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效应   作者:漱日风禾   简介:   观庭樾x沈黎清   肤浅如沈黎清,喜欢俊俏的脸蛋,喜欢追不到手的感觉。   听说观家有位冰山帅哥是无数豪门贵胄的白月光,沈黎清夸下海口:三个月内必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事后,沈黎清明撩暗钓,费尽心机,岂料观庭樾都漠然置之。   人人都以为沈小公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可谁也不知道沈黎清用了什么办法,竟逼迫高岭之花和他领了结婚证。   民政局前,观庭樾只说了一句话:“沈黎清,别后悔。”   -   直到有天,沈黎清见到和老公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同他微笑握手:“你好,我是他弟弟。”   沈黎清眼前一黑,这才知道自己强制爱搞错了对象。   -   后来,沈黎清把离婚协议放在观庭樾面前,谁知观庭樾却笑了。   沈黎清以为他是开心,谁知目光相撞,观庭樾眼里竟是沈黎清从未见过的疯狂和迷恋。   “沈黎清,别后悔。”观庭樾又一次说。   -   沈黎清没想到观庭樾会疯,而且疯地彻底。看着密室里贴满了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捐给山区的篮球,看过的读物……   沈黎清才渐渐明白,第一句“别后悔”是恳求,第二句“别后悔”才是警告。   甜宠、疯批、强制、先婚后爱 第1章 赌局   01.   Northern Lights酒吧。   “大大大!我要大!”   “我靠怎么又是小啊!?”   “别废话了,愿赌服输,赶紧喝!”   炫美的舞池光束灯环绕着卡座,落在沙发中间的青年脸上。   这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眉眼深邃,眸如灿星,鼻梁英挺,侧轮廓有种混血的味道,笑容懒散恣意,在浓郁的夜色中宛如聊斋里跑出来的狐狸精。   “沈哥哥,你也不帮人家说两句!”坐在青年身旁的美少年娇嗔地抱怨道,“你们臭男人就知道欺负弱小!”   “嘿,你沈哥哥赌神附体,都赢了一晚上了,规矩都是他定的,求错人了吧小思齐。”   沈黎清仍噙着笑,修长的手指捻磨着一枚骰子,看得杜思齐眼睛都直了。   早有人说过,沈黎清其人,就是老天故意扔在人间,用来给广大痴男怨女渡情劫的。   他心想,不然凭什么大家都是女娲捏出来的肉体凡胎,沈黎清的皮相却像是充了至尊VIP?   杜思齐忍不住往沈黎清身边靠了靠,活像没骨头的人形挂件,扒着沈黎清就不松手,“沈哥哥,你替人家说两句嘛,人家不胜酒力了啦!”   沈黎清是公认的好脾气,被杜思齐撒娇耍赖也不见一丝敷衍,要不是大家伙相识多年,不仅知道杜思齐是个什么货,更知道沈黎清有多渣,否则铁定以为这俩人是如胶似漆的一对。   “杜思齐,收了你那套神通吧。”旁边的谢羽笑道,“黎清从来不对朋友下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要和沈哥哥做朋友!”杜思齐八爪鱼似的抱着沈黎清,手不安分地在沈黎清的腹肌上乱摸,餍足地闭上眼睛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沈哥哥这样的极品啊,啧,沈哥哥,你身材真好,这肌肉,这质感……”   沈黎清将指间的骰子往桌子上一扔,出手制止了杜思齐还想继续往下摸的手,单手将杜思齐提起来丢给谢羽,低笑道:“谢羽说得对,我一不对熟人下手,二不要送上门的。”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毫不给杜思齐这个小gay面子,唯有老好人谢羽同情地摸了摸杜思齐的脑袋,一针见血道:“放弃吧,思齐,你没戏。”   杜思齐顺势倒进谢羽怀里,捂着心脏,一脸的伤心欲绝:“皇上,你听听臣妾的心慌不慌?臣妾需要人工呼吸了啦。”说完,他便噘着嘴唇往谢羽脸上凑。   作为唯一的直男,谢羽冷漠地推开杜思齐,残忍道:“心慌就去看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杜思齐炸毛坐起来,用极尖的声音怒斥这无情的世道,“你们几个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呸!老娘还不稀罕你们这群臭男人呢!我早晚能碰到沈哥哥这样高质量的1!”   “那你别想了,咱们黎清什么时候缺过人?直男他都能掰弯,前段时间还有个拳击教练,多少人“1票难求”的硬汉,为了沈黎清,愿意为爱做0……”   杜思齐震惊地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那后来呢?”   沈黎清笑着说:“婉拒,我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赛亚人没兴趣。”   “对对对,咱黎清就喜欢高难度的,多有挑战性啊。话说回来,上周我爹和新合作的法务团队见面,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对方律师?”杜思齐眨眨眼睛。   “废话!”周炎笑骂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对方来了个帅哥!我靠,你们能想象吗?我当时看到他的脸,一步都走不动了!”   “有这么严重?”杜思齐来了兴致,赶紧催他:“照片呢?有没有?快给我看看!”   周炎哀怨道:“别提了,废了半天牛劲才偷拍了一张,就这还差点被发现,凑合看吧。”   杜思齐看着那张照片,失神了几秒,“我去,你审美可以啊!这个是真的帅……”   沈黎清其实原本没打算看,但无奈杜思齐捧着手机直接举到了他面前,一脸不舍道:“沈哥哥,对不起,我要移情别恋了。”   沈黎清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   别说,还真是个美人,是他喜欢的类型。   “叫什么名字,哪家律所的?”沈黎清问。   “就是那家死贵死贵的冠晟律师事务所,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就听见那些人管他叫观律师……等等!你要干什么!挖墙角啊!”   沈黎清和颜悦色地笑道:“急什么?你不是搞不定吗?”   “胡说!我这是策略!策略懂不懂?先要打听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杜思齐好奇道:“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嗐,要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我去问我爸,被我爸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告诉我少打人家的主意,说人家跟我不一样。你们说说,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有啥不一样?”   杜思齐幸灾乐祸道:“说你搞不定你还不乐意!把他工作地址发我!让我试试看……”   “不然这样?”周炎眼珠子一转,仍带着点不甘心道:“要我放弃也行,沈黎清,咱们打个赌,三个月之内追不上他,就当着大家的面穿情趣制服,大喊三声我是0,还得接受拍照录像。你要是赢了,我管你叫爹都行。”   杜思齐扯着嗓子嚎道:“0怎么啦!0招你们惹你们啦!我也要参加!你们不许不带我玩!”   谢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放弃吧,你忘了上次里面穿兔女郎的内衣出去约会,被你爸抓了个现行,把你关了一个月的事了?”   杜思齐嘴巴一关,认怂了。   沈黎清饶有兴致地扣了扣桌面,“三个月,剩下按你说得办。”   下了赌注后,沈黎清有种由内而外神清气爽的感觉,连流向心脏的血液都变得兴奋而滚烫,整个人宛如热带雨林的绿植重新焕发了生机。   -   昨晚玩得太晚,从打了追人的赌后,沈黎清就没赢过骰盅游戏,临走前还被杜思齐那个小兔崽子灌了不少酒,沈黎清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在他高中甩掉第一任男友时,对方就说过一句金玉良言:   沈黎清,你等着吧,不到四十岁你就得猝死。   沈黎清深以为然,按照他这个生活习惯,活到四十算长寿,所以人生苦短,更应该及时行乐。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对镜子里面的模样还算满意。从小到大,他从不否认自己花心,但自认对那些朝来夕去的小情人算得上大方,那些小男孩对他也并非外界盛传的那般死心塌地,说白了,一是图脸,二是图钱。   其实沈黎清也不是完全不务正业的人,他有着很强的营商天赋,又天生长着一张亲切感十足的笑脸,他爹带他出去谈生意绝对是长面子的。   只不过他爹是白手起家,谨小慎微惯了,见身边朋友家的儿子学做生意,甭管有没有天赋能力,全是赔多赚少。何况老子尚且年富力强,让儿子败家总比破产好。   沈黎清在他爹的默默授意下,做起了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只要玩得不过分,他爹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聚会上提到的那个观律师,让沈黎清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那张脸的确俊美无俦,比他包养过的明星还要更胜一筹,又或许是因为这个职业,听起来就充满了挑战性。   下午。   沈黎清说到做到,开着高调的迈克伦直奔冠晟律师事务所。   “您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律所前台穿着职业套裙,笑容温和地走过来。   沈黎清心情不错,摘下墨镜,前台美女怔了怔,沈黎清却习以为常,精致俊美的脸上挂着笑意说:“没预约,请问观律师在吗?”   前台美女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沈黎清两眼,“您请坐。”   沈黎清刚坐下,便有人送了杯咖啡过来,“辛苦了小姑娘。”   被道谢的助理赶紧说不辛苦,心想这人不仅长得帅,一身行头也矜贵气派,从头到脚精致的跟男模似的,说不好还是要跟经纪公司打官司的明星呢。   不大一会儿,沈黎清听见一阵笃定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刚好和对方对视上。   两人皆是一愣。   “观……”前台小姐姐刚挂断电话,“总”还没说出来,就被观庭樾打断了。   观庭樾对她摆手制止,目光落在沈黎清的脸上,声音稳若磐石,“找谁?”   沈黎清笑盈盈地望着他,满意得不行,心道本人居然比照片还帅。   论长相,沈黎清是个颜值党晚期,自己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对情人的要求也几近严苛,能让他春心萌动的对象不多,眼前这位观律师绝对算是翘楚,且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息,直接点燃了沈黎清的蠢蠢欲动的征服欲。   沈黎清纵横情场多年,对猎物眼光毒辣,一眼便知这位观律师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再加上职业赋予的滤镜,整个人显得睿智理性,又高冷禁欲,勾得沈黎清几乎兽性大发。   沉默地对峙了几秒后,沈黎清站起身,笑眯眯道:“找你啊。”   “呃……”前台小姐姐一脸的欲言又止。   观庭樾看着他伸出的手,一触即松地握了一下,语气沉稳中带着疑问,“你找我?”   沈黎清笑着点点头,扯淡的借口信口拈来,“久仰观律师大名,碰到点小问题,不知道观律师有没有时间和我聊聊?这都快晚上了,我请你吃饭吧。”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那个……”前台小姐姐脸色不是很好,试图阻止却再一次被观庭樾用手势打断了。   观庭樾西装外是冷肃的黑色风衣,眉眼淡漠,自上而下地睨着他,淡声说:“有空。”   沈黎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之前他还觉得,对付这种高岭之花,想要迈出第一步必须先拉锯一番,结果这观律师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   “那太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黎清,今年26岁,观律师今年贵庚?”沈黎清含笑问。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让沈黎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更啦(旋转 跳跃jpg.)   观众老爷们点点收藏评论,我才会更有动力鸭!!   暂定一周6更,请假会在评论区置顶。 第2章 请客   02.   观庭樾眼底闪过异色,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二十六。”   “哟,那你比我小啊。”沈黎清若有所思地随口说了一句。   “嗯。”   “观律师刚来枫城不久?”沈黎清做出“请”的手势,顺利把人拐上了车,眼角眉梢如携春风,体贴地给观庭樾系上安全带。   “不久。”观庭樾看着沈黎清娴熟的动作,脸色并不好看。   沈黎清哪能单纯给人当司机系安全带,趁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两人距离极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视线相撞,产生细微的酥麻感,沈黎清心神一动,看着他说:“枫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待会吃完饭我带你去转转?”   观庭樾不置可否。   沈黎清不急不馁,他有的是耐心。   半晌,沈黎清边开车边讲起了枫城的各大娱乐项目,从浪漫的情侣约会圣地到温馨的亲子游乐场地,再到各大剧院,展厅,棋牌室,酒吧,所有能玩的地方沈黎清都轻车熟路。   他的声线带着清爽的少年感,说话时神采飞扬,语调活泼,很容易营造欢快的气氛,换了别人早就喜笑颜开了,但这次和以往不同,观庭樾虽像一个忠实的聆听者,却一次也没笑过。   即便如此,香车美人配上浪漫小调,沈黎清还没喝就有种醉醺醺的感觉,语速也放慢了许多。   他突然就能理解周幽王了,要是能博美人一笑,让他把车烧了都行。   “到了。”沈黎清找了个车位停车,温情款款地替观庭樾拉开车门,“这家意大利餐厅口碑不错,观律师,请。”   观庭樾环视着这家装潢华美复古的餐厅,他看得出来,沈黎清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是经理亲自接待,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靠窗的风水宝地,旁边还有现场版的真人小提琴伴奏。   沈黎清观察着观庭樾的表情,却发现怎么也捉摸不透。   陌生而新鲜的相处令沈黎清心跳加快,实在是很刺激。   似乎察觉到那道毫不避讳的炽热目光,观庭樾蹙眉看着他,“你碰上什么麻烦了?”   沈黎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随口编造的借口,他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观律师,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呀。”   观庭樾闻言,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要给秘书打电话,“你不放心,可以签一份保密协议。”   “不用不用。”沈黎清忙摆手,“多见外啊,不瞒你说,我有个朋友最近碰上点麻烦,他前段时间谈了个恋爱,分手的时候哭着闹着非要一大笔分手费,换做平时给就给了,但对方在恋爱期间脚踏两条船,我这个朋友面子上过不去呀。”   “你确定是你朋友?”观庭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天蓝桌布将他的手衬得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沈黎清简直移不开眼睛。   “瞧您这话说的。”沈黎清笑着答道,“别误会呀,我看着像被人戴绿帽子的样吗?再说了,我单身。你呢观律师?有女朋友了吗?”   观庭樾没理他的话茬,沉默片刻,说道:“恋爱出轨属于道德问题,法律不予以保护,你这位朋友如果能够证明对方采取以恶害相通告的方式索取巨额分手费,则构成敲诈勒索。”   “哟,观律师,您看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您别总给我说你们那些专业术语呀。”   “威胁,恐吓这类的手段,都算。”   沈黎清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受教了,我回头一定一字不落地告诉他。像观律师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碰到这样的感情问题。观律师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我没有女朋友。”观庭樾说。   “哦?那就是男朋友?”沈黎清的表情十分无辜,还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纯真,完全不像是在故意打探人家的隐私。   观庭樾放下手中的叉子,用纸巾擦了擦手指,淡声道:“也没有。”   “观律师是哪的人?”沈黎清给他倒了半杯餐后甜酒,眼含笑意地问。   “誉海人。”观庭樾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沈黎清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我十六岁才来的枫城,老家就在誉海。”   观庭樾看上去并无惊讶,低低地嗯了声。   沈黎清更有兴致了,端详着观庭樾说:“观律师有喜欢的人了吗?”   观庭樾抬起眼睛,掷地有声道:“有。”   沈黎清心脏一抽抽。   观庭樾继续注视着他说:“喜欢了很多年。”   沈黎清眉峰微动,“这样啊,那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观庭樾沉默了半晌,就在沈黎清以为他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观庭樾突然说:“他还不知道。”   沈黎清简直惊呆了,面前这个冰山美男,头顶光环加滤镜,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居然搞单向暗恋?   沈黎清算是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以前杜思齐他们开玩笑说他沈黎清搞不好是个性单恋者,换句话说,就是没追到手之前喜欢得紧,到手之后突然就没了兴趣,说得好听叫性单恋,说得难听点那叫缺德。   但现在小学生搞不准都不玩暗恋的把戏了,观庭樾居然是个身高一米九的二十四岁纯情少男。   缺德惯了的沈黎清觉得以后有机会把今天碰到的事跟杜思齐,谢羽他们讲讲,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比他奇葩的大有人在。   观庭樾看得出沈黎清脸上的诧异,他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在面前酒杯折射出的倒影上。   妖冶甜蜜的酒精,和眼前的沈黎清别无两样。   沈黎清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何必单恋一枝花?观律师这么一表人才,桃花不会断的。怎么,不信?我刚好学过一段时间手相,来,我给你看看。”   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摸到美人的手,沈黎清笑眼如月,装模作样地在观庭樾手掌心抚摸了两下,故作高深地闭起眼睛吸了口气。   观庭樾先是一顿,继而莞尔摇头。   短促的低笑传进沈黎清的耳畔,沈黎清惊讶地猛睁开眼睛,正好捕捉到了观庭樾那稍纵即逝的笑容。   沈黎清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哟,观律师,你这可是大富大贵的命啊,生命线也比一般人长,佩服佩服!”沈黎清说着说着便沉吟了一下,“哎,就是你这个恋爱方面……”   观庭樾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瞎扯。   沈黎清毫无被看穿了的自觉,摇了摇头说:“你命里缺水,而你的真命天子名字里就带着水,观律师,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呀。”   “是吗。”观庭樾罕见地勾了勾唇,“借你吉言,我喜欢的人名字里刚好带水。”   我靠!   沈黎清笑容一僵,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你现在还经常练琴?”观庭樾问道。   沈黎清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观庭樾淡声解释:“你手上有茧,刚才给我看手相的时候,我观察到的。”   沈黎清忍俊不禁,“高人呀!看来是我班门弄斧了。我从小就练琴,小提琴,就那姑娘拉的那种,怎么,观律师也感兴趣?”   观庭樾没表态。   沈黎清会意,走到姑娘身边交涉了两句,姑娘将小提琴交给他,默默退到了一边。   沈黎清望向观庭樾,眉目生辉,闭上双眼开始拉贝多芬小回旋曲,餐厅的宾客纷纷忍不住驻目,甚至还有拍照录像的。   也许是因为从小练琴的缘故,沈黎清闭眼拉琴时的气质清冷而矜贵,仿佛中世纪城堡中身穿白色礼服的王子,律动的手指如同雪白的精灵在原始森林里漫步跳舞,每一帧都像浓墨重彩的油画。   观庭樾的思绪被这宛转的提琴声拉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曲结束,沈黎清收获了满堂掌声,他神采奕奕地在掌声中走向观庭樾,“见笑了,很久没拉,有点生疏。”   观庭樾刚要说话,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   “我靠!沈哥哥!”杜思齐捂着嘴,一个劲地推旁边的谢羽。   谢羽无奈道:“看见了,我还没瞎。”   沈黎清的脸色立马黑了,“你们怎么来了?”   杜思齐还沉浸在刚才的巨大震惊中,“沈哥哥,你个死没良心的!之前我求着你让你在我生日的时候拉一曲你都不干!刚刚我进来,看背影我还琢磨这是哪家动物园的孔雀在这开屏呢,刚想搭讪你就转过身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让你在这展示才艺!”   谢羽没来得及拉住他,只匆匆叫了一声便作罢。   杜思齐风风火火地直接冲到观庭樾面前。   “……”   杜思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瞬间结巴道:“观,观观观……律师!?”   沈黎清将小提琴还给刚才的姑娘,朝他走过来,一脸威胁地笑道:“杜思齐,你还有事是吧?这样,这顿我请了,你可以走了。”   “干什么呀就要赶我走!”杜思齐一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毫不害羞地和观庭樾打招呼:“嗨,观律师,我叫杜思齐,你叫我齐齐就行。”   “齐什么齐,有事就赶紧走,我和观律师在谈正事。”   观庭樾看着杜思齐,“你认识我?”   杜思齐“啊?”了一声,沈黎清眼疾手快,推着杜思齐就往外走,边走边向观庭樾解释:“跟我一样,久仰大名,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朋友。”   杜思齐慢慢反应过来,一脸感动道:“沈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连和观律师吃饭都不忘介绍我……”   “应该的!”沈黎清提着他的领子把人丢给谢羽,“赶紧把他给我整走。”   谢羽笑着说:“听见没?齐齐,你沈哥哥发话了,走吧,咱去那边吃,别打扰人家聊‘正事’。”   杜思齐不情不愿地走了。   沈黎清松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对观庭樾说:“两个朋友,凑巧碰见了。”   观庭樾往杜思齐和谢羽的方向看了一眼,收获杜思齐远距离抛过来的媚眼一枚。   观庭樾收回视线,“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敲诈勒索如果影响到他的生活可以起诉,具体该怎么做我可以去给他讲讲。”   沈黎清见他要起身,赶紧说:“不用不用,你没看见他笑得跟招财猫似的吗?这点小事不至于影响生活,旁边那个就是他新男友,你看他们感情多好,你这一过去让他男朋友听了该怎么想?”   观庭樾没有说话,沈黎清继续说:“观律师,你刚来枫城不久,对这里不熟,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   观庭樾又看了杜思齐他们的位子一眼,皱了皱眉问:“真的没问题?”   沈黎清笑呵呵道:“当然了,能有什么问题啊!走吧走吧啊。”   妈的杜思齐这个祸害,破坏了他苦心经营的浪漫气氛不说,还害得他差点穿帮,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收拾他。   观庭樾站起身,沈黎清走到他面前,动作极其自然地为他整理了一番衣领。   “好了。”沈黎清笑着说完,也不管观庭樾的表情如何错愕,转头便朝服务生道,“那两位先生也算在我账上。”   “好的沈先生,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美不美好不知道,反正别再碰上捣乱的就行。   沈黎清看了观庭樾一眼,又朝服务生温文尔雅地点头一笑,“借你吉言。”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本人微博:漱日风禾 第3章 直男   03.   “你的那两个朋友不是情侣吧。”观庭樾表情平静地说。   沈黎清眼神里划过一丝诧异,半晌才琢磨过来观庭樾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黎清殷勤地给他打开车门,心虚地地钻进车里,“感情上面的事情,一两句话讲不清楚。”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没再质疑他漏洞百出的说辞,问道:“所以你今天请我吃饭,是还有别的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沈黎清笑起来,漂亮的眼眸宛如弦月,声音清脆温柔,“我说了,久仰大名,缘悭一面,真的就是想请你吃个饭。观律师,你不会介意吧?”   沈黎清在幽闭的车内空间里嗅到一股紧张胶着的气味,他难免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观庭樾的表情。   恰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观庭樾接起电话,惜字如金地说了几句诸如“嗯”,“可以”,“再说”之类的字眼。   沈黎清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偷听,面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地开车,突然,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他听到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闺女”,“想你”之类的话。   沈黎清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直到观庭樾挂断电话,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轻飘飘地开口:“家里人的电话?”   “不是。”观庭樾说完,看了一眼车窗外逐渐聚上来的阴云,“靠边把我放下就行。”   沈黎清哪能如他的愿,“这哪儿能行呢,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车还停在律所,这一带不好打车,你要是有事说一声就成,我送去过去。”   观庭樾说了句谢谢,接着道:“曲柳湾。”   沈黎清脑子里还琢磨着观庭樾刚才那通电话说起的“闺女”,反应难免慢半拍,半天才点了点头,“哦,行,曲柳湾……”   观庭樾看了一眼时间,突然听到沈黎清把手机拿出来说道:“观律师,加个微信呗。”   观庭樾没有拒绝,沈黎清心满意足,笑着问:“你这头像拍得是什么呀?”   “莫雷诺冰川。”观庭樾淡声解释,“以前跟着科考团去南极拍的。”   啧,沈黎清兴趣盎然地欣赏片刻,都说喜欢探险的人一般追寻刺激,意志力坚定,具有开拓精神。   毕竟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沈黎清用余光睨了观庭樾一眼,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位观律师其实也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闷嘛。   “探险好啊,我最喜欢探险了,有机会一起去吧,还能做个伴。”沈黎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到了。”