明哲为首坐了一圈,只剩下他旁边还有个座位。   寒曜年要坐在这里?   贺初秋呼吸微滞,正准备起身让开,头顶落下一道沉沉的声音:“顾明哲,你出来。”   男人语气低沉,带着三分怒意。包厢里那些想要搭讪的人,此时全都被吓得噤了声。   短暂的安静后,音乐声再次响起,却没人敢拿起话筒唱歌。顾明哲叹了口气,对着一群莺莺燕燕挥手说:“大家先散了吧。”   贺初秋混入人群也想离开,被顾明哲一把按住肩膀:“初秋你别走,你跟他们又不一样。”   贺初秋没有细究这番话的含义,沉默地点了头。   顾明哲和寒曜年在外面说话,闹哄哄的包厢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地狼藉。   贺初秋躺在皮沙发上,疲倦和酒气一同袭来,让他渐渐合上了眼睛。   “下次别擅作主张,”包厢外,寒曜年皱眉看向顾明哲,语气带着明显的护短,“他不喜欢和陌生人社交。”   “谁说初秋不喜欢社交?”顾明哲反驳道,“他刚才和我们聊得可好了,你没看见他笑得多开心。”   寒曜年脸色更沉:“他那是喝醉了。”   贺初秋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喝醉后就会变得异常活泼,情绪高涨。   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喝,就会一改平日的冷淡,变得粘人可爱起来,让做什么做什么,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寒曜年闭上眼,那种可悲的幻象又出来了。   “说你不开窍,你偏偏在我面前又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顾明哲吐槽打断他的思绪,“真那么放不下,你倒是进去对贺初秋说啊!”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寒曜年摇头,“下次别插手他的事情。”   “我插手?”说到这个顾明哲就是一肚子的气,冷冷道,“你个追求者怎么当的?要不是我不插手,他还在饭局上被老男人欺负呢。7位数的单子,也好意思这么为难人。”   寒曜年默了默,语气和缓了几分:“……多谢。”   顾明哲双手环胸:“呵,现在知道道谢了?”   “……”   寒曜年头疼,补充:“还有,我没有在追他。”   “那行,既然你们没关系,那我把他介绍给别人了。”顾明哲淡淡道,“正好我堂弟也出柜了,一米八几的黑皮体育生,初秋绝对是他喜欢的类型。”   “顾明哲,”寒曜年沉下脸,声音霎时严肃起来,“我没和你开玩笑,贺初秋不是你我可以随意玩弄的人。”   顾明哲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寒曜年这么生气。   “多谢你替他出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以后,”寒曜年单手放在门把手,侧眸补充,“请别再随意干预他的生活,也别把他和我强行绑定。”   “他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第15章   偌大的包厢彻底空旷下来,贺初秋昏昏欲睡,躺在沙发上补眠。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阵开门声,脚步声逐渐靠近,是寒曜年和顾明哲回来了。   “睡着了?”微微上扬的声音,是顾明哲在说话。   贺初秋正准备睁眼,身上突然一沉,柔软的织物伴随着熟悉的木香落下。   寒曜年给他盖了件外套?   贺初秋放轻呼吸,身体有些紧绷。   他们似乎没发现他醒了,顾明哲问寒曜年:“怎么办?你要送他回家吗?你知道他住哪儿吗?不然楼上开个房间?”   贺初秋正要拒绝,寒曜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不用。”   紧接着贺初秋身体一轻,脑袋靠进了一个柔韧的胸膛里,他们挨得那么近,他甚至能听到寒曜年沉稳的心跳声。   贺初秋脸颊一阵发烫,无奈刚才错失了醒来的最佳时机,此刻睁眼反而更加尴尬。   贺初秋只得放轻呼吸,尽可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醉汉。   顾明哲:“那你要带他回家?”   寒曜年抬脚往外走:“我送他回家。”   顾明哲:“?你知道他家地址?”   寒曜年没有回答。   身后传来顾明哲的嘲笑声:“寒曜年,你就装吧,还说对人家没兴趣。”   贺初秋脑袋埋在寒曜年颈窝,思绪一片混乱。   寒曜年怎么知道他的住址?而且顾明哲为什么会误会他们的关系?   但是很快,贺初秋就无暇思考这些。   与寒曜年极为靠近的距离,让他无暇再顾及那些抽象的、遥远的问题,他的一切都被禁锢在当下。   紊乱的心跳,熟悉的气味,紧紧挨着的身体……   让他神情恍惚,一如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格外炎热,贺初秋的兼职告一段落,暑假作业也早已写完,每天无所事事,闲赋在家。   一同闲下来的还有在家养伤的寒曜年。   出租屋的老式空调耗电极高,为了省空调,他们白天会一起去老板娘的小卖部帮忙。   那是一栋二环内的老旧居民房,上世纪的步梯房有一种规整的秩序美。   阳光穿过花窗,在墙上投下一片几何图案的光影。   年轻的男孩儿穿着T恤短裤坐在空调下,午后客人稀少,茂盛的槐树遮天蔽日,窗外是阵阵蝉鸣。   不知不觉,贺初秋靠在寒曜年身上睡着了。   皮肤在夏季高温中变得黏腻,贺初秋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闷热和潮湿。   他张开嘴巴用力呼吸,身体却仿佛变成了一条离水的鱼,吸不进一丁点儿空气。   突然间,一只微凉的手盖在他额头。   “醒醒,”有人拍打他的脸,“贺初秋,你中暑了。”   贺初秋疲倦地睁开双眼,电风扇恰好转到他这边,吹得寒曜年的T恤贴在身上,露出宽阔的肩膀轮廓,胸腹隐约可见肌肉痕迹。   透明门帘外,阳光穿过树荫在地面烙下刺眼光斑。   贺初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点亮,又晃了神。   时间变得不再重要,仿佛这场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青春,可以由他肆意挥霍,随意浪费。   直到有冰块被塞进他衣领,贴着他胸膛寸寸滑落。贺初秋感到一股难以忍耐的灼烧,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寒曜年,你干什么?”他漂亮的脸上浮现恼怒。   “醒了?”男生逆光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捏着另一个作案工具。   夏天气温高,冰块化成水后,沿着他手指湿哒哒的往下流。   “我又没睡觉。”贺初秋掏出衣领里的冰块,冷冷道,“寒曜年,你是不是有病?”   “要去医院吗?”   “不去。”贺初秋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夏天皮肤湿黏黏的,一挨着就让人心情止不住地烦躁。   “你发烧了。”   “没有,只是太热了唔……”贺初秋话还没说完,嘴里突然一凉,寒曜年不知从哪儿拿出只温度计塞进他嘴里。   贺初秋有点儿恶心,直皱眉:“我不要测口腔温度,好脏。”   “刚拆的。”   “那也不要。”   贺初秋嘟哝了一声,但也没把温度计吐出去。   37.6℃,低烧。   寒曜年表情严峻地看着这串数字,然后问贺初秋借用手机。   贺初秋把手机扔给他,纳闷:“干什么?”   不怪他觉得寒曜年是穷小子,这人连个手机都买不起。   “百度,”寒曜年啪啪打字,“查查低烧该怎么办。”   看他一眼严肃,贺初秋莫名有些想笑:“说你乡下来的,但有时候你又在一些地方显得格外讲究。我们这种人家哪有这么矜贵?低烧而已,睡一觉自己就好了。”   寒曜年皱眉:“百度说发烧会把人烧傻。”   贺初秋:“那是针对小孩儿。”   更何况,8岁时贺初秋自己在家烧到39.8℃,也自己熬了过来。   其实早上还没这么严重,贺光琴要去单位上班,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周正生务必带他去医院看病。   结果那人只顾着打牌,让贺初秋在家烧了一整天。   等贺光琴下班回家才发现,贺初秋烧得满脸通红,体温竟然飙到了39.8℃。   贺光琴气疯了,她直接掀了周正生牌桌,抱着贺初秋跑去了医院。   当时贺初秋甚至出现了幻觉,医生都在说,要是再晚点儿送来,估计就会出现永久性损伤。   偏偏贺初秋命硬,硬生生熬了过来。   从医院回来后,贺初秋把周正生的宝贝诗集全扔了。   他被吊起来打。   才八岁的小孩儿,一边挨打却一边发笑,用一种不符合年纪、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说:“周正生,你信不信,以后我会杀了你。”   八岁时他那么严重都熬了过来,低烧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儿科。   “区区低烧,也只有你这种在逃公主才大惊小怪。”贺初秋张开五指把刘海儿撸到脑后,露出潮湿红润的额头,眼尾带着潮红,显得左眼尾那粒痣尤为可怜,楚楚。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脸上,再也无法移开。   然后贺初秋开始给自己揪眉心,这是他从外婆那里学来的泻火妙招。   男生皮肤薄,下手又重,不一会儿,雪白的肌肤上出现一条艳丽的红线。   仿佛雪地中开出的灼灼红梅,明艳得令人不敢再看。   寒曜年避开目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马路上空气蒸腾,让这一切都恍如梦境。   有什么从心脏里涌出,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生了根,发了芽。   “滴——”   一道喇叭声把时间拉到当下。   “抱歉,”前方司机踩下急刹车,回头解释,“有电动车闯红灯。”   贺初秋脑袋因为惯性往前,又很快被一只手扶住额头。   轿车平稳往前,贺初秋脑袋微微往一侧偏移,靠在了寒曜年肩膀上。   窗外灯光闪烁,一盏盏暖黄的钠灯亮在夜空,仿佛一轮永不沉落的太阳。   车内,贺初秋闭上眼,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青春期的懵懂是一种浪漫,成年后再度咀嚼,却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一路无言,直到轿车停在小区门口。   贺初秋睁开眼睛,他和寒曜年静静坐在后座,却谁都没有提下车。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催促的鸣笛,贺初秋这才如梦初醒,说了声谢谢,开门下车。   寒曜年也跟着他下来了。   二人站在小区门口,相顾无言。   凉凉的夜风吹过,寒曜年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房子买在这里的?”   贺初秋点头,说:“前年买的,现在和我妈住在这儿。”   寒曜年:“好久没见阿姨了,今天太晚就不上门拜访了,替我向阿姨问好。”   贺初秋:“行。”   然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贺初秋:“没事我先上去了。”   寒曜年:“好,车我叫了代驾给你开回来。”   贺初秋:“谢谢。”   说完,寒曜年转身离开。   贺初秋静静站在原地,就在对方上车前一秒,他突然追上去按住了车门。   寒曜年跟着抬起头,暖黄的灯光落进他眼底,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贺初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次谢谢你们的帮忙。”   寒曜年:“希望没有让你觉得为难。”   “但以后不必了,”贺初秋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脱口而出,“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不过是随手之举,但我不想再欠你们人情。”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保安在值班亭里打着盹,路边静悄悄的,连一辆车也没有。   寒曜年的脸隐匿在阴影中,表情莫测。   贺初秋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下一秒,他被男人扣住手腕。   静谧的深夜,寒曜年在灯下抬眸,目光灼灼:“贺初秋,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第16章   寒曜年的问题太过犀利,贺初秋屏住呼吸,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还有冷静表象被戳穿的恼怒。   寒曜年怎么敢问他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吗?   贺初秋拇指抵着食指指节,矢口否认:“谁说我怕了?”   话音刚落,寒曜年举起了他的手。   青年骨节紧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还说没有,”寒曜年目光落在他被掐出痕迹的指尖,“你每次撒谎都会有这个动作。”   贺初秋握紧双拳,有一种伪装被戳破的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说:“寒曜年,我害怕和你扯上关系。”   握着他的手掌猛地收紧,又很快松开,寒曜年垂眸看他:“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大小姐,”贺初秋在路灯下抬眸,面庞被灯光浸得冷清剔透,“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和有钱人做朋友。”   大小姐。   一个极其久违、也无比熟悉的称谓。   寒曜年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又很快反驳:“我不是想和你做朋友。”   贺初秋:“那你想怎么样?”   寒曜年霎时噤了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除了朋友,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关系?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夜晚冰凉的夜风从他们中间穿过。   贺初秋轻轻一挣,寒曜年便松了手。   他们在夜色中分别,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滴——”   贺初秋打开密码锁大门,踢掉皮鞋把自己扔进沙发。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身体和精神早已不堪重负。巨大的疲倦袭来,让他只想像只咸鱼一样瘫倒。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房间里亮起一盏灯,是起夜的贺光琴。   贺初秋抬起头,声音哑哑的:“妈,你怎么还没睡?都说了不用特意等我。”   “谁特意等你了?我只是半夜睡不着,刚好遇见你回来。”贺光琴走过来帮他脱西装,脱到一半被熏得皱起了眉,“好臭,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臭吗?   贺初秋低头闻了一下,酒气熏天,臭得他自己也皱起了眉。回来时他靠了寒曜年一路,对方会不会也嫌他臭?   见贺初秋神情受伤,贺光琴叹了口气,缓声道:“我也不是嫌你臭,只是你这工作也太忙了。三天两头加班,连个自己的生活都没有。”   “都这样,”贺初秋摇头,“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不卷,有的是人卷。”   “赚了钱也要有命花啊,”贺光琴心疼得不行,“不然你换个工作吧,我平日开销不大,这点退休金足够养老了。实在不行,咱们把房子卖了租房住。”   贺初秋笑笑:“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不想再谈,催促道:“好了,你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贺光琴:“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碗解酒汤。”   她煮了个快手解酒汤,等她出来才发现,贺初秋早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贺光琴愣了两秒,别过脸偷偷抹了把泪。   是她没用,当年嫁了个人渣,这些年也没给孩子积攒下什么家业,拿着微薄的退休金,还要靠孩子给她养老。   贺初秋一觉睡到次日十二点,直接旷了工。   反正都迟到了,他干脆吃完午饭才慢悠悠地去了公司。   不值班时他的时间相对自由,同事都当他上午有采访,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没过多久,总编把他叫进办公室:“初秋啊,昨天辛苦你了。”   贺初秋以为他说的是赞助商订单,拿出合同说:“这是我和周清雅一起谈下的项目。”   “不是这个,”周治挥挥手,开心道,“看来我还是有点儿面子,寒曜年已经答应了出席我们的评选活动。”   寒曜年答应出席评选活动?   贺初秋皱眉:“你之前不是说他拒绝了吗?”   “对啊,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不料对方又改了主意。”周治开心道,“我和他约了个跟踪报道,你去跟进一下吧。”   贺初秋:“我还有评选活动要做,你找别人。”   “我倒是想,可除了你别人都不够格,”周治开始采用怀柔政策,“而且我们这次谈的是深度访谈,这不是你最想做的项目类型吗?”   贺初秋沉默片刻,抬眸问他:“寒曜年安排的?”   周治摆手,一脸震惊地摇头:“人家寒总那么忙,哪有心思安排这些东西?是我辛辛苦苦才求来这个采访。要知道,现在寒曜年的履历和经历都很神秘,等我们独家专访放出来,那就是全网第一,肯定热度空前。”   贺初秋面色不改:“你换个人,我没时间。”   “那行吧,”周治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让许健去了,一周的跟踪报道,应该能拍到不少东西。”   “许健?”贺初秋皱眉,声音冷了下来,“许健什么路数你不知道?你让他去跟踪报导寒曜年,跟把寒曜年卖了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让我怎么办?”周治凉凉道,“不然我这个总编让给你当好不好?”   贺初秋冷笑:“那你起来啊。”   贺初秋这人吃软不吃硬,周治又说了一通好话,软磨硬泡才终于让人答应了。   最后,周治拍着贺初秋肩膀说:“辛苦你下周搬到丰年资本办公,我给你算出差补助。”   贺初秋倒不是担心寒曜年被乱写,只是他最近在跟易丝弦半导体的恶意收购新闻,此案牵连甚广,局势凶险莫测,涉及金额高达数百亿,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众多媒体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进一步得到消息。   寒曜年控股的红芯电子作为此次主要收购方,对所有媒体邀约都是三缄其口。   贺初秋希望能借此次采访,挖出点儿内部消息。   回到工位,贺初秋收到了丰年资本PR的微信申请,随后,公关把他拉进了一个小群。   【PR:亲爱的,听说你下周要来给我们寒总做跟踪报道,你的临时工牌和工位由寒总的秘书@周成提供。[pdf文件]公司内部资料供写作参考,有问题随时找我,合作愉快哦~】   【总秘周成:贺老师好,您的工位暂时安排在秘书处,周一您过来时提前说一声,我下楼接您。】   【贺初秋:收到,多谢!】   寒暄结束后,贺初秋下载文件,仔细阅读了起来。   他其实更想问收购相关的内容,但公关和秘书可能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不过是白费力气。   周末,贺初秋去外地报道了一个财经峰会,周日晚上才落地首京,又熬夜剪了半天的视频。   他最近工作忙,视频已经一个多月没更新了,每天打开B站都是网友的疯狂催更。   不少人都在问他,如何看待针对易思弦半导体的恶意收购。   易思弦是国产高精尖半导体企业,虽然是ToB行业,但它在本就弱势的半导体行业闯出一片天,有广泛的用户忠诚度。   此次被恶意收购,激起了广泛的民众情绪。   舆论基本都在反对收购,甚至称呼收购方为“门口的野蛮人”,他评论区也有许多网友在情绪输出。   恶意收购名字虽然难听,但也是资本市场的合规手段。   贺初秋不知内情,暂时没有回应网友的评论。   第二天,贺初秋搬到了丰年资本总部办公。   媒体行业的技能之一就是适应性超强,只要有台电脑,随时随地都能工作。   贺初秋曾在飞机、高铁、大巴车、亲友婚礼现场、年夜饭桌上办公,紧急时甚至在厕所里都要回消息。现在有个工位,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贺初秋一脸淡定地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整齐划一的问候声:“总裁早上好。”   贺初秋抬头,远处电梯门打开,寒曜年带着两位秘书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头发梳在脑后,低头对秘书交代工作时,干练又冷峻。   然后他们对上了目光。   贺初秋愣了一下,还在想要不要打招呼,寒曜年已经走进办公室,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办公室彻底活跃了起来,有秘书出来泡咖啡,又有秘书进去汇报今天的工作内容。   剩下贺初秋呆呆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回神。   也是,是他自己不想和寒曜年扯上关系,也不想欠下还不清的人情。   贺初秋重新开始工作,在文档里敲出一堆乱码。 第17章   中午,贺初秋和刚认识的秘书小池去了食堂。   虽说是他结交的同事,但贺初秋隐约能猜出是周成的安排,这位总秘做事一贯稳妥细心。   “初秋,你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餐厅窗口前,男生一头栗色头发,笑得露出一粒虎牙,“这里的红酒炖牛肉,烤鸭、炸酱面都非常不错。”   贺初秋点了份炸酱面加炖牛肉,又额外要了一盅菌汤。   他没拿太多,丰年资本的食堂免费,但剩饭太多要被罚款。   他刚和小池坐下,寒曜年和周成也来了食堂。   近处的人主动打招呼,但大部分人还是自顾自的吃饭看手机,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贺初秋有些意外,没想到在公司内部,寒曜年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我刚来时也很意外,”小池笑着说道,“我们公司主张扁平化管理,刚来那一个月,我都不知道谁是我的manager和leader,每天傻乎乎的把成哥当兄弟,还和他吐槽怎么都没人对我负责,因此闹了好大的笑话。”   他刚毕业一年,目前在总秘工作,是周成的下属。   话音刚落,周成和寒曜年取完餐,小池冲他们挥手:“成哥,寒总,这边。”   贺初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好可怕的一年轻人,外向到过分。   他甚至先叫的是周成的名字。   要是放在普通企业里,有人敢先和秘书打招呼再招呼领导,十有八.九要被穿小鞋,严重点儿职业生涯都要没了。   寒曜年却面不改色,仿佛丝毫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餐盘放在桌上,发出很轻微的声响,寒曜年坐在贺初秋对面,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   贺初秋动作一滞,几乎是本能地防备起来。   寒曜年却只是安静用餐,刀叉磕碰发出很轻的白噪音,随着动作变化,手腕上的手表闪过一阵亮光。   寒曜年换了手表,他不再佩带那只廉价的运动手表,而是换成了国外一小众奢侈品腕表,只接受预定,价格不菲。   旁边小池和周成聊天,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衬得他们之间格外寂静。   “贺老师,你们媒体工作主要做什么?忙吗?”一旁的周成问。   贺初秋加入对话,终于得以摆脱尴尬。   他有着丰富的财经知识,也积攒了许多精彩的商业案例,更重要的是他不仅只是复述,而是有自己的思考和认知,谈话深入浅出,很快就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寒曜年也终于得以抬眼,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贺初秋今天穿了套浅灰色西装,从布料、版型、工艺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白衬衫从领口露出截衣领,配上低饱和度的灰,让他脖颈看上去格外干净、规整,让人本能地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   太阳逐渐西移,光线渐渐从桌上消失。   寒曜年垂下眼眸,按捺下心中那些丑陋的欲念。   ·   工作日的下午总是令人昏昏欲睡,贺初秋端着杯子,打算去茶水间给自己泡杯咖啡。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声音:“听说今天公司来了个记者?好奇怪,怎么让记者过来了?”   “说是来体验工作,跟踪报道寒总的。”   “好突然,随随便便放媒体进来,会不会偷走我们的商业机密啊。”   贺初秋推门进去,看见一男一女靠在茶水间说闲话,本来还侃侃而谈的二人,看见来人后迅速噤了声。   贺初秋走到二人中间,拿起胶囊咖啡放进机器,在一阵“嗡嗡”声中平静开口:“我是走正规流程来的丰年资本,且具备基本的职业道德。二位如果不放心,可以自行向上级反馈。”   他话说完咖啡刚好做好,时间不多不少,随后贺初秋端着杯子离开茶水间,剩下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   这个贺初秋,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和善。   这种闲言碎语哪里都有,贺初秋并未放在心上。   不料没过多久,周成过来向他道歉:“贺老师,是我考虑不周,把你工位安排在了秘书处,引起了一些闲言碎语,我帮您把工位搬到总裁办公室吧。”   贺初秋不知道周成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没这么娇气,摇头拒绝:“不用了,外面就挺好,那些闲言碎语算不上什么,你让我贸然搬进去,还会影响寒总工作,到时候真成窃取商业机密了。”   周成坚持:“贺老师您放心,这是总裁亲自交代的。”   贺初秋:?   寒曜年交代的?   不对,他早该想到,周成能这么客气对他,其实背后都是寒曜年的态度。   都是打工人,贺初秋没太为难周成,带着东西进了总裁办。   寒曜年的办公室一贯地简洁干净,偌大的书桌上只有电脑鼠标键盘,额外还有一个扑倒放置的相框。   贺初秋又想到第一次过来时,寒曜年收起相框的举动,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快。   寒曜年把他当什么了?他是那种随便看人隐私的类型吗?   就算相框直愣愣摆在那里,他也不会过去多看一眼。   贺初秋把电脑放在自己书桌上,打开word继续工作。   寒曜年不在,贺初秋几乎是独享这一个空间。周围安静,他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写完一篇稿子后,贺初秋伸了个懒腰,端着水杯走到窗边放松眼睛。   这里有一大面270°的落地玻璃窗,放眼望去,首京市大半个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黄昏将近,京大校园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湖水在夕阳下波光荡漾,周围树木金黄,留下一抹高塔剪影。   当初他和寒曜年约定要上京大,而不是隔壁的华大,就是更喜欢京大的环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后来寒曜年高中毕业出了国,贺初秋独自去了京大,每天忙着刷绩点、做兼职、搞实习,生活忙得不可开交。   大部分时候都要忙到深夜,当他晚上骑车经过湖边时,贺初秋总会停下车来,看着湖面和水塔静静发呆。   就仿佛现在,他什么也不做,就能在这面窗户前呆一下午。   “你为什么在曜年哥哥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道尖叫声,“周秘书!快把人赶出去!”   贺初秋回头,看到一个背书包的男生冲了过来,他穿着附中的朱红校服,小小年纪,一脸跋扈。   还没等来周秘书,男生已经一下冲到他面前,声音尖锐刺耳:“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叽叽喳喳,比尖叫鸡还烦人。   贺初秋懒得陪有钱人家的少爷周旋,端着水杯转身就走。   不料一双手猛地推了把他后背,贺初秋身体踉跄,好不容易才撑着桌子没有摔倒,杯子里的水却全撒了。   打湿了桌上那个扑倒的相框。   身后那只尖叫鸡又叫了起来:“你弄湿了曜年哥哥最宝贵的照片!你完了,你等着被开除吧!!”   “闭嘴。”贺初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伸手捏住男孩儿下颌,冷冷道,“你再叫我就把杯子塞你嘴里。”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男生整个人都呆住了,被贺初秋吓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贺初秋嫌弃地丢开手,扶起了倾倒的水杯。   然后他拿起相框……   现在的相框密封性都很好,只要及时把水擦干,并不会弄湿里面的照片。   贺初秋正准备过去拿纸巾,余光却扫到了照片,他脚步一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为什么你和这个人长得这么像?”尖叫鸡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啊,我知道了,难道你是他的替身?”   贺初秋低头看了眼照片,又伸手掐了下自己大腿,终于确定这不是做梦。   可是为什么,寒曜年桌面摆着……   “还给我。”一道冰冷的声音落下,贺初秋抬头,对上了寒曜年漆黑的脸。   贺初秋喉结滚动,试着开口:“寒曜年,你为什么还有……”   后者嘴唇紧抿,神情冷峻偏执:“还给我。”   贺初秋刚一松手,寒曜年就迅速接过相框,他低着头,用他那昂贵的定制西装,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表面的水渍。   相框里装着十年前的贺初秋,少年穿着校服趴在书桌上,睡颜安静。 第18章   满室寂静,直到一旁的男孩儿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表哥,是他弄坏你的照片的!是他……”   “吴子懿,”寒曜年冷冷打断他的话,“给我滚出去。”   男孩儿脸色白了白,却硬撑着辩解:“可姑妈说了,我可以随便来玩!”   寒曜年脸色更冷:“出去,她还做不了我的主。”   男孩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还想再说什么,被周成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以后没我允许,不许放他进来。”寒曜年收回视线,冷冷道,“这次是你工作失误,自己下去领罚。”   周成面不改色,点头应了声好。   办公室再次恢复寂静,无人说话,气氛越发凝重。   贺初秋默默回到自己工位,一旁寒曜年终于擦干了相框,也不怕被旁人看见了,就这么直接摆在了桌子上。   贺初秋心里又乱了起来,寒曜年为什么还留着他的照片啊?   他打开文档,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财经工作群弹出新的消息,是易思弦半导体发文斥责红芯电子恶意收购,罗列红芯电子数十条恶状,并呼吁各界“白衣骑士”支持他们反收购。   文章一出,再度把网民情绪推到高潮,一时间,评论区都是在骂红芯电子的,一连受到牵连的还有寒曜年本人。   评论区骂得太难听,贺初秋关掉网页,抬头道:“你为什么要收购易思弦?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人……”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说到底,这次收购合法合规,虽然从道德层面看,强行买入手段不够光彩,但并没有任何违纪。   网友热情高涨,更主要是易思弦煽风点火的原因。   现在网上都是易思弦“大公主”的反收购视频,这位集团总经理兼公关部部长声音温温柔柔,面容可亲,发言却冷静犀利,充满感染力。   她斥责寒曜年的视频被众多网友转载,冲上热搜。   寒曜年满不在乎:“骂我?”   贺初秋没吭声。   那些评论他作为旁观者都看着难受,更别提寒曜年本人了。   “奉劝你一句,别再继续追查。”寒曜年告诫道,“这里面水太深,不是你能把控的。”   贺初秋抿唇:“那你呢?”   “我?”寒曜年挑了挑眉,张扬又恣意,“我玩得很开心。”   一个涉及金额数百亿元、关系到几万人的生计,甚至足以决定国家产业发展方向的重大项目,寒曜年却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游戏。   贺初秋垂下眼眸,心情有些复杂。   在这场收购与反收购的激烈对抗中,他作为旁观者都心潮澎湃,紧张不已。   寒曜年这个亲历者,却能在如此高压之下,依旧做到游刃有余。   他又想起外界对寒曜年的评价,仿佛一头雄心勃勃的狼,手段雷霆,深不可测。   没过多久,有项目组的人进来汇报工作,开始前,下意识看了贺初秋一眼。   贺初秋识趣地起身,正准备出去,就听寒曜年说:“直接说。”   对方愣了愣,然后开始了汇报。   贺初秋一脸震惊地坐下,听寒曜年和下属谈了半个小时的收购细节。   经历了数月拉扯,易思弦现在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甚至不惜煽动网民动用舆论。   寒曜年的收购就要干脆许多,频频举牌,就是买买买。   也不知寒曜年哪里来这么大一笔庞大的资金,难道真正收购易思弦的是寒雷?寒曜年只是他的代理人?   新一轮增持再度启动,寒曜年控股的红芯电子再次购入5%的股票,共计25.2%,已经成为除了易思弦董事长外的第一大股东。   外界一时间腥风血雨,红芯电子却发文称,红芯电子一直很尊重易思弦,目前正在友好协商,共同为国家半导体行业效力。   公告一出,舆论骂得更凶了。   大V、评论家争相下场,说他心狠手辣两面三刀,其中不乏易思弦半导体雇的水军。   连丰年资本楼下都有人拉横幅,P遗像,摆花圈。   看着那些人熟练地掏出喇叭,贺初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些人一个个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专业人员。   寒曜年平静路过,不忘叮嘱:“没事早点回家。”   虽然目前形势可控,但如果晚上人少了,指不定对方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贺初秋收回目光,幽幽道:“寒总不怕我外泄消息?”   寒曜年:“就算你爆料,也要有人信才行。”   更何况,能摆在明面上谈论的,根本算不上什么机密。   贺初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起电脑回了家。   微信群里都是媒体打探的消息,贺初秋全当没看见。   傍晚时分,寒曜年坐在轿车后座,一脸淡定地路过了自己的遗像。   旁边有各种恶毒的咒骂,寒曜年眉头也不眨,仿佛照片里面的人不是他。   司机看得心惊胆颤,默不作声地把车开回老宅。   寒曜年平日里不住这边,如非必要,十天半月都不回来一次。   市中心的老别墅占地宽广,华丽威严,死气沉沉。   寒曜年独自穿过前厅,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厉。   屏风背后走出一位管家,他身体有些佝偻,混浊的眼睛仿佛死鱼眼一样盯着他:“少爷您回来了。”   这是寒家爷爷辈就留下的老人,掌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   小时候寒曜年穿着单衣在雪地里罚站,这位管家就用这种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警告他必须要站满1个小时。   在寒曜年心里,管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爷爷和父亲的爪牙,长辈们控制欲的延伸,是一种权力繁衍出来的怪物。   随着年岁增长,管家脸上皱纹越来越多,却并没有变得和善,反而越发精明,阴鸷。   有一种在棺材里诈尸的死气沉沉。   “苟叔,”寒曜年问他,“我妈在哪儿?”   “太太在房间里,”管家耷拉下眼皮,语气如绵羊一般的温驯,“纪小姐来过后就一直砸东西,前不久刚安静下来。”   寒曜年来到主楼,穿过长长的过道来到吴俐君的房间。   “母亲,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他拧下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   吴妈听到声音过来,叹了口气:“太太哭了一下午了,现在估计是哭累睡着了。”   寒曜年侧眸:“纪安安来过?”   吴妈面露尴尬,说:“老爷带她去了祠堂。”   屋内霎时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是女人的恸哭声:“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吴妈瞬间面色煞白,忙不迭拍门:“太太,您开门啊,少爷回来了!”   “滚,你们都是一伙的!”   “这可怎么办啊!”吴妈急得团团转,“要是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   “嘭——”寒曜年浑身肌肉爆发,竟一脚踢开了房门。   满室狼藉,吴俐君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柄水果刀就要往手腕上划。   寒曜年迅速冲过去夺走她手里的刀,吴俐君挣扎起来,指甲在寒曜年脖子上划出长长一条血痕。   寒曜年冷着脸摁住她手脚,吩咐吴妈:“叫医生过来。”   半个小时后,医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吴俐君打完镇定剂,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她身体陷入柔软的被窝,只露出一张漂亮的脸,仿佛一个无害的孩子。   寒曜年垂眸看她,颈侧有两道明显的抓伤,脖子上的血珠早已凝固,仿佛一粒粒绯色的珠子。   医生要帮他处理,被寒曜年拒绝。   吴妈面露尴尬,道歉道:“少爷,太太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等她醒来后知道自己伤了您,她肯定也要心疼了。”   寒曜年:“照顾好她。”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离开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邸。   回程路上,寒曜年坐在轿车后座,一言不发。   司机从未见过他这么低沉的样子,他本想说些安慰一番,对上寒曜年阴沉的双眼,又被吓得瞬间闭了嘴。   一路无话,直到劳斯莱斯驶入小区,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寒曜年死气沉沉的眼睛再次有了焦距。   然而还未等他上前打招呼,贺初秋就已经转身离开。   寒曜年过去,问刚才和贺初秋说话的保安:“他刚才说了什么?”   “寒先生,”保安一惊,忙不迭道,“那位先生说近期可能会有人骚扰住户,让我们加强排查。”   贺初秋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叮嘱这件事?   他害怕自己被媒体围堵?   寒曜年愣愣站在原地,冰冷的心脏再次血液流通。 第19章   第二天上班,贺初秋发现,寒曜年脖子上多了两个创可贴。   肤色的创可贴贴在侧颈,刚好在下颌线和衬衫衣领之间,位置暧昧,无端引人遐想。   寒曜年进来时,门口的秘书们就纷纷瞪大了眼,迅速交换了几道视线。   贺初秋去茶水间泡咖啡,又听到里面有人在八卦。   “哎哎,你们看到了吗?总裁脖子上的创可贴。”   “看到了,我们都讨论一上午了,不会是那个吧?”   “肯定吧,除了那个还会是什么?”   “寒总多禁欲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有这种痕迹。”   “我觉得不太像,就不能是受伤了吗?”   “不太可能,什么伤会出现在脖子啊?”   “就是,性质不也差不多。”   贺初秋推门进去接水,里面的人霎时一哄而散。   经历了上次的事件,秘书处的人都有些怕这位贺记者。   按理来说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但贺初秋这人天生有一种气场,性格直来直往,不陪笑也不讨好。   当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扫过来,大部分人都有些受不了,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之前他们说闲话只需要躲着总裁,现在连贺初秋都要躲着了。   闲聊的人离开,贺初秋拿了个胶囊放进咖啡机。等咖啡的时间里,他脑海中浮现出秘书们刚才的对话。   受伤了?还是单纯地遮挡痕迹?   机器轰鸣声结束,贺初秋取回咖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好苦,他刚才忘了加糖。   贺初秋皱眉喝完整杯咖啡,回去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他的临时办公桌在寒曜年侧前方,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窗前的寒曜年。   明亮的光线下,脖子上的创可贴更明显了。   “有事?”电脑背后的男人抬眸。   贺初秋:“……”   “我在想采访稿该怎么写。”   这话不算借口,他已经过来两天了,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普通的宣传稿用不着他出面,丰年公关直接发通稿就行。   贺初秋的特长是人物通讯,他擅长透过外在标签挖掘人物特质。   他的报道还充满了故事性,娓娓道来,余韵悠长。   凭借这种独特的个人风格,贺初秋产出了许多爆款文章。   但这种写法有个明显的短板,对新闻素材的挖掘要比普通通讯深得多。他需要在人物身上找到打动他的点,然后才能下笔。   但就他目前拿到的寒曜年的资料,只能写出一堆干巴巴的垃圾。   贺初秋想要深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寒曜年这个人。   他又开始看PR发给他的资料。   里面无外乎就是罗列学历、投资成果、所获荣誉,千篇一律,没有任何个人特质。   贺初秋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开始清洁桌面,整理书架,甚至帮寒曜年倒了垃圾。   他什么体力活儿都做完了,依旧毫无灵感。   贺初秋又开始看资料。   不知什么时候,寒曜年站在他身后,淡淡道:“看那些不如直接问我。”   贺初秋:“你脖子上的创可贴是怎么回事?”   寒曜年:“……”   贺初秋:“……”   刚才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贺初秋懊恼不已,故作冷淡道:“随口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撕开创可贴,语气平静道:“没什么,意外受了点儿小伤。”   创可贴下两道暗红的抓痕。   好消息,不是吻痕。   坏消息,这是抓痕。   什么情况下会在脖子上被人留下抓痕?   贺初秋不敢细想。   寒曜年本想把创可贴贴回去,可撕下来的已经没有粘性,他干脆整块扯下扔进垃圾桶。   伤痕让他冷淡的脸多了几分戾气。   贺初秋又不吭声了,寒曜年声音有些冷:“你就这个问题?”   贺初秋:“就这个。”   “……”   寒曜年也不说话了,冷着脸回到电脑前工作。   中午贺初秋叫的外卖,他不想去食堂社交,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刷视频,吃午饭。   不知是不是有人报了警,楼下拉横幅的人消失了。   但网上节奏依旧没有停,寒曜年的名字出现在各大财经板块。除了水军在骂他,也有不少网友慕强开始挺他,其中不乏有人把他当假想男友。   贺初秋看得心烦,干脆戴上眼罩睡觉。   寒曜年办公室有休息套间,偶尔工作太晚,寒曜年会在里面休息。   贺初秋自然不敢睡里面,他休息地方是办公室的一个懒人沙发,沙发在角落又有家具遮挡,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第一眼就看到他。   寒曜年不在,办公室里安静极了,贺初秋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没过多久,他突然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阿寒,是妈妈对不起你,”妇人愧疚的声音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冲你发火,实在是你爸爸他太过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你没事吧?”   吴俐君穿着一套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动作美丽优雅,不发病时看起来非常温柔,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来的人是寒曜年妈妈?   贺初秋身体僵了僵,他一百个不愿意听这场对话。可是现在要离开只能当着对方的面,贺初秋更不想见对方。   他只得收回双脚,缩起脑袋,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吴俐君没有注意到沙发背后的贺初秋,她站在寒曜年面前,伸手想碰他颈侧的伤口。   寒曜年后退半步,不动声色躲开了她的触碰。   女人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我没事,”寒曜年淡声道,“母亲您注意身体,请回吧。”   吴俐君有些埋怨:“阿寒你嫌我烦了?”   寒曜年的声音有些冷硬:“我要工作。”   “我听吴子懿说和你为了一个男人把他骂哭了?”吴俐君抬眸,“怎么回事?你真的就不能喜欢女人了?”   寒曜年呼吸沉了沉:“我很早以前就说过,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   “那也可以先结婚再说嘛,再生个孩子,我们也就不管你了。”女人央求道,“你要是再不争,爸爸的家产就真的要给外人了。”   “妈,”寒曜年打断她的话,语气彻底冷了下来,“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女人,也不会娶妻生子。如果你还想维持我们的母子关系,下次就请别再我面前提这个话题。”   吴俐君脸色白了白,她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受伤:“我只是担心你老了没人照顾。”   寒曜年身体紧绷,一言不发。   吴俐君叹了口气,伤心道:“算了,我也管不到你的事情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寒曜年:“周成,送她出去。”   脚步声渐渐走远,沙发上的贺初秋终于敢继续呼吸。他取下眼罩,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寒曜年沉沉的眼。   贺初秋有些尴尬:“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你隐私。我刚才在这里睡午觉。”   寒曜年收回视线,没有追究。   贺初秋重新坐回电脑前,脑袋里却乱糟糟的。   原来寒曜年脖子上的伤是他母亲留下的,可是什么情况下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儿子?   贺初秋好奇却又不敢追问。   继续呆在办公室,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些什么,贺初秋端着水杯去了茶水间。   周成正在准备咖啡。   先用研磨器把咖啡豆磨成粉,再放入滤纸加入热水冲泡。   贺初秋问:“给寒总准备的?”   公司里有胶囊机,但寒曜年只喝手冲咖啡。   周成:“是。”   贺初秋“哦”了一声,在一旁给自己冲了杯胶囊咖啡。转身时,他状若随意地提醒:“也给他加点儿糖吧。”   周成:“寒总不喜欢甜的。”   贺初秋直接放了两粒方糖进去,淡定道:“他要是骂你,你就说是我放的。”   周成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把咖啡送了进去。   办公室里,寒曜年正在看易思弦的财报,秘书送来咖啡,他随手拿起喝了一口。   咖啡入口的一瞬他就皱起了眉,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   周成心里有些打鼓,见寒曜年皱眉,他本以为自己要挨骂。不料总裁什么都没说,一脸平静地把整杯咖啡都喝完了。   随后,寒曜年放下咖啡杯,对周成说:“替我谢谢贺记者。”   周成:“好的。”   直到离开办公室,周成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总裁怎么知道是贺初秋帮他加的糖? 第20章   是的,寒曜年喜欢甜食。   只有贺初秋知道这点。   寒曜年这人特别装,刚认识那阵子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不管点什么食物,这人都要冷酷地来一句不加糖。   迷惑意味十足。   起初贺初秋也以为他讨厌甜食,直到有次约会,贺初秋不小心给寒曜年拿了份双倍甜度的马卡龙。   马卡龙这种东西本来就很甜,双倍甜度更是甜得齁人,连贺初秋都受不了,寒曜年却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贺初秋:“你不觉得太甜了?”   “有吗?”寒曜年看了眼花花绿绿的马卡龙,平静道,“马卡龙不都这个味道?”   贺初秋:“……”   贺初秋渐渐发现了不对劲,虽然寒曜年嘴上说着不加糖,但如果贺初秋给他甜食,他也会很平静地接受。   两份不同甜度的食物,寒曜年也更偏爱甜的那份。   但一旦贺初秋问他,寒曜年就会垂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矢口否认:“我讨厌甜食。”   贺初秋:“……”   更奇怪的是寒曜年只吃他给的甜食,别人给的他碰也不碰。   贺初秋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服务员弄错了咖啡的甜度,寒曜年却皱眉让人换掉了。   贺初秋怎么也问不出原因,最后只得认为寒曜年在装酷,吃甜的不符合他的酷哥人设。   看着周成端着空杯子回来,贺初秋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寒曜年竟然还没有改掉他的狗习惯。   周成在国外就跟着寒曜年做秘书了,这些年里自以为摸清楚了老板的喜恶,没想到现在又被刷新了认知。   他有些意外:“难道寒总喜欢甜食?那我以后要不要给他换甜的?”   “不用,”贺初秋摇头,顺着寒曜年的意思说,“他不喜欢甜食。”   周成:啊???   贺初秋越过他回了办公室。   寒曜年坐在窗边,脖子上的伤痕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贺初秋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他本想问寒曜年还疼不疼,亦或是出于人道主义,说一些关心他的话语。   但当他对上寒曜年冷冰冰的脸,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并非亲历者,也没有立场询问对方缘由,甚至连得知这件事,都只是出于意外。   他的同情没有立场,他的安慰浮于表面,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又无力。   贺初秋回到自己座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心脏却越来越沉,仿佛一口被持续不断加压的高压锅,无数情绪在里面碰撞,摩擦,亟待释放。   原本毫无头绪的稿件,却在此刻找到了突破口。   贺初秋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想要写点儿什么。   贺初秋是个专注力特别强的人,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外界的一切。   无数文字从他指间涌出,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门外静悄悄的,秘书和同事都已经下班,偌大的公司里只有他和寒曜年二人。   寒曜年鼻子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冷峻中多了几分书卷气息。   贺初秋还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有些好奇:“你近视?”   “没,”寒曜年取下眼镜搁在桌上,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防蓝光,缓解视疲劳。”   最近寒曜年经常加班外出,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是在忙易思弦半导体的项目?”贺初秋抿了抿唇,试探着问,“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寒曜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可奉告。”   贺初秋:“……”   不说算了。   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记者,他也有自己的信息来源渠道。   贺初秋打开微信准备联络线人,对方恰好给他发来了消息。   看完内容后,贺初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贺初秋:消息准确吗?】   【线人:当然!闭门会已经结束了,这是易凌公布的通稿,很快别的媒体也会发布。】   不到五分钟,一条通讯迅速席卷了财经界。   [易思弦半导体釜底抽薪,引入白衣骑士央电集团救市]   [央企入局收购大战,红芯电子能否如愿收购易思弦?]   网上舆论风起,都在暗示寒曜年这场收购要完蛋了。   贺初秋抬头看了眼男人,寒曜年神色如常,也不知道看没看到网上的消息。   他甩了条链接过去,直接说:“央企入局,你们没戏了。”   电脑背后的男人抬起头,有些意外地问:“贺初秋,你是在担心我?”   贺初秋:“……”   他很无语:“我在和你谈正事。”   寒曜年身上不见半分紧张,语气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输。”   贺初秋都不知道寒曜年哪里来这么大的自信,这次下场的可是央企,实力雄厚,就算是寒曜年他那个首富爹也不一定能搞得定。   他懒得和他再说,垂下眼皮冷冷道:“谁管你输赢。”   只是因为这一重大事件,各大媒体又要加班了。   贺初秋也紧急上线,一直忙到了深夜。   今晚公司值班的是一个新人,业务还不太熟练,所以被排到了小夜班。   没想到突然爆出一个大新闻,消息太多,把新人编辑打了个手足无措,还好贺初秋上线救了急。   忙完这一阵,值班在工作群里疯狂道谢:   【谢谢初秋哥QAQ,还好有你,太感谢了!!】   【贺初秋:不客气,没问题那我先下了。】   贺初秋退出内网,抬头一看寒曜年竟然还没走,现在都快晚上十二点了。   贺初秋:“你还不走?”   寒曜年:“你不也没走?”   贺初秋愣了愣,寒曜年该不会是在陪他加班吧?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荒唐,又一时间找不到别的理由。   但很快,贺初秋就摇头否定了这种猜测。   寒曜年应该是真在加班,也是,项目突然出了这种变数,他想必也承担着很大的压力。   贺初秋的工作也不轻松,他手里同时有好几个项目,虽然人不在公司,但工作量是一点儿都没减少。   半个小时后,贺初秋下楼取外卖,回来时,随手扔了份在寒曜年桌上。   寒曜年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给我点的?”   贺初秋冷着张脸,很嫌弃地说:“买一送一,不吃拉倒。”   “谢谢。”寒曜年伸手接外卖,指间不小心碰到了贺初秋右手。   贺初秋愣了下,手背仿佛被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他迅速收回右手,用套餐送的冰可乐一遍遍给自己降温。   后半夜,贺初秋终于完成了所有工作。他太困了,抓起车钥匙准备离开,脑袋却不受控制地往办公桌上倒。   算了,先睡十分钟再走吧。贺初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靠在了桌子上。   电脑背后,寒曜年缓缓抬起了眼。   他走到贺初秋身边,安静地看了许久。确定对方不会醒来后,他俯身把人抱进房间,又动作细致地为贺初秋脱掉皮鞋,盖上被子。   贺初秋躺在深灰色大床上,只露出半张秀气的脸,毫无防备,睡眠沉沉。   说你没警惕心还不高兴。   寒曜年恶劣地捏了把贺初秋脸颊,眸色沉了沉:要是我现在真对你做点儿什么……   床上的贺初秋侧过头,柔软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下他掌心,仿佛小猫撒娇一般。   寒曜年眸色霎时一暗,他右手挑起贺初秋下巴,拇指往上按上了青年嘴唇——缓慢,又意味深长的揉捏。   贺初秋脸色臭,脾气差,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脸颊却这么软。   还有他的嘴唇……   湿润柔软,仿佛一团绵软的云。   让人回想起和他接吻时的感觉。   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暗了下来,连城市都变得失语。   一片静谧中,寒曜年缓缓伏下身……   “嗡——”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寒曜年身体微僵,如梦初醒地睁开眼。   他起身接通电话,声音沉沉:“什么事?”   “该做的我都做完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寒总做好牺牲的觉悟了吗?”   寒曜年目光落在贺初秋脸上,对电话那头说:“易总高看我了,我惜命得很。” 第21章   迷迷糊糊中,贺初秋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他以为自己还在家,翻身用被子堵住耳朵打算赖床,五秒钟后,他身体突然僵住,一把扯下了头顶的被子从床上坐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他竟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过了一夜!   贺初秋有些慌乱的低下头,看到衣服还好好儿穿在身上,忍不住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加班到半夜,本打算打个盹儿,没想到直接睡着了,之后的事情就毫无记忆。   这里又是哪里?   贺初秋穿鞋下床,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抬手拧开了门把手。   交谈声霎时大了起来,门外是熟悉办公室,寒曜年坐在椅子上正和人说话。   贺初秋有些茫然地喊了一句:“寒曜年?”   门外三人齐刷刷回了头。   只见贺初秋睡眼惺忪地从寒曜年私人套间里出来,衬衫皱巴巴,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顾明哲表情瞬间就不对劲了,他还以为寒曜年真如嘴上所说,对贺初秋没有一丝兴趣。   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寒曜年竟已经把人拐上床了!   “你醒了?”寒曜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先去洗把脸,如果要换衣服可以穿我的,餐厅里有早饭。”   贺初秋呆呆地“哦”了声,听话转身回了房间。   直到温热的水浇在脸上,贺初秋迟钝的大脑终于再次回复运作。   等等,他刚才在门外都看到了谁?   顾明哲在就算了,为什么易思弦“大公主”易凌也在这里?   回想起越来越白热化的收购大战,贺初秋霎时心头一沉,脸都来不及擦就冲了出去。   门外,易凌穿着套浅杏色西装,正对着寒曜年侃侃而谈。   贺初秋对这张脸太熟悉了,他在无数个短视频里见过她的发言。易凌长相甜美,说话温温柔柔,却是杀人不见血。   她引导了易思弦半导体的舆论战,可以说寒曜年在网上有如今的骂名,她要负大半的责任。   网上互骂就算了,没想到现在都直接找到了寒曜年办公室。   “易总。”贺初秋往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他用身体挡在寒曜年面前,维护的意味很明显,“虽然寒曜年的收购手段有些激进,但他的所有流程合法合规。您如此咄咄逼人,是否有些欺人太甚?”   “哦?”易凌挑了挑眉,“贺记者觉得我欺人太甚?”   贺初秋正要说话,身后寒曜年伸手拉了他一把:“初秋,你误会了,我和易凌有合作。”   贺初秋身体僵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合作?   寒曜年和易凌?两个吵得最凶的死对头?   旁边的顾明哲吹了个口哨:“我的哥,这是可以说的吗?”   寒曜年:“他可以信任。”   顾明哲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易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了讨论,贺初秋这才发现,他们的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更像是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贺初秋耳边闪过一个个庞大的数字,心中震撼不已。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进入了收购项目的最中心。   就他目前听到的这些消息,随便爆一个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贺初秋不敢。   这个项目牵连太深了,除了明面上的两个科技企业,还有背后的央企,以及央企背后所代表的……   这已经涉及国家安全领域,完全不是他一个小小记者可以干涉的项目。   而且以寒曜年的手段,敢在他面前暴露这些,一定是做好了万全打算。就算他真把消息爆出去,寒曜年肯定也有后手。   但这并不表示他无事可做,听着他们的对话,贺初秋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他尝试剔除那些不能公开的信息,待一切尘埃落定,再以一个恰当的方式公布出来。   如果这一项目真能成功,那么不管是从新闻、还是财经领域,都是一项足以写入大事记的重大事件。   而他,是这一项目的知情者,甚至是亲历者。   想到这里,贺初秋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贺记者。”   不知何时,他们对话结束,易凌朝他走了过来,“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可能会有媒体合作。”   贺初秋当然不会拒绝,他打开手机二维码,顾明哲也走了过来:“我也加一个。”   这次的谈话很快有了进展,此前易思弦引入央电集团救场,红芯电子开始处于颓势,大家都在猜测寒曜年收购会以失败收场。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一家以顾明哲为代表的新资本进入成为搅局者,频频举牌购入易思弦股票后,并入了寒曜年的红芯电子。   双方状况再次焦灼起来。   易思弦的人甚至不折手段打探到了贺初秋这里。   当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有部分财经评论人开始呼吁监管下场,说红芯电子的恶意收购损坏了市场秩序。   这原本是利好易思弦的提议,易思弦却态度微妙起来,坚持要让市场来解决。   网络上,易凌的发言越来越犀利,却渐渐失去了舆论的支持。因为谁都看出来了,现阶段的易思弦已经是强弩之末,易凌的犀利发言更像是一种囚徒困境。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贺初秋得知寒曜年要出差,让他暂停贴身采访。   贺初秋提议陪同被拒绝,回到公司后,才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寒曜年收购在即,结果就在这几天了,在这紧要关头,他偏偏要去外地出差?   贺初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找不出具体的证据。   他试图联系寒曜年,后者反应如常,似乎对收购势在必得。   直到当晚贺初秋下班,从线人那里得到消息,说易思弦穷途末路,准备来硬的。   线人收到上司命令的那一刻,就当机立断递了辞呈,同时在电话里拜托贺初秋:如果他真出了事,希望贺初秋能看在之前合作的份上替他发声。   贺初秋还想细问,对方已经换掉电话卡,说准备回老家躲风头了。   他就知道易思弦不会善罢甘休。   贺初秋给寒曜年打电话,无法接通。   他又联系周成,秘书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老板正在出差,一切安好。   贺初秋甚至询问过易凌,但他不敢把消息放在明面上来谈,对方也没有给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而且他手里的信息太少了,无法判断易凌究竟是哪边的人。   贺初秋一整晚都心神不宁,直到当晚凌晨三点,他手机里弹出一条突发快讯。   【寒曜年在回京途中发生车祸,现正在全力抢救中】   贺初秋:!   他刷新了好几遍消息,确认无误后,迅速握着手机冲出了家门。   轿车在夜色中疾驰,贺初秋抓着方向盘,一路上手都在抖。   冷静下来,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万一……   剩下的情况贺初秋不敢细想。   他一路飞驰到医院,在医院门口见到了周成,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就主动道:“我带您过去。”   仿佛早知他会过来。   贺初秋也来不及深究这些了,他跟在周成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一点点往上,贺初秋的心却沉沉往下坠。   新闻说寒曜年在全力抢救中,这么严重吗?难道他现在人手术室?   电梯门打开,贺初秋面前出现的却是一排高级病房,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保镖。   难道手术已经做完了?   贺初秋还未来得及细想,周成已经打开房门,露出了病床上的寒曜年。   他穿着深脏兮兮的西装,身上沾着灰,头上绑了条绷带,隐隐透出药水的痕迹。   一向运筹帷幄的人,此刻却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贺初秋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话:“寒曜年,你还好吗?”   后者抬眸看他,语气如常:“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自己开的车吗?别疲劳驾驶。”   “我问你呢,”贺初秋颤声打断他的话,一向镇定的声音透出明显的焦急,“寒曜年,你身体有没有事!”   寒曜年被他吼懵了,愣了两秒才说:“我没事。”   贺初秋不吭声,双眼通红地盯着他头上的绷带。   “真没事,”寒曜年撩开绷带给他看了眼,“我有数,只是一些擦伤。”   我有数。   贺初秋把这三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遍,心中一片冰冷:“所以你早就知道这次针对你的袭击?你当初故意支开我,就是为了以身犯险?”   后者静静地看着他,垂眸说:“抱歉,很早以前就决定了。”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贺初秋无法理解,“什么计划要你不惜献出生命?”   “有,”寒曜年点头,“但这是最直接、见效最快、效果最好的一种方式。”   贺初秋沉默两秒,转身就走。   被寒曜年伸手死死抓住手腕。   贺初秋立刻挣扎起来:“放开我。”   “别生气,”寒曜年仰头看他,目光很诚恳,“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没说只是怕你担心。”   “你不说我就不会担心吗?”贺初秋冷冷抬起眼,“也对,反正我们都没关系,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贺初秋愤怒的声音突然止住,浑身戾气的他,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寒曜年轻轻拍打着他后背,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哄孩子:“乖,别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一个太过久违的拥抱,以及亲密得堪比恋人的语气。   谁都知道不应该,但此时此刻,他们谁都没有提及这越了界。   感受着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贺初秋僵硬的身躯逐渐软化,一点点被抚平毛躁。   他低下头,一口咬上男人侧颈:“寒曜年,你这个混蛋。” 第22章   贺初秋是真没留情, 直到嘴里尝到铁锈味儿,这才终于停下。   松开口时,寒曜年脖子上多了个带血的牙印。   想必是很疼的。   寒曜年却面不改色, 缓声道:“现在消气了?”   贺初秋抿了抿唇, 因为刚才的一时冲动有些难堪。   而且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伸手推开寒曜年:“我先走了, 你慢慢养伤。”   寒曜年抬眸看他:“你还会来吗?”   贺初秋停顿片刻,问:“你要在医院呆多久?”   “不确定, ”寒曜年说,“我需要在医院配合后续行动。”   贺初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跟着沉默了下来。   之前他只是太着急,现在冷静下来, 也大概推算出了寒曜年的计策。易思弦被逼到绝路狗急跳墙, 妄图用这种非法手段制止收购。寒曜年提前收到消息,他以身试险,并企图以自己受伤反将易思弦一军。   可这也太冒险了。   贺初秋皱眉:“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易思弦的行动比你想象中更激进,万一在撞车时发生意外,你真出事了怎么办?”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 ”寒曜年平静道,“而且我需要一个由头,以此彻底结束收购。”   贺初秋自然明白, 经过这一事件, 易思弦将会彻底失去民心,车祸相关负责人甚至会承担法律责任。说不定还会有监管介入。   可贺初秋还是生气, 又很快意识到他根本没立场发火,气得更凶了。   “总裁。”就在这时, 周成推门进来,俯身在寒曜年耳边说了什么。   听完,寒曜年抬头看他:“抱歉,我……”   “那我先走了,”贺初秋猜到他有工作要谈,起身离开,“你好好养伤。”   离开医院时,贺初秋看到两位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进入病房,一位是央电集团的高层,另一位是证监会相关领导。   次日上午,警方公布易思弦恶意伤人事件,引起舆论广泛关注,本就岌岌可危的易思弦,彻底陷入四面楚歌。   随后,证监会发出监管函斥责红芯电子恶意收购,给资本市场带来恶劣影响。但因为红芯电子主要负责人寒曜年遭遇车祸,反而获得了舆论的广泛同情。   又过了两天,红芯电子发公告称,已与央电集团达成协议,悉数出售手中易思弦股份,转让总价491.8亿元。   另一主要收购方顾明哲亦出售全部股份,至此,央电集团共计获得易思弦31.9%的股份,成为易思弦半导体集团的实际掌权者。   数月有余,这场旷日持久的收购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外界对此有颇多猜测。   有人替寒曜年不值,本来是有资金、有手腕的强势收购方,结果却遭遇车祸,出售所有股份,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好有央电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接手。   也有人算出了寒曜年买入和卖出的股价,光是这短短几个月,一来一回就净赚十几亿。   这哪里是亏,根本就赚大发了!   但更多人讨论的还是易思弦,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董事长失权,太子爷因为故意伤人将面临刑事责任,原本咄咄逼人的大公主也低调下来,无力翻盘。   如果不搞那些非法手段,易思弦背靠央电这个白衣骑士,很有可能做到反收购。   各种评论层出不穷,对收购双方大谈特谈,而此次项目最大的获利者央电集团,却在舆论中隐了身。   回忆起寒曜年私下和易凌的联系,以及寒曜年出事当晚现身医院的央电高层,贺初秋逐渐意识到,这场收购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早在寒曜年第一次举牌时,易思弦半导体就已经在局中了。   这一猜测太过大胆,但却是最符合现状的结局。贺初秋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终于理解他第一次打探内幕时,寒曜年为何告诫他里面水太深,别再继续追查。   如果他继续追查,影响了此次计划,上头的人随便一句话、一个理由,就可以毁了他的记者事业。   不只是他要遭到牵连,连他的公司也无法独善其身。   贺初秋不是刚入行的愣头青,容易被正义、真相这样的字眼冲昏头脑。   他渴望真相,也很佩服走钢丝的调查记者,但他同时也只是个普通人,深知从事记者这份职业,保全自身才有更多的可能。   只是贺初秋还有件事不明白,这么多企业,为什么偏偏是易思弦?   寒曜年或许知道答案,但不一定会告诉他。   但无论如何,他很感谢寒曜年当时对他的提醒。   贺初秋提了桶鸡汤去医院,这是他拜托贺光琴熬的。   贺光琴退休后无事可做,开始在家里研究厨艺,变着法做各种中西餐,烘焙蛋糕,甚至在小区里做起了私厨。   她学广东人煲汤也是有一手,贺初秋经常能喝到什么五指毛桃鸡、霸王花响螺汤,甚至还不乏一些暗黑派食材。   得知贺初秋要去医院看朋友,贺光琴大清早就去市场选了只老母鸡,经过一上午的炖煮,又仔仔细细地装进了保温桶。   贺初秋今天不上班起晚了,刚起床就听贺光琴说:“鸡汤熬好了,在桌上,我给你加了几个菜,你去医院陪同事吃吧。”   贺初秋一脸困倦:“妈,我才刚起床。”   贺光琴:“都大中午了,你洗把脸赶紧去,别让人家久等了。”   贺初秋打了个哈欠进了浴室,他都没跟她说是看望寒曜年,要是说了,他妈态度估计会更热忱。   贺初秋洗完脸出来,贺光琴在桌上放了碗陈皮红豆沙,说:“先垫垫肚子,你去医院陪你朋友吃午饭吧。”   贺初秋不到两分钟就吃完,放下碗问:“还有吗?这个也帮我装一份吧。再加两勺糖。”   多加两勺糖的陈皮红豆沙,让贺光琴久违地想起了一个旧人,她走神了两秒,有些怀念地说:“记得当年小寒就喜欢这么吃,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贺初秋愣了愣,最终还是没说他们重逢了。   吃完早饭,贺初秋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不上班的日子里他通常不穿西装,深灰色休闲裤配深色冲锋衣,干净又清爽,看着像个男大。   他带上保温桶,开车去了医院。   过来前贺初秋联系过周成,不知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门口的保镖没有拦他。   贺初秋推门进去,寒曜年正从床上下来,他没叫护工,一个人拄着拐杖去洗手间。   他左脚打了石膏,手上还挂着吊瓶,走得相当狼狈。   “寒曜年?”贺初秋愣了下,放下保温桶过去扶他,“你什么时候打石膏了?”   后者目光躲了一下,说:“就是那次车祸。”   贺初秋皱眉:“那天你不是说没事吗?”   而且他也不记得寒曜年当时有打石膏。   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要落实故意伤人罪,总要拿出一些证据。”   贺初秋瞬间不吭声了。   寒曜年:“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贺初秋松开双手,语气生硬,“寒总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寒曜年垂下眼睫,没再说话。   失去贺初秋的搀扶,他身体也跟着晃动起来。   连站都站不稳了。   贺初秋看得眉头直皱,恨不得一走了之,可寒曜年现在伤成这样,连自由行动都做不到。   贺初秋重新扶住人胳膊,冷冷道:“你怎么都不叫个护工?”   寒曜年:“别人来我不放心。”   “那周成呢?”   “在公司替我处理工作。”   寒曜年半残在医院,但收购项目还有不少后续要处理,全都是他远程指示周成。   贺初秋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没再继续追问,说:“你要去哪儿?”   寒曜年指了指前面:“洗手间。”   贺初秋:“……”   他把寒曜年送到洗手间,挂好吊瓶后关上了门。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冲水马桶的声音,然后是淅淅沥沥的洗手声。   贺初秋又进去帮人取下吊瓶,扶着寒曜年重新上了床。   后者理顺腿上的被子,抬眸看了贺初秋一眼:“你有事找我?”   贺初秋这才想起来他带了午饭,本是过来和寒曜年一起吃饭的。   他打开保温盒,语气有些不自在:“上次的提醒,谢谢你了。”   “客气了,”寒曜年摇头,“以你的新闻敏感度,就算我什么都不说,相信你也能妥善处理。”   贺初秋愣了下,他还以为寒曜年要顺势拿乔,没想到竟然夸奖起了他。   他把筷子塞进寒曜年手里,催促道:“别乱恭维人,吃。”   寒曜年接过餐具,不疾不徐:“我以为,我是在夸奖你。”   “我又不是小孩儿,谁要你夸奖了?”贺初秋拿起餐具,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是易思弦?”   寒曜年停下动作,抬眸看了他一眼:“谁告诉你的?”   贺初秋有些得意:“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寒曜年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赞赏。   这个项目保密级别很高,很多老练的调查记者都无从得知内幕,贺初秋虽然见过一些相关人员,但仅凭这点儿线索就能推出真相,已经很敏锐了。   寒曜年问他:“那你也知道央电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了?”   贺初秋点头:“他们才是收购的真正发起人,你和红芯电子只是幌子,而易凌在给你们打配合。”   “基本属实,”寒曜年点头,“我可以透露内幕给你,但我不是专业记者,是否可以当成新闻发布,这得靠你自己判断。”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   寒曜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在我回国前就得到消息,易思弦在和境外势力接触,筹备出海。”   贺初秋惊讶地抬起头,霎时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半导体是国家战略性高科技行业,而易思弦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行业地位可见一斑。不管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允许这种企业成为外企。   而因为某些原因央电不好直接出手,这才通过寒曜年这边进行收购。   整体来看,项目完成度很高。   央电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完成了收购,大公主易凌内部夺权成为易思弦掌门人,偏偏只有寒曜年承担了所有骂名。至今还有人说他是野蛮人,野心家。   贺初秋有些不是滋味儿,凉凉道道:“所以寒总这么厉害,怎么没算到自己会在网上被人骂几百页?”   “那能怎么办?”寒曜年看了他一眼,有些幽怨地说,“反正也没人心疼我。”   贺初秋:“……”   寒曜年:“怎么,你要替我正名?”   “谁管你,”贺初秋收回视线,凉凉道,“我是记者,我的职责就是揭露真相。”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沉声告诫:“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这件事影响非同小可,内幕比我们看见的还要深得多。如果上面真的问责,我可以保全你,但很难保全你的单位和工作。”   贺初秋沉默两秒,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贺初秋通宵两天写完了稿子,检查两遍后,把稿子发给了寒曜年,拜托对方交给央电领导审批。   恰好领导来医院和他谈工作,结束后,寒曜年硬生生把人留在病房,当面让人看完了贺初秋的稿子。   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笑了笑:“也就你敢这样留我。”   连他父亲见面都要礼让三分的大佬,寒曜年语气依旧不卑不亢:“高总,这是贺初秋记者的稿子,他大学念的京大新闻系,本科拿了经济学双学位,毕业后在总台工作三年,后来去了首京财经。”   “他得知这件事后不敢贸然刊登,但又觉得需要揭露易思弦的真面目,这才熬夜写好稿子,委托我交给您过目。”   “贺记者啊,”领导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点头道,“我看过他的文章。”   说完,他真坐下看了起来。   文章写得很好,全程环环相扣,引人入胜,详细地讲述了此次收购前因后果,许多看似不合理的地方,都在文章里得到了解答。   更难得的是他的态度不谄上不傲下,全程保持中立客观,兼有恰当的人文关怀。   不管从内容还是形式上来看,都是一篇非常优秀的新闻特稿。   “年轻有为,很优秀的文章。”领导放下屏幕,抬头看向寒曜年,“但很抱歉,易思弦是国家重要品牌,我们内部的决策还是暂不公开。希望寒总和贺记者能理解。”   ·   贺初秋连续熬了两天夜,把稿子发给寒曜年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贺初秋迷迷糊糊接通电话,眼皮重得睁也睁不开:“您好,我是贺初秋。”   “你在睡觉?”寒曜年微沉的嗓音传来。   贺初秋愣了下,迅速从床上坐起:“稿子有结果了?”   那边沉默两秒,回复:“被拒绝了,他们决定不公开内幕。”   贺初秋张了张嘴,虽然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寒曜年这么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抱歉,”寒曜年声音很低,“我没能帮上忙。”   “不用道歉,”贺初秋摇头,“你能帮我送稿,我已经很感谢了。”   “但高总说你年轻有为,文章也写得很优秀。”寒曜年又说,“不能发布是他们内部原因,不是你的问题,希望你能够理解。”   没想到被那位大人物夸奖了,贺初秋本来还有些不快,听寒曜年这么说也散得差不多了。   寒曜年却误解了他的沉默,突然道:“如果你实在想发稿,我这边可以给你顶住压力。