观庭樾解开安全带,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便开门下了车,这可把沈黎清气够呛。   这是真把他当成司机了!?   沈黎清三下五除二地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了车。   压抑着满腹愤懑,却不敢表现出一丁点,脸上仍挂着那副毫无破绽的笑容。   “观律师,不请我去你家喝杯茶?”沈黎清佯装无事,双手插兜,闲庭信步地朝他走了过来,“开了一路的车,口干舌燥的,怎么?观律师不方便?”   话音刚落,一只雪球似的毛团子从曲柳湖公园那头跑了过来,小短腿都快要跑断了,见到观庭樾又闻又叫,兴奋地像是马上要原地表演杂耍似的。   “哟,这是谁家的小天使啊,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沈黎清眼睛亮了亮,也不顾自己一身的行头有多矜贵,蹲下身摸狗,任由那脏兮兮的小爪子在他裤腿上又刮又蹭。   “你喜欢狗?”观庭樾刚要制止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僵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沈黎清一边摸毛团子,一边说:“还行。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其实挺害怕狗的,长大之后我爸在庄园里养了五六条德牧,还逼着我去喂,有回我被其中一只长得最凶的给扑倒了,弄了我一身口水,还吓得我住了一周的院。”   观庭樾皱了皱眉问:“然后呢?”   “然后我爸当着我的面说要把那条狗给杀了,其实他就是故意那么说的,但我当时不知道啊,我怕他真把那条狗给剁了,就拼命阻拦,后来硬着头皮和那几条德牧相处,慢慢地也就脱敏了。其实狗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对吧?”   沈黎清说完,抬头看了看观庭樾,顺便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动用他在外面的关系,买了一只货真价实的老虎,成天逼着我体验丛林生活。对了,那老虎我给起了个名字叫大壮,现在还在美国呢,一看见我就撒娇,可好玩了!就你脚下这小博美,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沈黎清越说越发觉观庭樾的脸色不太对劲,突然听观庭樾说道:“这是我养的狗。”   沈黎清嘴唇动了动,“……啊,对,其实那老虎也不是什么都吃,回头我就叫它改吃素。”   观庭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跳跳!”   一个温柔回肠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沈黎清猛地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穿着水蓝色衬衫和一步裙的异域美人朝这边走过来。   不得不说,来者的五官和身材就算是沈黎清这个娘胎里出来的gay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简直跟等比例复刻的女神像似的。   “哟,原来观律师身边还有这么水灵的佳人,怪不得这么着急回家。”沈黎清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德国美女见到观庭樾,用德语不知道说了什么,看得沈黎清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早该想到,像观庭樾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孤家寡人一个?   沈黎清越想越气,大家都是男人,都金屋藏娇了,之前还搞那一出纯情人设给谁看?摆明了故意吊着他呢?   观庭樾和Frida交流了几句,嘱咐她下次带跳跳出门务必系好牵引绳,不过说的都是德语,沈黎清一句也没听懂。   Frida看了沈黎清一眼,礼貌地笑了一下,抱着跳跳走了。   观庭樾转过身朝着沈黎清说道,“不是要跟我上楼?走吧。”   观庭樾说完话转身要走,沈黎清满腹狐疑却不得不笑着开口:“算了,既然有外人在,就改天再来拜访吧。”   他还没心大到能毫无负担地当着外人的面调情。   观庭樾沉默了片刻,说:“Frida是我的秘书,替我把跳跳接过来,待不了多久。”   沈黎清心里一动,这是在对他解释?怕他误会跟那个美女的关系?   沈黎清故作深沉地儒雅一笑,表现得毫不在意,“原来如此,观律师真是好福气,今天是我唐突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只好改日再来做客了。”   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曼妙的倩影走远。   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   沈黎清从不将自己置于被动的状态,即便是追人,他也得掌握主动权才行。   观庭樾没有立刻说话,就在沈黎清以为他要挽留自己的时候,观庭樾突然说:   “既然这样,慢走不送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黎清的错觉,他觉得观庭樾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是很好看,脱口而出道:“客气什么,不用……”送了。   观庭樾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意思……!?   沈少爷气煞,敢跟他摆谱!?   沈黎清抿抿唇,也不再多做停留,悠悠哉哉地走了,看上去洒脱漂亮,完全不知道观庭樾回头时正好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背影。   晚上沈黎清被叫回家一趟,理由是他那个后妈生的弟弟病了,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嚷嚷着要见哥哥。   他这个弟弟如今才十一岁,从小就黏他黏得要命,有时候闹得沈黎清不胜其烦。他爹打来电话的时候,沈黎清脱口而出“生病就去找医生,我又不会看病”,被他老子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   沈黎清被他老子长达四十分钟情真意切的血脉亲情(冻结银行卡)即兴演讲所感动,路上打包了一家弟弟最爱吃的炸鸡,风尘仆仆地回了趟沈家,并喜提沈父两个脑瓜嘣。   “你见过生病的人吃炸鸡的吗!?啊?你脑子被马桶冲走了?”   沈黎清“呵呵”干笑一声,心想你还真不了解自己小儿子是什么德行。   他无视父慈子孝的一幕,笑吟吟地道:“沈书晚呢,我看看他去。”   “黎清来啦,阿姨给你煮了银耳汤,晚上就留在家里……”瞿澜穿着端庄的长裙从夫妻的卧室里出来。   沈黎清一摆手打断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且不说这深更半夜的,瞿澜一个家庭主妇又不需要出门应酬还穿着高奢定制的祖母绿长裙,甚至还化着浓妆,一看就是知道他要过来才现画的,口红都涂到外面去了。   瞿澜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继子看不上她,但心高气傲的她又不愿意服输,偏要通过一身华丽的装扮增加气势,压他一头。   沈黎清走进沈书晚的卧室,才知道沈书晚病得其实不太严重,甚至还有心情坐在床上抱着平板打游戏。   “听爸说你病入膏肓还非得要见我?”沈黎清把一兜子零食往床头一扔,“来,我听听你小子有多想我。”   沈书晚脸颊红红的,小声说:“哥,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沈黎清没什么好气,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又被他爹千里迢迢地传召回来,此刻火气正旺呢。   “吵什么吵?”   沈常林气势威严地推门进来,宛如一座钟馗像压在门口:“叫你回来,一是你弟弟生病,二是过段时间就是你瞿阿姨的生日了,我跟你瞿阿姨一直没举办婚礼,这次你瞿阿姨的生日宴,我们决定办得风光点。”   沈黎清懒得揭穿他爹这只老狐狸,瞿澜在沈家熬了这么多年,沈常林却连一张结婚证都没给瞿澜,想必瞿澜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愈发沉不住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沈常林给她一个说法。   “你们都决定了,叫我回来干嘛?通知我啊?”沈黎清摸了摸沈书晚的脑袋,站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睡,老年人不能总熬夜。”   “你给我站住。”沈常林冷着脸道,“到时候你也得给我过来。”   沈黎清笑道,“成啊,时间地点你让秘书发我手机上。哟,我这来电话了,不跟你们多说了,我有事先走了。”   让他来做什么?怕婚礼仪式举办得太顺利啊?   沈常林瘪瘪嘴,没拦他。   从沈家出来,沈黎清看着屏幕上杜思齐的来电,接通说道:“喂?有事?”   杜思齐愣了愣,半晌才娇滴滴地道:“沈哥哥,你好冷漠,我好喜欢喔……”   沈黎清怒极反笑:“有事快说,没事我挂了啊,正烦着呢。”   “烦?烦什么?性生活不和谐?你俩从餐厅出去之后去哪了!?酒店还是你家?”   沈黎清真想把杜思齐从电话那端揪出来揍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冷哼一声说:“他家。”   “哎呀!那不是好事吗!啧啧,我还以为观律师那么高冷,得让你多花点功夫呢,没想到一天不到就搞定了!怎么样!怎么样?观律师那个大不大?有腹肌吗?”   “大不大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沈黎清回到车上,点了支烟,被杜思齐这么一提醒,他又回想起那藏在西装下的身材,胸口鼓鼓囊囊的,让他恨不得大庭广众下把观律师扒光。   “嘿嘿,我比较关心嘛。”杜思齐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不愧是我的沈哥哥,轻而易举就把人拿下了。”   沈黎清看着车上那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领带,也没好意思提自己连人家家门都没进去的事,说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么容易上钩啊,我今儿还看见他身边有个仙女儿似的秘书。”   杜思齐震惊道:“卧槽?难不成观律师是个直男!?”   沈黎清毫不在意,“直男又怎么样?”   “啊……对对对!你又不是没掰弯过直男,不过他要真是直男,那岂不是难度系数更大了?”   沈黎清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说:“这样才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美丽的姑娘们,评论收藏走起! 第4章 重色   04.   “虽说这个观律师吧,是很帅啦。但是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明晚老地方见!”杜思齐不给沈黎清拒绝的机会,以愉快俏皮的尾音挂断了电话。   杜思齐说得对,他甚至连观律师叫什么都没搞清楚,纯粹是见色起意罢了。   沈黎清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洗了个澡钻进被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那张矜贵冷淡的脸。   美色真是害人,沈黎清心想,他整天吃喝玩乐,没什么烦心事,自然也就不会失眠,可今天却破天荒的失眠了。   辗转了一阵,沈黎清从床头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上面除了几个朋友喋喋不休的群聊,就是观律师的莫雷诺冰川头像,蓝白交映,冰水相融,仿佛远隔万里都能感受到巴塔哥尼亚冰原吹来的冷风。   沈黎清点开观庭樾的头像,左右睡不着,不如多了解一些猎物的生活,想象中和本人一样极简的生活记录并没有出现,观庭樾的朋友圈空无一物。   沈黎清悻悻作罢,准备关了手机老实睡觉,结果不知道按着了什么地方,稀里糊涂地给观庭樾发了张表情包过去。   北京时间23:15。   沈黎清手指一颤,立马想要撤回,结果还没等按下撤回按键,观庭樾突然回复了。   【观律师:?】   沈黎清眼皮跳了起来,他发给观庭樾的这张表情包流行了有一阵——一只猫举着刀对准另一只猫,并配有文字:噶你腰子!   上次杜思齐发到群里,他觉得有意思,就随手存了。   沈黎清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遍杜思齐的祖宗十八代,眼皮狂跳着打字:   【沈黎清:还没睡啊。】   沈黎清见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几分钟的“正在输入……”,不禁有点心跳加快。   【观律师:正要睡。】   几秒钟后,观庭樾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对我的器官有什么意见?】   沈黎清既尴尬又忍俊不禁,存心想逗逗观律师,干脆脸皮一厚,忒不要脸地发:   【沈黎清:没,本来想跟你说句晚安,结果手滑发了个图片,今天没能去你家做客实在很遗憾,观律师什么时候有空?】   【观律师:你朋友的案子还有什么难点?】   沈黎清脸一黑,又不得不压着脾气发过去一句:【瞧你这话说的,除了别人的事情,我就不能以个人名义请你吃个饭吗?你帮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不必客气,晚安。】   -   接下来的一周里,沈黎清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手机出故障了,因为他发给观律师的微信消息,一次也没得到过回应。   沈黎清整日和杜思齐等人厮混在枫城知名娱乐场所,会所新来了几个money boy,朋友们起哄说其中一个肯定是他沈少爷的菜。   沈黎清看着走到他跟前的小男孩,心里觉得这男孩长得是漂亮,眼神也并不谄媚,不会笑似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冰川般的气质。   “沈先生。”男孩客客气气,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低着头走过来。   “把头抬起来。”沈黎清的语气并不冷漠,他从不吝啬在漂亮的猎物面前展现温柔的一面。   男孩只得抬起头,见到沈黎清正脸的一刹那,他似乎怔忪了一瞬,脸颊一热,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叫什么名字?”沈黎清问。   “领班他们都叫我……小陶。”   “做这行多久了?”沈黎清似乎觉得有点意思,双手交叠,自下而上地欣赏小陶的神情。   “第一天,我,我刚来。”小陶把头低得更深了。   无需沈黎清多传达些什么,会所里经过培训的小男孩都了解客人话中的含义。   小陶明显有些紧张,慢慢地走过来,坐在沈黎清身旁的位置。   “想喝点什么?”沈黎清带着充满诱惑性的笑容,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气息很快就像藤蔓一般缠住了嘴边的猎物,他轻描淡写道:“算我账上。”   小陶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又不敢表现得太激动,他忐忑地点了会所新上架的酒,两万六一瓶。   沈黎清指尖点了点酒水菜单上九万八千八百八十元的英国红酒,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笑着对身旁的小陶说:“这个送你的,开心吗?”   小陶呆了几秒,激动得语无伦次:“开,开心……沈先生,谢谢您……”   小陶不是没见过位高权重的客人,但那些人不论兜里揣着多少钱,也只是在他们这些会所少爷面前炫耀一番,真要让他们拿出来,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而面前这位沈先生,无论是目光还是举止,都是温文尔雅,完全没有流露出一点对他们这类人的鄙夷。   这个沈先生,人真的好好啊。小陶心想。   沈黎清不轻不重地捏着小陶的下巴,像在欣赏一件无价之宝,他仔细端详着这张脸,这会儿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陶第一眼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了。   小陶的唇形偏薄,轮廓清晰,微微抿起时带着不近人情的凉薄,跟他今天所见的那位观律师像得不是一星半点。   “会接吻吗?”沈黎清注视着那姣好的唇,声音温和道。   小陶愣了愣,随即小心翼翼地贴上去,只差一步的时候却被沈黎清忽然拎着后颈拉开了。   “沈先生……”小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沈黎清专注地盯着他的下半张脸,轻声道:“不急,还有三个月……”   小陶更加疑惑了,一时间摸不准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沈先生,我做得不好,您告诉我,我会改的。”   要是坐在他怀里的人是观律师就好了,沈黎清心想。他捏了捏怀中人的软腰,狎昵道:“急什么?等晚上慢慢教你。”   小陶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缓缓垂下眼睛。做他们这一行的,对客人永远宣称是第一次,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黎清时,他觉得有种撒谎的负罪感。   也许是因为沈黎清的外表实在优越,举止透着优雅,没有在众人面前逼迫他做什么难堪的事情,恶劣的客人见得多了,小陶突然对沈黎清生出一种感激的情愫。   晚上,沈黎清把小陶带回酒店慢慢地“教”了一整宿,不管是调情技巧还是床上的技术,沈黎清向来是极有自信的。   发泄得差不多了,沈黎清看着瘫软在床上,面颊潮红,眼雾氤氲的小男孩,心里忍不住想,那位西装革履的观律师,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时该是怎样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急不可待地想脱去观律师那层禁欲的外壳,探索柔软而温暖的内里。   小陶出神地盯着沈黎清的脸,沈黎清一转头就逮了个正着,“啪”的一声拍在小陶富有弹性的屁股上,“看够了没?去洗个澡。”   沈黎清没什么折磨床伴的恶劣癖好,小陶感激地望着他,“沈先生,你对我真好。”   沈黎清不置可否,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放在床头柜,“里面有八万。”   小陶接过卡,沉默半晌,拉过沈黎清的手将卡放回他手里,“沈先生,你今天送了我一瓶酒,我不要你的钱,你要是不嫌弃……我,我以后还能跟着你吗?”   沈黎清穿着素洁的白色浴袍,扣起手腕的表,将唇边咬着的细烟熄灭,隔着青色的烟雾,小陶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   “喜欢我?”沈黎清睨着他问道。   小陶羞赧地点头,“喜欢。”   沈黎清笑了,笑容却没什么感情,他将卡扔进小陶怀里,又像一个体贴的床伴般摸了摸小陶的头发,说道:“想跟着我,就把钱拿上。”   夜里的风裹挟着凉意,窗外的摩天大楼在最后一颗星熄灭前黯然失色。   沈黎清环臂靠在窗前,俯瞰着依旧工作的路灯,半晌,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昨天——   【沈黎清:观律师,在忙什么?】   【沈黎清:[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沈黎清:小区里的男博美,需不需要我去给你家跳跳说个媒?】   【沈黎清:[在吗.jpg]】   【沈黎清:天气不错,去兜风吗?】   【沈黎清:[乖巧.jpg]】   沈黎清越看越觉得心堵,要是被杜思齐他们知道,指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呢。   就在沈黎清刚要关掉手机的时候,突然震动了一下,沈黎清一愣,一低头边看见聊天框里多了一条消息。   【观律师:抱歉,出差刚回来,只带了另一部手机。】   沈黎清呆愣地看着每个汉字都认识的句子。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心里满满爬升上来,那股焦躁的心情仿佛被什么填平了一样。   只不过是一条迟到的消息,却让他重新体会了一把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心情。 第5章 洁癖   05.   沈黎清没有和床伴过夜的习惯,他从酒店出来,给观庭樾发了条消息:【观律师工作辛苦,理解理解,方便的话明天请你吃个饭吧。】   观庭樾这次回复得极快:【上次坐你的车,胸针可能不小心落在车上了,我现在有空。】   不出意外的话,那枚精致小巧的蓝宝石胸针还躺在沈黎清副驾的角落里。   沈黎清向来不会检查车上的物件,见观庭樾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又抬头看了看酒店的牌匾,【今晚确实不太方便,车送去洗了,要不然明天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好好找找?】   【观律师:你在家?】   沈黎清回复:【当然,这么晚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刚点击完发送消息,沈黎清忽然感觉到一股劲风呼啸而来,宽敞的柏油马路迎面而来一辆迈凯伦,车头大灯晃得沈黎清下意识地遮起眼睛。   沈黎清刚想骂人,倏然间,黑夜幽灵似的碳纤维车身竟直接横在了沈黎清面前。   “沈黎清。”观庭樾关掉车头灯,不疾不徐地降下车窗,“又见面了。”   沈黎清像见了鬼似的,愣是半天没说出话。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刚发出消息的手机,“不在家还能在哪儿”几个字还赫然躺在聊天框里。   “啊,这么巧啊。”沈黎清强装镇定,若无其事似的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男人,“观律师……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观庭樾抬头睨了一眼酒店前灯火通明的牌坊,又将视线慢慢转向沈黎清,“刚下飞机,这条路离我住的地方最近。”   沈黎清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刚刚还在床上听过的熟悉嗓音在背后叫他:“沈,沈先生!你的领带忘……忘了拿。”   小陶还是年轻,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面,直觉气氛有些微妙,声音不由得小了起来。   他隐约觉得这场面特别像捉那个什么奸现场。   但真要是那样,对方不应该是大哭大闹,痛打小三,然后指责沈先生始乱终弃,是个没有良心的渣男吗?   观庭樾漠然地看着从酒店里跑出来的男孩,靠在车门边一言不发。   小陶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遍生寒意,他被豪车前的陌生男人的视线盯得心惊胆战。   “不用还,扔了吧。”沈黎清被拆穿,也不见恼羞成怒,只是将领带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对小陶说:“回去。”   “哦。”小陶糯糯地应了一声,留恋地望了沈黎清一眼,转身回到酒店去了。   沈黎清过去从不介意在潜在追求对象面前展现出自己花心的一面,可眼下当着观律师的面,他突然产生一股心虚的感觉。   观庭樾的目光如同锋利的显微镜,仿佛能够洞察他的一切思维,那露骨的逼视令他感到轻微的不适。   但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沈黎清脸上看起来毫无负担,甚至笑了笑,语气像是破釜沉舟般地对观庭樾道:“观律师,方便送我回家吗?”   观庭樾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上车。”   沈黎清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可能真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他心里有点烦躁,那点心虚像猫爪一样时不时勾他一下。。   刚坐上副驾,沈黎清就听到一旁的观庭樾说:“手伸出来。”   “啊?”沈黎清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观庭樾的动作十分利索,一气呵成,在沈黎清手掌心挤了几滴消毒洗手液。   他嫌我脏!?   沈黎清心里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摸了小陶碰过的领带。   沈黎清乖巧地搓搓手,“观律师,原来你有洁癖?”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不是洁癖?该不会是——你吃醋了吧?”   观庭樾眼底一震,正好被沈黎清捕捉到了机会。   沈黎清忽然倾身,将观庭樾压在驾驶座上。   “你,想多了。”观庭樾收敛了眼底那一抹错愕,用警告的目光示意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沈黎清却不肯放过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动作愈发大胆,乘胜追击道:“观律师,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吧?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观庭樾眯了眯眼,看着表情真挚的沈黎清,问他:“所以呢?”   沈黎清的唇缓缓贴近他的颈侧。   这是一个非常亲密并且危险的姿势,他现在只要轻轻俯下唇就能咬住观庭樾的颈动脉。   暧昧紧张的氛围如同水蒸气般逐渐充满了车内空间,无限刺激着感官。   “观律师,跟我试试呗。”沈黎清的声音带着极强的诱导性,如同勾引渔夫触礁沉船的海妖塞壬,他继续说:“我一定好好对你。”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哄骗,但其实沈黎清以往从来没说过这类的话,他坚信观庭樾是个不一样的猎物,所以值得他拿出一点耐心来。   就在沈黎清的手掌愈发不安分地绕过观庭樾后颈,沐浴液与消毒液的气味交融扑来时,观庭樾突然皱了皱眉。   沈黎清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   观庭樾不知用了什么招数轻易地制止了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沈黎清,沈黎清摔在陡然后仰的座椅上,低骂了一声“我草……”   “老实坐着。”   观庭樾不再看他,西装外套的扣子刚刚被沈黎清蹭掉了一颗,衬衫的衣领显得有些凌乱,领带也歪了,配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看得沈黎清心肝直颤。   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吃不到的滋味太难受了,沈黎清无奈地扬了扬嘴角,“何必呢,观律师,你敢说你对我真的没感觉?”   观庭樾一路无言,沉默以对,直到把沈黎清送到家门口,才冷冷道:“下车。”   “观律师。”沈黎清解开安全带,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会放弃的。”   沈黎清下车后,观庭樾静坐半晌,小臂手背青筋虬结,仿佛随时要爆裂,他一拳砸向方向盘,隐匿在乌发间的汗水抖落在仪表盘上。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车窗外的路灯里聚积着成群的飞蛾尸体,趋光的本能让它们前仆后继,灼烧成微不足道的灰烬。   观庭樾粗重地喘着气,将车掉头,驶向来时的方向。   -   翌日。   【观律师,你的胸针被我找到了,八点三十分,我会送到你律所。】   ……   一大清早,沈黎清就将自己收拾得宛如要上T台走秀。   他将一枚小小的蓝宝石胸针放在一只黑色的真皮首饰盒中,在挑选了一件最为满意的斑马纹意大利休闲西装外套后,他将首饰盒放进了外套口袋。   沈黎清的发色天生偏浅,小时候又瘦又矮,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营养不良。   结果到了高中,沈黎清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身高一下子窜到了185,但头发还是比其他同学浅,有回学校的领导例行检查,坚持称沈黎清染发破坏学校规章制度,最后还是他爹亲自打电话给学校解释的。   沈黎清发色偏浅,眼窝略深,又生得一张天使般唇红齿白的脸,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盘靓条顺的混血,都说人靠衣装,其实只要颜值和身材到位了,衣物只是锦上添花。   家里的阿姨照例是做了早餐后就离开,沈黎清做了一整夜的春梦,梦里全是观律师那饱满结实,顺滑紧致的皮肤质感,哪还有心思吃饭,所以他没吃几口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到了律所门口,沈黎清找了个停车位停车,下车时脚步一顿,颇感意外。   