就说我要洗白自己的形象,所以安排你写了这篇稿子。”   寒曜年竟妄图用这种方式把他和公司摘出来,贺初秋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寒曜年:“可你……”   “寒曜年,我没那么死脑筋,”贺初秋轻笑一声,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足够冷静,“记者选题被毙掉是常态,就算写出稿子也可能进仓库。而且这种重大消息,我们这种网媒爆出来也没人信。还不如以官方为准。”   似乎被他这番话震住了,那边迟迟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才说:“视频采访。”   贺初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寒曜年:“你要做我的视频采访吗?”   贺初秋突然回过味儿来了:“寒曜年,你这是在补偿我?”   寒曜年不置可否:“我在商界还算有些人脉,你以后如果有想采访的嘉宾,或者是需要赞助商,都可以找我。”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   贺初秋心情有些复杂:“寒曜年,你没必要这么做。”   寒曜年不以为意:“举手之劳而已。”   贺初秋和周成定了视频采访时间,他本来已经对稿件不抱希望,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迎来了转机。   起因是易思弦前董事长易明旭发视频痛骂央电和寒曜年,称他们企业和资本双方勾结,对民营企业进行恶意打压,创造了非常恶劣的营商环境。   帽子扣得很大,但也准确地戳中了网民的痛点。   网友纷纷开始阴谋论,一众民企老板也跟着人心惶惶,害怕下一个被下手的就是自己。   消息出来后,央电的人简直头都大了,愤愤道:“我们千方百计隐瞒内幕,就是想给易思弦这个品牌留下个好形象。他倒好,竟然不惜自己扯下了遮羞布。”   高总:“狗急跳墙了。”   秘书:“高总,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双手环胸,一时间没吭声。   发公告是无可避免了,集团越低调,谣言就会被传得越来越凶,给了外媒抹黑他们的可乘之机。   只是他这些手下虽然会写材料,但文章干巴巴的,在舆论场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这样,”高总告诉秘书,“我这里有篇记者特稿,你让新闻部的人实名转载到我们官网。”   当晚,央电集团官网发布了一篇新闻特稿——《起底易思弦半导体收购案内幕》   记者:首京财经贺初秋   自从易明旭发布视频后,所有人都在等央电表态。   这篇文章一经发布,迅速被全网转载刊登,上了X华、Y视、R日等多家权威媒体,舆论霎时疯转。   那段时间里,贺初秋身边的各种消息就没有停过。   惯常都是他们转载官媒新闻,没想到还有被官媒转载的一天,总编周治笑得合不拢嘴。   公司同事也纷纷转载链接到朋友圈,其他媒体同行也发消息询问,意图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内幕消息。   贺初秋意识到,寒曜年又一次帮了他。   他不想和寒曜年扯上关系,但早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很难再用一句不熟悉敷衍。   得知寒曜年出院那天,贺初秋推掉工作过来接人回家。   寒曜年正坐在床上翻阅杂志,贺初秋还以为他是在工作,走进了才发现寒曜年在看他写的文章。   贺初秋有些尴尬,装作没看到退到一旁:“手续都办完了吗?什么时候走?”   寒曜年:“稍等,我看完就走。”   贺初秋瞟了一眼,这版杂志是6年前的,当年他第一次在杂志上刊登文章,兴奋得不行。   但放在六年后的今天来看,文笔就非常稚嫩了。   贺初秋有些脸热,伸手一把挡住杂志:“不许看。”   “为什么不让看?”寒曜年抬眸看他,“你写得很好。”   好什么好,文笔很差,表述不够老练,内容也早已过时。当初他写共享单车,现在那家共享单车都倒闭了。也不知寒曜年在看什么。   “反正不许看,”贺初秋收走杂志,冷冷道,“你继续看,我就在你专访里乱写。”   “好可怕,”寒曜年捂住胸口,“贺记者你的正义心和道德感呢?”   贺初秋面无表情:“在你面前不需要道德。”   回应他的是寒曜年的大笑声。   贺初秋转身给人收拾行李,他无法理解,周成这个秘书怎么这么忙,连送老板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周成不来,也有生活秘书送他回家吧?   而且寒曜年的家人呢?   贺初秋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太隐私了。   而且以他如今和寒曜年的关系,如果不是真的找不到别人,寒曜年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来接他出院。   贺初秋本不想来,但他刚承人家这么大一个情,寒曜年在电话那头又可怜兮兮的,让人无法拒绝。   算了,把人送回家他任务也就完成了。   贺初秋帮寒曜年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他在洗手间收拾洗漱用品时,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是一阵哒哒哒密而急的脚步声。   “寒曜年!”女人尖叫起来,“我当初给你透露消息,是让你和易家一起发财,不是让你把易明旭和易晟双双送进监狱!”   贺初秋忙放下东西出来,病床前站着一位美艳妇人,她有着和寒曜年6分像的脸,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贺初秋呼吸静了一瞬,他想上前干预,又意识到自己身份和立场都不妥当,硬生生止住了步伐,只用目光询问寒曜年的意愿。   后者没有表态,只是抬头对女人说:“母亲,请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吴俐君单手抓着寒曜年衣领,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和你舅舅有多惨?我们全部家当都没了。寒曜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用我透露的消息对付我,我可是你的亲妈,你就这么高兴看我吃瘪吗?”   寒曜年垂下眼眸,语气平静:“母亲,我早告诫过您,易思弦不是一笔划算的投资。是您一意孤行被舅舅舅妈鼓动,倾注全部资产。”   “要不是你插手,易思弦会这样吗?”吴俐君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双眼通红,自顾自地输出,“那可是你舅妈的娘家,吴子懿喊你亲表哥,一家人你都能下得去手!”   信息量太过庞大,贺初秋一时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从来不知道,寒曜年和易思弦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关系。   但更让贺初秋难受的是,现在站在寒曜年面前厉声指控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口口声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现在却为了外人,百般刁难自己的孩子。   寒曜年甚至还重伤在床……   贺初秋忍不下去了,他沉着脸走到床边,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   女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说完了吗?”寒曜年这才抬起头,平静道,“说完就请回吧,您身体不好,别太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你真是好狠的心,连你亲妈都算计!”吴俐君愤怒地抬起手,“怪不得你爸爸宁愿再生个儿子都不要你!”   她右手高高扬起,猛地挥下手——   寒曜年不躲也不避,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陌生得像一头怪物。   吴俐君被他注视着,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恐惧。   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寒曜年总是这样。   从小就不哭也不笑,仿佛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   吴俐君记得很清楚,在寒曜年10岁那年,她因为一件事打了他。   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有双向障碍,当时可能发了病,也可能是寒雷有了别的女人。   但她至今都还记得,寒曜年挨打时的神情。   不管是被她打还是被她骂,寒曜年全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仿佛某种诡异的审判。   一个10岁的小孩儿,脸上却有一双平静得让大人都害怕的眼睛,仿佛什么邪典电影里的恐怖场景。   吴俐君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边打一边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冷血的儿子。   但凡寒曜年哭一声,求个饶,她早就心软放过他了。   可他什么都不说,挨打结束后,还一脸平静地问他:“妈妈,您消气了吗?”   吴俐君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啊——!”   她大叫一声,被吓得跑出了房间。   近20年过去,寒曜年身上那种非人感更加严重了。她只有通过暴力才能重新找到身为人母的优越感。   吴俐君猛地挥下手,却被一只冷白劲瘦的手死死拦住。   抬起头时,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   “夫人,”贺初秋竭力控制着愤怒,但哪怕如此,他锐利的眉眼还是透出了三分寒意,“寒总现在还在养病,不宜长时间会客。我送您出去。”   “放手——”吴俐君厉声道。   男人却紧紧握住她手腕,不容分说地把她推出了房间。   贺初秋锁上门,把吵闹声隔绝在身后。   寒曜年沉默地坐在窗前,额间碎发洒落,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多了几分病气,脆弱。   贺初秋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寒曜年,你还好吗?”   寒曜年垂下眼眸,缓缓摇头:“我没事。”   回程路上一路无言,轿车安静驶入地下停车场,寒曜年拄着拐杖下了车。   高速电梯安静往上,贺初秋透过镜面反射打量寒曜年,问:“有人照顾你吗?”   寒曜年:“有家政过来。”   贺初秋说好。   电梯抵达楼层,贺初秋在门口等寒曜年开门,后者没动,直接报了串密码。   贺初秋愣了下,输入密码开了门。   房间干净整洁,看得出有人定期清理。   贺初秋把东西放在玄关,扶着寒曜年走到沙发坐下。   夕阳透过落地玻璃,在地面铺下大片金色的倒影,依旧无法驱散宽阔空间的冷清。   贺初秋本准备离开,但想到现在快到晚饭时间,又决定做完晚饭再走。   他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家政难道不知道寒曜年今天出院吗?   贺初秋关上门,回头问:“你晚饭想吃什么?”   “不用管我,”寒曜年垂下眼眸,兴致低落,“抱歉,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贺初秋愣了下,放下东西离开了。   寒曜年独自坐在沙发上,小狗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客厅里一片寂静。   窗外太阳渐渐落下,一寸寸从墙壁上走远,很快,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干净。   天空被深蓝笼罩,寒曜年坐在阴影中,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闭上双眼,任由这一片深蓝将他彻底吞噬。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   然后是开门声,脚步声,离开的贺初秋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热气腾腾的打包盒。   “晚饭。”贺初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还体贴地帮他打开包装。   还记得寒曜年说想要自己待一会儿,贺初秋说:“你自己吃,吃完让家政收拾,我先走了。”   他刚转过身,却突然被寒曜年抓住手腕。   贺初秋:“还有什么事?”   寒曜年没说话,眼睛在黑暗里注视他。   那一瞬,贺初秋理解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以及被伤害后的自保反应。   他俯身给了他一个拥抱:“寒曜年,别伤心。”   贺初秋的怀抱并不宽阔,却足以在此刻给人支撑。   寒曜年闭上眼,闻到了贺初秋皮肤热烘烘的气息。那是独属于他的气味 ,温暖,又令人安心。 第23章   黑暗降临, 让原本只是安慰的拥抱,渐渐发酵出了些许暧昧的意味。   寒曜年大掌按着贺初秋后颈,微微一用力, 后者就不受控制地仰起头, 露出了脆弱的喉结。   白皙细腻,仿佛盛夏里一枚剥了壳的荔枝, 洁白水润,诱人采撷。   寒曜年喉结滚动, 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干涸。   “贺初秋……”   他低下头,干燥的嘴唇吻上喉结, 感到这具身体无措地颤抖。   “初秋……”   他低喃着把人压在身下,高大的身躯如群山降落, 重重地轻吻。   “小秋……”   布料从彼此身体剥落, 寒曜年动作强烈而狂热,理智在这个潮湿的夜晚被捣得粉碎。   皮肤、气味,拥抱的体温, 世界变得五彩缤纷,一轮旭日在黑夜中升起,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   寒曜年从黑暗中睁眼, 身下早是一片泥//泞。   他愣怔片刻,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自打他开始吃药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况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只有窗帘缝隙透出缕缕阳光, 远处传来阵阵车流声,城市正在苏醒。   一同苏醒的, 还有他蠢蠢欲动的身体。   寒曜年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无果, 终于认命地把手伸进被子。   “寒曜年。”   下一刻,门外传来敲门声,贺初秋冷清的声音响起:“早餐在餐桌上,我要上班,先走了。”   寒曜年身体跟着抖了一下,死死抑制住一声闷//哼。   “寒曜年?你醒了吗?我进来了。”一直没得到回应,贺初秋担心他腿脚不方便出事,拧开门把手进了门。   卧室里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床上隆起一道阴影。   贺初秋还未来得及走近,这道阴影在他面前迅速翻了个身,又扯过被子盖住脑袋。   以为他在赖床,贺初秋没有多想,交代道:“昨晚家政一直没来,我已经通知了你秘书,他说随后就到。”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声音嘶哑地说了声“嗯”。   得到回应,贺初秋关上门退了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寒曜年在黑暗中松开手。   手背青筋凸起,掌心潮湿,一片黏腻。   门外,贺初秋穿好衣服离开,在玄关看到了从医院带回的药剂。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都忘了让寒曜年吃药。   贺初秋打开包装袋,又拿出今早该吃的分量,把药放进了玄关的收纳柜。   寒曜年家收纳做得很整齐,几乎带着某种强迫症和洁癖。   拉开柜门,里面是一个个整洁的储物箱,其中一个用卡纸写着医药箱。   贺初秋把药放进医疗箱,里面除了一些家庭常备药品,还有几瓶是英文包装,写着复杂的术语。   太过专业,贺初秋没看懂,他也无意查探人隐私,正准备把药箱放回去,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不容分说抽走了他手心里的东西。   寒曜年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贺初秋,你上班快要迟到了。”   贺初秋愣了下,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动你东西,我只想帮你把药放进去。”   寒曜年单手插兜,淡淡道:“慌什么,我又没怪你。”   贺初秋顿了顿,说:“那我先走了。”   寒曜年:“嗯,再见。”   贺初秋出门,寒曜年站在门口送他离开,状若无事地问:“你看到里面放的什么吗?”   贺初秋实话实说:“看见了,但我不认识。”   寒曜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早高峰一如既往地拥堵,贺初秋抵达公司,下属早已积攒了许多问题等他解答。   “初秋哥,这是我一周的选题,您看可以吗?”   “初秋哥,这篇稿子有点儿敏感,你看能发不?”   “初秋哥,专题做好了,你抽空看一下吧。”   贺初秋一一回复,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周。   因为寒曜年腿伤,原本约定的视频采访推后了两周。贺初秋开始把精力放在“年度经济人物评选”的活动上。   距离年底还有不到2月,目前各项流程均已稳步推进,唯一的意外是,之前公司一直合作的大客户突然取消了预算。   商务组的人多方尝试依旧失败,直到对方点名贺初秋,让他出面接洽。   周清雅把消息传过来,有些好奇:“初秋哥,你认识他们吗?”   贺初秋摇头:“没印象。”   这家保险客户之前都是商务组在跑,贺初秋从来没有接触过。   虽然现在一头雾水,但这种大订单都有丰厚的提成,贺初秋没有拒绝这次饭局。   只是听说之前许健也和这位客户接触过,被骂得狗血淋头。   贺初秋已经做好了要被为难的准备,不料当他抵达饭局时,发现客户旁边坐着个笑眯眯的女孩儿。   “初秋哥,”葛佩珊冲他挥手,“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当初葛佩珊离职这么爽快,原来有如此庞大的家庭背景。   虽然他对葛佩珊还算可以,但现在毕竟身份对调,他拿不准葛佩珊的态度,礼貌道:“佩珊,好久不见。”   旁边还有英盛保险的工作人员,贺初秋一一打招呼,人还没坐下,就听葛佩珊催促:“好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直接签合同吧。”   贺初秋:?   “我最讨厌酒桌应酬了,叫你出来是想和你谈别的事情。”很快,葛佩珊让人递来合同,又说,“这是延续上一季度的合同,签完了好谈正事儿。”   贺初秋没带法务,但对基本的合同条款也还算清楚,没有发现漏洞,于是签字,盖上公章。   直到一切完成,他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贺初秋还以为自己今晚要应酬到深夜,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搞定了。   另一边,葛佩珊遣散其余工作人员,兴致勃勃道:“好了,我们来谈谈正事儿吧。”   贺初秋一头雾水:“你想谈什么?”   葛佩珊眼睛亮了亮:“我看了你那篇易思弦的稿子,写得太好了。那几天我一刷朋友圈,全都是分享链接。就连我爸都转载了,我说这是我领导写的,他还骂我,说我跟了你两年怎么没学到一点儿东西。”   贺初秋:“你能力很好,是平台限制了你。”   这话不算恭维,他这一批下属里,葛佩珊算能力最拔尖的。   “我也这么觉得,”葛佩珊点头,接着说,“不然初秋哥你出来自己创业,我跟着你单干吧。”   贺初秋笑笑:“英盛保险的千金,我可请不起你。”   葛佩珊:“我工资又不高,饿不死就行。”   贺初秋:“如果我离职,第一时间找你。”   葛佩珊:“我认真的啊,你别敷衍我。”   贺初秋没有敷衍她,直接道:“我确实打算创业,但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葛佩珊:“那要多久?”   她离职后玩了小半年,也有些玩腻了。也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创业,但又一时毫无头绪。   贺初秋算了下自己的存款,说:“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吧。”   他这一年拼命工作,也是在积攒做全职自媒体的资本。   自媒体固然自由,但也同样非常不稳定,目前各大视频渠道变现方式都比较少,除了接广告和带货,贺初秋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变现方式。   不过好在他积攒了一些资本,就算创业暂时没有起色,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打算在离职前多赚一点钱,最好还把年终奖拿了。   葛佩珊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啊。”   贺初秋:“一定。”   葛佩珊一个高兴喝了杯酒,晕乎乎地说:“初秋哥你有需要尽管告诉我,让我助你早日赎身。”   贺初秋还真有。   他有个客户一直约见不上,也是英盛保险这种情况,长期合作方年底突然改口说没有预算。   这是许健维护的关系,许健不可能直接放给他,贺初秋只得从别的途径入手。   他和葛佩珊说了自己的需求。   葛佩珊想了想,掏出手机说:“稍等,我问问我哥啊。”   “哥,你认识……”说到一半她忘了名字,把手机递到贺初秋面前,“初秋哥,你那位客户叫什么来着?”   贺初秋:“悦心科技的孟贤总经理。”   “好的,我知道了。”一道温润、清亮的男声从手机传出,“我安排你们见面。”   贺初秋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葛佩珊开了免提,他和对方是直接对话。   他对电话那头说:“谢谢您。”   “不客气,”男人似乎笑了下,微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弥漫,“还有别的事吗?”   贺初秋:“我这边没有了。”   那边沉默了一瞬,却没有挂断电话。   “哥你呢?”葛佩珊插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电话那头说:“少喝点儿,早点回家。”   “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葛佩珊嘟哝了一声,收回手机埋怨道,“给你机会也不中用,那我先挂了啊。”   困扰他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但单独安排见面太过慎重,贺初秋也不想欠葛佩珊这么大个人情。   他替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和孟贤见面的机会,那是一位著名企业家的生日晚宴,贺初秋靠着葛佩珊的人脉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晚宴当天,贺初秋换上西服只身前往,车后座放着寿礼,走的是公司账。   签到登记后,贺初秋在宴会厅门口见到了葛佩珊。她穿着华贵的服饰,神情放松自然,不见丁点儿上班时灰头土脸的模样。她旁边站着位高挑的青年,眉眼温润,嘴角噙着浅笑。   贺初秋过去打招呼。   “初秋哥你来啦,”葛佩珊挽着男士的手上前,亲亲热热地说,“这是我之前向你提过的堂哥,堂哥,这是我前领导。”   说完,她往后推开一步,意有所指地抬了抬眉。   贺初秋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往前一步伸出右手:“你好,贺初秋。”   青年握住他右手:“你好,葛轻舟。”   贺初秋听出这是上次电话里的声音,再次道谢:“上次的事多谢了。”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葛轻舟说完,又道,“是真不用我们帮忙吗?”   贺初秋:“只要能见面,我有信心说服他。”   葛轻舟笑了起来:“感觉你和别的媒体人很不一样。”   “是吗?还好吧。”贺初秋笑笑,没再继续延伸话题。   一个很委婉的拒绝信号,葛轻舟没再继续。   随后,二人聊一些不痛不痒的安全话题,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宴会厅。   酒店门口,顾明哲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蒋奕:“看到谁了?”   “没想到你家老爷子还请了他,”顾明哲凑到蒋奕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寒喜欢的人也来了。”   “寒曜年喜欢的人?”蒋奕下意识反应,“你说他前任?”   “呸呸呸,别提这么不吉利的话题。”顾明哲虽然不认识寒曜年初恋,但也知道自己兄弟在前任手里吃了不少苦。   他摇头,解释道:“就那次他带回家。吃烛光晚餐的那位。”   蒋奕在群里听过这件事,但从没见过人,有些怀疑:“你确定他已经忘了前任?”   顾明哲:“那当然,他现在对新欢贼上头,早把前任忘一边了。”   说完,顾明哲蒋奕带到贺初秋面前。   蒋奕:“……”   贺初秋:“……”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蒋奕,贺初秋表情有些尴尬:“好久不见,你回国了?”   蒋奕:“和寒曜年一起回来的。”   贺初秋:“……”   顾明哲:???   他们本来就无事可聊,关系也很尴尬,贺初秋简单地说了两句,就借着有事离开了。   剩下顾明哲和蒋奕面面相觑。   蒋奕满头问号:“你说这是他新欢?”   顾明哲:“对啊,你们怎么也认识?”   蒋奕更疑惑了:“你不知道老寒初恋长什么样儿?”   “我哪儿知道啊?”顾明哲义正言辞,“你又不是不知道,高中时我都在国外,念的全封闭寄宿学校,连你们都没见过几面。”   蒋奕张了张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说老寒把人请回家吃烛光晚餐?”   “可不是,”顾明哲点头,“不仅如此,他还警告我别打扰他,说什么贺初秋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把玩的人。”   蒋奕:“……”   顾明哲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他碰了碰蒋奕肩膀,一脸开心地说:“你说这位是不是比他前任强?我敢打赌,有了这位,寒曜年绝对会走出初恋的阴影。”   沉默半响,蒋奕默默转身:“……嗯,你说得对。”   ·   贺初秋在宴会厅见到了客户,他刚说明来意,对方就一脸不耐地摆手:“我说了,我不想和你们谈!”   “孟总,”贺初秋坚持,“请给我十分钟时间。”   不远处,葛佩珊、葛轻舟兄妹,顾明哲、蒋奕均看见了这一幕。   担心贺初秋被为难,四人不约而同地想出面商谈。他们身份在这里,这种小合作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料还未来得及上前,就看到贺初秋带着客户离开了。   顾明哲有些担心,发了条消息给寒曜年:【我们在晚宴里看见了贺初秋,他好像被客户为难了,你要不要出面?】   上次寒曜年严肃警告过他一次,他不敢贸然出面。   【寒曜年:不用。】   【顾明哲:你移情别恋了?】   那边回复六个点。   【寒曜年:他有让你们帮忙吗?】   【顾明哲:贺记者这么清高,怎么可能开口?】   【寒曜年:所以我说不用。我相信他。】   【顾明哲:……】   怎么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口狗粮?可他们不是还没在一起吗?   但寒曜年说不用,他们就在原地等了起来。   旁边是葛家兄妹,顾明哲记得进来时贺初秋和他们说话的表情,似乎关系不菲。   而且他听说这个葛二也喜欢男人,甚至还向家里出了柜。   顾明哲开始替兄弟紧张,端着杯香槟过去试探军情:“葛二,还有葛……”   他和葛家交往不多,记不全这些小辈的名字。   葛佩珊翻了个白眼,自报家门:“葛佩珊。”   “哈哈哈对,佩珊,”顾明哲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你还在念高中呢。”   葛佩珊白眼翻得更大了。   葛轻舟微微颔首:“顾少。”   旁边的葛佩珊不情愿地跟着喊了一声:“顾少好。”   顾明哲没计较这种细节,径直道:“刚才看你们和初秋说话,你们也认识他?”   葛轻舟笑了笑:“我们是朋友。”   葛佩珊挺起胸膛:“他是我老大,我跟着他工作了三年。”   顾明哲挑了挑眉,表情多了几分玩味。   葛轻舟:“顾总也认识他?”   顾明哲:“当然,我们是好朋友。”   话音落下,收获了两个怀疑的眼神。他们刚才也看到顾明哲和贺初秋说话了,与其说是好朋友,倒不如说是顾明哲一头热更准确。   “我们是高中同学。”蒋奕说完看了葛轻舟一眼,又问,“贺初秋的请帖是你加的?”   “是我拜托父亲麻烦的蒋总,”葛轻舟微微欠身,“希望没有给蒋少添麻烦。”   “客气了,”蒋奕摇头,“我不知道他要来,不然就直接给他发请帖了。”   几人聊天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顾明哲低头给寒曜年发消息:【老寒,你完了,初秋来晚宴都没找你帮忙,竟然让葛二卖了个人情。】   那边没有回复。   不知是单纯没有看到消息还是怕了。   葛轻舟:“初秋似乎遇到了点儿麻烦,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先走一步。”   顾明哲收起手机,突然笑了一声。   指向性太明显,葛轻舟挑了挑眉。   顾明哲:“葛二你要去帮忙?”   葛轻舟:“如果可以帮得上的话。”   顾明哲:“你就这么不信任他?”   葛轻舟脸上笑容浅了浅:“为什么这么说?”   顾明哲:“不然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有让你帮忙吗?”   葛轻舟:“……”   “我们当然也担心初秋,”顾明哲双手环胸,满是优越感地说,“但我相信他,他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贸然插手,反而限制了他的能力,也很不尊重人。”   葛佩珊罕见地点了点头:“确实,初秋哥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道理虽然没错,但被别人说出来,就有一种奇怪的意味。   葛轻舟抬头看了顾明哲一眼,难道他对贺初秋有意思?但没听说顾明哲喜欢男人啊。   没过多久,贺初秋和孟贤再次现身宴会厅。   原本一脸不耐烦的孟贤,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他拍了拍贺初秋肩膀,一脸欣喜地说:“还是贺记者有办法,那就这么说定了。”   贺初秋和人分开,刚一转头,就对上四双好奇的眼睛。   贺初秋有些意外:“你们怎么都在?”   “看刚才那个人凶,有点儿担心你。”顾明哲这话说得毫无负担。   葛轻舟就做不到这么自来熟了,只是问:“怎么样?谈妥了吗?”   贺初秋比了个OK的手势。   “怎么搞定的啊?”作为贺初秋事业粉,葛佩珊对这种事情一向很积极,“孟贤好凶的,连我爸都说他不好对付,我还以为他会凶你呢。”   贺初秋:“还好,他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知道他需求就好办多了。”   葛佩珊眨了眨眼睛:“可以说吗?当然,不方便说就算了。”   贺初秋没有隐瞒,径直道:“来之前我就调查清楚了原因,悦心科技四季度市场费用并没有用完,只是因为我们把赞助先给了他竞争对手,孟贤这才取消了合作。”   葛佩珊“啊”了一声:“确实有些人介意这种事情,那你后面怎么解决的?”   “既然是竞争对手,那让他们继续竞争就好了。”贺初秋说,“于是我给他提了比竞争对手更高规格的合作,到时候,悦心科技在物料排版、主持人口播上,都能压过竞争对手一头。”   孟贤这人争强好胜,自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葛佩珊听得大开眼界:“果然还是得您出马!”   葛轻舟也点点头,面露赞色。   顾明哲本是因为寒曜年才善待贺初秋,但听了这一番话,贺初秋的个人特质逐渐压过了“寒曜年喜欢的人”的标签。   他主动发出邀请:“看来贺记者商业头脑也是一等一的,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吗?”   贺初秋婉拒:“抱歉,暂时没有转行的打算。”   蒋奕不太意外,贺初秋脑子一直很好,不然也不会让寒曜年这么上头了。   顾明哲突然又说:“老寒,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一道微沉的嗓音响起,“我就说他可以。”   贺初秋愣了愣,抬头看向一旁的顾明哲。   后者手里握着手机,开了免提,而电话那头的人是……   顾明哲把手机塞进他掌心:“你们聊聊?”   说完,顾明哲拉着蒋奕离开。   葛家兄妹站在原地,葛佩珊张了张嘴,却发现贺初秋的表情变了。   贺初秋站在灯光下,仿佛陷入了某种私密的情绪中,不容旁人参与。   贺初秋握着电话,呼吸轻了轻。   上次和寒曜年说话还是在半个月以前,自从他那次打开寒曜年的药箱后,彼此之间的气氛就变了。   寒曜年没再联系他,贺初秋也不是喜欢聊天的人,直到今天才重新说上话。   “寒曜年?”他低声开口。   “我在。”   “你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   舒缓的琴声弥漫在宴会厅,喧嚣声从耳边逐渐远去,只剩下耳边沉沉的呼吸。   贺初秋没有说话,正准备挂断电话,又听寒曜年问:“你在哪儿?”   贺初秋:“在蒋老的生日宴上。”   寒曜年似乎笑了一下,微沉的气流透过手机传来:“我是问你具体位置。”   具体位置?   贺初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寒曜年问这个做什么?   “贺初秋,回头。”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贺初秋回头看向大门——   寒曜年一席盛装站在门口,眉眼深邃,姿态优雅。那双多情的眼睛悠悠地看过来,仿佛来赴情人约的贵公子。   贺初秋心脏跳漏了一拍,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问:“你拆了石膏了?”   “没有,”寒曜年指了指自己小腿,“藏在裤子里的。”   贺初秋低头看了一眼,打着石膏也能穿上裤子吗?虽然那个石膏并不是很大。   “怎么?”看他一脸不放心,寒曜年轻笑出声,“贺老师要亲自检验一下吗?”   贺初秋想踹他,又硬生生忍住了,他问寒曜年:“你能走过去?”   “不能。”   “……”   回答得倒是干脆。   “那你怎么办?”   “所以辛苦你扶我一下了。”   贺初秋扶着寒曜年穿过宴会厅,中间是舞池,另一侧有供人休息的椅子。   刚走到一半,音乐突然响起,休息时间结束,空旷的大厅竟然变成了舞池。   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携手进入,眼波流转,脚步轻盈。   贺初秋被人群夹击,扶着寒曜年一步步往椅子挪去。后者搂着他后背,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也在随着音乐起舞。 第24章   贺初秋穿过宴会厅, 历经艰辛终于把寒曜年放在了椅上。刚一坐下,就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寒曜年在应酬,贺初秋趁机把手机还给顾明哲。   顾明哲看了他一眼, 笑着说:“老寒也真是, 本来说不来,结果我说你在这儿, 又眼巴巴地跑了过来。还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贺初秋默了默,开口道:“顾总, 您看短剧吗?”   顾明哲:“啊?”   贺初秋:“您刚才的话让我觉得特别亲切。”   贺初秋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剩下顾明哲一脸茫然愣在原地, 身边响起蒋奕的大笑声。   顾明哲:?都什么跟什么?   “你还是不了解这位的性格,”蒋奕说完, 这才正色道, “我劝你还是少插点手他们的事情,不然以后还有得你吃瘪。”   “干什么?”顾明哲睁大眼睛,“我乐于助人还有错了吗?”   “没, ”蒋奕摇头,“只是贺初秋不喜欢被人干涉。”   顾明哲挑了挑眉:“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说了我们是高中同学,”蒋奕应道, “贺初秋一直脾气很大,高中时老寒惹到他,都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顾明哲有些意外:“他们还有这个前缘?”   蒋奕:“……”   顾明哲:“既然你这么说, 那贺初秋也认识老寒的前任吧?”   蒋奕默了默, 点头:“……算是吧。”   顾明哲:“那我更要助攻了。”   蒋奕:?   顾明哲:“分手的前任和自己朋友在一起,怎么想都很气人吧。”   蒋奕无语:“……贺初秋说得没错, 你确实很适合短剧。”   ·   贺初秋告别顾明哲后,又在楼下遇到了葛佩珊、葛轻舟二人。   他办事一向周全, 刚才因为顾明哲打岔没来得及道谢,又上前慎重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啦,”葛佩珊摆了摆手,“初秋哥你要是真不好意思,抽空请我哥吃顿饭就行。”   贺初秋当然能察觉到葛佩珊的推波助澜,他自动把范围扩大:“行,你们有时间通知我,我请二位吃饭。”   葛轻舟依旧浅浅地笑着,语气却生疏起来:“贺记者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吃饭就不必了。”   葛佩珊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有些意外他态度的转变,但最终也没有说些什么。   贺初秋当然求之不得,没再挽留,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事情已经全部办完,贺初秋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准备退场,后背突然压下一堵沉沉的身体。   “他们是谁?”寒曜年从身后搂着他肩膀,低沉的嗓音随之灌入耳廓。   贺初秋耳朵发烫,忍不住躲了一下:“你站好再说话。”   寒曜年不仅没站好,反而把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了下来。   说是让他搀扶,倒不如说是拥抱更准确。   周围人来人往,已经开始有人朝他们看来。贺初秋伸手推人,声音带了三分警告:“寒曜年!”   寒曜年没再继续施压,但也没有松开,就这样在他耳边问:“他们是谁?”   贺初秋无法挣脱,只得耐着性子回答:“我离职的同事,还有她哥哥。”   “都离职了还有联系?”   “有工作要她帮忙。”   “为什么不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   这话把寒曜年堵得没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寒曜年,”贺初秋抬眸看他,语气平静,“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把葛佩珊定位为合作伙伴,所以可以很自然使用对方资源。   但他和寒曜年,以及顾明哲、蒋奕之间并没有这种关系。   他们阶层比他高了太多,平日里亦处于截然不同的社交圈,继续维持关系,反而会平添烦恼。   没人再说话,整个走廊都安静了下来。   贺初秋把寒曜年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说:“你腿脚不好使,自己让人过来接,我先走了。”   寒曜年没吭声,贺初秋给顾明哲发了条消息,告知寒曜年所在地。   做完这一切后,贺初秋叫了代驾回家。睡前,他收到了顾明哲发来的消息。   【顾明哲:初秋,你知道老寒怎么了吗?一直在喝酒,劝也劝不住,问他原因又不说。】   【贺初秋:不知道。】   【顾明哲:我和蒋奕都拿他没办法,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别喝了?他都还病着呢,这么下去身体得废了。[视频]】   视频里寒曜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侧脸硬朗,森然冷峻。   贺初秋看了两遍,然后狠心退出微信,无视了顾明哲的消息。   他有轻微睡眠障碍,再加上今天发生太多事,入睡比往日都要困难不少。   半梦半醒中,贺初秋突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高二那年的暑假,贺初秋一直在打暑假工。8月份,他结束了奶茶店的兼职,白天太热,他就在楼下帮小卖部阿姨看店,客人不多时,就写稿给杂志投稿。到了傍晚,他就推着淘来的二手机器摆摊卖烧烤。   寒曜年在旁边给他打下手——点单、招待客人,效率比贺初秋自己干要高许多。   贺初秋最爱在五道口摆摊,这边暑假留校大学生多,也喜欢照顾年轻人的生意。   那时五道口的铁路还没有拆除,每过一段时间,街道上空就会“叮叮叮”地响起一阵铃声,随后铁轨栏杆降下,轰隆隆的老火车穿过闹市,把人群分割。   贺初秋喜欢摆摊,偶尔学习学累了,他喜欢做一些不动脑子的体力劳动。   唯一的困难是要躲城管。   当年首京市整顿市容,满大街抓小摊贩。好在贺初秋和寒曜年年轻,次次跑得飞快。   唯一一次差点儿翻车,也被他机灵地躲了过去。偏偏那次来堵他们的人特别多,那些城管甚至不追别的小贩,就逮着他和寒曜年使劲儿撵。   贺初秋对这一片很熟悉,但架不住还拖了个烧烤车。   情急之下,贺初秋抓着寒曜年右手,连人带车躲进了一旁的巷子。   小巷空间狭窄,男生滚烫的身体撞入怀中,寒曜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额角渗出热汗。   他动了动双手,试图开口:“贺初秋……”   “嘘——”贺初秋捂住他嘴唇,“城管在外面,别说话。”   夏日空气灼热,男生皮肤黏腻地紧贴着,距离太近,能听到彼此胸腔心脏的跳动声。   远处的主干道车辆川流不息,人行步道上走过三两行人,城管脚步声呼啦啦冲向远方,抬起头,楼层缝隙中露出大片橙色的云。   城管应该走了?   贺初秋从紧张中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彼此的距离有多么近。   盛夏的高温让他烧红了脸,贺初秋喉咙发干,霎时心跳如擂。   直到路口有小孩儿路过,好奇地看了过来:“大哥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贺初秋终于如梦初醒,他猛地伸手推开寒曜年,耳朵红得发烫。   回程路上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贺初秋垂下眼眸,埋头推车往前走。   烧烤车碾过石子晃了一下。   “小心。”一只手扶着他肩膀,男生掌心滚烫,手关节被晒得粉红,鼓出大股大股的青筋。   这次回去后,贺初秋开始规划新的逃跑路线,再也没有被城管逼入巷子的绝境了。   贺初秋他们跑得快,那些中老年摊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有次贺初秋撞见一个背背篓的奶奶在他面前摔倒,香喷喷的烤红薯撒了一地。   贺初秋风一阵地跑过,转角后却停了下来,他把东西塞给寒曜年:“你先走。”   说完,他又飞快跑回去,帮老奶奶一起捡红薯。   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城管赶来,没收了老奶奶的所有红薯。   老人在派出所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民警也很难受,但又不得不按规定办事。   得知老人是本地人,民警好声劝告:“这么热的天气,出来摆摊也赚不到几个钱,还要被我们追,多不划算啊,您老就歇下来,好好儿和儿孙一起安享晚年吧。”   不料老人哭得更凶了。   贺初秋这才知道,奶奶虽然是本地人,但家境并不富裕,丈夫在她年轻时去世,她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娶妻生子,不料儿子媳妇儿又车祸没了。她独自抚养孙女,只得打零工维持生计。   这筐红薯是奶奶徒步50公里去乡下背来的,是她和孙女一周的生活费。   结果现在全都没了。   那时首京市刚办完奥运会,一桩桩高楼拔地而起,经济飞速发展。   但在时代洪流之下,依旧有一小搓人被留在原地,没能赶上时代列车。   得知这件事后,贺初秋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在楼下看到寒曜年,他空洞的双眼终于重新有了焦距。   老旧的单元楼下,寒曜年穿着件旧T恤在等他,他出了不少汗,但并不狼狈,反而透着一股年轻人的勃勃生机。   贺初秋又想起了那个卖红薯的老人。   “回来了?”寒曜年抬头问,“怎么这么晚?没被为难吧?”   贺初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道:“抱歉,今天收入没有了,我明天补给你。”   今天的收入全被他掏给红薯老人了,里面不止有他的钱,还有一半是寒曜年的收入。   “没有就算了,”比起收入,寒曜年更担心贺初秋的身体,他目光落在贺初秋手肘,皱起了眉,“你受伤了。”   贺初秋这才发现手肘被擦伤了,碰一下就火辣辣的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寒曜年垂眸,拉着人往屋里走,“过来,我给你包扎。”   贺初秋经常受伤,家里常备碘伏创可贴。   贺初秋呆呆坐在床上,任由寒曜年给他处理伤口,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问:“寒曜年,你说我帮她卖红薯怎么样?”   寒曜年停下动作:“你要卖红薯?”   贺初秋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寒曜年:“可以帮她卖,但治标不治本。等你上学了,又有谁帮她卖?”   贺初秋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寒曜年:“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资助她。”   “可拉倒吧,”贺初秋翻了个白眼,“你都还要花我的钱,还资助别人。”   当晚,贺初秋在本地论坛发帖,征求网友们的意见。   不料帖子一下成为热帖,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周围的学生、市民自发购买,红薯再也没愁卖过,甚至成为了网红奶奶烤红薯。   那是贺初秋第一次感受到新闻学的魅力。   开学前一周,贺初秋结束摆摊,决定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他和寒曜年去菜市场买东西,一人提着个大塑料袋往家里走。   他们回来时,老旧的巷子里停了辆劳斯莱斯,让原本就狭窄的道路越发难以通行。   他们街区从没出现过这种豪车,有不少电瓶车被堵在一头,却只敢远远望着,不敢上去让车离开。   贺初秋皱眉,上前敲车窗让人挪车。   司机动也不动,仿佛把公共过道当成了私家停车场。   身后,贺光琴骑着电动车下班,也被堵在了路口。   隔得太远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贺初秋喊:“初秋,前面怎么了?”   贺初秋把菜递给寒曜年,撩起衣袖:“寒曜年,你帮我拿着……”   后者死死盯着这辆豪车,神情冷峻异常。   贺初秋从没见过寒曜年这幅表情,正想问怎么了,车门打开走下一个穿西装、戴手套、头发花白的老人。   动作非常优雅,像是小说里的那种豪门管家。   “少爷,”老人走到寒曜年面前,低头说道,“老爷让我通知您,说您玩够了就回家吧。”   少爷。   玩够了就回家。   贺初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目光落在豪车和寒曜年身上,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然后他一把抢过寒曜年手里的蔬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   “贺初秋!”寒曜年立刻追了上去。   劳斯莱斯缓慢跟在他身后,引起电动车一阵滴滴的喇叭响。   寒曜年回头,语气冷若冰霜:“回去,别跟着我。”   管家彬彬有礼:“老爷让我务必把您接回家。”   炎炎夏日,寒曜年周身却被寒气笼罩,他双手握紧又松开,冷声吩咐:“别在这儿堵着路,我今晚回去。”   随后劳斯莱斯驶出小巷,停在了大路边的非机动车道上。   贺光琴用钥匙打开大门,被黑黢黢的房间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们不在家呢,怎么也不开灯?”   贺初秋抱着膝盖坐在窗边,没吭声。   贺光琴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还在感叹:“刚才在楼下看到好贵一辆车,劳斯莱斯幻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厨房里传来哗哗水声,是寒曜年在准备火锅的食材,水声关闭,男生探出半个脑袋说:“阿姨,吃饭了。”   “怎么光让小寒动手?”贺光琴进去洗手接活儿,又对门外的贺初秋喊,“初秋,摆桌子吃饭了。”   电磁炉咕噜咕噜地烧着水,贺初秋加了两包红油火锅底料,被辣得眼睛都红了。   吃完饭,贺光琴下楼丢垃圾。   贺初秋把寒曜年书包翻出来,往桌上一丢:“滚。”   寒曜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捡起书包开始收拾东西。   他私人物品少,一个书包就装下了。   最后,他又从阳台晾衣杆上收了套T恤,短裤。   贺初秋一个纸团砸了过去:“谁让你拿我衣服了?”   寒曜年动作不停,把衣服叠好放进包里,说:“你送我了,那就是我的。”   贺初秋冷笑一声:“大小姐穿十几块的地摊货,不怕过敏吗?”   寒曜年垂眸,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初秋,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不然呢?”贺初秋冷冷道,“你以为我会说大小姐你辛苦了,欢迎以后再来玩?”   “对不起,”寒曜年垂下眼眸,耐心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当初确实无处可去,你们收留了我,我很感激。”   贺初秋脑海中闪过二人初次见面的情景,还有这两个月的种种过往,心里逐渐软化,但依旧拉不下颜面。   寒曜年叹了口气,似乎想碰一碰贺初秋肩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说:“谢谢你们的帮助,这两个月我过得很开心。”   说完,他背着书包离开了出租屋。   再之后,贺光琴和周正生离婚,贺初秋跟着搬回外公外婆家,彻底告别了这个出租屋。   再次见面是开学后,整个附中都在传言,说高三1班来了两位转学生,又帅成绩又好。   一班学生略有微词:“本来读私立学校?高三还能转进附中?别不是少爷小姐花钱买保送的吧。”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班级里的包打听摇头,“结果听说他们两开学前参加了摸底考试,成绩贼好,不出意外稳上清北。”   “嚯,这是要和我抢校草身份和年级第一吗?”   “要点儿脸吧,咱们的真校草和真年级第一都没说话。”人们目光投向一旁的贺初秋,虽然大家讨论得火热,但没多少人敢和贺初秋搭话。   长得帅,学习好,脾气差还爱打架……   这些矛盾的特质共同作用在一个人身上,让他气质变得非常复杂,让人又敬又怕。   上课前,包打听口中的转学生终于姗姗来迟。   少年穿着附中的红白校服,短袖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身材挺拔,气质清隽:“大家好,我是寒曜年。”   和他一起转来的男生叫蒋奕。   班主任站在讲台,目光沿着教室转了一圈,最后说:“寒同学你坐靠窗那个位置,贺初秋同桌是艺术生,集训走了。”   寒曜年背着书包走到台下,微微颔首:“贺同学,你好。”   贺初秋一脚踹翻椅子,在全班师生震惊的目光中开口:“不好意思,脚滑了。”   寒曜年扶起椅子坐下,语气温柔:“没关系。”   贺初秋:“……”   他转开脑袋,只给人留一个冷淡的后脑勺。   接下来,贺初秋的日子再也没能清净过。   他迟到寒曜年给他打掩护,他打球寒曜年给他送水,他翻墙寒曜年给他放风,寒曜年就像是个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有人笑着调侃:“要不是你们两都是男的,我都以为寒曜年要追你了。”   贺初秋冷冷掀起眼皮,吓得对方浑身一凉,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对于这种调侃,寒曜年却神情如常,没有任何反驳。   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但私下讨论却越来越激烈。   蒋奕也觉得很不正常,他和寒曜年做了十几年发小,从来没见寒曜年对谁这么上心。   要知道,当时寒曜年在私立学校时有一堆迷弟迷妹,转到附中后也人气很高,数不清的小姑娘给他递情书。   他偏偏只围着贺初秋一人转。   据蒋奕观察,贺初秋此人性格十分冷傲。   不管寒曜年多主动,他也一直冷冷淡淡,从不正眼看人。   又一次见寒曜年被贺初秋甩冷脸,蒋奕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找到寒曜年,认真建议:“寒哥,追人可不是你这种追法。”   寒曜年目光瞬间变得奇怪起来:“谁说我要追他?”   “不然你怎么这么……”“舔”这个字他实在没好意思说出来,和寒曜年的男神形象太不符合了。   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我离家出走时隐瞒身份住他家里,他以为我是乡下来的,一直很照顾我。”   蒋奕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当初寒曜年离家出走也有他的一份努力,结果贺初秋竟然是受害者。   他点头:“那你确实挺不是人。”   此后二人关系一直冷冷淡淡,转机来自一场篮球赛。   高三最后一场篮球赛,大家都鼓足了劲儿想哪个好成绩。   一班之前只有贺初秋这一个主力,常年徘徊在中游水平,这次加入寒曜年、蒋奕两名大将,直接把班级拉入决赛,和他们的死对头四班争夺冠军。   四班体育生多,打球手段也脏,高二比赛时就把一班体育委员搞到骨折,涉事人员被贺初秋堵在巷子里打。   新仇加旧恨,让这次的第一名争夺战越发激烈。比赛一开始,四班的人就在放垃圾话:   “哟,手下败将这次可以啊。”   “运气真好,竟然能打到决赛。”   “可惜你们的好运到此为止了,输球了可别哭啊。”   “傻逼,闭嘴。”   贺初秋冷冷把球砸在地上,对对方竖起中指:“等着给你爹下跪吧。”   说完,贺初秋侧眸看了寒曜年一眼,经过这一系列的篮球赛,二人已经培养起了足够的默契。   后者迅速起跳,从对手指间抢到篮球。   一班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贺初秋和寒曜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双方比分逐渐拉大。   中场休息时,四班的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   贺初秋丢下篮球走到场外,路过寒曜年身边时他顺手扯过T恤擦汗,露出一排白皙劲瘦的腹肌。   寒曜年垂下眼眸,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下半场四班打得异常凶猛,仗着后备队员多,频频犯规制造优势。   一班同学防不胜防,不少人都受伤下了场。   到后来人数已经不够了,寒曜年被撞倒过一次,还依然坚持留在赛场。   哪怕是这样,一班还是和四班打得有来有回,战况逐渐焦灼。   眼见优势即将消失,四班的人开始围堵已经受伤的寒曜年。   起先是两个人,然后是三个人,寒曜年承受住压力,反而给贺初秋创造出了进球契机。   四班的人越打越慌,直到有人在裁判盲区推了寒曜年一把。   贺初秋当时刚灌了个篮,他人还吊在篮筐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寒曜年在自己面前被人推倒。   他瞳孔猛地一缩,在空中抢过篮球,朝着始作俑者“砰”一下砸了过去。   寒曜年被迫下场。   贺初秋留在场上,动作越发凶狠,仿佛一只暴躁的小猫。   艰难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这场球打得太解气了,一班虽然成绩好,但一直被人说书呆子只知道读书。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能在毕业前拿下篮球赛第一名?!   整个班级的人都跑了过来,举起贺初秋抛到空中。   蒋奕没参加活动,擦着汗水坐到寒曜年旁边:“好久没有这么累了,老寒你没事儿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寒曜年面不改色,“我还行。”   球场里传来大家的欢呼声和尖叫声,贺初秋冷淡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   回忆起比赛的凶猛,蒋奕心有余悸:“贺初秋打球是真厉害,就是太凶了,有一次我和他对上眼,我都愣了两秒。”   “哪有?”寒曜年看向人群中的贺初秋,眉眼舒展,“明明很可爱。”   蒋奕:?   欢呼的人群散去,贺初秋走到寒曜年身边。   他刚被班上的同学好好“疼爱”了一遍,此刻脸颊通红,五官明艳中透着一丝狼狈。   贺初秋目光落在寒曜年微红的膝盖,问:“要不要去医院?”   蒋奕正要说不用,寒曜年已经开口:“恐怕要麻烦你了。”   蒋奕:?   贺初秋扶寒曜年去了医院,班长自告奋勇打算搭把手,却被寒曜年制止。   “高三学习任务本来就重,再让你们陪我去医院,我实在是内心有愧。心意领下,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同学们纷纷感动得抹泪,寒曜年同学可真体贴啊。   蒋奕被茶到,默默翻了个白眼。   寒曜年和贺初秋一起去了医院,虽然看起来伤势不重,但蒋奕还是有些不放心,翘掉自习课也跟了过去。   三甲医院人来人往,指引设计也是扑朔迷离。蒋奕在医院逛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外科门诊外找到了人。   寒曜年独自坐在椅子上,膝盖和手肘上都缠了绷带,他垂着薄薄的眼皮,脸上露出几分熟悉的厌世与冷戾。   这才是蒋奕熟悉的寒曜年,表面看似好学生,实则冷漠乖戾,谁都不在乎。   蒋奕正要上前,贺初秋取完药从另一头过来了。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寒曜年拉住贺初秋的手,仰起头时,他脸上的冷漠全消,变得乖巧可怜起来。   贺初秋愣了下,还未来得及反应。   寒曜年双手已经环着他的腰,语气哀求:“小秋,之前骗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25章   做了一晚上的梦, 贺初秋一整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快下班时,他收到丰年资本PR的消息,说寒曜年的采访流程定了下来。   说是采访, 倒不如说是一场小型会谈更准确。   这次活动由丰年资本主办, 贺初秋作为主持人,寒曜年作为主要嘉宾, 以公开对话的方式分享一些投资、理财策略。   说完工作,PR又特意询问:“贺老师, 这是我们拟定的主题和主要问题,有问题您这边可以提出来。”   记者的工作普遍偏向幕后, 但主持人要求更复合的采编、播报能力,不少人文字工作非常优秀, 但并不擅长在镜头前播报。   而财经界因为知识专业性高, 许多主持人都是财经专业人士,亦或是知名媒体人。   PR担心贺初秋会有压力。   贺初秋粗略扫了眼主题,说:“我暂时没问题。”   贺初秋之前在总台时主持过不少对谈节目, 也在经营自己的频道,还不至于露怯。   倒不如说,这是一个他树立个人IP的好时机, 媒体人如果想离开平□□自发展,只能走个人IP这一条路——把自己变成王牌。   接下来这些日子里,贺初秋都在补充访谈相关的知识。回过神来才发现, 会谈时间竟然是寒曜年生日当天。   怎么会定在这种日子?   贺初秋以为是PR搞错了时间, 还特意询问了一遍日期。   PR很震惊:“没有搞错呀,亲爱的你那天有别的事吗?”   贺初秋:“你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寒总他不一定有时间。”   PR:“什么日子?我特意向周秘书请教过, 他说是总裁把日子定在了这天。”   寒曜年定的日子?贺初秋霎时没了声。   难道是他记错了?那天根本就不是寒曜年的生日?   不可能,当年他弄错过一回寒曜年生日, 后来又和他过了一次生日,对这个时间格外深刻。   寒曜年定这天或许是有自己的考量,贺初秋决定装作不知道。   当晚,贺初秋在朋友圈刷到宋子谦公司活动照,被一个精美的蛋糕吸引了注意力。   贺初秋点了个赞,又私戳他:【蛋糕是你订的吗?求店家联系方式。】   宋子谦估计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了微信张名片过来,说:【店家很忙,建议提前订。】   贺初秋:【谢了。】   贺初秋添加了私人烘焙房的主理人,或许是不愁客户,对方态度很强势,只接受预订单,目前已经排到了半个月之后。   【贺初秋:我可以出加急费。】   【店家:亲亲,您这边想什么时候要呢?】   【贺初秋:这周六。】   收到加急费用,店家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没有之前公事公办的冷漠,嘴甜地说:【客人您这么用心,看来收蛋糕的那位被好好爱着呢。】   现在的店家,为了卖货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贺初秋退出微信,没有回复。   活动当天,贺初秋带着两个编辑、一个视频摄像去往现场。   活动安排在五星酒店的一个小宴会厅里,听众经过层层筛选后控制在50人以内,小而美,给人以宾至如归之感。   活动安排在下午2点至5点,中间有20分钟的茶歇时间,分为对谈、以及观众提问两个部分。贺初秋上午就抵达了酒店,一直在准备相关议题。   中午是一顿简餐,贺初秋和丰年资本的人一起吃的,寒曜年有工作,要活动前才能赶来。   午饭后贺初秋习惯小睡一会儿,此刻却频频看时间,似乎有些着急。   “怎么啦?”下属小雯过来问他。   贺初秋:“我有个跑腿在路上,如果我上台还没到,你能帮我收一下吗?”   见领导一脸严肃,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没想到只是这种小事。   小雯笑了起来:“初秋哥您放心,没问题。”   活动前十分钟,寒曜年终于姗姗来迟。   外面下起了雨,让他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抱歉,”寒曜年走进休息室,步伐稳健,“临时有事来迟了。”   贺初秋目光落在他腿上,问:“你腿好了?”   寒曜年点头:“已经拆了石膏。”   这么早拆石膏没问题吗?从他受伤到现在不过月余,之前在宴会上碰面都还一瘸一拐,贺初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递了份会议流程过去:“议题你都看过了?问题有没有什么忌讳?”   虽然这些贺初秋已经提前和PR沟通,但他为人谨慎,在会前又和当事人重复了一遍。   主要是PR什么都没说,别的企业家恨不得列出一长串禁止事项,偏偏寒曜年什么限制都没有。   寒曜年扫了眼议题,放到一边说:“看过了,你随便问。”   贺初秋挑眉:“什么都可以问?”   寒曜年轻笑一声:“你最好敢什么都问。”   贺初秋无言以对。   那些隐秘的,暧昧的,触及彼此内心最深处的问题。   他全都问不出口。   签字笔从指间落在地毯上,贺初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地俯身去捡笔。   贺初秋今天穿了套浅灰色西装,他似乎尤为钟爱这一身打扮,这已经是寒曜年第三次看他穿了。   但不得不说,这套西装非常衬他。   裁剪得体,把他腰身掐得非常好,既不过分紧绷,也不过分宽大,显得人挺拔有精神。   弯腰时,原本合身的西裤在此时变得紧绷,勾勒出臀部圆润饱满的弧度,往前是凹陷的腰,下方是一双笔挺修长的腿。   “总裁,贺先生,”门外传来敲门声,秘书提醒他们,“活动时间快到了。”   贺初秋终于捡起了笔,他对着门外说了声好,拿起东西准备离开。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被寒曜年抓住手臂。   贺初秋愣了愣:“你……”   “你衣服乱了。”寒曜年说完,掀起他西服,把松散的衬衫下摆塞进了他后腰。   男人温热的掌心顺着背脊一路往下,贺初秋身体霎时一僵,还未来得及回神,又察觉臀部有什么东西很轻地扫过,是寒曜年在用指尖抚平他的衬衫下摆。   酥麻从尾椎一路上涌直抵大脑,贺初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面红耳赤。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在贺初秋眼里却被无限拉长。   “好了。”寒曜年松开他,神色平静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帮忙整理衣摆。   贺初秋耳朵通红,呆呆地“哦”了一声,同手同脚往宴会厅走去。   “欢迎大家参加丰年资本和首京财经举办的投资座谈会,我是首京财经的主编贺初秋,由我主持这场活动,接下来有请丰年资本创始人寒曜年上场。”活动开始,贺初秋站上舞台,之前的窘迫全然不见,霎时变得专业健谈起来。   这次活动分别在首京财经官网、贺初秋自媒体账号有直播,贺初秋人气高,早在直播开始前就已经有粉丝在蹲守。   【老婆好久没更视频了,来这里看看!】   【急急急,什么时候开始啊!】   【噢噢噢来了来了!谁懂啊,最爱看老婆穿这套西装了】   【+1+1,腰掐得好细,腿也很长,还能看到胸肌】   【斯哈斯哈,老婆好辣好辣】   贺初秋有大批颜粉。   早在他做频道第一天就露了脸,因为长得太帅,还被工作人员分到了颜值频道。   当时贺初秋还是个在校大学生,眼界和知识都不如现在丰富,据理力争了好久,这才争取回到了知识区。   早些年还有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平,也有不少男观众骂着让他回到颜值区。不过这些年来,贺初秋的视频质量有目共睹,已经成为毋庸置疑的财经大V。   【崽崽出息了,现在竟然已经可以采访寒曜年了,有一种养成的快乐!】   【等等,寒曜年是谁?】   【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这位大佬吗?就是辣个把资本市场搅得翻天覆地的男人!】   【查了下,经历听起来挺霸总,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据说很年轻,但此人太低调,网上根本找不到他的照片】   【别抱希望了,不露脸除了丑还能有什么原因?】   【记得之前易思弦水军P过他的遗像,好像是一个歪瓜裂枣的男人】   网友普遍没有对寒曜年抱什么希望,直到开场音乐响起,舞台旁走出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他个子很高,肩宽腰细,冷白的脸上是墨黑的眉峰,英俊中带着两分肃杀之气。   对上贺初秋的目光,又垂眼笑了起来,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网友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在弹幕里打出一堆问号。   【等等,这是寒曜年?】   【我靠,好JB帅!】   【你长这样你不露脸??】   【斯哈斯哈,我今天来学习财经知识了】   毕竟是专业的财经会议,观众短暂地欣赏了一下颜值,就开始专注于对话的内容。   作为一个主持人,贺初秋的话并不算多,不至于抢了嘉宾的发言。   但他专业知识储备丰盛,大学时辅修经济学,又有整整6年的从业经验,也不会显得像个只会cue流程的工具人。   前一个小时的对话里,他和寒曜年有来有往,提问和追问一针见血,引导寒曜年说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有几个适用性很广的问题,被剪辑成短视频在社交平台上传播。   贺初秋:“你对我们普通人有什么投资建议?”   寒曜年:“只用一部分资金进行投资,尽量分散投资,也不要投资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贺初秋:“如果我想穿越周期,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努力?”   寒曜年:“普通人很难穿越周期,但如果只是想未来生活质量不至于下降太多,我的建议是多储蓄,不要乱投资,尽量不要负债,并且适当地减少高消费。”   贺初秋:“对于现在的年轻人,你有什么择业建议吗?”   寒曜年:“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或者是可以赚钱的工作。当然,二者结合起来最好。”   贺初秋:“那如果只能二选一呢?”   寒曜年:“先赚钱。”   贺初秋歪了歪头,试图总结:“这么看来寒总倾向于保守主义?给出的建议都很实用。”   寒曜年纠正他:“准确来说,我既是保守主义者,也是冒险家。”   贺初秋:“什么时候保守?什么时候冒进?”   寒曜年:“对我来说,这不是需要分开的概念,而是两个并行的决策。保守主义者是我的底线,但在此基础上,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冒险。”   贺初秋:“就比如你在易思弦收购案中的表现?”   寒曜年挑眉,轻笑出声:“您这是挖苦我?”   贺初秋:“不敢。”   网友:???   【虽然二位全程很正经,但我怎么感觉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呢?】   【+1+1,我老早就想说了,这眉来眼去的样子,这有来有回的对话,这哪里是在访谈,这根本就是在调情吧。】   【显得我很多余的样子。】   贺初秋抛出了易思弦收购案,又顺势就这个话题引出了寒曜年过往的那些投资案例。   他的职业经历太顺风顺水,投资一众企业竟没有一个翻车,那些曾经是初创企业的幼苗,现如今也大多成为行业中坚,隐形冠军。   不少人把寒曜年称为投资圣手,言辞奉为圭臬。   台下的创业家和青年投资者听得热血澎湃,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   贺初秋却依旧冷静:“寒总有什么失败案例分享吗?”   让天之骄子分享失败经验确实有些难度,寒曜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人生经验可以吗?”   贺初秋:“当然。”   寒曜年的目光落到贺初秋脸上,沉默两秒后说:“我被初恋甩了。”   贺初秋:?   台下众人:??   看直播的网友:???   【好家伙,好端端的突然给我开大是吧?】   【不是我说,寒曜年这个条件还会被人甩?他对象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贺初秋应变能再力强,也难以迅速处理这种意外。他愣了好几秒,这才红着脸制止:“多谢寒总的分享,但我们今天不讨论私人问题。”   “说嘛,”台下观众好奇死了,直接开口问,“寒总你条件这么好,什么人才会甩了你啊?”   寒曜年目光落在贺初秋泛红的耳尖,缓缓开口:“抱歉,他不让我说。”   网友:   【???】   【等等,究竟是谁不让说?初恋不让说还是贺初秋不让说?】   【应该是初恋吧,贺初秋只是主持,人应该管不到寒曜年?】   【但刚才寒曜年看了贺初秋一眼诶】   寒曜年这人真的……   贺初秋脸颊发红,没忍住白了寒曜年一眼。 第26章   上半场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结束, 贺初秋下台后小雯告诉他,东西已经取来,放在了休息室的桌子上了。   贺初秋回到休息室, 找遍了房间都没有发现小雯说的东西。   正要打电话给小雯, 周成拿着平板进来问:“您是在找蛋糕吗?”   贺初秋停下拨号键,抬头:“你看到了?”   周成点头, 解释道:“房间气温高,我替您放在酒店冰箱了, 如果您需要我派人去取。”   贺初秋:“等会议结束时再说吧。”   周成说好,又问:“您今天过生日吗?”   贺初秋抬眸看他:“你不知道?”   周成愣了愣, 摇头。   贺初秋:“今天是寒曜年生日。”   周成“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寒总一向不过生日, 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   贺初秋:“他往年也不过?”   “不过, ”周成摇头,“之前老板都是正常工作,从没告诉过我们。”   贺初秋沉默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寒曜年是有别的安排,没想到竟是毫不在意。   周成:“您要在活动中给寒总庆生吗?”   “不,”贺初秋摇头, “先别让他知道,也别告诉别人。”   访谈后半场是观众提问时间,贺初秋话明显少了起来, 只充当一个cue流程的主持人。   他们预留了70分钟, 但观众太热情了,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尽可能多问一些问题, 还有人开始给寒曜年推销项目。   “抱歉,本次会谈不涉及项目推介。”贺初秋打断打广告的人, 对工作人员道,“请把话筒给下一个提问者。”   台下一堆人举手。   又一位观众提问结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5点,周成指了指手表,暗示贺初秋时间到了。   贺初秋把消息同步给了寒曜年,后者点点头,回答观众的问题依旧耐心。   提问者是一位刚被裁员的程序员,曾做到某知名大厂中层,效益好时年薪近百万。   可惜在今年年初被裁员,失去所有收入。   目前,他名下有一套近千万的学区房,每个月要还近3万的房贷,一家人包括两个孩子的支出,全靠妻子的收入支持,入不敷出。   一线城市有不少这样的人,当初用高杠杆上车,但家庭经济结构相当脆弱。   贺初秋虽然不用养孩子,但和这人情况大差不差,一旦辞职,就会承担巨大的经济压力。   寒曜年听完对方的情况后,问:“所以你的问题是?”   提问者顿了顿,补充道:“我和老婆商量了很久都没得出结论,究竟要不要卖房。我老婆想卖,因为我们经济压力确实很大,每个月不吃不喝固定支出4万块。但我觉得学区房都是有限资源,卖了就很难买回来了。虽然现在压力比较大,但我找一份新的工作也可以解决困难。”   寒曜年:“你找到新的工作了吗?”   提问者面露难色,他要是找到了也不会在这里提问了。   他这个履历倒是不缺工作,但薪资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   “我并非经济学家,对宏观经济的研究也很粗浅,只能从个人角度给出建议。”寒曜年看向对方,缓缓说道,“如果把你们的家庭比喻成一个公司,那你现在的财务状况已经很不健康。如果我在你这个位置我会考虑卖房,尽可能降低负债,给自己更多发展的机会。”   对方沉默两秒,点头道:“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提问者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贺初秋看了眼时间,开口道:“很感谢各位的参与,今天的活动就到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台下一个观众抢过话筒,突然大喝一声:“主持人能不能闭嘴?我还有问题要问!”   网友:???   【什么人啊!好没有礼貌!】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要不是贺初秋组织活动,你能出现在这里?】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还敢凶秋秋!】   贺初秋止住话头,冷冷看了过去。   对方忙不迭说了一大串,卖力推销自己的公司,渴望得到寒曜年的投资。   “寒总,我们公司绝对是行业内一等一的,期待您莅临考察……”   “嗡——”的一声响,贺初秋示意工作人员关掉他话筒。   对方依旧没有停下,又用大嗓门冲寒曜年吼。   现场发生了小幅度的骚乱。   贺初秋向周成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招呼会场保安往前,四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围过来,“客客气气”地请对方离开。   贺初秋示意寒曜年离开,寒曜年却拿起话筒,对台下的人说:“这位先生,回答你的问题前,请你向贺初秋道歉。”   “主持人对不起啊,我就是太着急了。”那人嘴上虽然道了歉,但语气随意,根本毫无愧色,说完又迫不及待地问,“寒总什么时候来我们企业参观?”   寒曜年:“谁说我要去了?”   对方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被保安直接“请”出了会场。   “周成,”休息室,寒曜年吩咐秘书,“你去查查那个企业的背景,找出他的漏洞。后面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周成点头:“我明白。”   这番对话太黑了,贺初秋难以置信:“你们是要……”   他一直以为寒曜年是秉公守法的好公民。   “是啊,”寒曜年冲他露出个阴森的笑,沉声道,“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惹了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轻则公司倒闭,重则曝尸荒野。”   贺初秋震惊地看了周成一眼,没想到周成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然还在干这种脏活烂活儿。   “不是的,”周成面露尴尬,连忙解释,“贺先生您别误会,我只是向执法部门举报。”   贺初秋:“……”   房间里响起了寒曜年的大笑声。   都什么年纪了,竟然还这么幼稚的捉弄他。贺初秋瞪了寒曜年一眼,转身离开休息室。   走到门口时,寒曜年突然叫住他:“你要走了?”   贺初秋:“外面还有工作没做完。”   会议厅,宾客已经散去,活动工作人员开始清场。   贺初秋进来时,正好遇到视频直播同事离开,对方向他报备:“初秋哥,直播都结束了,我先走了啊。”   贺初秋点点头,带着电脑朝工作台走去。   小雯还在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媒体工作讲究时效性,基本都是当天、当场就要出稿。   贺初秋敲了敲桌子:“还有多少?”   小雯鼠标飞快划过速记稿件,说:“还有两个点,专题还没有更新。”   贺初秋打开电脑:“你更新专题吧,剩下的稿子交给我。”   小雯泪眼汪汪发来速记稿:“呜呜呜初秋哥你太好了!”   休息室,寒曜年看了眼手表,问周成:“他走了?”   “没呢,”周成摇头,“在宴会厅里工作。”   寒曜年没再吭声,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成顿了顿,试探着问:“需要我通知贺先生留下吗?”   寒曜年掀起眼皮:“他留下做什么?”   周成:“……”   那你倒是别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来啊。   “嗡”的一声,寒曜年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显示吴俐君。   寒曜年打发周成离开,然后接通电话。   “年年啊,”温柔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你忙完了吗?回来吃饭嘛,今天爸爸也在,特意回来给你过生日。”   “你们吃,”寒曜年平静道,“这边工作忙,走不开。”   “什么工作呀,再忙也要顾及身体,”吴俐君缓声道,“不然我过来给你送饭?”   “不用。”寒曜年依旧拒绝。   吴俐君愣了愣,有些茫然地问:“年年,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得到回答,她又继续道:“对不起,上次妈妈不是故意要冲你发火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很怕。现在舅舅舅妈都在这边,你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说了,我不回去。”   寒曜年声音冷了下来,不想再吵架,他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夜幕低垂,寒曜年闭眼坐在沙发上,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小时候,寒曜年其实并不讨厌过生日,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生日变成了一种家族活动,变成了父母应酬人脉维持关系的日子。   他们借着他生日为由,邀请一堆他根本不认识的人,谈论着他毫不感兴趣的商业话题。   数不清的叔叔伯伯、阿姨太太光临他的生日,他们带着昂贵的礼物,明明不认识他,却能很随意地摸他的头,捏他的脸,语气亲热得要命。   但那哪里是看孩子的眼神,那根本就是在应付一只可爱的宠物。   再后来,寒雷的事业越做越大,他的生日宴会变得越来越豪华,寒曜年的厌恶值却也跟着越来越高。   12岁后,寒曜年被要求开始社交,和所有富家子弟一样,他被父母要求编织基于家庭的权力网。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曾拥有处置自己生日的权利。   直到17岁那年离家出走,寒曜年这才度过了唯一一个,堪称自由的生日。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六,附中学业繁重,高三周六要也要上课到下午。   下午第二节课放学后,寒曜年躲开了来接他的司机,跟着贺初秋去了校外篮球场。   贺初秋和人约了群架。   升上高三后,贺初秋已经决定金盆洗手。   无奈威名在外,隔壁学校的人三天两头就来挑衅,甚至威胁他们班上的学生。   贺初秋不厌其烦,决定干票大的一劳永逸。   但他答应了班主任不再打架,于是把人约到篮球场PK。   比赛战况焦灼,但他们终究还是赢得了比赛。   贺初秋请帮忙的同学们吃饭,豪气地表示每人都可以点一个菜。   寒曜年没点菜,只是路过街边的蛋糕店时,随手指了个纸杯蛋糕。最普通的店铺里卖的最普通的款式,杯子只有巴掌大小,劣质奶油上放着一颗草莓,看起来味道也很一般。   贺初秋斜睨了他一眼:“你就要这个?”   寒曜年:“嗯,可以了。”   贺初秋家庭条件他清楚,他舍不得多花他的钱。   别的同学都点了大鱼大肉,寒曜年哪个十几块的小蛋糕算怎么回事?   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又拿了一个给他。   他最近搬回了外公外婆家里住,不用付房租后,生活费也明显多了起来。舅舅一家对他也很好,偶尔还会给他零花钱,贺初秋最近生活还算宽裕。   寒曜年没有拒绝,只是让贺初秋陪他一起吃。   贺初秋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好甜。”   “是吗?”寒曜年面不改色,“我觉得刚刚好。”   说完,他把草莓挖出来递给贺初秋。   看着这枚草莓,贺初秋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不是你说甜?”寒曜年催促道,“快吃,不吃要掉了。”   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张嘴一口咬住草莓。   这家店奶油味道很一般,草莓味儿倒是很浓,酸酸甜甜的。   寒曜年用勺子再往下挖,却发现只有上面那颗草莓是真的,透明塑料杯壁上的草莓,竟然只是贴的草莓片。   寒曜年很受伤,贺初秋又笑他大小姐:“十几块钱,你想买到多好的东西?”   寒曜年不吭声,一股脑把蛋糕都吃了。贺初秋吃不下的,他也要过来全都吃了。   最后,他颇为满足地站起来,对身旁的贺初秋说:“谢谢你请我吃生日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贺初秋愣了愣,“你怎么不早说?过得这么简陋。”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摇头:“这样就挺好。”   贺初秋骂了句脏话,叮嘱道:“在这儿等我。”   没过多久,他小心翼翼地捧了个蛋糕过来,这次是正儿八经的蛋糕,一粒一粒的,奶油上全是货真价实的草莓。   寒曜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脏突然酸酸涨涨的。   贺初秋捧着蛋糕走到他面前,用手给蜡烛挡风,催促道:“快许愿。”   暖黄的光线照亮少年的明亮的双眼,平日里都凶巴巴的眼睛,却此刻却泛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寒曜年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许愿。   他从不相信愿望,但此刻却无比虔诚地祈祷:希望以后每个生日都能如此。   ……   寒曜年在黑暗中睁眼,一别十年,他后来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在分开后的第十一个生日,他又和贺初秋见面了。   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吗?   寒曜年起身走向宴会厅,呼吸不由自主地收紧。里面却早已被清理干净,不见一丝人影。   贺初秋走了。   寒曜年在门口站了好几秒,终于彻底放弃,转身回了休息间。   打开门后他却愣在了那里,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旁边有张贺卡,熟悉的字迹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两秒,猛地转身往外跑去。   酒店大堂,贺初秋和小雯一起往外走。   贺初秋:“你家住哪儿?顺路我可以捎你回去。”   “真的吗?”小雯报了个大地名,又说,“如果不方便就算啦,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   有点儿绕路,但不算太远,贺初秋说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有人抓住他手腕,寒曜年急切的声音传来:“贺初秋,别走。”   贺初秋下意识抬起头,寒曜年似乎是跑下来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语气急促,胸膛有明显的起伏。   大厅人来人往,他下属也还在身边,贺初秋挣扎起来:“你先松手。”   寒曜年默不作声,漆黑的目光凝视着他。   贺初秋着急:“寒曜年!”   寒曜年终于松开了手,他看了小雯一眼,说:“我让司机送你。”   小雯:???   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看向自己领导。   贺初秋叹了口气,对小雯说:“让他送你回去吧。”   小雯点点头,没敢多问,带着电脑包麻溜滚上了劳斯莱斯。   靠,还是有星空顶的幻影,真是可恶的有钱人!   酒店大厅,两道身影还在僵持。   贺初秋已经后悔刚才让小雯先走了,他不过是看寒曜年可怜,这才好心帮忙定了个蛋糕。   就算不是寒曜年,别的客户生日他也会准备蛋糕。   只是寒曜年不喜欢大张旗鼓过生日,他不得不在私下场合送出,这才显得有些暧昧。   以防万一,贺初秋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冷静:“寒曜年,送你蛋糕是公司的意思,与我个人意愿无关,希望你不要误会。”   “嗯,”寒曜年垂眸看他,竟是笑了,“所以可以陪我吃完蛋糕再走吗?” 第27章   酒店休息室, 暖黄的烛光照亮两张神色各异的面庞。   寒曜年双手合拢闭上眼睛,正对着蛋糕许愿。   贺初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 默不作声。   随后寒曜年睁开眼, 吹灭蜡烛,用刀给贺初秋切了块蛋糕。   贺初秋抬手接过, 想了想,还是礼貌性地补充一句:“生日快乐。”   寒曜年垂眸, 低声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吃蛋糕发出的轻微声音。   蛋糕太甜, 贺初秋吃了一点就停下了,剩下的几乎全都进了寒曜年肚子。   等对方吃完, 贺初秋起身说:“那我先走。”   寒曜年:“可以陪我去商场吗?”   贺初秋:“我还有事。”   寒曜年眼睛暗淡下来, 又很快体贴的说:“没关系,那你去忙吧,我自己买生日礼物也行。”   贺初秋:“……”   贺初秋冷着脸走在寒曜年身边,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   寒曜年做人究竟是有多失败,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送生日礼物的人都没有?还要他自己亲自过来买?   酒店楼下就是商场综合体, 分布着不少奢侈品品牌。   贺初秋走到一楼,语气不太好:“你要买什么?先说好,我预算不多。”   寒曜年有些意外:“你要送我生日礼物?”   贺初秋面无表情:“是公司维护客户的预算。”   “不用了, ”寒曜年拒绝了他, 说,“我不想做你的客户。”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 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硬邦邦挤出一句:“不要就算了。”   寒曜年转身走向了一家香水专卖店, 他们外形太出众,打扮又体面,一看就是很能买的大客户。柜姐立刻迎了上来,积极带人试香。   “先生,您有偏爱的香型吗?”   寒曜年想了想,说:“我想找一款香,由檀香、琥珀、晚香玉组成。”   香水种类太多了,哪怕是专业导购,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有些答不上来。   一旁,贺初秋呼吸轻了轻,寒曜年不会是想买他这款香吧?   他低头闻了一下自己手腕,这已经是他早上出门时喷的香水,现在尾调都散尽了。   想到这里,贺初秋又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柜姐终于想起来了,拿了瓶乳白的香水过来:“先生,您说的是不是这款?”   说完,她拿出试香纸,喷上后给一人递了一片。   贺初秋太熟悉这个味道了,他家里那瓶100ml的已经被他用了一半,都快被这个味道腌入味儿。   他轻嗅了一下,默不作声。   寒曜年接过试香纸,仔细闻了起来。   见他一直不开口,柜姐又道:“同一款香水,喷洒和涂抹的味道可能不同,您可以在手腕试试,皮肤上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是吗?”寒曜年抬起眼眸,却是看了贺初秋一眼。   “您要试试吗?”柜姐正要帮他涂抹,寒曜年却收回手,淡淡道,“不试了,帮我拿一瓶。”   柜姐离开拿货,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你要买这个?”   寒曜年挑眉:“不行?”   贺初秋试图组织语言:“感觉和你气质不太匹配。”   “我觉得挺适合,”寒曜年又闻了下试纸,说,“干净温暖,适合睡觉时穿。”   贺初秋不说话了。   寒曜年结完账后,又拐进了某知爱马人士品牌。   他似乎是这里的重要客户,店长出来亲自迎接,和他同行的贺初秋也被安置在一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这个品牌以箱包为主,是名利场上位富太太的心头好。   但除了箱包以外,服饰和配件都很普通,性价比奇低,主打一个不坑穷人。   没过多久,寒曜年拎了个小袋子出来,告诉他买好了。   贺初秋看了眼,没问。   随后他们在停车场分别,告别前,寒曜年把袋子递给他。   贺初秋看了眼,没接:“什么?”   “陪我过生日的谢礼。”寒曜年说完,把东西放在他副驾驶,然后转身离开了。   后视镜里是寒曜年逐渐远去的背影,贺初秋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副驾驶的橙色礼盒上。   看大小应该不是包或者衣服,但也比珠宝腕表要大一些,难道是钱包或者领带?   贺初秋开车回家,洗漱完毕才拆开了这个盒子。   竟是一副衬衫夹。   贺初秋盯着那细细的皮带看了两秒,然后猛地盖上盖子,忍不住面红耳赤。   寒曜年怎么送他这种贴身的东西?   贺初秋不是没有买过衬衫夹,可不知为什么,那些东西穿在他身上都很难受。   记者本就需要经常奔走,活动如果恰好在会议中心,他每天步数都是2万步起。   在这种高强度工作下,穿西装都已经有些不舒服了,更别提还要在大腿上穿个腿环。不知是他腿肉太敏感,还是市面上的衬衫夹太粗糙,他试了好几款都不行,稍微一动就会摩擦大腿内侧,勒得很难受。   没想到寒曜年又送了他一副……   贺初秋想起寒曜年帮他整理衬衫的那一幕,难道他当时真的很邋遢吗?   贺初秋抿了抿唇,打开盒子拿起了衬衫夹。不愧是大品牌,手感比他之前买的好了许多。   鞣制过后的小羊皮非常柔软,哪怕直接和皮肤接触也不会令人不适。腿环是一厘米左右的皮绳,上面连着三个金属扣,轻轻一捏就拽住了他衬衫下摆,可以始终保持衣服平整。   贺初秋给自己穿上衬衫夹,抬腿时,小羊皮很轻地勒着软肉,仿佛人的手指在抚摸。   他低头看着衬衫夹,默默红了脸颊。   当晚,贺初秋做了个梦。   他梦见寒曜年有力的双手缓慢地拂过他的皮肤,梦见寒曜年亲手给他穿上腿环,又在激烈时分亲自取下……   气温越升越高,连肺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榨干。   贺初秋猛地掀开被子,在一阵燥热中醒来。   暖气来了。   首京的冬天一向干冷,每到这个季节,贺初秋喉咙都有些不舒服。   第二天起床,他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最近空气干燥,我煮了小吊梨汤,你喝完再走。”贺光琴叮嘱道,“剩下的我给你装保温杯,你带到公司里喝吧。”   贺初秋把碗里的梨汤喝完,摇头:“谢谢妈,但我这周要出差。”   吃完早饭,贺初秋收拾行李直奔机场,他先飞了深市跟踪一个上市公司的报道,十一月北方已经进入冬天,深市却还满城翠绿,三角梅开得浓艳,热得贺初秋在机场一件件脱衣服。   深市的工作结束后,他又跨越大半个国土飞到哈市,哈市早已白雪皑皑,贺初秋一下飞机就被冻得打了个冷颤,连忙去商场买了件羽绒服。   一周高强度出差加气温骤变,贺初秋一落地首京脑袋就晕晕沉沉。   等待下机时,他透过舷窗看了眼窗外,天气阴沉,似乎预兆着一场大雨。   贺初秋刚打车出机场,暴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他没带伞,回家时又淋了一截雨,鼻子堵塞,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   贺光琴不在家,贺初秋洗了个热水澡,服下感冒药开始睡觉。   他到家时还是下午五点,本打算小睡片刻起来收拾行李,没想到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睡了这么久,精神反而更差了。   贺初秋又累又困,偏偏今天是顾明哲的生日,对方半个月前就邀请了他,之前顾明哲帮他拿下一个订单,于情于理贺初秋都得过去。   他洗了把脸,在西装外披了件羊绒大衣,因为感冒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有点儿恹恹的,眉眼被深黑色的大衣笼罩,看起来越发不好惹了。   贺初秋倒是无所谓,非工作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摆着一张臭脸。   他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打车去了目的地。   地点在市区新开的一家高档会所,这是顾明哲的地盘,刚开业时对方就邀请过他,贺初秋有工作拒绝了,这是他第一次过来。   会所装修得非常高档气派,今天老板包场举办生日宴会,宾客众多。   大部分人贺初秋都不认识,他也无心应酬,和顾明哲打过招呼后,准备找个地方坐着打发时间。   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宋子谦,贺初秋过去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你,”宋子谦惊喜道,“今天顾总生日,我跟着领导过来。你呢?终于想着要扩展人脉了?”   见贺初秋呆呆愣愣,宋子谦主动道:“我刚认识了几个企业家,给你介绍一下?”   贺初秋这才摇头,慢吞吞地说:“不用了,我刚从哈市回来,有点儿感冒,准备找个地方睡会儿。”   贺初秋一直是这种性子,宋子谦并不意外,点头道:“那我不管你了啊,我老板在找我。”   贺初秋:“你去忙吧。”   宋子谦走出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说:“对了,江宇安也混进来了,你如果不想被他恶心就自己躲着点儿。”   江宇安是他和宋子谦的大学室友,人品不好,曾经造谣过贺初秋被人包养。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给贺初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结果后来证实,竟是江宇安自己被人包养。   最后以江宇安的公开道歉、记过、并取消研究生保送资格作为结局,二人关系闹得很僵。   有了宋子谦的提醒,贺初秋远远就躲开了江宇安,在庭院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过了一会儿,顾明哲过来告诉他:“老寒上午有个会议走不开,一会儿就到了。”   贺初秋:“为什么告诉我?”   顾明哲:“怕你不知道一直等他。”   贺初秋别过脸:“我没等他。”   顾明哲笑笑,转身招待起了别的宾客。   贺初秋自己坐在花园里,没过多久,又有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儿过来搭话:“你也在这里躲老板?”   “老板?”贺初秋有些意外,他今天都这么躺了,看起来还是一身班味儿吗?   没得到回答,男孩儿又自顾自地说:“不过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你老板应该对你挺好吧。”   贺初秋:“为什么?”   男孩儿:“他们带我们来社交,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嘛,吃饭玩牌都要我们伺候着。”   贺初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把他当成某位富二代的玩伴儿了。   贺初秋之前就听说过这一群体,但从来没接触过,闻言立刻坐直身体,反客为主道:“你好,我叫贺初秋,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呀,”男生打开微信扫码,说,“你叫我栗子就好了。”   一听就是假名,贺初秋倒也并不介意,聊天过程中,打听了不少这一行的内幕。   据栗子说,他们富二代圈子里有不少都有玩伴儿,平时相处就和男女朋友一样,该约会约会,该亲热亲热,偶尔也会带着出席各种聚会。但这种人通常都没有正经名分,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   大部分时候都是短期关系,双方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算是一种友好合作。   当然,也有些玩伴没有摆正身份,妄图在富二代那里转正,闹出不少笑话,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至于栗子的故事,还要稍微复杂一些。   他出生在西部偏远山区,因为舞蹈天赋高从小被人资助。   上大学后,他考到资助人所在的城市,逐渐和资助人发展成了如今的关系。   “我很感激他,”谈起这位资助人,栗子眼睛亮亮的,“虽然他不会和我结婚,但能有这样一段经历,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我这样的条件,如果真要谈恋爱,这辈子都找不到他这样条件的人。”   贺初秋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不会后悔就好。”   “以后可能会后悔,但以后再说吧。”栗子摇了摇头,又笑着说,“也祝你不会后悔。”   贺初秋这才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一个人来的。”   栗子明白了他话的含义,一脸憧憬地说:“真好啊,我也想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他们这种普通人,想要进入富豪阶层大多只能靠着出卖皮相。   只有极少数优秀的人,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站到这里。   栗子由衷称赞道:“你真厉害,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贺初秋本来是抱着收集资料才听他说的这些,真听到这里,又觉得有些难受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得已。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一道微沉的嗓音落下,贺初秋回过头,看到从远方走来的寒曜年。   最近京市降温,他里面穿了件白衬衫,搭配黑西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大衣,看起来沉稳肃穆,和贺初秋身上的是同款穿搭。   栗子认出了寒曜年,是他老板都要客客气气对待的大人物。他瞬间站直身体,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寒少”。   寒曜年没搭理他,很自然地把大衣递给贺初秋。   贺初秋:?   “我为什么要给你拿衣服?”   寒曜年好笑:“我是怕你冷,给你披着。”   贺初秋:“……”   他有些尴尬地别开脸,闷闷道:“不用了。”   寒曜年没勉强他,自己老老实实地拿着外套。   这一番互动看得栗子大跌眼镜,刚才寒曜年过来他就很意外了,更意外的是贺初秋和寒曜年的相处模式。   完全不像是老板和玩伴的关系,就算真是,寒曜年未免也太过宠溺了。   栗子震惊之余又有些羡慕,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冷淡的目光扫了过来。   栗子知道这是嫌他碍事,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贺初秋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凶栗子作什么?”   寒曜年挑了挑眉:“刚认识就叫得这么亲热?”   贺初秋白了他一眼:“寒曜年,你无不无聊。”   “你呢?”寒曜年在他身旁坐下,问,“来这种聚会,会不会觉得无聊?”   “还好,”贺初秋摇头,“这里风景还可以。”   位置临湖,远离人群,就是风吹久了有点儿冷。   下一刻,他肩上突然一沉,寒曜年把大衣盖在了他身上。   他正要拒绝,对方已经伸手按住他肩膀,然后说:“下次不想来这种活动,直接拒绝顾明哲。”   贺初秋没吭声,寒曜年又说:“别有负担,他这种活动我也不爱来。”   这话不算作假,寒曜年几乎不出席这种杂乱的大party,他嫌人多,烦,只有他们发小私下聚会才愿意露面。   贺初秋抬眸看他:“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风吹皱湖面的水,寒曜年说:“因为他说你也在。”   贺初秋愣在原地,脑袋都被风吹懵了。   寒曜年拍了拍他肩膀:“我先进去了,你冷了自己进来。”   贺初秋:“嗯。”   身后脚步声逐渐走远,凌冽的寒风中,贺初秋双手抓着衣领,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第28章   贺初秋进屋时, 会所工作人员告诉他,寒曜年在棋牌室打牌。   他本不打算过去,但又想起寒曜年外套还在他这儿, 又麻烦工作人员带路。   棋牌室在二楼包厢, 桌子前围了一圈人,能在顾明哲生日里上牌桌的大多身份不俗。这些人里除了寒曜年和顾明哲外, 身边基本都带了玩伴儿。   栗子也在这里陪老板,见他进来, 惊喜地冲他挥了挥手。   倒是另一人让贺初秋有些吃惊,竟然是他之前有意避开的江宇安。   他化了妆, 头发也特意做过,打扮得精致又漂亮, 此刻温温柔柔地靠在男人身边, 丝毫不见当初造谣污蔑他时的面目狰狞。   江宇安背对着贺初秋,没有发现他进来了。   贺初秋不打算叙旧,默默收回视线冲栗子点点头, 看向了一旁的寒曜年。   后者单手靠在桌上,挑出张牌扔进池子,神色冷倦。   见他推门进来, 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太显眼了,哪怕寒曜年态度这么冷,但依旧是当之无愧的聚会主角, 周围的人都在吹捧他, 做出各种示好。   贺初秋不想过去,指了指自己臂弯的衣服。   寒曜年没动, 倒是顾明哲抬起头热络招待:“初秋来了?要不要一起玩儿?寒哥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一屋子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江宇安猛地回过头, 神情震惊不已。   但是很快,他又调整了自己表情,只剩下一丁点儿无伤大雅的微妙。   贺初秋顶着众人目光,越过牌桌把大衣还给寒曜年,说:“不了,你们玩吧,我东西给他就走。”   见寒曜年亲手接过大衣,大家的目光更加微妙了。   贺初秋全当做没看到,在隔壁的休息室找了个沙发坐下,开始写下一期的视频脚本。   他最近工作忙,网友已经催了他好多次新视频了。   贺初秋写完选题,却有些懒得细化。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隐约能听见隔壁麻将碰撞的声音。   贺初秋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栗子,很活泼漂亮的一个男孩儿,性格也很好,和他老板关系亲近但并不过分,全程把人照顾得很舒心。   至于旁边的江宇安,想来也是栗子他们那种关系。   他确实想写这个题材,豪门、富二代、大学生、玩伴儿……   单从元素上来说就充满了戏剧性,是一个预定的爆款题材。   职业习惯让他在备忘录里记录灵感,但他刚开了个头,又很快停了下来。   这个选题和他频道调性太不符合了。   他的账号走的是正经科普,这个选题却有些八卦,带着明显的主观判断和情感偏向,不适合放在大号上发。   贺初秋手里有不少这样的社科向选题,但因为和频道风格不符合,所以全都胎死腹中。他想开个新账号,但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时间做起来。   贺初秋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自己的资产和负债,简单的盘算后,他打开了葛佩珊微信。   【贺初秋: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创业你过来帮我。】   【葛佩珊:!!!初秋哥,你终于打算脱离火海了吗?!】   【贺初秋:方便接电话吗?我语音跟你聊。】   【葛佩珊:方便方便。】   虽然葛佩珊几乎不会出卖他,但贺初秋为人谨慎,比起更容易留下痕迹的文字,还是选择了电话沟通。   贺初秋对电话那头说:“我预计年底离职,但我手里有个项目想先启动。如果你能过来接手,那现在就可以入职了。”   “可以呀!”葛佩珊很兴奋,“什么项目?”   贺初秋把自己的策划告诉她,又说:“我招你不是要单纯的文案或者剪辑,我希望你能完全自己制作一个视频。”   和传统媒体细分领域不同,自媒体更多是单兵作战,需要一个人掌握视频制作的全流程。   压力很大,但也能给人很大的提升,就算以后葛佩珊不在他这里干,也能很快养起自己的账号。   葛佩珊想了想,点头:“虽然我没有做过,但我可以试试。”   贺初秋:“我会和你签订劳动合同,购买五险一金,目前是居家办公,工资就按照你在首京财经来,有问题吗?”   他启动资金不多,只能给出市场水平。   “完全可以。”葛佩珊了解过一些自媒体招聘,大多低于市场预期,贺初秋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中上水平了。   更何况她本身就不缺钱,工作更多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招聘谈妥,贺初秋挑了一个之前毙掉的选题发过去,说:【你先给我一个策划,这周内交给我。】   【葛佩珊:OK】   至于今天这个选题,贺初秋还是打算离职后自己做。   “还在工作?”一道微沉的声音落下,贺初秋回过头,看到寒曜年抱着大衣站在门口。   贺初秋放下手机:“你不打牌了?”   “不打了,没意思,”寒曜年走到他身旁坐下,说,“我先睡会儿。”   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一截,贺初秋身体顿时跟着一僵。   寒曜年却没继续做些什么,他似乎是真困了,脑袋靠在沙发上就合上了眼。   窗外冷风吹散乌云,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嘴唇柔软,睫毛漆黑浓密。   似乎是不习惯这么强烈的光线,沙发上的人缓缓皱起了眉。   贺初秋伸手帮他挡住阳光,微皱的眉头在阴影下逐渐舒展。   寒曜年离席,那边牌局也很快就散了,人群的交谈声吵得沙发上的寒曜年手指微动,就要醒来。   贺初秋立马收回手,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说:“谢谢,我睡得很好。”   贺初秋:“……”   寒曜年不是全程没睁眼吗?怎么发现的他?   贺初秋脸颊发热,抓着手机腾一下站了起来:“我先下去了。”   牌局散去,富二代们凑到一起谈生意,剩下跟班聚在一起在玩骰子。   宋子谦似乎也知道一些内情,端着杯酒在他旁边介绍:“他们不赌钱,专门玩真心话大冒险活跃气氛。”   贺初秋:“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宋子谦笑了笑:“那么较真做什么,逗老板开心嘛。”   宋子谦笑完,又皱着眉埋怨:“这群人也真是,叫什么不好,非得叫老板,害得老子说老板都烫嘴,真怕别人以为我们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贺初秋:“确实有点儿高估你的颜值。”   宋子谦咬牙:“贺初秋!”   贺初秋笑笑:“你长得这么正直,一看就不是这种人。”   宋子谦哼了一声,自我安慰:“长那么帅也没用,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看江宇安……”   说完,他皱眉往旁边看了一眼。   不远处江宇安玩骰子输了,跑过去找自己老板甜甜腻腻地“大冒险”。   宋子谦打了个寒噤,一阵恶心:“好歹也是考进京大的人,毕业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做这种事,有没有点儿骨气啊。”   他们毕竟是名校出生,虽然家境不一定有多好,但学历足以让他们心怀傲气。   贺初秋不好评判什么,毕竟人各有志,有的人就喜欢走捷径。   没过多久,宋子谦又被自己老板叫走,贺初秋准备和顾明哲打声招呼就离开。   生日这天顾明哲一直很忙,贺初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他刚给人发完消息,抬头就看到江宇安站在他面前,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这不是我们的贺系草?当年不是很清高吗?”江宇安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现在不也和我做着同样的事?”   “眼睛不好就去医院治。”贺初秋懒得和他纠缠,径直往外走去。   “贺初秋,你真以为攀上寒曜年就高枕无忧了吗?”江宇安跟了上来,半是嫉妒半是奚落地说,“他们这种人,能让你留在身边就是恩赐了,总有一天会服从家里安排联姻结婚。”   贺初秋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告诫你自己?”   江宇安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室友一场,我是好心提醒你。”   贺初秋和他对视数秒,面露失望:“江宇安,你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吗?”   江宇安霎时面色一变,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屈辱和难堪,脱口而出:“贺初秋,你有什么立场鄙视我?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出生和背景吗?”   “是你自己在鄙视你自己。”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了那里。   他虽然是首京本地人,但从小生活并不宽裕,也没有从长辈那里继承什么财产。   江宇安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只看到他的首京户口,但选择性忽视了他的努力。   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出来时贺初秋遇到了顾明哲,他又过去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就要走了?”顾明哲震惊,“刚才我还在说找你一起玩呢。”   就算不走,贺初秋也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抱歉,临时被叫回去加班,生日快乐。”   顾明哲本来想帮寒曜年留人,见对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人把他送到门口。   寒曜年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就没看到贺初秋了,他问顾明哲:“人呢?”   “还人呢!”顾明哲没好气道,“人家早走了。”   走了?   寒曜年表情有些茫然。   顾明哲幸灾乐祸:“怎么,他没告诉你?”   寒曜年摇头:“没有。”   顾明哲指了指门口:“他前脚刚走。”   后脚寒曜年就追了出去。   贺初秋在会所门口等着打车,今天他感冒注意力不太集中,担心发生意外,没敢开车过来。   晚高峰市区一片拥堵,贺初秋排了近十分钟才打到车,结果一看距离3公里,堵车又严重,预计20分钟才能抵达。   贺初秋拇指放在取消键上,想了想又忍住了。   晚高峰打车本就难,取消估计要等更久了,而且现在还在下雨。   冰凉的雨雾笼罩着他,贺初秋脑袋更晕了。   他走到会所檐下躲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寒曜年的侧脸:“去哪儿?我送你。”   贺初秋:“我叫了车。”   “下雨又堵车,你要等多久?”寒曜年直接打开了车门,“我送你。”   贺初秋神经微妙地波动起来,他有些冷淡地开口:“寒曜年,你不觉得我们关系太密切了?”   “是吗?”后者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密切?”   “……”   贺初秋没被他绕进去,冷静道:“不用你送,我已经打到车了。”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突然问:“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贺初秋下意识反驳:“没什么。”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握紧的双手,说:“那你把手松开再回答我。”   “……”   贺初秋叹了口气,准备把话说开,余光却瞟见库里南后面压了好多辆车。   没人敢滴寒曜年的车,人们自觉在后面排成一条长龙。   寒曜年这幅模样,怕是他不上车就不罢休了。   贺初秋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语气严肃起来:“寒曜年,我有话要对你说。”   后者开车汇入主路,神情认真:“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贺初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问,低头取消了打车订单。   轿车在路上缓慢蠕动,回家大约要1个小时,完全足够把话说开了。   他在心里打好草稿,正要开口,突然看见导航上的车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贺初秋提醒他:“我家走三环。”   寒曜年:“先去吃饭。”   贺初秋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犹豫片刻,决定吃饭时再谈。   这条路依旧拥堵,性能再好的轿车也只能以龟速前进,贺初秋还在感冒,没过一会儿就晕了。   好在寒曜年开车很稳,他只有些轻微不适。   这时候,贺初秋有些庆幸自己上了寒曜年的车。要是打网约车,现在估计已经被晃得恶心了。   贺初秋靠在椅背上,渐渐阖上了双眼。   他眼皮很重,人却睡不着。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无法保持清醒。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眼,车已经停止了移动。   “到了?”贺初秋开口,声音有些哑,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额头,他听见寒曜年说:“贺初秋,你在发烧。” 第29章   寒曜年的掌心微凉, 贴在额头仿佛一块降温贴,让贺初秋忍不住蹭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辩解道:“只是有点感冒, 不算严重。”   “等我一下。”寒曜年说完解开安全带下车,没过多久, 提了个药店的纸袋回来。   拆开包装把温度计递到他嘴边:“张嘴。”   寒曜年又买了口腔温度计。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贺初秋没动, 寒曜年就用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柔软的唇瓣被迫张开, 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红艳的口腔内壁。   贺初秋睁大眼睛:“泥干什……唔……”   下一刻,他口腔内壁突然一凉, 寒曜年把体温计塞进了他口腔。   贺初秋皱了皱眉, 不喜欢口腔被入侵的异物感。   他舌尖抵住温度计,正要吐出来,一旁飘来一道警告的眼神:“忍着。”   贺初秋:“……”   寒曜年的表情太严肃, 贺初秋乖乖收回舌头,嘀咕一声:“就知道凶我。”   寒曜年瞥了他一眼:“谁让某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贺初秋:“又不严重,估计只是低烧。”   寒曜年:“再说话你就给我一直含着。”   贺初秋:“……”   五分钟后, 寒曜年从他口腔中取出温度计。   贺初秋恹恹地看了眼:“多少?”   “38.9℃,”寒曜年冷冷爆出一串数字,“说这是低烧?”   贺初秋嘴硬:“没上39度就是不严重。”   “贺初秋, ”寒曜年声音沉了沉, 有些恼怒地说,“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贺初秋不想和他吵, 而且寒曜年也没立场责怪他。   他拉开车门下车,冷风夹杂着冷雨把他打了个措不及防。   “你去哪儿?”寒曜年立刻追来, 一边凶巴巴地指控他,一边又温柔地撑开雨伞罩在他头顶,“说你两句还生气了?”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说要吃饭么?”   寒曜年一怔,霎时哑了火。   他不放心地看了贺初秋一眼:“你还在发烧,我先送你回去。”   想起之后自己要说的话,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   贺初秋垂下眼眸,坚持:“我想吃完再走。”   寒曜年拿着退烧药,有些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不舒服了告诉我。”   “知道了,”贺初秋拖长嗓子,“寒妈妈。”   “……”   寒曜年选的餐厅清淡,比较适合病人饮食。点过菜后,贺初秋靠在沙发上出神,神情懒倦。   对面的寒曜年仔仔细细看过说明书,又让服务员送来热水,叮嘱他吃完饭后再服药。   贺初秋精神尚可,吃了不少东西。   饭后,寒曜年把药递给他,他看也不看,一股脑全吃了下去。   回程路上,他本准备把话告诉寒曜年,没想到感冒药效上涌,又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周围静悄悄的,连城市都安静了下来。   贺初秋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还在车里,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寒曜年:“快一点了。”   贺初秋:!   他竟然睡到了半夜!!   贺初秋彻底精神了起来,有些埋怨:“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沉,”寒曜年伸手探了下他额头,“现在退烧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贺初秋心情有些复杂,点头道:“好多了,谢谢你。”   寒曜年收回手叮嘱他:“药再吃一天,今晚回去做好保暖,明天我再来……”   “寒曜年,”贺初秋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嗯?”   贺初秋:“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寒曜年目光一瞬变得非常温柔:“我听着呢,你说。”   “谢谢你今天照顾我,但以后……”贺初秋深吸一口气,飞快说道,“但以后我们最好还是少联系。”   寒曜年愣了愣:“你说什么?”   贺初秋闭上眼,咬牙道:“你以后别找我,我不想和你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一口气说完,在寒曜年错愕的眼神中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直到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闭,贺初秋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身体靠在墙壁上,仿佛被抽掉浑身力气。   电梯抵达楼层,贺初秋动作僵硬地打开大门,回到房间。   窗外,黑色库里南静静停在楼下,仿佛蛰伏在黑夜中的猎豹。   贺初秋静静地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去浴室洗澡。   等他出来时车已经离开了,贺初秋拉上窗帘,闭眼睡觉。   刚才还在车上睡了四个小时,现在贺初秋根本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逐渐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自从那次篮球赛后,他和寒曜年之间的矛盾消除,关系再次恢复正常。   但不知道为什么,班上有几个女生总爱偷看他,见他和寒曜年走在一起,就捂着嘴笑。   贺初秋一向不在乎他人眼光,但一直被人这么打量,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问寒曜年:“她们为什么在笑我们?”   当时他们刚打完球回来,贺初秋渴得嗓子冒烟,拿过寒曜年的水要喝。   寒曜年提醒他:“我喝过的。”   贺初秋抬眼,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喝过又怎么了?”   寒曜年一怔,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贺初秋喝完整瓶水,把矿泉水瓶揉碎扔进垃圾桶,这才说道:“大小姐,你规矩真多。”   寒曜年叹了口气,幽幽道:“所以她们在笑你。”   贺初秋:?   他抬眼朝对面看了眼,发现女生们笑得更兴奋了。   贺初秋:???   贺初秋不明就里,但那几个女生很收敛,也没真正影响到他,贺初秋也就没当回事。   直到有天晚上,他意外撞见有人和寒曜年告白。   那天是周五,他们约好晚自习下了后一起去后门吃宵夜。   贺初秋是语文课代表,离开前,他帮老师把作文收到了办公室。   回来却没见到寒曜年,有人告诉他,寒曜年背着书包去了小花园。   小花园在他们教学楼对面,路窄灯少植物繁茂,晚上基本无人出没,只有一些情侣会躲在阴影中幽会。   好端端的,寒曜年去那里做什么?   贺初秋背着书包过去找他,路过好几对情侣终于找到了人,正要叫人名字,突然听见有个陌生的男生说:“寒曜年同学,我、我喜欢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贺初秋:?   卧槽,有男生给寒曜年告白?!   他刚冒出半个头,又飞快缩了回去。   不远处,寒曜年双手插在兜里,神情冷漠:“不可以,我有喜欢的人了。”   告白者:“……”   贺初秋:“……”   贺初秋表情比对面的男生好不了多少,寒曜年有喜欢的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强光手电筒,教导主任严厉的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贺初秋本能想跑,但一想自己现在一没抽烟,二没翻墙,三没上网,跑什么跑?   周围的人如鸟兽状散开,贺初秋一脸闲适地站在原地,准备等人群散尽才走。   “贺初秋,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和谁约会?”教导主任突然一声暴喝,迅速冲了过来,“别跑,我都看见你了!”   贺初秋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懒洋洋道:“报告老师,我只是过来散步,全程没挪一脚。”   教导主任:“……”   第一次见到被抓早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教导主任一只手抓着贺初秋衣袖,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往身后扫去:“另一个人呢?出来!”   贺初秋:“就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寒曜年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贺初秋:“……”   教导主任:“……”   “寒同学也在?”教导主任声音顿时温柔了起来。   寒曜年恭恭敬敬地说:“老师好。”   教导主任:“这么晚了,你和贺同学在这里做什么?”   寒曜年没吭声,贺初秋也没说话,他总不可能说他是来看别人给寒曜年告白的吧?而且刚才告白的男生早离开了,就算他真这么说,地中海估计也不会相信。   于是二人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直接把教导主任干沉默了。   他今晚是来抓早恋的,小花园一直是早恋圣地,往常他在这里见到了不少小情侣,却没想到今晚竟然抓到了两个男生。   还是两个从入学以来就一直不对付,打得死去活来的男生。   直觉告诉他们不太可能,他们要是谈恋爱,那他都能长出头发了!   教导主任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意图找到一丝端倪:“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贺初秋随口胡诌:“我约他来打架。”   教导主任:?   寒曜年:“不是的,我们来这里学习。”   教导主任皱起了眉:“什么情况大晚上在这里学习?不能回家学吗?”   沉默两秒,寒曜年垂下眼眸,神情哀怨起来:“我也想回家学习,但我爸妈一直吵架,打断我的做题思路。这才邀请贺初秋同学陪我来小花园,和我一起用功。”   贺初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谎话太假了,你家里大得堪比城堡,爸妈吵架你不会换个屋写作业吗?   不料教导主任毫不犹豫就信了,还跟着自责起来:“抱歉啊,我……我不知道你家庭是这种情况,不然以后你们就在我办公室学习吧。”   贺初秋:“……”   妈的,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麻烦老师您。”寒曜年温声道,“而且有困难的人不止我一个,如果人人都去老师办公室学习,那您也没办法开展正常工作了。”   可怜就算了,竟然还这么体贴!   教导主任更自责了,忙表示道:“我会向你家长反应情况,高三是你们的关键时期,家长务必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寒曜年:“谢谢老师了,您慢走。”   教导主任:“你们别学习太晚了,早点回家吧。”   “……”   贺初秋相当无语:“寒曜年,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上表演班?”   寒曜年:“那附中不就得损失个高考状元了。”   贺初秋:“呕。”   接下来寒曜年没再说话,小花园里静悄悄的,倒是真有几分约会的幽静。   昏暗的灯光下,寒曜年垂着长睫看向他。   贺初秋被他看得不自在,凶了回去:“你看什么看?”   寒曜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贺初秋表情有些不自在:“……那个男生给你告白的时候。”   寒曜年问:“被吓到了?”   “有点儿,”贺初秋点头,不太明白,“而且他不是男生吗?”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贺初秋,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贺初秋当然也知道,班上有一些女生就在看BL,经常一脸兴奋地聚在一起讨论剧情。   等等……   贺初秋脑海中闪过冲他笑的那群女生,瞬间福灵心至,她们该不会也这么看他和寒曜年的吧?   贺初秋又抬头看寒曜年。   寒曜年:“看什么?”   贺初秋收回视线,佯装无事:“没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心里却有些烦躁。   寒曜年说他有喜欢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个男生。   那他们算什么?以后他是不是不能和寒曜年一起行动了?对方会介意寒曜年有他这样的朋友吗?   接下来几天里贺初秋都有些烦躁,这天体育课,他甩开寒曜年躲进洗手间抽烟。   他其实不怎么抽烟,之前被地中海抓住,都是被人殃及池鱼。   但贺初秋懒得解释,也就稀里糊涂的臭名昭著了。   升上高三后贺初秋已经2个月没碰烟了,口袋里早没了犯罪工具,见有熟悉的男生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贺初秋找人借了一根。   走近才发现,男生们捧着个手机,正满脸兴奋地看着屏幕。   见他过来,男生自觉让出一个位置:“秋哥要一起看吗?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才搞到的东西,超美的女神。”   贺初秋瞟了一眼,被满屏白花花的肉晃得直恶心。   十七八岁的男生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但贺初秋从来不看这种东西。他从小见惯了周正生在外面找女人,甚至在家里撞到过一次出轨,对这种事情只有恶心。   但这一次,他强迫自己留在原地。   可惜贺初秋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不管男生们口中的女神有多漂亮,声音有多好听,他都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只是觉得恶心。   在大家最兴奋得时候,贺初秋坚持不下去,掐灭烟离开了洗手间。   一墙之隔,寒曜年站在门外朝他看来,男生穿着宽大的校服,头发蓬松,清爽又干净。   他向他走来,说:“怎么去这么久?”   贺初秋:“不是让你先走?”   寒曜年:“回去也没事,等你一起。”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空气更好,贺初秋心中莫名轻松了几分,他和寒曜年并肩往教室走。   后者突然停下脚步,闻了他一下:“你抽烟了?”   贺初秋连忙把双手背到身后。   寒曜年:“是你身上的味道。”   贺初秋低头嗅了嗅,又听对方说:“你嘴里也有味道。”   嘴里……   贺初秋莫名想到了刚才看的视频……   如果男人和男人谈恋爱,那是不是也会做这种事情?   贺初秋原本毫无波澜的心脏,却在此刻诡异地起伏起来,连耳朵都红了。   “你怎么了?”寒曜年伸手摸他额头,“发烧了?”   “别碰我!”贺初秋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室。   体育课大部分人都在操场,教室里只有几个女生聚在一起,一边憋笑一边看漫画。   见他进来,纷纷噤了声。   贺初秋想起了这些人看他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冷着脸走过去问:“你们在看什么?”   女生有些怕他,连忙把书收到桌下,欲盖弥彰地摇头:“没、没啊,没看什么。”   贺初秋曲起手指敲桌子:“拿出来。”   女生被迫从桌肚里掏出漫画,可怜巴巴地说:“你不会要告诉老师吧?”   贺初秋扫了眼封面,两个男人正抱在一起,不可描述。   封面右上方,又一个明显的“R18”字样。   贺初秋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幅直白的画狠狠冲击了。   耳朵霎时红了起来,表情紧绷:“这个……可以……”   “嗯?”他声音太小,女生没听清。   贺初秋咬牙,硬着头皮道:“等你们看完了,能借我看看吗?”   女生:???   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贺初秋又很快摇头:“算了,还是不用了……”   “用用用,”女生连忙把书塞进他掌心,“您看,您尽管看,看完了我这儿还有!”   薄薄的漫画被塞进掌心,贺初秋感觉自己握了一个烫手山芋,正准备还回去,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上完体育课的男生们回来了。   “秋哥,你没去打球?”   贺初秋迅速把手别到身后,若无其事:“刚回来。”   漫画被他藏进了书包里,上面层层压了好几本书,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直到晚自习前,大家都去吃饭时,贺初秋终于找到机会,趁着没人在偷偷翻开了书。   他把脑袋埋在桌子下,漫画伸进桌肚里,借着微弱的光看了起来。   繁体字的配文,非常直白的剧情,及其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太过炸裂,贺初秋看了两眼就要移开视线缓缓。   但这炸裂中又带着一丝酸爽,勾着他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后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漫画,剧情节奏奇快,贺初秋很快就看到主角攻受表白成功,开始进入下一阶段的剧情。   这时候,人物突然变得美型起来,无数粉红泡泡出现在背景中,营造出一种轻飘飘的氛围。不知怎么回事,主角衣物逐渐减少,漫画家开始勾勒出主角的肌肉线条,然后出现了那种东西,精细得纤毫毕现,只在关键处,欲盖弥彰地贴着两条白色横杠……   “你在看什么?”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贺初秋脸颊突然一冰。   贺初秋宛若惊弓之鸟般弹起,满脸窘迫地把漫画塞进书包,却因为力气太大撞到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贺初秋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恼羞成怒:“寒曜年,你是不是有病?”   寒曜年把冰可乐放到他桌上,又递了份外卖过来:“鬼鬼祟祟,在偷看什么不健康的?”   “你别污蔑我,”贺初秋一本正经,“我还未成年,谁、谁看R18了?!”   寒曜年好奇:“我刚才有说你看R18吗?”   贺初秋:“……” 第30章   自从贺初秋看了那本漫画后,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会盯着寒曜年的喉结出神,会期待又抗拒对方的触碰,就连寒曜年穿过的校服, 也沾染上了一些别的意味。   贺初秋不再和贺光琴一起睡上下铺, 他搬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隔间,没有窗户, 只能塞下一张单人床。   这个小房间成为了贺初秋的自留地,一种模糊的感情在其间发酵, 疯狂生长。   但他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每天上课学习, 没有任何异常。   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在台上讲错题, 贺初秋对应题目, 偶尔记一下笔记。   高中教室空间狭小,同桌身体磕碰是常有的事情,贺初秋记笔记时, 手肘碰到了寒曜年胳膊。   往常他会很自然地避开,然而这一次……   贺初秋笔尖停顿两秒,靠着寒曜年胳膊, 默不作声继续写作业。   寒曜年坐在贺初秋右侧,神情严肃,侧脸线条紧绷。   “寒曜年, ”老师点名, “你来说这里为什么错了。”   寒曜年:“报告老师,我刚才没听讲, 您能再问一遍吗?”   老师:“……”   他挥了挥手让寒曜年坐下,耐心教导:“我知道你们高三压力大, 偶尔走神也是情有可原。但自己要对自己负责,就算上课走神了,下课也要问老师和同学,把遗漏的知识点补上……”   寒曜年重新坐下,看了眼身旁的贺初秋。   男生侧脸清秀,抬起漂亮的眼眸:“怎么了?”   寒曜年:“放学后去麦当劳吗?”   贺初秋没有拒绝,他们经常去麦当劳写作业。   放学过来已经是晚上,贺初秋点了份香辣鸡腿堡套餐。   吃到一半电话突然响起,寒曜年正准备给他递纸巾,就看到贺初秋低下头,当着他的面把手指舔了干净。   寒曜年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贺初秋一脸坦然地接过纸巾,少年指尖拂过他手背,仿佛羽毛般轻盈。   吃完饭后,他们丢掉垃圾开始写作业,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贺初秋背着书包,站在公交站前等夜间公交。寒曜年站在他身旁,身影被朦胧的夜色笼罩。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去?”   “不回,”寒曜年看向远方的公交车道,说,“他们在家里办party,我嫌吵。”   贺初秋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寒曜年提醒他:“你的车来了。”   贺初秋掏出公交卡,慢吞吞里往车里挪。   夜间公交乘客稀少,贺初秋站在车上,隔着车窗打量着窗外的寒曜年。   他背着书包站在路灯下,校服宽大,孑然一身。   对上目光时,对方冲他挥了挥手,说着再见。   提示音在车厢内响起:“请各位乘客扶稳坐好,公交车就要出发了。”   前方,司机按下关门键,就在公交车门关闭的前一秒,贺初秋突然纵身一跃,从后门跳了下去。   公交车缓缓驶向远方,贺初秋抓着书包站在寒曜年面前,胸膛微微起伏。   寒曜年垂眸看来,用手整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怎么又突然下车了?”   贺初秋没有回答,在黑夜中安静地看着他。   少年衣衫单薄,口腔里呼出浅浅的白雾,五官干净又脆弱。   他问寒曜年:“你不回家晚上怎么办?”   “没想好,”寒曜年说,“找个酒店,或者网吧对付一晚。”   贺初秋追问:“去酒店还是网吧?”   那一瞬,寒曜年心中忽地觉得,贺初秋是专门留下来陪他的。   他心头微动,不动声色道:“酒店入住比较麻烦,大概会去网吧。”   贺初秋眼睛亮了亮:“我知道有个地方。”   贺初秋说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黑网吧,虽然被大家叫黑网吧,但店里环境还不错,就是收费有些高。   贺初秋和老板认识,要了个双人包间,然后对寒曜年说:“你睡吧。”   说完,他打开书包坐在一旁写作业。   寒曜年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勾住他书包带子,把玩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回家没关系?”   贺初秋:“我妈不管我这些。”   寒曜年于是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手依旧拽着贺初秋的书包。   贺初秋低头看了眼,没管,埋头继续写作业。   深夜里的网吧谈不上安静,但包间隔音做得不错,外面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起来,只剩下贺初秋写作业的沙沙声。   寒曜年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失眠,却不料一觉睡到第二天。再次醒来,他怀里多了堵温热的身体。   贺初秋躺在他怀里,睫毛垂下,脸颊贴着他肩膀,仿佛靠着人类取暖的小猫。   早晨的网吧安静极了,连一丝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没有。   寒曜年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低下头,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颈肩,他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贺初秋揉揉眼睛醒来,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刚睡醒,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低。   “早上好。”寒曜年低声应道,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沙哑。   随后他们收拾书包,离开网吧。   吃完早餐后,又慢吞吞地朝着学校走去。   现在去学校太早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是决定回学校。   路过一家早餐店时,寒曜年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皱了下眉。   贺初秋:“怎么了?”   寒曜年:“感觉有味道。”   他爱干净,一天没洗澡就有些受不了。   贺初秋垫起脚在他颈侧闻了一下,眸光清亮地看着他:“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贺初秋靠近时,寒曜年呼吸微不可见地收紧了。   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可能是我闻错了。”   贺初秋却说:“你如果想洗澡,可以去我家洗。”   寒曜年抬起头,心脏霎时跳漏了一拍。   贺初秋在邀请他?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贺初秋如今的居所。   50平米的四合院里挤了整整9口人,非常拥挤,但分区还算合理,加之收拾干净,能看出房子主人的用心。   寒曜年跟着贺初秋穿过窄窄的过道,然后被领进了一道狭窄的门里。   房间不超过5平米,无窗,里面摆着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除此以外只剩下一条狭窄的过道,连张书桌都没有。   寒曜年站在过道里,一时间都不知该往哪里去。   直到贺初秋说他可以坐床上,寒曜年这才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还未来得及打量房间的陈设,贺初秋突然蹲在他面前,把头埋到他腿边……   寒曜年身体僵了僵,贺初秋却从床下拖出一个储物箱,翻出了一套宽大的T恤摆在床上。   “大小应该合适,你之前穿过的。”   寒曜年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胡同里没有淋浴间,贺初秋他们洗澡都是去附近的公共澡堂。   这家澡堂开了很多年,干净便宜,周围不少人在这里洗。   寒曜年这辈子都没进过公共澡堂,他跟着贺初秋进屋,只见大通屋下一排水龙头,没有丝毫遮挡。   他抱着衣服,心中升起了些许异样。   贺初秋,要和他一起在这里洗澡吗?   “早上基本没人,”贺初秋把他领到水龙头下,说,“你先洗,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寒曜年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起来。   洗完澡,寒曜年擦着湿润的头发走到门口,换了贺初秋的班。   贺初秋抱着衣服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寒曜年站在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人结束。   没过多久,他收到一条消息。   【贺初秋:我忘拿沐浴露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寒曜年放下手机,看向了一旁被遗忘的沐浴露。   一分钟后,他拿着沐浴露进了澡堂里。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靠墙的那一侧开了一个花洒,热水溅在脚边激起阵阵烟雾,仿佛轻纱一般裹着少年的身体。   寒曜年礼貌的低着头,循着水声走到花洒旁。   刚一靠近,露在外面的手背就已被水雾浸湿。   寒曜年还未来得及擦干,下一刻,一只湿润滑腻的手抚上了他手背。   寒曜年浑身僵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低了下去。   “寒曜年,你怕什么?”贺初秋徐徐开口。   他的嗓音很独特,清澈中带着轻微的沙哑,仿佛一汪长在山涧的清泉。   而现在这汪清泉逐渐升温,溢出的水雾仿佛无形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身体。   寒曜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他垂着脑袋,伸手把东西递过去:“你拿着,我先走了。”   贺初秋:“我眼睛进水了看不见,你递给我。”   那潭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烧得寒曜年浑身发热。   他猛地抬起头——   好消息:贺初秋穿着短裤。   坏消息:白色四角短裤沾水后变得半透明,完全勾勒出了少年的身形。   在热水源源不断的冲击下,少年皮肤被染得粉红,柔韧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还有布料下方的形状,全都一览无余。   水雾在二人之间上涌,彻底打湿了寒曜年的身体。   ……   贺初秋皮肤白,洗完澡出来连关节都透着粉。   他裹着宽大的外套穿过胡同,肩背笔挺,脖颈干净,让寒曜年想起水顺着皮肤滑落的场景。   时间还早,贺初秋把校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在嗡嗡的机器声中,他和寒曜年挤在狭窄的房间里写作业。   没过多久,贺初秋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房间里没窗,但有一束光从门口斜斜射入,仿佛金子一般落在墙上,抚摸着少年的小腿,让整个小房间都浸泡在柔美的光晕中。   贺初秋侧躺在床,家里暖气充足,他只穿了件宽大的短袖,露出半截细嫩的腰腹,四肢纤长白皙。   窗外,红橙橙的柿子挂在树梢,头顶天空瓦蓝,远处传来城市的车流声。   寒曜年闭眼躺在贺初秋身边,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   快到傍晚时,校服终于干透,他们穿上校服赶往学校。   贺初秋背着书包下车,在校门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在小花园里向寒曜年告白的男生。   很可爱的长相,笑容又乖又甜。   贺初秋霎时放满脚步,慢吞吞地在校门口磨蹭。   贺初秋这人一向干脆利落,走起路来都有一种□□大哥出场的气势,现在却突然一反常态,变得迟疑起来。   寒曜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是隔壁班一个对贺初秋有好感的同学。   他收回目光,幽幽道:“走这么慢,你要站在门口数蚂蚁?”   贺初秋不甘示弱:“走那么快,你赶着去和暧昧对象约会?”   寒曜年:“?什么暧昧对象?”   贺初秋掀起眼皮看了眼前方。   寒曜年这才知道他说什么,有些想笑:“我不喜欢那样的。”   贺初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寒曜年安静两秒,挑眉:“贺同学,你不觉得问我这个问题太过冒昧?”   “哦,是吗?我还在想要不要努力一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贺初秋幽幽改口,“既然太冒昧,那还是算了吧。”   “确实,”寒曜年点头,“毕竟你不用努力照样可以。”   贺初秋:“……?”   “谁说不努力照样可以?”贺初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班主任朝他们走了过来,“努力是对的,虽然你们成绩好,但还是不能懈怠。”   贺初秋:“……”   寒曜年:“……”   班主任有些得意地说:“偷偷给你们透个底,这次二模卷出题我也有参与,我敢说那个难度,就算你们两也不一定能拿到高分。”   被班主任一打岔,后面的话题直接往学习上拐了过去。   期中考试结束前,都没有机会再谈及此类话题。   直到考试结束第二天,体育课,贺初秋突然被隔壁班一个男生拦住。   贺初秋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胆子很小,经常和女生们玩在一起,体育课偶尔会把羽毛球打进篮球场,好几次都红着脸窜进来捡球。   高三上半期,贺初秋已经抽条到一米八,对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低着脑袋只露出个头顶,说话声音也细细小小的。   贺初秋没听清,重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对方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磕磕巴巴道:“我、我知道你和寒曜年关系好,但我……我……”   原来又是给寒曜年告白的。   这个胆子小,估计只敢找他递情书。   贺初秋收回目光,凉凉道:“我不转交情书,要给你自己给他。”   “不、不是的,”男生急得连忙摆手,“这不是给他,是是给你的。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贺初秋:"……?"   贺初秋不是没被别人表白过,但之前都是被女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看上,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男生握着信封,低着头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帮我挡了篮球,你还帮我搬过书,还有那次,班上的男生都在嘲笑我娘娘腔,你出面替我骂了他们。你帮了我很多,也从来没有看不起我。贺初秋同学,我喜欢你,请问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贺初秋:“不能。”   男生:“QAQ”   “果然你也觉得我娘娘腔吗?”   “不是,”贺初秋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刚走出一步,男生就当着他的面哭了。   贺初秋:“……”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贺初秋不想这件事闹大,皱眉折返:“你哭什么哭?”   男生哭得值打嗝:“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眼泪一直掉个不停呜呜呜……”   贺初秋被他哭得有点儿烦,又不好真的做点儿什么,硬邦邦地说:“别哭了,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你哭我也不会喜欢你。”   男生哭得更大声了。   贺初秋:“……”   哭了好一会儿,男生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离开前,我能抱一下你吗?”   贺初秋:“不能。”   男生表情一变,竟是又要哭了。   贺初秋无语,硬着头皮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一个太礼貌不过的拥抱,只用双臂环了一下对方肩膀,又立刻松开,快得男生都没来得及回拥。   贺初秋人已经退到一米开外,冷冷吩咐:“别哭了。”   男生打了个哭嗝,硬生生忍住了眼泪。   被他这么一折腾,都到了下课时间。   贺初秋心情有些烦躁地回到教室,寒曜年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听到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贺初秋莫名有些心虚:“你看什么?”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左眼下的小痣上,然后垂下眼睫:“没什么。”   一切如常。   直到当天晚上,贺初秋放学回家,当他穿过家门口那条熟悉的胡同时,小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他拉了进进去。   贺初秋正要反抗,却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在黑暗中抬头,对上了寒曜年沉沉的眼。   在这条昏暗的小巷里,寒曜年平日里的好脾气全然不见,露出了优等生表象下的真面目。   阴沉、冷漠、自私,充满偏执的占有欲。   贺初秋被他的表情惊了一瞬:“你干什么……唔……”   下一刻,男生炽热的嘴唇落下,霎时吞没了所有声音。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很快二人就呼吸不畅,却谁也舍不得结束。   直到贺初秋被吻得身体发软,这才红着脸推了寒曜年一下,二人依依不舍地在小巷里分开。   贺初秋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又湿又软,宛如一株开到荼蘼的山茶。   寒曜年靠在他身上,粗重的呼吸扫在贺初秋颈肩,像是一头野兽在耳边喘息。   他搂着贺初秋的腰,几乎是在祈求:“别答应他,我先喜欢你的。” 第31章   贺初秋这场感冒反反复复, 一直拖了两周才好。   刚恢复身体,就又被周治带出来谈生意。   之前周治不爱带他参加商务活动,一是贺初秋本人抗拒, 另一方面, 周治也嫌他在饭局上不会表现。   但最近贺初秋拿下了几个赞助,周治这才发现, 比起许健的一味讨好、吹捧,贺初秋这种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乙方, 反而更容易赢得客户尊敬,签下订单。   周一早上, 贺初秋吃完饭后带了个手提包出门。   贺光琴看得心疼:“你昨晚才回来,又要出差吗?”   “不是, ”贺初秋摇头, “今天和老板出门谈工作,可能会打球,我带了套运动服。”   贺光琴更心疼了, 贺初秋每次应酬回来都很难受,也没个伴侣照顾他。   只得叮嘱:“别太拼了,少喝点儿酒啊。”   贺初秋:“嗯, 我尽量。”   贺初秋驱车出门,今天要见的是一个大赞助商,约的是中午, 但他们作为乙方还要提前过去准备, 贺初秋大清早就出发了。   商业媒体都大差不差,营收超过一半来自广告。   周治经常自嘲自己是服务业, 最大的任务是把金主爸爸伺候好。   这是贺初秋和他最大的分歧。   在周治眼中,所谓的商业媒体是商业为主, 媒体只是辅助他挣钱的手段。   这些年,随着首京财经的逐步扩大,周治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商业运营上,几乎不参与内容创作了。   贺初秋理解他的做法,公司需要资金才能运营,但他始终认为,内容才是媒体安身立命之本。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轿车驶入会所,贺初秋把车停在停车场,开始和工作人员确定今天的安排。   商务组的同事已经抵达,没过多久,周治也抵达现场,一并在小会议室开了个短会。   这次招待的赞助商是一家高端私行,据周治预计,如果这次合作顺利,首京财经能拿下8到9位数的大额订单。如果项目顺利,可以解决来年大部分KPI了。   为了这一项目,商务组的人几乎全体出动,商务主管林成天不亮就过来了。   重头戏还是商务组这边,贺初秋作为内容运营部主管,只在客户有需要时才会出面,配合周治介绍来年的重点项目。   “这是我们第一次和星光财富合作,”周治站在小黑板前,在商业会谈时,展现出了很高的专业能力,“大约11点,星光财富的唐家睿总裁,会和他太太林静恩女士抵达会所,午饭安排在中午12点,我们有1个小时的时间做报告。”   “网站商业生态由我负责,用户画像、三端流量数据由林成来汇报,内容方面初秋来把控,都没问题吧?”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众人依次点头,没有异议。   周治又说:“唐总和林女士是青梅竹马,夫妻伉俪情深,那些助兴的项目就不考虑了。下午我安排了网球运动,初秋和清雅到时候陪他们玩。但要注意一点,女方是二婚,你们到时候机灵点儿,别说错话了。”   众人领命,各自回到了自己工作岗位。   上午十点四十分,星光财富团队抵达,贺初秋跟着周治站在门口迎接,意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葛轻舟一袭西装站在两位老总身旁,贺初秋听见有人叫他投资部总经理。   双方重要成员一一打招呼,轮到葛轻舟时,对方微笑着说:“贺记者,好久不见。”   贺初秋:“葛总,又见面了。”   一旁的林静恩侧眸,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轻舟你认识贺记者?”   葛轻舟点头:在蒋老的生日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林静恩看了贺初秋一眼,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寒暄过后就是项目推介,前面周治和林成超时了不少,最后留给贺初秋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他剔除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只保留最核心的部分介绍。   这些报道都是由贺初秋亲自经手,他介绍起来详略得当,深入浅出,且不喧宾夺主,给这次汇报打了一个很好的配合。   汇报结束后,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往餐厅用餐。   周治这次下了血本,定了一家非常高端的会所,装修经典大气,兼顾办公、餐饮、娱乐、运动等场所。   过来时一路上环境清幽,遇到的工作人员都会主动问好。   周治陪着两位老总走在前面,贺初秋落后一个身位,旁边的人恰好是葛轻舟。   小径草木丰盛,一支海棠缀着红色小果挡在路间。   他们经过时,葛轻舟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扶开树枝。   贺初秋愣了下,正准备道谢,却透过树丛看到远处的一道身影。寒曜年穿着一件黑色运动衣,身旁跟着顾明哲和蒋奕,似乎是来参加私人运动局。   距离上次在宴会上分别,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联系。   海棠树枝把贺初秋的视线分割得七零八落,他们距离本来就远,寒曜年应该没看见他,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贺记者?”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贺初秋这才回神,连忙道:“谢谢葛总。”   “不客气。”后者收回右手,循着他的目光往前,却只看到了海棠的婆娑树影。   贺初秋跟随大部队抵达餐厅,在门口遇到了寒曜年一行人。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顾明哲主动和他打招呼,说有空一起打球。   贺初秋礼貌点点头,跟着人群进了包间。   隔壁包厢,顾明哲抬头看了寒曜年一眼,好奇道:“你刚才怎么都没说话?”   寒曜年全程很沉默,闻言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说话?”   “老寒你不对劲啊,”顾明哲纳闷道,“你们吵架了?”   寒曜年:“没有。”   顾明哲:“那你是对他没兴趣了?”   寒曜年没吭声。   顾明哲:“这都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把人追到手?”   “顾明哲,”寒曜年抬眸看他,语气凉凉,“你觉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被前任甩了十年还要眼巴巴追上去?”   顾明哲:???   包厢另一边,首京财经和星光财富的团队分了两桌,贺初秋留在主桌,偶尔介绍一些重点项目,闲聊间又分享了一些行业趣事。   没有喝酒,应酬任务还算轻松。   只是不需要他出面的时候,贺初秋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寒曜年是单纯来吃饭吗?还是也要打球?   可他不是腿断了?这才过去了多久,已经能运动了吗?万一又受伤怎么办?   顾明哲和蒋奕怎么也不拦着?   哗啦一声响,耳边传来杯子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林成的道歉声:“抱歉抱歉,初秋你没事吧?”   原来是林成转桌碰倒水杯,贺初秋没来得及避让,被淋湿了大腿。   “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林成扯下餐巾帮他擦,又问,“湿得严不严重?”   “没事,我出去处理一下就行。”贺初秋摇头,暂离饭局去了洗手间。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是跟着出来的葛轻舟。   对方看了眼他被打湿的裤腿,说:“要不要去换一套?”   贺初秋摇头:“不用了。”   现在还在饭局,他们又是乙方,贸然离席太不礼貌。   葛轻舟没有强迫他,提出了第二个解决方案:“我记得这家会所洗手间有吹风机。”   说完他在洗手间里找了起来,没找到,有些尴尬地补充:“可能是在运动馆的那个洗手间,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工作人员拿。”   葛轻舟转身要走,被贺初秋制止:“谢谢你,但我真的没关系。下午打网球,我换成运动装就好了。”   葛轻舟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强求,点点头:“那你有需要告诉我。”   贺初秋点头说好,葛轻舟离开,贺初秋终于得以喘息,开始处理身上的烂摊子。   虽然刚才做了急救处理,但他裤子湿了一大片,连袜子都有些湿了。   现在西装裤布料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里面衬衫夹的痕迹。   原本腿围刚刚好的衬衫夹,被打湿后变得又紧又涩,仿佛一只大手牢牢箍着他大腿,令人感觉不适。   贺初秋对着镜子看了几眼,正犹豫要不要去隔间取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面前的镜子里多出一道身影。   是一袭黑衣的寒曜年。   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仿佛两个陌生人并肩在镜子前洗手,耳边只有哗哗水声。   贺初秋伸手在镜子后拿擦手纸,寒曜年也恰好伸手过来,指尖在半空触碰,又不约而同地迅速躲开。   贺初秋愣了愣,脸上出现一闪而逝的懊恼和尴尬。   他退到一边,垂下还湿着的手。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扯出两张纸巾擦手。   粗糙的纸巾在男人手中变软,变湿,最后被他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贺初秋等着他离开,后者却目光看了过来,说了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你戴了衬衫夹?”   明明是很正常的配件,从寒曜年口中说出来,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含义。   很不合时宜的,贺初秋脑海中浮现出他试穿衬衫夹时的情景。   那时他刚陪寒曜年过完生日,洗完澡后只穿了件衬衫,他一边替自己穿上腿环,一边幻想着寒曜年握着他大腿,用那双粗大滚烫的手,亲手替他戴上衬衫夹……   刚才被触碰的皮肤又烫了起来,仿佛一只只蚂蚁啃咬他的掌心。   贺初秋微微吐出一口气,不动声色道:“那又怎么样?”   寒曜年收回视线,提醒他:“皮制品遇水后会变粗变硬,舒适性大幅降低,可能会导致皮肤受损,血液流通不畅。建议你取下来。”   贺初秋没有回答,但是转身进了洗手间隔间。   要是平时他也无所谓了,但下午要陪客户打网球,他冒不起这个险。   贺初秋站在隔间里换衣服,马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他不敢坐,只得垫着脚褪下裤子,黑色腿环牢牢箍着他双腿,无形中带上了一些色气的意味。   贺初秋咬了咬唇,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一门之隔就是寒曜年……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总能听见衣服的摩擦声,皮带湿哒哒碰在一起的啪嗒声音。   想到这里,贺初秋把裤子挂在墙上,兀地生出了一丝羞赧。   好在外面已经没有声音,应该是寒曜年离开了吧。   他低下头取衬衫夹,皮环遇水后收缩变紧,紧紧贴着他大腿,不合时宜地勒出了一圈软肉。贺初秋花了一些时间才取下,然后重新整理好衣服,拿着手机和衬衫夹开了门。   然后对上了寒曜年的视线。   后者单手插兜站在洗手池前,听到动静后抬眸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等自己的伴侣。   贺初秋有些尴尬,下意识把双手背到身后,背着寒曜年把衬衫夹塞进口袋。腿环有些粗,把西装裤撑起了一个难看的形状。贺初秋犹豫两秒,又掏了出来。   但衬衫夹这种贴身物品,也不可能大大咧咧握在手里拿回去。   迟疑之际,面前伸来一只大手。   贺初秋抬头,对上了寒曜年平静的眼眸。   他说:“给我。”   贺初秋脸红了红:“寒曜年,这是我的贴身物品。”   后者一脸诧异:“一个衬衫夹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贺初秋:“……”   寒曜年垂眸看他:“不然你准备就这样回包厢,然后揣着这种贴身物品继续应酬?”   贺初秋:“……”   丢了他舍不得,回停车场又太远了。   思前想后,贺初秋最终还是把衬衫夹递给寒曜年,顿了顿,又不太放心的叮嘱:“你、你别拿它做奇怪的事情。”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轻嘲声:“贺初秋,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最好不会。”贺初秋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里看了一眼。   