他要见的人居然就在律所门口。   看见沈黎清过来,观庭樾和律所的前台说了几句就让她先回去了。   观庭樾的神情之平常,就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太阳升起后,他依旧严肃得体,穿着熨帖的深色西服,手腕上的江诗丹顿在太阳光下折射出银亮的辉光。   沈黎清佯装随意地瞥了一眼便自动收回了视线,心想这小律师还挺讲究。   他不止一次猜测观庭樾是因为家教太严,导致整个人死气沉沉,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如果昨晚车内的光线再亮一点,他一定会好好观察观察观律师被人轻薄时有没有脸红。   哎,可惜了这张得天独厚的脸,偏偏是个面瘫。   不过,要是能亲眼看着这张脸为自己而染上情欲的色彩,估计是一幕终生难忘的美景。   “观律师。”沈黎清笑吟吟地走上来,“昨晚睡得好吗?”   观庭樾的声线和本人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东西带了?”   “瞧你说的。”沈黎清双手插着兜,悠悠立定在他面前,低声地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约在这特务接头呢。”   沈黎清的话并没有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观庭樾的表情依旧淡到忽略不计,深邃的瞳孔映出沈黎清花枝烂颤的笑容。   话音刚落地几秒,沈黎清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羊皮首饰盒,小小的黑色皮盒在他白皙的手指间转了几下。   观庭樾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其实他们两人站在律所门口已经吸引了很多路人的视线,第一是因为二人的样貌身材实在堪称人间极品,第二是因为众人很难忽略沈黎清手中的首饰盒。   律所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门外,一个年轻律师笑着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冠晟律师事务所请了俩大明星给打广告呢。”   前台姑娘之前就见过沈黎清,此刻已经脑补出一部甜度爆表的偶像剧,她啧啧称奇道:“要不说咱们观总有本事呢,上回那位先生来咱们所,看观总的反应我就觉得奇怪,原来观总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你看,这才几天,都拿戒指了,这是要当街求婚的节奏啊!”   “别闹了。”观庭樾面无表情地打断沈黎清故意引人误会的小把戏,冷冷道:“打开。”   沈黎清被当面拆穿,只好一笑揭过,作势打开首饰盒,露出一枚色泽冰蓝的胸针。   “观律师,之前你帮了我,昨天又开车送我回家,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我车上,有没有荣幸让我请你吃个饭?”   观庭樾垂眸看着那枚胸针,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抬手,“咔”地一声合上了首饰盒的盖子。   观庭樾将首饰盒原封不动地放在沈黎清手里,“沈黎清,这不是我的那枚。” 第6章 胸针   06.   “咦?求婚失败了吗?怎么把戒指退回去了?”   “按照偶像剧的情节,接下来是不是该发生争执?‘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   “看两个帅哥吵架也是赏心悦目的事情,跟看电影似的。”   “这年头帅哥怎么都去搞基了,这种品相的帅哥到底去哪领啊?”   “我看观总怎么不太像被求婚的样子啊?”   在冠晟干了十几年的老律师终于看不下去了,“好歹都是法律人,一个个脖子都快伸到外面去了,你们至少低调点,别丢冠晟的脸!”   话音刚落,打印室的门推开,年轻男子刚从里面走出来就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团,翘首观望,他愣了愣,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如果不知情,一定会被他那张与观庭樾如出一辙的脸吓住。   前台姑娘身躯一震,陡然想起老板的叮嘱,抢身上前道:“小小小……小观总,那个……”   观允璟看着她紧张的脸,温和地笑了笑说:“说过多少遍了,叫我观律师或者允璟。”   “观律师。”前台姑娘松了口气,虽然眼前这张脸和门外的观总简直一模一样,但毕竟是两个人,仔细看会发现,观允璟的眼角眉梢如携春风,五官似乎更柔和,连说话也是温润有礼,声音恬淡,让人感受不到距离。   最明显的区别,其实还是观庭樾的侧颈多了一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并不大,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像一团小小的火焰,也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观总刚才交代过,让您先在办公室里待着,别出来。”姑娘为难地说罢,还朝门外看了一眼。   观允璟瞥了一眼门外,发现除了他哥之外还有一个人,“出什么事了?我刚把被告的资料整理出来,还打算问问哥对一审的意见……”   “观律师,您可千万别为难我啊,快听观总的,先回办公室去。”姑娘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到观允璟,极力遮掩。   观允璟思忖片刻,微微一笑道:“好吧,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周氏集团的公子提出要单独和我会面?”   “是有这么回事,小观总,哦不,观律师,您别怪我多嘴,我听说那个周公子平时玩得挺开的,荤素不忌,估计是您上次去他们公司聊案子,被他给盯上了。”   观允璟心思敏捷,很快就想起在周氏大厦的走廊里碰到过的一个人,那人鬼鬼祟祟,甚至还掏出手机疑似偷拍,只不过碍于人多,他也没有证据,因此便作罢了。   “行,我知道了。下次他再提起来,就跟他说我出差了,辛苦了。”观允璟不知想到什么,对前台姑娘道谢后又抬起眼睛朝门外看了一眼,紧接着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门外。   沈黎清对观庭樾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问道:“喜欢吗?”   观庭樾反问:“你希望我喜欢?”   沈黎清重新打开那枚小小的首饰盒,用遗憾的表情可怜兮兮道:“对不起,你的那枚胸针我没找到,也许是洗车行的问题,我担心你着急,所以就买了一枚新的。”   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   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沈黎清都不输专业演员,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观庭樾垂下目光落在那枚胸针上,宛如结冰的语气融化了些,“你专门去买的?”   沈黎清立刻可怜兮兮地点头,“当然,本来怕你生气,就没敢说,谁知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借口实在很漏洞百出,可是从沈黎清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了另一层含义,不仅像是真话,更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观庭樾怪罪的意味。   “没关系,丢了就丢了吧。”观庭樾甚至还带着点安慰的意思,对他说:“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么能行?”沈黎清略显急迫地对观庭樾说:“你在我的车上丢了东西,我查过的,出租车车主负有保管乘客财物的义务,所以我要对你负责的。”   说罢,沈黎清真诚地眨了眨眼睛,那眼神简直清澈无比,甚至充满了求知欲,“我说得对吗?观律师。”   观庭樾先是皱了下眉,紧接着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就好像积存的冰雪融化,经年冷冻的眼底竟流露出一点暖意。   “你是开出租车的吗?”观庭樾不笑反问。   沈黎清于是笑起来说道:“我只给你做司机,免费的。所以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   观庭樾沉默片刻,还是接过了沈黎清递过来的首饰盒,放进了外衣口袋,“谢谢。”   “你上次帮我的忙,又开车送我回家,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还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在我车上。”沈黎清弯了弯唇,对他笑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观庭樾淡淡道:“不必了,举手之劳。”   “观律师,你这是存心让我记挂着你的帮助,你要是不答应,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沈黎清的表情立刻变得失望,有种被人拒绝了的茫然无措感。   观庭樾看着他表情丰富的脸蛋,这尊容的沈黎清的确让人很难拒绝,于是他淡声问:“有这么严重?”   “可不是吗。”沈黎清煞有介事地看着他,“我这个人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就是我的做事风格,你要是让我破了例,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说不定五内郁结,英年早逝都有可能……”   观庭樾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走吧。”   结合昨天强行扑倒观律师的经验,沈黎清渐渐摸索出了一些规律——观律师此人吃软不吃硬,凡事必须得顺着他来,装无辜,装弱小,激发一下他的保护欲和同情心,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症下药才是关键。   沈黎清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只长方形的礼盒,他笑着说:“拆开看看。”   观庭樾一眼就瞥见了车里的包装袋,又看了看那只包装精良的礼盒,“你的‘涌泉相报’就是豪掷千金?”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沈黎清的目光闪烁着期盼的光彩,“这是我选了一整天才选出来最适合的礼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你戴上它的样子。”   观庭樾无奈地拆掉包装,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条深酒红色的条纹领带,价格不菲,且非常难买。   “喜欢吗?”沈黎清神采奕奕地望着他,似乎很期待他能给出一点回应。   “嗯。”观庭樾简短地回应。   “观律师,昨晚我的提议,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沈黎清忽然迈步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呵出温热的气流和观庭樾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观庭樾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旋即抬眼看着他,淡声说:“沈黎清,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有意思?”   沈黎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皱起眉:“你说什么?”   “你对所有事情都抱着‘试试’,‘玩玩’的态度,不止是在消耗别人,也是在消耗你自己。”   沈黎清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发出一声轻笑,“……你在教育我?”   “不敢。”观庭樾依旧平稳沉静,目光犀利地直视着他。   其实观庭樾不过是拿话来试探沈黎清,果然,一向心高气傲的沈少爷脸色马时黑了。   沈黎清先是震惊,后是愤怒。   他居然被比他小两岁的男人给教育了……   观庭樾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像是验证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要走。   沈黎清皱起眉,突然伸手拉住观庭樾的胳膊,力道稍微重了些,“等等!”   观庭樾转头看向他。   沈黎清笑意未达眼底,“你说得不错。”   观庭樾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惊讶。   沈黎清松开手,尽量表现得儒雅而绅士,淡笑着说:“我想你对我的理解有误,观律师,我的确非常喜欢你,可是如果我们刚认识没几天,我就对你说出‘请认真跟我交往’这种话,才是真的不负责任。人生那么漫长,如果因为一时激素上头而做出庄严的承诺,无论事后反悔还是硬着头皮为自己做出的承诺负责,都是爱情的悲哀。”   观庭樾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竟无法从沈黎清的眼神和语气中找出破绽,忍不住思忖:   难道这些真的是沈黎清的内心所想?   沈黎清觉得,对待观律师这样性格古板,骨子里又十分传统的男人,用普通那套狩猎的手段是不行的,不过这番话也的确出自他的真心。   他交往过很多人,也包养过纯粹肉体关系的小情儿,但从没真的爱过什么人。   要说对爱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有期待也不太可能,但对于沈黎清而言,追求爱情和对着星星许愿的性质差不多,浪漫是浪漫,但是不现实。   “我这里不是人才招聘,没有试用期的说法。”观庭樾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我也不是享受三十天内不满意可以包退包换的商品。沈黎清,你对亲密关系的理解止步于你的想象,你从来没有实践过,却一遍遍在大脑里美化自己的逻辑,你在害怕。”   观庭樾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压迫感极强,不断靠近的步伐让沈黎清一时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我在害怕?   我怕什么?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的脸,想极力反驳,却发现自己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观庭樾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像一座巍峨雪山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罩在下面。   明明是自己掌握着主导权,却在不知不觉间好像掉进了对方的圈套,被动地受限于对方的思维和话题。   这实在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沈黎清眯起眼睛,白皙的面容上因方才步步紧逼的压迫渗出的汗珠,在阳光的折射下仿佛光影交替的碎钻般耀眼。   半晌,沈黎清勾起唇,他刚才已经被观庭樾逼到车门前,退无可退,此刻干脆勾住观庭樾的领带,作势向后倒去。   观庭樾被他一扯领带,毫无防备地踉跄向前,下意识地用手臂抵住了车门。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观庭樾将沈黎清圈在车门前,胸膛似贴非贴,仿佛亲密无间的小情侣在大庭广众下调情。   柔软的外套布料摩擦车门,发出细细的声响。   沈黎清欣赏着观庭樾猝不及防的表情,手指将他的领带缠绕了一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狎昵道:   “你误会我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沈黎清将自己的唇贴近观庭樾的下巴,轻声说,“倒是你,观律师,明明对我感兴趣却不敢说出来,怎么,怕我会吃了你吗?” 第7章 晚宴   07.   观庭樾被他扯着领带不好动弹,又不想动作太大伤着他,因此眼神越来越晦暗,他警告道:“沈黎清,放手。”   沈黎清其实也不打算纠缠太久的,他本来就打算松开观庭樾,毕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也扳回了一局。   看观庭樾这张无喜无怒的脸为他动容,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突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借着这个契机,沈黎清松开了手,又笑着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观律师,你今天真好看,让我忍不住想亲你。”   他的声音低哑温暖,吹在观庭樾耳边的气温柔而滚烫。   观庭樾没有说话,微垂的乌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沈黎清朝他一笑,露出洁白的虎牙。   手机上是他爸秘书发来的消息,其实前两天秘书就联系过他,只不过电话被他拒接了,微信也懒得回。   今天是瞿澜的生日。   沈黎清打算去一趟,他抬眼看向观庭樾,“观律师,我有点事要先走了,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的神情真挚诚恳,眼眸如有浩荡星辰晃动,耀眼的繁星落入观庭樾漆黑的眼底,仿佛打翻了明艳的篝火。   从冠晟律师事务所离开后,沈黎清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荡然无存,他一踩油门,直接开车去了秘书发来的宴厅地址。   “黎清来啦,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吧,一转眼你都这么高了,最近忙什么呢?抽空来我家坐坐。”   “黎清,还记得骆叔叔吗,你小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呢。”   “黎清真是一表人才,老沈,你有福气啊!”   ……   沈黎清来得不早不晚,和今天过来的亲戚们打了个照面,又被父亲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拉着联络,他的分寸感和得体的笑容是焊在脸上的面具,哄得众人笑逐颜开。   “骆叔,林伯,我们是有日子没见了,也是我这个做晚辈的想的不周到,回国后没有第一时间登门拜访,还望叔叔伯伯海涵,以后还要靠你们多提点。”   沈黎清笑着举起酒杯,“骆婶婶还是这么年轻漂亮,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您。哟,您这钻石项链可真漂亮,特别衬你。”   “哈哈,哪有哪有,黎清真会说话,这项链都是过气的老款了……”   骆夫人的丈夫听了,忍不住嘀咕道:“上周刚开的发布会,哪里就过气了?”   今天来给瞿澜庆祝生日的人不少,在场也有不少沈家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沈黎清笑而不语,他也不知道沈常林这个老狐狸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沈黎清找了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便看见沈书晚正在垂头丧气地立正。   不知道这熊孩子做了什么把瞿澜给得罪了,正在那挨训呢。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瞿澜挽着沈常林走到台上,由沈常林先对宾客致词。   场面话沈黎清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烦不胜烦,干脆把沈书晚叫过来逗逗。   沈书晚长得更像瞿澜一点,细皮嫩肉的挺水灵,刚被训了一顿,此刻还委屈着,见沈黎清朝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闯什么祸了?”沈黎清问他。   沈书晚低着头,两只胖手揪着衬衫衣摆,快要拧成麻花了,“不知道。”   “不知道?”沈黎清哼笑一声,“难不成你妈闲着没事,看你不顺眼,过生日还非得把你拉过来臭骂一顿?说吧,到底因为什么?”   沈书晚从小就做爱粘着这个哥哥,感觉哥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暗暗发誓长大后要做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长得好看,又高大又有才华,还开过个人音乐展,上学时代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能都是学校的佼佼者。   沈黎清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沈书晚看了看沈黎清的脸,委屈地嘟囔道:“上周学校的考试,我考了倒数第十,刚刚成绩出来了,班主任给妈妈打电话了,妈妈说我没出息。”   “是挺没出息的。”沈黎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哦,就因为这么屁大点事,你就委屈的不行?”   沈书晚一咬牙一握拳,仰起脸来辩解道:“不是的!妈妈还说我这样没出息,你一回家爸爸就看不到我了,以后等你继承了公司,会把我和妈妈赶出家门,我要是不努力,爸爸也不会向着我……”   沈黎清注视着他沉默了半晌,心里已经把瞿澜骂了几个来回。   跟小孩子讲这种话?   “哥哥,你真的会把我赶出家门吗?”沈书晚越说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得了吧,把你那眼泪收一收。”沈黎清抽出几张纸胡乱擦了擦小孩的脸,他没有哄孩子的耐心,也没什么技巧,威胁道:“再哭,周末的肯德基你就别想了。”   沈书晚硬生生憋住了,他说:“可是哥哥,我害怕。”   “你妈就是吓唬吓唬你,家长都这样,中心思想还是为了能让你好好学习,所以必须给你树立一个假想敌,假想敌你懂不懂?就是反派。没有怪兽,光太郎也不用做奥特曼了。”   沈书晚一愣,“所以她说你要把我赶出家门也不是真的……”   沈黎清剜了他一眼,“我赶你你就走?你不会反抗?你那么胖,万一卡在门缝里,我还得叫119来救你。”   沈书晚噗嗤一声,笑出一个大鼻涕泡。   沈黎清幽幽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吗?你这就叫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总觉得自己地位不保。你要是真想让你爸妈对你刮目相看,就没事多跟他们说点好听的,比如你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为他们排忧解难什么的。”   沈书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说着,沈常林带着瞿澜从台上下来,沈常林见两个儿子都在,作为父亲的神情立刻严峻起来,几步远的道走出了升国旗的庄严感。   “你这是怎么回事?”沈常林看着小儿子一脸的鼻涕眼泪,粗眉一拧,“谁欺负你了?”   沈黎清举双手澄清,“沈总明鉴,我可什么都没做。”   沈书晚犹记得刚才哥哥的谆谆教诲,他走到沈常林面前,扬起脑袋:“爸,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常林愣了愣,“哦?什么话?”   沈书晚不仅不是一个学习的料,有些时候沈黎清甚至怀疑他这个弟弟脑子有点问题。   沈书晚声音震耳欲聋,甚至还有点热泪盈眶:“爸爸,我知道你工作非常辛苦,你以后不要再去公司了,明天你就把董事长的位子传给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这样我既不会被哥哥扫地出门,也能为你排忧解难,你年龄大了,还能活几年?应该把余下的时间用来做更快乐的事情。”   一番说辞,振聋发聩。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沈黎清简直想拍案叫绝,忍笑简直快忍出了内伤。   沈常林气得脸色发紫,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手指颤抖地指着沈书晚,又指着瞿澜:“孽子!孽子……瞿澜,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沈黎清同情地想,他爹一怕别人觉得自己廉颇老矣,二怕膝下子嗣手足相残,三怕辛辛苦苦创立的商业帝国被不孝子败光。   沈书晚相当于将老爷子的痛点踩了个遍。   “什么叫扫地出门?什么叫我还能活几年?这些都是你教他说的?”沈常林瞪着眼睛问瞿澜。   瞿澜也懵了,赶紧撇清自己,“老沈,你这叫什么话,我像是教孩子说这些的人吗?刚刚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也看到了,书晚一向懂事乖巧,肯定是被有心人教唆的啊!”   沈黎清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他笑了笑,轻轻鼓了几下掌,“瞿女士不妨再说清楚点,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瞿澜狠狠地瞪着他:“你……”   沈常林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沈黎清的目光也不由得一震。   “常林,孩子还小,不懂事可以慢慢教,不会说话也可以慢慢学,何必动怒呢?”   说话的老人满头白发,腰杆却依旧笔挺如松,戴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看起来慈祥和蔼。   沈黎清能感觉到,这位在枫城路人皆知的老者身上有种无法言传的压迫感,而老者背后的青年则似乎正沉默地思量着什么。   观庭樾——沈黎清的呼吸几乎停止。   “华老。”沈常林很快就敛了情绪,“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上个月托人在日本买了一套鱼竿,咱爷俩这个周末去我那钓钓鱼,这次我肯定不会输您!”   华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常林,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还和过去一样!瞧把孩子们吓成什么样了。”   沈常林只好点头应和,“是是是,哎……您最了解我,这脾气一上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您说的对,我啊可真得改改了。”   华老笑了笑,“常林,还没跟你介绍过,这是我的孙子观庭樾,上个月刚从德国回来。庭樾,这是你沈伯父。”   观庭樾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此刻才上前一步,“沈伯父您好。”   “原来是庭樾啊,华老经常提起你,果然是一表人才!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天怎么没一起来?”   沈常林和观庭樾握了握手,沈黎清看得眼跳了两跳。   “允璟有事出差,所以没来,改日我一定带他登门拜访。”观庭樾说完,目光瞥向一旁的沈黎清。   沈常林笑着道:“这是我的大儿子沈黎清,黎清,过来,这是华老的孙子,你们年轻人啊,常联络常走动,来,加个联系方式。”   沈黎清如同弦上弓箭,被无数双视线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僵着笑容上前,“观……观先生,你好。”   沈黎清暗暗心惊,刚才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观律师”。   他爸这个老狐狸,要是知道他跟华老的孙子私底下认识,肯定要刨根问底,万一被他爸发现他追求观庭樾未遂,八成要气得当场吐血三升。   观庭樾察觉出沈黎清的意图,伸出手同他简单地握了一下,“你好。”   沈黎清内心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喜笑盈腮的表情,“观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观庭樾皱了皱眉,沉默半晌说道:“律师。”   一旁的华老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黎清,笑了笑却没说话。   沈黎清笑着道:“原来如此,我正好有几个法律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不如我们去那边聊聊?”   观庭樾没反对,转头对长辈道:“外公,沈伯父,你们聊。”   华老点点头,和蔼地笑了笑,“去吧。”   