透过门口镜子折射,他看见寒曜年在闻他的衬衫夹。 第32章   饭后, 贺初秋换上运动服,参加下午的网球活动。   他本就长得干净,穿上浅色运动服显得很年轻, 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周清雅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自带球拍,穿了一套网球裙, 衬得她身材凹凸有致,有明显的训练痕迹。   上场前, 周治把二人聚在一旁,小声提醒:“葛总和林女士是网球爱好者, 据说水平很高,你们打球时都机灵一点儿, 别压过他们, 但也别输得太难看。”   应酬就是这样,个人意愿并不重要,关键是哄甲方开心。   贺初秋和周清雅交换了一个眼神, 拿着球拍进了场。   起初是双打,但没过多久,林静恩肚子不舒服先下场, 那边只剩下唐家瑞,这边周治留下了周清雅。   贺初秋刚热了个身就下了场,喝了口水坐在一旁休息。   周清雅水平不错, 发球接球都在线, 和唐家瑞能打个来回。   不远处,林静恩抱着个暖水壶, 目光时不时看向周清雅,看不出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贺初秋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林静恩既然没事,那她刚才为什么要下场?单纯不想打球?   周治倒是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清雅不愧是商务组一姐,身材好,打球水平也不错,看她把唐总哄得多么开心。”   贺初秋猛地站了起来,他知道林静恩为什么要下场了。   贺初秋走到计分裁判旁边,提出换人要求。   周治纳闷:“他们打得好好儿的,换什么换?”   周治一向精于人情世故,现在偏偏脑子不灵光。   贺初秋解释:“林静恩下场不是肚子疼,她生气了。”   周治也是人精,瞬间明白过来。能谈工作带着老婆来的,必定夫妻关系和睦。偏偏他们这边竟然派了个美女和人家老公对打,这能不让人生气吗?   发球权落到周清雅这边,他们叫人过来说明因果,准备换人。   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另一边,葛轻舟拿着球拍进场,点名要和周清雅对打。   周清雅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拒绝。葛轻舟给林静恩出头,接下来这局她想必不太好过。   她握着球拍走到球场,身旁却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周清雅刚打了一局,想必体力不支。”贺初秋握着球拍走进球场,“轻舟总要是不嫌弃,我来陪您打。”   葛轻舟目光落在他劲瘦的手腕,轻轻一笑:“那你做好准备,我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他用球拍挑起一个网球,轻飘飘往下一压。   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网球却高速旋转飞向贺初秋,砸在地面上高高弹起。   好快的球!还是攻贺初秋反手!   周清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响,贺初秋用力把球抽了回去。   球场外,唐家瑞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坐到一旁哄老婆开心。   周治深知自己闯了祸,各种吹捧夫妻两伉俪情深,甚至还不惜编纂周清雅已经订婚。   好一阵安慰后,林静恩这才抬起头,看着球场说:“他们打得真好,网球果然还是要看年轻人玩。”   唐家瑞:“哪有,老婆你水平比他们好多了,不信咱们上场试试看。”   周清雅不可能再上场,最后变成了贺初秋和葛轻舟一边,对面是唐家瑞和林静恩。   贺初秋和葛轻舟打了近二十分钟,停下时两人都有些喘气,比分葛轻舟略胜一筹,不清楚是不是放水。   葛轻舟看了眼贺初秋,不出汗不脸红,只有轻微的喘气,他笑了笑:“你没使出全力?”   贺初秋:“您好像也没有?”   葛轻舟朝球网走来:“希望下次可以让你用尽全力。”   贺初秋过去和他拍手:“彼此彼此。”   接下来,他们由对手变成了伙伴。   虽是初次合作,但双方水平都很高,就算有一点儿小失误也能彼此包容,配合很是默契,把唐家瑞、林静恩哄得开开心心。   另一边,寒曜年、顾明哲、蒋奕三人穿着运动服进场。   寒曜年运动服外罩了件黑色外套,遮住半个下巴,目光穿透铁丝网看向对面,不知在想什么。   顾明哲感觉自己是个傻逼,他竟然一直在撮合寒曜年和他前任!   他愤愤不平地拿起球拍:“老寒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给你报仇。”   “就你?”寒曜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打不过他。”   “开什么玩笑,我三岁就开始挥球拍了!”顾明哲兴致勃勃走到隔壁。   半个小时后,哭着回来骂了句脏话:“妈的,贺初秋还是人吗?打了这么久体力还这么好?专吊我对角线。”   “早说你打不过他,”寒曜年丝毫不意外,“他大学时做过网球部的教练。”   顾明哲:“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寒曜年:“你问我了?”   “……”   “哎不对啊,”顾明哲回过神来,“你和贺初秋不是高中就分了吗?为什么你还知道他大学的事情?”   寒曜年:“……”   “你、你甚至还请他回家里吃烛光晚餐,和他一起过生日!”顾明哲幡然醒悟,恨铁不成钢道,“老寒你完了,你彻底被这个男人拿捏了!”   寒曜年:“想象力这么丰富,你不如去拍短剧。”   顾明哲:“你们甚至都让我去拍短剧!”   寒曜年:?   他们在谈什么?和他有关吗?   贺初秋坐在球场休息区,脚边摆着球拍,毛巾搭在头顶,目光透过缝隙频频往隔壁瞟。   刚才打球时他没收敛。   他确实有些生气了,顾明哲的敌意太明显。   寒曜年什么意思?被他拒绝后,特意让顾明哲过来羞辱他?   贺初秋闭上眼,扯过毛巾狠狠擦了把头发。   “要喝水吗?”葛轻舟递来一瓶电解质饮料。   “谢谢。”贺初秋接过喝了大半瓶,抬头时,跟前落下一道阴影。   寒曜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穿着件秋冬款紧身运动服,特殊设计把他身体勾勒得块垒分明,脖子侧面的拉链拉到下巴,配上他冷峻的五官,看起来非常禁欲。   寒曜年握着球拍,说:“不知是否有荣幸和贺先生打一场?”   贺初秋眸色沉了沉:“你要和我打?”   寒曜年:“不行?”   不愧是好兄弟。   他刚把顾明哲打回去,寒曜年就过来替他出头。   “可以。”贺初秋放下水瓶,声音冷了下来,“只是寒总腿伤,别怪我胜之不武。”   寒曜年:“不劳贺总监挂心,我腿伤早已痊愈。”   贺初秋拿起球拍走进球场边,他拿起网球,目光投向寒曜年的斜对角。   抛球前,他习惯性转了下网球拍。   这是会所租赁的拍子,不如定制的顺手,他现在还在找手感。   寒曜年:“贺总还在等什么?”   “嘭!”   贺初秋将球抛起,纵身一跃,网球飞向寒曜年的场地。   寒曜年目光紧追球路,扬起球拍将球打回。   二人迅速开始对抽,一时间,整个球场都是他们抽球的梆梆声。   贺初秋起初还比较收敛,直到发现寒曜年能跟上他节奏后,动作迅速凌厉起来。   赛场上两道身影迅速移动,目光宛如猛兽牢牢锁定对方的身影,又迅速打出致命一击。   他们互相打着刁钻的角度,用力挥下一球震得对方手臂发麻,快速进攻打破对方防线……   他们明明没有对打过,此刻却仿佛配合了多年,无比默契。   球场旁,顾明哲看得热血沸腾,暗自感叹:“贺初秋水平确实不赖,竟然能和老寒打得有来有回。”   他撞了撞蒋奕肩膀:“蒋医生,你觉得他们谁输谁赢?”   蒋奕:“贺初秋。”   “你胳膊肘往外拐啊,”顾明哲不赞同,“那我赌老寒,他当年可打过美国大学生网球联赛,都是职业水平了。”   蒋奕目光落在寒曜年骨折过的那条腿上,没有说话。   中场休息时,寒曜年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一局。   球童进场捡球,寒曜年握着球拍返回休息处。此时室外气温只有几度,他后背和胸膛却已被汗水打湿,饱满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起伏。   在场的都是男人,哪里能听不出来不对劲?   顾明哲斜睨了他一眼,纳闷儿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禁欲的寒总怎么突然开始喘了?”   寒曜年拿起毛巾擦脸,淡定道:“你和贺初秋打一局试试,你喘得更凶。”   顾明哲不服气:“我当时虽然累,可没你喘得这么骚。”   寒曜年:“正常运动,无不良引导。”   说完,他拉开了衣服侧领拉链,露出下面饱满圆润的胸肌。   顾明哲:“……”   这还不骚?   蒋奕指了指左边,顾明哲转头一看,发现十米开外就是贺初秋,他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有个美女给他送水,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   顾明哲:“……”   突然又有些可怜老寒了呢。   “我在这边打球没事吗?会不会耽误工作?”贺初秋放下水瓶,问一旁的周清雅。   “没事,”周清雅摇头,“总编说合作基本谈妥了,甲方两位总裁也想和寒曜年加深关系,等会儿会安排葛轻舟过来和你一起打。”   葛轻舟和寒曜年?   贺初秋皱了皱眉,但以他的立场,没有拒绝的资格。   后半局葛轻舟也加入了战局,寒曜年那边出了个蒋奕,比赛开始前,四人站在网前一一握手,态度都很客气。   贺初秋和寒曜年握手,一触即离,寒曜年问:“这局加个赌注如何?”   葛轻舟抬眸看了眼贺初秋。   “可以,”贺初秋平静道,“寒总你想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寒曜年目光落在他左手,缓缓道,“我要你的护腕。”   贺初秋今天没有戴手表,取而代之是一个黑色护腕。   贺初秋呼吸急促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冷静,说:“可以。”   寒曜年:“你的要求呢?”   葛轻舟是甲方,贺初秋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葛轻舟想了想,说:“如果我们赢了,那就请寒总做东请我顿饭吧。”   他发言一向稳妥。   寒曜年皱了皱眉:“只请你?”   葛轻舟笑了笑:“寒总不敢?”   寒曜年看向默不作声的贺初秋,说可以。   这一局是贺初秋他们的发球权,贺初秋站在网前,斜对面是蒋奕,寒曜年在他正对面防守。   哨声响起,贺初秋左手背在身后,对葛轻舟做手势——发外球。   “嘭”的一声响,网球越过球网,落在寒曜年防守区域外侧。   寒曜年右跨步打回,然后贺初秋和蒋奕开始接球,球场迅速热闹了起来。   四人水平都很高,且铆足了劲儿,这次双打观赏性极强。   林静恩却皱起了眉:“我怎么觉得轻舟有点儿不开心?”   “有吗?”唐家瑞和每一个中年男人一样糊涂,“他不是打得很认真?”   “就是太认真了,”林静恩摇头,神情担忧,“他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这个贺初秋对他来说不一般。”   “那你撮合他们呗,”唐家瑞建议,“反正咱们儿子条件这么好,贺记者没道理不答应。”   “到时候再说吧,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林静恩摇头。   葛轻舟是她唯一的儿子,小时候还是个乖宝宝,只是后来越长大越神秘,有时候,连她也看不透他的想法了。   球场战况逐渐焦灼,双方比分咬得很紧,经常是对方拿到一个球,另一方又迅速追了回来。   贺初秋连续打了几场,体力消耗很大,但依旧握着球拍,集中注意力盯着对面。   他抛起网球,打出了一个内发球。   这是蒋奕的正手球,但是蒋奕防守失误,寒曜年左跨步把球打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初秋看到他左腿闪了一下。   接下来几次抽球,寒曜年偶尔接一个反手球,动作都比正手球要慢。   应该是腿伤留下的后遗症,每次他迈开左腿时都有些迟疑,在左后方形成了破绽。   接下来打球时,贺初秋都尽量避开了他左侧。   葛轻舟却完全相反,他发现寒曜年这个破绽后,开始大肆进攻,频频得分。   明明是好现象,贺初秋却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最新一球结束,贺初秋叫了暂停,和葛轻舟换了个站位。之前葛轻舟和寒曜年是对角线,非常方便发起进攻。   位置调换,葛轻舟回眸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后半局对方比分再次追了上来,只剩下微弱差距。   最后一球,葛轻舟打在寒曜年反手位置。比赛结束,他们以轻微的优势险胜。   贺初秋打了一下午的球,放下球拍时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双手撑着膝盖,大汗淋漓,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汗水顺着眉心滴进眼睛,贺初秋抓起衣服擦了把汗,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寒曜年。   走路还算正常,肉眼看不出有没有问题。   “你心疼他了?”耳边突然钻进一道声音。   贺初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葛轻舟又问:“你们之前谈过?”   贺初秋:“……”   太直白了,甚至有些冒昧,不太像葛轻舟会说的话。   贺初秋收回视线,冷静道:“葛总,这是我的私事。”   “我知道了,”葛轻舟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这场球我打得很过瘾,合作愉快。”   寒曜年站在球网对面,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贺初秋他们离开,蒋奕这才走过来,面露担忧:“老寒,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寒曜年瞥了他一眼,平静道,“我和贺初秋早分手了,他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蒋奕欲言又止:“我是问你的腿。”   寒曜年:“……” 第33章   “没事, ”寒曜年活动了一下膝盖,说,“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这简直问题大了去。   但蒋奕不是个八卦的人, 他是寒曜年的私人医生,更关心病人的身体。   他又问:“文琦说你很久没去做心理咨询了, 你最近还会看见他吗?”   寒曜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很少了。”   蒋奕松了口气:“看来你情况有所好转。”   寒曜年垂下眼皮:“或许吧。”   蒋奕:“可惜我不是心理医生, 不了解详细的病理构成。”   没想到蒋奕这么担心他,寒曜年心中一暖, 感动道:“蒋奕,你……”   “你的病例这么特殊, ”蒋奕遗憾道, “如果我是心理医生,就可以在《应用心理学杂志》发一篇论文了。”   寒曜年:“……”   ·   贺初秋和大部队一起回了会所,洗完澡出来, 在餐厅门口看到了寒曜年和葛轻舟。   他们站在一起聊天,看起来竟然相当和谐。   贺初秋又想起之前打球时,葛轻舟询问寒曜年的恋情, 又在赌局中提出要和寒曜年单独用餐。   他为什么这么关注寒曜年?   听说葛轻舟向家人出柜了,难道他看上了寒曜年?   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二人外表都非常出众, 一个是风投大佬, 一个是投行精英,连事业都这么匹配。   贺初秋脸色沉了沉, 主动过去打了声招呼。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葛轻舟主动说, 他等会儿要和寒曜年吃饭,晚餐不和他们一起用了。   贺初秋嗯了一声,垂下眼睫进了包厢。   首京财经的同事们已经到了,因为甲方两位总裁还没来,坐在沙发上围了一圈闲聊。   没过多久,唐家睿和林静恩抵达落座,又提及葛轻舟和寒曜年单独用餐的事情。   唐家睿的星光财富虽然也体量不小,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寒曜年的丰年资本,且在私行也想发展风投业务,自然也想要结交寒曜年。   只是寒曜年平日里只和两个发小玩,又几乎不参与应酬,寻常人很难进入他的社交圈。   没想到葛轻舟竟和寒曜年玩熟了,两位家长自然乐见其成。   周治吹捧了两句,把林静恩笑得合不拢嘴:“年轻人嘛,跟我们这种老一辈的也玩不到一起,强行把他绑过来也没用,自己去玩也好。”   周治又忙点头说是,夸奖林静恩这个母亲开明大度。   说完,林静恩抬眸看了眼贺初秋,后者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看着桌上的水杯出神。   今晚贺初秋表现得相当糟糕,全程沉默寡言,轮到他敬酒时倒是喝得比谁都猛。   唐家睿和林静恩都不是劝酒的人,饭局结束,首京财经这边竟只有贺初秋一个人喝醉了。   送完甲方后,周清雅看了眼醉醺醺的贺初秋,主动揽下责任:“我送他回去吧。”   周治没放在心里,很自然地应下了。   周清雅扶着贺初秋往门口走,贺初秋看起来挺高的,但摸上去全是骨头,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肉。   周清雅常年健身,卧推能到60kg,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人扶着往外走。   刚走出大门,贺初秋却突然挣脱她,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   周清雅回头,看到了刚结束饭局的寒曜年和葛轻舟。   贺初秋走到二人面前,对寒曜年伸出右手:“还给我。”   周清雅和葛轻舟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给我?还什么?   寒曜年不说话,贺初秋就伸手去他口袋里掏。   他罕见这么失态,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葛轻舟扶住他肩膀,温声道:“初秋,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贺初秋挣脱他的手,固执道:“寒曜年,东西还给我。”   寒曜年这才说:“东西不在我身上。”   贺初秋不吭声了,只是用那双被酒气润湿的眼睛看着他,委屈中带着三分哀怨。   寒曜年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过来,我带你去拿。”   葛轻舟抓住他胳膊:“别去。”   贺初秋皱眉,挣脱他的钳制想离开,葛轻舟却俯身在他耳边说:“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吗?”   贺初秋抬头看了葛轻舟一眼,又很快挪到寒曜年身上。   最后他收回视线,后退一步站到了葛轻舟身旁。   寒曜年垂下眼眸,掩饰眼中那几近疯狂的占有欲。   贺初秋让葛轻舟上了车。   葛轻舟开车风格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太一样,频繁变道,超车,相当冒进。   贺初秋被他晃得有些晕,开了半个窗户透气。   冷风吹散酒气,让他精神好了一下,贺初秋问:“你和寒曜年聊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前方绿灯只剩三秒,葛轻舟加速冲过斑马线,回答他,“一些感情问题。”   又不是相亲,两个大男人约着聊什么感情问题?   贺初秋脸色不太好,问他:“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葛轻舟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感兴趣?”   贺初秋懒得和他打哑谜,冷淡道:“不说就算了。”   葛轻舟却回答了他:“没特意想过,但我喜欢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这不就是寒曜年吗?   寒曜年高中时成绩就很好,稳上清北,大学又申请了常春藤名校,毕业后迅速在华尔街崭露头角,投资了众多优秀企业。   没人会觉得他不聪明。   贺初秋垂下眼眸,后半程没再说一句话。   酒精让他大脑昏昏欲睡,他却没有睡着,给窗户留了个缝隙保持理智。   直到葛轻舟把车停到他小区,贺初秋这才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葛总再见。”   葛轻舟笑了一下:“就只是口头感谢吗?”   贺初秋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初秋,你或许对我有些误会。”葛轻舟侧身看他,目光温柔下来,“但我对你挺感兴趣的,你也没有男朋友。”   贺初秋:?   葛轻舟笑了下:“所以我可以追你吗?”   贺初秋:?   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喜欢寒曜年吗?”   “寒曜年?”葛轻舟一怔,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实不相瞒,我非常讨厌他。”   “你讨厌寒曜年?”贺初秋彻底茫然了,“那你为什么会问我和他谈过没?又特意约寒曜年单独用餐?”   葛轻舟好笑:“那都是因为你。”   因为他?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贺初秋大脑有些转不过来,茫然道:“可你说你喜欢聪明的人。”   葛轻舟:“你的文章很有才华,在商业谈判中也表现优秀,聪明二字,当之无愧。”   贺初秋:“……”   他这才知道自己乌龙了,平心而论,葛轻舟职业、外形、性格都无可挑剔,他甚至已经向家人出柜了,是一个非常高质量的追求者。   但是……   贺初秋垂下眼眸,有些愧疚:“抱歉,我现在以工作为主,没有恋爱的打算。”   葛轻舟往前一步,目光带上了几分压迫感:“是不想谈,还是不想和我谈?”   这话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贺初秋正想说不关他的事,葛轻舟已经改口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你想不想谈恋爱、你想和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   进退有度,给人留足了体面。   贺初秋:“谢谢你的理解。”   离开前,葛轻舟问他:“可以抱你一下吗?”   贺初秋:“你的拥抱值得更好的人。”   葛轻舟坚持:“你可以用这个拥抱断了我的念想,我们以后以朋友身份相处。”   贺初秋拒绝告白一向果断,冷静道:“既然要断念想,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方式。”   葛轻舟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贺初秋以为他就此放弃,没有防备地转身离开。擦肩而过时,对方却突然拉住他手腕,顺势抱了他一下。   一股陌生的味道伴随着男人的体温入侵他鼻息,贺初秋下意识反感起来,他刚挣扎起来,葛轻舟已经松开手,缓声道:“我走了,晚安。”   贺初秋:“……”   他这才发现,葛轻舟的性格似乎并非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   葛轻舟离开后,贺初秋转身往电梯方向走。   他们这个小区有些年限了,庭院草木茂盛,在昏暗的灯光形成一团团阴影。   贺初秋绕过一丛灌木,正准备打开单元门,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他拉进了阴影中。   “谁?!”   刚才还经历了这样一件事,贺初秋现在防备心非常强,霎时浑身肌肉紧绷,曲起手肘往后打去。   身后传来一阵闷哼,贺初秋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寒曜年乌云密布的脸。   “寒曜年?你怎么在这里……唔……”话还没说完,一双滚烫的唇落了下来。   漆黑的小巷里,贺初秋被寒曜年抱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舌头舔过他上颚,留下一串战栗的火种。   黑夜加深了感官,让他几乎能从这个吻中感到愤怒,绝望,甚至是委屈的情绪。   贺初秋太过震惊,一时竟然忘了反抗。   直到身体产生某种私密的反应,他终于如梦初清,心中涌起一股羞愤和难堪,猛地挣扎起来。   寒曜年承受了他的所有动作,唇上的动作越发凶狠。   情急之下,贺初秋一口咬住寒曜年嘴唇,寒曜年吃痛发出粗重的喘息,终于松了口。   贺初秋这才得以脱身,嘴都被亲肿了,眼底泛着生理性湿润。   他愤怒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一巴掌甩了过去:“寒曜年,你疯了?!”   寒曜年脑袋被打得偏向一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薄红。   目光却又狠又凶。   “是,我确实是疯了,”他一把抓住贺初秋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像条疯狗跟到你家楼下,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他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他?!   贺初秋被气得浑身发抖,冷言回击:“请你摆正自己的身份,我们早已分手,我认识谁,我做什么,都和你没任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衬衫夹?”寒曜年冷冷看着他,“以后你和葛轻舟在一起,也打算戴着我送你的衬衫夹和他亲热吗?”   贺初秋心脏发疼,双眼通红道:“寒曜年,你是特意过来羞辱我的吗?”   “是你在羞辱我,看我为你吃醋愤怒,很可笑吧?”寒曜年冰冷、而又残酷地说,“你明明知道,我从来都不曾忘记你。”   贺初秋被这一番话定在原地。   身体被一种汹涌澎湃的感情填满,霎时眼眶发烫,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叫嚣。   寒曜年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哪怕他们已经分手十年,期间没再有任何联系……   “寒曜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不可抑制地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寒曜年拇指轻柔他红肿的下唇,温柔又偏执地说,“初秋,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第34章   高中时, 贺初秋就是一个冷淡酷哥,冷、瘦、白,表情冷倦, 看起来非常禁欲。   私下里, 班上的男生偶尔会看些颜色视频,但没人会邀请贺初秋一起看。   因为大家都打心眼儿里认为, 贺初秋和这种东西毫不沾边。   起初,寒曜年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在一起后他才发现, 这人切开是黄的,贺初秋其实非常好色。   他尤其喜欢接吻。   表白成功那天, 贺初秋就和他躲在小巷子里亲了半小时。   两个毫无经验的高中生,刚开始那会儿都是毫无章法, 只得凭借本能行动。   牙齿磕碰, 咬到舌头,刺破嘴唇是常事。   贺初秋技术差,但偏偏瘾大, 而且他还喜欢咬人。   跟个小猫似的,本来亲得好好儿的,结果他亲着亲着就要咬你一口。   有点儿疼, 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偶尔他下口实在重,寒曜年就捏着后颈把人往后提了提,哑声制止:“贺初秋, 你轻一点。”   后者抬眸看他, 一双猫眼大而明亮,说:“寒曜年, 你是不是不行?”   寒曜年低头,狠狠吻了他。   只有被吻得非常用力、毫无反抗余地时, 贺初秋才会乖巧下来,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嘴唇又软又甜,仿佛一块儿可爱的小蛋糕。   第二次接吻,是在圣诞节的下午。   那天刚好是周六,大考考完下午两节课连堂,英语老师讲完卷子后还剩一个小时,给大家放了部英语圣诞电影。   靠窗的同学主动拉上窗帘,教室瞬间昏暗下来,只有投影幕上的画面逐渐清晰。   开头是一段机场独白,无数人在机场分别、重逢,拥抱、接吻。   一句贯穿影片的台词响起:“爱,其实无处不在。”   这是一部群像爱情喜剧,全明星阵容,由十对不同的情侣组成,全班同学都看得很认真,黑暗中亮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当影片中小男孩儿陷入苦恋,一脸认真地问“有比坠入爱河更痛苦的事情吗?”时,贺初秋的眼睛也跟着亮起,颇为赞同地点了头。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他强行拉过贺初秋左手,在书桌下方和人十指紧扣。   外面似乎下课了,又好像是放学了,但没有人在意,随着音乐层层递进,观众的注意力被吸引至最高潮。   当小男孩儿突破重重阻碍奔赴到心仪的女生面前,收获一个甜蜜的吻;当英语作家在葡萄牙邂逅真爱,磕磕绊绊用对方的母语求婚,言语不通的女服务员,却用英语回答他“我愿意”。   所有人都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这时候,贺初秋碰了下他胳膊,说:“我笔掉了,能帮我捡一下吗?”   寒曜年低头帮他捡笔,桌下一片昏暗,他没发现地上有东西,抬起头说:“掉哪里了?我没看到……唔……”   话未说完,他嘴唇突然一软。   在影片高昂的音乐声中,贺初秋低下头,在书桌下给了他一个吻。   ·   贺初秋从床上醒来,又在梦中想起了当年的旧事。他在床上呆了十几秒,这才下床慢吞吞走向洗手间。   咬着牙刷时,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晚那一幕……   寒曜年是认真的吗?   按理说,寒曜年应该恨惨了他才对。难道是昨晚被葛轻舟刺激,所以一时冲动口不择言?   贺初秋摇头,打住继续扩散的思维,擦干嘴巴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就这样过了一周,寒曜年都没有什么动静,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放下防备专心工作。   年底,一个大规模、高规格的全球经济论坛将在南方海岛举行,往年他们都是派人前往报道,但今年周治决定蹭一波论坛热度,直接在当地举办年度经济人物评选。   项目落地由商务同事负责,机酒、会场预定、物料制作都要提前落实,贺初秋作为内容负责人,虽不用去那么早,但也要提前准备专题、人物采访。   差前一天是贺晨希爸爸的生日,贺初秋抽空回了一趟老家。   现在两家小辈都不住胡同了,外公在贺初秋大学时去世,老房子只有外婆、舅舅舅妈三人居住,前几年又做了一番适老化改造,屋内干净宽敞,居住体验早已今非昔比。   只是老人单独住这边难免寂寞,所以他们小辈有什么活动都会尽量安排在这里。   贺初秋抵达时,门口已经停了辆黑色轿车,穿过院门,贺晨希趴在桌上写作业,旁边是下厨的寿星贺铸。   当年他和母亲走投无路时,是这一大家人接纳了他们,贺初秋一直心怀感激。   他递上礼物:“哥,生日快乐。”   “初秋来啦,”贺铸抱了他一下,有些感慨,“又是一年生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又老一岁啰。”   一旁嫂子拆台:“你前几天不是才炫耀,说自己靠加班卷走了好几个年轻人?”   “那我能怎么办?”贺铸摇头,“现在房地产不景气,到处都在烂尾裁员,别人不走走的就是我。”   贺初秋坐下,说:“寒山地产应该还行?”   贺铸摇头:“集团这边还行,但听说下游合作方基本都收不到尾款,我们都在猜,今年老板会跌出首富的位置。”   贺初秋并不意外,点头道:“房地产已经完成了它的阶段性使命,新兴产业早晚会取代房地产,成为新的增长点。”   “还得感谢光琴和初秋母子俩,”贺初秋舅妈笑道,“要不是当年他们搬过来,你们也不会那么早就买房,刚好赶上了上涨期。”   “可不是,”贺铸嘿嘿一笑,“现在我们房贷还完,再把晨希养大就任务完成了。倒是初秋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还单着?”   “爸,”贺晨希脆生生打断了他的话,“你有心思管叔叔结不结婚,你怎么不关心自己能不能买大别墅?”   “臭小子,你老爸要是能在首京买大别墅,你现在也不会连上600分都困难了。”贺铸迅速被转移了话题,“好好念你的书吧,别光顾着谈恋爱。”   贺晨希挨了一通骂也不生气,笑嘻嘻冲贺初秋做了个鬼脸。   贺初秋这才想起来,之前贺晨希说过,以后有人催婚会站他这边,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讲义气。   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午饭。   贺初秋还有工作,饭后说要离开。   离开前,他问贺晨希:“你爸妈知道你和寒彦的事了?”   贺晨希点头:“我跟他们说了,他们也没有强烈反对,只说不影响学习就好。”   贺初秋顿了顿,又问:“寒彦那边呢?”   贺晨希:“他说他父母也不管他,自由恋爱。”   贺初秋愣了愣,由衷道:“你很幸运,不管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都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缘分。”   “也谢谢小叔之前帮我,”贺晨希掏出一枚书签递来,“这是我之前和寒彦找到的四叶草,祝你也能好运。”   如果他当初也能这么好运……   但现在假设这些也没用了,贺初秋摇摇头,把这些无用的念头甩出脑海。   第二天,贺初秋带上幸运四叶草去了海岛。   论坛主会场建在一个半岛上,因为有世界政要出席,半岛整个片区都进行了严格的管控,贺初秋他们这种商业媒体只能住在岛外,且只有少量媒体证可以进入主会场活动。   论坛期间周围酒店爆满,他们提前2个月就预定了住所,现在住在一栋度假区的别墅里。   贺初秋住在二楼主卧,和一个男摄像同住。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去注册中心报道。刚走到门口,小雯哭丧着脸过来问:“初秋哥,还有别的房间吗?”   “你没房间?”贺初秋往楼上看了眼,“商务说这套别墅可以住10人。”   小雯有些尴尬:“是可以,但我是和男生合住。”   另一个男生从楼上下来,也是一脸懵逼。   这都是办的什么事,贺初秋叹了口气:“我问问商务那边还有没有房间。”   贺初秋很快就得到了反馈。   不仅是房间,现在周围酒店紧张得连一张多余的床位也没有。   小雯拎着行李坐在沙发上,委屈得红了眼眶:“不然我睡沙发好了。”   这个别墅住了这么多男人,怎么好让一个女生睡客厅。   贺初秋对另一个男同事说:“你下来睡我的床吧。”   “那初秋哥你……”   贺初秋:“小雯自己住,我睡沙发。”   小雯嗯了声,高兴又愧疚地点了头。   处理完住宿问题,贺初秋开车去了媒体注册中心。   普通活动是企业求着媒体报道,甚至还要给记者车马费,但这种大型论坛,各家媒体都是赶着来,他们提前半年就注册,也只能拿到少量名额。   大型会议有庞大的媒体报道团,其中不乏国内外记者,首京财经这样的网络媒体只拿到5张媒体证,且只有贺初秋这张能进入主会场。   这也就意味着,大部分报导任务都压在了他身上。   贺初秋领完媒体证,扫码加入媒体群,根据最新日程划分了报道任务,发到工作群。   过了一会儿,小雯私聊他:【初秋哥,今晚有一场可持续发展的主题,我们不去吗?QAQ】   论坛邀请了一些当红艺人,小雯想去追星。   【贺初秋:我们不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小雯!啊啊啊啊好的!初秋哥你人真好!!】   【贺初秋:但你的媒体证进不去现场,只能在媒体中心看直播。】   【小雯:QAQ】   明星?贺初秋返回最新议程,对着纪安安这个名字看了好几秒。   “初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律茜穿着一套白西装走来,“今年是你带团队过来?”   贺初秋:“年年都是我。”   律茜:“那我们明晚的夜话活动是你来吗?”   “我去,”贺初秋点头,“你们这次的嘉宾含量很高。”   “也是托了大会的福,”律茜笑笑,“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请到寒雷总。”   听到这里,贺初秋脸上的笑意浅了浅。   律茜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又问:“你们第三天晚上也有活动吧?”   贺初秋点头:“经济人物评选。”   律茜:“行,那到时候我让人过来。”   评选是纯粹的商业活动,律茜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自己过来,能派个下属来发篇稿子,已经很给贺初秋面子了。   二人简单寒暄,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论坛持续整整五天,不管从时间还是体量上来说,任务都非常繁重。   因为主旨演讲在第四天上午,第一天任务不算太重,只有几场直播,和一些提前约好的采访。   送走一个采访嘉宾后,贺初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和摄像一起从采访间离开。   他昨晚没睡好,有点儿落枕,脖子很轻微地往一边偏。   落枕不算大毛病,过几天自己就能好。但采访时总不可能歪着脖子采访嘉宾,贺初秋强行直起脖子,出来时就疼得有点儿受不了了。   小雯很是愧疚,建议道:“初秋哥,不然晚上我睡沙发吧。”   贺初秋撑着额头转过来看他,身型瘦长,肤色白皙,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   他问小雯:“度假别墅一楼玻璃全透明,你不怕有变态在外面偷窥,或者半夜管家擅自闯进来?”   小雯瑟瑟发抖:“您别吓我啊。”   贺初秋摆了摆手:“真想替我分忧,下午的采访你去吧。”   小雯不太熟练地应下了,她入职不到一年,虽然人勤奋,但业务还有些不熟练。   贺初秋在媒体中心写了一下午的稿子,他没睡午觉,熬到三四点实在困得不行,去门口领了杯咖啡。   论坛有星巴克入驻,免费提供各种咖啡。   福利不错,就是人多,贺初秋排了一会儿才点到单,他要了杯冰美式,退到旁边等号取餐。   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哄闹声,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围了过去。   中间是一袭正装的寒曜年,纪安安跟在旁边和他说话。   贺初秋愣了下,缩回脑袋转身就走。   “贺先生,”星巴克员工却在此时大喊,“贺先生,您的冰美式好了!”   寒曜年越过人群,目光准确地落在了他身上。   贺初秋:“……”   取咖啡的这几秒里,寒曜年已经走了过来。纪安安好歹是个大明星,不少人在用手机拍她。   她似乎早已习惯,没有回避,只是扬起脸对寒曜年说:“曜年,你爸爸很担心你,你有空尽量回家一趟吧。”   纪安安语气亲密,仿佛和寒曜年相识多年。   贺初秋握着咖啡杯的右手紧了紧,不知是不是缺乏睡眠,他莫名有些烦躁。   寒曜年没回答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是不想引起骚动,纪安安戴上口罩离开了。   贺初秋端着咖啡也要走,被寒曜年一把攥住胳膊。   “放手——”贺初秋伸手推他,身体却突然一僵。   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站在原地,声音颤抖:“寒、寒曜年……”   “你怎么了?”   寒曜年拿走他掌心的咖啡,连忙把人扶到一旁。   贺初秋不敢动弹,指了指自己后颈:“脖子,扭到了。”   “这里?”   温热的大手覆上他后颈,轻轻往下一压,疼痛减轻,贺初秋舒服得哼了一声。   “别动,我检查一下。”男人宽大的掌心按压着他后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说,“目前来看,没有骨折或关节紊乱。”   “我只是扭了一下。”贺初秋说完,转身想走,被寒曜年一把按住肩膀。   “你也不想耽误工作吧?”   贺初秋:“……”   寒曜年说要帮他按摩,贺初秋歪着脖子跟人去了休息室。   寒曜年扫了眼房间,说:“坐下。”   贺初秋坐在椅子上,寒曜年过来左手抵着他额头,拇指和食指捏住后颈,然后开始按摩。   刚开始还只是轻柔的抚弄,贺初秋习惯力道后,甚至觉得有些舒服,然而下一刻,寒曜年突然猛地用力。   后颈霎时一阵酸痛,贺初秋顿时就受不了了,忍不住握紧了手。   而且寒曜年的手好热,抵在他额头的掌心热乎乎的,后面按摩的那只手却异常灵活,一会儿轻柔一会儿凶猛。   反复几次后,贺初秋疼得有点儿受不了了:“寒曜年,你究竟会不会按摩?”   “需要给你看我的运动康复治疗证件吗?”寒曜年右手按着他后颈,边按边说,“先试试能不能治好,如果不行我联系论坛医疗组。”   因为落枕叫医疗组,那也太丢脸了。   贺初秋紧咬牙关,强行忍了下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寒曜年的按摩下,他后颈似乎能活动了一些。   贺初秋刚放松警惕,寒曜年突然又开始使力。   “啊……”   那感觉又酸又爽,贺初秋没忍住叫出了声。   意识到那一声有多奇怪后,贺初秋忍不住红了脸。   还好房间没别人,不会误会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贺初秋浑身僵硬抬起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周成抱着平板电脑站在门口。   “对不起,”周成迅速低下头,像每一个看到不该看到画面的秘书那样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你们继续!”   贺初秋:“……” 第35章   周成说完转身离开, 还贴心地带上了休息室大门,仿佛他们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初秋咬牙:“……寒曜年,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寒曜年:“周成嘴很严, 不会乱说。”   贺初秋恼羞成怒, 伸手把人推开,寒曜年却抓住他的手, 脑袋跟着低了下来。   太近了,仿佛要接吻一般。   贺初秋本能地往旁边闪避, 寒曜年却换了个方向,又把脑袋埋进了他左边脖颈。   贺初秋喉结滚动, 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寒曜年,你干什么?”   “贺初秋, ”寒曜年俯身在他耳边说, “你落枕好了。”   贺初秋:“……”   虽然很生气,但脖子确实不疼了。   结束下午的工作后,贺初秋吃完晚饭, 去了总台的财经夜话。   他在活动现场看见了寒雷,却没想到纪安安也在。寒雷在台上发言,纪安安坐在台下笑容亲切, 时不时伸手将长发别到耳后,一副国民女神的优雅表情。   媒体席位在观众区域侧方,贺初秋恰好坐在纪安安左侧, 能清晰地看见她的手表, 在灯光下晃得刺眼。   贺初秋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工作。   却不料在茶歇时间, 纪安安竟主动过来找他。   “贺记者,”纪安安穿着一袭白裙, 笑容优雅,“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和你见面了。”   贺初秋:“你有事找我?”   纪安安微微俯下身,贺初秋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他有点儿晕这款香,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能不能替我劝劝曜年?”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和他家人都很担心他。”   贺初秋没什么表情:“这种话你自己跟他说。”   似乎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纪安安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改口:“抱歉,我也是急昏了头,竟然拜托你这个外人帮忙。仔细想想,曜年连他父母的话都不听,我就算让你出面又有什么用?”   贺初秋磨牙:“说完了吗?”   纪安安:“说完了呢。”   “那请别再打扰我工作。”贺初秋戴上耳机,拒绝一切交流。   因为纪安安这一打岔,活动结束贺初秋稿子都没写完,回别墅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现在不一定有车,他决定回媒体中心写完稿再回去。   编辑和摄像都跟着他过来了,通勤车被调走接明天的活动客户,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接他们。   半个小时后,贺初秋写完稿抬头:“车来了吗?”   小雯有些尴尬地摇头:“还没呢,商务组那边一直没回复。”   贺初秋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对小雯说:“那我先睡会儿,车来了叫我。”   他太困了,下午本来要喝的咖啡也没喝上,脑袋刚挨着桌子就睡了过去。   寒曜年参加了论坛的闭门晚宴,出来时又和企业家聊了一会儿,本以为贺初秋已经回去,没想到来新闻中心碰运气,竟看到贺初秋趴在桌上睡觉。   旁边一个大包小包的男摄像,还有一个女生低着头玩手机。   寒曜年走到旁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雯立刻站了起来,很紧张地说:“寒总。”   寒曜年抬手让她坐下,又道:“还有工作?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   小雯:“我们等车来接。”   寒曜年看了眼时间,问:“还要多久?”   小雯支支吾吾:“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应该快到了吧。”   这么久?   等得贺初秋都睡着了。   天天这么睡,脖子能好才怪了。   寒曜年:“带上东西跟我走,我送你们回去。”   “真的吗?”小雯眼睛亮了起来,“太谢谢您了,初秋哥最近好辛苦,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喊了声贺初秋名字,毫无反应。   小雯伸手准备叫人,寒曜年抬手制止了她。   小雯讪讪收回手。   寒曜年又问:“他最近很忙?”   小雯点头:“来这边后初秋哥就一直很忙,他不仅要自己写稿子,还要盯我们的直播,剪辑的视频,也休息不好,只能睡沙发……”   “睡沙发?”寒曜年皱起了眉。   偌大一个公司,连一个房间都订不到吗?   小雯一脸愧疚地说:“公司订房间时没算好男女,我和一个男生同房了,初秋哥好心把房间让给我,自己去睡了沙发。”   寒曜年垂眸看向贺初秋,他穿着西装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露出半截干净瘦削的后颈。   想必是累极了,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有把人吵醒。   很快秘书过来禀报,说司机已经在外面。   寒曜年让小雯和摄像先走。   小雯愣了愣:“那初秋哥……”   寒曜年:“他今晚住我那儿。”   ·   贺初秋在轻微的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汽车后座里。   “小雯,”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怎么不叫醒我,我怎么上车的?”   “醒了?”小雯不在,只有寒曜年在他旁边,黑着张脸对着他。   “寒曜年?”贺初秋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寒曜年纠正:“是你在我车上。”   贺初秋:?   他往周围看了一眼,又问:“我同事呢?”   寒曜年:“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贺初秋顿了顿,试着问:“那你送我回去?”   寒曜年:“嗯,回酒店。”   贺初秋猜到了他的打算,飞快拒绝:“请你把我送回别墅。”   寒曜年不做回答,黑色轿车在夜色中驶向酒店,停在了岛内一家高端酒店门口。   这是组委会官方酒店之一,规格非常高,只有世界政要、著名企业家才能入住,安保极为严格,附近有大量巡逻特警和便衣警察。   贺初秋不想和寒曜年在这里产生冲突,只得硬着头皮下了车。   酒店大门内外各有一道安检,还有人脸识别系统。贺初秋停在门口,对寒曜年说:“我的媒体证进不去。”   寒曜年:“可以进。”   贺初秋:“进不去。”   他上午刚来过,当时约了一个企业家做采访,对方想直接在酒店进行,贺初秋过来却被拦在门口。   寒曜年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推了下贺初秋后背,贺初秋往前一步,走到人脸识别机器前。   “滴——”   显示器上出现一个绿色的“√”,拦在面前的防护门自动打开。   贺初秋:?   他难以置信地进去,又回头看寒曜年:“我怎么又能进来了?”   寒曜年跟着他进来,说:“给你加了权限。”   贺初秋突然变得有些沉默。   一方面,他鄙视有钱人可以行使特权,上午他在门口守了这么久,哪怕对方秘书亲自下来接也进不去,只得变更采访地点。   但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也卑劣地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贺初秋心情复杂地上了楼,一路上见到了许多只能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大人物。还有之前在医院看到的央电集团领导,也非常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电梯层层往上,最后停在了中间楼层。穿过长长的走廊,寒曜年拿出门卡刷开房门。   贺初秋本以为寒曜年是和秘书住的套间,没想到里面只有一个大床房。   贺初秋脸色白了白:“你让我今晚睡这儿?”   寒曜年关上门,淡淡道:“我回来拿东西,今晚不住这儿。”   贺初秋:“那你住哪儿?”   寒曜年:“你不用管。”   贺初秋哪里不知道他住哪儿,最多就是找周成凑合一宿。但周成没有岛内住宿名额,只能住岛外的酒店,一来一回又要半个小时,现在都十二点了。   贺初秋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寒曜年,我无法接受你这样的好意。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的行为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   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想的,寒曜年动作一滞,过了两秒后抬起头说:“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这点,但我只想让你睡个好觉,并非让你因此就接受我的追求。”   “可你没必要这样做,”贺初秋皱眉,“我又不能给你什么。”   寒曜年:“你今晚睡个好觉,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不然你今晚留下?”似乎想补偿什么,贺初秋有些拘谨地开口,“已经这么晚了,你去岛外也要很久。反正床这么大,完全可以互不打扰。”   “初秋,你高看我了,”寒曜年摇头,“我们不可能互不打扰。”   贺初秋没反应过来:“什么?”   寒曜年垂眸看他,目光隐忍而克制:“我喜欢你,不可能和你共处一室还无动于衷。我绝对会对你做点儿什么。”   绝对会对他做点儿什么……   贺初秋一怔,霎时烧红了脸。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你怎么能……”   “晚安,祝你好梦。”寒曜年说完,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贺初秋跌落在沙发上,懊恼地捂住脸颊,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贺初秋耳朵终于消了热度,他收拾心情走进了卫生间。   基础用品酒店都换了,刮胡刀用的寒曜年的,睡衣用酒店的浴袍将就,勉强也能对付一晚。   贺初秋关了灯,躺在寒曜年睡过的床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酒店已经换了寝具,但他还能闻到寒曜年的味道。   熟悉的苦涩木香包裹着他,仿佛男人厚实宽阔的胸膛。   困意袭来,贺初秋沉沉陷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寒曜年?”贺初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寒曜年去而复返。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绵:“你怎么回来了?东西忘拿了……唔……”   话音未落,他嘴唇被人狠狠封住。   寒曜年一言不发,仿佛一团安静燃烧的火,在黑暗中无声地亲吻他,沉默而炽热。   贺初秋被大火裹挟,好不容易才伸出双手想要挣扎,又被人握住手腕拉倒头顶。   寒曜年的手好热,拂过皮肤时在他身上留下一片火种,再迅速剥掉他身上的浴袍。   微凉的空气吹过皮肤,贺初秋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粒新鲜的荔枝,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奔跑,终于被寒曜年握在手里。   12月的北国还是一片冰霜,岭南却已经可以吃到新鲜脆嫩的荔枝了。   荔枝外壳又红又脆,轻轻一捏皮就破开了,果肉白嫩,浸着水珠,是一场时隔数十年的久别重逢。   ……   “叮——叮——”   贺初秋被一阵刺耳的闹铃吵醒,他在床上愣了好几秒,这才关掉闹钟,有些懊恼地捏了捏眉心。   他疯了吗?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贺初秋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光滑的触感让他为之一惊。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下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的睡袍去哪里了?!   抬头找了一圈,睡袍正可怜兮兮地挂在床尾,要掉不掉。   贺初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他拉过被子盖住脑袋,默默红了脸。   昨晚做这种梦就算了,竟然连睡袍都脱了!   好在这里只有他自己,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他昨晚是个变态。   贺初秋自我安慰。   “咚咚咚——”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三道敲门声。   贺初秋睁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是“滴”的一声响,寒曜年开门走了进来。   “贺初秋,你醒了吗?”男人走到床边,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不起床要来不及了。”   贺初秋:“…………”   他死死埋在被子里,恨不得当场变成一具尸体。 第36章   “贺初秋?”一直没得到反应, 寒曜年开始拉他被子。   吓得贺初秋连忙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双手死死抓住被子:“我醒了。”   寒曜年松手,说:“会议快开始了。”   贺初秋:“不想起。”   青年语气黏黏糊糊, 眼神也有些闪躲, 仿佛是在撒娇。   寒曜年笑着坐到床边,揉了把他乱糟糟的头发:“怎么还赖床?”   贺初秋:“……”   虽然很想反驳他不是在赖床, 可他身下光溜溜的,也不可能当着寒曜年的面掀被子。人家好心把床借给他睡, 结果他竟然在人家床上裸睡,还做那种梦, 一听就好变态!   绝对不能让寒曜年知道了!   贺初秋急中生智,装出一副虚弱的语气:“寒曜年, 我好像感冒了, 你能帮我去买点儿药吗?”   为了增强真实性,他甚至用力挤出几声咳嗽。   “感冒了?”寒曜年摸了摸他额头,说, “似乎没有发烧。”   贺初秋:“头晕,嗓子不舒服……”   寒曜年:“行,我让秘书带过来。”   说完, 他给周成打了个电话,半分钟就交代完了所有事情。   贺初秋:“……”   他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可是……”   寒曜年低头:“可是什么?”   “可是我想吃你买的药, ”贺初秋咬牙, 红着脸补充,“没、没有那么苦。”   寒曜年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愣怔, 又很快笑着说道:“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 你好好休息。”   贺初秋臊得满脸通红,还要硬着头皮演戏:“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寒曜年揉了揉他头发,“我很高兴你这么依赖我。”   贺初秋:“……”   寒曜年的目光太过深情,贺初秋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他默默缩回被窝,整张脸都红透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然后是关门声,贺初秋迅速掀开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睡袍披上。   寒曜年没骗他,真的快来不及了。而且据他所知,寒曜年今天上午还有一个主题演讲。   按照正常来看,现在他们已经该去会场了,他却指使寒曜年出去买药,他该不会害人迟到了吧?   贺初秋一边收拾东西出门,一边给寒曜年打电话:“我快迟到了,我先去会场了。”   寒曜年:“你感冒没问题吗?”   贺初秋:“睡了一会儿好多了,我们会场见。”   贺初秋抵达会场时,刚好赶上第一个主旨演讲。   他松了口气,在后排媒体席找了个空位坐下。   旁边是认识的记者,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还夸他领带好看。   贺初秋低头一看,靠,领带是寒曜年的!   “还、还行。”他有些心虚地把领带放进衣服里,祈祷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第一个演讲嘉宾结束,周成从后门进入,偷偷摸摸递了个纸袋过来:“贺先生,寒总准备上台抽不出身,让我把药交给您。但您放心,药是他亲自买的。”   贺初秋:“……”   见贺初秋不接,周成继续说:“总裁让你先将就一下,等他演讲结束亲自喂您吃。”   旁边同行投来好奇的目光,贺初秋一怔,疯狂咳嗽起来。   寒曜年还要不要脸了?谁要他亲自喂药吃了?!   贺初秋满脸通红接过袋子,把东西狠狠塞进了电脑包。   五秒钟后,他又重新拿出纸袋,拆开一颗糖放进嘴里。   贺初秋舌尖抵着硬糖,酸甜的果味儿在口腔里爆开,空荡荡的肚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前面两个嘉宾是国外的研究型学者,空而泛,大多来自曾经发表过的论文。贺初秋安排给下属出稿,他自己抽空写寒曜年的稿子。   主持人介绍完毕,寒曜年在观众的掌声中上台,随后开始演讲。   贺初秋的位置偏后排,看不清台上的身影,只顾埋头写稿。   没过多久,摄影把照片发群里,惊讶道:“初秋哥,寒总领带和你一样诶。”   贺初秋:“……?”   他小心翼翼地糊弄过去,打算找个时间把领带换回来。正好演讲结束时周成过来找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去休息室。   贺初秋一口答应,他正好把领带换回来。   休息室就在会议厅旁边,有专门的安保人员把守,专供演讲嘉宾休憩。   贺初秋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头,见只有寒曜年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扯下领带递过去:“早上走太急戴错了,换一下。”   寒曜年挑了挑眉:“有人看出来了?”   贺初秋:“那倒没有。”   寒曜年:“既然没有,我们现在更换领带,反而更容易让人误会吧。”   贺初秋:?   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贺初秋还没想好要不要换,寒曜年已经从他手中抽出领带,往前一步给他系上。   从没有人给他这样系过领带,贺初秋下意识躲了下:“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男人粗大的手捏住他下颌,确认他不会再闪躲后,这才松手翻起他衬衫衣领,认认真真地给他打领带。   寒曜年拇指压着领带,问他:“你喜欢什么结?”   贺初秋没那么多讲究,答道:“最普通的那种就行。”   一分钟后,寒曜年松开手,用手机前置摄像头给他当镜子。   贺初秋看了眼:“这是什么?”   “半温莎结,”寒曜年说,“比较正式,但不会太隆重。”   贺初秋又看了看,和他平时红领结打法有些不一样,但还挺好看的。   寒曜年:“这条领带很适合你。”   贺初秋也觉得。   寒曜年:“就是衬衫有些皱了。”   他昨天都没换衣服,能不皱吗?   贺初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曜年说:“我这里有衬衫夹。”   贺初秋抬眼瞪他:“寒曜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后者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贺初秋:?   “我只是看你衬衫有些皱,想要给出解决办法。”寒曜年倒打一耙,“胡思乱想的人是你吧?”   贺初秋咬牙:“寒曜年,你就是这样追人的吗?”   “抱歉,第一次追人不太熟练,”寒曜年抬眸看他,“不然你教教我?”   贺初秋:“……”   “你做梦。”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寒曜年:“你还没吃药。”   贺初秋:“我宁愿死了。”   贺初秋离开休息室,又很快投入了下一场报道。   一直忙到中午,午餐时,他在餐厅里遇到了小雯。   贺初秋端着餐盘过去,问:“你第一年跟大型活动,感觉怎么样?”   小雯入职时间要短一些,前几年这个会议都是葛佩珊来。   “挺好的,”小雯眼睛亮了亮,“很有趣,看到了很多电视上的人,岛上气候也很好,就是有点儿累。”   岂止是有点累,漫长的航线加繁复的工作,除了贺初秋,公司已经没人愿意带团队外出报道了。   如果不离职,贺初秋也打算减少跑一线的时间。   不过他很快就要走了,这应该是他最后一个大型项目。贺初秋有点儿强迫症,想在结束前画个完美的句号。   贺初秋不是个话多的人,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小雯在说,很自然地谈起了昨晚的事情。   小雯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初秋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贺初秋:“还行。”   小雯:“需要我帮你带衣服过来吗?”   连小雯都看出了他没换衣服?贺初秋低头看了眼,难道他衣服真的很皱吗?   “不用。”贺初秋摇头,说,“今晚还有评选活动,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吃完饭后,贺初秋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看了好久。   衬衫能看到明显的褶皱,西装也不再挺拔,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社畜的狼狈。   他下午还有一个采访,晚上又还要支持公司的活动,这幅样子确实有些太敷衍了,又没时间回去换衣服。   早知道上午就接受那个衬衫夹了,贺初秋整理衣服离开,回到新闻中心打开公文包时,突然发现电脑下方有两条柔软的皮制品。   是衬衫夹。   寒曜年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贺初秋拿起来看了眼又迅速塞了进去,他咬了咬牙,去洗手间给自己穿上了衬衫夹。   细腻的皮带贴着大腿,走动时带来很轻的摩擦感。   贺初秋耳朵红了红,默默扣上了西服纽扣。   傍晚,首京财经的员工集体去支持公司活动。贺初秋也早早坐在了工作台,准备专题和视频直播。   突然手机发出“嗡”的一声响,微信里跳出一条消息。   【寒曜年:我需要几点到?】   【贺初秋:小秘书没跟你对时间?】   【寒曜年:我忘了。】   贺初秋:“……”   他不负责接待嘉宾,但还是在工作群里找出流程,转发给了寒曜年。   贺初秋放下手机工作,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了起来。   【寒曜年:今晚是你给我颁奖吗?】   【贺初秋:应该是我们总编。】   【寒曜年:可以换成你颁奖吗?】   【贺初秋:你是总裁,我只是个总监,就算我愿意给你颁奖,我也没有这个资格。】   寒曜年不吭声了。   贺初秋放下手机,微信又震了起来。   【寒曜年:那你努力,争取早日当上总编。】   【贺初秋:……滚】   晚上7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摄影师穿梭其间,共享相册里陆续更新了许多照片。   在一众获奖的中老年男人中,寒曜年显得尤为英俊,挺拔。贺初秋默默保存照片,顺手裁剪掉旁边那些不相干的人。   颁奖流程很简单,分为单人奖、团队奖,寒曜年是单人奖项,在前30分钟就会出场。   主持人在台上cue流程,然后是总编周治揭晓奖项,至于颁奖,除了他们公司的高管以外,通常也会邀请一些行业名人出面。   之前的颁奖嘉宾都有名字和title,轮到寒曜年时却是空白。   贺初秋以为周治没找到人,打算亲自上阵。   寒曜年在音乐声中登台,礼仪小姐端上奖杯,周治走到台前,却没有颁奖,而是拿过话筒说:“今天的颁奖典礼,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一位重量级嘉宾——欢迎寒山房地产集团董事长寒雷,来给寒曜年总裁颁奖。”   怎么会邀请寒雷?   贺初秋猛地抬起头,看到寒曜年脸色白了白。   音乐声响起,寒雷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台中央,拿过奖杯递给寒曜年。   寒曜年没接,他和寒雷对视了将近十秒钟,这才伸手接过奖杯,在周治的安排下合影留恋。   照片里,寒曜年握着奖杯站在舞台中间,旁边寒雷握着他的肩,笑容骄傲灿烂,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父慈子孝。   寒曜年领完奖后就消失了,最后大合影时都没有出现。   贺初秋有些不放心,但工作还没结束,他被迫坐在原地,制造出一堆电子垃圾。   而且,他们什么时候请寒雷了?   周治能请来寒雷?   贺初秋问商务组同事,对方告诉他,他们没有邀请寒雷,是寒雷下午临时起意要来颁奖,太过突然,连日程都没来得及更新。   贺初秋突然想起昨天纪安安说的那番话,寒曜年明显和家人有矛盾,难道寒雷是来堵人的?   讨厌的人突然出现,又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你,那得多恶心啊?   贺初秋带入自己那个渣爹,被恶心透了。   说不定媒体还会大肆宣传父子同框,说什么父慈子孝,虎父无犬子。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好不容易挨到活动结束,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给寒曜年打电话,关机。   他联系周成,周成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贺初秋跑遍整个会议中心,还是没有看到寒曜年。他停在大门口,气喘吁吁地趁着膝盖,清秀的脸上满是焦急。   寒曜年去哪里了?   他不会想不开吧?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车窗玻璃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寒曜年?”贺初秋悬到半空的心终于落下,眼睛亮了亮,“你怎么在这儿?”   寒曜年:“你去哪儿?我送你。”   贺初秋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你没事吧?”   寒曜年似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语气平静地说:“没事。”   贺初秋不太放心:“那你怎么手机关机?”   寒曜年:“没电了。”   太明显的借口,但贺初秋没有戳破。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捏成拳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周治请了寒雷。”   寒曜年:“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贺初秋没吭声,但觉得有自己的责任。   寒曜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去哪儿?”   贺初秋摇头:“不知道。”   寒曜年:“那我做主了?”   轿车在夜色中疾驰,城市喧嚣声逐渐远去,咸湿的海风拂过面庞,周围只剩下哗哗的海浪声。   贺初秋报道这个会议整整6年,却从来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片海湾。   脚下的沙滩洁白细腻,微弱的月光照亮海面,海浪平静温柔,非常浪漫。   贺初秋眼睛亮了亮:“寒曜年,这里好漂亮……”   话音未落,他身体突然一软,寒曜年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最初只是试探性的一个拥抱,见贺初秋没有反抗,这才逐渐收紧双臂。   男人强壮有力的胳膊紧箍着他,力气大得贺初秋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挣扎了一下,迎来的是更强烈的禁锢。   “别动,”头顶的声音低沉压抑,“让我抱会儿。”   虽然表面装作无所谓,但果然还是会伤心吧。父母本应是最亲近的人,结果却把人伤得最深。   贺初秋拍了拍他后背,抬起头给了寒曜年一个安抚的吻。 第37章   这一吻一触即离, 松开人时,贺初秋已经耳朵都红了,表情却很镇定:“寒曜年, 你还好吗?”   后者沉沉地看着他, 眼中透着震惊和诧异。   贺初秋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下意识张嘴:“你要是不喜欢, 我……”   下一秒,寒曜年用力封住了他嘴唇。   这一吻凶猛又强势, 带着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苦闷。   贺初秋双手抵着寒曜年胸膛,然而在推开对方前一刻, 又不由得心软下来。   最后他无力地松开手,放任了寒曜年的所有动作。   一吻结束, 月亮已经从树梢升到半空, 贺初秋靠在寒曜年怀里,脸有些红。   “再让我抱一会儿,”寒曜年脑袋埋在他侧颈, 声音低沉压抑,“乖,一会儿就行。”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寒曜年, 贺初秋认命,闭上了眼。   好再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寒曜年就松开他一起回了车里。   贺初秋坐在副驾驶, 感觉气氛有点儿尴尬, 故作镇定地拿起了手机。不过半个小时没看,他微信上已经有许多工作消息, 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贺初秋一一处理完毕,又在朋友圈刷到了一个小视频。   一位负面缠身的基金经理刘旺康发视频称, 自己正在和投资机构接触,暗示或将迎来新一轮融资。   视频中是他和寒曜年交谈的画面,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谁都能看出来,这所谓的机构是指寒曜年。   刘旺康执掌了一支指数型基金,基金规模接近10位数,过去这三年里,不管股市如何波动,他的基金都连年亏损。   网民肯定不乐意了,相关人士举报他内幕操作,现在已经被证监会启动调查。   刘旺康曾经找过贺初秋合作评选活动,被他拒绝了。   没想到竟然找到了寒曜年这个人脉。   按理说风投机构不会投基金,但万一寒曜年钱多得花不出去,想进入股市呢?   贺初秋皱眉,问正在开车的寒曜年:“你在接触刘旺康?”   寒曜年:“谁?”   贺初秋把视频给他看。   寒曜年:“这不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吗?”   贺初秋:?   “就是今晚活动的事,”寒曜年回答,“活动开始前我在休息室,他和周治一起进来,我以为是你们工作人员,和他交谈了几句。”   贺初秋骂了句脏话。   估计又是周治在背后搞小手段,妄图用寒曜年误导股民。   贺初秋被恶心到了,但也终于放心下来:“我收到内幕,监管机构已经开始介入调查,你别碰他。”   就算贺初秋不说,以寒曜年的水准也不会投资这种项目。   但他享受被贺初秋管教的感觉,很配合地说:“嗯,我都听你的。”   聪明的人都是点到为止,贺初秋没再多言,让寒曜年把自己送回别墅。   周治之前就做过不少令人恶心的事情,只要不涉及犯法,贺初秋都能捏着鼻子当做没看见。   可这次,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寒曜年身上。   贺初秋心里憋了股恶气,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回来时员工们刚好结束聚餐,办完了这么大一个项目,大家都明显松了口气。   周治走在前头,笑着和他打招呼:“初秋,你可是这次活动的大功臣,怎么没来参加庆功宴?”   贺初秋走到他面前,脸色沉沉:“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他脸色不好,其他人不敢插话,一窝蜂散开了。   周治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地跟着他走到阳台:“怎么了?”   贺初秋:“刘旺康是你介绍给寒曜年的?”   周治打了个酒嗝,说:“我可都听了你的,没让他们上赞助名单。”   贺初秋:“我也没让你用他们算计寒曜年!”   “利用一下寒曜年又怎么了?”周治目光变得奇怪起来,“我不过是让他们见一面,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他们要那么写,我有什么办法?”   贺初秋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怒火:“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   周治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贺初秋冷冷道:“钱退回去,然后发公告澄清,说寒曜年从来没有投资他们的意愿。”   周治表情霎时冷了下来:“贺初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周治,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贺初秋厉声说道,彻底沉下了脸,“刘旺康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利益输送造成数亿元亏空,银保监会都已经介入调查。你收他钱给他背书就算了,竟然还妄图拉寒曜年下水?要是真追究起来,你也会落个操纵股价的罪名!”   “我又没想那么多,”周治有些心虚,目光闪躲起来,“人家都那么求我了,就想和寒曜年见一面,我引荐一下怎么了?”   贺初秋不想听他狡辩,扔了个平板电脑过去:“今晚就写公告,你亲自发。”   “都是谣言而已,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周治面露难色,“要是我们真澄清了,反而会落人口舌。”   贺初秋怔了怔:“你就是这样想的?”   周治:“我只是实话实说。”   贺初秋目光一瞬变得非常失望:“我只是以为你爱钱,但没想到你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周治,你对得起当初学新闻时立下的誓言吗?”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周治被戳到痛处,愤怒地叫了起来,“是,你是清高,你尽管看不起我,但你以为你的工资是哪里来的?!我养着这么大一个公司,要是没我赚这些脏钱、烂钱,你们全都得去喝西北风!”   贺初秋冷笑一声,表情很冷:“别再自欺欺人了,分明是公司的员工在养你。”   这次对话不欢而散,贺初秋也没有想到,离职前竟然会和周治闹得这么难堪。   好在寒曜年随后公开表示,丰年资本注重价值投资,不会进入股市,这才没有掀起什么风波。   次日,周治飞回首京市,贺初秋留在当地继续报道会议。   两天后论坛结束,贺初秋请了一周的年假。   来首京财经工作这三年来,贺初秋没休过一天年假。   他们工作确实忙,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儿。   之前他提过一次,周治就一脸为难地说:“我也想给你批假,但公司没了你真的不行。这样,你等没那么忙的时候再休假吧。”   再后来,贺初秋再也没有过闲暇。   但现在,公司乱成什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了。   贺初秋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住进了岛上的五星酒店。   大会后酒店重新恢复淡季,物料撤走,各种安检流程也全部取消,拥挤的道路变得宽敞,有一种繁华落尽的平静。   贺初秋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他定了一间海景房,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去酒店的私人沙滩散步。下午通常是看书,游泳,沿海骑行,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躺在沙滩椅上发呆。   生活慢下来,他紧绷的弦也渐渐放松,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只是呆久了还是有些无聊,两天过后,贺初秋准备找点活动来做。   酒店有合作的冲浪潜水俱乐部,贺初秋游泳水平很好,但还没玩过冲浪和潜水,权衡之后,他先报了个冲浪活动。   第二天上午,贺初秋乘坐俱乐部的车去了潜店。   还没靠近海边,街上已经能看到许多肤色黝黑、身材紧致、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性,她们笑容明朗又自信,散发着一种打工人没有的松弛美。   三轮车穿过闹市,最后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了一家靠海的潜店旁。   店铺外面放着五颜六色的冲浪板,招牌上印了一只苏格兰牧羊犬,似乎有养狗。店内空间宽阔,有不少浪人和教练,生意很好的样子。   “赵哥,”接他过来的人朝屋里喊了句,“这里有一位合作酒店的顾客。”   “知道了。”话音落下,柜台后面抬起一个脑袋,留着长发,肤色黝黑,像是一个卤蛋。   虽然海边紫外线很强,但贺初秋还是第一次见黑成非洲人的人,一看就非常专业。   他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被叫做赵哥的男人问他:“有冲浪基础吗?”   贺初秋:“没有。”   赵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问:“你是请的1V1私教?”   贺初秋说是,在度假期间,他不想过分苛待自己。   “行,那你先去换衣服,我给你安排教练。”离开前,赵哥又问,“对了忘记问你,有指定的教练吗?”   贺初秋说没有,老板比了个OK,朝店外的沙滩走去了。   贺初秋换好衣服出来,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裤脚。   裤子太短了,站立时到大腿中间,坐下就快缩到腿根了。   他极少穿这么宽松的裤子,相当不自在。但他一看周围的人一个穿得比一个少,有些男生甚至直接光着上半身,又瞬间释然了。   没过多久,老板领着人回来,介绍说是他教练。   贺初秋抬起头:“教练你好……”   下一刻,他人呆在了那里。   一身休闲服的寒曜年站在在面前,手里抱着个冲浪板,他单手插进裤兜,神情松弛闲适。   谁能告诉他,寒曜年为什么在这里?还当起了冲浪教练?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仿佛没认出他一样,径直对老板说:“就是他要学冲浪?”   老板点头:“我们这边人手不够,辛苦你了。”   “行吧,”寒曜年推开更衣间,似乎有些不情愿,“我去换下衣服。”   贺初秋这才回神:“老板,刚才那人……”   “你别看他不是驻店教练,但他冲浪贼厉害。”老板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次也是你运气好,竟然被你碰着了。”   贺初秋:“不是,我是想知道他怎么会……”   老板:“你放心,我们收费还是不变,10节课包学会。”   贺初秋:“……”   毫无意义的一场对话。   然后更衣间门打开,寒曜年换好衣服出来了。   刚才还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现在出来却只穿了一条短裤,露出健壮饱满的上身,充满了男性力量感。胸前有两粒淡粉,在浅色皮肤上无端显得有些暧昧。   该说不愧是在国外呆过吗?平时看寒曜年挺正经的,但没想到现在竟然如此开放。   虽然身材确实很好,胸大腰细,腹肌斜斜收进裤腰,前“凸”后翘。   贺初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男人一脸坦然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温热的掌心拍他肩膀:“走了。”   贺初秋跟上去,终于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来冲浪。”寒曜年回答,递给他一管巴掌大的物体。   贺初秋:“什么?”   寒曜年:“防晒霜。”   贺初秋:“我不涂。”   寒曜年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却也没多说,只是收回手,往自己身上挤了一大坨。   白色防晒霜在身上涂开,黏黏糊糊的,还滋滋作响,在炎热潮湿的空气中,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含义。   贺初秋:“……”   是他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寒曜年是故意这么涂的?仿佛是在勾引谁一样。   贺初秋移开视线,不想踩他这个陷阱。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对男女,男人哭丧着脸冲了进来:“我靠,老板,我好像晒伤了!”   “太阳也不大啊,怎么把我皮都晒掉一层了?”他后颈、胳膊上一片赤红,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   “让你不涂防晒?”旁边女人奚落道,“还说什么是女人才涂的东西,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男人委屈起来,哼哼唧唧:“老婆你都不心疼我。”   “海边就是这样,看起来是阴天,其实紫外线超强,”老板丢了罐芦荟胶过来,“你先涂个芦荟胶,实在不行去医院。”   男人让老婆帮他涂药,被痛得哇哇大叫。   贺初秋:“……”   不涂防晒竟然这么惨吗?   