从宴客厅出来,沈黎清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了一下,对着灿烂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豁,终于出来了。谢谢你啊观律师,要不是你,估计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观庭樾走到他身边,问道:“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沈黎清知道刚刚那一幕肯定被观庭樾看见了。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他对此情形早就习以为常,否则也不会十几岁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他耸了耸肩,装作糊涂道:“解释?解释什么呀?”   观庭樾皱了皱眉。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是指瞿澜说我教唆沈书晚说了那些话的事情啊?哈哈,你觉得我应该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些话不是我教的?”   观庭樾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低沉道:“我相信你。”   沈黎清愣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望向观庭樾。   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炫目,令他有一种头晕的感觉。   他难道是听错了?   观庭樾刚才居然说相信他?他们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关系,甚至连朋友可能都算不上,而他自认留给观庭樾的印象谈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这样的他,竟然也值得被人信任?   半晌。   沈黎清眼底的轻佻渐渐熄灭,他收起了那副野调无腔的模样,淡声道:“解不解释的有什么意义?你没看见那些围观的亲戚还有我爸那副样子,摆明了认准是我教唆的。”   观庭樾却说:“宴客厅的天花板上安装了摄像头,保安处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录像,如果他们不信,可以去调监控。”   沈黎清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大笑出声,眼泪几乎都快要笑出来了。   观庭樾的瞳孔仿佛被沈黎清不屑的笑容刺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黎清。”他低喝道。   半晌,沈黎清笑够了,站起身走到观庭樾面前,弯着眼睛道:“观律师,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心中的正义感,还是因为你心疼我啊?” 第8章 助理   08.   观庭樾当然不会落入二选一的圈套。   他低头凝视着沈黎清灼目的笑容,眼神看上去极为专注,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被别人窥探的隐私,是我不该多问。”   沈黎清笑容淡了几分,随意地说:“你说得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半晌,沈黎清突然回过头,“一起去喝一杯?”   沈黎清过去交往过的对象不乏名门望族的子弟,虽然华老在国内可谓是响当当的头号人物,但并不妨碍他对观庭樾浓厚的兴趣与征服欲。   以前有人说过,沈黎清是一个绝对优秀的情人,跟他在一起的过程足够让人留恋一辈子,所以就算分手也没有人会真的恨他恨得牙痒痒。   沈黎清温情地注视着面前这块十分难啃的骨头,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他对观庭樾的兴趣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这种隐秘而危险的刺激总是能让沈黎清全身的血液活氛起来。   他把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称之为“一见钟情”。   观庭樾垂眸扫了一眼时间,“待会有个重要会面,改天吧。”   纵使这话说的委婉,沈黎清还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挫败感。   沈黎清不甘心道:“观律师,其实上次你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回去之后想了挺久的。”   观庭樾显得有些意外,同时又带着真诚的疑惑看向他,“哪句?”   “就是你说我现在的生活挺没意义的。”沈黎清的表情有些受伤,眸光渐渐黯淡下来,“你说得没错,我回去之后想过了,我这么大人了还一事无成,想学着做点什么家里又不同意,毕竟刚才我家那个情形你也看见了……”   沈黎清似乎越说越伤感,声音逐渐减弱。   观庭樾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隐晦的愧疚,艰涩道:“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   “我知道你其实看不起我,没关系,我自己也挺瞧不上自己的。”沈黎清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活像路边流浪的小狗。   他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抬头望着观庭樾说:   “但我其实也想做点什么,真的,我不想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挺羡慕你的,你家里支持你的事业,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是我也能……哎,算了,不说这个,抱歉啊,说多了。”   观庭樾沉思良久,走到他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你想做什么?继续拉小提琴?”   沈黎清没想到他对自己拉小提琴的事情记得这么深,笑了一下说:“没有,其实我高中那年手受过伤,后来尝试过,但无论如何复健都无法回到巅峰状态,做个业余爱好也挺好的!”   一阵风将沈黎清手里的树叶吹到了观庭樾脚边,观庭樾俯下身捡起那片缺了个角的树叶,递给沈黎清,正色问:“怎么受的伤?”   沈黎清朝他笑了笑,接过树叶,薄唇轻喃道:“高中那年,我爸带着瞿澜,沈书晚,还有我去了一趟游乐场,后来我爸接到客户电话要先走,瞿澜不同意,跟他理论,就让我先照看一下弟弟,我当时对她说:你就不怕我反手把他卖了?”   “她知道我跟她不对付,但又觉得我不敢。等她回来,发现沈书晚不见了,立刻就开始发疯,报警,给我爸打电话,跟警察和我爸说是我故意弄丢了弟弟。”   沈黎清说这番话的表情很平静,他把玩着手中的叶子,无机质似的眼睛仿佛一片黑色的羽毛落在秋日的湖面。   后面的事情沈黎清没有说,那天的情形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警笛声震耳欲聋,原本欢快的游乐场角落变成了凝重的犯罪现场。   沈书晚的消失对十七岁的沈黎清而言其实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他一开始说出那番话,原本不过是故意吓唬瞿澜。   记忆中后来的画面变得混乱不堪,警察将他围起来,盘问他最后一次看见沈书晚是什么时候,赶回来的父亲暴怒的表情,瞿澜面目狰狞地指责和谩骂,像一根根尖锐的铁刺直直捅进沈黎清的心脏。   “他刚刚说了什么你知道吗?他说他早晚要把书晚给卖了!他说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书晚!他是你儿子,书晚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别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书晚!你在这哭有什么用!”   “找!?怎么找?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到底把书晚弄到哪里去了!”   “瞿女士请您先冷静,请相信我们人民警察……沈黎清,请你如实回答我们,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弟弟是什么时候?”   “把我的书晚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畜生,你就该和你妈一起去死,去死……”   ……   沈黎清闭上眼睛,脸颊火辣辣的痛感再一次浮现,他闭上眼就能见到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那一刻他们不再是父子,而是隔着仇恨的敌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弟弟是不是你故意弄丢的!?”   沈书晚是沈常林的老来子,因此平日里沈常林几乎把所有的关怀偏爱都给了小儿子,小儿子的失踪和瞿澜的指认让沈常林的情绪变得极端无比,他盯着沈黎清,“你说……”   沈黎清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仰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是又怎么样?不……”   沈常林抬手重重地打了沈黎清一巴掌,那一巴掌真是不留余力,扇得沈黎清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那句“不是又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儿子吗?你又做过我几天的父亲?现在在这里质问我,就算我说不是,你相信我吗?”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他向后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去支撑地面,掌心正好压在了一截断裂的PVC管上。   整个身体的重量集中在手部,pvc管的断裂处锋利无比,直接扎进了他的手掌。   连手指也由于巨大的惯性导致骨折加挫伤,那一刻沈黎清的世界笼罩在了鲜血与黑暗中。   后来警察找到沈书晚的时候,沈书晚正和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孩在摩天轮下拍照。   那对夫妻说,沈书晚主动走到他们身边,想要他们手里的风车,他们见沈书晚长得可爱,就带自己的孩子和沈书晚一起去摩天轮下照张合影。   沈黎清那时候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恨意,他的手在流血,但沈书晚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厌恶瞿澜,厌恶瞿澜的儿子,也厌恶那个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但当沈书晚拿着风车走向他,咿咿呀呀地说:“风车……给哥哥,我要来的,哥哥刚才说……风车,好看。”   沈黎清只觉得彻头彻尾的绝望。   他发现自己连恨都无法做到不遗余力。他该去恨谁呢,谁该对他的人生说一声抱歉?   观庭樾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用宽厚温暖的掌心覆在沈黎清的头顶,那动作倒真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狗。   小狗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夜一定很难熬。   “都过去了。”观庭樾不怎么会安慰,低声说。   沈黎清从小就对被人摸头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奇怪的是,他一时间竟然不想推开观庭樾触摸他的手。   “是都过去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忘的差不多了,哈哈。”沈黎清爽朗地笑了两声,慢慢地站起身对他道:   “观律师,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我想要扭转你对我的印象。”   观庭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移话题,挑了挑眉,语气沉静:“我对你什么印象?”   “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一个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花枝招展,还总是缠着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人厌呀?”沈黎清好奇地看着他。   观庭樾回答道:“没有。”   沈黎清却不相信,一摆手笑起来道:“知道你这个人委婉,你是想给我留些面子吧,我跟你说真不用啊,我没那么脆弱。但我真有一件事想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啊。”   观庭樾注视着他,“你说。”   沈黎清眨眨眼睛,态度极其谦卑道:“观律师,让我给你当助理吧,我品味可好了,肯定让你轻松艳压其他律师,我还会开车,不管应酬到多晚我都能接送你回家。”   顺便趁你喝多了占点便宜,沈黎清心想。   “当我助理?”观庭樾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但他眉目间毫无笑意,只有不加掩饰的难以置信。   沈黎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认真地直视着观庭樾的双眼,莞尔道:“需要我发一份简历给你吗?”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这话观庭樾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但听进沈黎清的耳朵里就变了一层意思。   沈黎清眼里闪着求职被拒的伤感,“真的不考虑用我吗?你是不是怕我借着职务之便纠缠你?”   观庭樾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思想斗争,半晌,他将车钥匙丢给沈黎清,“试用期三天,如果接受不了工作强度,可以随时提出辞职。”   沈黎清接住车钥匙,难掩眼底的笑意,却依旧装作震惊地道:“哇,观律师,这么严格啊?这是劳动法的规定,还是你的规定呀?”   观庭樾眼尾舒展,缓缓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的。” 第9章 观总   09.   车内播放着老歌,弥漫着雪松的气味,和观庭樾本人一样带着忽远忽近的冷感。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   沈黎清像一个称职的司机,看见观庭樾拿起电话就将音乐声调小了一些。   他时不时地睨一眼副驾之人的侧颜,不免惊叹于基因组合的鬼斧神工,这个人连打电话的时候都那么性感……   观庭樾流畅的下颌微微绷紧,身侧的车窗外飞速后掠的街道,他微阖着眸子,说的是德语,嗓音带着慵散冷淡。   “这几天你不用来了,好好休息。”观庭樾说。   电话那边的德国女声沉默了几秒后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尖锐嗓音:“什么……您要炒了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Frida杵在原地,精致的妆容显出一丝扭曲,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个中国词语: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弃暗投……等等,最后一个好像不对。   Frida震惊绝望地道:“老板,在你说出要补偿我十二个月工资,三年奖金,精神损失费,香奈儿终生vip卡之前……我要声明我对您的坚贞不渝和一个月八万工资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爱上了这份丧心病狂的工作……”   观庭樾淡声提醒,眼皮都没掀一下,冷淡地说:“Frida,冷静点,我没说要炒了你,只是给你放假。另外,不要乱用成语。”   Frida的重点只有前半句,她半信半疑道:“……真的吗?可是上个月我想请半天假和苏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您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我。”   “哦,有这回事?”观庭樾淡声说,“那你现在可以去了。”   “……如果我丢了工作,以后就没有钱请苏看电影,也没有钱买护肤品和漂亮裙子,没有了美貌和金钱,我就没有办法追求爱情。”   被指控为扼杀他人爱情的观庭樾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说:   “我相信你的那位兽医小姐不会因为这些肤浅的理由拒绝你,另外,我没有要炒你,就算我真的炒了你,你可以立刻联系兽医小姐的流浪动物收容站,这样一来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她相处。”   电话骤然挂断。   Frida原地消化了一阵儿,兴奋和紧张的神采在她眼底来回转换,手指迅速拨通了另一人的电话——备注:超级无敌宇宙第一人美心善的苏医生。   语气一秒变得委屈可怜,中德双语切换自如,Frida委屈地嘤嘤了两声:   “喂?是流浪动物收容站吗?”   几秒钟后,沈黎清见观庭樾结束了电话,将手机收起来,便忍不住好奇道:“观律师,观老板,boss,庭樾哥哥……老板更喜欢哪个称呼?”   观庭樾一转头就看见沈黎清朝他眨了眨眼睛。   最后一个称呼的刺激太强,观庭樾呼吸不由得一紧。   微微上扬的尾音和甜腻的声线还在持续,撞击着观庭樾的耳膜。   “庭樾哥哥?”沈黎清像是上瘾了似的,笑得弯了眼睛,喋喋不休地念紧箍咒,时不时地瞥一眼身边人的表情。   “……随你。”   观庭樾看上去是真有点头疼了,单手支着一边的太阳穴,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沈黎清一转头,冷不防地瞥见一幕可以载入史册的画面——   观庭樾的脸红了!   “庭、樾、哥、哥。”   沈黎清越叫越顺口。   他巴不得再多欣赏一会儿观庭樾隐忍的模样,太他妈勾人了。   “专心开车。”   观庭樾抬睫扫了他一眼,眼里充满浓浓的警示意味。   沈黎清见好就收,倒也不是怕观庭樾真的把他从车上丢下去。   路还长着,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半小时后,沈黎清随着观庭樾走进颀伟瑰丽的华菱集团大厦。   “观总。”   “观总好。”   “观总,杨董事在会议室等您。”   观庭樾步履生风,清贵地略一点头,“让他等着。”   沈黎清踏进华菱大厦的那一刻就完全不像是公司的员工,更没有半点助理的样子。   员工们怔愣地看着眼前极其违和的画面,脸上的表情仿佛看见——动物园跑出来的花孔雀,正大摇大摆地尾随着一只高傲矜贵的黑天鹅。   且不说气质不对路,简直是连他妈物种都存在隔离的一种情况……   这也不能怪大家,谁让沈黎清出门必将自己捯饬的宛如封面男模,脸上的笑容仿佛七月的阳光普照神州大地,连路过一片水坑都要照照镜子,顺便播撒一下魅力的种子。   说得好听叫精致高端洋气,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行走的骚包。   再看他们的观总,终年不苟言笑,雷厉风行,一身黑色西装包裹着颀长轩昂的身材,发型永远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能把人生生逼退的寒意,连路边的狗都要绕着他走。   沈黎清享受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着对刚才那人说:“美丽的小姐,能帮我倒杯咖啡吗?非常感谢。”   “好……好的。”行政部门的女经理瞥了一眼观庭樾,发现观庭樾竟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孔雀先生。   五分钟后,女经理端来咖啡,“孔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你,美丽的女士,我姓沈。”   花孔雀接过咖啡,再次道谢,将最普通的咖啡豆喝出了天价的气势,“庭樾哥哥,你们的公司的咖啡真香啊。”   “……”   暗暗围观的员工大跌眼镜,心中有一个极度震惊的声音在呐喊:   宝娟,宝娟……我的耳朵!   观庭樾看了沈黎清一眼,淡声说:“以后在公司叫我观总。”   沈黎清无辜道:“哦,我知道了。”   观庭樾睨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黎清表情浑然如受到极其严重的心理创伤,观庭樾扶额,懒得拆穿他,转身走了。   沈黎清毫不见外地四处打量公司环境,心想观庭樾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精英,既要做律师,又要帮家里打理公司,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观庭樾的办公室称得上峻宇雕墙,画栋飞甍,沈黎清大开眼界,连他爹身为董事长的办公室也远远不及于此。   Frida已经走了,走前将办公室的文件整理得井井有条,观庭樾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上面的手写字条:   【亲爱的老板,我决定珍惜休假时光,去和苏医生增进一下感情,如果您有急事,请随时拨打我的电话。——Frida】   “观总,刚刚那位美丽的女士说有人在会议室等你,你应该不是很想见那个人吧。”沈黎清笑吟吟地走过来,那声观总被他叫得十分甜腻暧昧。   观庭樾将字条随手扔进纸篓,又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半晌,他问,“你很关心?”   沈黎清注视着观庭樾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冷白的皮肤包裹着匀称的肌肉,青筋沿着小臂一直延伸到按在红木桌上的手背。   沈黎清舔了舔犬牙,不紧不慢地收起视线,笑着道:“当然,你现在可是我的老板。你要是真不想见,不如我去帮你把他请回去?”   观庭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沈黎清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说道:“留在办公室等我,或者跟我一起去,自己选。”   沈黎清是个闲不住的性格,他当然选择后面的那个,悠哉地跟着观庭樾离开了办公室。   “庭樾!庭樾你终于来了!”   刚推开会议室的门,沈黎清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大白天就一身酒气,敢情这人是泡在酒缸里的人参精?   观庭樾依旧风轻云淡,声音稳若泰山,“表舅。”   沈黎清鄙夷地看着会议室里穿得人五人六的中年男人——啤酒肚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衬衫扣子似将嘣开,面颊肌肉僵硬,眼神涣散无神,牙齿黑黄,长期糜乱的作风完美地体现在此人身上。   “这位是……”杨董事这才看见观庭樾身后跟着的人,浑浊的眼珠顷刻间亮了一下,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沈黎清身上。   沈黎清一瞧见便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铁定要把眼前这条胖蛆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我的助理。”观庭樾说。   “哦,杨董事大概没见过我,我是新来的。”沈黎清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董事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的,现在终于见到观庭樾了,他绝不能让观庭樾就这么走了。   “庭樾,我今天找你,还是为了你表哥的事儿……”杨董事苦着脸说道,“你这个表哥就是被你舅妈给惯坏了,我知道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好在你也及时发现,阻止了这一切不是?咱们总归还是一家人,这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庭樾,你看看能不能放你表哥一马,只要你点头,我保证,表舅回去一定狠狠地教训他!”   观庭樾表现得十分耐心,他坐在会议室的主席椅上,看着杨董事悔恨交加的表情,淡声说:“表舅,我想你有点误会。”   杨董事张了张嘴,被观庭樾周身的寒流堵住了喉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观庭樾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抬眼,说道:“杨鸣雇佣黑客修改计算机信息系统存储数据,人为操纵股票价格,已经构成犯罪,他侵害的不仅是集团和投资者的合法权益,还有国家对证券的管理制度。检方已经提起公诉,你现在来找我,恕我无能为力。” 第10章 调戏   10..   “你表哥他……也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对,肯定是别人骗了他,否则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表舅。”   观庭樾抬眼,深邃的瞳眸映照出男人因激动狡辩而狰狞的脸。   “据我所知,杨鸣一直在参与跨境赌博,三个月前他变卖了名下两套房产,五辆汽车,甚至为了牟利兜售亲自出镜的不雅视频,他的那位影视歌三栖明星女友已经在微博上公布证据了。”   “鸣鸣是有些不懂事,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表哥啊!庭樾,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吗!?他不能一辈子都会毁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有个残酷的事实,我必须告知你。”观庭樾面不改色,“公检法不是我开的,你现在对我申辩没有意义,留着这番话对法官说吧。”   “但你有这个能力!你之前不是还帮那个穷鬼做过无罪辩护吗?他还拿到了那么多赔偿,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你为什么就不肯帮帮你表哥!”杨董事越说越激动,粗喘道:   “我咨询过律师,那个律师说可以从破坏计算机系统罪入手,罪名比那个什么操纵证券交易轻的多!但你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对不对?你肯定有办法让他不用坐牢,你表哥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能……”   如果杨董事再更了解观庭樾一点,会发现观庭樾眼底的云翳下透着冷漠的嘲弄和不屑一顾。   沈黎清不懂什么入罪开罪的手段,但他感觉得到观庭樾对这位杨董事的说辞完全没有兴趣。   又过了一会儿!观庭樾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他站起身冷冷道:“杨鸣是成年人,有责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更何况,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否则他挪用公司资金那次,我就不会帮他填平窟窿。你说呢?舅舅。”   “他怎么说也是你表哥!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表哥一直也很尊重你!你难道真要见死不救?!想当初你刚来公司那会儿,所有人都不看好你,还不是我们家一直支持你?”   意识到观庭樾坚决的态度,杨董事的眼睛已是布满血丝,猩红可怖。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和检方合作,而是让案子拖了这么久,已经算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了。另外,上个月被开除的郑董事临走前留下点东西,里面恰好是当初你和杨鸣伙同其他几个董事商量怎么把我挤出公司的聊天过程。”   观庭樾说这番话时表情没有一波一澜的变化,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U盘,轻轻晃了一下。   杨董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灰。   如果沈黎清是个画家,一定会忍不住好好研究一番此时杨董事的脸色。   观庭樾将钢笔随意丢在桌子上,发出咔哒一声后转身对沈黎清道:“走吧。”   杨董事整张脸此刻已经扭曲到了极点,突然暴怒起身,一个箭步窜到了会议室门口:“谁都不能走!”   沈黎清皱眉,忍不住低声道:“还不懂吗?你儿子已经是刑事犯罪了,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儿子。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这么多年来都是怎么包庇纵容你家宝贝儿子犯罪的,又在背地里做了多少腌臜勾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哎,多行不义……”   观庭樾没入阴影下的唇角微微一勾,眼神略带无奈。   杨董事怒视着观庭樾:“我之前就听人说……鸣鸣就是中了你的奸计!是你害了他!你早就知道他的计划!前几次他闯祸你都表现得非常纵容,甚至还帮他善后,原来是在这憋了个大的!你这个畜生!”   沈黎清低骂了句我艹,火气直接窜上了天灵盖,要不是观庭樾拦住了他,他今天势必要给这条胖蛆松松筋骨。   观庭樾无声地将沈黎清拉到他身后,冷声说:“会议室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如果你不想去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和你儿子父子团聚,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你藏在腰里东西拿出来。”   “……”杨董事浑身一僵,刚摸到腰间那把匕首的手瞬时间一颤,很快便被冷汗浸湿了。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眼底充满了讽刺,随后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保安,来一趟七楼会议室。”   “观庭樾!你这样对待你的手足,就不怕遭报应!?”杨董事忽然咧嘴一笑,阴恻恻道:“你和你妈还真像,冷血无情,六亲不认,我早就该知道,你们一直想清理门户吧,想把我们这些亲戚都赶出华菱?咱们山水有相逢,观庭樾,你等着。”   “就你那点文化底蕴,别糟践我锦绣河山了吧,你啊顶多算条阴沟,谁摊上你们这些亲戚算是倒霉,有空去医院治治脑子吧,表舅。”沈黎清温不失礼貌和地朝他笑了一下。   “你!你算什么东……”   保安赶到后,杨董事怒吼一声:“你们一群狗腿子,滚开,老子自己走!”   说完,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观庭樾,头也不回地走了。   “观总,这……”保安面面相觑后,求助地望向观庭樾。   “看着他离开公司。”观庭樾说。   “是!”   沈黎清站在会议室外,回头看着保洁阿姨忙碌的背影,不由得感慨道:“怪不得你不愿意见他,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让我把他轰走?”   观庭樾睨着他,“你没发现他刚看你的眼神?他虽然娶妻生子,却也酷爱年轻漂亮的男性,仗着自己的背景对妻子家暴,公安介入多次都没用,但他却对唯一的儿子毫无底线地溺爱,杨鸣有今天,少不了他的言传身教。”   “果然是社会的蛀虫,这种人渣就应该扔进化粪池里自生自灭……等等,你这是怕他打我的主意?”沈黎清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是第一次站在被保护的那一方。   观庭樾不置可否。   沈黎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我说观律师啊,首先,我要感谢你对我的爱护。但是如果你不在的话……”   闻言,观庭樾的眸子暗了暗,似乎还想说什么,沈黎清赶紧走上前来讨好地一弯唇,深情道:“庭樾哥哥,别介意嘛,我被那个表舅气糊涂了,胡说八道的,别当真。刚才你把我拉到身后,可把我感动坏了。”   沈黎清说出这番话后,深觉自己在观庭樾面前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人格分裂。   不过只要能拿下观庭樾,卖个乖装个小鸟依人,满足一下观庭樾的男性自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观庭樾的表情此刻非常生动,沈黎清知道自己是歪打正着了,呵,果然,男人总是拒绝不了柔弱可欺心疼哥哥的对象。   观庭樾并不知道沈黎清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将沈黎清拉着他胳膊的手放下来,说道:“长期酗酒赌博吸毒的人精神一般不稳定,我来也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情况,有些事情只有见了面才能确定。”   沈黎清有些意外。   光看沈黎清的表情,观庭樾就知道沈黎清没见过吸毒的人,他解释道:“社会学研究表明,吸毒对人的心理伤害不亚于对人生理的伤害。吸毒成瘾所产生的对麻醉品的强烈依赖性,会致使吸毒者人格变异,心理和行为出现畸形。”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不正常,见一面只是更加确定了……见或者不见,他都会采取报复的,对不对?”沈黎清沉默了片刻后说。   “只是揣测。”观庭樾坐在办公椅上,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他望向沈黎清,“怕了?”   沈黎清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么说,沈黎清却莫名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观庭樾下意识地将他拉到身后的一幕。   沈黎清无法否认那一刻他产生的感受,心跳骤然加速,耳畔嗡鸣,好像全世界的光线都落在观庭樾那道冷峻的背影上。   明明发现对方藏了凶器,却还是选择第一时间保护他,究竟是观庭樾的性格使然,还是说……观庭樾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   观庭樾见他怔着,破天荒般地安慰道:“别太担心,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敢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最多就是动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不过你小心点总不是坏事。我本以为这件事可以过段时间再处理,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这段时间不用再跟着我,等事情解决之后……”   “观庭樾。”沈黎清突然打断了他。   观庭樾皱了皱眉,“你……”   沈黎清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观庭樾脸色瞬间变了,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空白。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沈黎清笑眯眯地俯视着他道:“不好意思啊,实在没忍住。不过,我不怕危险,下次遇到危险,你可以不用把我拉到身后,我也可以保护你,嗯?”   观庭樾的脸再一次肉眼可见的红了,他眼眸一沉,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办公室,把你的腿拿下去。”   沈黎清只好恋恋不舍地将半跪在观庭樾身侧的一条腿缓缓放在地上,但他还是得寸进尺地说了一句:“庭樾哥哥,你脸红了。”   “上班时间调戏老板,你……”观庭樾忍无可忍,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拉开一段距离,眯了眯眼睛,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话来:   “……下不为例。” 第11章 失踪   11..   “观总,不要扣人家的工资嘛。”   几秒钟后,沈黎清在观庭樾微妙的眼神注视下越来越恬不知耻。   观庭樾越是不理他,他的戏瘾就越发不可收拾。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段时间……”观庭樾蹙眉道。   “这段时间我一定把您,我的顶头上司,伺候的白白胖胖,舒舒服服。”沈黎清蹲下身,趴在观庭樾的双腿上,仰起头来深情地凝视他。   “我是说这段时间……”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沈黎清眨眨眼,诚恳道。   观庭樾欲说还休地俯视了他片刻,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   办公室的门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   这一刻,空气瞬间凝结住了,突然进门的Frida面容惊骇无比,她看着面前的一幕,结巴道:“呃……我东西落下了,回来取,取取一下。”   实在不怪Frida小题大做,从外来者的视角看,两人的身形被办公桌遮挡住了一部分——观庭樾仍不失优雅地背靠座椅,漆潭般的目光如同酝酿着深意,仔细看面上还有一层微薄的红光。   而听到声响的沈黎清把头探出来,那个位置刚好垂直于观庭樾的两腿之间。   这,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Frida大受震撼。   原来表面上高冷禁欲的老板私底下居然……在玩这种办公室play!?   怪不得要把她支开,还美名其约说给她放假,呵,道貌岸然!色胆包天!五光十色!   观庭樾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压深了眸子看着她道:“好好说话。”   沈黎清才不在乎被人误会,可以说毫无心理负担,脸皮简直厚到了极点,站起身前,目光甚至还黏糊地往观庭樾的腿上望了一眼。   “喔……”Frida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发出无声地尖叫。   “……”观庭樾闭上眼睛,优雅的脸庞隐约出现一丝裂痕。   这绝对是Frida平生动作最迅捷的时刻。   她先是以飞人的速度抓起落在置物架上的粉色卡包,后又深鞠躬以表歉意,紧接着仿佛背后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在追捕似的,野兔似的窜出了办公室。   但Frida不愧是金牌秘书,连这种多呆一秒都很可能因为第二天左脚先迈入公司而被辞退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住了良好的素养,不失体贴地为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关上了门。   ……   “满意了?”观庭樾昂然自若地抬起下巴,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沈黎清。   沈黎清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道:“嗯?观总说什么?”   观庭樾不再多言,将Frida离开公司前留下来的日程表抄送给沈黎清,“晚上有个酒局,你去准备一下。”   沈黎清笑吟吟道:“没问题需要我帮老板挡酒是吧,我人送外号千杯不倒,放心,保证让老板满意。”   “不用你喝酒。”观庭樾站起身,对着落地镜整理了一下衣襟,严肃道:“我只是不放心把身家性命交给陌生人。”   沈黎清意识到观庭樾这是准备让他当司机,顿了顿道:“你原先的司机呢?”说完这句话,沈黎清才想起来——好像是自己之前上赶着要给人家当司机的!   观庭樾闻言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冷了几分,淡声说:“开除了。”   沈黎清没再多问,他知道以观庭樾的脾气肯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除一个人。   观庭樾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之前的司机私下收过杨鸣的钱,把我的行程透露给了杨鸣。”   “难不成杨鸣借了高利贷,把你的行程透露给催债公司,直接让他们堵你?”   “他还没那个胆子。”观庭樾没再往下说,而是问:“我的助理没那么好当,你确定要继续做?”   沈黎清立马来了精神,“当然,我说过不会放弃的。”   观庭樾沉默半晌,沈黎清继续解释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娇气呀,我又不是没吃过苦,和我爸关系最僵的那会儿我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赚的,没用过他一分钱。”   后来还是他爸亲自跑到国外去,在被拒之门外无数次后才获得了和沈黎清促膝长谈的机会。   中间具体细节沈黎清没有多说,观庭樾看他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沈黎清以为他是不信,解释的话明明到嘴边却又咽回了肚子里。   二十分钟后,观庭樾打破寂静的气氛,说道:“走吧。”   沈黎清抬眸,忽然叫住他:“等等。”   观庭樾回身看向他,目光充斥着不解。沈黎清信步上前,莞尔一笑说:“打我送你的领带吧,跟你这套西装挺配的。”   观庭樾刚想说不用,沈黎清从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看出了一丝抗拒,于是若无其事地说:“别多想,真的只是觉得那条领带更适合你的外套,我现在是你的助理,观总是不是该对我多一点信任?”   话至如此,观庭樾没有拒绝便是默认的意思,任由沈黎清将他原本的领带解开,再慢条斯理地打好新领带。   “瞧,我的审美不错吧?”沈黎清站在观庭樾身后,看着镜子里观庭樾优越的脸和令人遐想的身材,他兴味十足地勾起唇。   观庭樾看了一眼镜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光不错。”   沈黎清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观庭樾指得是人还是领带。   “我的眼光向来是最好的。”沈黎清正经不过三秒,立刻打回了原型,眨眨眼道:“无论是领带,还是人。”   观庭樾单方面终止了沈黎清的调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毕竟再纠缠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公司。观庭樾一向极有时间观念,任由沈黎清胡闹这么久已经是史无前例。   观庭樾此举如同一桶凉水垂直浇在沈黎清头上,沈黎清只好悻悻地跟着一同出门,小声道:“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古人诚不欺我。”   金枫酒店,晚宴大堂。   “庭樾啊,见你一面可是不容易呀!这回咱们叔侄俩可得多喝几杯,哎?怎么华总没跟你一起来?”   刚应付完一众人的观庭樾完全看不出一丝疲惫,目光虽谈不上柔和,语气却还称得上客气,“外公晚上有个海外会议,推不开,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述。”   沈黎清端着一杯凉白开,像个称职的保镖似的站在观庭樾身后,只不过他与观庭樾的组合太过引人注目,不一会儿便有人认出了他。   “你是……黎清!?”   沈黎清顿了片刻,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他爸的一个不亲不疏的朋友,于是松了口气,“张叔叔。”   “哈哈,好久没见你小子,长得更帅了!和你爸一块来的吧?”   沈黎清的笑容凝固了一秒,迅速扫视了一圈宾客。   妈的,他怎么就忘了……这种酒会,他爸也极有可能在!   “怎么了?”张总看上去已经是喝过酒了,消瘦的脸颊红扑扑的,他转了一圈,指着十点钟方向道:“以前很少在这样的场合见你,是不是不熟悉路,跟你爸走散了?没事,我刚才在那边看见你爸了……老沈!老沈!”   沈黎清瞳孔猛然一缩,瞬间萌生出把这人的嘴捂住的想法。   然而已经晚了,他爸明显听到了张总的召唤,目光缓缓朝这边移过来,同时,也发现了沈黎清的存在。   父子目光一对视,沈黎清眼皮跳了跳,原地消失是不可能了,但扭头就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沈黎清刚一转身,便听到后面传来他爹的声音。   沈常林走过来,先和张总聊了几句天,等人走了,才转过头来,一副费解表情问沈黎清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沈黎清一噎,随口道:“跟朋友来的。”   “哦,什么朋友?怎么没见着人呢?”沈常林不疑有他,他知道沈黎清朋友很多,所以只是单纯地好奇了一下,说完还朝周围张望了一圈。   “沈黎清。”   此时,不远处的观庭樾朝这边走过来,看到沈黎清身边的人时,神情并没有任何异样,“沈总也在。”   沈黎清扶额,糟了,这回怎么解释……要是被他爸发现他居然在打那位华老爷子外孙的主意,怕不是要闹得他鸡犬不宁。   沈常林有那么一刻仿佛被施了定身诀,一动不动地站着,半天才合起因难以置信而微张的嘴巴。   “不知道沈总也在,失迎。”   观庭樾主动伸出一只手,沈常林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赶快伸出手去握住。   “你说的朋友,原来就是华老的外孙?”沈常林看了儿子一眼,似乎难以相信自己儿子交朋友的眼光居然有了质的飞跃。   沈黎清无奈一哂,刚想和盘托出就被观庭樾打断了,“是我带沈黎清过来的,听说东道主拿出了不少酒窖的珍藏,沈黎清很感兴趣。”   沈黎清和观庭樾对视了一眼,连忙点头道:“嗯,就是这么回事。”   这理由确实合情合理,熟悉沈黎清的人都知道他有收藏美酒的癖好,光是现在住的别墅下面的酒窖里就有数不胜数的美酒。   沈常林看看观庭樾,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半晌才道:“原来你们已经是朋友了,这太好了,庭樾啊,以后多来我们家坐坐。”   沈黎清暗暗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愿接这个话茬。   观庭樾说:“有机会一定。”   沈常林还欲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观庭樾一眼,笑着道:“抱歉,接个电话。”   观庭樾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沈常林接起电话,起初还心平气和,随着电话那边起伏的声调,沈常林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你说什么!?书晚离家出走了?”   沈黎清和观庭樾均是一愣。   沈黎清眼皮狂跳,“这小兔崽子……”   挂断电话后,沈常林和观庭樾说了句“你们聊,家里除了点事”后拔腿就要走,沈黎清见状,耸了耸肩,话到嘴边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他早就不属于那个家了,也可以说,他从来就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观庭樾听见沈黎清轻声说了句“也不知道要是有天我失踪了,他会不会这么着急”。   那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观庭樾看着沈黎清的表情,吊灯投下金色的光线,宛如潋滟的金水流淌在沈黎清的眉眼与鼻梁上,与暖色调相对的,沈黎清的眼底是浓郁如墨的冷色。   “我……算了。”半晌,沈黎清自嘲地笑了一下。   “走吧。”观庭樾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就往门外的方向走。   “等等!”沈黎清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儿?”   “陪你去找你弟弟。”观庭樾的语气根本不似疑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他在什么地方了。”   沈黎清深深吸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观庭樾仿佛拥有火眼金睛的妖怪,能将他的每一个微小神情都看穿。   他像一个一丝不挂的人,赤裸裸地站在观庭樾面前接受审判,等待最后的判决。   而他从来就不曾看穿过观庭樾。   这个人,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吧?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笃定的脚步,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说呢,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12章 家教   12..   到了家门口,沈黎清一时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生气,沈书晚果然就在他家门口蹲着,那张带着婴儿肥的清秀小脸埋在膝盖上,惨状宛如被抛弃的小狗。   内心斗争不过数秒,紧接着,沈黎清抓起外套气势汹汹地朝他走去,手里的外套仿佛随时都可能会变成一根棍子。   “小兔崽子,你作得没边了是吧?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你……”   沈书晚委屈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见沈黎清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被那副随时要抽他一顿的表情吓得一哆嗦。   “我我我……你你你说下次再离家出走让我把自己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还能给凌晨三点捡垃圾的大爷创造点业绩。”   沈书晚哭得直抽抽,“可是哥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不是块学习的料啊,妈妈又给我报了五个补习班,外加一个钢琴班,一个小提琴班,我只想做一个废物啊呜呜呜……”   “……”   他这个弟弟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哭起来特别招人心疼,从小又最喜欢沈黎清,所以只要每次在沈黎清气头上发动哭长城式的大招,就算眼泪淹不死沈黎清,也至少能把火扑灭。   沈黎清没什么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板着脸边开门边道:“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打包扔到郊外的垃圾站,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一准被拐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给人当童养夫。”   观庭樾低头看了沈书晚一眼。   沈书晚被观庭樾那双不怒自威的黑眸吓得缩了缩身体,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唯一的亲人:“哥哥,他他他……”   沈黎清微微一笑,残忍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哪有别人?”   沈书晚“嗷”地一身窜到沈黎清身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就站在那里!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哥,哥……你看不见他?”   一身黑衣如幽灵的观庭樾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别介意,我这弟弟打小想象力就特丰富。”沈黎清朝观庭樾莞尔。   观庭樾虽没做声,眼神却已经明确表现出了“离不开你谆谆诱导”的意思。   再这么吓下去,估计真能把这小子吓出毛病来,沈黎清一哂,踹了沈书晚屁股一脚,“滚进去。”   沈书晚屁滚尿流地跑进了客厅。   “出息。”沈黎清低声道。   “喂?对,沈书晚是我这,十五分钟内让司机来接他。”沈黎清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沙发上瑟瑟发抖的沈书晚。   沈常林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我知道了,黎清,就让书晚今天先住在你那吧。”   “你说什么?”   沈黎清怀疑自己听错了,之前沈书晚也不是没离家出走过,每次都被沈黎清发现后火速完璧归赵,即便沈黎清不说,沈常林也会立刻派司机来接,今天难道吃错药了!?   沈常林顿了顿说:“我回家跟你瞿阿姨了解了一下情况,关于书晚的情况我们需要沟通,既然书晚在你那我就放心了,你帮我照顾他几天,过两天我去接他。”   “你开什么玩笑?”沈黎清脸色沉了下来。   沈常林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是你弟弟!让你帮忙照顾几天怎么了!就这么定了。”   沈黎清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忙音气得险些高血压,紧接着便黑着脸看向沙发上的沈书晚。   沈书晚弱弱道:“哥……我我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说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观庭樾——等等,这个奇怪的男人真的是人类吧?   不过,比起那个一身黑衣的神秘生物,好像还是他哥危险亿点点……   沈黎清内心咬牙切齿,怒其不争地瞪了沈书晚一眼。   如此良辰美景,观庭樾好不容易亲自上门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拖油瓶在一旁当电灯泡。   观庭樾说:“我先走了。”   “等等!”   沈黎清拉住他,很快又松开,笑了笑道:“晚上都没吃什么,你看都来我家了,我怎么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呢?今儿我下厨,你等一会儿就好。”   “你会做饭?”观庭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做得一般,随便吃吃,你别嫌弃就行。”   沈书晚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哥哥做的可乐鸡翅可好吃了。”   观庭樾目光微动,竟真的坐了下来,对沈黎清道:“辛苦了。”   沈黎清终于对沈书晚露出今晚的第一个好脸色,赞许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春风吹又生的沈书晚朝他哥献上一个飞吻。   沈黎清的脸色立刻恢复黑沉沉的模样,美好的五官出现一丝裂痕,硬生生被恶心走了。   “……”   在“他超爱我”和“他是不是讨厌我”之间无限徘徊的沈书晚再一次绝望地垮了脸。   半小时后,桌子上摆上了四菜一汤,可乐鸡翅,红烧小排,西红柿炒蛋,蒜蓉粉丝蒸扇贝,外加一碗菌菇汤。   “齐活儿,来。”沈黎清将筷子递给观庭樾,转头遇上沈书晚期待的眼神,冷冰冰道:   “自己拿筷子去。”   沈书晚低落地跑进厨房,回来时阴霾一扫而光,开始大快朵颐。   “怎么样?”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心里觉得观庭樾那慢条斯理吃饭的动作都极其赏心悦目。   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也偶尔会给特别喜欢的小情人做顿饭,但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隐隐地期盼着对方的赞许。   观庭樾咽下一口鸡翅,发现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徐徐抬眼道:“很好吃,谢谢。”   沈黎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笑着道:“现在觉得我这个助理特别超值吧?不仅能文能武,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你上哪儿去找啊?”   “嗯。”观庭樾眼底流露出些许笑意,虽然淡的几乎看不见,却依旧动人心弦。   “助理?”   沈书晚疑惑地看着二人,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更何况,超级厉害的哥哥怎么会给别人当助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到了沈书晚这儿,沈黎清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厉色道:“吃完饭去写作业,知道吗?你爸刚才已经让司机把你的暑假作业送过来了,今晚不做完一个科目不准睡觉!”   沈书晚一秒绝望:“你杀了我吧……”   “想死也得做完作业再死。”沈黎清嘲谑道,“给你个免死的机会,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爸你在我这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让他赶紧接你回家。”   