寒曜年扬了扬防晒霜:“要吗?”   贺初秋默默伸出右手。   寒曜年挤了一大坨防晒霜在他掌心,贺初秋先是往脸上抹,然后是耳朵,脖子,他穿的是长袖,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用抹,继续往下……   腿也要涂吗?   感觉有点儿尴尬,而且腿一直泡在水里,应该不太容易被晒伤。   贺初秋把防晒霜还回去,寒曜年看了他一眼,问:“你好了?”   贺初秋淡定道:“好了。”   寒曜年没说什么,又打开防晒霜挤了一大坨出来,然后蹲下。   屋内人多有点儿挤,贺初秋准备去外面,刚迈出一只脚,然后大腿突然一凉……   寒曜年正蹲在他面前,给他大腿涂防晒霜。   “不能偷懒,大腿也要涂。”   寒曜年说着,掌心涂满液体往他腿上抹,黏滋滋,滑腻腻,在皮肤的摩擦下,防晒霜逐渐升温,变得滚烫起来。   贺初秋浑身紧绷站在原地,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旁边美女笑着吹了个口哨:“老板,服务这么好,我可以点他吗?晚点儿再学也行。”   老板笑着说:“他可不归我管,你自己问他。”   美女又问寒曜年:“帅哥,怎么买你的课啊?”   寒曜年起身,一脸淡定地说:“抱歉,我只卖给他。”   美女“哦”了一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贺初秋:“……”   就非得这么说吗?   “涂完了,”寒曜年仿佛个没事人一般,把防晒霜递给贺初秋,“可以帮我涂一下背吗?”   贺初秋正在气头上,毫不犹豫:“不可以。”   美女笑了笑:“我不介意代劳。”   她穿着比基尼,笑容火辣又热情。   贺初秋瞪了寒曜年,挤出一大坨防晒霜往他后背一拍。   本来是报复,但掌心结实而弹性的手感让他惊了一瞬,寒曜年的背肌又软又韧,带着温热的体温,诱人靠近。   贺初秋很确定自己没有皮肤饥渴症,但当他抚摸寒曜年温暖的皮肤时,却难以自制地感到了一股愉悦和满足。   这是大脑在释放催产素,会减轻压力,同时向大脑反馈奖励机制。   只是人类大脑被设计成具有这种机制,并不是他真的很想摸。   但手感真的好好,不软不硬,温温热热,后背就已经有这种手感了,要是他能摸到前胸……   贺初秋双手抚上寒曜年肩膀,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他的胸肌,如果顺着往下,就能够摸到……   打住,这也太变态了。   贺初秋脸颊红了红,正准备收回手,身后突然传来“汪”的一声,一只苏格兰牧羊犬从沙滩上跑进来,猛地往他背上一扑。   五十多斤的大型犬像小钢炮似的冲过来,贺初秋毫无防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滑,掌心被一堵温热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他本能地捏了起来,又Q又软,弹弹的,手感非常好。   贺初秋:???   等等,他在捏什么???   贺初秋浑身僵硬的低下头,看到自己双手正牢牢抓着寒曜年的胸,因为太过用力,连手指都陷了进去。   贺初秋:“…………”   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寒曜年会相信吗? 第38章   胸肌, 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非常不合时宜的,贺初秋脑中突然蹦出这句话。   “还要摸到什么时候?”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贺初秋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收回自己犯罪的双手, 倒打一耙:“好端端的,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你要是穿着衣服,我也不会摸到你的胸了。”   寒曜年好笑:“倒成我的不是了。”   贺初秋板着张脸往外走, 生硬转移话题:“我要上课。”   寒曜年没再追究,他走到冲浪板面前, 问:“你想学长板还是短板?”   贺初秋:“有什么区别?”   寒曜年回答:“长板优雅,短板更激进一些。”   贺初秋单手抵着下巴, 目光在两种板子中间逡巡,似乎有些纠结。   寒曜年:“初学者长板入手更适合, 操作简单, 相对比较好入门。”   贺初秋:“那我学短板。”   寒曜年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拿着冲浪板到海边沙滩上,先学习陆上动作。   冲浪动作并不复杂, 初学者学会划水、起乘就算入门,关键是平衡和时机。   寒曜年给他讲解注意事项,贺初秋趴在冲浪板上跟着练习。   海风徐徐吹拂身体, 贺初秋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惬意,这才是生活啊!   这是南岛著名的冲浪圣地,近岸处是低矮、缓缓崩溃的浪花, 只有一米多高, 非常适合初学者,稍远处会出现两三米高的管浪, 也能满足冲浪爱好者的需求。   放眼望去,海面上漂浮着花花绿绿的板子, 沙滩上也有许多准备下海的游客和浪人。   “你好,请问你是教练吗?”两个穿着比基尼的女生过来搭讪,“哪家俱乐部啊,可以找你学冲浪不?”   寒曜年:“我不是教练,只教朋友。”   贺初秋双手撑起身体,从冲浪板上站了起来。   女生看了眼贺初秋,眼睛亮了亮,又说:“你们来旅游?要不要一起玩?”   寒曜年没吭声,看了贺初秋一眼。   贺初秋:“教练,我练好了。”   寒曜年:“……”   女生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不是说朋友吗?   原来现在的教练还挑选客人?   贺初秋走到海边,把冲浪板扔进海里。   寒曜年提醒他:“安全绳别忘了。”   贺初秋从冲浪板上找到安全绳,正准备绑上,寒曜年很自然地接过,蹲在脚边帮他系上了。   贺初秋愣了一下,脚指陷入沙滩,抓紧,又松开。   他眼睫轻颤,没有道谢。   寒曜年又拿了副耳机过来,让他连接运动手表,等会儿在运动过程中实时通话。   贺初秋不想要,寒曜年直接把耳机扣在他耳朵前,说:“戴上,离太远你听不到我的指令。”   说完,寒曜年抬起他左手,操作运动手表连接蓝牙。   贺初秋今天戴的是运动手表,表盘不算大,隐约可见手腕内侧的图案。   他捂住手腕:“我自己来。”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关你的事。”   说完,贺初秋推着冲浪板走进大海。   当海水淹没胸膛时,他抓着冲浪板翻了上去。贺初秋运动神经好,几乎没费什么力就保持了平衡。   “抬头,找浪。”寒曜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骨传导耳机和入耳耳机体验不太一样,环境音清晰,但说话声音也非常清楚,就仿佛寒曜年正在他耳边低语。   “我知道。”贺初秋掩去心里的异样,随着波浪漂浮在海面,寻找可以起乘的浪花。   左边有人,右边也有人,身后的海水开始波动,他后面有一道浪!   “划水,追上去。”   “找到波浪从后方抬起你的感觉,浪板下倾……就是现在,站起来!”   贺初秋迅速撑起身体,脚下波涛汹涌,在晃动的海面保持平衡不是件易事,但贺初秋做到了,他重心放在□□,抬头看向逐渐崩溃的波浪,在晃动中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转向。   短板在他脚下转向,沿着崩溃的浪花一路飞驰,海风夹杂着水汽扑向他脸颊,脚下轻飘飘的,仿佛飞起来一般。   贺初秋心跳得很快,眼神透过海浪寻找身后的身影。   “寒曜年,”他兴奋地喊了起来,“看,我做到了!”   “嗯,我看得很清楚,”男人低沉的嗓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令人酥麻的笑意,“你做得很棒。”   贺初秋心脏莫名跳漏了一拍,霎时分了神。   “噗通——”   他被浪掀翻在海里,咕噜咕噜地冒泡。   绑在脚踝的安全绳拉住了他,贺初秋往上划水,像是灵活的鱼钻出水面。   寒曜年已经到了他面前,笑着问:“好玩吗?”   “好玩,”贺初秋抱着冲浪板,他身体都湿透了,表情却很兴奋,“我还要来。”   贺初秋一直玩到傍晚,学会了浪底转向,甚至钻了十几秒的浪管。   当他穿过剔透的海水在海面飞翔时,贺初秋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没有被摧毁,淹没,击倒。   他站在海浪之上,生来自由。   当贺初秋划水再次追逐一道新浪时,寒曜年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停下,你不能玩了。”   “我可以。”贺初秋注视着那道海浪,感受海水托起他身体,起乘,然后“啪”一下被拍进海底。   他太累了,持续不断的肾上腺素让他心情高昂,但身体早已变成一台过度损耗的机器。   贺初秋张开双臂,任由身体坠入海底,又被冲浪板上的安全绳拽了回来。   夕阳散落海面,随着海水波动,散发出阵阵梦幻的光影。   好美。   贺初秋盯着眼前的光晕,一时间晃了神。   水面被人破开,一道矫健的身躯如游鱼般靠近,又拉着他腋下飞快往上浮去。   “哗啦”一声响,贺初秋钻出水面,看到了寒曜年焦急的脸:“贺初秋,你没事吧?”   没得到回应,寒曜年有些慌张的低下头。   却发现贺初秋在笑。   阳光把他的脸染成金色,温暖的海水如子宫将他们包裹,贺初秋笑着说:“寒曜年,好好玩哦。”   寒曜年一把捏住贺初秋脸颊,恶狠狠道:“明天得听我的话。”   贺初秋没有回答,他趴在寒曜年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   周围很安静,他躺在床上,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浅浅的木香,和海洋咸湿的味道混合,让他想起昨天在海面飞翔的感觉。   不上班真好啊。   贺初秋转头,看见寒曜年坐在电脑桌前,他穿了套黑色滚边丝绸家居服,戴着眼镜,似乎在工作。   贺初秋喉咙有些干,张嘴问:“现在几点了?”   “醒了?”寒曜年从电脑背后抬起头,“上午10点,你也就睡了15个小时。”   贺初秋倒吸一口气,这也太奢侈了,放在工作日,这是他三天的睡眠时长。   他掀开被子起床,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衣服,身体也干干净净的,似乎还洗了澡。   贺初秋抬头看了眼寒曜年。   后者推了推眼镜,试图镇定:“结束时你身上都是盐,我帮你洗了澡,希望你不会觉得冒犯。”   “现在才征求我意见,会不会太晚了?”贺初秋掀开被子下床,身体干净清爽,没有多余的痕迹。手表也好好戴在手腕,应该没被人取下来。   他故意问:“你没有趁机对我做些什么吧?”   “我是那种人吗?”寒曜年耳廓有些红,语气却很镇定,“我要做也是在你清醒的时候做。”   贺初秋:?   他带上手机离开:“谢谢你的招待,我回去了。”   寒曜年:“一起吃午饭?”   贺初秋:“吃完去冲浪?”   寒曜年:“我可以陪你去海边,但我有工作,不能下海。”   问题不大,他本来也不是非要人陪着的类型。   贺初秋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问:“那你还穿成昨天那样?”   寒曜年斟酌片刻,取下眼镜放在桌上,说:“原来你不喜欢?”   贺初秋:“……”   下午冲浪,寒曜年穿了一整套商务西装。   寒曜年很适合穿正装,板正严肃的西装强化了他的禁欲感,但贴身的裁剪又让他布料下的肌肉无所遁形,有一种禁欲和□□的矛盾感,非常勾人。   让贺初秋没想到的是,寒曜年这副打扮,来搭讪的人竟然更多了!   这导致贺初秋冲浪时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天气热,海上经常有人磕碰抢浪,他抹了把脸,草草结束了冲浪。   回来时,寒曜年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男生背着个双肩包,清纯又干净,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憧憬。   贺初秋走进咖啡馆,没有吭声。   寒曜年抬起头:“怎么结束这么早?”   “太热了。”贺初秋说完,端起寒曜年的水杯喝水。   搭讪的男生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们关系不一般,见寒曜年不再搭理人,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   寒曜年递了张毛巾给他:“等会儿去吃饭?”   “不去。”贺初秋莫名有些烦躁,放下水杯,抱着冲浪板转身离开。   他现在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刚才的行为也非常没有礼貌。   都怪寒曜年!   再和寒曜年相处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贺初秋回酒店洗澡,换了身衣服去当地小吃街,赶在天黑之前回了酒店。   酒店庭院宽阔曲折,贺初秋走到一半时,突然遇到外卖员向他问路,对方说他还有2分钟就要超时,可他偏偏又迷了路,急得都要哭了出来。   贺初秋给他指明方向,对方一脸感激地离开,阴影中有个小孩儿跟了上去,贺初秋这才发现,对方竟然还带着孩子。   酒店高层,总统套房,寒曜年刚洗完澡出来,接到了一通电话。   贺初秋:“你傍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寒曜年:“你还没吃饭?”   不等贺初秋回答,寒曜年又说:“那我们去餐厅?”   说完,他解开浴袍,走向衣帽间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   短暂的沉默后,贺初秋说:“我来你房间。”   寒曜年动作一滞,衬衫从衣架上滑落。   没过多久,门铃声响起,贺初秋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瓶酒:“喝酒吗?”   寒曜年侧身让人进来,他接过酒瓶,熟练地开酒,醒酒,又递了一杯给贺初秋:“怎么突然找我喝酒?”   贺初秋一口喝完,只是说:“没什么,突然想喝了。”   寒曜年又问:“吃晚饭了吗?”   贺初秋:“吃了。”   寒曜年没有叫餐,只让餐厅送了一点儿小吃当下酒菜。   等他端着东西过来,贺初秋已经抱着酒瓶喝了一大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当他准备倒第二杯时,寒曜年从他面前抢走了酒瓶。   贺初秋抬眸瞪他:“还给我。”   青年冷淡的双眼染上酒气,水润又明亮,仿佛在撒娇。   寒曜年把酒放在贺初秋拿不到的地方,语气沉了沉:“贺初秋,发生了什么事了?”   贺初秋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喝酒?”   寒曜年看了他两秒,没再深究,只是说:“可以,但是你得按我的节奏来喝。”   说完,他朝贺初秋伸出右手,贺初秋反应了两秒,慢吞吞的递过酒杯。   寒曜年给他倒了个底儿,量少得像是在品酒。   贺初秋一口喝完,又把酒杯递过来。   寒曜年掀起眼皮:“等着。”   贺初秋骂了句脏话,起身就要过来抢酒瓶。   拖拽过程中,又不小心把红酒撒在了寒曜年身上,挺括的白衬衫变湿变软,露出下面轮廓分明的肌肉。   贺初秋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喉结滑了一下。   寒曜年呼吸轻了轻,伸手拍了下贺初秋胳膊:“起来。”   贺初秋却顺势抓过领带,把他双手绑了起来。   寒曜年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初秋,你醉了,先松开我。”   贺初秋不仅不松,反而在他手腕上牢牢绑了个的死结。   寒曜年呼吸急促起来:“贺初秋,松手。”   “我不。”贺初秋冷峻又固执,竟低头开始解寒曜年的衬衫。   一粒粒纽扣在他手中散开,露出男人大而粗的喉结、高高隆起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肌……   灯光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红酒蜿蜒而下,一直隐没至西裤下方,打湿了茂盛的毛发。   十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也早已让曾经的少年长成大人。   各方面都很大。   寒曜年坐在沙发上,狼狈不堪,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当贺初秋碰到他皮带时,寒曜年呼吸霎时急促起来。   “贺初秋,”他粗而大的喉结滚动,声音又低又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贺初秋跨坐在他身上,一字一句,“寒曜年,我在玷污你。” 第39章   寒曜年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 这样的煎熬。   他被捆住双手,朝思暮想的人正坐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动着。   喝醉后的贺初秋又软又热, 手指仿佛融化的蜜糖一样包裹他。寒曜年被操控所有感官,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不真切得仿佛一场虚幻的梦, 寒曜年一度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视。   直到他在贺初秋身上洒下一片乳白,寒曜年大脑空白了一瞬, 突然想起自己在土耳其棉花堡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还未走出被贺初秋分手的阴影,开学前一个月, 在发小的劝说下,孤身进行了一次环球旅行。   毫无目的, 随走随停, 意图用新鲜的刺激弥补内心遭受的创伤。   那是他抵达土耳其后发生的事情,一个炎热的午后,寒曜年孤身抵达了棉花堡。   很难形容他第一次看见棉花堡时的冲击, 荒芜的大地上,竟然有那样一个洁白湿润的地方。   山坡上分布着层层叠叠的钙化堤,仿佛一朵朵洁白的云。清澈碧蓝的温泉水从高处落下, 像是流淌的牛奶。   棉花堡的水可以饮用。   彼时,寒曜年刚经过一场漫长的跋涉,焦渴难耐, 他捧起一汪清泉, 大喝一口。清澈甘甜的水滋润他的喉咙,包裹他的身体。   “贺初秋。”   寒曜年咽下喉中的乳白, 声音克制而沙哑:“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刚才发泄过一次,贺初秋酒气散了大半。   他从寒曜年身上下来, 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问:“有烟吗?”   寒曜年给他找来烟和火柴,大部分时间里,寒曜年没有有钱人那种明显的阶级感,但在细节上还是带着富豪的老派做法。   烟是手卷烟,火柴是定制款,连烟盒都镶了钻。   贺初秋单手抽出一只烟咬住滤嘴,划开火柴点燃,用食指中指夹住烟蒂深深一吸,随后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白雾。   他身上的衣服全皱了,头发乱糟糟搭在额前,身体还带着未散去的潮红,眼神却透着一股宁静与忧郁,矛盾,却又性感至极。   贺初秋抽了半支烟,这才说:“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外卖员,他外卖快超时找不到酒店大堂,哭着问我知不知道路,我给他指了方向。”   寒曜年坐在他旁边,安静的聆听。   贺初秋:“回到酒店时,我又在前台看到了他,取餐的客人说,海鲜烧烤冷了腥,他不要了。外卖员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请求他务必不要退货,别给差评。”   贺初秋讲述的语气很平静,寒曜年却能感到他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他问:“后来呢?”   “或许是看见外卖员带着孩子,客人没有给他差评,还把烧烤给了他。”贺初秋说,“我经过时,对方又向我道谢,说今晚可以吃一顿大餐了。”   寒曜年:“结局似乎还不错。”   “你真的觉得结局不错吗?”贺初秋侧眸看他,语气冰冷严肃起来,“就在几天前,全世界的富豪学者还聚在这里,讨论世界经济形势。他们动辄谈论九位数的大生意,也非常关注社会福利。可不过短短几天,就有外卖员为了一个超时订单,尊严全无,嚎啕大哭。”   寒曜年理解了他生气的点,说:“不是你的错。”   贺初秋摇头:“我最近几年经常想,我是不是太过于关注宏观,而忽视了对个体的关怀。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摆摊时,那个卖红薯的老太太吗?”   寒曜年:“记得。”   贺初秋:“我学新闻的初衷明明是想为这类人发声,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报道些什么。”   “不要妄自菲薄,你写的文章很有价值,”寒曜年摸了摸他脑袋,缓声道,“还记得你写易思弦的文章吗?帮央电度过了一个大危机,这次会议我见到了高总,他至今还在夸你。”   “我当然也认可我工作的价值,也知道宏观层面的决策有更大的影响力。”贺初秋摇头,神情苦恼,“重大经济动向固然重要,但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媒体报道。可在欣欣向荣之外,还有许多不被看见的人。他们生活在最底层,可能我一天的酒店费用,就是他们一个月的收入。”   寒曜年:“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外卖员创造的经济价值也不如你高。”   “可是真有那么大的区别吗?”贺初秋抬起头,“寒曜年,我大学时也送过外卖。”   他也曾遭遇过类似这个外卖员的窘境,因为暴雨快要超时,他在最后一分钟赶到客人家里。   当时他被秋冬的冷雨浇得浑身湿透,手脚冰凉,头发一缕缕往下滴水。   他护着外卖袋,小心翼翼地按下别墅门铃,神情狼狈。   大门打开,里面温馨得仿佛童话世界里的屋子,主人穿着轻薄的睡袍站在门口,抬眼轻轻撇了眼外卖盒,露出了明显的嫌弃。   那人没有为难他,甚至同样把外卖给了他。   一个出于善意的举动,贺初秋却只感到了屈辱和难堪。   因为对方预设了他的弱者立场进行“帮助”,这是高位者自上而下的施舍。   大门在身后关闭,贺初秋拿着外卖离开。   这份外卖一直在他的保温箱里呆到傍晚,直到贺初秋结束送餐,他把外卖扔进垃圾桶,回学校门口买了个10块钱的煎饼果腹。   自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以后绝不会再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窘境。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往上爬,疯狂内卷的背后是强烈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挣扎在最底层。   他想要彻底掌握自己的人生。   他想要如愿以偿地做出选择。   他想让自己活得不是那么紧绷,至少不会因为一单外卖超时,就绝望得嚎啕大哭。   话音落下,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贺初秋抬起头,声音低哑:“你说。”   寒曜年:“你刚才说,那个外卖员出来时向你道谢,还说今晚可以吃大餐,那他应该是高兴的。”   贺初秋疲惫地吐出一口烟:“或许吧。”   寒曜年:“你觉得他很惨,只是站在你的预设上。但就那个外卖员的表现来看,他不觉得客人把不吃的外卖给他是屈辱,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贺初秋沉默许久,吸了口烟狠狠道:“你说得对,是我欲壑难平,把自己的评判准则加在了别人身上。”   “不,”寒曜年摇头,称赞道,“渴望改变是好事,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是真的在关心他们,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但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能改变的,”贺初秋把烟在烟灰缸捻灭,总结道,“都怪你们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寒曜年失笑:“你这可冤枉我了。”   贺初秋:“但金钱能解决大部分普通人的困难,这是客观事实。”   寒曜年没有说话,他从烟盒里拿出支烟点上,递到贺初秋唇边。   贺初秋吸了一口,正准备接过,寒曜年却收回手,把烟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轻含着湿润的滤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赞同你的大部分说法,但出生在富裕家庭,也不是全都幸福快乐。至少就我个人而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家庭。”   贺初秋:“普通家庭也有人渣。”   “但你们认知水平相差不大,你能很快就知道对方是人渣。”寒曜年说,“而有钱人的人渣会粉饰自己,他们比普通人掌握更多的权利,也拥有更高明的手段,被压迫的人,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看清。”   贺初秋想起了寒曜年的爷爷,呼吸不由得轻了轻。   寒曜年垂眸看他:“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却假装不喜欢吗?”   贺初秋抬眸看他。   寒曜年:“因为我不敢。”   “不敢?”贺初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寒曜年点头,说:“寒家从我爷爷辈起,就一直信奉铁血教育。他们有一套家族规训,从我三岁起,我就有一个漫长而详尽的日程表,每天规定我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凡没有完成就会被惩罚。”   寒曜年语气平静,仿佛陈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至于生活方面的限制就更多了,小到不让男孩儿玩毛绒玩具,觉得这会影响男子气概。大到让我在冬天穿着短裤站在雪地里,美其名曰锻炼我的坚强意志。”   “甜食自然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太女孩子了。而在他们眼里,一个合格的企业继承人,不能有弱点,甚至不能表现出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很可笑吧,理由是这样会更容易被人投毒。”   贺初秋心头一紧。   “我尝试过戒掉甜食,但没有成功。”那样的生活太苦了,需要些什么东西作为支撑。   他表面装作不吃,但私下里,偷偷在两个发小家里吃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一年生日,我家人给我准备了一个蛋糕,破天荒让我吃了甜食。那个蛋糕又甜又软,我一个人全都吃完了。结果当晚父亲告诉我,我的小狗死了。”   起初,贺初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寒曜年垂下眼眸说:“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任何甜食。”   寒曜年吃了甜食。   他的小狗去世了。   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二者之间的恐怖联系,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现在听起来或许很荒唐,但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寒曜年说,“在我小时候,家长的权威是绝对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拼了命的表现,想要满足他们的期待。”   “但我发现他们永不满足,不管我多优秀,我都得不到一句表扬。他们确实给了我很多,但我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贺初秋心里酸酸涨涨的,忍不住问:“所以你高中时离家出走了?”   寒曜年点头,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是你给了我改变的勇气。”   “我没有,”贺初秋摇头,声音闷闷的,“我还说你娇气,叫你大小姐。”   “可初秋,”寒曜年抬起他的脸,温声道,“和你恋爱时,我真的很快乐。”   贺初秋闭上眼,喉头哽咽起来。   “对不起……”   他从不知道寒曜年过得这么艰难,不,其实他也知道,但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困境中,擅自把自己置于受害者地位,轻飘飘地说了分手。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想让你可怜我,”寒曜年摸了摸他脑袋,平静道,“我只想表达我们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困境中,但与另一人短暂的相逢,却足以让人忘记痛苦,享受这短暂的快乐。   贺初秋伸手环住寒曜年脖子,仰头吻上了他嘴唇。   沉默的,漫长的,奉献而治愈的一吻。   他言不达意,只能像动物一般,用身体温暖同类。   漫长而激烈的一吻结束,寒曜年抵着贺初秋额头,他身体烫得要命,目光却隐忍而克制:“贺初秋,别可怜我。”   “嘘,别说话。”   贺初秋食指抵住他嘴唇,低声说:“你只需要好好感受。” 第40章   12岁生日那年, 寒曜年害死了自己的狗。   那是一只叫球球的边牧,可爱又活泼,能做算术、能取快递, 比他舅舅家的孩子还要聪明。   在长辈眼中, 狗不过是个玩物而已,他们不介意适当地给孩子一些奖励。   直到寒雷发现, 寒曜年在球球身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对球球倾注了越来越多的关爱。   爷爷和父亲坐不住了。   “你这是玩物丧志。”   “处理掉它, 我们寒家的人不能有软肋。”   “你现在都敢为了一只畜生反抗我,以后是不是连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要了?”   他们开始打压他的感情, 并强迫寒曜年收回对球球的关爱。   但爱是一种无比顽强的东西,越刻意掩饰就浓烈, 越被打压就越强劲。不管寒曜年如何装作不喜欢, 还是会在无形中透露出对球球的偏爱。   直到他生日那天,他高高兴兴地吃了个蛋糕,另一边, 球球正在被人投毒。   寒曜年飞快冲到狗舍,原本会迎接他的球球虚弱地躺在狗笼里,身体痛苦地蜷缩, 胸膛急促起伏着。   见他过来,小狗抬起头想笑,又痛苦地抽搐起来。   球球想起来和主人玩, 想舔他的手, 想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奔跑,可它再也做不到了。   那是寒曜年第一次见到狗哭, 寒曜年钻进狗窝,他抱着球球蜷缩在狭窄的狗笼里, 送了它最后一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会梦见那只狗。梦见球球冲他笑,又梦见球球凶他,但更多时候,他梦见球球哭着问他,为什么非要吃甜食?   偶尔他也会梦见自己变成球球,被人抛弃,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寒曜年心中生出恨意,可年幼的他无能为力,只能把愤怒掩藏起来,变成一个无情的学习机器,试图用数不清的日程让自己麻木。   他变得越来越优秀,爷爷和父亲也逐渐对他宽容大度,仿佛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曾经谋杀了他的狗。   直到有一天,球球在梦中问他: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你是否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法则?决心要成为他们的同类?   寒曜年惊得吓出一身冷汗,在高二那个暑假,策划逃离了家里。   那是一场被球球推动的出走,当时的他还没有对未来的规划,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   直到那个盛夏,他遇见了贺初秋。   一丝一缕,寒曜年勾勒出了理想中的未来。   球球也离开了他的梦境。   寒曜年从未向别人说过这件事,包括他心理医生、甚至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没有。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私密、也最不堪的记忆,是他脆弱过往的具象化。   寒曜年曾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对他人提起。   直到现在,他从贺初秋身上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以及前所未有的包容与支持。   贺初秋看着他,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怜悯。   他不希望被贺初秋可怜,却又切实地沉溺于这种温情。   这让他甘愿剖开心脏,交出身心。   在被分手的漫长时间里,寒曜年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自己为何始终无法忘记贺初秋。   到后来他终于察觉,贺初秋最吸引他的,是冰冷外表下透出的悲悯。他被原生家庭扎得体无完肤,贺初秋温柔地帮他填补了窟窿。   他想要被贺初秋看见,想要贺初秋完全属于他,且只属于他一人。   “初秋,初秋……”寒曜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青年,细而密的亲吻源源不断地落下。   他心中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感情,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传递,要贺初秋也感受到他的炽热。   思想和理智都在此刻涣散,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当下。   寒曜年把自己能给予的一切都交付殆尽,他与贺初秋分享他汹涌的灵魂,澎湃的感情,他们在深夜抵死缠绵,连灵魂都在颤栗。   强烈的震撼夹杂毁灭的冲击一同侵袭来,寒曜年闭上眼跌在贺初秋身上,抵达了从未见过的壮丽。   “初秋,”他低头亲吻爱人嘴唇,十指紧扣,沉沉低喃,“我爱你……”   ·   次日清晨,贺初秋被刺眼的阳光唤醒。   昨晚睡觉没拉窗帘,整个房间都沐浴在阳光中,宛如童话世界般透亮。   贺初秋伸手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   好疼,身体仿佛被车压过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连大腿根都有一排牙印。   贺初秋身体僵了僵,直到现在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昨晚和寒曜年做了什么。   喝太多酒了,偏偏又得知了寒曜年那样的往事。   很自然就失控了。   倒也不后悔,但也确实踏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贺初秋揉了揉额角,已经开始头疼,要怎么处理这一堆烂摊子了。   他掀开被子准备起床,一只大手从身后过来环住他的腰。   “醒了?”寒曜年闭着眼睛抱着他,前所未有的放松与亲昵,“怎么不多睡会儿?”   贺初秋顿了顿,试图开口:“寒曜年。”   “嗓子怎么这么哑?”寒曜年睁开眼清醒过来,“是不是叫太久了,还是吃太多……”   贺初秋头疼:“你还是闭嘴吧。”   “抱歉,昨晚我应该收敛一点。”寒曜年说完,起床给他倒了杯温水。   热水过喉,贺初秋终于舒服了一些,他放下水杯,再次开口:“寒曜年,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寒曜年站在药箱前,对着一大堆说明书头晕眼花,“什么事?”   贺初秋赤脚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寒曜年:“看有没有你能用的药。”   “用什么药?”贺初秋摇头,“我又没感冒。”   寒曜年低头看了眼,说:“那里,肿了。”   贺初秋:“……”   寒曜年找到了一管消肿止痛膏,仔细看过说明书后,拿着药膏向他走来。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贺初秋移开目光:“忘了。”   寒曜年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道:“那过来,我给你上药。”   贺初秋没答应,绕过他径直进了卫生间。   寒曜年追进来把药膏放在他掌心:“那你自己上,别想糊弄,我会检查。”   贺初秋:“……”   10分钟后,贺初秋握着药膏走出卫生间,脸有些红。   “好了?”   寒曜年过来想要检查,被贺初秋一巴掌拍开。   “滚。”   吃完早餐,贺初秋换好衣服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寒曜年从身后抱住。   太粘人了。   贺初秋伸手推人,寒曜年却趁机把他翻了个面,轻啄一口,然后说:“把房退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贺初秋:“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你呆多久我就呆多久。”   “你不工作?”   “我远程办公。”   “再说吧,”贺初秋懒洋洋道,“我不想动。”   寒曜年:“那我搬过去和你住一起。”   贺初秋:“……”   最终,贺初秋还是搬到了寒曜年的套间里。   行李还没收拾完,又是一阵腻歪。   度假这些天里,贺初秋本来给自己安排了冲浪,潜水,环岛骑行,不料现在全都化为泡影。   第三天,贺初秋实在受不了了,换了衣服出门躲避寒曜年。   他躺在酒店的私人沙滩上,曾经他可以在这里坐一整天,但现在才呆了半小时,就觉得无聊起来。   贺初秋又回了酒店。   寒曜年换了套正装坐在书桌前,面前摆了台电脑,似乎在开会。   贺初秋走到他对面,用眼神询问:开会?   寒曜年关闭话筒,说:“有一个国际会议,最多半小时就能结束。”   贺初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要发言吗?”   寒曜年说要:“他们把项目报给我,我做最后的决断和分析。”   贺初秋在他对面坐下,没再挪窝。   直到下属汇报完毕,寒曜年开始反馈,他刚说了一句话,身下突然一软。   低头一看,贺初秋莹白圆润的脚指,正踩着他的【——】   寒曜年脸色变了变,停下了发言。   “寒总,是我的项目有问题吗?”视频那头的下属很紧张。   “不是,”寒曜年轻咳一声,努力平复情绪,“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们继续。”   秘书:“我们都说完了。”   寒曜年:“……”   他工作一向严谨,极少出现这种不在状态的时候。寒曜年警告地扫了眼贺初秋,提醒他不要太放肆。   贺初秋挑了挑眉,脚下持续用力。   寒曜年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闭上眼,合上电脑。然后他抬眸看向贺初秋,语气沉沉:“很好玩吗?”   贺初秋被他看懵了:“你不继续?”   “当然要继续。”寒曜年冷笑一声,抓着他的脚按了下去,“给我弄出来。”   贺初秋:“……”   寒曜年几乎是粗暴地抓着他脚踝,嫌一只脚不够,还把他左脚也拽了过来。   贺初秋双脚贴着【——】,被弄得又痒又麻,整张脸都红透了。   过了许久,寒曜年身体紧绷又放松,终于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贺初秋忙不迭收回潮湿的脚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寒曜年,你这个衣冠禽兽。”   寒曜年正在收拾后续,眼中带着尚未散尽的凶狠。他笑了一下,俯身在贺初秋耳边说:“不是你想这么玩吗?”   寒曜年站了起来,贺初秋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东西。   寒曜年的东西很凶。   比他本人更凶。   光天化日之下,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像是一只肉色的异形。   贺初秋别过脸,骂了句丑东西。   当晚,丑东西就抵着他欺负个不停。   还和异形一样记仇。   贺初秋推开寒曜年凶狠的脸:“别咬我脖子,我明天要回去上班。”   寒曜年哼了一声,依依不舍地嗅闻他侧颈:“上班又怎么了?”   贺初秋皱眉,声音断断续续:“会被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了?”寒曜年不乐意,“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贺初秋:“谁说你见得?”   寒曜年支起身体,目光沉了沉:“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贺初秋默不作声。   寒曜年皱眉,抬手捏起他下巴:“贺初秋,你什么意思?”   贺初秋顺势抱住寒曜年脑袋,抬头封住了他嘴唇。   言语被剥夺,寒曜年的动作就越发凶猛,贺初秋被迫挤出一声声求饶,却没能得到怜悯,反而迎来了更加凶猛的侵占。   他们互相撕咬,抵死缠绵,仿佛两只争夺地盘的野兽。   直到其中一方缴械投降,贺初秋彻底认输,疲倦不堪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贺初秋被手表闹钟震醒,被迫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接近一周的休假,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现在更是累得连胳膊都不想动一下。   但他定了中午的航班,现在已经9点多,该起床准备去机场了。   贺初秋掀开被子,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起来。还没坐起来,就被一股剧烈的力道扯了回去。   男人双臂禁锢着他,脸色很差:“你去哪儿?”   贺初秋头疼:“我中午的飞机。”   寒曜年呼吸沉了沉,耐着性子问:“哪个航班?”   贺初秋把手机扔过去:“你自己看。”   寒曜年看了眼,给自己定了同班次航班,又给贺初秋升了舱。   做完这一切,他发现贺初秋又要离开!   寒曜年抓住贺初秋的手,语气有些不好:“你去哪儿?”   “上厕所,”贺初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要一起吗?”   挑衅的结果,就是寒曜年跟进来要帮他。   被握住的一瞬间,贺初秋人都麻了:“寒曜年,你松手……”   “嘘,别说话,”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怒气全消,仿佛哄孩子一般温柔,“放松。”   贺初秋:“……”   妈的。   贺初秋在屈辱中结束嘘嘘,又被寒曜年安置在浴缸旁,要给他洗脸。   水蒸气扑了贺初秋一脸,他伸手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别动。”男人按着他后脑,有些强硬地把毛巾盖在他脸上。   热毛巾覆面,让人感到舒适,也带来了很轻微的窒息感。   贺初秋思绪有些飘远,如果他没记错,昨晚他也几度感到了这样的窒息……   “在想什么?”   后颈被人用力捏住,毛巾落下,他看到了寒曜年深邃的眼。   “寒曜年,”贺初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好奇,“你是不是很想掐我?” 第41章   寒曜年目光有一瞬的幽暗, 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奖励你?”   贺初秋:?   “我尊重你的特殊癖好,但人类的脖子很脆弱, 周围血管分布密集, 掐脖子会引起窒息、大脑缺氧等危险。”寒曜年垂眸看向贺初秋,悠悠道, “如果你实在喜欢,我可以练习掌握技巧, 争取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满足你。但每天只能满足你三次。”   贺初秋:???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还不满意吗?”寒曜年皱眉,有些头疼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这种事情,但凡事都要适度, 这种事情多了也不好。”   贺初秋被他气笑了:“寒曜年, 你如果没有事先调查,怎么知道做这种事不好?还是说,你之前和别的人做过……唔……”   话还没说完, 他就被寒曜年堵住了唇。   寒曜年的动作强势凶猛,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他放在脑后的手微微用力,贺初秋就被迫扬起脑袋。   太过强烈的冲击让贺初秋浑身发软, 几乎快要从浴缸边缘滑落。   他被剥夺呼吸,大脑因为缺氧开始眩晕,只得本能地攀附寒曜年的身体。   就在他快要窒息时, 寒曜年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他。贺初秋抓着他双臂大口呼吸, 一时间,狭窄的浴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喘息声。   漫长的平静后, 贺初秋脸颊贴着寒曜年胸膛,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感。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 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寒曜年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眼睛说,“贺初秋,从始至终,我都只有过你一个人。”   这是一句太过直白的情话,几乎交出了所有底牌。   寒曜年彻底剖开了自己,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他不再害怕受伤,不再害怕被攻击,亦不再追究谁更爱谁。   贺初秋垂下眼睫,心中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如寒曜年勇敢。   寒曜年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不满,皱眉补充道:“另外,不许自己做这种事情,实在忍不住来找我。”   贺初秋环住他脖子,骂了声:“笨蛋。”   简单的收拾后,他们带着行李去了机场。   值机时贺初秋才发现,寒曜年给他升了舱。宽体客机的头等舱有独立的休息空间,双人座位关起门来,舒适程度不亚于酒店套房。   落座后,空姐递来一杯欢迎香槟,甚至还有换鞋服务。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半跪在他面前,要伸手帮他脱鞋。贺初秋受不了被人这么服务,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寒曜年拿走空姐手里的拖鞋,半跪在贺初秋面前说:“我来就行。”   空姐呆住,一脸震惊地站了起来。   贺初秋脚指尴尬地蜷缩,默默把脸转到一旁。   他敢保证,不出十分钟,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机组人员。   果不其然,接下来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前来服务的空姐换了好几拨,各个脸上都写着吃瓜看热闹这几个大字。   还有一位空姐“好心”向他们介绍,说头等舱的门可以完全关闭,营造出一个专属的独立空间,洗手间里还有一个单独浴室。   贺初秋:“……”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暗示。   贺初秋不想成为空乘们的饭后谈资,干脆戴上眼罩蒙头睡觉。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首京国际机场。   他们从特殊通道下了机,贺初秋推着行李穿过空旷的机场大厅,寒曜年过来牵他的手。   贺初秋不太自在地躲了一下:“有人。”   “有人又怎么了?”寒曜年面不改色,“我牵自己男朋友的手,又不犯法。”   贺初秋嘴硬:“我还没答应你。”   寒曜年笑笑,只当他是害羞:“我们这样和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贺初秋突然浑身一僵,强硬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   寒曜年表情变了变,抬头却见寒雷带着一行人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玩够了就回家,你爷爷快不行了。”   寒曜年呼吸急促了一瞬,垂下了想要牵住贺初秋的手。   贺初秋双手紧握成全,呼吸一点点收紧。   “贺记者,”寒雷目光挪到贺初秋身上,温和有礼,“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定定地看着他,霎时浑身血液冰冷。   ·   贺初秋第一次见到寒雷,是在高三上期,那时他和寒曜年刚在一起不久,不知怎么被人举报谈恋爱,被请了家长。   附中破旧的教师办公室,他第一次看到了寒曜年的父亲。   那时房地产正经历高速发展,寒雷的名字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看他。   班主任磕磕巴巴:“寒先生,关于您儿子早恋的事……”   寒雷扫视了一眼办公室环境,说:“听说你们实验楼老化,出了几起小事故,我资助贵校修栋新的怎么样?”   很快,年级主任、副校长,甚至连校长都过来了。   大人们开始谈论大生意,没人再关注他们的早恋。   贺初秋被寒雷的豪气震慑住,他本以为天塌下来的事情,却被对方轻飘飘就化解了。   寒雷甚至对他也很礼貌,送走校长后,寒雷问他:“小同学,你就是我儿子的男朋友?”   贺初秋站直身体,紧张道:“叔叔您好,我叫贺初秋。”   对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当时,贺初秋还天真的以为,寒雷对他笑是满意他,同意他和寒曜年在一起。   直到后来,当他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有钱人,身居高位者。他这才逐渐清楚社会运行的潜规则。   富人大多是松弛的,和颜悦色的,因为外界很难威胁到他们真正的利益。   而当时寒雷表现出来的和善,是因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二次见到寒雷,是贺初秋发现寒曜年受伤后。   那时已经快到期末,贺初秋专心学习,没再成天和寒曜年腻歪,也没有立刻发现寒曜年身上的异常。   直到有天体育课,男生们打球撞到寒曜年,一向身体强健的他突然被人撞倒在地。   虽然寒曜年很快就爬了起来,和道歉的男生说没事。   贺初秋却注意到了他身体的不协调,他皱起眉,目光落在寒曜年的四肢,后背。   冬天运动服是长款,遮得严严实实,光看外表看不出什么。   “寒曜年,”散场时贺初秋叫住他,“体育委员被老师叫走了,你帮我捡一下球。”   寒曜年没有拒绝。   他们抬着球框回到体育用品室,这是一间建在体育馆下面的小房间,面积不大,只摆放球类运动用品。   房间没有窗户,只在高处挖出几个进光孔,太阳穿过形成丁达尔效应,照亮寒曜年的身躯。   寒曜年放下球框准备离开,转身时却发现贺初秋堵在门。   男生站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他:“衣服,脱掉。”   寒曜年愣了愣,随即笑道:“不太好吧?这还是在学校。”   贺初秋双手环胸,目光严厉:“寒曜年,把衣服脱掉。”   漫长的对峙后,寒曜年垂下眼眸,说:“抱歉,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贺初秋往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掀起衣袖时,他看到了寒曜年小臂上一排红艳的鞭伤。   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蜿蜒往上,一路没入衣袖深处。   贺初秋呼吸急促了一瞬,颤声问:“寒曜年,里面还有吗?”   寒曜年叹了口气,背对着他脱掉衣服。   那是贺初秋永生难忘的一幕,昏暗的体育器材室尘土飞扬,寒曜年在半明半暗中褪下衣服,整个后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伤。   贺初秋瞬间就红了眼:“谁?!”   他往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又害怕弄疼寒曜年,最后只是无措地垂下,重复问道:“谁打了你?”   寒曜年重新穿上衣服,平静道:“没人打我,你别管。”   他男朋友被人这么欺负,他怎么可能不管?   贺初秋起初以为寒曜年被人霸凌了,他把附中附近的小混混全都盘问了遍,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偏偏寒曜年嘴巴上了锁,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透露一个字。   贺初秋担心却毫无办法,直到有天他放学回家,发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小巷口。   寒雷从车上下来,告诉他那是寒曜年坦白恋情,被他爷爷打出的鞭伤。   得知此事后,贺初秋沉默了很久。   “我们不是普通家庭,寒曜年的婚事也早已规划好了,这是他和你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寒雷问他,“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你能保护好他吗?”   “问题的答案不在我,而在你们。毕竟鞭打寒曜年的人是他爷爷,而不是我。”贺初秋看向寒雷,一字一句道,“是你们的家庭教育出现了问题,如果爷爷不作出改变,就算寒曜年现在和我分手,但只要他没有顺从爷爷的安排,依然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寒雷饶有兴致:“所以你觉得是我父亲做错了?”   “人是目的而非工具,”贺初秋表情很严肃,“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家庭的一员,社会的一份子。”   寒雷听完后没有表态,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车厢,连空气都凝固了。   贺初秋心脏一点点提了起来,他以为寒雷要生气,不料对方大笑起来:“不愧是曜年看中的人,你很特别。”   死一般的气氛重新活络,贺初秋松开紧握的双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朋友,我认同你说的话,”寒雷继续道,“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向下跌落,他至少得和一个配得上他的人在一起。平心而论,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我当然想过。”贺初秋仰起头,露出稚嫩而勇敢的脸,“我承认寒曜年出生优越,能力突出,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成年人绝对碾压下,贺初秋不卑不亢地陈述着。   他展现自己的优势,表达对寒曜年的喜爱,还规划了他们的未来。   那时的他虽然贫穷,但并不自卑。   他说:“我赞同人应该享有一定的财物,这是美好生活的保障。但一味追求物质,最终会迎来更大的空虚,人最终还需要心灵的满足。”   “我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我大学可以考入清北,毕业后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就算寒曜年以后一无所有,我也会让他过上相当有质量的生活。同时让他保持身心愉悦,实现物质和感情的平衡。”   寒雷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请代我多照顾他。”   那是一场很有分量的对话,贺初秋本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寒雷的认同。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寒曜年,却不料寒曜年一脸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出事。贺初秋说没有,他说寒雷看起来很亲切,不像是那种古板顽固的家长。   寒曜年却严厉地禁止他继续接触寒雷,贺初秋以为他是过分紧张,直到后来……   贺初秋被刺耳的闹钟吵醒,再次被拖入繁复的工作中。   度假回来第一天,关于大海的记忆就已经远去,连同和寒曜年抵死缠绵的日夜,在首京市昏暗的天空下逐渐模糊,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   贺初秋回到公司,一路上迎来了许多好奇的视线。   他视若无睹,把伴手礼发给部门同事,然后打开电脑写辞职信。   刚打印出来,秘书通知他周治让他去办公室。   贺初秋找了个信封装辞职信,敲响房门:“总裁,你找我?”   “有点事要和你谈,”周治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不曾发生过芥蒂,“把门关上。”   贺初秋关门坐在他对面,周治说:“假期玩得怎么样?”   贺初秋:“还行。”   周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说:“我一向不管你的私事,但这几天有人委婉提醒我管教好下属,别和客户产生非正当关系。”   贺初秋脸色沉了沉:“什么叫做非正当关系?”   周治单刀直入:“你和寒曜年的关系我乐见其成,但如果被曝光,可能会影响你工作前景。”   贺初秋:“寒雷让你来的?”   “寒总爱子心切,也是情有可原。”周治说得很直白,“毕竟他们那种身份,不是你我可以高攀的。”   贺初秋神情固执起来:“如果我说我非要呢?”   周治:“……”   “你要是看不下去,可以直接开了我。”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医院,寒曜年守在急救病房外。   曾经雄鹰一般爷爷,此刻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性命垂危。   寒曜年看着呼吸机上的白雾,内心出奇地平静。   【嗡——】   他手机震了一下。   【贺初秋:[地址]来我家。】   【寒曜年:现在?我在医院。】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了张照片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贺初秋衬衫半解地躺在床上,露出脆弱的咽喉和锁骨,隐约可见他之前留下的痕迹。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正准备回复,照片已经被撤回。   【贺初秋:手滑,不来算了。】   病房门哗地拉开,护士焦急喊道:“病人情况不太好,家属都进来!”   寒家一众老小一拥而上,他们伪装出悲戚的神情,竭尽所能在老爷子面前表演孝心。眼神却兴奋又贪婪,像是一群贪婪的鬣狗,正在等待野牛落气,好第一时间冲上去分割□□。   “曜年……”   病床上,瘦如枯骨的老人伸出手,呼唤自己最得意的孙子。   寒曜年却转身,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低头,拨通贺初秋电话:“我现在过来。”   短暂的沉默后,贺初秋说:“家里没备东西,记得带套。” 第42章   防盗门没关, 寒曜年轻轻一推就开了。   贺初秋独自坐在沙发上,客厅里亮起一缕火苗。   寒曜年关上门,听见贺初秋问他:“寒曜年, 你确定要留下吗?”   寒曜年动作微顿, 贺初秋又说:“你也可以回医院,送你爷爷最后一程。”   寒曜年换好鞋走到贺初秋面前, 坐下问:“你希望我留下还是回去?”   贺初秋摇头:“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无法替你做出选择。”   寒曜年接过他手中的烟吸了一口, 这才说:“我有人在那边。”   他本人离开了,却留着视线关注医院的情况。   贺初秋反应过来:“你在等他向你道歉?”   寒曜年没有回答, 只是问他有没有酒。   贺初秋开了一瓶红酒,寒曜年也不醒酒了, 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这才开口说:“我不知道。”   他独自坐在夜色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孤独而压抑。   贺初秋没再说话, 默默点燃一支烟陪他。   墙上时针一点点往后,寒曜年时不时看眼手机,喝光了他家里的所有红酒。   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时针走过十二点, 一道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寒曜年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两分钟后他转身回来,贺初秋很难形容他的表情, 失望混杂着悲伤, 又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贺初秋张了张嘴:“你爷爷……”   寒曜年:“他走了。”   直到死,他都没能等到爷爷的半句道歉。   贺初秋心脏酸了酸, 他也有一个人渣父亲,但是他比寒曜年幸运, 他有爱他的妈妈,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义气的舅舅舅妈,可爱的侄女一家。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就丢掉父爱,而不用像寒曜年一样,在吃人的家庭苦苦寻觅,妄图挖出唯一一点温情。   可是连这他都没能得到,爷爷留下的遗言是不许他继承遗产。   寒曜年闭上眼,感到了一股莫大的荒唐。   真可笑,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寒曜年……”贺初秋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只得抱住了寒曜年冰冷的肩膀。   寒曜年沉默着,把脸埋进了他颈间。   贺初秋以为他会哭,可寒曜年只是紧紧抱着他,脸颊冰冷干燥。   窗外北风呼啸,城市车流汹涌,每天都在上演无数悲欢离合。   他们躲在狭小的房间,仿佛两只抱团取暖的野兽。   手指拂过点起一片火星,燃烧苦闷编织的荆棘。   贺初秋闭上眼,身体因为疼痛而蜷缩。   寒曜年买的是凸点,带着薄荷凉意。   还未放松的身体辛辣而疼痛,心灵却无比满足。   断掉的关系再次得到链接,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得到释放,寒曜年身体低低往下,灵魂却高高飘起,缠绕身体的锁链开始断裂,他感受到一种重获新生的自由。   快天亮时贺初秋才合了眼,却不料没过多久,门外突然传来贺光琴的声音:“儿子,你回来了?我看到外面放着衣服。”   贺初秋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把寒曜年按回被窝,扬声道:“妈,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你舅妈有事,我们就提前了一天。”贺初秋这次出差加休年假离家有小半个月,贺光琴本想进来看看儿子,却被客厅一堆衣服缠住了手脚。   她低下头收拾衣服,有些埋怨:“怎么把衣服丢得到处都是,这么贵的西装,踩坏了怎么办。”   贺初秋:!   他和寒曜年脱在外面的衣服!!   贺初秋迅速爬了起来,又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连忙缩回来盖着被子:“妈,你别管了,我出去收拾。”   “顺手的事。”贺光琴收拾完进来问,“还有要洗的衣服吗?我给你一起洗了。”   贺初秋迅速拉过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另一只手按住被子下寒曜年的脑袋,摇头说:“没有。”   贺光琴又问:“今天周五,你不上班?”   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我有点儿感冒。”   贺光琴见他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烧湿了,想过来探他额头温度,却被贺初秋躲开,说:“妈,能帮我泡一包感冒冲剂吗?”   “可以,”贺光琴转身往外走,又问,“单独吃冲剂没用吧,要不要吃别的药?”   贺初秋摇头:“先不了,不严重。”   等贺光琴离开,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过去锁门,又把床边的衣服递给寒曜年:“你先穿我的衣服对付一下,我等会儿把我妈留在厨房,你趁机从门口出去。”   寒曜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边扣纽扣一边说:“我也该拜访阿姨了。”   贺初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沉默两秒后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寒曜年抬眸看他:“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贺初秋沉默两秒,垂下眼睛说:“我不知道。”   寒曜年双手握着贺初秋肩膀,让他仰起头:“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贺初秋垂下眼眸,后退一步:“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但我还无法给你想要的关系。”   寒曜年脸色沉了沉:“你想和我当炮友?”   “寒曜年,我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无动于衷。”贺初秋抬头看他,“我不是随便的人,如果不是情难自禁,不会这样交出自己的身体。”   这番话让寒曜年陷入沉默,他并非感受不到贺初秋对他的感情,但他也能清晰地认知,有什么东西挡在他们之间,让贺初秋至今依旧不敢承认。   “你在顾虑什么?”他心里有一个可能,“是不是我爸为难你?”   “你别插手,”贺初秋摇头,“这是我和寒雷的事情。”   果然和他父亲有关?   寒曜年突然想起,昨天贺初秋见到他父亲的反应,太不自然了。   只是他当时被爷爷的病情分散注意,没有留意贺初秋的异常。   继续逼问贺初秋没有意义,如果不调查清楚这件事,他和贺初秋永远走不到一起。   寒曜年没再纠缠,穿上衣服离开了。   贺初秋喝完感冒冲剂,收到了一位线人的消息。   【线人:寒山地产内部管理很严格,我不一定能拿到多少东西。】   【贺初秋:没关系,安全要紧,消息尽量给就行。】   【线人:明白。不过不止我们,我听说国外有做空机构也在查寒山,查出了不少内幕。】   【贺初秋:我试着接触一下。】   贺初秋抵达公司,椅子还没坐热乎,又被周治叫到了办公室。   周治低着头,似乎正在烦恼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贺初秋:“总裁,你找我?”   周治抬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贺初秋没搭腔,等着他主动开口。   “初秋啊,我们也有快十年的交情了,”周治给他泡了杯茶,打起了感情牌,“从创业之初,你就给我了很多帮助,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相处。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实在不愿和你开这个口。”   贺初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平静道:“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周治看了眼他脸色,试探着问:“你知道吗?寒老爷子昨夜过世了。”   贺初秋:“新闻上看到了。”   周治眼睛亮了亮,止不住八卦的心:“听说寒曜年昨晚和你在一起,甚至不愿意送他爷爷最后一程?”   贺初秋放下茶杯,挑眉:“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周治摇头,苦口婆心道,“而且麻烦的是,上头让我必须给个交代。”   贺初秋好笑:“怎么,网信办连这种事都要管?”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周治瞪了他一眼,流露出了几分半真半假的担忧,“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是寒雷。他很生气,让我开除你。”   贺初秋:“你同意了?”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周治摇头,一脸苦恼地说,“首京财经只是一家小企业,注定无法和寒山地产那样的大公司抗衡。但我也不可能真的开除你啊,且不说我把你当朋友,而且你能力这么强,开了你我找谁来接班?所以我现在找你商量,看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表面上是商量,实际上不过是想打感情牌,让他自己主动辞职。   周治是个聪明人,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无法拒绝寒雷,但也不敢直接开除贺初秋。   暂且不论贺初秋手里有不少资源,而且财经圈就这么大,周治如果强行开除贺初秋,闹得整个财经圈都知道他和企业利益输送,那首京财经的公信力就完了。   但他没料到一点,贺初秋本来就打算离职,拖到现在不过是想多要点赔偿。   贺初秋:“寒雷给了你多少赞助?”   周治一脸诧异:“我们可没有那种关系。”   贺初秋:“给我20%,我自己走。”   周治皱眉,霎时沉默了下来。   当天晚上,贺初秋在朋友圈晒出了自己工牌,并附言说:【感谢首京财经三年的陪伴,我在这里收获了许多成长,也结识了一群非常可爱的同事。聚散终有时,经过长久的思考,我决定离开首京财经,开启下一段人生。接下来我将尝试个人平台的建设,成为一个独立媒体人,期待与各位合作。】   消息一发出,迅速收到了许多回复。   【宋子谦:恭喜,有时间出来吃饭。】   【葛佩珊:呜呜呜!我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老板,就等你了!!】   【唐小雯:呜呜呜!老板你怎么就离职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贺光琴:[点赞]终于可以休息了。】   【律茜:期待你的新征程。】   离职后,贺初秋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项目和资产,决定租一个工作室,再请一个剪辑。   他现在项目很多,单靠自己和葛佩珊已经无法更上产能,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里,贺初秋陆续收到了一些寒山地产的消息。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大多是工地停工,拖欠供应商欠款,别的媒体人稍作调查也能打听到。   贺初秋按兵不动,让线人继续追查,又过了一周,得到了一条人事变动消息。寒山地产效益不好,寒雷准备开除当年和他一起打江山的肱股之臣。   但那位副总很难接近,贺初秋也没有人脉可以直接联系到他。   多方打探,贺初秋得知他要参加寒雷60岁生日宴会。   贺初秋用自己的人脉混了进去,准备搭线这位即将被离职的高管。   寒曜年没料到贺初秋会来。   遇见贺初秋前,他还在听寒雷在他耳边叭叭,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面对家里的长辈,寒曜年经常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他们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NPC,无法沟通,无法共情,永远只能做出一种反馈。   不管他说过多少次,父母依旧会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与他。   “我已经明确拒绝过您多次,”寒曜年一袭华服,表情冷淡,“以后再提这种话题,别怪我翻脸。”   寒雷:“你还是放不下贺初秋?”   寒曜年垂下眼眸:“与你无关。”   “我承认他有些手段,分手十年还让你念念不忘。”寒雷笑了笑,直白道,“但你确定,他不会像当初那样又甩了你?寒曜年,你要我提醒你当初有多狼狈吗?”   ·   寒雷的生日宴会办得异常华丽,热闹。   看着盛装出席的一众名流,贺初秋置身其中,有些想笑。   如果他没记错,寒雷半个月前才刚死了爹,曾经在电视上哭得一脸悲戚的他,现在又言笑晏晏地举办生日宴了。   对这种人来说,亲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纯粹的获利工具?助推家族兴旺的燃料?   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贺初秋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宴会厅找到了目标人物。   应建方,寒山地产副总,和寒雷有着多年交情。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整个部门都将被砍掉的消息。   现场人多嘈杂,并不适合谈话。   贺初秋说明来意,和对方交换名片后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贺初秋遇到了寒彦。   “晨希叔叔,你也来啦?”男生穿着西装向他挥手,“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突然有些羡慕寒彦了,这位男孩儿愚蠢中带着天真,明显没有经历过寒曜年那样变态的养育。   贺初秋都有些替寒曜年羡慕他了。   他不清楚改变的缘由,或许是小一辈受教育程度提高,有了更科学的养育方法。亦或是寒曜年曾经的反抗,让寒家开始反思铁血教育的短板。   但无论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寒曜年也不会再拥有第二个童年。   贺初秋敛去心底的异常,没让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小辈,笑着点头:“大帅哥,好久不见。”   寒彦嘿嘿一笑,又问:“能拍张我的照片发给晨希吗?”   男孩儿好不容易才穿一次西装,想在女朋友面前显摆。   “可以,”贺初秋掏出手机对准他,开口非常专业,“你先摆个姿势,别太僵硬,自然一点。算了,你正常动作,我拍视频截图。”   折腾了好一会儿,贺初秋挑出两张照片发给了贺晨希。   【贺初秋:工作遇到了寒彦。】   【贺晨希:!!!】   寒彦微信响起提示音,贺晨希果然上钩了。   寒彦眼睛明亮,笑着对他说谢谢。   贺初秋识趣离开,没打扰小情侣交谈。   只是看到寒彦,贺初秋又难免会想起当年的寒曜年。   如果寒曜年也有寒彦这样的成长环境,那他现在应该会更快乐吧?   想到这里,贺初秋烟瘾又犯了。   他下意识摸口袋,又想起自己没带烟,去外面找人借了一支。   对方似乎是寒家的亲戚,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哪边的亲戚?”   贺初秋:“不是亲戚,我混进来的。”   对方笑了笑:“混进来做什么?”   贺初秋:“做坏事。”   一听就是玩笑,没人会顶着这么扎眼的长相做坏事。   “认识一下?”对方冲他伸出右手,“我叫寒子敬,你怎么称呼?”   “初秋。”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寒曜年从阴影中走出来,霸道地把右手搭上贺初秋肩:“你怎么在这里?”   贺初秋歪了歪头:“我来祝寒总生日快乐?”   虽然他这次没带礼物。   寒曜年又抬眸看向对面的人,脸色不太好。   “小叔?”寒子敬本能地害怕起来,连忙取下嘴里的烟站直了身体。   寒曜年:“子敬,你父亲在找你。”   “噢噢,”寒子敬熄灭手里的烟,连忙道,“那我回去了。”   脚步声逐渐离去,庭院重新安静下来。   香烟在沉默中燃烧,落下一片灰烬。   贺初秋想去吸烟点抖烟灰,刚一抬脚,就被人按住肩膀摁在墙上。   “寒曜年,你干什么……”贺初秋话还没说完,被人一口咬住嘴唇。   过往阴影如影随形,寒曜年急切地啃咬他,宛如一头不安的野兽:“初秋,别离开我。”   “寒曜年,你冷静一点,”贺初秋不愿做出自己无法做到的承诺,喘着气说,“你先松开,我们还在外面。”   寒曜年嘴唇移开,双臂却牢牢地抱着他,认真允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你担心的事情。”   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初秋浑身一凛:“寒曜年,你全都知道了?” 第43章   寒曜年看着他眼睛, 语气很认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贺初秋看了他两秒,又气又笑地把人推开:“寒曜年, 你诈我?”   “谁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寒曜年双手牢牢环着他, “贺初秋,这对我不公平。”   贺初秋沉默了一会儿, 这才说:“真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寒曜年抬起头:“什么意思?”   贺初秋进行了部分坦白:“因为当年分手的事,我并非全然的受害者。”   不管什么原因, 他当初放弃寒曜年是事实。   他至今依旧无法原谅自己,也不敢猜测, 如果寒曜年得知真相,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他。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寒曜年瞳孔有一瞬的收缩。   但最终, 他低头亲吻了贺初秋的嘴唇:“别怕,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贺初秋仰头, 和寒曜年交换一个苦涩的吻。   他不敢寄希望于未来,只能牢牢抓紧当下。   贺初秋拉着寒曜年的手放上自己大腿,声音很轻:“摸到了吗?”   寒曜年呼吸沉了沉, 西装裤下是一圈皮质束带。   贺初秋用小腿勾着他大腿,缓缓磨蹭:“寒曜年,今天我戴了你送我的衬衫夹。”   他今天打扮得尤为精致, 崭新的西装, 精致的领带,头发乌黑, 鬓角干净。   瞳孔被路灯照亮,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寒曜年心脏再次鼓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乐器,贺初秋的手轻轻一拨,他就擅自弹奏个不停。   “贺初秋,你真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寒曜年一手抱起贺初秋,大步走向走廊的房间。   身后,两个过来抽烟的人交谈起来。   “我去,不要命了吧?谁敢在寒总生日宴上做这种事?”   “好像是寒少?”   “不可能吧,寒少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在自己父亲的生日上乱搞?”   休息室,寒曜年把贺初秋扔在沙发上,一把扯掉了他身上的衬衫夹。   腿环软趴趴搭在扶手上,取而代之是寒曜年的双手,他抓着贺初秋双腿,十根手指全都陷进大腿的软肉里。   房间里响起了压抑的呼吸声,他们陷入毫无准备的痛苦,但谁也没有提出结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内心的苦闷。   一墙之隔,寒雷的生日宴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知名艺人献唱,音乐家演奏,宾客们光鲜亮丽,杯觥交错。   寒雷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世背景和他们相当,长得也水灵乖巧,还和寒曜年是校友。   寒雷唤来管家:“曜年在哪儿?”   管家面露难色:“听人说进了休息室。”   寒雷没放在心上,吩咐道:“叫他出来。”   管家:“叫过了,但少爷他……”   寒雷:“算了,我亲自过去。”   寒雷带着女方母女走到休息室,他拧动门把手,却发现休息室上了锁。   正欲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呻//吟,然后是家具碰撞的哐哐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战况激烈。   女孩儿气得脸都白了,女方母亲把人护在身后,冷冷道:“既然寒少早有相好,寒总又何必如此戏弄我们?这门婚事恕我们高攀不起,菁菁,我们走!”   寒雷气得把门拍得哐哐响:“寒曜年,看看你干的好事!”   十分钟后,房门打开,寒曜年整理着领带走出来,他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草莓,浑身都是欢爱后的痕迹。   一向乖巧自律的儿子竟然变得如此混不吝,寒雷双眼翻白,差点儿没被气死。   “你这个混账!”   他气得一巴掌挥下去,被寒曜年稳稳拦住。   “父亲,请您自重。”寒曜年推开他的手,语气冰冷。   数十年过去,衰老在寒雷身上渐渐显形,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寒雷愤愤收回手,吩咐道:“去和那个女孩儿赔礼道歉,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寒曜年垂眸看他,却在问:“当年是你为难了贺初秋?”   他知道了什么?   寒雷心头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年情况如何,你远比我更清楚。”   “我自会查清真相,”寒曜年说完,又回头补充,“另外,您如果真喜欢那个女孩儿,不妨自己把人收了。”   寒雷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愤怒道:“混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现在又装什么清高?”寒曜年只觉得好笑,“纪安安年纪比我还小,您当初和她在一起,怎么不觉得自己在做混账事情?”   休息室,贺初秋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寒曜年的外套。他把脸埋进寒曜年衣服,毫不关注门外的轩然大波。   没过多久,寒曜年开门进来说:“我送你回去?”   贺初秋:“我想去你家。”   寒曜年笑了笑,过来抱他:“怎么这么粘人?”   贺初秋脸颊贴着他胸膛,并不说话。   就这样静静抱了好一会儿,贺初秋这才开口:“寒曜年,如果我和你爸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寒曜年有些意外:“不像你会问的问题。”   贺初秋坚持:“回答我。”   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不需要我救,但你离不开我。”   贺初秋推了他一下,笑骂:“谁离不开你了?”   寒曜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痕迹,挑眉:“还需要我证明吗?”   贺初秋没接他这个玩笑,神色认真起来:“寒曜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害你的家庭。”   寒曜年反应很快:“你在调查寒山地产?”   “你知道寒山地产的真实情况吗?”贺初秋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点,轻轻一推——”   桌上的玻璃杯倒下,咕咚咕咚滚到了地毯上。   