沈书晚默默吞下一块排骨,在铺天盖地的补习班和玩命写作业之间权衡片刻,弱弱道:“我写,我写还不行吗?亲哥,你行行好,让我先吃饱了再说……”   “好的亲弟,没问题的亲弟。”沈黎清不为所动,“毕竟智商这种东西要怪你爸妈,五个补习班都拯救不了你的成绩,也不全是你的错。”   沈书晚几乎要哇地一声哭出来。   半小时后。   “一个圆形水池,它的半径10米,现要在水池周围种植草皮……”沈书晚的表情濒临崩溃,颤抖地望了坐在书房椅子上,阖着眸子,脸色发青的沈黎清。   “种,种植草皮……”   沈书晚咕哝了一会儿,沈黎清终于烦躁地掀起眼皮,“让你种你就去种,再说一句你不会做,我今晚就把你种在别墅外面的水池里。”   五分钟的死寂后。   沈黎清终于忍不住,他掐了掐手指,露出一个堪比阎王的笑容,“怎么?不会?你今晚已经说了十七次不会了,加上这道题是十八次,怎么?你是打算集齐九十九次召唤神龙?”   “可是我真的做不出啊,这道题太难了,太难了啊!”沈书晚哭嚎道。   沈黎清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吓得沈书晚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眼看着就要发生一起家庭惨案,沈书晚急中生智,用手臂抱头,企图防御即将降临的暴击。   “哥,哥哥,你只有我这一个弟弟啊,都怪这数学题出得太变态,不仅让我受到学校老师同学的鄙视,还破坏了我们的手足亲情,哥!出题人一肚子坏水,你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啊!”   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几秒钟后,一个身材挺拔凌利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口,那双平静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一丝波动的眸子此刻正注视着屋内的狼藉。   “神兵天降”一词径直落入沈书晚的脑子里,他哀求地望向门口:“庭樾哥,救我狗命,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半晌,神兵本人纡尊降贵地踏入书房,淡声道:“我来吧。”   沈黎清眼皮抖了一下,尚未泯灭的良知如火苗般闪烁了一下,于心不忍道:“你确定……?”   “嗯。”观庭樾随意道,“书晚这个阶段的数学题目,我只考过一次98分。”   沈书晚羡慕地瞪圆了眼睛:“哇,庭樾哥,原来你还是学霸,你是怎么做到的?”   观庭樾缓缓坐下,平静道:“没什么,忘写一个解。”   “……”   沈书晚配合地哈哈干笑了两声,企图掩盖小丑竟是自己的事实。   刑满释放的沈黎清将椅子拉到一旁坐下,欣赏着坐在桌子边教小孩做题的观庭樾。   厨房,餐桌,书房……   观庭樾只来了不到两个小时,却仿佛在他家里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一道不散的影子。   沈黎清思考良久,才顿悟,原来今晚许多幕情景,都可以称之为“烟火气”。   原来家里多个人的感觉,似乎也挺有意思?   与此同时,书桌旁传来沈书晚紧张的声音:   “庭樾哥,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观庭樾的面色已经不能用不近人情来形容,那简直就是寒流迸射,全球变冷的前兆。   在观庭樾讲解完同一道题的第三种解题思路后,沈书晚看着草稿纸上“249.5个男同学”的作答结果,颤抖而期待地问:“庭樾哥,我的答案真的和标准答案不一样吗?”   沈黎清那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终于不再单纯地欣赏美人坐在自家书房的画面。   半晌,书房里传来一道声音。   观庭樾倒抽一口冷气,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呢?” 第13章 带娃   13.   沈黎清想起学生时代在图书馆闲逛时读过一本书,书的名字和内容记不清了,但大体是心理学方向的书,里面有句话说“当你觉得一个人已经足够平和,内心踏实,精神稳定,永远不会踏进绝望和崩溃,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怒火,请试着让他带一带孩子。”   沈黎清记得当时自己看到那句话时的不屑,心想这是什么破书,孩子又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   大师不愧是大师。   一语成谶。   短暂的沉寂后,沈书晚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问:“这个答案真的……不对吗?”   “哟,全校共249.5个男同学,出息啊沈书晚,你信不信我把你削成两半,拿另一半去补齐那二百五?!”   沈黎清已经完全地沉下脸,在弟弟惊恐的注视下摩拳擦掌,准备亲自教育一下他这个弟弟什么叫做兄友弟恭。   再给他这个便宜弟弟的脑袋开个瓢,顺便看看里面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以及,沈书晚真的是他生理学意义上的亲弟弟?   “别,别生气啊,哥哥,我脑子一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才还做对了一道题呢,你看!”沈书晚刚举起试卷就对上沈黎清窜出火星的目光,抱头鼠窜,一溜烟躲到了观庭樾椅子后面。   沈黎清脚步一停,挑起眉,满眼“哟呵,你还有脸请外援?”的神情。   只见观庭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默不作声地为沈黎清留出一条——物理超度沈书晚的绿色通道。   我佛不渡憨批。   如果做个比喻——   那么眼下观庭樾的尊容就宛如一位不食烟火的神仙,某日突发奇想打算下凡普渡可怜的人类,结果被人间疾苦摧残的摇摇欲坠,一番大彻大悟后准备挥一挥衣袖告别愚蠢的人类。   没有拉着全人类一起死已经是这位神仙最后的胸怀。   而沈黎清的博爱观则恰恰相反——   谋杀虽犯法,大不了一起死。   “今天先到这吧。”   观庭樾面无表情地拿起外套,临走前还不忘“安慰”了一句,“这套试卷确实难为你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自带镁光灯效果照耀了沈书晚暗淡绝望的世界。   原来庭樾哥才是最懂我的人!   沈书晚感激地望向观庭樾,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庭樾哥,你明天还来吗?”   “看情况。”观庭樾沉默数秒,才硬邦邦地惜字如金道。   沈黎清扶额,观庭樾那明显是开了嘲讽技能,外加怜悯buff。而且这句“看情况”倒是非常符合观庭樾的个性——从不为不确定的事情预先承诺。   “你小子真是亲生的吗?回头让你爸带你去做个DNA检测,就说我让的。”沈黎清瞥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一眼。   观庭樾看着书桌上的狼藉,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淡然收回视线,高贵冷艳地转身出了书房。   观庭樾这一走,让沈黎清瞬间忘了屋里还有个便宜弟弟,抬脚便追了出去:   “都这么晚了,家里有多余的客房,要不,你今晚就留下来?”   观庭樾只回给他一道不言自明的眼神,那锐利无比的目光直接将沈黎清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沈黎清心虚地笑了一下,摆摆手道:“嗐,凶什么!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多想啊。得,算我错,今天你教我弟弟写作业,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呢。”   观庭樾回头看向他,眼神揶揄道:“又是不报恩就会五内俱焚,英年早逝那种?”   沈黎清一愣,反应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这是他当初随口对观庭樾瞎编的借口,他立刻笑了起来,“哈哈哈,观总,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记得这么清楚?”   观庭樾目光明显错愕了一瞬,随即转开视线,平静解释道:“我记性一向比较好。”   沈黎清内心啧啧称奇,心想果然傲娇的男人最招人疼。   瞧这一副口是心非的表情,明明对我有好感却不愿意承认,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观庭樾走后,书房探出一个小头,瑟瑟道:“庭樾哥真的走啦?”   “不走留下过夜?继续教你这位0.5男同学?”沈黎清冷嗤一声,他倒是希望观庭樾能留下,但有沈书晚这么个人形电灯泡在家里,再好的兴致也烟消云散了。   “明天就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在我这里饱受虐待,必须立刻回家。”沈黎清说完,没给沈书晚求情的机会,转头朝卧室走去。   回到房间,沈黎清仍有些心猿意马,他打开手机,体贴地给观庭樾发了条微信:到家记得告诉我一声。   发完微信,沈黎清满意地退出对话框,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条是杜思齐发来的微信:   【沈哥哥,你真是见色忘友,你已经24个小时没有理人家了,又跟哪个小狐狸精厮混去了?[委屈][大哭]】   沈黎清会心一笑,回道:【还能有谁?姓观的狐狸太招人,不得费点功夫?】   不到一分钟,杜思齐就发来微信:【居然还没成功!?哇,观律师也太难搞定了吧,以前这种case你不是分分钟就搞定。】   沈黎清笑容凝固,冷冷发了条语音过去:“你大半夜给我发消息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是吧?”   杜思齐很快就从善如流回了条语音:“哎呀,哪能呢,沈哥哥,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这不是偷偷给你打小报告来了。”   “有事就说。”沈黎清没怎么当回事,毕竟杜思齐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哥哥,你怎么可以对人家这么冷漠!亏我还惦记着你的赌约!哼,我现在决定还是等着看你穿兔女郎的衣服。”   沈黎清笑骂道:“找打是不是?有事快说,没事我睡觉了。”   杜思齐想了想,看在沈黎清美貌和连骂人是声音都那么好听的份上单方面原谅了他,“我听说周炎还没放弃,私底下偷偷约观律师出来,但好像还没成功。你可小心点啊,别被他抢占了先机。”   当初关于观庭樾的消息就是周炎放出来的,要是没有周炎偷拍的那张照片,沈黎清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见到这么合自己胃口的对象。   按理来说,周炎也算得上是枫城纨绔圈内数一数二的人物,相貌端正,玩得开,又十分舍得在小情人身上花钱。   只不过,区区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沈黎清不甚在意,“让他追。”   杜思齐啧啧道:“你可别太轻敌呀,周炎追人很有一套的,我说句实话,以前你身边的那些人都是主动贴上去的吧?就算是你先看上的,顶多也就是暗示一番,对方会意后很快就顺利上钩了。这方面你还真不如人家周炎,他是男女通吃,前段时间还有一个女的,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现在每天跑到他家公司楼下给他送爱心便当。”   沈黎清皱眉道:“那姑娘双目失明了?”   “嗐,你也别小看人家周炎,人家姑娘也是出身名门的白富美,从之前对周炎爱答不理,到现在坠入爱河,天王老子来了都劝不过……咳,说多了啊!告诉你这些就是给你提个醒,沈哥哥,不可轻敌呀!”   沈黎清沉默了片刻说:“行,我知道了,我注意点。”   杜思齐道:“沈哥哥,人家给你这么大一个情报,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你怎么忍心这样伤人家的心!”   沈黎清笑道:“你想要什么表示?说吧。”   杜思齐故作深沉地思考了几分钟,试探道:“真的什么都行!?那……跟我睡一次?”   “……”   就不该给杜思齐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妖精好脸色。   “好啦好啦,人家又不是没人要,干嘛呀,每次都显得好像人家多倒贴似的,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杜思齐哼道:“这样吧,回头你给我介绍一个器大活好的猛1,脸要好看,有钱,八块腹肌,腿长一米……反正我相信你的眼光,怎么样,这回总可以了吧!?”   “成,就按你说得办。”沈黎清说,“正好最近跟我爸朋友里有个开模特经纪公司的,看上哪个我帮你搞定?”   杜思齐嘿嘿地笑了两声:“真不考虑跟我睡一觉呀?人家其实也很抢手的。”   沈黎清笑了笑,直接把杜思齐屏蔽了。   话说回来他还得谢谢周炎。   似乎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让他心动到这种程度,至少在此时的生命节点上,他找到了所谓的意义,哪怕离观庭樾口中的意义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杜思齐说的这些也不全都是没用的东西,他意现在和观庭樾的进展确实太慢了些,得想点猛招才行。   思考这种事太费脑子,没多长时间沈黎清便已经昏昏欲睡了,临近庄生梦蝶前,手机微信突然响了一声。   沈黎清一激灵,立刻拿起手机。   【观庭樾:到家了。】   沈黎清心中顿时一热,这叫什么?这就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大师诚不欺我!   随后,沈黎清点了个表情包发过去——一只表情十分楚楚可怜的白猫抱着主人的大腿:想你。   像观庭樾这种直里直气又非常有钱的男人,寻常的纨绔式追求方法完全行不通,那又该怎么办呢?当然是话不多说只会心疼哥哥!   少顷,观庭樾平等地回复了一个【摸头jpg.】的表情包。   沈黎清想到观庭樾顶着一张刚被摧残过的脸发表情时的场景,有些忍俊不禁。   【老板,我觉得还是你比较需要安慰。】沈黎清回复道。   【观庭樾:的确。】   【黎清哥哥安慰人的本领很高哦,要不要试一试?】   【观庭樾:是吗?】   沈黎清将手机切到相机模式,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将新鲜出炉的自拍发给了观庭樾。   【有没有被我如火的爱安慰到?】   ……   ……   通明的灯火映照着巨大的落地窗,深蓝色的窗帘宛如海浪泛起微波。   观庭樾垂眸俯视着屏幕上的照片,迟迟没有退出。   “爱?”   那声音几不可闻,如同海浪中一枚贝壳开合的声音,随时随地沉入大海。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真是平等。   观庭樾将手边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淡声呢喃:“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沈、黎、清。” 第14章 西装   14.   小半生风流倜傥的沈黎清第一次尝到了抱着手机等消息等到睡着的滋味。   “我靠。”   手机耗了一晚的电,早就自动关机了,从枕头上滑下来砸在了沈黎清头顶上,可惜被苹果……被手机砸了一下的沈黎清并没有变聪明。   “这……几点了。”沈黎清摸索着找到充电线,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开机,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   他迟到了。   ……   公司。   “早啊。”   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沈黎清对照面的员工无一例外地打了招呼,最后悠哉地钻进电梯,却突然发现电梯里的老头有点眼熟。   一分钟后,满头华发的老者转过身来,脸上的诧异只是稍纵即逝,片刻后道:“你是沈家小子?”   沈黎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正是上次在晚宴上碰到的观庭樾的外公——华老爷子。   等等,那这电梯……   怪不得没人走这边的电梯,原来是老板专用,得,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沈黎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华老,又见面了。”   华老只盯着他看了几秒,心中便已了然,“你是来找庭樾的吧。”   沈黎清点了点头。   “庭樾这孩子打小朋友就少,除了他弟弟几乎不怎么和同龄人来往,你们能够聊得来,的确是一桩好事。”华老微笑道。   沈黎清谦虚道:“我和庭樾差得远呢,全靠他不吝赐教,不嫌弃我这个绣花枕头。”   华老听闻后笑声洪亮,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跟我就不用谦虚了,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他就跟你现在这么大,你啊可比你爸爸年轻时候灵光多了,年轻人,大有可为啊。”   沈黎清心道再怎么灵光也没拿下您孙子不是?这不,还得上赶着来给人当司机和秘书呢。   “你今天来找庭樾是……”   话音未落,电梯门自动开了,刚巧经过门口的观庭樾脚步一顿。   “外公。”观庭樾扫了身后的沈黎清一眼,收回视线道,“您上午不是有个视频会议?”   “取消了,新加坡那几个高层不弄出点动静来不罢休。”华老笑吟吟地走出电梯,身后跟着的沈黎清也一并走了出来。   “我在电梯里碰到黎清,是专程来找你的吧?”   观庭樾没有否认。   华老又道:“上次在晚宴上,我看你们两个应该已经认识了,公司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跟黎清去吧。”   沈黎清朝观庭樾使了个眼色,准备顺着台阶就下,忙接道:“是啊那我们就先……”   “他不是来找我出去的。”观庭樾对沈黎清的暗示置若罔闻,淡声说:“他是来和我一起上班的。”   “……”沈黎清一时间因过于震惊而失语,心中疯狂冒出“卧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的想法。   华老微微吃惊,转头看了沈黎清一眼,“是吗?”   沈黎清连忙摆手:“不是,我其实……”   华老看了他片刻,沉思道:“这样的话,你爸没意见?”   沈黎清彻底蔫了,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想不出来了,这都什么事啊!   观庭樾说道:“如果沈伯父有意见,我会向他解释的。沈黎清不能按照沈伯父的想法一直东游西荡下去,他有自己的意志,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话音一落,华老和沈黎清皆是一怔。   “沈黎清对我说,他不想过那样无所事事的生活,至于对他而言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至少要先做了才能知道。”观庭樾说完后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华老点点头,“年轻人,有想法才是对的,常林的做法的确过于谨小慎微了,有机会我也会找他说说,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   观庭樾点头:“谢谢外公。”   沈黎清还沉浸在震惊的余波中,半晌才苏醒过来。   他当初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半真半假,拿来忽悠观庭樾的。   原来观庭樾这么认真?   这样的观庭樾……似乎更加可爱了。   华老走后,沈黎清走到观庭樾身边,半是好奇半是调侃地道:“你说那些话,就不怕你外公觉得我是我爹派来的卧底?”   “你以为说谎就能瞒得住他?”观庭樾看了沈黎清一眼,又问:“况且,你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沈黎清心虚地笑了笑。   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毕竟对于他这样一个常年泡在纨绔圈子里的人来说,要是谁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有鸿鹄之志,将来必定展翅高飞扶摇而上,准会让人笑掉大牙。   “无需纠结。”观庭樾仿佛看穿了沈黎清的想法,看着悠长的走廊说道:“如果连忠于自己都变成了值得羞愧的事情,内心的声音被自己一次次否定,这世上,值得相信的还剩下什么?”   “那你呢?”沈黎清问。   “我始终忠于自己。”观庭樾看着他犹疑的瞳孔,“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才会从德国回来,来到这个地方……”   人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该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沈黎清不知道自己内心产生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注视着观庭樾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开始心生不安。   他突然间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观庭樾的瞳眸中仿佛有能将一切燃烧成灰烬的火光,流淌着滚烫的岩浆,那种叫做坦率和真诚的东西,仿佛随时都能将他晦暗的影子照得无处可藏。   那是一种真正令他感觉到恐惧的东西。   沈黎清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这是他从开始追求观庭樾开始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同生于世上,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如此明朗,而有的人却连直视自己都觉得痛苦。   沈黎清内心苦笑:大概是因为——你的过去有光照进来,前程一路坦荡,而我的过去一片狼藉,至于前程……   前程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想了又有什么意义?   小的时候,我以为前程是做一个小提琴演奏家。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以为前程是在国外某一个杳无人烟的小岛上孤独一生。   可谁让我连恨一个人到底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回国,变成了现在这副连我自己都……瞧不起的样子。   “你怎么了?”   观庭樾皱眉,看着脸色发白的沈黎清,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沈黎清仿佛突然回了魂似的,站定了片刻,笑起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挺有意思,忍不住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什么?”观庭樾问。   “这个嘛,你真想知道?”沈黎清眨了眨眼,暧昧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不管你要什么。”观庭樾不为所动道:“你迟到了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按照人事部门的计算标准,基础工资扣除550元,绩效奖金扣除667元,共计1217元。有意见吗?”   沈黎清抿了抿唇,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打工人的心酸以及……对奸商老板敢怒不敢言的心情。   “没,没什么意见。都听老板的。”沈黎清干笑了两声道。   “很好,既然你想体验生活,就从头开始照规矩行事,否则就没有意义。”观庭樾说道。   “行行行,还有什么规矩一口气说完成不。”沈黎清往墙边一靠。   “可以,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对于我的助理来说。”观庭樾凝视着他,面不改色道:“我就是规矩。”   沈黎清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就是说,您的规矩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咯?   “当然,我的规矩你也可以不用遵守。”观庭樾话锋一转,却突然被沈黎清打断。   “别呀,说好了给你当下属,我可没那么小心眼,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沈黎清十分狗腿地笑了一下。   观庭樾的神情谈不上满意,仍是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视过沈黎清的脸,转过身道:“那就跟我去开会吧。”   “好啊,不就是开会吗,这有什么……”   沈黎清还没说完,刚要按电梯的按键就被观庭樾拦住,他不解地望向观庭樾:“又怎么了呀,我的观总?”   “你这身衣服不行。”观庭樾看了眼腕表,“还有十五分钟,去把衣服换了。”   “啊?”沈黎清眼皮跳了跳,“我没带其他衣服来……而且我这套衣服怎么了,这可是我最朴素的一套,哎哟,庭樾哥哥,你就通融通融嘛。”   观庭樾淡声质问:“你是不是对朴素的概念存在重大误解?”   “……”沈黎清低头假装踢石头,“难不成我现在出去买一套?再说黑色多闷啊,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帅气?”   ……   五分钟后。   沈黎清看着办公室落地衣橱里挂着的崭新西装,啧啧称赞道:“不愧是人狠话不多的观老板,眼光就是鹤立鸡群,居然能在平平无奇的黑白套装里挑选出这么高端洋气的一身来,该说裁缝的手艺高呢,还是说你的审美无人能及呢?”   “马屁就别拍了,你还有七分钟的时间,把衣服换上。”观庭樾惜字如金道。   沈黎清一愣,指着里面那套西装,“你让我穿你的衣服?”   “是按照你的尺码订做的,没有别人穿过。”观庭樾坐在皮椅上,哪怕仅有几分钟的时间,也还是不慌不忙地打开电脑抽空看了一封邮件。   沈黎清将那套衣服取下来在身上比了比,看起来观庭樾说得没错,这的确不是观庭樾的尺码,可是,观庭樾是什么时候订做了这套西装?   “原来观总对我的size已经了如指掌了,公平起见,不如你也告诉我一下你的胸围和……”沈黎清含着笑坐在观庭樾面前的办公桌上,视线从观庭樾的上半身缓缓向下——   “把衬衫穿好。”   观庭樾睨了他一眼,目光顿了顿,强忍着从那片裸露出来的白皙锁骨和隐约凸起的胸肌上移开。   沈黎清岂能错过这种调戏观庭樾的机会,当着观庭樾的面就开始脱起衬衫来。   对于常年健身又酷爱游泳攀岩等运动的沈黎清来说,身材向来是他引以为傲的优势,就算哪天破产了,单靠脸蛋身材也能跻身名模圈顶流。   “沈、黎、清。”   观庭樾皱着眉,腾地一声站起身,把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沈黎清不轻不重地吓了一跳。   “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在这里换衣服的吗?”沈黎清瞪着狗狗似的眼睛无辜地说,“你把我叫进来,又专门给我订做了新衣服,难道不是为了……”   “不是。”   观庭樾重复道:“我不是。”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沈黎清看着观庭樾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决定见好就收,要是真把观庭樾惹急了,以后再调戏他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你看,我穿好了。”沈黎清将扣子整整齐齐地系好,站在观庭樾面前,弯起眼睛笑道,“怎么样观总,好看吗?”   观庭樾面无表情地关掉邮件列表。“嗯,走吧。”   “不夸夸我吗?”沈黎清显得有些许失望。   观庭樾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说道:“与衣服无关,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第15章 项链   15.   不学无术这个词用在沈黎清身上其实并不准确,对于国内的营商环境和管理策略,他只是和眼前这些西装革履的高管看法不同而已。   会议进行到一半,沈黎清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用手撑着脸,开始拆从观庭樾办公桌上顺来的钢笔。   有观庭樾在的地方,常常会令人觉得空气比平时更加稀薄,只有沈黎清是个意外。   观庭樾看了一眼被五马分尸的钢笔,视线又落回到屏幕上,今天的会议主要是对发生在枫城的一个投资失败的案例进行复盘。   内容枯燥是难免的,不怪沈黎清。   正在发言的九部经理勉强维持着冷静,实际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为数不多的发丝淌了下来。   眼下公司里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观总前不久刚清理了公司的几个元老,甚至有传闻说连杨总的儿子,也就是观总的表弟,就是观总亲自设套送进去的。   所有和杨总有关联的人都受到了牵连,唯有他还没被叫去谈话,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经理嘴唇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观庭樾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任何异样后,心里的石头短暂地放下,准备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发言。   这时,会议室里不知道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气氛瞬间凝固,正在发言的经理吊着一口气,声音戛然而止。   座上一名高层慌乱地低头去找手机,“抱歉,抱歉,关总,我记得我静音来着,这……”   观庭樾连眼都没抬一下,“出去接,顺便把门关上。”   得了释令的高层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刚准备出去,只听见观庭樾说:“不用再进来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沈黎清内心不禁觉得有趣,好一个黑脸包公,真是一点都不近人情呀。   会议照常进行后,观庭樾说道:“各位有什么遗漏的想法,现在可以补充了。”   没人说话。   沈黎清环顾了一圈,然后缓缓举起了手。   “你?”观庭樾短暂地皱了皱眉,很快就恢复平常的表情,“说吧。”   沈黎清真的知道整个会议都说了什么吗?观庭樾的目光如同锋利的锚钩定在沈黎清身上。   “我想出去……上个厕所。”沈黎清笑了笑说道。   在场众座内心哗然,虽然开会前观总介绍过这是他的新秘书,可这位新入职的秘书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况且这个新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肚子里有墨水的样子,这人……也就只有那张脸能看罢。   啧,该不会是个靠脸混进来的绣花枕头?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沈黎清毫不介意,简直不用动脑就知道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   要是真能靠脸混上位,何苦还要兢兢业业地给观老板打工呢?   “你去吧。”观庭樾面色如常地说。   沈黎清其实想问“那我还用不用回来”,只不过为了在外人面前给足观庭樾面子而没有说出口。   紧接着,沈黎清点了一下头,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   洗手间里。   “老婆,你放心吧,我在公司挺好的,晚上回家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蛋糕……你说我们公司那个小观总?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就因为电话响了,把我从会议室赶出来了。”   沈黎清听着隔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关掉了水龙头,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指。   “再怎么摆谱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能跟你老公这种公司元老相提并论?我不过看在董事长的面子上给他几分薄面,要不然就冲他那态度,我肯定收拾到让他管我叫爷爷!哈哈哈……”   “没事啊,老婆,你在家乖乖等我,哎你别急呀……都说了今年年底保证跟那个黄脸婆离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什么包?上周不是刚买过吗?行行行……十万是吧,我待会就给你打过去。”   里面明显是挂了电话,骂道:“他妈的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男人提好裤子,刚一从隔间走出来,就撞上好整以暇的沈黎清。   “好巧啊,周总。”沈黎清笑意不及眼底。   周总愣了愣,“好,好巧,会议结束了?”   “哦那倒没有,我提前出来了。”沈黎清含笑说。   周总一听,胸中了然,还当是这个新来的也因为不守规矩而被赶出来了,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来递给沈黎清,“别介意啊,咱公司新来的观总就是那个脾气,小沈,看你的样子,今年刚大学毕业吧?”   沈黎清接过烟,淡声答道:“差不多吧。”   “我听说你是观总新招进来的秘书,怎么样?跟着观总……工作还习惯吧?”   沈黎清睨了他一眼,“你指哪方面?”   “也没有什么,随便问问。”周总颧骨一怂,笑了笑,“刚才我说话……你听见多少?”   沈黎清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怎么说呢,你得问我哪句没听见。”   周总眼皮跳了跳,立刻堆笑道:“小沈啊,你刚来公司,很多事情不懂,以后碰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你不知道,公司水深着呢,要是站错了队,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哟,这么严重?”沈黎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道,“那周总是哪一队的中流砥柱啊?”   “我……当然是为公司的长远发展着想。”周总清了清嗓子,“我是看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所以才多提点你两句,你明白吧?”   “不是很明白。”沈黎清将烟头扔进灭烟器,掏出手机在周总面前晃了晃,“你说,观总能明白吗。”   “你,你录音了!?”周总大骇,下意识地要去抢手机。   “做什么?”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观庭樾冷觑着面前的两人。   “观,观总。”周总冷汗直流,低头道,“没,没做什么,碰巧和小沈在洗手间碰见,就聊,聊了几句。”   “哦?”观庭樾纹丝不动,“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沈黎清双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走向他,“会议结束了?”   “你出来上个厕所需要这么久?”观庭樾反问。   沈黎清心虚地笑道:“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吗。”   观庭樾没有多说什么,目光甚至没有半秒留给战战兢兢的周总,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哎……生气了?”沈黎清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把观庭樾给得罪了。   观庭樾进了电梯,沈黎清像泥鳅一样钻了进来,“庭樾哥哥,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你也知道我刚来,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直说……”   “我没生气。”观庭樾说。   “那你这……”沈黎清站到观庭樾面前,眼角携笑,“别生气啊,我刚才在洗手间抓到了一手八卦,想不想听?”   观庭樾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沈黎清正准备给观庭樾听听刚才自己录的音频,却被观庭樾挥手打断:“不用了。”   沈黎清一脸莫名其妙,难不成观庭樾还真是进化完全体,对人类的八卦都不感兴趣了?   “猜得出。”观庭樾看了他一眼,像是一眼就明白了沈黎清的小心思,“他包养的那个当红艺人早就把他的那些腌臜事卖的干干净净了。”   沈黎清眨了眨眼,一脸的震惊。   观庭樾继续说道:“那个女的就是他老婆送到他身边的,他老婆早就想跟他离婚了,只是因为共同财产的原因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等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也该动手了。”   沈黎清拍了拍手,“精彩,精彩!贵圈真是人才济济啊……”   “公司里像他这么没脑子的毕竟还是少数。”观庭樾说完,看了沈黎清一眼,“以后开会的时候再想上厕所,记得回来。”   “我那不是看你之前把周总赶走了,就琢磨着别回去惹你讨厌了。”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观庭樾低眸问他。   沈黎清眼睛亮了亮,微微一笑,“不讨厌……那你难不成是喜欢我?”   观庭樾似乎震惊于沈黎清的不要脸,任何问题在沈黎清的脑回路里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变成单纯的情爱选择。   观庭樾没有回答,电梯门一开便迈步出去了。   “这个人还真是……”   难搞啊!   沈黎清悻悻地跟着观庭樾回了办公室,观庭樾一回办公室就打开了工作模式,一句话也不说,坐在电脑前处理邮件。   沈黎清闲极无聊,趴在窗边看鸟,不大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打开一看,发现竟是沈书晚这小子。   第一遍沈黎清没接,等到第二遍打过来时,沈黎清才不耐烦地接了电话:“有屁快放。”   “哥……”沈书晚那边的声音有些发颤,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在哪里?”   “在外面,怎么了?你这是什么声音?”沈黎清皱了下眉,心想这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哥,你能不能回家一趟?不是你家,是……爸爸这边。”沈书晚像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你脑子没进水吧?沈书晚,你到底想说什么?”沈黎清虽然语气不好,脸上实际没什么表情,目光还停留在窗外的成群结队飞过的鸟雀上。   沈书晚细声道:“我本来打算偷偷回家拿一些换洗衣服,结果听见爸爸和妈妈在卧室里吵架,好像是因为一条项链。”   沈黎清目光停顿,半晌才重复道:“项链?”   “妈妈说在爸爸的书房里找到了那条项链,好像是阿姨生前的遗物……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我刚趁他们不注意把项链偷偷拿出来了……”   “你等着,我现在去接你。”沈黎清面如沉霜,站起身来,挂断电话后径直走进观庭樾的工作区。   观庭樾没有抬头,只是问:“有事?”   “嗯。”沈黎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刚上班不久,又是迟到又是旷工的,观庭樾不会生气吧?   沉默片刻,沈黎清还是说:“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观庭樾合上电脑,抬起眼看他,“听见了,去找你弟?”   沈黎清点了点头,“找他拿点东西。”   “他在哪儿?”观庭樾问。   “在我爸那。”沈黎清说道,“你放心,我快去快回……”   “走吧。正好我有事也要出去一趟,顺便送你过去。”观庭樾看了一眼腕表,徐徐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朝沈黎清投去视线。   “你送我?”沈黎清有些难以置信,没惹观庭樾这个究极强迫症老板生气已经不错了,他没听错吧,观庭樾居然说送他过去?   ……就这样,还说不喜欢他!?   沈黎清觉得眼前这人还真是越发捉摸不透了,既然对他有意思,为什么不能干脆点?   观庭樾顿了顿,目光若有疑惑,“不方便?”   “方便方便。”沈黎清笑了一声,“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观庭樾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观总。”   沈黎清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一踮脚,在观庭樾下巴上烙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你真好。”沈黎清笑盈盈地望着他说。 第16章 难控   16.   “上班时间,你……”观庭樾的冰山般的脸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眉心微蹙,眼瞳似有一颗小石子落入古井,激起一圈涟漪。   观庭樾拂去沈黎清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又想扣工资了?”   “哪有,我这个啊叫情难自控。”沈黎清的笑容总是有十足的感染力,宛如一阵温风抚平了观庭樾的眉心。   只是与往常不正经的笑不同,沈黎清的神情似乎有意在掩饰什么。   观庭樾的视线在他脸上那违和的表情上一掠,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耽搁,转身说道:“再有下次罚款五百,走吧。”   沈黎清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亲一下五百?也还不算贵嘛。   果然是无奸不商,像自己这种意志力发育不健全的,岂不是干一个月活下来还得倒贴观庭樾钱?   啧,沈黎清无奈地勾了勾唇,没想到他浪荡了小半生,谁知强中自有强中手,自己这样的性格竟然也有被拿捏的一天……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哟!   ……   快到沈宅的时候,沈黎清转头朝观庭樾说道:“一会你就把我放在前面的道口就行,不用跟过来了,听沈书晚那语气,屋里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嗐,家丑不可外扬,见谅见谅。”   观庭樾没说话,在前面的路口停了车,沈黎清却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   “怎么了?”沈黎清琢磨了一下,自己这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观老板不满意了,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下去吧。”观庭樾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玻璃道。   沈黎清还有要紧事,也没再细问,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就算真把观庭樾给惹着了,回头买点礼物什么的也就糊弄过去了……等等,观庭樾看上去不太像会吃这一套的样子,算了,管他呢!   “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办?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沈黎清下了车,爬在摇下的车窗上朝观庭樾抛了个媚眼,“我很快就回去,保证不拖你后腿。”   “嗯。”观庭樾应道。   沈黎清说完就转身朝沈宅走去,没人发现地是,在转头的弹指片刻间,他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全然淡化,直到消失。   沈宅。   这个地方和他那上了锁的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花园里的那股淡香掺杂着隐现的苦味,白壁棕瓦,鱼翔浅底,和他童年的印象相差无几。   “黎清少爷,您,您怎么回来了?”佣人看到沈黎清手里的扫帚险些掉在地上,那一脸的惊愕摆明了是在问“你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   沈家难得还有认识沈黎清的老人,沈黎清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挑:“我不能来?”   佣人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堆笑:“哪里的话,您是主人,您自个的家还不是想回就回吗?都是我这嘴欠,我想说的意思是您回来之前我也没准备一下,是我的失职……”   这些佣人原本其实不是现在油嘴滑舌的样子,大概是被他爹后娶的那个女人给调教出的规矩。   沈黎清双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前茁壮生长的藤蔓,淡淡道:“就是回来看看,别紧张。”   那佣人愣了愣,这才敢重新抬起头看向沈黎清,和多年前那个发起疯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的小娃娃相比,如今的沈黎清显得成熟稳重,自然也冷淡多了。   佣人难免唏嘘,当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其实话说回来,也不怪沈黎清当年把沈家闹得人仰马翻,当年的沈黎清也不过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啊。   “怎么?有话想对我说么。”沈黎清瞥向他。   佣人赶紧摇头,“我这就去告诉沈先生和夫人,黎清少爷回来了。”   沈黎清目光一黯,淡笑:“夫人?”   佣人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欲辩无词地哆嗦了一下嘴唇,硬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用告诉他们了,我人都到了,还怕他们见不到我么。”沈黎清说完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燃烧着檀香,幽静而古朴,据说是他那个后妈喜欢吃斋念佛,所以家里常年飘着寺庙的焚香味。   沈宅面积不小,沈黎清一时间找不到沈书晚的位置,只好发了条短信,只不过消息宛如石沉大海,隔了几分钟也没见到回音。   沈黎清开始有些烦躁,家里打扫的佣人看到他皆是一脸惊讶,好在沈家从不留蠢笨之人,看到他的样子也大致推测得出是沈常林的大儿子——那个名声如雷贯耳的煞星本尊。   走到书房门前,沈黎清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争吵的声音,似乎还混杂着沈书晚的哭声。   “你到底是谁亲生的!?这么向着你那个哥哥,你不如就让他养你吧!我白养你了是不是?你竟然从家里偷东西给他!你这个白眼狼!”   里面传来女人的骂声,不大一会儿,沈常林低声道:“你闹够了没有?不就是一条项链吗?那项链放在书房有好几年了,谁也没注意,你冲一个孩子发什么火?”   “我发火?我胡闹?沈常林,你当初不是跟我说过你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吗?是谁结婚后跑到我家里冲我保证发誓?你藏着她的遗物,藏了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吗?”   “我当年结婚时的确情非得已,可是阿澜,我承诺你的如今都一一做到了,我说会给你人上人的生活,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睁开眼看看,我哪一点没有做到?”   沈常林点了根烟,抬眼看向她:“阿澜,如果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我到今天也许还是个连在工地搬砖都没人要,一身伤病的老头子。包括你现在过的生活,如果没有她,你一样得不到。”   “哦?我听来听去,我还得感谢她是吧?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证明娶我过门只是对我的亏欠,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惦记着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吧!”   沈常林沉默了一会儿,“阿澜,我和你之间真要清算谁亏欠谁?你以为我始终不知道在我和岳零结婚前,你和那个做跨国买卖的商人结婚其实并不是你父母逼迫你的?”   瞿澜的脸色明显一僵,“你胡说什么?那当然是我父母逼迫我的……而且当时那个状况,你根本也拿不出钱结婚。”   沈常林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想怪你什么。可是岳家是我沈常林的恩人,当年如果没有岳老爷子扶持,没有岳零帮助我,扶持我,我沈常林这辈子都是个下等人。瞿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你,我没有任何亏欠,但是我对不起岳零,也对不起岳家。”   书房外,沈黎清握紧了拳头,红框渐渐充血,他刚想推门而入,只听到里面传来暴怒的声音道:   “好,好!沈常林!你对不起她,看不起我是吧?这么多年来你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呆上几个小时,就是抱着这条项链睹物思人是吧?”   瞿澜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她瞪着沈常林,突然去抢沈书晚怀里抱着的项链,“拿来给我!”   “啊!”沈书晚被母亲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就被瞿澜抽走了项链。   “把项链给我!”   沈黎清踹门冲进来的一瞬间,眼神已经凌厉的可怖,身后的冷风灌入书房,这一刻的情景,宛如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来此只为索人性命。   可还是太迟了一些,那条项链被瞿澜顺着窗户扔了下去。   “瞿澜,我要你的命!”   沈黎清冲过来扯住瞿澜的衣领,被沈常林从后面死命地扯开,“黎清,你冷静一点!”   “啊!”瞿澜没想到门外会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还是跟自己有仇的沈黎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古董花瓶在混乱之中被推搡地到底,发生刺耳的碎裂声,“杀人啦!杀人啦!管家!有人强闯民宅,报警!给我报警!”   “都他妈闹够了没有!”沈常林怒喝道。   沈书晚已经吓傻了,跌跌撞撞地爬到母亲身边想拉她起来,“妈妈……”   “滚!别叫我!”瞿澜推了他一把,“是不是你叫他来的!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把这个家留给你哥哥是不是?”   沈书晚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哇哇地哭了起来。   沈黎清一把推开沈常林,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道:“瞿澜,你给我等着。”   离开书房前,沈黎清剜了沈常林一眼,冷冷道:“男人做到你这个地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眯了眯眼睛,转身走了。   沈常林愕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如果岳零还在,这个家……   天色擦黑。   沈黎清脑海里纷乱错杂,那些小时候的片段明明已经记不起来了,可此时却仿佛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他记得母亲曾抱着他在窗边看外面那条车水马龙的大道,小黎清问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们?他为什么经常几个月也不回来。”   “你父亲有他必须完成的事情,白手起家哪有这么容易呀?那是他的梦想。”岳零笑着回答。   “可是明明外公已经有很多钱了呀。”小黎清不理解,继续追问:“钱要多少才算足够呢?爸爸也太贪心了吧。”   “人活着总要有意义,外公知道你爸爸这个人脾气倔,必须要自己闯出点名堂来,所以不便插手太多。宝宝,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定的使命,那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意义呀。”   “妈妈,那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小黎清问道。   岳零温和地看着他,却没说话。   很多年后,沈黎清才渐渐明白,也许在很早的时候,妈妈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她的意义是在短暂的生命里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和心爱的男人结婚,看着子女从牙牙学语一天天长大,创作流芳于世的曲谱,她生命中的每一帧都没有辜负。   “黎清少爷,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呀?”一个有些胆怯的女声在沈黎清身后响起来。   沈黎清身形微顿,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年龄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佣人的衣服,有些忐忑地站在他身后。   他刚才太出神了,竟然没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   “你说什么?”沈黎清看着她,问道。   “不,不好意思。”女孩紧张地说,“其实……我不小心听,听见了你们在书房的对话,我从小就没有了妈妈,所以我知道遗物对你的重要,就下来帮你一起找了,只不过你可能没有看见我。”   沈黎清闭了闭眼睛,他的眼睛现在酸胀的要命,月落星沉的夜下,他借着黑暗装作随意地擦干眼尾,点了点头说:“谢谢。”   “不用客气。”女孩笑了一下,将项链交给他说,“门外有一个人还在等您呢,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他,他说自己是你的朋友,但是不肯进来。”   沈黎清怔了怔,心道,难道是观庭樾?   “为什么?”沈黎清问姑娘道,“他自己说不愿意进来?”   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朝门外望了一眼,“他说……你不让他进来,所以他就在外面等。”   沈黎清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话音未落,他又重复,“谢谢。”   姑娘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纠结,半晌才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天色一暗,这项链上的宝石又是深蓝色,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位先生其实有进来过一次,找到项链后就交给了我,还嘱咐我不用对你说。”   沈黎清的血液仿佛忽然停止流动了一般,伫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所以……项链是他找到的。” 第17章 童年   17.   “外公,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为什么也走了,他们都去哪了,是不是不要我了?”小黎清蹲在花园里,用石头在泥土里刻画,一边刻,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地掉在泥土上。   “你爸爸的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年轻人,不学会摔跤怎么能学会跑呢?”岳老爷子背着手,平和地看着花园的一草一木,“你妈妈去陪你爸了,这或许也是他们的机会啊。”   小黎清听不懂,摇了摇头说:“我才不管,别人入学报道都有爸爸妈妈陪,我只有管家陪,同学都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岳老爷子无奈地一哂,“没有爸爸妈妈你难道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现在的小孩子……”   小黎清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石头,“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大不了我就去福利院,听说那里的小孩都见不到爸爸妈妈,我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你当福利院是个好地方?