寒曜年捡起玻璃杯放在桌上,说:“我明白。”   贺初秋有些意外:“你不会怪我吗?”   寒曜年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继承家业吗?”   贺初秋摇头。   “因为我一直就不赞同他的商业模式,”寒曜年看向贺初秋,目光很平静,“我不止一次反对过他的高杠杆,告诉他这样的商业模式不可持续。但我父亲早已被数据绑架,不停地借债扩张,妄图维持他的商业帝国。”   “经济上升周期可以掩盖许多问题,然而一旦增速放缓,许多问题都会浮出水面。”   “这样的商业模式,倒塌是必然。”寒曜年看得很透彻,“倒不如说,他已经攫取了太多不属于他的财富。”   他和寒山地产做切割,发展自己的事业,也是为了大厦倾颓时,一众老小不至于无处可归。   ·   三天后,贺初秋和应建方见面,对方比想象中还要谨慎,他丢出一些底牌,依旧没有挖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贺初秋并不意外,灾难降临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会遭遇噩运。   多说无益,他起身平静道:“我的联系方式不变,应总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应建方看了眼名片,浑不在意,“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可是寒山地产的元老,就算要被裁员,我也是最后被裁的一个。”   “你以为我说的只是裁员?”贺初秋笑笑,“您这样的肱股之臣,留着背黑锅可比裁掉要好。”   应建方刷地沉下了脸。   告别应建方后,贺初秋又意外从线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对方告诉贺初秋,他之前合作的一个调查记者有东西要爆,但是没有渠道。   贺初秋和记者约在了一个僻静的公园,和他见面的记者叫李远庆,是圈内很厉害的调查记者,报道过不少黑心企业的内幕。   但后来不知怎么销声匿迹了。   直到见面后贺初秋才得知,原来李远庆哥哥是寒山地产项目经理,两年前死在了工地上,被判定为事故,赔了几十万草草了事。   李远庆不服这样的结果,一直在调查寒山地产。   据他自己说,这两年里他调查到了许多内容,甚至被威胁、殴打,绑架过。   他上交了许多文章,但全都被主编退了回来,到后来,甚至直接被报社辞退。   现在李远庆坐在他面前,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棒球帽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眼睛却又黑又沉,有一种执拗和破碎的矛盾气质。   他问贺初秋:“我的消息绝对保真,但后果很严重,甚至可能会危及你的人生安全,你敢不敢爆?”   李远庆把报告递给了他,里面揭示了寒山地产的多项灰色手段,还有在地方拿地时的利益输送。   贺初秋内心震撼不已,又迅速冷静下来,告诉他:“我可以爆,但这不是我的一手资料,我要确定真伪后才能决定。”   李远庆皱眉:“你知道我跑了多久才拿到这些东西?你们坐办公室的又能查到什么?”   贺初秋:“我有自己的渠道。”   李远庆吸了口烟,狠狠道:“要多久?”   贺初秋:“快的话年底,最迟年后。”   李远庆按灭烟蒂,说:“好,我信你一回。”   贺初秋压下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的寒山地产就像哈尔的移动城堡,庞大但破损,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就会掉落许多坏掉的零件。   工地陆续停工,房产交付时间一推再推,上下游供应商上门讨债……   许多行业人士和媒体都注意到了这些消息。   寒雷却在股东大会上宣称,外界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寒山地产现金流充足,公布的最新财报显示,集团年度业绩增长22.9%,净利润达45.8%。   股东大会结束,低迷的股票被拉高了两个点。   贺初秋把财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打通了宋子谦的电话:“你有认识的财务分析师想赚外快吗?要信得过的人。”   宋子谦:“这说的不就是我?”   贺初秋:“我怀疑一家上市公司财务造假,你能做?”   宋子谦:“……”   “爹,祖宗,”宋子谦差点儿没给他下跪,“您现在怎么都开始涉及这种新闻了?你频道不想要了?”   贺初秋:“你就说你能不能做?”   “那我还是不够格,”宋子谦很有自知之明,又纳闷,“你想查谁?上司公司都有会计师事务所做年报审计吧。”   贺初秋:“万一会计师事务所也是一丘之貉呢?”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先例,但大多只出现在新闻中,虽然听起来很严重,但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那你找寒曜年试试?”宋子谦又说,“风投公司也有自己的财务团队,分析财报不在话下。”   贺初秋无语:“你让我找寒曜年查他爹?”   宋子谦:“……”   这不是贺初秋一人能解决的问题,最终,他还是决定向证监会举报。   但不能由他提出,需要利益相关方人员出面才更具真实性。   贺初秋开始等待。   一周后,应建方冒着大雪前来。   他坐进贺初秋车后座,表情很沉:“寒雷开始把许多争议项目转给我,让我做主要负责人。”   摆明了要人背锅,但他偏偏还不能拒绝。   应建方抓着驾驶位座椅,抬头问贺初秋:“你有什么办法?”   贺初秋指了指前方的富凯大厦:“向证监会举报。”   他是利益相关人员,一旦实名举报,那就是坐实了要和寒山地产势不两立。   应建方垂下眼眸,暂时没有回答。   贺初秋没有强迫对方,和人在路口分开了。金融街离他工作室不远,贺初秋开车过去,这才发现工作室已经贴上了对联,房间里摆着红梅和冬青,充满了节日的喜气。   原来,都已经快到除夕了。   他最近忙着工作,几乎没怎么和寒曜年见面。手里的素材要整理,答应了观众的视频要更新,今明两天都没有时间,年30那天又要和家人聚餐,再见面,甚至要等到明年了。   太久了。   贺初秋打开寒曜年微信,刚准备打字又迟疑了起来:过年约人,会不会太冒昧了?   依据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算家庭成员关系再差,至少也会一起过年。   贺初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下手机,退出了聊天框。   除夕这天,贺初秋结束工作回了老宅,在外婆家吃年夜饭是他们的惯例。   他们母子俩上午就过来了,舅舅舅妈一家去庙里参拜,要到下午才回来。家里只有外婆一人,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站在书桌前写对联。   80岁的老人还眼明手捷,写起毛笔字来稳稳当当。   贺初秋拿着墨迹未干的对联走到门口,贴完对联,又站在门槛上踮着脚尖贴横批。   他偷懒没踩凳子,不料脚下一滑,从门槛上摔了下去。   “小心。”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他。   贺初秋抬起头,看到了身后的寒曜年。他穿了套相当正式的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围着一匹红色围巾,冬日阳光照亮他的眉眼,明媚又英俊。   “寒曜年,”贺初秋眼睛亮了起来,转身正对他,“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寒曜年抱住他,笑着说道,“你一直不联系我,我想找你又担心打扰你工作,实在忍不住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见了你。”   贺初秋:“我怕打扰你。”   寒曜年:“我随时有时间。”   他们沿着胡同小路往外走,贺初秋围着寒曜年的围巾,一边走,一边谈一些无足轻重的旧事。   他说他们之前一起去过的那家澡堂关了,又说贺晨希爸妈知道她在谈恋爱,他甚至还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很开心地说外婆给了他压岁钱。   贺初秋说完突然顿住,停下了脚步。   寒曜年:“怎么了?”   贺初秋:“我东西忘带了,你原地等我一下?”   寒曜年说好,两分钟后贺初秋折返,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什么?”寒曜年低头。   “外婆的红包,”贺初秋有些不自在地补充,“帮你要了份压岁钱。”   早在很多年前,他家人就不给他发压岁钱了。   没想到年近三十,竟然在贺初秋这里收到了红包。   寒曜年心头一暖,由衷道:“初秋,谢谢你。”   贺初秋嗯了声,又说:“我外婆年年都会给小辈发红包,数额不大,就是讨个好彩头。”   “我很高兴,”寒曜年慎重地把红包放进口袋,又问,“那我明年还有吗?”   贺初秋微怔,在寒风中笑了起来:“这得看你表现了。” 第44章   出了胡同继续往前, 就是首京著名的商业步行街。街道旁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充满了节日气息。   早上10点城市刚刚苏醒,贺初秋和寒曜年并肩走在街上, 感到了鲜有的宁静。   走到一半, 寒曜年突然指着一家店问:“那是不是我们之前打工的奶茶店?”   贺初秋意外:“都10年了还没倒闭?”   不仅没有倒闭,似乎还人气颇高的样子, 刚开店里面就坐满了人。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营销,店里是两个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 一位是高大的冷面酷哥,一位是活泼热情的小太阳, 各种审美一网打尽。店内坐着不少女生,估计都是冲这两位来的。   贺初秋走到门口, 小太阳叫住他, 热情道:“帅哥,喝什么?”   贺初秋看了菜单,问寒曜年:“你喝什么?”   旁边有人挤过来, 寒曜年伸手护住贺初秋肩膀,这才说:“和你一样就行。”   贺初秋点了两杯招牌奶茶,又补充:“一杯三分糖, 一杯全糖。”   “好嘞,请拿好小票凭号取餐。”   点单的人有点儿多,他们在店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女生举着手机拍两位店员, 拍着拍着, 镜头突然转到他和寒曜年身上。   贺初秋:?   “对、对不起,”女生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到, 忙表示,“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 这就删掉。”   贺初秋本想让对方把照片发给他,见女生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要。   “抬头。”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贺初秋抬起头,看见寒曜年脑袋凑过来,然后“咔嚓”一声响,手机屏幕里留下了他们的合影。   贺初秋表情有些震惊,寒曜年脑袋挨着他,笑得宠溺。   贺初秋心跳快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静道:“发我。”   寒曜年发来照片,贺初秋放大看了好一会儿,把照片认真地存进了相册里。   手机振动,应建方电话打了进来:“方便说话吗?”   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去店外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你说。”   应建方:“我决定向证监会举报。”   贺初秋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2分钟后,贺初秋从室外回来,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别的原因,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寒曜年拉过他被冻得僵硬的手,握在手心用体温帮他暖和。   贺初秋摇头:“没什么。”   没过多久,服务员过来上餐,贺初秋拿起喝了一口。   寒曜年:“你不觉得太甜了?”   “还好,”贺初秋回答,“我点的是三分糖。”   寒曜年:“你喝的是我的全糖。”   贺初秋“……”   “抱歉。”   他和寒曜年换了杯子,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   寒曜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没事?”   贺初秋咬着吸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工作上有个决策,我不知道该不该做。”   “你在顾虑什么?”寒曜年说,“我创业经验还算丰富,可以给你分析一下。”   贺初秋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又摇头:“算了,年后再说吧。”   好不容易才和寒曜年见面,他不想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   喝完奶茶他们离开了商业街,没看导航,不知走进了哪条小道,走了许久都出不来。好不容易走到尽头,没想到来到了一片工地旁。   防护铁皮上写着“匠心寒山”“旗舰级项目”“城市新地标”等宣传字眼。这块地当初花了大价钱,现在却成为了烂尾楼,已经停工了好几个月了。   华丽的售楼处人去楼空,只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在楼前哭诉。   贺初秋认得他们,掏空六个荷包终于上车的外地夫妻,不料买到一套烂尾楼,夫妻两等了又等,迟迟等不来交房,竟然靠拍维权视频成了网红。   现在楼房已经封了顶,但水电、燃气、基础绿化都没有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交房。   夫妻两自己就是大网红,不需要贺初秋的帮助。   可哪怕他们全网几百万粉丝,也就只能拍拍视频,根本无法改善现状。   贺初秋沉默地从他们身后经过,心头有些堵。   哪怕已经走出很远,沿途热闹的街景也没能缓解他低落的心情。   直到路过一家寺院,寒曜年问他:“要进去拜一拜吗?”   贺初秋不信鬼神,但此刻却急切地想寻找一些慰藉。   他和寒曜年买票进入寺院,这里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无数人们拖家带口前来参拜,一脸虔诚地站在香炉前,双手合十,祈求来年享有好运。   贺初秋和寒曜年汇入拥挤人群,开始随大众祈福,请手串。   排队的人很多,寒曜年拿着手串出来,看见贺初秋跪在偏殿里掷杯筊。   他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圣杯。   最后一次圣杯出现时,贺初秋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很久,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又似乎在哭。   寒曜年安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上前打扰。   过了好久,贺初秋终于转身往外走,他问寒曜年:“如果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也会伤害到许多人,你会去做吗?”   寒曜年往殿内看了眼,回答道:“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   贺初秋闭了闭眼,又想起了他丢出的三次圣杯。   三次都是一阴一阳,佛祖均对他的请求表示了同意。   可起初他调查寒山地产,本来只想钳制寒雷,不让自己在对峙中落败。   可他越查下去就越发现,这艘大船之下隐藏着诸多阴影。   贺初秋又想起那对买烂尾楼的网红夫妻,寒山地产财报年年飙升,却有许多人连最基本的工资都领不到。   可如果他真走出了这一步,他和寒曜年又会如何?贺初秋极少胆怯,可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咚——咚——咚——”   缓慢而悠扬的钟声唤回他的神志,贺初秋手腕一凉,发现寒曜年给他戴上了一串手串。   “我替你问过了,佛祖会保佑你诸事圆满,顺利。”悠扬的钟声中,寒曜年沉稳的声音响起,“他让你遵从内心的决定。”   景泰蓝手串被阳光点亮,华丽又漂亮。   贺初秋垂下手腕,目光游移:“可这样会有许多人受伤。”   “有时正确的决定难免伤人,”寒曜年握着他的手,语气沉缓坚定,“可你在自我反省前,不妨先问一问自己,那些行不义之事的人,有没有考虑过被他们伤害的人?”   贺初秋霎时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想不清楚。可他的顾虑并不在这方面,他心头的种种反复与纠结,只不过是不想被寒曜年讨厌而已。   如果他没看到,他还可以假装毫不知情。   可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个个受害者的讯息。   他第一次觉得,记者是个残忍的职业。   哪怕真相会伤害到挚爱、至亲,他们也不得不报道真实。   等他真正迈出那一步,他和寒曜年之间又会变得如何?   贺初秋握紧寒曜年的手,声音带着急切:“寒曜年,我想去你家。”   寒曜年:“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吃饭?”   贺初秋:“可在那之前,我想一直和在一起。”   寒曜年抓着他的手,大步走向出口。   专车后座,贺初秋和寒曜年一人靠着一边,神情紧绷,谁都没有说话。   专车司机往后看了眼,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直到公寓门打开,仿佛被按下了解禁开关,贺初秋和寒曜年迫不及待地亲吻起来。   围巾,大衣,西装外套,领带……   衣物一件件散落在玄关,贺初秋急切地攀附着寒曜年,仿佛飞蛾扑火。   寒曜年后背抵着防盗门,一边护着贺初秋身体,一边接受对方毫无章法地啃咬。   贺初秋身上还带着寺院的焚香气,有一种肃穆神圣之感,身体却主动得像是熟到糜烂的樱桃,轻轻一碰就流出了水。   寒曜年从未见过这样急切的贺初秋,他一边叫他名字,急切地亲吻他,舌头搜刮他的口腔,牙齿啃咬他的嘴唇,但依旧不满足。   边牧摇着尾巴过来讨食,被贺初秋凶猛的动作吓到,嗷呜一声躲进了狗窝里。   寒曜年这才想起来,他昨晚做梦梦见贺初秋,大清早就出门了,都没来得及喂狗。   短短两秒分神,贺初秋已经解开了他皮带。   微凉的手指让寒曜年倒吸一口气,抬手制止了贺初秋的进一步动作:“初秋,家里东西用完了。”   “没关系,”贺初秋踮起脚尖靠近,用气音在他耳边说,“直接进来就行。”   寒曜年皱了皱眉,他这个体量,贸然进去双方都不好受,但他能感受到贺初秋的焦急和渴望,以及隐藏在背后的苦闷。   仿佛喝了一杯苦涩的酒,入口凛冽凶猛,余味也带着酸涩。   结束后,寒曜年单手搂着贺初秋后背,腾出另一只手打电话让家政喂狗。   贺初秋仰头看他,说:“寒曜年,我还要。”   “如你所愿。”寒曜年眸色一沉,抱着贺初秋进了二楼的卧室。   卧室门一关,双方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楼下,阿姨打开冰箱,给边牧做了碗狗狗饭。   首先是一条剥了皮的生鸭脖,形状长而弯曲,颜色猩红,又滑又硬,边牧一口吃不下,找了好多个角度都不得其法。   好不容易才咬住,又很快滑了出来,在餐盘里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好在边牧智商高,用两只前爪扒着鸭脖,终于一寸寸全部吃了下去。   吃完鸭脖后是无菌蛋,轻轻一磕蛋壳,蛋液就跟着流了出来。蛋清是透明的黏液,舌头一舔黏滋滋的,拉了一道很长的丝。   边牧喜欢这种清爽中带着腥味儿的东西,舌头一卷,把蛋液舔了个干净。   然后是一颗硕大的羊蛋蛋。   粉粉嫩嫩,□□弹弹,形状圆润而饱满。边牧先是试探性的舔一舔,确认可以吃后便一口含住,整颗羊蛋都吞了下去。   可是羊蛋太大了,吞下去又嚼不动,边牧只得把蛋吐出来,一口口地咬。   不知咬到了哪里,羊蛋开始爆浆,冒出许多粘稠的混合体,直接飙到了餐盘外。   边牧急得嗷嗷叫,它伸出粗粝温热的舌头,把羊蛋舔得干干净净。   楼下客厅,边牧吃完东西,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楼上主卧,贺初秋躺在床上,用身体回味一波波余韵。   寒曜年把他抱到沙发,拿出四件套更换干净的床单。   贺初秋肆无忌惮地打量寒曜年,突然说:“你知道我压力大时最喜欢做什么吗?”   寒曜年铺好床单,回头:“什么?”   贺初秋:“我会想着你弄自己。”   只这一句话,寒曜年沉寂的身体又开始抬头。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的倾向,寒曜年稳稳当当走到贺初秋面前,单手捧起他脸颊,目光带上了几分压迫感:“容我确认一件事,你今晚应该要回家吃年夜饭?”   贺初秋:“所以?”   寒曜年:“如果你还想自己走出这道门,就别再不知死活地撩拨我。”   贺初秋挑眉:“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拇指往下按压他嘴唇:“你可以试试,后果我概不负责。”   贺初秋很快尝到了嘴硬的后果,最后结束时,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身体大量失水,体温比正常都要高,心率快得要命,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跑。   身体很疲倦,心里却很满足,有一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寒曜年抱他进浴室清理时,贺初秋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却伸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金属磕在陶瓷上发出哒的一声,寒曜年呼吸微顿,下意识看向了贺初秋手腕。   青年小臂劲瘦,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往下是一直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因为从未示人,那处皮肤格外白皙细腻,上面有一枚浅蓝色雪花,是他十年前亲手留下的刺青。   寒曜年喉头滚动,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贺初秋,你果然还留着……”   “很意外吗?”贺初秋拉着他的手放在刺青上,粗粝的手指拂过细软的皮肤,贺初秋身体被激起了一阵痒意。   寒曜年低头亲吻他手腕:“我不敢想。”   他虽然猜测过这种可能,但只要手表一天不摘下,这枚刺青就永远是薛定谔的猫。   寒曜年至今都还记得,当初贺初秋提分手时的决绝,还说要洗掉自己身上的文身。   可十年过去,手腕上的刺青依旧清晰如昨,彻底融入了贺初秋的身体。   寒曜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初秋,你是不是也一直……”   贺初秋捧起他的脸,哪怕未来渺茫,哪怕注定受伤,他也想在此刻告诉他:“是的,寒曜年,我依然爱你。” 第45章   傍晚6点, 贺初秋终于回到老宅。   回程遇到了晚高峰,路上他盼着早点到,然而真到了家门口, 又希望时间能过更慢一点。   贺初秋在巷子口下了车, 又回头看一旁的寒曜年。   寒曜年揉了揉他脑袋,温声道:“进去吧, 别让家人久等了。”   贺初秋“嗯”了声,踩着石板路一步步往里走。   寒曜年跟在一旁送他进去, 一百多米长的小巷很快就走到尽头,寒曜年松开他的手, 说:“到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又还没有亮起, 寒曜年一袭黑色大衣站在砖墙下, 像是一场冷色调的文艺电影。   贺初秋仰头问他:“你呢?回家吗?”   寒曜年默了默,他父亲组建了新家庭,母亲也回了舅舅家, 他哪一边都无法融入。   他告诉贺初秋:“阿姨给我做了年夜饭。”   虽然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听他这么说,贺初秋心里还是难受起来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寒曜年,不然你跟我一起……”贺初秋话音未落,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贺初秋浑身一凉, 本能地把人拉进了转角的巷子里。   “人呢?”门口,贺光琴纳闷的声音传来, “10分钟前跟我说到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家?不会是出事了吧?”   贺初秋防备地往外看了一眼, 寒曜年以为他是紧张,拍了拍贺初秋后背:“进去吧,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唔……”   嘴上突然一软,寒曜年诧异的低下头,贺初秋竟然仰头给了他一个吻。   街边路灯亮起,照亮贺初秋颤抖的双睫,他在寒冬中呼出一团热气,沉醉地闭上了眼。   “初秋……?”寒曜年担心他被看见,后退半步小声提醒,“你家人就在外面。”   贺初秋却以为他要逃走,双臂环着他脖子,热辣凶猛地吻了上来。   他舌头灵活得要命,每扫过一个地方就留下一连串颤栗,软而热的身体挨着他,迅速点燃了寒曜年的身体。   身后有电瓶车经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了角落,寒曜年转身挡住贺初秋,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有人?”路人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一抹昏暗的阴影。他收回视线,嘟哝一声,“除夕除夕,该不会真被我碰上了夕吧?”   但这怎么可能?路人摇摇头,开着电瓶车离开了那里。   路过旁边的门口时,他还笑着和贺光琴打了招呼:“过年好,您吃了吗?”   “正等人呢,”贺光琴说,“孩子一直没到家,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行,那我先回了。”   贺光琴和路人在聊天,一墙之隔,贺初秋躲在巷子里和寒曜年接吻。   他有许多说不出的话,只能通过动作来表达。   冬夜空气冰凉,贺初秋呼出一口热气,再次吻上了寒曜年嘴唇。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贺初秋迅速伸手按下静音键。   “手机也不接,不会真出事了吧?”   贺光琴焦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但实际上,只要她再往旁边走两步,就能看到躲在巷子里的贺初秋,他扬着下巴和男人接吻,嘴唇绯红,眼眸水润。   贺光琴回了屋,似乎要告知家人打算出门找人。   角落里的二人终于分开,贺初秋和寒曜年鼻子抵着鼻子,靠在一起重重地喘息。   寒曜年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如果不是有大衣遮挡形状,他早已丑态毕露。   贺初秋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解开两粒纽扣,让冰冷的空气抚平他燥热的身体。   晚上气温有零下十几度,寒曜年担心把人冻伤,伸手帮他整理乱掉的衣服,确定看不出什么痕迹后,这才说:“进去吧,别让家人久等。”   贺初秋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头来看他。   怎么会这么粘人啊,寒曜年笑了笑,伸手揉他头顶:“去吃饭吧,吃完我们晚上视频,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   贺初秋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说了声好。进屋时,和准备出来找人的贺光琴撞了个满怀。   “我的天,你可算回来了!”贺光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都准备出去找你了。”   贺初秋:“让您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贺光琴笑了笑,又说,“主要是家里来了客人,不好让人家久等开席。”   贺初秋纳闷:“谁大年三十来串门?”   “你表哥领导来家访呢,”贺光琴推门进屋,说,“你应该也认识,很有名的一个人,好像是叫寒雷?”   寒雷?   贺初秋站在门口,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餐桌主位的男人身上。   普通市民对大人物有天然的畏惧和憧憬,更何况还是家人的领导。寒雷出席他们年夜饭,几乎全家人都在围着他转。   他一伸手就有人给他递烟,取下围巾就立刻有人接过去。   落座后,寒雷又问了贺铸一些生活问题,贺铸一一回答,笑容有些僵硬。   “老板可真好啊,竟然亲自过来看望下属,”见儿子冷场,贺初秋舅妈替他解围,“记得寒总以前也来过一次咱家吧?那时候你才刚升上主管?”   贺铸点头:“是,当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胡同,都没个下脚的地方,多亏寒总不嫌弃。”   寒雷笑笑,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都是生活,谈不上什么嫌弃不嫌弃。”   “初秋,你怎么了?”见贺初秋没进来,贺光琴拍了拍他胳膊,纳闷道,“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希望不是我打扰了你,”寒雷抬头对上他目光,主动开口,“贺记者,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定定地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冰冷。   寒雷没有待太久,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舅妈过去关好门,又回来吐槽儿子:“你们这个领导怎么回事?哪有大年三十儿来串门的?还打扰我们吃年夜饭。”   贺铸:“我看您不挺高兴?”   “你领导来了,我不得替你热场子?还嫌弃起我来了。”舅妈翻了个白眼,一边吃砂糖橘一边说,“而且你们这领导也真不地道,过来连个果篮都不带,还白吃我们一顿饭,仿佛特意上门给人不痛快。”   这番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年夜饭本来就是自家人高高兴兴吃一顿,偏偏要来个大人物,让他们一家人都赔笑,别提有多憋屈了。   舅舅:“他来干什么?”   贺铸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贺初秋沉默听完对话,剥出了一盘砂糖橘,却是一个都没吃,他把果肉递给舅妈,又要去开核桃,不料踢到垃圾桶摔了一跤。   “好家伙,”贺铸叫了一声,“初一还没到呢,就开始磕头了?”   舅妈敲他脑袋:“贫什么嘴,还不把人扶起来?”   贺铸把人扶到沙发上,问:“没摔到哪儿吧?”   贺初秋摇头,神情很冷。   他就知道,寒雷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这已经不是寒雷第一次用家人威胁他了。   早在十年前,贺初秋就领教过了寒雷的手段。   得知他和寒曜年在一起后,寒雷私下里就找过他,各种威逼利诱,甚至允诺给予巨大利益,只为了让他离开寒曜年。   贺初秋态度坚决,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愿意。   当时贺初秋还只有17岁,身体还带着少年的清瘦,目光却坚定而执着:“叔叔您找我没用,如果寒曜年同意和我分手,我绝对不会打扰他。”   “你就这么喜欢他?”寒雷眼中有不屑,也有不解,“如果寒曜年一无所有,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会,”贺初秋点头,神情很认真,“我喜欢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的家庭和财富。”   寒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如果你真这么喜欢他,就向我证明你们的感情。”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怎么证明?”   “铁人三项运动听过吗?”寒雷说,“寒山地产资助了今年冬季的铁三比赛,标准奥运会距离,你如果能在青少年组里拿到前三名,我就承认你的决心。”   贺初秋毫不犹豫:“好,我答应你。”   后来贺初秋才知道,所谓奥运会距离的铁三比赛,运动员需要先游泳1.5公里,然后骑行40公里,最后跑步10公里才算完赛。   此时距离比赛开始已经不到一个月,他甚至还不会游泳。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在高三这种紧要关头参加这种活动,但贺初秋心意已决。   寒曜年倒是很支持他,教他游泳和公路车的骑法,在他训练累得睡着时,还贴心地帮他做学习笔记。   半个月后,贺初秋已经学会自由泳,也能独自骑行了。   当他冲过终点时,寒曜年按下计时器,笑着给他挂上奖牌:“让我们纪念贺运动员,第一次完成铁三比赛。”   贺初秋第一次经历这么长的训练,整个人都虚脱了,呼吸道辣辣的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曜年喂他喝电解质饮料,又说:“你说,我要不要也报一个玩玩?”   贺初秋一口气呛了起来,红润的眼睛满是震惊。   寒曜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连忙伸手帮他顺气:“别急,喝慢点儿。”   “寒曜年,”贺初秋抓着他衣袖,几乎是在祈求,“别去。”   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他经不起任何一点儿失误。   寒曜年愣了愣,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脑袋:“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不去,让你拿冠军。”   贺初秋闭上眼,重重点头:“我会的。”   但他并非专业铁三运动员,心肺功能、运动技巧都不如专业选手,只能在仅剩的时间里拼命练习。   比赛在南方的一个地级市里,那天下着小雨,贺初秋穿着湿衣跳进湖里。   湖水水冰冷刺骨,冷雨拍打在他脸上,贺初秋被冻得浑身发凉,差点儿抽筋。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紧咬牙关一下一下往前划。   雨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贺初秋嘴唇被冻得发白,只是机械性地往前游。直到耳边响起人群的加油声,贺初秋这才意识到快到了终点,他开始加速往前。   刚从水里爬起来,贺初秋甚至来不及喝口热水,就立刻爬上了公路车。   前方弯道有人摔车,引发了接二连三的连锁摔车反应。贺初秋艰难地躲过摔车大部队,但小腿也被蹭伤出了血。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飞快蹬车追赶前面的选手。   当贺初秋踩着自行车穿过终点线,志愿者提醒他当前排名45。   差太多了。   贺初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直到双脚落地,之前受伤的小腿才终于开始疼痛,顺着雨水渗出一股股浅粉色液体。   志愿者追了上来:“这位同学,你受伤了,要接受治疗吗……”   贺初秋已经旋风一般跑了出去。   5个,10个,15个,20个……   贺初秋默默计算自己超过的选手,游泳他是初学者,骑行也不如别人专业,只有从小就练的跑步是他强项。   前5公里,贺初秋已经超过了25个选手。但接下来的比赛就要难得多,能在当下领先的都是专业选手,很难再轻易靠近。   接下来一公里贺初秋咬紧牙关,也只超了2个人,还都没有拉开多少距离。   贺初秋奔跑在大雨中,冰冷的空气进入喉咙带来刺痛,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反而在不停地往外冒烟,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蒸汽机。   借着下坡路段,贺初秋又超了3位选手,此时比赛还剩下3公里,他面前还有15名选手。   贺初秋心率飙升,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已经累得说不出一个字。之前受伤的左腿被撕裂,好不容易才凝结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全力以赴地往前奔跑。   13名、10名、第9名,第8名,第7名,第6名,最后一公里,贺初秋已经位列第五。   铁人三项挑战人类极限,是一项极为考验意志力的活动,没有初学者能在比赛中取得这样的好成绩!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人们大喊着加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贺初秋吸引。   太好看了,没人能猜到,这位看起来漂亮得像是女孩儿的少年,竟然凭借毅力抵达了这里!   “第五名!你现在是第五名!”现场小粉丝追着在他身边喊,隔着防护栏陪跑为他加油打气。   贺初秋听到了,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太疼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肺部仿佛要爆炸一般,身体每一个部位都重得要命,每跑一步,受伤的左腿就传来钻心疼痛。   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可这还不够,他必须要进入前三才行!   贺初秋低吼一声,忍着疼痛追了上去。路人兴奋地叫了起来:“第四!!他竟然拿到了第四名!!”   只要再超过前一个,他就能进入前三了。   贺初秋一鼓作气准备继续超车,然而下一刻,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霎时失去了所有视线。   他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贺初秋心中涌起一阵恐慌,整整好几秒时间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本能往前奔跑。   “哎呀,他怎么了?”观众惋惜地喊了起来。   “太累了吗?跑偏了好多!又被人超了!”   “怎么回事?刚才差点儿撞到了人。”   好累,身体重得宛如绑了铅块。意志力也在漫长的比赛中被消耗殆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是为什么而跑步?   他会就这样死掉吗?   “贺初秋!加油!!”   一道声音穿透喧嚣,准确地落入他耳中。   贺初秋猛地抬起头,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准确地看见了寒曜年的身影。   寒曜年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在学校准备考试吗?   原本灰蒙蒙的大脑再次清晰起来,贺初秋猛地回神,寒曜年还在等着他!   他要跑进前三!   他不想和寒曜年分手!   他再次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贺初秋紧咬牙关,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他重新超过了第四名,距离第三名越来越近,然后进入直线冲刺阶段,只剩下最后100米的距离。   此时贺初秋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是凭借本能不停地奔跑,直到他撞破封锁线,耳边响起人们激烈的欢呼声,有人笑着冲向他,贺初秋这才茫然地停下。   结束了?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胸膛前的封锁线。   他完成了比赛!   贺初秋霎时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跌了下去。   寒曜年过来扶起他,给他喂盐丸和运动饮料。   贺初秋抓着他胳膊,气喘吁吁:“多少名?”   “第二,”寒曜年骄傲又心疼,“你太厉害了,第一次参加铁三就拿了亚军!”   第二名……   他做到了。   贺初秋跌倒在寒曜年怀中,幸福地笑了起来:“寒曜年,我做到了!”   “嗯嗯嗯,我男朋友特别厉害!”寒曜年低头查看他受伤的腿,“不过现在,先让医生来治疗你的腿。”   肾上腺素褪去,贺初秋终于重新感觉到了疼。   好在赛事准备了队医,贺初秋去了医务室检查,只有些皮外伤,做好包扎就上台领奖了。   领完奖,他们又连夜赶回了首京市。   贺初秋又累又困,还发了烧,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落地时,贺初秋遇见寒雷接寒曜年回家,贺初秋如约把奖牌交给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贺初秋完成了比赛,拿到了预定的排名,天真的以为,寒雷就允许他和寒曜年在一起。   直到第二天放学回家,贺初秋发现寒雷出现在了他家里。   贺光琴告诉他,这是他表哥的领导来家访。   真的只是来家访吗?   贺初秋站在门口,竟是不敢进去。   直到他们聊完天,寒雷经过他时,突然说:“你知道吗?你舅舅、舅妈,表哥、表嫂的工作都和寒山地产有关系。”   贺初秋不明白他的意思。   寒雷笑了起来,直白道:“你能在铁三比赛里拿到第二名,这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能力吗?”   贺初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寒雷打量着他,似笑非笑:“贺初秋,你的爱情就这么高贵吗?甚至不惜让亲人丢掉工作?”   贺初秋呼吸急促起来:“你要反悔?”   “小朋友,是你自己太单纯了,”寒雷神情如常,“我只说承认你的决心,并没有答应让你们在一起。”   贺初秋呆呆站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好了,只要他完成铁三比赛,就能继续和寒曜年在一起。   寒雷竟然敢骗他!   贺初秋咬紧牙关,迸发出一股巨大的恨意。   难道他就要这样屈服吗?   可当初母亲离婚,是舅舅一家好心收留了他们,表哥还要买房,贺晨希也要上学,全家人经济担子都很重。   如果大家因为他丢掉了工作……   贺初秋绝望的低下头,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屈辱。   他要保护他的家人,除了分手,他根本毫无办法。   可他和寒曜年怎么办……   贺初秋眨眼,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堪,贺初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几乎是愤怒地说:“我会和寒曜年分手,也不会提起你的名字,但是……”   寒雷挑眉:“但是?”   “但是……时间能不能在期末后?”贺初秋露出哭得通红的脸,愤怒又不甘,还要苦苦哀求,“这次考试对寒曜年来说真的很重要,他如果好好发挥……就可以保送清北了。”   “能不能再宽限几日?”在寒雷冷漠的视线中,贺初秋低下头颅,“求你了。” 第46章   像是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的病人, 贺初秋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变得无比珍贵。   但不管他多不舍得,距离期末都只有一周了。   偏偏之前参加铁三过度疲劳, 再加上长时间淋雨, 贺初秋免疫力被破坏,反反复复烧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清醒的时间里, 又被寒曜年逼着学习,二人相处时间一少再少。   高三课早就上完了, 甚至已经做完了第二轮复习,最后一周各科目都已经停了课, 就是做题,改题, 自主复习。   附中管理不算严, 但学生们自觉性很高,最后那一周里教室非常安静,只能听到人们写作业的沙沙声。   贺初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寒曜年在他旁边正在解一道数学大题,少年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又认真。   贺初秋本想和他做点儿什么, 看寒曜年的表情又打消了念头。   直到下晚自习人们陆续离开,贺初秋自告奋勇明早来开门,找班长拿了教室的钥匙。   学生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寒曜年依次关好灯,站在门口等贺初秋一起回家。   贺初秋背着书包走到门口, 关闭了教室里的最后一盏灯。   寒曜年转身离开,贺初秋却拉着他的手说:“我有道题, 你帮我看看。”   寒曜年要去开灯,被贺初秋制止,他只得打开手机手电筒,跟着贺初秋回了座位。   “哪道题?”教室昏暗,寒曜年俯下身,还未来得及看清题干,就被贺初秋推在书桌上,俯身封住了嘴唇。   黑暗中,寒曜年惊讶地睁大眼睛:“初秋……?唔……”   “嘘,别说话。”少年咬着他嘴唇,然后关掉了他的手电筒。   教室陷入一片漆黑,老旧的书桌承担二人体重,被压得咯吱作响。寒曜年一边承受着接吻,一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贺初秋,不让人跌落。   突然间,教室外有手电筒晃过,教导主任来巡查了!   寒曜年猛地起身,抱着贺初秋躲到窗帘后。   “奇怪,我怎么看到有人?”教导主任贴着玻璃看了眼,强光手电筒扫视着教室。   贺初秋躲在窗帘下,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好在窗帘厚实,教导主任没发现异常,转身开始查看别的班级。   贺初秋坐在窗台上,重新吻上了寒曜年嘴唇。校服褪下,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窗,他抓着寒曜年的手往下,一声叠声,不厌其烦地呼唤他的名字。   “你好烫,”寒曜年被他弄得有些慌张,用额头去试探他身体的温度,“是不是又发烧了?”   “不知道。”贺初秋摇头,很快就意识涣散,双眼迷离。   很难用言语形容现在的贺初秋,他仿佛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要裹着另一半也烧得干干净净。   寒曜年被他吸引,被他裹挟,然后彻底沉溺。   谁也没有提结束,贺初秋握住寒曜年的东西,低低在他耳边说:“让我帮你。”   寒曜年别过头,神情隐忍克制:“别……”   他不忍心贺初秋为他做这种事。   贺初秋却半跪在他脚边,缓缓扬起了头。   寒曜年瞬间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关了灯的教室一片漆黑,寒曜年却看见了五颜六色的万花筒。狭窄的孔洞里装着大千世界,无数光线在里面汇聚,闪烁,散逸。   那是只属于他和贺初秋的精彩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华丽的景致散去,寒曜年按着贺初秋脑袋长长地喘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全红了,小臂肌肉紧绷,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筋。   耳边传来“咕咚”一声响,寒曜年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去拿纸巾:“吐出来。”   贺初秋张开嘴,露出红艳艳的舌头,狡黠地笑了起来:“我都吃了。”   寒曜年定定地看着他,兴奋、震惊、又无措。   最后他把人抱进怀里,千愁万绪都化为一声叹息:“贺初秋,我要被你弄死了。”   贺初秋抱着他,用玩笑的语气说:“那让我们一起死吧。”   教室漆黑,寒曜年看不见贺初秋的脸,把这话理解成了别的含义。   寒曜年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把贺初秋吃了个干净。   贺初秋的味道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像是夏天里的一碗薄荷奶油沙冰,乳白色质地,微凉,冷清。吃到嘴里淡淡的,冰沙划过喉咙却带来一阵火烧的灼热,仿佛要把人燃烧殆尽。   一切都结束后,他们依偎在教室里。   贺初秋靠在寒曜年胸膛上,缓缓开口:“寒曜年,期末考试后我想去旅游。”   “可以,”寒曜年整理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问,“你想去哪里?”   贺初秋说:“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寒曜年很享受他这样粘人的语气,笑着说:“行,我来安排。”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贺光琴在熬夜等他,迟迟没有睡觉。   贺初秋放下书包,说了声对不起,又解释:“有道大题一直解不开,回来晚了。”   贺光琴:“熬夜这么晚,那你解开了吗?”   贺初秋摇头:“没有。”   贺光琴:“问过老师没有?”   贺初秋:“老师也解不开。”   “什么题这么难啊?”贺光琴嘟哝一声,“算了,别想了,早点睡觉吧,解不开就算了,高考也不一定要考这道题。”   高考不考,他的人生却躲不掉。   是他太没用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一周后,期末考试如期结束,贺初秋和寒曜年马不停蹄地去了海边。   一月的首京市被雾霾笼罩,空气浑浊,树木凋敝。   南国的海岛却是蓝天白云,椰林树影,美好得恍若梦境。   一落地,热浪席卷着海风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感受到了度假的气息。路边开着鲜艳的三角梅,鸡蛋花,人们穿着清凉的服饰,脸上不见一丝阴影。   贺初秋和寒曜年打车去往酒店,他们本来定的是双床房,抵达后前台却告诉他们,旅行平台超售双床房订完了,现在只剩下一张大床,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免费升级房型。   “只剩一间了?”寒曜年皱眉,又问,“行政套房,总统套房都没有了?”   前台:“客人,现在是海岛旅游旺季,家家酒店都爆满。”   寒曜年迟疑片刻,对贺初秋说:“不然我们换一家?”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你介意和我睡一起吗?”   “我当然不介意,”寒曜年摇头,压低了声音,“但如果和你睡一张床,我怕我会忍不住……”   “你不介意就行。”贺初秋说完,找工作人员订了最后一张大床房。   办完入住已经是下午,他们没有安排别的行程,就在附近酒店散步休息。   酒店有一大片私人沙滩,干净整洁,度假氛围很浓。   就是蚊虫多,据说还有蛇。   路过药店时,贺初秋进去买了瓶驱蚊水。   逛了沙滩,也吃了海鲜烧烤,二人打道回府,回酒店才刚过八点。接下来没有安排别的活动,寒曜年坐在沙发上,莫名有些尴尬。   贺初秋蹲在地上整理行李,拿了件衣服抬头问他:“你去洗澡吗?”   寒曜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摇头:“你先去吧。”   贺初秋拿着衣服进了浴室,门内响起阵阵衣物摩擦声,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酒店浴室用的是磨砂玻璃,隐约可见贺初秋的身体轮廓。   寒曜年已经很克制地不让自己多看,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贺初秋整体看是很瘦的,但该长肉的地方又很有肉,在磨砂玻璃上露出一片明显的阴影。寒曜年把脸转向窗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漫长的煎熬后,浴室水声终于停下,贺初秋离开淋浴间穿衣服,寒曜年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很快浴室门打开,寒曜年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再次波动了起来。   贺初秋竟然只穿了一件白T恤!   还是他的T恤衫,长度到大腿根部,衣摆下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头发湿润,连关节都透着粉。   这也太太太那个了……   寒曜年轻咳一声,红着耳朵移开视线。   贺初秋却走到他面前,膝盖抵着他膝盖,问:“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寒曜年被烫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在寒曜年的记忆中,他几乎没有经历过这么生活化的场景。他拿着吹风机站在贺初秋身后,一只手转动风筒,另一只手拨动湿润的发丝。   头发扫过指间带来一阵酥麻,仿佛情人的爱抚。   头发在热风中渐渐变得干燥,更柔软了,仿佛在抚摸宠物的头。   寒曜年关掉吹风机,说:“好了。”   贺初秋抬头对他说谢谢,不知是不是吹风机温度有些高,寒曜年发现贺初秋耳朵有些红。   寒曜年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贺初秋头发好香,闻起来也软软的,摸起来皮肤又那么烫……继续留在房间里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借口自己要去洗澡,慌乱地离开了。   冷水拍打寒曜年的身体,却浇不熄他那颗燥热的心。   寒曜年深吸一口气,穿好睡衣离开了洗手间。   贺初秋盘腿坐在床上看书,薄薄的T恤堆在腿根,露出大团大团的白。   他里面竟然没有……   寒曜年狼狈地移开视线,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闭眼睡觉。   贺初秋坐在他旁边,时不时传来一阵衣物摩擦和翻书的声音。   明明闭着眼,寒曜年却整个人都异常紧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只待一粒火星就能彻底点燃。   不知过了多久,寒曜年听到了关灯的声音,身边的床垫一软,贺初秋躺了下来。   终于要睡觉了吗?   寒曜年缓缓松了口气,却不料怀里突然一软,贺初秋紧跟着钻了进来。   寒曜年身体僵了僵,故作镇定道:“睡不着吗?”   “寒曜年,我们做吧。”   “你你你……”寒曜年罕见地磕巴起来,“贺初秋,你说什么?”   贺初秋在黑暗中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要和我做吗?”   寒曜年脑子直接被他这句话干懵了,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这么早……打算毕业后才继续?”   贺初秋:“我等不及了。”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言语,寒曜年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想要碰贺初秋,又似乎害怕伤到他,有些无措地说:“可是我没有准备东西。”   “我买了。”男生清润沙哑的声音响起。   寒曜年闭上眼,被他死死拿捏。   阳台门没关,湿润的海风吹得纱窗高高扬起,月光和灯光照亮屋内一隅,他们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正开始却毫无章法,贺初秋坐在他身上,无从下手,急出一身冷汗。   寒曜年也很不好受,出声制止:“初秋,宝贝儿,你先等等,先停下。”   贺初秋抬头,莫名有些委屈:“你不喜欢吗?”   寒曜年倒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喜欢,但你这样不行。”   贺初秋固执起来,偏要继续。   直到他被疼出一身汗,终于不得不放弃。   寒曜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疼不疼?”   贺初秋丢脸死了,鸵鸟一般把脸埋进他脖子里。   “我倒是小瞧你了,一点儿都不会就敢上手。”寒曜年心疼又好笑,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说,“要不要先看个视频学习一下?”   贺初秋抿了抿唇,有些气馁:“我试过了,但没找到。”   班上男生也有看的,但他们都是看的异性向,贺初秋看不下去那种。   寒曜年:“有男生看的。”   他找了个视频出来,和贺初秋一起观摩学习。   贺初秋强迫自己看了十几秒,还是没能坚持住,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好丑,好恶心。   “我不看了。”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抱着被子一个人生闷气。   原来做那种事时,人的表情这么狰狞丑陋,他也会变得丑吗?   那寒曜年看他,会不会也觉得很恶心?   恋爱固然是美好,但一旦确定和对方全然亲密,这种美好就沾染上了苦涩,让人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贺初秋抱紧枕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明明时间久不多了?可他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察觉到身旁传来的颤抖,寒曜年掰过贺初秋肩膀:“宝贝儿,你怎么了?”   贺初秋回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寒曜年,我好没用。”   怎么还急哭了啊?   寒曜年心疼得要命,又觉得他男朋友实在可爱的紧,他吻掉贺初秋眼泪,笑着说:“别哭,让男朋友来教你。” 第47章   寒曜年教他?寒曜年会什么?   贺初秋呼吸急促了一瞬, 又很快冷静下来,故作镇定道:“你要怎么教?”   “先张嘴,舌头伸出来。”   贺初秋照做, 脑袋有些晕乎, 身体也热热麻麻的,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抬腿, 催促寒曜年下一步的行动。   寒曜年右手顺着往下,却不是去贺初秋渴望的地方, 而是落到了他小腿的伤疤上。   年轻人身体好,当时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口, 现在已经结痂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刚长出来的一圈肉特别嫩,碰一下就痒得要命, 寒曜年手放上来时, 贺初秋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寒曜年却不让他躲开,握着他小腿俯身亲吻下来,他一边亲吻他的疤痕, 一边开口询问:“还疼吗?”   贺初秋身体颤抖着,很轻地摇头。   寒曜年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停留了好一会儿, 直到贺初秋开始催促,这才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行为。   贺初秋本是急不可耐,然而当寒曜年继续时, 他又再次紧张了起来, 身体僵硬,肌肉也变得硬硬邦邦。   寒曜年叹了口气, 一边低头亲吻他,一边耐心细致地开解:“宝宝, 你这样我没法儿继续。”   “我知道,”贺初秋咬牙,有些痛恨自己的反应,“你、你先等等。”   寒曜年于是停了下来,想了想,他问贺初秋:“你玩过史莱姆吗?”   史莱姆?   贺初秋疼得难受,有些没反应过来:“游戏?”   寒曜年:“是一种硼砂和胶水制成的黏性玩具。”   贺初秋:“没有。”   “我看见别人玩过,”寒曜年说,“史莱姆一般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摸起来滑滑黏黏的,手指放进去绞弄,拍打,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   寒曜年一边科普,一边进行实际操作。   “唔……”疼痛逐渐消失,贺初秋终于回过神来,问他,“什么声音?”   寒曜年:“就是你现在这种声音。”   贺初秋一怔,整张脸都红透了。   “好了,现在是不是不疼了?”寒曜年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他嘴唇。   身体和灵魂在此刻充盈,遥远的海面浪潮翻涌,有船只停泊其间,随着海浪波动起伏,这是潜水爱好者在准备夜潜。   潜水小队坐在船舷陆续下潜,晚的大海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好在海水温暖,风浪平静,给了人们继续前行的勇气。   漆黑的夜里亮起灯光,是领队在为大家指引方向。潜水者纷纷打起精神,朝着那漆黑温暖的洞穴深深游去。   这是周边一个著名的潜点,因为成群结队的虎鲸而闻名。   今天潜水的人运气很好,很快,前方灯光就闪烁起来,领队提醒大家虎鲸出现了。   一群庞然大物骤然出现在视线之中,大家虽然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在突然看到这么大的东西,还是本能地畏惧起来。   领队让大家不要慌张,野生虎鲸非常亲近人类,几乎没有伤人记录。   不仅不伤人,而且虎鲸一见到两脚兽就非常兴奋,会对着两脚兽露出白而柔软的肚子,喜欢用它那又圆又大的脑袋来撸人,还会一边喷水一边嘤嘤嘤。   没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虎鲸,潜水者和虎鲸一起沉入深海,嬉戏,驰骋,感受海洋深处从未见过的壮丽风景。   突然间,海底袭来一股离岸流,那是一股射束状、狭窄而强劲的水流,一个初学者掉了队,他被水流卷走,大脑因为缺氧逐渐产生了氮醉。   氮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此时人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丧失了一切判断、行动能力,有一种喝醉了的快乐和眩晕。   就在他沉沉陷入深海时,嘤嘤嘤!   虎鲸突然用脑袋顶他身体,虎鲸脑袋光滑圆润,却又异常灵活,袋顶着两脚兽迅速往海面游去。   “哗啦”一声响,一个脑袋钻出水面,溺水者劫后余生。   结束后,贺初秋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仿佛也经历了一场氮醉,身体松软,喉咙干涸,身体却又热又黏,大脑因为缺氧而记忆模糊,却又矛盾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彻底在一起吗?   贺初秋转身抱住寒曜年,不厌其烦地说:“寒曜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   ……   漫长的一夜过去,贺初秋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刚一动就牵扯出一连串酸痛,他重新缩回被窝,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醒了?”寒曜年掀开被子亲吻他脸颊,问,“要起床还是再睡会儿?”   贺初秋眯了眯眼睛,嗓子因为过度使用变得沙哑:“几点了?”   寒曜年:“快中午了。”   贺初秋:“起床吧。”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一直躲在被窝里,过了十几分钟,才慢吞吞爬起来坐在床上。   他趴坐在床垫上,头发翘得乱糟糟的,动作迟缓,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像是一只被打扰了睡觉的猫咪,迷糊又可爱。   寒曜年没忍住,又翻身把人按了下去。   再次结束已经是下午,顾及贺初秋身体,寒曜年克制地停了下来。他叫餐厅送餐,推着贺初秋进了浴室。   等他们清洗结束,午餐也已经送到房间。贺初秋胃口不太好,身体也火辣辣的疼,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寒曜年:“你吃饱了?”   贺初秋说是。   寒曜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下他额头:“是不是有些发烧?”   “可能有点儿,”贺初秋诚实道,“毕竟昨晚你弄进去了。”   “咳……”   寒曜年被他的直白吓到,红着脸咳嗽起来。   昨天的贺初秋野心勃勃,但他明显低估了自己和寒曜年的能力。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买,就算装得再镇定,对上售货员视线时还是会有些心虚,买驱虫结账时,贺初秋撇了眼柜台,急急忙忙拿了一盒,没想到只有6个。   用到一半就没有了,后面都直接就……   虽然后来洗了澡,但贺初秋总觉得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是我不好,”寒曜年尴尬起来,主动请缨,“下次我去买,多买点。”   贺初秋抬眸看他,说:“今晚。”   寒曜年被他豪放的发言震惊,默默红了脸。   吃完午饭时间还早,他们本打算去游泳,但一看双方身上的痕迹,又尴尬地打消了念头,只是坐在沙滩椅上晒太阳。   酒店有一个无边泳池,不少女生穿着比基尼在这里拍照打卡,更有大胆的人让他们帮忙拍照。   贺初秋脾气好,全都答应了。   这次找他拍照的是一个年轻的女生,张扬明艳,后背上有一大片刺青。给对方拍完照后,贺初秋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一只温热的大手掰过他脑袋,寒曜年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贺初秋问他:“你觉得好看吗?”   寒曜年:“……”   “不好看,丑死了。”   贺初秋有些失望:“我还挺喜欢的。”   寒曜年脸色更臭了,霸道地遮住他的眼睛:“你说了只喜欢我。”   贺初秋:“啊?”   寒曜年:?   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笑着扒开他的手说:“我是问你她身上的文身。”   文身?   寒曜年抬头看了眼,没什么感觉:“还行吧。”   贺初秋却说:“寒曜年,我想去文身。”   “嗯?”寒曜年右手轻抚贺初秋手臂,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去文身?”   “就突然想了,”贺初秋问他,“你不喜欢吗?”   “只是有些意外,”寒曜年摇头,说,“如果你要去,等旅游结束后我陪你一起。”   贺初秋:“我明天就想去。”   “这么急?”寒曜年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我陪你一起。”   当晚,轮到寒曜年去药店买东西,他买了两大盒,本打算大战一场,不料却只用了一半的量。   贺初秋没撑住,直接被累晕了。   饶是如此,等贺初秋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担心赶不上预定的时间,他简单收拾后就出了门。   昨天已经电话沟通过了需求,文身师还以为是两个大学生,没想到本人这么嫩。   他取下嘴里的烟,打量了贺初秋好几秒才说:“满十八岁了吗?我可不给未成年做。”   贺初秋:“满了。”   寒曜年抬眸看了他一眼。   文身师伸手:“身份证。”   贺初秋:“忘带了。”   文身师:“……”   没有规定文身要看身份证,全凭自觉。文身师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说:“我知道你们感情好,来我这里文身的也有不少情侣。但开始前我必须要交代清楚,文身是一辈子的事情,后续可是有很多情侣分手后后悔,又来找我洗文身。”   “小帅哥,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把男朋友的名字纹在身上?”   贺初秋表情很认真:“我确定。”   寒曜年却被这一番话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贺初秋要文他的名字?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说实话,文名字不太美观,也会引发许多麻烦。”他们二人太年轻了,又还是同性情侣,文身师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我更建议你文一个可以代表他的元素、图案。”   贺初秋本来想拒绝,但他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如果文寒曜年名字,被别人看见后,会不会对寒曜年造成影响?   毕竟以后分手了,就会段得干干净净。   贺初秋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一个雪花刺青。   这片雪花是辐射枝晶,通体浅蓝色,有着非常梦幻的颜色和图案。   看起来冰冷刺人,其实又乖又纯,很符合寒曜年在他心中的印象。   贺初秋开心起来:“那就这个吧。”   文身师又问他:“文在哪儿?”   贺初秋翻开左手手腕:“这里。”   文身师挑了挑眉:“手腕?”   贺初秋还没说话,寒曜年先一步开口:“会不会很疼?”   文身师:“手腕内侧皮肤薄,疼肯定是会疼。”   寒曜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等他结束,也帮我文一个吧。”   文身师笑笑:“可以。”   贺初秋却慌乱起来:“寒曜年,你也要吗?”   “干嘛?”寒曜年佯装生气,“要不要这么霸道,只允许你文我的名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初秋摇头,有些急切地说,“刚才文身师都说了,文身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一以后分手……”   “嘘——”   寒曜年伸手抵住他嘴唇,神情很认真:“别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贺初秋,在喜欢你这件事情上,我的决心不比你低。”   贺初秋别过脸,鼻子有些发酸。   过了好几秒,他才收拾好心情,抬起头问文身师:“可以让我男朋友动手吗?”   文身师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邀请,只是问:“他会吗?”   寒曜年:“我不……”   贺初秋:“他可以学。”   一看就是两个新手,文身师摇头,不想承担连带责任:“算了吧,我可没有指导新手的兴趣。”   贺初秋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失望地垂下眼眸,没再开口。   寒曜年站在一旁,看着贺初秋露出小臂,少年皮肤白皙细嫩,手腕处能看到淡淡的血管。   寒曜年很喜欢他这个地方,每次亲热时,都会低头细细密密地亲吻这里。贺初秋这一片皮肤极为敏感,轻轻一碰就颤抖起来,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   寒曜年曾在此处流连忘返,一遍遍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可是现在,这个地方要染上别人的痕迹了。   当文身针准备戳下去时,一股奇异的占有欲侵袭了他,寒曜年猛地回过神来,说:“请你让我试试。”   文身师停下动作,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弟弟,你确定要动手?”   寒曜年点头,神情严肃而认真:“我有美术绘画功底,这个图案也比较简单,我觉得应该可以。”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文身师摘掉口罩扔到一旁,叹了口气,“你在假皮上给我打10个雪花图案出来,今天内做完就可以给他动手。”   贺初秋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哥。”   文身师点了支烟,直摆手:“可别叫我哥,我担待不起。”   寒曜年从小就学习画画,美术功底非常扎实,但他并不受美术老师喜欢,一个青年画家评价他画工精湛,但是没有灵魂。   当时的寒曜年不以为意,世间万物都异常无趣,只值得他记录,不值得他浪费感情。   直到现在,当他拿着厚重的纹身针站在练习假皮面前,寒曜年的身体被一股充盈的感情填满,他开始理解画家说的灵魂,感情,包括那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寒曜年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不知不觉中,假皮上出现了一个个雪花图案,前两个还有些死板,从第三个图案开始就变得灵动起来,结构和线条越来越优秀,看不出一丝初学者的身影。   看着这满皮的图案,文身师快要惊掉下巴:“你真的是第一次文身?”   寒曜年正要说是,又被文身师打断。   “算了,不用告诉我了。”文身师露出非常挫败的表情,“我不想和你们这些天才说话。”   贺初秋笑了起来,闭眼躺在工作床上,等着文身针落下。   寒曜年重新消毒,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他紧绷的小臂:“别怕。”   贺初秋嗯了一声,努力放松自己的手臂。   第一针落下,贺初秋下意识绷紧身体。   “疼吗?”寒曜年停下动作,随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还好,”贺初秋微微吐出一口气,“继续吧。”   他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寒曜年认真的眉眼。   贺初秋突然发现,文身是一种很私密的行为,你需要完全信任对方,彻底敞开自己的身体。   掌控和被掌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贺初秋躺在床上,任由寒曜年破坏、再构建自己的身体。   疼痛在此刻变成催化剂,助推了这场酣畅淋漓的烙印之旅。   文身结束,贺初秋和寒曜年都出了一身汗,在狭窄的工作间里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经历了一次猛烈的宣泄。   文身师一直坐在门口旁观,直到寒曜年收起设备才过来。   “好漂亮,”只一眼他就移不开目光,赞叹道,“图案精致,灵动细腻,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啊!”   贺初秋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雪花,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洁白又轻盈。   此时,距离他们假期结束还有3天。 第48章   贺初秋说他手疼, 现在没法儿文身,问寒曜年能不能回去后再说。   那时刚好是黄昏,夕阳沉甸甸地挂在天边, 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金色。贺初秋沐浴在这片金光中, 一边说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块儿快要融化的白巧克力, 光是看见着能尝到甜。   寒曜年又去看贺初秋的手腕,上面安静地躺着一片蓝雪花, 那是他在贺初秋身上亲手刻下的名字。   他不愿物化贺初秋,可又卑劣地庆幸着, 这个名字, 把贺初秋变为了他的所有物。   地球上有72亿人,个人置身其中,仿佛把一粒沙子投入沙漠。   可现在, 他和另一个人实现了连接,就像是小王子找到了他的玫瑰,他也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人。   想到这里, 寒曜年心中涌出一股充盈的感情,一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可以, ”他对贺初秋说, “我会一直等你。”   贺初秋低下头,眼睫不安地颤抖。   寒曜年却把这误以为是害羞, 又俯身去吻他的唇。   接下来三天,他们安排的行程一个也没去, 时间几乎全都消耗在了酒店里。   之前剩下的一盒半早用完了,寒曜年起身要去买,贺初秋却抓着他的手,只是喘息:“别走,直接进来。”   天与地在此刻陷落,连海水都被倾覆。贺初秋的灵魂高高飘起,掠过云端,游过河流,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光,水汽和风拂过他身体,令他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一次又一次,贺初秋不知疲倦地坠入这一片光影。   他拼尽全力地记住寒曜年的身体、气味、说话时的语调,亲热时偏爱的动作。   就像是鲑鱼洄游时守在河边的棕熊,不知疲倦地进食,妄图在食物充足的秋季竭力储藏,以此度过漫长的寒冬。   他的身体被反反复复地填满,但依旧不够,贺初秋再次缠住寒曜年,在最高点前一秒停下,然后又急不可耐地哀求:“寒曜年,说你爱我。”   可时间就像是手心里的沙子,不管他多用力地抓住,依旧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终于,返程的日子来临。   他们抵达机场,换登机牌,过安检,等待登机。   贺初秋站在登机口前,看着上方滚动的航班信息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前载去。   他没摔倒,寒曜年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了?”寒曜年把人扶到椅子上,满脸焦急,“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没事,”贺初秋摇头,“只是没吃早饭,有点儿低血糖。”   寒曜年于是带人去附近餐厅吃东西,贺初秋精神不佳,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寒曜年把他剩下的面条吃完,又说:“不然明天再走?”   贺初秋看了眼寒曜年手机,摇头:“就今天吧。”   寒曜年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压力,但在外旅行的这一周里,他手机上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话,那一串看不到尽头的红色数字,令人心惊。   寒曜年从不诉苦,但贺初秋明白,他承受的压力不比他低。   “寒曜年。”贺初秋喊他。   “嗯?”男生揉了揉他额头,“头还晕吗?”   贺初秋摇头,说:“我想接吻。”   寒曜年动作一滞,被他直白的发言震惊。   候机大厅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亲密行为。   他故作镇定地脱下外套,借着衣服遮挡飞快在贺初秋嘴上啄了一口,说:“你先忍忍,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   贺初秋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笑着说了声好。   小男友太热情,寒曜年心产生一股甜蜜的烦恼。   “你这么粘人,没了我可怎么办?”没等贺初秋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等上大学时,我们在外面租房吧。”   贺初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回神,”寒曜年掰过他脸颊,笑着问,“想什么呢?”   贺初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寒曜年轻咳一声,他试图表现镇定,泛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咱们大学同居怎么样?”   贺初秋沉默了好久,才回答:“听你的。”   回程路上,寒曜年一直在计划他们未来的生活,心情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美好。   3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首京国际机场,他们带着行李下机,又在出站口分别。   寒家司机早已举牌等在出口,见寒曜年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寒曜年把行李箱交给司机,又伸手接贺初秋的行李:“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贺初秋说:“我坐地铁。”   寒曜年以为他是客气,坚持:“我送你回去。”   “寒曜年,”贺初秋打断他的话,重复道,“我说,我要坐地铁。”   贺初秋一直住外公外婆分的公房,虽然环境不好,但交通非常便利,寒曜年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只是点头道:“那你到家联系我。”   贺初秋没说话,带着行李上了电梯。   寒曜年一直没有等来贺初秋的报平安,直到他主动询问,贺初秋才回复他一句到了。   起初寒曜年没把这当回事,以为贺初秋只是旅游太累了,又照常找他聊天,贺初秋却变得越来越冷淡,经常是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复。   寒曜年这才发现不对劲,他忍了两天,没忍住,直接过去堵人了。   那天天气很冷,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   听说贺初秋去了图书馆自习,寒曜年在门口等了他快2个小时。   贺初秋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穿着件黑色棉衣穿过小巷,男生双手揣在兜里,步伐很快,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这一片他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贺初秋一直低着头,没想到撞到了家门口的寒曜年。他这才停下,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   寒曜年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站在屋檐下,沉默地看着他。   贺初秋愣了两秒,想绕过他进屋,却被寒曜年握住手腕抵在墙上。   他表情很凶,语气却很委屈:“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贺初秋心脏霎时一酸,几乎快要保持不住表情的镇定。   他推开寒曜年,用严肃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心软:“寒曜年,你好好儿说话。”   寒曜年规规矩矩站直了身体,正经了没两秒又伸手扯他书包,再次黏了上来:“去图书馆怎么不叫我?没想到我男朋友竟然一个人偷偷复习,明天记得叫我。”   贺初秋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寒曜年,表情认真起来:“寒曜年,我有话要跟你说。”   寒曜年愣了愣:“什么?”   贺初秋正准备开口,身后有电瓶车经过,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寒曜年猛地拉着贺初秋躲进了巷子里。   贺初秋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嘘,”男生粗粝的大手捂着他嘴唇,低声道,“你妈妈回来了。”   贺光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她把电瓶车停在墙边,开门走了进去。   寒曜年的手又冰又大,骨节硬邦邦的,硌得人肉疼。贺初秋好不容易才掰开他的手,刚喘了一口气,又被寒曜年低头堵住了唇。   这一吻太过突然,打得他猝不及防。   贺初秋睁大双眼,被迫仰起头,接受了他这几乎是粗暴的一吻。   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才松开唇,靠在他身上沉沉地喘息:“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我好想你。”   “寒曜年,”贺初秋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我……”   寒曜年却不给他继续的机会,亲了他一口就跑开了。   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贺初秋站在原地,沉默着。   第二天早上,贺初秋去国图门口排队。他顺着队伍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寒曜年,这才小心翼翼地排在了队伍后面。   他今天换了套寒曜年没见过的衣服,也没背书包,而是拎了个帆布袋,帽子围巾口罩一样不少,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就不信,这样寒曜年还能找到他。   然而下一刻,他肩膀突然“啪”的一声响,寒曜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   “找了你半天,怎么裹得这么严实?”说完,他宝贝儿似的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肉夹馍,催促道,“快吃,很快就冷了。”   贺初秋愣了愣,压低声音说:“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寒曜年一把摘下他的口罩,把脑袋凑到他帽檐下,认真地注释两秒,笑着直起了身:“玩什么呢?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情趣吗?”   贺初秋:“……”   他低头咬了口肉夹馍,软烂的肉汁和柔韧的面皮在口腔里混合,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队伍陆续前进,他们随着人群进入自习室,一上午都没有说话。   直到中午午饭时间,寒曜年坐在餐桌对面问他:“你什么时候帮我弄?”   贺初秋正在喝汤,差点儿没被他呛到。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迅速看了圈周围,确定没人听见,这才小声道:“弄、弄什么?”   寒曜年有些莫名:“你脸红什么?我说文身。”   贺初秋:“……”   他推脱:“我手还没完全好。”   “还没好?让我看看。”寒曜年说着,一把撩起了他的衣袖。   之前的红痕已经消失了,皮肤上只剩下一片冰蓝的雪花,干净又纯洁,却让人忍不住想弄得黏糊糊,湿漉漉。   寒曜年低头看了好几秒,他想亲吻这道文身,但忍住了。店里有监控。   在岛上开荤后,寒曜年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贺初秋。   偏偏贺初秋回来后就不找他,让他越发煎熬。   一整个白天,寒曜年都被撩得心痒难耐,尤其是贺初秋认真写作业时,男生表情冷冷,握着笔的手干净白皙,有一种特别迷人的风情。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闭馆,寒曜年就把贺初秋哄进了洗手间,还没来得及做点儿什么,没想到又遇上了同班同学。   班长热络地给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来自习啊?”   寒曜年“嗯”了一声,表情冷冷的。   贺初秋:“家里吵。”   “我家也是。”班长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吐槽起了自家的亲戚。   寒曜年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   班长说了一大通,终于停了下来,又问:“要一起吃饭吗?吃完我想再去书店自习。”   贺初秋还没开口,寒曜年就摇头:“不去,我们晚上回家。”   班长没有过多纠缠,挥挥手离开了厕所。   一旁,贺初秋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实在不太擅长处理这种自来熟的人。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寒曜年莫名有些焦躁,难道是已经知道了?   贺初秋心脏沉了沉,他本打算今天分开时再说,但如果寒曜年已经察觉,那不如就……   此时洗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试着开口:“寒曜年,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寒曜年拖进隔间,“咔哒”一声,寒曜年落了锁。   贺初秋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寒曜年沉沉的脸。直觉告诉他,寒曜年现在有点儿不对劲,下颌紧绷,呼吸沉重,落下来的视线炽热得要命。贺初秋本能地想要躲避,然而他刚一挣手腕,寒曜年就抓住他双手,沉沉的吻落了下来。   厕所隔间昏暗狭窄,大门没关,远远还能听到走廊的脚步声,再往外就是学术圣地,贺初秋却被寒曜年堵在门后接吻,有一种几乎是偷情的刺激。   呼吸逐渐被剥夺殆尽,贺初秋双腿阵阵发软,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站姿。寒曜年一把搂过他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一吻。   和第一下的急躁不同,这一回寒曜年要吻得缠绵得多。   他细细地雕琢,亲上去又恶劣地抽离,呼吸缠着呼吸,似乎有意要让人难耐。   在贺初秋忍不住想要主动时,他却故意躲开,偏偏不让人如意。   贺初秋被钓到半空中,生起气来:“寒曜年,你……唔……”   寒曜年重新吻住了他。   一个个实实在在、热热辣辣的吻,贺初秋被寒曜年搂在怀里,口腔被彻底打开,每一个柔软的角落都无所遁形,被迫接受寒曜年的洗礼。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急速缩短。他们躲在这狭小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   漫长的时间过去,贺初秋终于重新找回神智,寒曜年停了下来。   这样长时间的接吻,对他们来说都有些不好受。   贺初秋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伸手去推寒曜年,身体却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   寒曜年顺势拉过他的手,低头亲吻他手腕的刺青:“忍你一整天了,今天早上看见你,我就想扯下口罩狠狠亲你。”   贺初秋红着脸骂他:“寒曜年,你个变态。”   “小变态,”寒曜年轻笑一声,又低头咬他嘴唇,“明明是你把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第49章   离开图书馆时, 贺初秋看见一男一女在路边拉扯。   他本以为是小情侣亲热,不料走近后才发现是在闹分手。   女生:“我想了很久,我们分手吧。”   “分手?”男生愣了愣,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不是好好儿的吗?”   女生:“我要准备考研。”   男生:“研究生考试还有一年, 而且我也没打扰你啊。”   “可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女生捂着脸, 低头啜泣起来,“和你在一起我好累。”   男生呆呆愣在原地, 如遭雷劈。   贺初秋已经后悔从他们旁边经过了,可出口就只有这一个, 他想躲开都不行。   他疾步走过二人, 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一只大手掰过他的脸,强迫他仰起头来——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心虚?”寒曜年垂眸看着他, 缓缓眯起了眼,“你不会也想和我分手吧?”   贺初秋心情复杂,又觉得不能再拖了, 他开口:“寒曜年,我……”   “嘘,”寒曜年却打断他的话, 低头亲吻他嘴唇, “我的初秋最好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贺初秋抓着他衣服, 咽下一个苦涩的吻。   十年前的王府井步行街还没有落寞,街道两旁行人如织, 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们手牵手走在路边找餐厅吃饭,贺初秋几次想抽出手,却都被寒曜年死死摁了回去。   贺初秋有些慌:“寒曜年,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教导主任。”   “看到又怎么了?”寒曜年和他十指紧扣,一脸淡然,“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谈。”   “可……”   “贺初秋,”寒曜年垂下眼皮看他,“你再拒绝,我就在这里强吻你。”   贺初秋一怔,突然有些委屈:“寒曜年,你好凶。”   寒曜年:“……”   贺初秋:“你变了,你之前都不这样的。”   “我变了?”寒曜年发出一声冷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天天缠着我接吻,连教室机场这种地方都不放过。”   贺初秋:“……”   他们从街头走到街尾,最后进了一家涮羊肉餐厅。羊肉又香又甜,汤底热乎乎的,贺初秋吃出了一身汗。   身体暖和了,人也有了勇气,他往前一步说:“寒曜年,我有话……”   寒曜年再次打断他的话:“陪我去看看电脑。”   贺初秋抿了抿唇,又跟着寒曜年去了数码店。他有些心不在焉,全程都不记得寒曜年买了什么东西。   首京市的冬天很冷,他们却没有乘车,只是手牵着手,在寒风中缓慢地行走。   贺初秋常年埋怨这座城市很大,可现在却又觉得地方太小。他明明走得那么慢,可这条路依旧走到了尽头。   贺初秋站在院门口,仰头去看寒曜年。   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特别好亲。   寒曜年的喉结很大,贺初秋之前最喜欢咬他喉结,看他隐忍又克制的表情。   还有他的肩膀,宽阔的胸膛,粗粝又灵活的手指……   贺初秋用目光一一描摹,铭记。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已经快晚上12点,贺光琴询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贺初秋挂掉手机,知道是时候结束了。   他正要开口,寒曜年却突然往他手腕上套了只运动手表,和他之前送给寒曜年的那只一模一样。   贺初秋愣了愣:“这是什么?”   寒曜年:“提前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要提前……”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寒曜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寒曜年毫不犹豫地反驳。   贺初秋心沉了下来:“你果然知道了。”   “贺初秋,”男生捂住他嘴唇,声音低哑脆弱,“别说了,求你。”   贺初秋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可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寒曜年,我们分手吧。”   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   贺初秋鼻尖上感到一阵湿意,天空中竟然下起了雪。   寒曜年在雪夜中沉默,过了足足十几秒,又抓着贺初秋胳膊问:“贺初秋,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贺初秋:“寒曜年,我是认真的。”   寒曜年握紧他肩膀,深吸了一口气说:“告诉我,是不是你家人反对?还是你被我爸妈威胁?不管是什么原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贺初秋却垂下眼眸,说:“寒曜年,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贺初秋又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样,浑身带刺,不近人情,仿佛他们之前的亲密和情话一文不值。   “你不喜欢我?”寒曜年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愤怒,还有被抛弃的不甘,他往前两步把贺初秋抵在墙上,冰冷的手像是阴冷的毒舌钻进去。   “寒曜年……!”贺初秋咬紧牙关,被刺激得吸一口冷气。   那么冷,又那么难堪,可贺初秋还是在他手里溃不成军,把寒曜年的手浇了个透。   “贺初秋,”寒曜年把证据摆到他面前,笑容狰狞,“你告诉我,你这叫不喜欢?”   贺初秋别过脸,衣衫不整,羞耻又难堪:“我承认我对你还有一点感情,但对你的喜欢,不值得浪费我的学业为代价。”   寒曜年:“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学习。”   贺初秋:“你会影响我。”   寒曜年忍了忍,又说:“那高考前我都不找你,我们就当普通同学……”   “寒曜年,”贺初秋打断了他的话,“和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   寒曜年难以置信地松开手,被这一番话定在原地。   贺初秋整理好衣服,平静道:“寒曜年,好聚好散吧。”   “我不同意分手,”寒曜年猛地收回手,恨恨道,“贺初秋,你别想就这样甩掉我。”   寒曜年在暴雪中离去,转眼就是新年了。   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灯笼,贴上了春联,窗户玻璃擦得亮堂堂的,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息。   吃年夜饭时,舅妈告诉贺初秋,表哥一家买了房,年后就准备搬出去。   表哥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辛苦你和我们挤在一起,等我们搬走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贺光琴摇头,“还得谢谢大家接纳我们。”   舅舅摆手:“没这回事,都是一家人。”   贺初秋埋头吃饺子,没有吭声。   “小叔新年快乐,”贺晨希跑过来抱他大腿,又笑着说,“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是也不能忘记我哦。”   贺初秋闭上眼,摸了摸她脑袋:“嗯,我会一直记得晨希的。”   贺晨希伸出小手指头:“拉钩。”   贺初秋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好,我们拉钩。”   贺晨希一脸慎重其事,被自己妈妈毫不留情地嘲笑:“搬家而已,坐地铁一个小时就到了,还被你搞出了生离死别?”   贺晨希撒娇:“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小叔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是欢快的笑声。   吃完年夜饭,贺初秋又被贺晨希拉进院子里堆雪人。   下午刚下了一场雪,却又在傍晚时停了,积雪薄薄一层铺在地上,已经被踩出了泥泞。   贺晨希仔仔细细地收集了一堆新雪,大发慈悲地分给贺初秋一半捏雪人,和院子里另一户家的小孩儿比拼。   “别感冒了。”贺光琴开门出来,给他们一人围了匹围巾。   贺初秋蹲在地上捏动物,红色围巾盖住下巴,鼻尖被冻得通红。   隔壁的小孩儿也不甘示弱,拉着自家大人加入了战局。   说是两个人捏,但贺晨希年纪小,玩了一会儿小手就被冻得通红,捧着个暖水壶开始当指挥师。   在贺初秋灵巧的双手下,一只小狗渐渐现了形。   今天雪不厚,小狗只有巴掌大,两粒黑豆做眼睛,呆头呆脑,可爱得要命。   “哇,小狗!好可爱!!”   贺晨希喜欢得要命,围着小狗转来转去。   贺初秋掏出手机拍照,正准备发出去又突然愣住,有些失望地停下了动作。   “嗡——”   仿佛心有灵犀,他手机突然振动,贺初秋收到了一张图片。   雪地里坐着一只雪白的猫咪,不苟言笑,高贵又漂亮。   “哇~~好可爱的猫咪!”贺晨希兴奋地凑了过来,“小叔小叔,这是你朋友捏的吗?”   贺初秋喉结滚了滚,点头:“是。”   贺晨希捧着小狗和手机里的猫咪过去PK,大获全胜。   两个小朋友凑到一起分享雪人,贺晨希踩着泥泞的积雪过来把手机还给他,好奇道:“小叔,这是不是在我们门口拍的呀?”   他们门口?   贺初秋接过手机一看,发现小猫脚下确实是他门口的台阶。   “你朋友给你送过来的吗?”贺晨希眼睛亮了起来,跑过去就要开院门。她个子不高,踮起脚尖好不容才取下门栓。   “别——”   贺初秋想制止她,贺晨希却已经把门打开,冷风吹了进来。   贺初秋心头一凛,几乎是本能想要逃避。   门外却没有人,只有台阶旁边放着只雪捏的猫咪,猫咪下方,有一道离去的脚印。   贺晨希睁大了眼睛:“小叔,你朋友呢?”   贺初秋抬起眼,巷子背后隐去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没有勇气查看,垂下眼说:“不知道,可能离开了。”   贺晨希:“那我们要把小猫带回家吗?”   贺初秋闭上眼,点头:“带回去。”   贺晨希笨手笨脚地蹲下身,正要伸出她那胖乎乎的小肉手,却被贺初秋制止。   “我来吧。”   贺初秋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雪做的小猫请回了家,和他之前捏的小狗一起放在了窗台上。   大年初一,家人惯例要去庙里祈福求好运,贺初秋有些感冒,被独自留在家里休息。   院门关了又开,贺初秋以为是谁忘了拿东西,没放在心里。   贺初秋再次睡过去,迷迷糊糊中,一只温热的大掌探进被窝,他身体突然被强制开机。   起初,贺初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和寒曜年在一起后,他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他身体本能地往对方靠近,直到对方动作越来越大胆,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贺初秋猛地睁开眼,看见寒曜年正坐在他床边,一只手探进被窝,动作。   贺初秋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地抱着被子往后躲:“寒曜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寒曜年穿着件学院风羊绒衫,一副优等生的乖巧模样:“我跟阿姨说,我来和你一起学习。”   贺初秋:“我可没有同意!”   寒曜年伸手探他额头:“阿姨说你感冒了?有发烧吗?”   贺初秋别开脸,表情很冷:“不关你的事。”   寒曜年收回手,若有所思:“果然在发烧,怪不得摸起来那么烫。”   “寒曜年,”贺初秋开口赶人,“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立刻从我家出……唔……”   话还没说完,他本人低头堵住了嘴唇。   贺初秋张嘴一口咬下去,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寒曜年却没有松开,反而趁着他张嘴加深了这个吻。   “寒曜年,你松开——唔——”   硬而热的物体进入,贺初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是两户人家合住小院,共用厨房和厕所。贺初秋家人离开了,隔壁人家却还没走。老房子隔音不好,贺初秋能听见隔壁亲戚过来串门,孩子们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突然间,有小孩儿被贺初秋窗台上的小猫小狗吸引了注意,趴在墙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雾蒙蒙的玻璃上印着两个小脑袋,隔着一层纱窗讨论他们的雪人。   “寒、寒曜年……”担心被人看见,贺初秋紧张得浑身发抖,他伸手推人,却被寒曜年抓住手腕按到头顶。   简陋的床板经不起他们折腾,被压得咯吱咯吱响。   玻璃窗外,两个小朋友被动静吸引,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没礼貌,盯着人家窗户看什么呢?准备出门了。”大人走了过来。   贺初秋吓得睁大了眼,寒曜年却故意恶劣。   贺初秋咬住下唇,死死克制住喉咙里的声音。   “我听到了,”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里面有声音。”   “哪儿有什么声音?”大人看了眼,随口道,“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可能是风吹的吧。别看了,再不出发来不及了。”   小孩儿被大人带走,贺初秋劫后余生,又被潮水淹没,狠狠咬上了寒曜年侧颈。   他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寒曜年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又混不吝地拉开衣领,笑着说:“宝贝儿竟然这么热情?”   贺初秋又伸脚去踹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又被寒曜年抓住脚踝扯了回来。   “贺初秋,你要记住,当初是你勾引的我。”寒曜年反手抓着他手腕,小腹紧绷,人鱼线两边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筋,“凭什么你说不喜欢了就能分手?没那么容易的事。”   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贺初秋已经记不清这样过了多久。   狭小的房间里充满了他们的气味,但凡稍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贺初秋浑身酸软躺在床上,身体布满牙印,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寒曜年的痕迹。他累得像块儿被过度使用的海绵,却还是被寒曜年反反复复,持续开机。   时间从清晨来到正午,然后是下午,期间贺初秋被寒曜年抱着草草喂了顿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纠缠。   此时的寒曜年陌生得让人可怕,乖学生的外表褪去,露出他阴沉嫉妒的内里,他发疯地占有贺初秋,连吃饭期间都不让他有任何逃离。   当贺初秋再次恢复意识,夕阳穿过窗户斜斜照在床上,黄昏来临。   时间很晚了,家人们随时会回来,偏偏他和寒曜年还一片狼藉。   贺初秋不敢赌运气,伸手推他:“寒曜年,我家人快回来了。”   “所以?”男人按着他后背,眸色沉沉,表情冷戾。   贺初秋闭上眼,狠心开口:“寒曜年,别让我恨你。”   寒曜年停下了动作,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然后他离开贺初秋的身体,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   贺初秋缩进被子,把身体蜷缩成球。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寒曜年穿上大衣,垂眸看向贺初秋蜷缩的背影,“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回来了。”   贺初秋指甲牢牢嵌进掌心,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寒曜年呼吸沉沉,期待着最后的转机。   被分手后这几天里,他一直在寻找致使贺初秋和他分手的外因,双方家长,老师威胁,甚至是第三者的参与……可周围干干净净,他什么都没有查到。   或许的确如贺初秋所言,他只是厌烦了他。   一分钟,两分钟,整整十分钟过去,寒曜年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他终于接受宣判,失望离开。   关门声响起,贺初秋强忍的情绪终于崩溃。   他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大年初一,到处都是逛庙会、出门祈福的人,一路堵车,贺光琴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他们吃完饭才回来的,贺光琴拿着打包盒进屋,说:“秋秋,我给你带了晚饭。”   贺初秋“嗯”了一声,声音又涩又哑。   贺光琴一听声音就不对劲,进屋一看,贺初秋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眼睛又红又肿,额头烫得要命。   “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贺光琴自责不已,“早知道该带你看看医生。”   “妈妈,”贺初秋抱着她的手,借着生病发泄委屈,“我好难受。”   她儿子懂事得早,上初中后就像个小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展现过脆弱了。能这么和她说话,想必是难受得不行。   贺光琴心疼极了,伸手去扶他:“起来,妈妈带你去医院。”   “不去看医生,”贺初秋躲开他的手,软绵绵地摇头,“我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贺光琴没有强迫他,又问:“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初秋说没有。   贺光琴给他热了晚饭,又盯着人吃完退烧药,她本想再说点儿什么,但看贺初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那里。   整个春节贺初秋都病恹恹的,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安静下来,就会盯着窗外的小猫咪发呆。   今年是个暖春,春节还没过正午气温就升到了零度。   雪做的小猫一天变得比一天小,终于有一天贺初秋醒来,发现小猫化了。寒曜年也彻底离开了他。 第50章   电视里传来小品的吵闹声, 屏幕前的人们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十年过去,春晚小品变得越来越难看,曾经满怀期待守在电视机前的人, 现在基本都在低头刷手机, 只把春晚当个背景音。   尴尬的表演,生硬的说教, 毫无新意的台词……   台下观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贺初秋却突兀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搞笑的笑话。   贺晨希从手机里抬起头,有些纳闷, 不懂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叔, 怎么突然笑点这么低了。   贺光琴放下手里的水果,坐到贺初秋身边说:“儿子,咱们谈谈?”   贺初秋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莫名:“谈什么?”   贺光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品下场,春晚节目换成了一支歌舞片,演员们卖力吸引着观众的注意。屋里的人们却毫无心思, 都支着耳朵关注这边的动静。   “没什么,”贺初秋站了起来,“我先去躺一下, 您回家时叫我吧。”   贺光琴抓住他胳膊, 表情很认真:“是不是和寒雷有关?”   贺初秋脚步一滞,又很快摇头说:“怎么会?您别多想。”   “初秋,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困扰,”贺光琴叹了口气, 徐徐道,“但你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无所知。”   贺初秋笑了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知道什么?”   贺光琴:“你谈恋爱了吧?”   贺初秋一怔,有些茫然,又有些脸红地“嗯”了一声。   “谈恋爱?”大家都好奇地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小叔恋爱了?”   “你小子,我就说你不对劲,我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光棍,结果瞒着我们偷偷谈呢?”   “关系稳定了吗?什么时候带回家吃顿饭?”   “还没呢,”贺初秋摇头,有些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八字都没一撇。”   “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   “那确实太短了,等你们准备好再说吧。”   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又被贺光琴叫进了小房间里。   这是之前贺初秋睡过的小隔间,现在被改造成了一间榻榻米客房,兼具储物和客卧功能。   贺光琴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堆银行卡交到他手里。   “妈?”贺初秋愣了愣,“您干什么?”   贺光琴:“和她在一起,你压力很大吧?”   贺初秋鼻头有些发酸,又还没做好出柜的打算,别过脸继续装傻:“您在说什么?”   贺光琴挡住他还回来的手,说:“你拿着,我给你存的娶媳妇儿的钱。”   “妈,”贺初秋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我们才刚在一起,没考虑那么多。”   贺光琴:“不是高中时就在谈了吗?”   贺初秋一惊:“您怎么知道?”   贺光琴面露得意:“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贺初秋有些慌乱,又有些难以置信,她妈竟然这么开明,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喜欢一个男人?   “妈,”贺初秋试探着问,“你真的知道我对象是谁?”   “那当然,”贺光琴自信满满,“就是寒曜年……”   贺初秋睁大眼睛,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贺光琴却拐了个大弯,补充道:“的妹妹吧?”   贺初秋:“……”   “哗啦”一声响,推拉门承受不住重量滑开,门外偷听的人全都跌了进来,大家一脸尴尬地站起来,左顾右盼。   “咳咳,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的秘密。”   “都怪门太不隔音了。”   “是他们叫我过来的。”   “刚好路过门就开了。”   “小叔,原来你也搞早恋啊?”还是贺晨希脸皮厚,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爬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是你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吗?”   “什么无疾而终的初恋?”   “就是……”贺晨希巴拉巴拉。   “才不是无疾而终!”贺初秋红着脸替寒曜年正名,“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哇哦~”贺晨希眼睛亮了起来,“我都知道的,你们这种通常叫做破镜重圆,可好看了。”   贺初秋:“……”   贺晨希:“小叔,你们当初怎么破的镜?又是怎么重圆的?”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通性,不止贺晨希好奇,他舅舅舅妈,表哥表嫂,甚至连他那个年过八十的外婆,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贺初秋:“……”   他一把按回贺晨希好奇的脑袋,冷漠道:“大人的事少操心,回去读你的书吧。”   听不到八卦,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散了。贺初秋本来心情沉郁,被他们一通吵闹,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叫住贺铸、黄子仪夫妇:“表哥表嫂,可以谈谈吗?”   “可以啊,”贺铸拉着老婆留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贺初秋表情严肃起来:“关于你的工作。”   贺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   话还没说完,被黄子仪怼了一手肘:“能不能先听初秋把话说完?”   贺铸怂哒哒地“哦”了声,对贺初秋比了个请的手势。   贺初秋直接开口:“我爱人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很不巧他是你的上司,我继续恋爱可能会影响你的工作。”   啊?贺初秋对象的爸爸是他上司?   贺铸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飞来横祸,但我很喜欢他,我也不打算和他分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贺初秋继续开口,“不过收入部分请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被辞退了,我人脉广,可以帮你找别的工作。就算表哥你待业在家,我现在小有积蓄,养你们三两年不成问题。”   贺初秋说完,等待着贺铸的反应。   曾经他一无所有,只能被迫放弃寒曜年。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会保全家人,也捍卫他和寒曜年的感情。   愧疚当然存在,他伤害了表哥一家是事实,从坦白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后果。   “不用啦,”贺铸却摆摆手,说,“就是刚才被你嫂子打断,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那边如果因为这件事开除我,我还能拿个N+1补偿呢。”   “辞职?”贺初秋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真的决定辞职吗?不是因为我?”   “我也不至于这么爱你,”贺铸笑了起来,摇头道,“主要是现在房地产不景气,连年降薪不说,工作还忙,我身体有些受不住,就打算离职了。”   贺初秋确认他不是客气,这才松了口气:“谢谢表哥。”   “嗨,咱哥俩客气什么!”表哥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着说,“倒是你,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可要牢牢抓在手里。”   贺初秋:“我会的。”   “就是!”推拉门再次被人推开,舅妈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咱们秋秋这么出色,怎么就配不上寒雷他女儿了?”   贺初秋:“不是……”   “听舅妈的!”舅妈一把握住他的手,言真意切,“你这形象和人才完全可以!连天上仙女儿都配得上,就是那个寒雷狗眼看人低,还敢嫌弃我们初秋,我们都没嫌弃他。”   贺初秋:“不是,不是女朋友,是……”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对吧?”舅妈笑了起来,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好好好,等你们结婚。”   贺初秋:“……”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喜欢就先谈着,”贺光琴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寒家虽然有钱,但咱们又不图他家产,真不放心还可以签婚前协议。”   贺初秋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妈这么新潮,连婚前协议这种事情都知道。   “也是我们这些年不中用,让小辈被人看不起了。”外婆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交到他手里,“初秋,你拿着。”   贺初秋打开一看,里面放满了黄金首饰、各种玉石,价值不菲,估计是外婆积攒了大半生的家当。   “太贵重了,”贺初秋连忙合上盖子还了回去,“外婆,我不能要。”   “拿着,这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外婆干枯的手落到他手背,语重心长道,“当初贺铸娶媳妇儿我也给了一份,都是我积攒下来的好东西,有钱人家的女孩儿也不会嫌弃。”   贺初秋还想再说什么,被贺光琴按了回去:“外婆给你就拿着。”   贺初秋把盒子收进怀里,分量十足,都是外婆沉甸甸的心意。   他本已经做好了被家人反对的准备,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顺利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守岁结束,他们驱车离开老宅,贺铸在前方冲他挥手:“先走一步,等着喝你喜酒啊!”   贺初秋转动方向盘,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寒曜年,这次我没有放弃了。   ·   大年三十这天,贺初秋收到了寒山副总应建方决定举报的消息。   春节假期里,贺初秋一直在等后续消息,然而整个春节都过完,应建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直到大年初八,贺初秋突然接到应建方电话,电话接通,那边却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举报?”贺初秋率先开口,“我手里的消息要压不住了,先发出去会打草惊蛇。”   应建方:“我决定出国了。”   出国?在这紧要关头?   贺初秋还想再问,那边却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   被收买?还是被威胁了?   应建方是最适合提出举报的人,临阵脱逃后,就只能由贺初秋亲自出面了。   但他只是掌握了一些边缘证据,还不足以完全动摇这艘大船的根基。   当晚下班,贺初秋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   里面是一个U盘,详尽地记录了寒山地产的每一笔真实收入和开支,和财报公布的数据天差地别。   如果数据属实,寒山地产已经连年亏损了5年,每年都在做假账本!   这份材料太重要了,贺初秋甚至不敢回家,直接就带着材料去了证监会。   然而当他抵达凯富大厦准备下车时,却突然在门口看见寒雷,正和几个高层有说有笑。   寒山地产能做5年假账,负责年审的会计师事务所肯定脱不了干系,可仅仅只是会计师事务所参与吗?万一更高层也……   贺初秋不敢细想,带着资料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他在车上坐了很久,最后终于解开安全带,拿着电脑包下了车。   刚打开车门,他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浓郁的酒精味充斥鼻息,贺初秋眼前一黑,霎时失去了所有意识。   ·   昏暗的地下室,寒曜年坐在单人椅子上,垂眸看向眼前被审问的老人。   漫长的时间后,一个寸头断眉青年过来禀报:“老板,该试的方法都试了个遍,这老东西死活不肯说。”   “无妨,”寒曜年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把人带出去。”   已经没见阳光,苟叔走出地下室时,出现了眼中的畏光反应。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混浊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清明。   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一个小男孩儿背着书包跑了过来。   “爷爷!”男孩儿抱着他大腿,笑着说,“寒叔叔说你叫我来露营,果然是真的!”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苟叔却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寒曜年,你——”   “文文开心吗?”寒曜年蹲在男孩儿面前,语气亲切和蔼,“一直和爷爷玩好不好?”   苟叔常年服务寒家,很少有时间回归家庭,男孩儿用力点头:“嗯,我很开心!谢谢寒叔叔。”   小男孩儿被人领走搭帐篷,寒曜年平静地看向老管家:“苟叔,你现在想好了吗?”   老人紧咬牙关,阴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然后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夜晚出没的怪异鸟类。   “老爷说得果然没错,”苟叔一脸癫狂地笑着,似乎伸手想碰寒曜年,“您才是最像老爷的人!”   寒曜年皱眉躲开他的手,仿佛连被碰一下都嫌脏:“十年前,是不是我父亲逼贺初秋和我分手?”   “小少爷,您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苟叔坐直身体,桀桀地笑着,“当年贺初秋被老爷威胁,不得不在您和他家人之间……抛弃了您。”   寒曜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他虽然早有预料,但得知真相这一刻,还是止不住地愤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重逢后的贺初秋乖戾又冷漠,拼了命的往上爬。因为他曾经被人踩进泥底,剥夺了所有选择。   他也终于明白,贺初秋明明情不自禁,却又为何再三拒绝他,因为他被人威胁,一直生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之下。   苟叔:“老爷知道你们复合后很生气,愤怒程度不比十年前少。少爷您不妨猜猜看,这次您心爱的人,又会如何选择。”   寒曜年冷冷开口:“不管他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再放弃。”   “您自然可以坚持,但恕我直言,外面的野狗都知道被人踹一脚就要离开。”欣赏着寒曜年的愤怒,苟叔冰冷地笑了起来,“少爷您这般聪明,难道被抛弃了一次,还想被他抛弃第二次吗?” 第51章   十年前被贺初秋提分手时, 寒曜年确实曾经感到过愤怒,甚至会用刻意冷淡报复贺初秋。   那时的他还会幼稚的赌气,陷入你不联系我, 那我也不联系你的交往误区。   当然, 最后每次都是他憋不住主动,又再次被贺初秋推开。   分手后继续当同桌的日子, 对寒曜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在一次次遭受冷眼后,他终于心如死灰, 选择出国。   他一度恨死了贺初秋,恨他带给他最极致的愉悦, 却又转瞬收走了一切。   当时的他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却从来不曾知晓, 贺初秋故作冷淡背后, 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在重逢后风度尽失,对贺初秋做出百般羞辱。   寒曜年自责不已,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贺初秋见面,向他道歉,再把人抱进怀里, 好好弥补这些年分离的损失。   寒曜年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甚至还特意在路边买了束花,紧张得仿佛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 他光是想象着贺初秋的脸, 就忍不住怦然心动,难以自制的憧憬。   寒曜年按响门铃, 无人回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应该先打电话询问才是。   他拨通贺初秋电话, 却是无人接听。   难道还在公司加班?寒曜年又驱车去了贺初秋工作室,依旧不见人影。   寒曜年心脏沉了沉,难道贺初秋又被威胁,所以不敢再回应?   不对,当初他们都是学生,所以无法和大人抗衡。但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就算寒雷只手遮天,也已经很难彻底威胁谁。   冷静一点,说不定只是暂时没看手机。   寒曜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贺初秋都没有任何回应。   反复而漫长的等待,逐渐消耗完寒曜年的耐心。他回到车里拨通电话,语气沉沉:“立刻找到贺初秋。”   “叮咚——”   挂断电话的下一刻,寒曜年公寓门禁弹出了一个快递提醒。   ·   公海里停泊着一架私人游艇,贺初秋在船上缓缓睁开眼睛。吸入过量麻.药让他身体有些发软,大脑也有些不清晰。   好晕,脚下的地仿佛在晃来晃去,贺初秋费力睁开眼,刚一动就差点儿跌进水里,他迅速抓住船舷保持平衡,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他现在正躺在一艘小船上!   这艘小船又小又窄,根本活动不开,浪轻轻一拍就翻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面前停了艘超级游艇,船身高大,灯火辉煌,一大一小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这是在哪里?   贺初秋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电脑手机全不见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表还在。   绑架他的人可能以为这只是块普通手表,又或许是压根儿没发现手表的存在。但无论如何,这对贺初秋来说是一件好事。   户外手表内置全球离线地图,可以实时检测自己的数据。贺初秋打开地图,这才发现自己在太平洋公海上,距离陆地已经很远了。   时间是凌晨12点,也就是说,他已经失联了接近9个小时。   贺初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当下的处境。   刚收到应建方的U盘就出事,对他下手的人基本不用猜,和寒山地产脱不了干系。但对方既然没有立刻处置他,也应该猜到东西并不在他身上。   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比他更着急。说不定早就盼着他醒来,好询问东西的下落了。   想清楚这点后,贺初秋就冷静了下来,他坐在小船上,悠闲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不看他的处境,眼前的景色其实相当浪漫。   今夜无云,风也不算大,月亮照得海水波光粼粼,像是一片柔软的丝绸,强劲的北太平洋暖流带来热量,让他身体不至于失温。   突然间,游艇上传来一束强光,有人发现他醒了。   亲水平台打开,有人坐着摩托艇过来。摩托艇一个C型甩尾停在他面前,打头阵的那彪形大汉说:“东西在哪里?”   贺初秋眼皮也不抬,径直道:“我只告诉寒雷。”   大汉:“这件事与寒雷无关。”   贺初秋不吭声了,晃晃悠悠地坐在小船上,任凭对方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他要和寒雷谈。   大汉失去耐心,威胁道:“你别敬酒不吃罚酒,这里可是公海,就算你真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定:“你以为我只会傻傻被你们绑架,什么准备都没做?”   大汉霎时沉默了下来,显然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请贺记者上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寒雷终于露了面。   贺初秋被大汉带回游艇,寒雷笑着站在一旁:“手下的人没规矩,让贺记者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贺初秋凉凉一笑,毫不留情道,“一想到寒总手下树倒猢狲散,只剩下这种货色办事,我就替您感到可惜。”   寒雷嘴角抽了抽,没有被他激怒,只是道:“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你我都知道那份账本的分量,后果不是你这样的小人物能承担的。”   “什么后果?”贺初秋抬眸看他,冷冷道,“是虚构五年假账骗取贷款,操纵股票,让无数普通人人住进烂尾楼维权无门吗?”   “贺记者说笑了,”寒雷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被他隐藏,继续道,“寒山地产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这是时代发展的必要阶段,我们内部已经在降本增效,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几万名员工于不顾。”   贺初秋简直要为他的厚颜无耻拍手称快:“所以你做假账是为了大家好?”   寒雷:“我们都知道,房地产不能硬着陆。”   “我才不管房地产硬不硬着陆,”贺初秋冷冷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失联9个小时,你如果再不放了我,一个小时后,寒山地产做假账的新闻就会被公之于众。”   寒雷脸色一沉,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贺初秋,你就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贺初秋冷厉地看着他:“是你先行不义。”   他们在漆黑的海面上对峙,谁也不肯服输。   但最终,还是寒雷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行,我是怕了你了,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先把视频拦下来。”   贺初秋却没有点头,而是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你还要公布假账行为自首,并且向全体股民和消费者道歉。”   寒雷沉默良久,露出愧疚的神情:“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大环境不好,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贺初秋取回了自己的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看见寒曜年的未接来电,他没有回复,只是打给葛佩珊说:“取消视频发布。”   然后他挂断电话,抬头看向面前的寒雷:“现在轮到你了。”   “可以,我先准备一下,”寒雷叹了口气,又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要先收走你的手机。”   在贺初秋警惕的目光下,寒雷继续道,“请你理解,这件事事关寒山地产的根本,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让消息提前暴露。”   贺初秋把手机给了他,坐在沙发上等待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贺初秋失去耐心,再次开口:“寒雷,你还要准备多久?”   寒雷:“时间过去多久了?”   贺初秋:“一小时20分钟。”   寒雷:“那距离你失联,已经过了十个小时吧?”   贺初秋心中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大汉拿着ipad走过来,说:“老板,我们查过了,目前各个平台都没有相应的新闻。”   寒雷满意地笑了起来:“贺记者真是说话算话,令人佩服。”   然后他吩咐手下:“带他下去休息。”   大汉过来要带走他,贺初秋终于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寒雷,你骗我?”   “我说过,这件事事关寒山地产的根本,既然可以完全杜绝风险,我为什么要承担那万分之一暴露的可能?”仿佛赢得了一场漂亮的棋局,寒雷优雅地笑了起来,“贺记者,诚实是学生时代的美德,但不能给你工作经历增添荣誉。”   贺初秋愤恨地看了眼寒雷,心怀不甘地被带回了房间。   寒雷坐在吧台前品酒,有些后悔没叫纪安安过来。早知道贺初秋这么好对付,他就不该这样大费周章。   胜利的喜悦让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发泄出来。他给纪安安打视频电话,安安平日里都是秒接,这次却久久没有反应。寒雷皱眉挂断视频,又换了二号女伴进行视频。   海上起了风浪,吹得游艇左右摇晃,令人作呕。   “老板,不好了!”下属突然推门进来,满脸焦急,“视频发了!!”   “混账,谁让你进来的?”寒雷抓了个烟灰缸砸过去,视频那边传来女人娇俏的笑声。   下属战战兢兢:“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扰您。”   被这么一闹也没兴致了,寒雷穿好衣服,点了根烟:“什么事?”   “贺初秋发视频了,”下属满脸惨白,“现在全网都是寒山地产做假账的消息!”   “什么?!”燃烧的烟蒂掉在地毯上,直到鼻尖闻到烧焦味儿,寒雷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脚踩灭烟蒂,冷着脸道,“压热搜,联系各大媒体删除视频。”   “能删的我都删了,”下属面露苦色,“但视频网站老总和您是死对头,不仅不答应删除视频,反而开始大肆推流,现在已经推上了热搜。”   寒雷啪一声砸碎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一把拧开贺初秋房门,气急败坏:“贺初秋,你到底做了什么?”   门内,贺初秋安静地坐在单人椅上,语气平静道:“是寒总你先撕毁协议。”   寒雷反手就给了下属一巴掌:“我没告诉过你,不许让他碰手机吗?”   男人的脸瞬间就肿了,他擦掉嘴角的血迹,摇头说:“老板,他手机一直在我这里。”   寒雷又看向身后一群倒霉蛋:“你们谁借手机给他了?”   倒霉蛋一愣,迅速摇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雷皱眉:“贺初秋,你一直在骗我?”   “是你撕毁交易在先,”贺初秋摇头,失望起来,“如果你当初好好道歉,这些视频本不会流出去。”   寒雷沉默半响,猛地摇头:“不对,你根本没有联系外界的手段,你第一通电话就是假的!”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贺初秋冷哼一声,嫌弃道,“我只是设立了第二道保险。”   寒雷愣了愣:“第二道保险?”   贺初秋:“第一通取消视频发布的电话是真,但如果我2个小时后没有再次确认,那么这条命令就作废,视频照发。”   没想到贺初秋还有这样的手段,寒雷被气得鼻孔张大,嘴角一阵抽搐。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大手一挥,冷冷道:“把人给我带出去!”   贺初秋被带到了船头,脚后跟都落在了船舷外。两个大汉抓着他胳膊,一是为了防止他掉落,也有可能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推他下海。   贺初秋轻嗤一声,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寒总,您这就有些难看了吧?就算您处置了我,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但可以让我出气,”寒雷站在他对面,满脸阴鸷地说,“贺初秋,我现在很愤怒,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不然我无法保证,不会对你做点儿什么。”   “您大可以对我做点儿什么,”贺初秋看了眼脚下奔涌的海水,语气平静道,“如果我出事,第一嫌疑人只能是你。真正彻查起来,才是您的万劫不复之地。”   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寒雷愤怒的心脏霎时冷却下来。区区一个贺初秋,还不值得他用后半辈子来冒险。   但让他就这样放了人,他又出不了这口气。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连贺初秋这种小人物都敢和他叫板了?偏偏他还一时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寒雷又气又憋屈,他走过去抓住贺初秋衣领,准备打人一顿好好儿出气。   还没来得及动手,高空突然传来一阵螺旋桨声音。   寒雷抬头一看,游艇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架直升飞机。   直升机舱门打开,寒曜年半个身体都探出了驾驶室,他左手抓着机顶扶手,右手举着喇叭说:“寒雷,立刻放了贺初秋,否则我让你的情妇和私生子陪葬!”   直升机后座,纪安安和她幼年的孩子哭着大喊:“老公,爸爸,救我呜呜呜!”   寒雷额头一跳,瞬间破口大骂:“寒曜年,你着个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我数到十,”寒曜年握着喇叭,锋利的眉眼满是冷意,“十、九、八……”   寒雷愤怒地看向寒曜年,曾经他最骄傲的儿子,现在却化为一柄最尖锐的矛刺向他。   下属:“寒总,要不要……”   寒雷阴鸷的眼睛射出两道光,笃定道:“他不敢。”   寒曜年什么性格他清楚,他赌他不敢沾上人命。   “七、六……”倒数还在继续。   “五、四……”   夜空中突然坠下一道白影,纪安安被人推下了直升机。   “啊啊啊——”   漆黑的海面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寒雷心脏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喊道:“寒曜年!你住手!”   不过短短几秒,纪安安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寒雷跑到船边一看,发现纪安安停在海平面上方,她身上绑了根安全绳,人还好好儿的,就是被吓傻了。   寒雷心疼又愤怒,几乎吼破了音:“寒曜年!快把你继母给放了!”   “再给你十秒钟,”寒曜年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仿佛染血般冰冷,“十秒钟后,我会解开她身上的安全绳。”   纪安安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连鬼片里索命的女鬼也比不上她凄厉。   因为她知道寒曜年是认真的!   这个人从得知贺初秋出事时就疯了,干得出任何恐怖的事!   纪安安不安地哭喊起来,祈求寒雷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寒雷急得团团转,他确实舍不得纪安安,这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却从来不要求半点儿名分,还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爱情。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向这个逆子认输!   从古至今,都没有儿子爬到老子头顶的道理!   冰冷的倒数还在继续:“五、四、三,放——”   “等等,我放了贺初秋!”寒雷再也坚持不住,悲戚地喊了起来,“寒曜年,你快放了她,我把贺初秋还你就是!” 第52章   寒曜年抓着软梯降落甲板, 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手里抱着小孩儿,另一人扶着刚从水面捞上来的纪安安。   本来应该是很紧张的场面, 贺初秋却有些出神, 寒曜年未免穿得太帅了。   黑色战术服勾勒出他矫健的身躯,战术靴又硬又亮, 大腿上甚至还绑了根腿环。   直到有人推了下他肩膀,贺初秋这才回过神来, 主动走向寒曜年的方向。   另一边,纪安安抱着孩子缓缓往前,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心情复杂地看了贺初秋一眼。   贺初秋却根本没注意到她, 飞快奔向了前方的寒曜年。   寒曜年一把接住贺初秋, 冷硬的眉眼终于柔和下来:“有没有事?”   “有事,”贺初秋伸手环住他脖子,在寒曜年震惊的目光中吻上他嘴唇, “我要被你帅死了。”   起初寒曜年还有些愣怔,然而很快,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用力抱紧贺初秋,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贺初秋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回过神来, 听见寒曜年问他:“恐高吗?”   贺初秋摇头。   寒曜年:“好, 抓好我。”   贺初秋还没反应过来,寒曜年就单手搂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抓着软梯,脱离甲板向着天空飞去。   贺初秋吓得溢出一声惊呼, 很快抱紧了寒曜年肩膀。   游艇在脚下飞快缩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点。他们飞向高空,风从耳边吹过,有一种挣脱一切的自由。   直升机飞过辽阔的大海,降落停机坪后又换乘轿车。前方降下升降板,贺初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收到了你的快递,”寒曜年把U盘还给他,又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贺初秋:“你提前看了里面的东西?”   “本不打算看,”寒曜年说,“但你在失踪前寄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很难不让人重视。”   这是贺初秋的计划之一,在便利店把U盘寄给寒曜年,是他给自己埋的最后一道保险。   早在证监会外看到寒雷时,贺初秋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在车里剪完视频,再交代葛佩珊根据他的指令行动。但原始资料他不敢交出去,贺初秋害怕牵连到不相干的人。   在那短短一两个小时里,贺初秋脑海中闪过许多个念头。   曾在总台共事的领导律茜,调查记者李远庆,好友宋子谦……但最终,他把U盘寄给了寒曜年。   贺初秋有许多可以合作、也值得信赖的人。   但当一件事充满风险,甚至关系到他生命利益时,只有寒曜年能让他完全放心。   贺初秋密封好U盘,让寒曜年三天后再打开。   如果他三天没回来,那就是凶多吉少,寒曜年也可以借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但好在情况并没有糟到那一步。   贺初秋握着寒曜年的手,表情低落:“寒曜年,我不想让你们父子相向。”   “早在寒雷绑架你的时候,我们的父子之情就彻底断了。”寒曜年摇头,浑不在意道,“当然,我用他情妇和私生子威胁他,他估计也恨死我了。”   贺初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寒曜年用力地抱紧他,语气严肃地交代,“但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贺初秋:“你说。”   寒曜年:“以后遇到困难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自己擅自行动。”   贺初秋心头一软,点头说:“你放心,以后我都告诉你。”   寒曜年这才满意了,他搂着贺初秋,抬头看向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不过你放心,寒雷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寒山地产现在陷入假账风波,他情妇和私生子也在我手里,他不敢再对你下手。”   贺初秋:“好。”   汽车驶过寂静的大地,远方亮起一缕曙光,黑夜过去,太阳升起了。   手机充上电,贺初秋坐在后座回复积攒的消息。昨夜他在社交平台发布视频后,迅速收到了大量评论和私信。数不清媒体同行打听消息,还有官方联系他配合调查。   另一方面,寒雷起诉贺初秋散布不实言论,贺初秋甚至没来得及回家,就被人带走了。还是寒曜年自称自己是第一举报人,这才把焦点从他身上转移。   他们是早上进去的,出来时天都黑了,寒曜年还穿着战术服,硬朗中带着几分匪气。当他路过荷枪实弹的武警时,倒是真有些警匪片大佬的感觉。   贺初秋心头微动,喉结滚了滚。   寒曜年:“送你回家?还是去我那儿?”   “去你那儿吧,”贺初秋说,“我这幅样子回家她会担心。”   寒曜年自然是求之不得。   贺初秋给贺光琴打电话报平安,跟着寒曜年回了市中心的公寓里。   回程路上很安静,却有一股无形的张力在空中蔓延,挑拨彼此的神经。   直到他们进入小区,电梯向最高层驶去,厚重的防盗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关门,贺初秋就把人推在墙上,狠狠吻了下去。   寒曜年似乎早有所料,却佯装毫不知情。他轻笑一声,一只手扶着贺初秋后腰,张嘴咬他舌头:“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忍你一路了,”贺初秋松开唇,伸手去扯他胸前的背带,“第一眼见你这幅模样就想亲了。”   寒曜年垂眸,眸色微暗:“就只想亲我?”   贺初秋仰头:“我还想被你狠狠*……”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齿之间,寒曜年堵住贺初秋嘴唇,单手抱起他走进卧室。   贺初秋跌倒在床,寒曜年结实有力的大腿分跪在他身体两侧,大腿被腿环箍得紧紧的,摸上去,能感受到掌心下肌肉的颤动。   贺初秋指尖探入其中,又被腿环束紧,产生一股很轻微的挤压感,让他指尖有些发麻。   贺初秋缓缓向里探寻,掌心贴近寒曜年大腿:“寒曜年,你是不是很懂这些?”   “懂什么?”寒曜年垂眸看他,喉结滚了滚。   贺初秋很喜欢从这个视角看寒曜年,居高而下的姿势让寒曜年的目光充满了压迫感,仿佛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但寒曜年的态度却是温和的,这让他同时具备了侵略性和克制感,矛盾十足,蛊惑人心。   “你腿上这个,还有胸上这些。”贺初秋说着,伸手想碰他胸前的皮带,距离太远够不到,他看了寒曜年一眼,后者就自动俯下身,把身体送入了过来。   贺初秋指尖顺着皮带描绘,小声请教:“这个叫什么?”   寒曜年呼吸沉了沉,说:“腿部枪套。”   贺初秋挑眉:“你有枪?”   寒曜年没说话,贺初秋“哦”了一声,又说:“那就是为了耍帅,故意戴着勾引我?”   寒曜年没有反驳。   “那这个呢?”贺初秋右手抚上寒曜年肩膀,继续往下——   然后一扯。   “啪”的一声响,皮带被拉伸回弹打在肌肉上。   寒曜年身体颤抖起来,他闭上眼,胸口喘息着说:“这是……背带式的。”   “背带式啊……”贺初秋恍然大悟,还想再进一步动作时,被寒曜年一把抓住手腕,往下一塞。   贺初秋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寒曜年死死摁住。   “不是很喜欢吗?抓住。”   寒曜年牢牢抓着他的手,浑身肌肉紧绷,显然已经忍了他很久。   贺初秋躲避不及,直到脸上感到湿意,才有些茫然地停下,难以置信道:“寒曜年,你……”   寒曜年眸色一暗,低头封住了他嘴唇。   穿着战术服的寒曜年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粗野,他话少了许多,动作却强势起来,有一种不善言辞只知埋头狠干的气质。   就是太辣了。   偶尔吃一顿还行,接连好几顿都吃大餐,贺初秋肚子很快就被撑得满满当当,开始求饶起来。   又一次炒菜结束,贺初秋被炒得迷迷糊糊,掌心突然被塞进一支笔。   贺初秋低头看了眼:“什么?”   寒曜年突然温柔起来,缓缓动作,轻声诱哄:“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   贺初秋瞬间清醒了:“寒曜年,你要和我签什么不平等合约?”   寒曜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捣鼓他,直到贺初秋受不了,他这才说:“乖,写完名字我就停下。”   贺初秋相信寒曜年不会骗他,但他也不会这么糊里糊涂,被□□就乖乖把什么都交出去了。   他把笔一扔,回答道:“你好好儿跟我说,我肯定签。”   寒曜年停下动作,垂眸看他:“你答应了?”   贺初秋:“你先给我看看。”   寒曜年没有吭声,直到新的一轮结束,才终于从他身上离开。拉开抽屉拿了份文件过来。   他从头到尾都穿着这套衣服,连腿环胸带都老老实实挂在身上,只有皮带解开了,下方毛发虬劲,被贺初秋弄得一片狼藉。   贺初秋目光上移,接过了寒曜年手中的文件。   “家族信托?”贺初秋一脸莫名其妙,“寒曜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寒曜年却不说话,只是过来抱他。   贺初秋伸手把人推开:“别和我撒娇,和你说正事呢。”   寒曜年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贺初秋:“你道什么歉?”   寒曜年不说话,只是细细密密地亲吻他,连哄带骗让贺初秋开始了新一轮的运动。   贺初秋被寒曜年摁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寒曜年,”他转身直面寒曜年,身体转动的冲击让他浑身一凛,贺初秋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找回神智,再次开口,“我是认真和你谈,你再不说话我要生气了。”   寒曜年把他抱进怀中,过了好久才说:“初秋,我都知道了。”   贺初秋愣了愣:“你知道什么?”   “我全都知道了,”寒曜年看着他眼睛说,“我知道十年前你提出分手的苦衷,以及和我在一起,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贺初秋茫然地眨了眨眼,寒曜年都知道了?   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秘密被揭开,贺初秋明显慌乱起来,他垂下眼眸,有些无措:“寒曜年,对不起,我当年……”   “别道歉,”寒曜年按住他嘴唇,“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贺初秋张了张嘴。   可当初在家人和寒曜年之间,他选了家人是事实。   虽然能理解,但无论理由如何,依旧给被放弃那一方,带来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年不够强大,不能排除万难和你在一起。”寒曜年抓过他的手,低头在他掌心落下一吻,“可这次你选了我,对吗?”   贺初秋鼻子有些发酸,却依旧不敢相信,只得再三寻求认同:“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我怎么能够怪你?”寒曜年摇头,目光愧疚起来,“我当时对你的处境一无所知,还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只是责怪自己,我不该轻而易举就放弃,没有一直坚持和你在一起。”   笼罩他整整十年的阴影,终于在此刻消弭。   贺初秋别过脸,眼眶有些红,却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别哭,”寒曜年亲吻他脸上的眼泪,“以后都有我在了。”   “寒曜年,”贺初秋仰起头,双眸清亮,带着泪水的湿痕,“曾经的我或许做不到,但现在已经没人能左右我了。”   他这么多年来汲汲营营,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不是为了高人一等,也不是想要名利傍身。他只想在面对命运抉择时,不必瞻前顾后,也不用再受制于人。   他想要自由的做出选择。   “至少现在,我可以站在你面前说……”贺初秋抬头看向寒曜年,目光柔和而坚定,“寒曜年,我爱你,我准备好和你在一起了。”   寒曜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情绪汹涌。   他等这番话太久了,久到他以为永远也听不到。直到贺初秋长途跋涉,再次抵达了他。   寒曜年这才知道,原来人可以同时做到内心极致狂喜,外表又如此沉着平静。   “我也是,”他伸手拥抱贺初秋,由衷地叹息,“初秋,我爱你。”   很顺理成章的一个吻,却被贺初秋伸手堵住了嘴唇。寒曜年被迫停在半空中,有些茫然地眨着眼。   “所以,”贺初秋语气突然严肃,“这份家族信托又是怎么回事?” 第53章   “初秋,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保障,”寒曜年注视着他,语气温柔地说, “我不想你活得那么辛苦了。”   这份信托金额有足足一亿人民币, 受益人只有贺初秋一人,且采用家族信托方式运转。也就是说, 就算以后他们分手,这笔钱都将独立存在, 完全足以保障贺初秋一辈子衣食无忧。   太贵重了。   贺初秋摇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接受这份信托。”   寒曜年沉默下来, 过了好久才继续道:“知道我父亲对你做的事情后,我就一直很自责, 想要为你做些什么。我知道, 现在补偿对你来说有些太晚了,你已经有自己的事业与成就,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锦上添花。”   “没有的, ”贺初秋摇头,连忙道,“我很高兴你能和我在一起。”   “但这依旧不能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寒曜年把脸埋进他颈窝,表情痛苦地说,“很抱歉, 你最辛苦的时候我不在。”   贺初秋张了张嘴, 他心头堵得发慌,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什么, 可又有一股沉甸甸的情绪堵在他心口,让任何语言都变得匮乏。   寒曜年捧起他的脸, 一字一句道:“初秋,这份家族信托不只是给你的保障,更是对我内心的弥补。别拒绝,好吗?”   “寒曜年……”贺初秋鼻头有些发酸,“我拿了这些,那你怎么办?”   寒曜年笑了,低头去吻他嘴角:“我也算小有家产,这份信托还不足以降低我的生活质量。”   贺初秋:“真的?”   寒曜年:“我不会骗你。”   贺初秋犹豫起来,再拒绝下去会让寒曜年更难受,而且他们以后在一起,这笔钱也可以用作共同开支。如果不得不走到分手那一步,他也可以再找个方式还回去。   “所以安心收下吧,”寒曜年伸手把他推到床上,高大的身躯再次压下来,“如果你实在想回报我什么,那就把下半辈子都给我。”   “所以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贺初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寒曜年,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自责愧疚,从此再也离不开你?”   “被你看出来了?”寒曜年炽热的目光凝视着他,“所以你愿意吗?”   “愚蠢的问题。”贺初秋低笑一声,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上,“你感受到了吗?它在为你而跳动。”   没有比这更好的情话了。   他固然知道,人都是独立的。可如果能找到一个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贺初秋的心脏为他而跳动,他也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   次日清晨,贺初秋离开寒曜年公寓回了家。   寒曜年送他进了小区,上了电梯,一直回到了家门口。   贺初秋转身向他道别:“再见……唔……”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揽着腰,再次封住了嘴唇。   寒曜年低头捧着他的脸,神情专注,目光温柔缱绻,多了一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智能门铃有摄像功能,贺初秋先是一惊,正要躲开,又突然想起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就算被贺光琴看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贺初秋于是闭上眼,接受了这个温柔的道别吻。   一吻结束,谁都没有退开,他们鼻尖挨着鼻尖,呼吸纠缠在一起。   寒曜年搂着他的腰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贺初秋:“随时可以。”   寒曜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贺初秋笑:“我们还没分开呢。”   寒曜年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初秋,搬来和我一起……”   “咔哒”一声,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贺光琴走了出来:“我就说听到了声音,原来是你回来了。”   贺初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比脑子动得快,条件反射地推开了寒曜年。   寒曜年明显愣了一下,贺初秋又后悔起来,暗中自责:让你手快,不是正大光明谈恋爱吗?就算被看见了又怎么样?   贺初秋抿了抿唇,又伸手去牵寒曜年。   后者诧异的抬起头,贺初秋握着他的手,故作镇定地说:“妈,我回来了。”   贺光琴“嗯”了声,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小寒?”   寒曜年往前一步,主动打招呼:“贺姨好,好久不见了。这次来得匆忙没带礼物,下次我再正式上门拜访。”   “客气什么,你人来就好了,进来坐坐?”贺光琴侧身让人进来,又说,“初秋这些天没打扰你吧?”   贺光琴还不知道他出事了,贺初秋只说自己去朋友家玩,她很自然把这个朋友当成了寒曜年。   寒曜年虽然不明白各种缘由,但非常配合地说:“不会打扰,我很高兴他来陪我。”   “那就好,”贺光琴点点头,又看了寒曜年一眼,有些期待地问,“你妹妹来了吗?”   “我妹妹?”寒曜年这次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贺初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寒曜年往外推:“妈,寒曜年还有工作,要先走了。”   “行行,我不打扰你们了,”贺光琴转身离开,“我也要出门买菜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贺初秋随口报了道菜名,贺光琴一一记下,拿着手机离开了。   寒曜年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贺初秋有些尴尬:“我妈瞎猜的,她以为我和你妹妹谈恋爱。”   “我妹妹?”寒曜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又很快掩去,搂着贺初秋的腰在他耳边说,“哥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寒曜年喊他哥哥……   贺初秋脸颊一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曜年,你别发疯。”   寒曜年笑笑:“我以为你喜欢这种。”   贺初秋:“像是肌肉男女装卖艺。”   寒曜年不说话了。   他虽然不擅长撒娇,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贺初秋没再说话,走到房间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古朴的木盒子,有着精美的雕花,保养得很好。   贺初秋把盒子递给了他:“拿着。”   “什么?”寒曜年声音闷闷的。   贺初秋耳朵有些红,故作镇定道:“我外婆给我的聘礼。”   寒曜年眸色微动,伸手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两副耳环,一副绿宝石,一副淡水珍珠;三支手镯,两支黄金,一只冰种玉镯;还有两枚戒指。   首饰款式有些老旧,但分量十足,品质很好,可见收藏者的用心。   寒曜年手指动了动,抬眸看了贺初秋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贺初秋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初秋从盒子里拿起一枚戒指,心跳得有些快。   老旧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贺初秋屏住呼吸,一点点把戒指推进寒曜年无名指,认真得仿佛许下一个终其一生的承诺。   然而寒曜年骨节太大了,戒指又太小,推到一半就戴不进去,最后只能勉强卡在第二节关节上。   奇奇怪怪,像是喜欢收集女士戒指的变态杀手。   贺初秋皱眉,伸手想取下戒指,被寒曜年拦住:“别取。”   贺初秋不太满意:“又戴不进去。”   “这样看看也好,”寒曜年把手放在阳光下,说,“我很喜欢。”   贺初秋有些懊恼,不该这么随便就把戒指拿出来的。他应该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买一副符合彼此尺寸的戒指,再更认真的帮他戴上……   “伸手。”寒曜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贺初秋愣了愣。   寒曜年笑了:“不是要交换戒指吗?”   贺初秋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寒曜年拿起另一枚戒指,一脸慎重地戴进了他无名指。   两枚老旧的金戒指,完全不匹配的尺寸,滑稽,又有一种质朴的真诚。   不需要外在肯定,彼此承认就足够了。   贺初秋心头一软,抬头向寒曜年保证:“寒曜年,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   等贺光琴回家时,家里只剩下贺初秋一人了。   她把菜放在桌上,有些好奇:“小寒走了?这么多年没见,都长得这么高大了。越来越优秀了,也不知道他成家了没有。”   贺初秋坐在窗前,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   贺光琴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怎么把首饰盒拿出来了?这是给你女朋友准备的,你又戴不上。”   “妈,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怎么啦?”   “我想带我男朋友回家吃饭。”   “可以啊,你们什么时候方便?”   贺初秋顿了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贺光琴:“你看我干什么?”   贺初秋:“我刚才说了什么?”   贺光琴:“你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啊。”   贺初秋:“……”   他就知道她妈听岔了。   贺初秋纠正:“妈,我说的是男朋友。”   贺光琴点头:“对啊,男朋友。”   贺初秋无语:“……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当他男朋友。”   贺光琴陷入呆滞,大脑却疯狂转动起来,过了好久眼神才重新恢复焦距,难以置信道:“你说你男朋友?”   “是。”   “你对象也是个男孩儿?”   “没错。”   贺光琴:“……”   她难以置信:“你们认真的?”   贺初秋:“认真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喜欢男孩儿呢?”贺光琴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茫然地念叨起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缺乏父爱啊?但这个有影响吗?还是说我对你太严格,让你烦了不喜欢女人?”   “妈。”   “不可能,我都没管你,甚至没催婚。那怎么会……”   “妈,你冷静一点。”   “别吵,我在思考。”   “……”   贺光琴思考了足足十几分钟,终于再次开口:“既然要回家吃饭,我先给你外婆打个电话。”   “不是,”贺初秋没反应过来,“您现在就要告诉外婆?”   贺光琴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你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吗?”   贺初秋:“您就接受了?”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贺光琴纳闷,“我总不能强迫你们分手吧?”   贺初秋:“……”   话虽如此,但这么简单就接受了吗?   贺初秋又突然想起,贺光琴女士当年可是为爱私奔,执意要嫁给他那个渣爹文学青年周正生,甚至一度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后来,遭遇渣爹家暴,劈腿,又义无反顾地带着他离婚。   恢复单身后,贺光琴也约会过一些男士,交过几任男朋友,但都没有继续,现在就是一个自由洒脱的单身女士。   贺初秋一直把她当成普通的家庭主妇,可回过头来才发现,贺光琴女士的人生其实相当先锋,相当朋克。   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儿子谈了个男朋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光琴:“我先探探大家的口风,要是大家都不介意,就把小寒带回老宅聚一聚吧。”   贺初秋:“你怎么知道是寒曜年?”   贺光琴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可是你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贺初秋无语:“……也不知道是谁说,我在和寒曜年的妹妹谈恋爱。”   然后他就被打了。   当天晚上,贺初秋得到了贺光琴的回复。   既然是贺初秋对象,不管男生女生,大家都一致欢迎。   听到贺光琴这么说时,贺初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做好了要做思想工作的准备,没想到竟这么轻松就获得了认同。   “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你?日子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别人支持反对都没用。”贺光琴摇头,又说,“而且听说你找了个男媳妇儿,大家都很兴奋,都盼着早点和你们见面呢。”   贺初秋:“……”   很好,现在压力来到寒曜年这边了。   当晚,贺初秋和寒曜年说了这件事。   “我也早就想拜访你家人了,”寒曜年有些意外,也还算镇定,“时间定了吗?”   贺初秋:“他们想这周六,但主要还是配合你的时间。”   “可以,”寒曜年点头,“那我们周六上午见。”   “你那天直接过来?”贺初秋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不用。”寒曜年摇头,他不想贺初秋家人觉得他没用。   寒曜年办事一向靠谱,贺初秋没再坚持,只是道:“你别买太多东西,吃顿便饭而已。”   寒曜年:“放心,我有数。”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早上7点,天还没亮,贺光琴就敲门叫他起床吃饭了。   贺初秋昨晚剪片子熬到半夜,头晕脑胀地爬起来,眯着眼睛在镜子前洗漱。   刚洗完脸,他又被贺光琴塞了碗豆浆,油条:“快点吃,吃完我们早点过去。”   贺初秋眼睛都睁不开:“也太早了,天都没亮。”   贺光琴:“过去就亮了,而且我们还要准备午饭呢。”   贺初秋迷迷糊糊地吃完豆浆油条,贺光琴已经收拾好了,她检查了一遍衣服,又往包里放了个胀鼓鼓的红包。   贺初秋:“这是上门回礼?”   “那当然,”贺光琴点头,“该有的礼数咱也不能少。”   贺初秋:“你准备了多少?我转给你。”   “想什么呢,”贺光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让你掏这个钱?”   贺初秋笑了起来:“谢谢妈。”   贺初秋迅速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刚拿上车钥匙,就见贺光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等会儿,你就穿这个?”   “怎么了?”贺初秋低头看了眼,毛衣配长款羽绒服,最适合冬天的装备。   贺光琴嫌弃:“你那套定制的西装呢?还有那件黑色大衣,你换上那个。”   贺初秋:“穿着不舒服。”   “可那套好看啊,”贺光琴替他操心起来,“小寒什么人才?人家穿得漂漂亮亮的过来,你就这样邋里邋遢站在他旁边?”   “妈,”贺初秋难以置信,“您还搞外貌歧视呢?”   “我说的是事实。”   贺初秋被迫换上了西装和大衣,头发也好好打理过了,看起来冷峻又优雅,非常有气质。   “不错,”贺光琴终于满意起来,“像是韩剧男主角。”   贺初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妈他舅妈都喜欢看剧,对于当下热门韩剧如数家珍,比他还清楚。他甚至怀疑,寒曜年能入贺光琴的眼,颜值要加大分。   贺初秋开车回了老宅,抵达时还不到九点,这么早,他以为家里肯定没多少人,不料表哥一家已经到了,还派出贺晨希在巷子口蹲守。   “妈,人来了!”见贺初秋车过来,贺晨希飞快跑回去通风报信。   家里男男女女都抬起了头:“小贺对象来了吗?长什么样呢?配得上他吗?”   于是,当贺初秋进屋时,就收获了满屋子的凝视。人们又很快忽视了他,往他身后看个不停。   贺初秋:“只有我和我妈。”   大家瞬间露出失望的表情。   贺光琴:“小寒什么时候来?”   “还早呢,”贺初秋说,“我跟他说的是十一点。”   现在才不到九点,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呢,看不到热闹,大家又沮丧着脸坐了回去。   九点半,贺晨希又被推出去打探军情。   十分钟后,贺晨希又跑回来说:“人来了!开了辆奔驰!”   大家兴奋地跑到院门口,奔驰却从他们门口驶过,没有片刻停留。   原来只是陌生人路过。   “贺晨希,你报的什么糊涂信。”黄子仪敲她脑袋。   贺晨希捂着脑袋跑到一旁:“你们都欺负我,我不给你们看了。”   反正她早就见过真人了,小叔还是给她参加家长会,才和男友再续前缘的呢。   她可是他们恋情的大功臣,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因为贺晨希罢工,家里的大人只得亲自出门打探消息。   贺光琴和贺初秋在厨房里做饭,做到一半发现缺了食材,贺光琴让贺初秋出门再买点儿。   贺初秋解开身上的围裙,去拿一旁的大衣。   “弟媳过来你不在不好,”贺铸自告奋勇,“我去买菜吧。”   贺初秋:“那麻烦你了。”   贺铸买完菜往家里走,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大帅哥。   贺铸审美很传统,也很直男,他对大部分网络帅哥嗤之以鼻,只钟爱一些经典款国民男神。   但这位确实是帅。   单论个子就很高,他身高一米八,看这位都要仰着头才行。而且人家长得周正,肩膀平直,肩宽腿长,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光是气质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贺铸在这个胡同里住了几十年,没听说哪家出过这样的人才。   现在春节还剩个尾巴,难道是来走亲戚的?   见对方手里拎着一堆礼盒,贺铸主动上前搭话:“兄弟,你过来走亲戚?”   正眼看更是帅得要命,浓眉大眼,五官深邃,眼睛里像是亮着星星。   可惜贺初秋恋爱谈早了,不然完全可以试着接触一下这个人。   男人回答:“算是,我去对象家。”   贺铸:“嚯,我表弟对象今天也上门。”   男人笑了笑:“这么巧?”   “可不是,”贺铸直接和他唠了起来,“我们都盼着他来呢,家里菜不够,我被打发出来买菜了。”   贺铸不仅买了菜,还买了一大堆水果,见他动作艰难,男人主动道:“我帮您提吧。”   “不不不,怎么好意思麻烦您?”贺铸忙摇头,“拐过这个弯,我很快就到了。”   话音刚落,他已经能看到他们的大门。小院儿没锁门,贺铸一推就开了。   他一边把东西提进屋,一边对家人说:“您猜怎么着,我刚买菜时遇见一特心善的帅哥,贼帅,性格也好,见我拎着这么多东西,非要主动帮我提。要不是初秋你谈得早,说不定还能介绍你。”   贺铸说完,对上大家震惊的视线。   帅哥话题这么吸引人?   贺铸还想再继续,大家已经纷纷绕过他,朝他身后走了过去。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贺铸回头一看,他口中那心善的帅哥正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说:“初次上门打扰了,我叫寒曜年,是贺初秋的男朋友。” 第54章   “你来了?”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 贺初秋上前接过寒曜年手里的东西,说,“外面冷, 进来再说。”   寒曜年点点头, 一旁看热闹的大家这才如梦初醒,也跟着进了屋。   贺初秋站在寒曜年身边, 一一介绍自己家人:“这是我姥姥,姥姥, 这是寒曜年。”   “婆婆好,我叫寒曜年, ”寒曜年微微俯身,露出自己手上的金戒指, “初秋说您给的, 谢谢您。”   看着寒曜年小手指上的戒指,老人捂着嘴笑个不停:“早知道是个男媳妇儿,我就把老爷子的戒指给初秋了。”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贺初秋又把寒曜年带到贺光琴面前, 说:“我妈。”   “贺姨好,好久不见了。”寒曜年露出个微笑,和刚才和老人说话时的尊敬不同, 现在他的语气要亲切不少,“谢谢您当年收留我,也很高兴您能同意我和初秋在一起。初秋跟我说时, 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贺光琴本来还有些紧张, 一听寒曜年姿态放得这么低,也扬眉吐气起来, 拿出长辈的姿态说:“生活是你们的,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比什么都强。”   寒曜年一副受教的表情:“我明白,我会和初秋好好过的。”   贺初秋又向他介绍自己舅舅一家。   寒曜年一一点头:“舅舅、舅妈、表哥、表嫂好。”   轮到贺晨希时打招呼时,贺晨希双手抓紧衣角,本能地紧张起来。   或许是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凶了,她一直有点儿怕寒彦这个小叔。一看就是家里很有威严的那种长辈,能把小辈管得服服帖帖,寒彦对他也是又敬又怕。   “愣着干什么,人家给你打招呼呢。”家人在身后推了她一下。   贺晨希咽了咽口水:“寒叔叔好。”   寒曜年点点头,语气很温和:“我一直很感谢你,多亏有你,我才能重新和初秋见面。”   “那可不,”贺晨希挺起胸膛,顿时得意起来,“不是我吹牛,我可是你们感情的大功臣!”   “什么?什么?”大家都好奇起来。   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中,贺晨希失去防备,说漏了嘴:“上学期我被叫家长,我叫了小叔,寒彦叫了他小叔,他们在学校见面,就再续前缘啦。”   “原来还有这种事,”贺光琴恍然大悟,“我就说那时候初秋状态不对劲,原来是和老情人见面了。”   “妈,”贺初秋看了他一眼,“给我留点儿面子。”   寒曜年笑着说:“实不相瞒,那段时间我也很紧张。”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   “千真万确,”寒曜年说,“你当时那么冷淡,我还难受了好久。”   贺初秋有些心疼,又有些微妙的高兴。   “等等,”黄子仪突然反应过来,表情严肃地问,“贺晨希,你为什么被叫家长?”   贺晨希:“……”   黄子仪板着张脸:“你被叫家长就算了,你还瞒着我们,让你叔去给你开家长会?你麻不麻烦人,对得起你小叔这么疼你吗?”   贺晨希:“就是小叔疼我我才找他啊。”   黄子仪:“你还犟嘴?”   “啊啊啊!小叔救我!!”贺晨希尖叫着躲在贺初秋身后。   有客人在不好发作,黄子仪瞪了她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嫂子别生气,”贺初秋主动解释,“当时你们都有事,我恰好出差回来,顺便的事情。而且如果没有贺晨希,我可能也不会和寒曜年见面,我还得感谢她。”   贺晨希冲着她妈哼了一声。   黄子仪:“看在你小叔的面子上,今天我暂时放过你。”   一家人在吵吵闹闹中吃了午饭,他舅舅喝酒,表哥也能喝一些,贺初秋开了瓶寒曜年带来的飞天茅台。这种昂贵的礼品,他如果现在不开,放在家里大家也舍不得喝。   “太香了,”舅舅闻了闻瓶盖,眯起眼睛说,“这至少得是十年的吧。”   寒曜年:“差不多。”   贺铸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他之前应酬也喝过十年份的飞天茅台,完全比不上这瓶的醇香,想来这瓶年份应该更往上。   但寒曜年完全没有炫耀的意思,反而全程谦虚又低调,给足了他们家人面子。想到这里,他对寒曜年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而且他带来的上门礼也很体面,寒曜年上门带来的硬通货烟酒茶叶自不必说。   在寒曜年抵达后没过多久,又有一辆车开进来,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给贺初秋外婆的按摩仪,给他们父子两的钓鱼竿和航天模型,给女人们的护肤品,连贺晨希都收到了爱豆的合作款球鞋。   吃完午饭,贺初秋和寒曜年在客厅陪姥姥聊天,贺光琴和她哥哥在厨房洗碗。   “小姑子,”嫂子收拾完灶台,擦干手过来问贺光琴,“初秋他男朋友上门,你回礼给了多少?”   贺光琴:“包的 13140,我想着祝他们一生一世。”   “我们也添点儿吧,”嫂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查了他给我们的东西,加起来也得好几万呢,我和贺铸商量后,打算各自出一份,再给小寒添个红包。”   “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贺光琴摇头,“都是一家人,我给的就算你的。”   “那可不行,”嫂子也摇头,“寒曜年还没过门呢,我们总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贺光琴想了想,妥协道:“那你们别给太多了,初秋压力大。”   “我明白的,”嫂子点头,“我和你哥,还有我儿子儿媳,我们四个人凑一份,添个9999的红包,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贺初秋在客厅,一直听到他妈和他舅妈在厨房嘀咕,神神秘秘的。   偏偏出来时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故作镇定地找他们聊天。   直到吃完晚饭,寒曜年准备离开,二人这才掏出红包递过来。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下了血本。   寒曜年推拒:“我不能收。”   “拿着,”贺光琴坚持,“这是我们两家的心意,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和初秋好好儿的。”   寒曜年转头看贺初秋,贺初秋:“给你就拿着。”   寒曜年接过红包,表情慎重:“谢谢你们,我会好好和初秋过的。”   贺光琴:“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寒曜年说好,和大家道别。   他们这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寒曜年却孤身前来,又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贺初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对贺光琴说:“我去送送他。”   “行,”贺光琴点头,“那我让贺铸送我回家。”   这是默许了他夜不归宿。   贺初秋眼睛一亮,拿过大衣追了出去。   寒曜年听到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过头,眼中流露出惊喜:“你怎么出来了?”   贺初秋:“我送你。”   他们一起上了车,在车上拆看长辈的红包。   贺初秋拆的那个是9999,寒曜年拆的是13140,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寒曜年对着这叠纸币沉默了很久,倒不是因为红包金额,他很早以前就实现财务自由了,金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个数字。但此时此刻,手里这叠纸币却被赋予了另外一层价值,人们美好的祝愿,让冰冷的数字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你家人真好,”寒曜年对贺初秋说,但很快,他又沉下声来,“可惜我和家人关系不好,可能没法儿带你见长辈了。”   贺初秋沉默两秒,伸手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从今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寒曜年笑了,俯身去吻他的唇。   为了这次会面,寒曜年提前好几天就在准备了。子女结亲是人生大事,别的人都是倾尽全家之力,寒曜年却连个出主意的长辈都没有。那些礼仪和细节,都是他一点点慢慢摸索出来的。   好在贺初秋家人和善,全程见面都很顺利。只是为了准备这些,他和贺初秋已经整整三天没见了。今天一整天都很多人,也不方便做些什么。   现在回到车上,寒曜年终于松懈下来,他伸手按住贺初秋后颈,主动加深了这一吻。另一只手往下探去……   高级轿车隔音效果良好,很快车厢里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贺初秋叫了一声,弓起身体躲开了他的触碰。   寒曜年追过去,被贺初秋按住手腕,喘着气说:“寒曜年,等会儿……我不能继续了……”   要是在私密性好的后座还好,可他们现在坐在副驾驶,随时有人路过。   寒曜年遗憾地松开手,他躺在座椅上喘息,肌肉紧绷,眸色沉沉,不比贺初秋镇定多少。   然后他抬头看向贺初秋:“今晚去我那儿?”   贺初秋心跳得有些快,点头说好。   ……   防盗门“碰”的一声在身后关闭,寒曜年把人按在门上亲吻。   围巾、大衣散落一地,然后是西装、领带、衬衫夹,贺初秋今天戴了衬衫夹,要费些耐心才能解开。寒曜年低头去解扣子,贺初秋却直接抓着他,沉着身体坐了下来。   二人先是一僵,然后不约而同长叹了口气。   寒曜年想脱外套,被贺初秋抬手制止。   寒曜年挑了挑眉。   贺初秋注视着他:“我喜欢看你穿这样。”   寒曜年轻笑一声,配合他的偏好就这样继续:“贺初秋,你是不是制服控?”   贺初秋伸手抓他领带:“确定不是你投其所好,故意穿成这样勾引我?”   寒曜年:“那我有勾引到你吗?”   贺初秋看了他几秒,评价道:“就现状来看,寒同学似乎还需进一步努力……唔……”   贺初秋的话变得破碎起来,再也没法儿说一句完整的句子。   但他偏偏勾着寒曜年,死不松口。   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光是看一眼都能让人荷尔蒙飙升。   偏偏谁也不服输,突然间,贺初秋发现,似乎有一道目光从客厅那边穿过来,正在看他。   有人?   贺初秋身体僵了僵,本能地想躲开,刚一动又被寒曜年按了回去。贺初秋抱着他肩膀,仍不住皱起眉来。   “躲什么?”寒曜年按着他后腰,沉声道,“刚才不是还很喜欢吗?”   那道目光还在,似乎变得越来越激烈了。   贺初秋被看得后背发毛,颤着声音问:“寒曜年,你家是不是有人?”   寒曜年头也不回,只知道埋头动作:“没有。”   “有人,”贺初秋害怕起来,身体本能地紧绷,“就在沙发背后,它正在看我。”   贺初秋一向是冷静克制的,就算做这种事都是留有三分余地,寒曜年极少见他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情动之下,越发凶猛。   房间里响起沉甸甸的撞击声,不知名的恐惧伴随着强烈的被偷窥感,让贺初秋感到既害怕又刺激。   他从小就住着小屋子,习惯了小空间一览无余的安全感。偏偏寒曜年一个人住几百平的大平层,过分空旷的空间增加了神秘感,给人一种藏匿危险的气息。   现在他们只开了盏玄关的顶灯,别的空间都是一片黑暗,仿佛隐匿在幽深的黑夜里。   贺初秋觉得自己正走在漆黑的旷野里,危机四伏,险象丛生。   繁衍的本能写入生命的基因,所以植物会在缺水时开花,动物会在受到威胁时竭尽所能地繁衍。   那是一种被生命本能控制、且脱离理智,宁愿赴死也心甘情愿要继续的亢奋。   在一次次的冲击中,贺初秋感到了一股濒死的热烈,然后是连灵魂也要毁灭的寂灭。当一切都结束后,他软软地躺在寒曜年怀里,语言丧失,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泪流不止。   “好了,别哭了,没事的。”寒曜年扒开他湿润的刘海儿,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都说了没人。”   贺初秋抓着他胳膊抬起头,露出一张湿润的脸,嘴唇通红,连意识都几乎涣散,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寒曜年心头一动,又低头封住了他嘴唇。   温温柔柔的一个吻,然后他抬起头,往身后招手:“无名过来,给你爸爸打个招呼。”   “汪~~!”沙发背后蹿出来一只边牧,围着他们欢快地转圈圈。   贺初秋:“……”   竟然是只狗?   但那个眼神也太拟人了,仿佛真生出了神志。贺初秋被边牧看红了脸,默默拉着衬衫下摆遮挡身体。   寒曜年故意伸手弄他:“遮什么遮,它又看不懂。”   贺初秋红着脸拍开他的手:“边牧智商相当于8岁人类的孩子。”   寒曜年:“无名不算,它笨。”   边牧不服气地叫了声,以示抗议。   “它叫无名?”贺初秋看向边牧,“哪两个字?”   寒曜年:“没有名字的无名。”   贺初秋:“为什么叫这个?”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   贺初秋:?   寒曜年幽幽道:“因为某人不给它取名字。”   贺初秋这才想起来,边牧还是一只小奶狗时,寒曜年就邀请过他取名字,被他拒绝了。   “无名也挺好听的,”贺初秋有些尴尬地补充,“很有大侠的风范。”   寒曜年哼了一声,再次缠了上来:“无名很受伤,它爸爸需要补偿。”   贺初秋:“……”   狗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无论原因如何,这一整晚里,贺初秋都被寒曜年翻来覆去索要补偿。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洗完澡后,贺初秋严令禁止寒曜年再靠近。   寒曜年又拉着他的手过去,贺初秋哼了一声:“寒曜年,我真的累了。”   “我不继续,”寒曜年按着他的手放在胸膛上,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贺初秋:“嗯?”   寒曜年:“我想在这里文你的名字。”   贺初秋抬起头:“怎么突然想文身?”   寒曜年抚摸他手腕上的雪花,平静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   贺初秋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距离他上次答应给寒曜年文身,已经是十年前了。   更何况,他当初根本就没打算实现这个约定。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寒曜年抓紧他的手,语气严肃起来:“贺初秋,这次不许再逃了。”   贺初秋握紧他的手,认真点了头。   他们找了个时间去文身店,却在动手前发生了分歧。寒曜年要纹他的名字,贺初秋却说什么也不让。   寒曜年:“为什么突然反悔了?”   “我不是反悔,我只是不想直接文我的名字。”贺初秋摇头,试图解释,“万一以后我们分手,你和别人亲热时,我夹在你们中间算怎么回事?”   寒曜年眯起眼睛:“你还想和我分手?”   贺初秋:“我只是假设。”   寒曜年:“不许假设。”   “好吧,”贺初秋退了一步,“如果你生病,或者需要做手术时,医生也会看到我的名字。”   寒曜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有你的名字我会更安心。”   贺初秋:“……”   这个理由令人无法拒绝,但寒曜年胸肌这么好看,非要在上面文三个汉字,太破坏美感了。   贺初秋:“我有个英文名字,文这个吧,至少没有母语羞耻。”   寒曜年掀起眼皮:“叫什么?”   “Fall。”   “秋天?”   贺初秋沉默两秒,说算是。   不过他骗了寒曜年,他取这个英文名,本意是表达坠落。   这个英文名字取自贺初秋上大学后的第一年,描述的是他和寒曜年分手后的状态——每一天都在往下坠落。   当时人年轻,自以为这个名字挺有深意,不过现在回头看就只剩尴尬了,贺初秋说不出口。   寒曜年同意了。   有贺初秋动手,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   寒曜年低下头,看见自己胸膛上多了四个英文字母,线条纤细流畅,优雅有筋骨,颜色鲜红仿佛朱砂。   这是贺初秋在他身体留下的痕迹,是贺初秋在他心脏上方盖下的印章。   之前寒曜年一直不解,贺初秋为什么要在分手前,在手腕上文他的名字。   他曾一度认为这是贺初秋对他的嘲讽,有时候,又会觉得这是贺初秋对他依依不舍的证据。   直到后来解开误会,直到他也在身上留下了贺初秋。   他这才明白爱情是非理性的,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会想到退路,是心甘情愿被他彻底占有。   这之后,寒曜年有一个项目要去国外出差,人虽然见不着,但经常发消息向贺初秋汇报情况。   一天三张照片,看不出任何区别,贺初秋怀疑,寒曜年只是单纯想要勾引他。   最新一张照片是寒曜年在酒店发来的,前一刻,贺初秋还在看寒曜年的采访消息。   年轻气盛的投资者站在镜头前,西装革履,严肃又正经。只有贺初秋知道,寒曜年繁复的衣衫下方有着怎样的痕迹。   那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刻下,只属于他的证明。   寒曜年最新发来的照片背景在走廊,只拍到了上半身,照片里寒曜年露出半个下巴,喉结突出,胸膛尤为饱满。   典型的男友视角,很有氛围感。   贺初秋闭上眼睛,有些心猿意马。   寒曜年已经出差一周了,他们都只能通过电话沟通,而且双方都工作忙,还有时差,聊天也只是断断续续。没在一起时还不觉得见面机会少,真正谈恋爱后才发现,一周能见个三次面都很不容易了。   短暂的犹豫后,被窝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贺初秋抓着床单,弓着后背,很小声地喘息。   突然间,手机震动起来,寒曜年给他打了视频通话。   贺初秋犹豫两秒,腾出另一只手接通了视频。   “这么黑,你已经睡觉了?”寒曜年的背景已经换成了酒店房间。   “还没。”贺初秋把摄像头转到一边,声音冷清沙哑,“你有事找我?”   “想你了。”寒曜年单手扯开领带,声音比平时都要沉。   贺初秋:“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醉了吗?”   寒曜年轻笑一声:“还好。”   男人低沉的嗓音顺着手机传进他耳朵,贺初秋半个身子都麻了。   “寒曜年。”他很轻地叫了一声。又轻又软,像是在撒娇。   寒曜年被他勾得有些心痒,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贺初秋却又不说话了。   手机陷入了黑暗中,雾蒙蒙的,哪怕寒曜年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依旧看不清贺初秋的神情。   “宝贝儿,把灯打开,”寒曜年轻声诱哄,“我想看着你。”   “寒曜年……”贺初秋又在喊他,这一声比之前都要急,带着些许喘息。冷清的嗓音染上饱满的情绪,像是一颗快要被捏得爆汁的水蜜桃。   寒曜年沉默两秒,呼吸急促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贺初秋哼了一声,又是沉默。沉默,但并非完全安静,电话那边发出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毫无保留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寒曜年仰躺在沙发上,胸膛急促起伏。   贺初秋却先他一步结束,擅自停了下来。   寒曜年被弄得不上不下,懊恼地看了眼自己掌心,诱哄道:“初秋,继续。”   贺初秋轻笑一声,过了好几秒才说:“可我已经结束了。”   寒曜年这才知道自己被玩弄了,咬牙愤愤道:“贺初秋,我要被你弄死了。”   贺初秋把镜头下移,给他看自己湿润的掌心,微笑着说:“寒曜年,我等你回来弄死我。” 第55章   瞎撩拨的后果就是, 三天后,贺初秋在自家门口被寒曜年堵了个正着。   寒曜年坐了一夜的航班,抵达时才刚早上七点。   那天贺初秋舅舅舅妈走亲戚, 贺光琴回去照顾他外婆了, 整个家里只有贺初秋一人。他昨晚又熬了夜,听见门铃声, 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   寒曜年穿着一袭厚重黑色羊绒大衣,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带着风雪的肃穆冷厉。   贺初秋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问他:“你直接从机场过来的吗……唔……”   话还没说完, 寒曜年往前一步进入房间。贺初秋被人推在墙上,吻落了下来。   男人的脸颊冰凉, 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嘴唇却是滚烫,重重地啃咬,在贺初秋身上带出一连串火星。   睡袍被撩开时, 贺初秋被他的大衣纽扣冰了一下,但很快,他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抱住, 寒曜年的手指粗粝灵活,让拂过的地方都变得柔软起来。   贺初秋纳入了一个更加温热的部位,大清早就吃这么好贺初秋还有些吃不消, 他抱着寒曜年肩膀, 深深吸了口气,说:“被我妈看见了怎么办……”   寒曜年并不说话, 只是沉默地拥抱他。   男人粗糙的毛呢大衣摩擦着他的皮肤,轻微的疼痛让贺初秋有些难受, 又在难受中感到了一股更大的欢愉。   寒曜年全程没有说话,直到第一次结束后,才低头亲昵吻他脸说:“阿姨要是在家,还轮得到你出来开门?”   贺初秋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寒曜年低笑起来,又来吻他的嘴唇。   早上七点半,外面天都没亮,贺初秋瞌睡都没醒就被强制开机,刚运行了一会儿,现在事情结束又困了起来。   寒曜年却不放过他,又抱着他进了房间。   贺初秋皱了皱眉,伸手推开他的身体:“寒曜年,我不要了,我要睡觉。”   寒曜年从身后抱着他,面不改色:“你睡你的。”   贺初秋:“……”   被窝很温暖,寒曜年的动作也很温柔,贺初秋感觉自己被一汪温热的泉水包裹,舒服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床边人不见了,厨房里传来一阵切菜的声音。   贺初秋捡起睡袍披上走出去,寒曜年正在厨房做饭,肩膀宽阔,动作相当娴熟。   “起床了?”听见动静,寒曜年回头催促他,“先去洗漱,等会儿出来吃饭。”   贺初秋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好香,你做的什么?”   寒曜年:“用冰箱里的食材凑合了一下,随便做了份番茄鸡蛋面。”   他起了一口锅炒番茄鸡蛋,另一边烧着一锅水煮面。番茄鸡蛋已经炒好了,水也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寒曜年把挂面下锅,顺手拍了下贺初秋屁股:“别看了,先去刷牙。”   贺初秋慢吞吞地走进洗手间,出来时面已经出锅,酱汁浓稠酸甜,面条劲道,贺初秋饿了十几个小时,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寒曜年:“还要吗?”   贺初秋用纸巾擦嘴巴,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   寒曜年:“可以再做别的。”   那多麻烦,贺初秋摇头:“不用,我吃饱了。”   说完,贺初秋端着盘子回厨房洗碗。   寒曜年:“我来吧。”   贺初秋:“你做了饭。”   他们家一向分工明确,之前在家都是贺光琴做饭他洗碗。   寒曜年没再多说什么,并肩和他一起在洗水池前洗碗。   清理完厨房,贺初秋用纸巾擦干手,抬头发现寒曜年正在笑。   贺初秋:“你笑什么?”   寒曜年:“我只是没想到,我也能拥有这种平淡的幸福。”   “寒曜年……”贺初秋愣了愣,有些感动,又有些难受。   男人搂住他的腰,把他推在冰箱上亲吻:“初秋,我很高兴。”   贺初秋目光模糊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放任寒曜年的一切动作。   沙发产生凹陷,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时间正值中午,窗外天光大亮,贺初秋双腿缠着寒曜年,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是一尊古希腊雕塑。   有光在皮肤上流淌,肌肤摩擦能听到干燥的沙沙声,又在一次次吐息中沾染彼此的气味,变得潮湿黏腻起来。   这让贺初秋回想起小时候的夏天,他住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窗外阳光大盛,他藏在房间的阴影中,空间逼仄,身体潮湿黏腻,仿佛一只脱了水的鱼,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初秋都处于一种强烈的饥渴里。   金钱是不够的,物品自然也缺乏,因为省钱不敢打车,所以只得多花时间搭公交,坐地铁。拮据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克制欲望,他话很少,性格也冷冷淡淡,一副从不重视物质的样子。   直到工作后他有了固定收入,贺初秋开始购买昂贵的相机、手机、笔记本电脑,出席各种正式场合的西装,甚至还有高价手表。   这样的生活足足过了快一年,贺初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进行报复性消费。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物品,贺初秋这才发现,原来童年未被满足的饥渴一直伴随着他。   被压抑的欲///望并不会消弭,只是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发酵,然后喷涌而出。   物欲尚且如此,又何况爱///欲。   和寒曜年分开的这十年里,贺初秋每天都在装作不在乎。他骗过了别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只有当真正重逢之后,当他一遍又一遍地靠近却依旧不满足,贺初秋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   “寒曜年……”贺初秋抱着寒曜年后颈,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每次他出声,寒曜年就会报以更加热烈的回应。   可这依旧还不够。   被抽走的十年仿佛一个黑洞,就算他源源不断地往里倾注,可依旧无法彻底填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贪得无厌着。   贺初秋在沙发上睡着了,不到半个小时又突然惊醒,直到看见寒曜年还在身边,他这才重新躺了回去,给自己点了支烟。   身下的真皮床垫动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渣男。”   贺初秋点了点烟灰,懒洋洋道:“我怎么就成渣男了?”   寒曜年:“你还抽事后烟。”   贺初秋吸了一口烟,捏着寒曜年下巴把烟全灌进去,直起身体说:“好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寒曜年咽下嘴里的薄荷气味,又过来吻他的唇。   贺初秋却不准备继续,情绪来时汹涌澎湃,真正上头的时间却很短,贺初秋再次恢复理智,他驱赶寒曜年,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寒曜年不满地提醒他:“你刚才睡着了。”   贺初秋:“我一直要睡午觉。”   寒曜年扳过他身体:“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睡得着?”   贺初秋挑眉:“怎么就睡不着?”   寒曜年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把人欺负到说不出话来。   贺初秋是真的不行了,他身体全软了,抓着寒曜年的手低低喘气:“寒曜年,我要工作。”   寒曜年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他的腰,一边动一边说:“我又没绑住你双手。”   贺初秋:“……”   手里的电脑再也抓不住,软绵绵地跌到了地毯上。沙发不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着实勉强,稍微一动,贺初秋就跟着滑了下去。   贺初秋趁机打算离开,刚走出一步,又被寒曜年抓着手腕摁了回来。   像是坐了一架突然下坠的跳楼机,贺初秋浑身上下都麻了,大脑空白,只得任由寒曜年欺负,被塑造成任何可能的形状。   突然间,他听见一阵“滴滴”声。贺初秋愣了愣:“寒曜年,是不是有人?”   寒曜年抓着他的腰,语气很沉:“是吗?我没有听到。”   贺初秋皱眉:“你先别动,真的有……”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门突开了。   贺光琴回来了?!   贺初秋吓得浑身一激灵,他想要起来,身体却紧张得完全松不开,又重新坐了回去。   贺初秋人都麻了,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溢出声音。   回房间已经来不及了,寒曜年眼疾手快拉过毛毯盖住身体,这才勉强伪装成了两个正常人的样子。远远看去,就仿佛贺初秋只是依偎在寒曜年怀里。   贺光琴换完鞋过来,没发现异常,随口打了声招呼:“小寒过来了?”   寒曜年说:“阿姨好。”   他一说话,贺初秋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   贺初秋表情变了变,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妈,您怎么回来了?”   贺光琴:“你舅舅他们还要在外面呆几天,我回来拿换洗衣服。”   贺初秋“唔”了一声,点头说好。   贺光琴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奇奇怪怪的,脸也通红,身上还围着一层厚厚的毛毯,人窝在寒曜年怀里看起来病恹恹的,偏偏又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工作。   贺初秋工作一向拼命,之前有一次高烧烧到40度,还冒雨在外面采访,回来就病倒了。   贺光琴过来问他:“又发烧了?”   她想伸手探贺初秋体温,却被后者躲开。   贺初秋声音有些不自在:“妈,我没事。”   贺光琴没勉强他,又对寒曜年说:“初秋他不懂得爱惜自己,小寒你如果有空,帮我多照顾一下他。”   寒曜年:“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初秋的。”   贺光琴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里。   门外,贺初秋连忙拍寒曜年胳膊,催促道:“赶紧进去。”   寒曜年提着贺初秋的腰把人转了个身,抱着他朝房间走去。贺初秋紧紧抱着寒曜年胳膊,没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直到房门在身后关闭,贺初秋终于放心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贺光琴这次回来得太突然了,要是他和寒曜年反应再慢一秒,估计就要露馅儿了。   “害怕?”寒曜年问他。   “你说呢?”贺初秋瞪了他一眼,“让你别继续了你非要……唔……”   寒曜年又开始了。   “我们分开十天了,”寒曜年抓着他的腰,低头亲吻贺初秋几乎无法闭合的唇,“亲爱的,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贺初秋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外,贺光琴收拾好行李,还不忘叮嘱贺初秋:“崽,我这次来不及给你做饭,你自己在家记得吃饭,没时间做叫外卖也行。”   贺初秋被寒曜年抵在门上狠狠欺负,刚一张口就是支离破碎的声音。   没得到回复,贺光琴走到门口敲门:“儿子,听到了吗?”   贺初秋在强烈的刺激中拼凑回理智,哑着声音回复“好”。   贺光琴这才放心,转身离开了那里。   防盗门关闭,贺初秋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寒曜年哭了出来。   在家还是有些不方便,且不说他和他母亲同住,而且他房间也没有独立的卫浴。就比如现在,他们要清理也只能去客厅的洗手间。偏偏刚才遇见贺光琴给他留足了阴影,让他现在都心有余悸。   寒曜年拍了拍他身体,问:“要继续还是去洗澡?”   贺初秋累得听话只听见半截,懒洋洋道:“你先去。”   他太累了,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寒曜年干脆抱着他出了房间,贺初秋吓了一大跳:“寒曜年,你干什么?”   寒曜年单脚踢开浴室门,说:“洗澡。”   “你至少穿上衣服,”贺初秋紧张,“万一被我妈看见怎么办?”   寒曜年:“她不是已经走了?”   贺初秋:“万一她又回来了怎么办?”   确实不太方便,每次来贺初秋这边,寒曜年都觉得自己在偷情。   他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洗澡水哗啦啦地喷洒在头顶,贺初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我考虑一下。” 第56章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搬出去住, 难道指望我和你们俩住一起?”两天后,贺初秋把这件事告诉贺光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贺初秋有自己顾虑的点:“我如果搬走了, 这边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不到60, 正年轻着呢,哪里需要你来照顾?”贺光琴瞪了他一眼, 又是一阵碎碎念念,“你要是单身还好, 谈恋爱后小寒总要过来吧?到时候你们不方便,我也要避嫌, 多难受啊。”   于是,贺初秋就这样搬了过去。   搬家那天, 寒曜年带着家政公司的人过来, 没想到贺初秋只有两个行李箱。   寒曜年把行李箱提到车上,问他:“就这些?”   贺初秋点头,告诉他:“设备我自己带过去。”   他做自媒体, 有一堆摄影器材和台式电脑,不放心交给别人搬运。   寒曜年没有多说什么,开车带着贺初秋回了公寓。   贺初秋这才发现, 寒曜年理解的搬家和他理解的有明显的区别。贺初秋确实留了大部分私人物品在家里,寒曜年却以为他全都要搬过来,直接给他腾了两面墙的衣帽间。   贺初秋衣服本来就不多, 这次又没全带过来, 全部挂进去也只够放满一格。   打开另一扇门,旁边还挂了一排西装, 不像是寒曜年的尺码。   “我给你定的,”寒曜年早看出他衣物不多, 提前找裁缝定了一些,又说,“不喜欢可以再做别的。”   这些衣服全都是按照寒曜年的标准定制,比贺初秋自己的行头高级了不少。贺初秋没有挑剔的理由,点头说:“可以了,我很喜欢。”   除了衣帽间外,寒曜年还给他腾出了半个书房,甚至还额外给他布置了一个拍摄专用的房间。   之前贺初秋租工作室,一大原因也是想升级一下拍摄场地。之前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客厅沙发布景前拍摄,每次都要重新布置现场,很麻烦。   工作室虽然条件好一些,但每个视频都要过去拍,有些突发灵感很难立刻落实,没想到寒曜年连这都考虑到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贺初秋把设备放在摄影间,过去抱了他一下:“寒曜年,谢谢你。”   后者低头亲吻他额头,笑着说:“你喜欢就好,缺哪些再告诉我。”   贺初秋带的行李不多,不到两个小时就收拾完了。没过多久,寒曜年叫他下去吃饭。   贺初秋顺着楼梯往下,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挂画换了。之前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危险又混乱,光是多看一眼就要把人吸进去。现在却变成了一副温柔明亮的风景画,截然不同的风格。   贺初秋有些好奇:“你换了画?”   “换个心情,”寒曜年又问他,“你喜欢吗?不喜欢可以再换。”   贺初秋仔细地看了起来,这幅画上方是浅粉的天空,中间是剔透的玻璃海,近处是洁白柔软的沙滩,光影色彩处理得很好,鲜亮又明快,看一眼能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贺初秋点头:“我很喜欢。”   吃饭前,贺初秋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这幅画,时间落款在15天前,但还是没发现画家的留名。   他问寒曜年:“你认识这位画家吧?能介绍给我吗?”   寒曜年挑了挑眉:“你想认识他?”   贺初秋想了想,说:“谈不上想认识,只是想买他的画。”   欣赏美是人的本能,这个画家的画很打动他,贺初秋第一次看见时就想买了。但当时他经济没有这么宽裕,不敢随意买这种艺术品。   寒曜年说可以。   贺初秋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太贵就算了。”   他虽然喜欢,但也没喜欢到那种程度。   寒曜年:“你愿意花多少钱?”   贺初秋不太懂艺术品,试探着报了个价位。   寒曜年笑了:“用不了这么多。”   甚至用不了?贺初秋有些意外,心道这位画家还挺好心。   下午,贺初秋在沙发上写文案,寒曜年过来问他等会儿是否有时间。   贺初秋抬起头:“有,怎么了?”   寒曜年:“你不是想见那个画家?”   贺初秋没想到寒曜年效率这么高,连忙放下电脑站起来,要去楼上换西装。   寒曜年说不用换,穿这个就行。贺初秋坚持,他五分钟就换好衣服,下来对寒曜年说:“走吧。”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见我都不特意换衣服了。”   贺初秋忽视掉他语气里哀怨,尽量心平气和道:“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要给人留一个好印象。”   寒曜年领着他穿过走廊,然后停在一扇门前:“进去吧。”   贺初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在里面?”   寒曜年似乎笑了一下:“你进去就知道了。”   贺初秋拧开门把手,房间里面宽敞又明亮,白色纱帘被风吹起,墙上挂满了画作,地上放着画架和各种绘画用具。   看到这一幕,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贺初秋环视周围,难以置信地开口:“这些都是你画的?”   寒曜年翘起唇角:“你喜欢哪幅?随便挑。”   贺初秋心中震撼不已,他一幅幅画看过去,能明显感受到,这些画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期。   寒曜年走的是印象派风格,早期内容偏阴暗、压抑,颜色也多为深色调,他笔下的物体扭曲变形,笔触非常用力,肉眼可见他的压抑和宣泄。   与之相反的是靠近挂架的这几幅画,突然变得温柔细腻起来。画的色彩明媚轻快,创作者的怒火也消失了,就仿佛滚烫的岩浆化为土壤,然后长出绿草与鲜花。   让贺初秋没想到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幅画的是他。   背景是他的卧室,画里他侧身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抽烟,他没穿衣服,一层银色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有烟雾从他指尖升起。   贺初秋每天都会和自己见面,也在镜子里重复看见许多次这张脸,却从未从这个角度认识过自己。   画里的他乍一看有些陌生,但细看又会感到亲切。安静,孤独,又似乎看起来很自由。   寒曜年很了解他,甚至画出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状态。   贺初秋抬起手:“我想要这个。”   “你倒是会挑,”寒曜年笑着取下画说,“挂在卧室里?”   贺初秋:“会不会太自恋了?”   “不会,”寒曜年低头和他接吻,“我也很喜欢这幅。”   这幅画被挂在了卧室,每次一进来贺初秋就会看见,起初他还有些尴尬,但很快就释然起来。他和寒曜年已经这么熟悉了,浑身上下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过了。   而且比起看见画会尴尬这种小事,更让他在意的问题是,寒曜年之前是不是有过心理问题?   贺初秋只有一些皮毛心理学知识,但也知道绘画能表达画家心理,寒曜年前期那些画倾向太明显了,每一幅看上去都不太健康的样子。   但这种问题太隐私,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贺初秋也觉得很难开口。   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寒曜年状态,好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贺初秋又想起寒曜年近期的那些作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癫狂。他猜测,寒曜年应该有所好转了。   这时候就更问不出口了,寒曜年生病时他不知道,现在旧事重提,那不就是故意揭人伤疤吗?   但这件事依旧刺在贺初秋心里,让他干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儿。直到有天贺初秋在沙发上看书,无名叼了个玩具要和他一起玩,玩球时,狗狗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杯子。   贺初秋把狗赶到一旁,蹲下身收拾碎掉的玻璃渣,手指头不小心被刺了一下,开始冒血珠。贺初秋去医药箱找创可贴,突然看到了几个写着英语标签的药瓶。   之前他就见过一次,但是没放在心里,直到现在……   犹豫了几秒,贺初秋还是拿起药瓶,认真地看了起来。   “创可贴不在这边。”寒曜年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抽走他手里的药瓶,又语气自然地拿出创可贴问他,“手给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寒曜年,”贺初秋抬头看他,欲言又止,“你是不是……”   “什么?”寒曜年给他贴上创可贴,岔开了话题,“下次摔碎玻璃别自己收拾,等我回来或者告诉家政。”   贺初秋弯了弯手指:“我怕边牧受伤。”   “别管它,护不住主人还让你受伤了。”寒曜年看了边牧一眼,后者把脑袋埋在地上,委屈地哼唧起来。   “你骂它有什么用?”贺初秋心疼道,“是我没看好它,狗又不知道这么多,它只想和我玩而已。”   “它还不知道,你看它都心虚了。”寒曜年骂完狗,又来问他,“手还疼不疼?”   贺初秋摇头:“不疼,都痊愈了。”   寒曜年笑了,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那我们可以做一些快乐的事情了。”   “什么?”贺初秋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寒曜年的手指钻了进来,温柔地包围住了他。   自从贺初秋搬过来住后,寒曜年就不像之前那么凶猛了。就像是一只把猎物圈在领地的野兽,那种不确定的急躁的感觉消失了,他变得优雅温和起来,充满了耐心,但频率也明显提升,越发令人难以招架。   同居前,贺初秋对要不要会有一个明显的心理预期,他来寒曜年家,或者寒曜年出现在他家里,就有极大的可能会继续。至于其他分开的时间里,除了极偶尔时候会用到视频,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不会继续。   但当他们住一起后,这种界限开始被打破。   有可能是在贺初秋工作时,也可能是运动健身时,或者是做饭时,早晚洗漱时,更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半梦半醒中也会被寒曜年弄醒,然后继续,简直和吃饭呼吸一样自然。   这次他不过是站在玄关说话,寒曜年竟然又开始了。贺初秋都不知道自己戳中了他哪个点。   寒曜年把他按在墙上,低声告诉他:“因为你舔了手指。”   他有吗?贺初秋努力回想,但很快他就无法集中注意力。眼前的光线变得朦胧起来,贺初秋再次被拽入漩涡,他意识涣散地攀附着寒曜年,逐渐忘记了一切。   直到第二天上午,等寒曜年出门工作后,贺初秋再次打开医药箱,却发现那些药品全都消失了。 第57章   是被寒曜年藏起来还是丢了?   贺初秋虽然不认得单词, 但他记忆力好,昨天就把单词记了下来。   他在翻译软件里输入单词,查询前一秒又停了下来, 他最终还是松开手, 删除了全部字母。   他确实担心寒曜年,既然寒曜年不想说, 他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2天后,寒曜年告诉他蒋奕生日快到了, 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只有我和我发小,”寒曜年补充, “我想正式把你介绍给他们。”   贺初秋欣然应允。   出发前,他们去商场选购礼物, 贺初秋问蒋奕喜欢什么。   “你不用准备, ”寒曜年猜到了他的意图,摇头说,“我们一家的, 送一份就行。”   这个回答让贺初秋心情大好,跟着寒曜年进了一家手表专柜。   寒曜年是这里的vip会员,他一进来店长就迎了过来, 闭店只接待他们这组客人。   贺初秋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寒曜年早已习以为常,问店长之前订的东西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 就等您来试表了。”店长使了个眼色, 经理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 然后打开递过来。   “这款是自动上弦机械机芯腕表,”店长介绍道, “绿色手工雕饰纹表盘,铂金表壳,配上鳄鱼纹表带,古典又优雅,非常符合您的气质。”   贺初秋看了眼标签,售价超出7位数。贺初秋看过寒曜年表柜,里面有不少7、8位数的表,甚至有款收藏级别接近了9位数。   和寒曜年的消费水平相比,这款表其实只是普通,但朋友生日送这种豪礼,还是让贺初秋有些震惊。   寒曜年拿起看了一眼,对贺初秋说:“手伸出来。”   贺初秋愣了愣:“不是送给蒋奕的吗?”   寒曜年:“你先试试效果。”   贺初秋取下腕表伸出手,经理要帮忙却被寒曜年拒绝,后者拿起手表,动作细致地帮他戴上了手表。   “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以为是送给蒋奕的,贺初秋很配合:“喜欢,好看。”   寒曜年又问他:“喜欢什么表带?”   贺初秋:“这个就可以。”   “行,”寒曜年点点头,对店长说,“再给我拿一只。”   第二支手表奉上,寒曜年直接拿起戴在了手腕上。   贺初秋这才注意到,寒曜年今天出门没戴手表。他以为他忘记了,没想到是特意在这里等着。   手腕靠近,两只一模一样的情侣手表。   贺初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口道:“你别告诉我你要和蒋奕戴情侣表?”   “他的礼物我早选好了,”知道他是开玩笑,寒曜年笑着说,“这次出来是想给你添置一些行头。”   贺初秋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曜年却看出了他心中意图,说:“不许拒绝我。”   贺初秋:“我还什么都没说。”   “没说就行,”寒曜年满意点头,“过来,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这次是一家珠宝店,店长也想闭店接待,被寒曜年拒绝:“我来拿个东西就走。”   经理很快拿出了两个绒布小盒子,里面躺着两只款式相同的素圈对戒。   寒曜年拿出一只对贺初秋说:“你试试尺寸,不合适再调整。”   贺初秋愣了愣:“这……”   “只是普通对戒,就没问你,”寒曜年把戒指套上他无名指,说,“等做婚戒时我们再一起商量款式,好吗?”   婚戒?   他要和寒曜年结婚吗?贺初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店长忙说恭喜,又道:“婚戒也请考虑一下我们哦。”   寒曜年点点头,问贺初秋还有没有要买的。   贺初秋说没有,他们就一起离开了。   离开珠宝店时,寒曜年侧眸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贺初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我们要结婚吗?”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寒曜年抓着他的手,语气沉了下来,“贺初秋,别告诉我你不愿意。”   贺初秋:“我只是觉得很麻烦。”   办婚礼麻烦,去国外领证更麻烦,而且就算在国外领了证,回国也不能被承认婚姻关系。   “这些都不是问题,”寒曜年垂眸看他,语气很认真,“你只需要点头,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办就好。”   贺初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抵达餐厅时,蒋奕和顾明哲都到了,他们是来的最晚的。   不知是不是寒曜年提前打过招呼,蒋奕和顾明哲态度都没有什么异常。饭间聊了些寒曜年的趣事,话题也会照顾到贺初秋,气氛很轻松。   直到聊到蒋奕职业,贺初秋有些好奇地抬起头:“你是医生?”   蒋奕点头:“我主修心外科,去年才毕业回国,现在自家医院上班,偶尔兼职他俩的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贺初秋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   以为他不了解,蒋奕补充:“就是短剧里流行的‘在霸总文里当家庭医生’那种家庭医生。”   贺初秋看了眼寒曜年,又问:“那你会半夜被叫过去吗?”   “可别听他的,”蒋奕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明哲就直接拆他的台,“有次我半夜受伤打电话叫他,结果这人看了眼照片,说这点儿伤死不了,倒头就睡了。”   贺初秋笑了起来,寒曜年这两个发小还挺有意思。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受的是什么伤?不过是被水果刀割了下手指,再晚两秒伤口都要痊愈了。”蒋奕反驳道,“而且我第二天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你要是也像老寒当初那样,那我肯定……”   说到一半蒋奕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看了寒曜年一眼。寒曜年面色不改,没有接过话题,但也没有制止他。   蒋奕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贺初秋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主动把话题揭了过去。   散席前,寒曜年接了个工作电话暂时离席,贺初秋吃着甜品,继续和二人聊些不痛不痒的安全话题。   贺初秋表现得太镇定了,而且寒曜年介绍贺初秋时,态度也非常认真,直言要和对方结婚。   蒋奕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憋住,忍不住问:“贺初秋,你是不是知道寒曜年的情况了?”   “知道一些,”贺初秋放下银叉,半真半假的说,“你们放心,他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客厅里的挂画都换了。”   “真的?”蒋奕和顾明哲都不知道这件事,好奇道,“换成什么了?”   贺初秋拍了照片,打开相册给他们看,把两人看得啧啧称奇。   “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有这么小清新的时候。”   “恋爱的人果然一身酸臭味儿,看这到处溢出的粉红泡泡,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恋爱了。”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蒋奕坐了回来,松了口气,“他前几年状态很差,和你重逢后,我本来还担心他病情恶化,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他过去……过得很差吗?”   蒋奕沉默了一会儿,说:“最差的一次他失踪了一周,我们找到他时,他半个身体都泡进海里了。”   贺初秋心脏猛地一沉,难以置信道:“他想轻生?”   “不知道,”蒋奕摇头,“我和同学们都认为是这样,但他本人坚持说他只是去海边吹风,不知道在涨潮。”   “还有这种事?”顾明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8年前吧,”蒋奕说,“因为是圣诞节,我记得很清楚,寒曜年是圣诞节前三天失踪的,那时我还以为他出去旅游,结果他失踪了整整一周,还错失了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我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和同学们出门找人。”   “我想起来了,”顾明哲一拍大腿,突然道,“那时候我约你们出来玩,你要准备考试,我也单独问过老寒,他说他要回国。都拒绝了我。”   回国?八年前的圣诞节?   尘封的记忆突然袭来,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他圣诞节那天,在校门口做了一件特别过分的事情。   那时他还在念大二,做家教兼职时被一个富婆看上了,对方三天两头就来学校找他。   富婆给补课费着实大方,而且只是单方面向他示好,并没有表白或者追求他,贺初秋舍不得辞职,但又不想被继续纠缠下去。   于是,当富婆来校门口给他送礼物时,贺初秋拉过宋子谦告诉她:“我喜欢男人,这是我男朋友。”   富婆目光落在他脸上,又落到一旁的宋子谦脸上,轻嗤一声:“你该不会是故意找个人糊弄我吧?”   贺初秋表情很认真:“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年了。”   宋子谦忍着恶心陪他演戏,伸手一把揽过贺初秋肩膀:“对,我很爱他。”   看着他们亲热,富婆满脸震惊:“你就算要找,也找个帅哥呀。”   “我他妈……”宋子谦要炸,被贺初秋死死按住。   平心而论,宋子谦长得不丑,就是五官端正的普通男生,乍一看还有点儿小帅。   但是贺初秋外型太优越了,衬得宋子谦完全是黯淡无光。   “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贺初秋抓着宋子谦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长相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他对我好,我们是打算长长久久的。”   富婆表情很震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同转身的,还有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呢,走了。”宋子谦推了推他肩膀。   贺初秋呆呆愣在原地,目光看向校门口对面,是他眼花了吗?他怎么看见寒曜年了?   “干嘛呢?你还走不走了?”宋子谦纳闷,“你该不会是舍不得那个富婆吧?”   贺初秋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灌木丛背后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回去后,宋子谦还嘲笑他,说他错失了富婆失魂落魄,贺初秋没有反驳,他满脑子都是那道身影,比失魂落魄好不了多少。但他不敢问,更不敢主动联系,只得强行让自己相信只是幻觉。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渊源,该不会当年他看到的人真的是寒曜年吧?寒曜年回国看到他,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反常?   但当时他们都分手两年了,寒曜年为什么要突然回国看他?   这顿饭吃得贺初秋心里乱糟糟的,原来的问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寒曜年看出他的异常,也问过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贺初秋自己都一头雾水,暂时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直到两天后,寒曜年下班回家,贺初秋提醒他顺便取个快递回来。   他们小区快递统一放在物业处,再由管家定时派送给业主。寒曜年以为贺初秋赶时间,帮他把东西取了回来。   很大一个硬盒纸,贺初秋拆快递时,寒曜年随口问了一句:“买的什么?”   贺初秋:“玩具。”   寒曜年解领带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包装精美的盒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玩具,有镶满碎钻的胸链,克制复古的腿环,小巧玲珑的汝夹,甚至还有兔耳和兔尾巴,当然不是小孩儿在游乐园戴的那种。   寒曜年目光沉了沉,语气却是不动声色:“怎么突然想买这些?”   贺初秋抬眸看他:“你不喜欢?”   寒曜年轻笑一声:“我怕你会被我吓到。”   贺初秋:“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寒曜年有些心动,又有些纳闷,不知道贺初秋怎么突然想玩这些。   但他不是那么急不可耐的人,接下来的时间里寒曜年都按兵不动,直到晚饭后,贺初秋洗漱完毕,拿了个骰子过来:“要不要玩游戏?”   此时贺初秋刚洗完澡,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大片锁骨和胸膛,膝盖关节被热水泡得粉红。   寒曜年停下手里的工作,问:“玩什么?”   “比大小,”贺初秋晃了晃骰子,说,“惩罚就选真心话大冒险。”   寒曜年挑了挑眉:“大冒险?”   “就是你想的那样,”贺初秋看向一旁的盒子,说,“那些东西都可以用。”   把那些用在贺初秋身上……   寒曜年眸色深了深:“可以。”   第一局,贺初秋摇完看也不看,直接喊了六个六。   寒曜年思考两秒后,直接开了他。   没想到贺初秋一个六点没有。   “一个都没有你就敢叫六个六?”寒曜年一副看傻白甜的眼神,“你在外面得输成什么样。”   “不行吗?我看别人都这么叫,”贺初秋一脸淡定,“而且你又不是外人。”   明知他这是糖衣炮弹,但寒曜年还是很受用地心情变好了。输游戏就要接受惩罚,他问贺初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贺初秋:“大冒险。”   寒曜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许多种玩法,开口却很绅士:“第一局你来选。”   “兔耳朵。”贺初秋早有答案,说完后他坐在沙发上,寒曜年这才反应过来,贺初秋是要他帮忙戴上。   寒曜年从盒子里拿起兔耳朵,动作轻巧地给贺初秋戴在头上。   “怎么样?”贺初秋抬眸,从他双臂的缝隙里看过来,“我第一次戴,会不会很奇怪?”   寒曜年瞳孔收缩了一瞬,足足过了几秒才回复正常,说:“不会,很适合你。”   第二局是寒曜年坐庄,他报数:“四个六。”   贺初秋:“加一。”   寒曜年:“六个六。”   贺初秋:“加一。”   现在已经到了七个六,他这边确实有三个,但贺初秋有四个吗?   寒曜年认为他没有,他直接开了贺初秋。   果不其然,贺初秋这次只有一个六,还装得像模像样的。   寒曜年怀疑贺初秋在套路他,两秒后他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贺初秋又选了大冒险。   寒曜年手指拂过一个个玩具,却没有动作。在贺初秋好奇的目光中,他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过来:“很失望?”   贺初秋坦白:“有点儿。”   寒曜年拿起兔尾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没有绳子?那这个怎么戴在身上?”   “下面卡片上有使用说明。”贺初秋说得一本正经,耳朵却偷偷红了。   寒曜年拿起卡片,认真地阅读起来,然后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   贺初秋以为他要用,寒曜年却放下尾巴,目光落到了另一边。   “还有圣诞帽?”不管从哪方面看,圣诞帽都和这个场景不太匹配。寒曜年好奇,“圣诞帽怎么用?”   贺初秋:“当然是戴在头上。”   就这样?寒曜年拿起圣诞帽,轻薄温暖,是红丝绒的质感。   “确实很适合你。”寒曜年评价道。   但兔子尾巴和圣诞帽他都没选,寒曜年拿起胸链走到了贺初秋面前。   贺初秋愣了愣:“这个?”   寒曜年:“游戏一步步来才好玩,不是吗?”   贺初秋听话地解开睡袍,柔软的丝绸在脚边堆叠,仿佛层层浪花。   然后他身体突然一凉,是寒曜年帮他穿上了胸链。   银色的光在皮肤上流淌,冰凉的碎钻贴着身体,又很快被体温焐热,被人手指轻轻一碰,就迫不及待地闪烁起来。   看着这一幕,寒曜年连呼吸都放轻了。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克制地收回视线,又俯身在贺初秋羞得通红的耳边说:“初秋,下次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贺初秋身体颤抖起来,低头说了声好。   游戏进入第三局。   贺初秋坐庄,张口就喊了五个六。寒曜年笑了下,直接开了他。   盖子掀开,下面躺了三个六,两个一,加上寒曜年的一个六点,不多不少刚刚好。   “运气真好,”贺初秋笑了起来,“我赢了。”   寒曜年没放在心上,新手偶尔一次好运加持并不意外。   贺初秋问他:“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寒曜年看了眼贺初秋,他头上戴着兔子耳朵,身上只穿着胸链,偏偏还能如此坦陈陪他玩骰子。男朋友如此奉陪,他如果一直置身事外,就有些不礼貌了。   寒曜年说:“大冒险。”   贺初秋:“第一局你可以自己选。”   他热衷于探索贺初秋的身体,但自己并没有尝试这些东西的兴趣。这里面他能接受的东西只有一样,寒曜年说:“圣诞帽。”   贺初秋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选腿环。”   寒曜年:“我更想看你穿上的样子。”   贺初秋不置可否,拿过圣诞帽走到寒曜年面前然后蹲下身。   寒曜年,瞳孔中出现震惊:“你怎么……”   贺初秋抬眸看他:“我说过,圣诞帽要戴在头上。”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头,寒曜年指间收紧,手背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筋。   “怎么办?”贺初秋检查了一遍,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帽子戴不上去。”   寒曜年喉结滚了滚:“我认为,这应该由你负责。”   贺初秋伸出手,身上的银链也跟着闪动起来。   两分钟后,一顶圣诞帽牢牢扣在了寒曜年身上,帽顶的白色绒毛球高高立起,帽檐下方肌肉贲张,毛发浓密。   贺初秋伸手扯了扯,满意的点点头:“真的不会掉。”   寒曜年唔了一声,已经开始后悔选择圣诞帽了。   游戏继续,第四局又是贺初秋输了,仿佛他之前的胜利只是侥幸。   寒曜年被这顶圣诞帽折磨了许久,报复性地拿起了一枚夹子。   夹子只有拇指大小,精致又小巧,上面缀着一粒红色宝石,像是一颗鲜嫩的樱桃。   不是皮糙肉厚的车厘子,而是本土培育的红樱桃。皮薄馅软,果味儿浓郁,轻轻一碰就会磕伤表皮。   夹子体积小,但力道并不低,贺初秋皱眉,表情有些痛苦。   寒曜年打量着他的表情,不知是欣赏还是心疼:“难受?”   “还好。”贺初秋缓缓吐出一口气,说,“继续吧。”   下一局寒曜年输了。   他故意输的。   贺初秋这一局一直在忍痛,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选择和他经受同样的痛苦。   贺初秋问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寒曜年:“大冒险。”   可以挑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贺初秋放在了兔子尾巴上,状若懵懂地问:“这个怎么样?”   寒曜年眸色沉了沉:“很好,除非你不想游戏继续。”   贺初秋拿起另一个夹子,过来给寒曜年带上。   他低头解他圣诞帽上方的纽扣,动作细致又认真,像是在拆封一件珍贵的礼物。   然后他取下小夹子,用在了寒曜年身上。   寒曜年呼吸急促了一瞬,还未吐出一口气,贺初秋突然   扯了一下。   寒曜年仿佛触电一般弹起来,眼神又凶又狠。   “抱歉,”贺初秋却松开了手,一脸无辜地说,“手滑。”   寒曜年看了他好几秒,没再开口,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他,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   游戏继续,这一局是贺初秋输了。   贺初秋穿上了腿环。   下一局,还是贺初秋输。   这次只剩下一个兔子尾巴可以选择了,贺初秋选了真心话。   寒曜年沉默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问什么。   贺初秋:“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寒曜年抬起眼眸,眼神带着还未散尽的凶狠:“什么都会回答?”   贺初秋:“知无不言。”   寒曜年沉默了很久,他想问贺初秋为什么这么熟悉这种游戏?是不是曾经的男朋友教的他?   一想到贺初秋曾经和别人这么亲密过,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可现在,当下拥有贺初秋的人的确是他。   寒曜年被两种情绪来回拉扯,但最终,他吐出一口气,平静道:“我没有问题。”   贺初秋注视着他:“是没有,还是不敢问?”   寒曜年抬眸看他:“你想说什么?”   贺初秋单刀直入:“八年前,京大校门口那个男生,是不是你?”   寒曜年一怔:“你看见我了?”   “只是有些像,但我不太确定。”贺初秋说,“直到前几天和蒋奕吃饭提起这件事,我才猜到那个人可能是你。”   寒曜年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他频频梦见贺初秋,想他想得快要疯了,他终于在新年时买了机票回来,却发现贺初秋正和一个男生卿卿我我。寒曜年浑浑噩噩地离开,自那之后消沉了很久。   贺初秋:“所以你也看见宋子谦了?”   “贺初秋,”寒曜年闭上眼,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翻旧账,我对你过去的感情史也不感兴趣,可以换个话题吗?”   “你误会了,”贺初秋看着他的眼,径直道,“那是我大学室友,我当时被别人追求,拿他出来当挡箭牌而已。”   寒曜年瞳孔一缩:“我误会了?他不喜欢你?”   贺初秋:“完全不喜欢。”   寒曜年沉默许久,评价道:“你室友真没眼光。”   贺初秋笑了:“他又不喜欢男人。”   话说到这里,寒曜年已经有些不想玩游戏了。他一把扯掉圣诞帽,走到贺初秋身边。   后者单手抵着他胸膛,缓缓摇了摇头:“不行,游戏还没玩完。”   游戏继续,寒曜年有些心不在焉。   他没玩太认真,没想到竟然输给了贺初秋。   贺初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只剩下一个兔子尾巴了,寒曜年毫不犹豫:“真心话。”   “你确定?”贺初秋又重复问了一遍,似乎在给他后悔的时间。   寒曜年和他对视,然后叹了口气:“你绕这么大个圈子,是不是想知道我药的事情?”   贺初秋抬眼:“你愿意告诉我?”   “本来就没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那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精神分裂?”贺初秋虽然猜到是心理疾病,但没想到是这个类型。他顿了顿,试探着问,“严重吗?”   “有段时间比较严重,但你放心,现在已经恢复了。”寒曜年告诉他,“我三个月前就停止吃药了,前不久去看心理医生,她说我恢复很好,基本已经康复。”   推测寒曜年有心理问题前,贺初秋粗浅地查过一些资料,知道精神分裂会导致幻觉、妄想等情况,严重的甚至会引发抑郁、焦虑、思维混乱等现象。   寒曜年说得轻描淡写,但已经到了需要心理医生干预和药物治疗的阶段,想必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分手这十年里,贺初秋从来不敢留意寒曜年的消息,他以受害者的心态郁郁寡欢,却不知道,寒曜年也在经历着同样的折磨。   “对不起,”贺初秋愧疚的低下头,“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别胡思乱想,和我们分手没关系。”寒曜年摇头,“我的情况应该是遗传问题,再加上小时候的家庭环境,   我小学时就出现过幻觉了。”   贺初秋难以置信:“小学就?”   “那时我养的狗被爷爷毒死,从那以后,我就会经常看见小狗。”寒曜年看向远方,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是生病了,只是以为自己太想念小狗。直到后来上大学,我在学校发病晕倒,这才知道,原来我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中间竟然隔了这么久?   贺初秋愣了愣:“那你高中时也……”   “没有,”寒曜年摇头,“我自己都很意外,高三那年我一次都没有发过病。”   寒曜年关于夏天的记忆被浓缩在那一年,拥挤的出租屋,老旧的风扇,和他睡同一张凉席的少年……那时的日子混乱又贫穷,但寒曜年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以哪怕贺初秋和他提了分手,他虽然一度有过怨恨,但更多时候,还是在怀念曾经的快乐。   “不要责怪自己,”寒曜年捧着他的脸,“贺初秋,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贺初秋:“你不是在安慰我?”   “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寒曜年笑了起来,“要是我在你心中有我同等的分量,我现在已经骄傲得要飞上天了。”   贺初秋:“你有。”   寒曜年:“好好好,我有。”   “寒曜年,”贺初秋捧着他的脸,语气很认真,“你真的有。”   寒曜年:“那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贺初秋被他逼急了,也跟着反驳:“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确实不知道,”寒曜年若有所思地问他,“那你有多喜欢我?”   贺初秋看了他两秒,俯身到他耳边说:“寒曜年,我有件事从没告诉过你。”   寒曜年:“什么?”   贺初秋:“和你分开后,我有段时间压力特别大,曾经无数次想着你的样子**。”   寒曜年目光一顿,缓缓停下了动作。   贺初秋趴在他身上,继续说道:“你想不到有多频繁,在胡同的小隔间里,在学生宿舍的浴室里,出租屋的单人床上……每一个你可以想象的地方,都出现过你的身影。”   寒曜年呼吸一沉,浑身肌肉紧绷,撑得圣诞帽高高立起。   贺初秋看见了,却视若无睹,继续道:“你还记得,高三下学期,你离开时没带走的校服吗?”   寒曜年当然记得,他当时心如死灰,走得匆匆忙忙,许多私人物品都没有带走。等他想起来贺初秋曾穿过他的校服外套,又返校想拿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因为被我藏了起来,”贺初秋微笑着凑到寒曜年耳边,用他那把被无数网友称赞过的嗓音,徐徐说道,“寒曜年,我对你的校服做了很多事情。”   “有哪些?”寒曜年喉结滚了滚,他身体不自然地紧绷,圣诞帽甚至开始左右摇摆,丝绒都变得湿润起来。   “这些年我从未找过别人,”贺初秋看着他,用清润湿黏的声音说,“我每一次想的都是你,寒曜年,你知道我多少次想起过你吗?”   原来在他失去贺初秋的日日夜夜,贺初秋也同样在思念他。寒曜年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扯下圣诞帽,俯身堵住了贺初秋的唇。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寒曜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   他被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感情裹挟,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只有当身体触碰,才能将心境片刻传递。   “贺初秋,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寒曜年紧紧地抱着他,有一种疯狂的冷静,“我只是,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   后面的记忆变得混乱起来,游戏到此结束,但那个兔子尾巴最终还是用上了。   柔软的兔毛被反反复复地弄湿,贺初秋也持续不断地关机,然后又被开启。最后他实在是撑不住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寒曜年似乎还在继续……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2点。   初春的阳光斜斜洒进房间,贺初秋趴在寒曜年身上,房间安静极了,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就是胸口有些疼,小夹子昨晚忘了取下来。   贺初秋伸手揉了揉,小心翼翼地不让被子碰到皮肤。   不过寒曜年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昨晚他也有些疯,在寒曜年身上留下了不少牙印。脖子、肩膀自不必说了,连小腹、虎口这些地方都有。   “寒曜年?”贺初秋拍了拍他脸颊,问,“你醒了吗?”   寒曜年闭着眼,胸膛均匀地起伏着。   他比贺初秋睡得晚,贺初秋后半夜睡着了,寒曜年却直到天亮都还没有睡去,现在才刚合眼一小会儿。   见寒曜年没有醒来的倾向,贺初秋眯起眼打了个哈欠,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回去。   窗外阳光正盛,干枯的树枝抽出嫩芽,小狗在客厅里欢快地奔跑。   眨眼已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