有多少孩子想离开那里,你倒好,还想进去。也罢,你这孩子,性子随你爹,我不拦你。”岳老爷子说完便走了,独留小黎清一个人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老爷子,小少爷他……还在哭呢。”管家说。   岳老爷子摆了摆手,“还是老规矩,让他三叔养的那些便衣保镖跟着他,这孩子的性格我最了解,他说要去福利院,准不是一时兴起,小零走了快三个月了,保准他早早就开始策划了。”   “那我们也不拦着他?福利院太清苦了,就怕小少爷他受不了。”   “他若不吃苦,就永远不会理解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放心吧,他终归是个小孩子,几天就哭着闹着要回来了。”   小黎清一夜未睡。   他策划了一个惊天大计划。   第二天中午,小黎清从学校后院的狗洞逃跑了,坐上一辆开得极为缓慢的出租车,小黎清凑近司机瞧了瞧,不知怎么,他隐约觉得这个司机有些眼熟。   “小少……小朋友,要去哪里?”司机赶紧把墨镜往上推了推,遮住自己的脸。   “我要去福利院。”小黎清说完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听说福利院很远,这些够不够?”   “不不不,不用,您有所不知,我们有规定,小孩子乘车不收钱的。”司机说。   “好吧。”小黎清默默收回毛爷爷,小声说:“叔叔,麻烦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您见过我。”   “好的小少……小朋友,我的嘴一向最严了。”   到了福利院,沈黎清抬头望了望灰尘扑扑的牌匾,心道:要是爸爸妈妈知道我来这样的地方一定心疼死了吧。   他就是要让他们后悔!   给他开门的阿姨约摸五十多岁,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装扮,尤其是他腕上那块贵的吓死人的手表,心中立刻猜想到又是哪个富人家的小公子离家出走了。   ……   “阿姨,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没有地方可去。”小黎清诚恳地说。   王阿姨一脸为难,“小朋友,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是多少?我帮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沈黎清苦恼地挠挠头,原来他的计划最大的难关并不是家人的阻挠,而是福利院的拒收。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王姨,有人找!”   王阿姨应了一声,让小黎清在这里乖乖等她,说完便一个人出去了。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小黎清已经昏昏欲睡,被王阿姨叫醒后,小黎清还想再央求一下,谁知王阿姨率先说:   “小朋友,你可以留下,但是我们这里不是五星级酒店,条件可没那么好咧。”   小黎清就这么顺利地留了下来,一周后,他除了瘦了两斤,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他默默数着日子,今天是第八天,依然没有人来找他。   小黎清心灰意冷地在一个晚上爬上了福利院的后山坡,决定吹吹冷风,一个人体会一下这孤苦无依的人生。   谁知刚爬上山,小黎清哇的一声,被吓了一跳。   低垂的夜幕泛着星光,山坡之上,有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坐在山顶,背对着他。   “鬼,鬼啊……”小黎清险些踩空,还好他手快一下子扒住了石头。   那只“鬼”听到声响,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头去。   “原来是个妹妹。”小黎清心道虚惊一场,踩着石头爬上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你好,我叫沈黎清。”   小孩和沈黎清差不多大,留着略长的头发,脸颊白皙如膏,眼睛又大又亮,漂亮地宛如画里的小神仙。   小黎清自我介绍完,却没有得到回应,悻悻地坐到小孩身边,“今晚的月亮好圆呀!”   “嗯。”小孩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原来不是个哑巴!小黎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福利院的吗?你应该没见过我吧,我是新来的,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小黎清挪了挪屁股,离小孩更近了一点,“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从学校的狗洞钻出来的。”   小孩似乎对他的秘密并不感兴趣,目光空洞地望着天上那轮白月。   小黎清很早就听说过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可怜,所以很能理解眼下这个孩子的心情,他说:“听说古代人心情不好,只要对着月亮作诗,心情就会好了。我给你背诗吧。”   小孩仍然不语。   “床前明月光,一,一是第……第什么来着。”小黎清学艺不精,挠了挠头,“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小孩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声音凉凉地,“疑是地上霜。”说罢便下山了。   留下小黎清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羞愧的脸都抬不起来了。   ……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难道是因为沈常林的那些话,以及手上这条项链。   原来那句话说得没错。   记忆不会消失,只是需要钥匙。   他推开门,观庭樾果然在门外站着。   月色淋在观庭樾那张淡漠却绮丽的五官上,竟显得那双眼神格外的温柔。   “你怎么还没走?”沈黎清眼底动容了一下,轻声问。   “作为领导,有责任关心员工的安全。”观庭樾淡声说。   沈黎清抿唇笑了笑,挥了挥缠在手掌的那条项链,“这个,谢了。”   观庭樾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才道:“心情不好的话,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   沈黎清低头半晌没做声,观庭樾以为他还没缓过神来,刚想抬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沈黎清却突然抬起头来:“我差点给忘了,我答应沈书晚那小子把他一起接走的。”   “……”观庭樾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顿了片刻说:“你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   二十分钟后,沈书晚从沈家后院偷偷跑了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哥。”沈书晚揉揉眼眶,抱着一书包的零食和衣服走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了。”   沈黎清到嘴边的嘲谑没能出口,绕了一圈又吞回肚子,淡声说:“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别整天哭哭唧唧的,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沈书晚眼巴巴地望着沈黎清,动作缓慢地点点头,然后道:“庭樾哥好。”   “你好。”观庭樾简短地回应。   夜里风凉,沈书晚娇贵惯了,在外面吹了没一会冷风就哆嗦个不停,观庭樾看了一眼,无声地打开空调。   沈黎清无奈地叹了口气,状似随意地脱下外套扔到沈书晚身上,语气不善道:“喏,穿上点,别回头感冒了你爹来找我算账。”   沈书晚一感动,刚想说话,忽然鼻子一痒,“阿嚏!!!”   车里倏然间安静下来,气氛可怖。   沈黎清怒目看着自己那只穿了一回的西装外套,以及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用哥哥外套擦鼻子的熊孩子。   “沈书晚,我看你是活腻了。”   沈黎清刚要发作,观庭樾忽然说:“外套放车上就行,回头我叫人送去洗。”   美人如金箔般淡淡的几个字瞬间熄灭了沈黎清的怒火,他靠在车座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观庭樾,你再这样纵容我,我会当真的。”   观庭樾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少顷道:“你多心了。”   “是吗?”沈黎清自嘲地一笑,“当时不知道是谁说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现在看来,我可比你要真诚多了。”   观庭樾从后视镜里注视着沈黎清那张姣好的脸,说话时沈黎清的眸子微微眯着,声音懒倦中带着些许性感的沙哑,姿态随意,仿佛只是随口问一句晚上吃什么。   放下防备的沈黎清宛如未上锁的暖光橱窗里的,一块昂贵而甜蜜的点心。   他是天生的引诱者。   “等你真的能面对自己的心,再跟我谈这些也不迟。”观庭樾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黎清确实是累了,惺忪的眼愈发睁不开,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轻声低喃:“来不及了,三个月快要到了。”   那细微如蚊的一句在观庭樾耳边轰然炸开,观庭樾的心猛地一沉,“你说什么?什么三个月?”   沈黎清没有回话,显然已经攥着项链睡着了,仿佛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含混不清的梦呓。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眸子如同被云翳遮住的月,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大片树荫铺天盖地而来,观庭樾的眼底褪去了最后一片光华。 第18章 阿月   18.   沈黎清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光怪陆离的画影在他眼前闪过,有的是小时候和父母相处时少有的温馨时刻,有的是在福利院那几个月常常见到的面孔。   面对孩子们,总是露出一副无可奈何表情的院长王阿姨,食堂里背着手监督大家不许剩饭的梁大爷,爱告状的打扫卫生的朱阿姨……   那些沉睡的记忆如碎纸片堆积成山,一阵风吹过,纸片便散了,无数短暂的时光碎影从他眼前经过。   让他触动的,有早已抓不住的父母温情,有外公时而纵容时而严肃的言传身教,有春天时节白花盛开的花园,也有福利院后山草长莺飞的葱郁丛林。   福利院,还有……那个他曾在福利院遇到的男孩。   真远啊,那样久远的场景,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你的肚子一直在叫。”   福利院的宿舍里,睡在小黎清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很轻的声音提醒道。   小黎清欲哭无泪,睁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我不爱吃青菜,可是晚饭只有青菜……”   对方没有答话,空气间宁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小黎清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身旁的男孩无声地坐起来,就在小黎清以为他是对自己忍无可忍的时候,对方从枕头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他,“吃吧,你肚子一直响,我睡不着。”   小黎清哪里还顾得上面包是什么牌子,里面的夹心是什么馅,他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并暗暗地想,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包。   吃到一半,小黎清突然想起来,“你给了我,那你饿的时候怎么办?”   “本来也不是留给我自己的,是给我弟弟的。”   “那你弟弟呢?”   “他生病了,医生说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他暂时不睡在这,你现在的位置就是他的。”   小黎清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第爬起来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回来后趴在床上,用手撑着脸轻声地说:“我占了你弟弟的床,对不起。”   对方一愣,半晌才说:“这里没什么东西是我们的。”   小黎清似懂非懂,茫然地点点头说道:“其实咱俩挺有缘分的!上次在山上我还把你当成鬼,结果没两天我们就做了室友。”   “那是你眼神不好,你还把我认成女生。”   “谁让你的头发比我长。”小黎清不满地哼了一声。   只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起,画面变了。   ……   “把晚上发的零食交出来!”   “凭什么!每个人都有,你已经有一份了,为什么要抢别人的!”   “凭我比你们都大。”   “大的应该让着小的……”   “小的应该听大的的话!少废话,把零食交出来!”   小黎清刚领了零食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带头抢劫的是比他们大了好几岁的男生,名叫杨大壮。   杨大壮是老大,他身后还有几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小弟,小黎清眼里所见的一幕,就是眼前几个年龄稍大的男生把几个年龄小的堵在墙角索要零食。   站在墙角的小孩有的已经开始哭了起来,还有的因为恐惧已经上交了零食。   “你的呢?拿出来。”杨大壮指着站在后面的男孩说。   男孩没什么表情,淡声说:“不给。”   “你再说一遍!”   小黎清很快就发现,那个硬骨头的小男孩是自己的室友。   对于小黎清而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从小就信奉的真理,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室友,于是喊道:“不许欺负他!”   所有人被他的声音吸引,齐齐地看了过来。   “你的零食呢?交出来!”杨大壮对沈黎清说。   “你算老几!?”小黎清恶狠狠道。   杨大壮比小黎清高出很多,很少有人敢这样挑衅他作为老大的威严,小黎清很自然的激怒了杨大壮,杨大壮吼道:“你想挨揍!”   几个男生一同朝沈黎清扑过来,沈黎清一猫腰找到空子钻出来,把怀里的零食抛向自己的室友,那场景简直显得又洒脱又悲壮,宛如壮士断腕,临行托孤。   小男孩下意识地接住沈黎清抛来的东西,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看到一群人混乱地打成一团。   小黎清发育的慢,论身高体型都没有优势,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单方面的挨揍,鼻青脸肿,却还边挨揍边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叫我三叔的保镖来打死你们!”   忽然,杨大壮嗷的一声,把他的小弟们吓了一跳,杨大壮捂着后脑勺跌坐在地上,“谁砸了我的脑袋!”   小黎清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道黑影冲过来,拉着他便跑。   是他。   小黎清看着男孩的脸,心想,他们这是在亡命天涯吗?好刺激!   为什么同样是男孩子,这个人却长得这么好看。   小黎清的心跳很快,眼睛却装不下眼前的路,只是久久地停留在小男孩的脸上。   过了好半天,男孩把小黎清拉到一栋楼里,皱着眉说道:“你傻吗?明明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为别人出头。”   “总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你。”   “我不会被欺负。”   “为什么?你打得过他们吗?”小黎清怀疑地打量着对方的身高的体型,那是他眼中作为男性的力量标志。   显然,眼前的男孩还不具备杨大壮他们那样的力量。   “不,但我跑的比他们快。”男孩淡声说。   小黎清撇撇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为了表现一出英雄救美,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阿樾,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王阿姨。”男孩说。   小黎清也跟着叫:“王阿姨。”   王阿姨对他们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快回去,不要乱跑。   阿月?   原来他叫阿月。   小黎清跑了一路的心跳还未平息,他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   ……   许久的一个午后。   小黎清牵着对方有些冰凉的手,注视着对方那双略显惊愕的眼眸。   “阿月,再给我背一首诗吧!”   “我为什么要给你背诗?”   “听说古代的时候,男女如果互相喜欢,就像我们这样,他们就会写诗给对方。他们结婚的年龄都很早,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他们就会定亲!”   “我们?”   “对呀,就像我们这样!我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晚上一起偷偷出来看月亮,捉萤火虫,我们难道没有互相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   “唔……喜欢就是……”小黎清绞尽脑汁,搜刮肚子里为数不多的词汇,半天才终于开口:“就是侄子的手!”   “……不懂。”   “反正电视剧里面是那样说的,他们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牵着手。”   “但我们都是男生。”   “那有什么关系?谁说男生和男生就不能牵手?反正我长大后一定会娶你的!”小黎清坚定地看着他说。   “我没有同意。”   “你就是同意了,你都让我牵你手了!”   “是你拉着我不放。”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阿月,我沈黎清一定要和阿月结婚!”   月色翻涌,漆黑的云翳飘过山顶,光影流转,画面变幻,转眼间,失色的记忆重新鲜活了起来,那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沈黎清甚至还能感受到当时心头涌现的悲伤。   “阿月,我要走了,我爸爸妈妈来找我了。”小黎清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落在彼此握紧的小手上。   “为什么要哭?”男孩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几颗在阳光下发亮的泪珠。   “我不想回去,回去就看不到你了。”小黎清哽咽道。   男孩沉默了一下,问:“你还会回来吗?”   小黎清更加握紧了他的手,使劲点头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说过的,我们以后要结婚!”   男孩犹豫了片刻,最终淡淡地笑了一下,“好。”   只一个字,就让沈黎清体会到了过年才会拥有的喜悦,他郑重地说:“阿月,你一定要等我,不可以答应和别人结婚!”   “嗯。”男孩抽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不远处黑色的轿子,“沈黎清,再见。”   睁开眼的时候,是温和的光线。   沈黎清一惊,他居然睡着了,在观庭樾的车里睡着了。   他摸了摸湿润眼睛,陷入了沉默。   “醒了?”观庭樾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你……”沈黎清刚想问你怎么坐到我旁边来了,话到嘴边,他的舌头好像被烫了一下,顿了顿说:“沈书晚呢?”   “他拿了钥匙,先进去了。”观庭樾回答。   沈黎清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这小子……”   “是我让他先回去的。”观庭樾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说道:“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沈黎清有点窘迫,欲盖弥彰道:“没什么,就是睡懵了而已。”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说……”观庭樾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沈黎清怔愣的表情。   沈黎清皱了皱眉,“我说什么了?”   观庭樾道:“没什么。”   沈黎清的眉皱的更深了,“到底说什么了?”   “你说,三个月快到了。”观庭樾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还叫了一个名字,我没听清。”   沈黎清的表情立刻变了,四肢瞬间冰冷,“可,可能是睡懵了,胡乱说的,梦话而已。”   观庭樾淡淡地“嗯”了声,“梦话。”他重复了一遍。   “真的,就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碰巧有些触动。”沈黎清舌头有点打结。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观庭樾问。   “没什么感觉。”沈黎清笑了声,“我哪有那么脆弱,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想让你看到我好的形象,结果反倒是总给你看见我狼狈的时候。”   观庭樾沉默不语,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家这个情况,你肯定是不能理解的,也是,很少有家庭会这样。别说你了,我都觉得丢人……嗐,让你见笑了。”   “沈黎清。”观庭樾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已经很好了,没有狼狈。”   沈黎清噗嗤一声笑了,“这算安慰我呢?”   “不是安慰。”   “行了,我自己,包括我家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沈黎清的笑容渐渐淡化,说道:“我还是要谢谢你,总是在我灰暗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你也曾在我最灰暗的时刻出现过。观庭樾想。   只是你已经忘了。 第19章 错过   19.   沈书晚在房间里隐约听见外面开门的声响,忐忑的心终于暂时地落地了。   他在沈黎清家过夜不是一次两次了,算起来,从小到大每次在家里受了委屈,他都会死皮赖脸地拖着行李来投奔沈黎清。   一开始沈黎清会面无表情地连行李带人一并丢出去,任凭他在门外鬼哭狼嚎。   可后面次数多了,沈黎清大致也懒得丢他了,干脆腾出一间房来,随他怎么折腾。   沈书晚叹了口气,悄悄地趴在房间门口,一直等外面没什么声音了才推开门走出去。   他小声地上了楼,沈黎清的房门没关,暖月般的光辉从房间里流淌到走廊里来,仿佛溢出的一地金水。   沈黎清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侧对着房门,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黎清刚刚沐浴过,卧室的灯光顺着微微湿润的褐发滴落,雪白的睡袍被打湿了一小块。   这道身影平常总是意气风发的,张扬而肆意,散发着令人惊艳的光。   但今天却显得格外落寞,宛如一尊被贬入人间的神祇。   沈书晚看到他的手虚虚地握着,露出一小截银色金属质地的细链。   “在我门口杵着,是等我请你进来?”沈黎清没有回头,声音随着晚风吹过窗棂的动静一同响起。   沈书晚低下头,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哥,对不起。”   沈黎清半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闲的。”   沈书晚仰起脸,眼睛有些酸胀,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是真心的,哥,对不起。”   沈黎清这次没再无视他,将项链放入睡袍口袋,转过身来走向他,“把眼泪收一收,动不动就要掉眼泪,像什么样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爱哭。”   “哥你那么厉害,我怎么能跟你比……”   沈黎清睨了他一眼。   缺心眼如沈书晚,这话说得实在太像阴阳怪气,可偏偏沈书晚半点都没察觉到,而且还摆着一张情真意切的脸。   沈黎清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将手放在沈书晚的头上,“我今天累了,不想讨论这些,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睡吧。”   “哥。”沈书晚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啊?”   沈黎清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什么?”   “对不起。”沈书晚低下头说,“你讨厌我也是……也是应该的。对不起,哥哥,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听到过别人说,说我抢走了你的一切,如果没有我,没有妈妈,你会比现在快乐许多。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选择,没人给我选择……”   沈书晚磕磕绊绊,语序混乱地解释了半天,最终也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有多么苍白无力,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直面沈黎清脸上那副死灰般的表情。   许多以前不理解的,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沈黎清还是遵守约定,把他带了回来。   他从小缠着这个里里外外无一处不优秀的哥哥,哪怕别人嘲笑他热脸贴冷屁股,也还是乐此不疲地想要靠近哥哥一点。   可他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存在其实就是哥哥心里的一根刺。   他有什么资格做沈黎清的弟弟?   沈书晚的目光越来越暗淡,眼眶也越发红了,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沈黎清沉默地看了他半天,终于意识到这小崽子不是突发奇想地矫情一下,而是来真的。   “想那么多?”沈黎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温柔了一点,“我说过怪你了吗?”   是啊,没人给过沈书晚选择,也从来没有人给过沈黎清选择。   命运的黑箱从天而降,往往每次都砸地他措手不及,从母亲病逝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滑向未知的轨迹。   每个人都有苦衷,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他没法长久地去恨一个人。   他也曾失约于一个人,那个曾在福利院有过短暂交会的男孩。   那天去福利院接他的其实是管家,管家告诉他,他的父母都是等他。   确实是在等他。   他下了车,走进那陌生的,充斥着令人不安气味的房间。   等待他的是母亲的遗照,和那几缕被惊扰而抖动了几下的袅袅蓝烟。   “小少爷,您母亲她病了很久,一直瞒着您,是怕您伤心。”   “小少爷,节哀。”   沈黎清听不清周围人说了什么。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过得魂不守舍,如同一具浑浑噩噩的躯壳。   “听说小少爷任性,离家出走,竟然连小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是啊,不过小少爷也真是可怜,先生和小姐的感情一直平淡如水,先生又只顾着事业,平时只有小姐陪着小少爷,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绝症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多一天少一天的事,只是可怜了小少爷,哎,小姐也真是自私,明知自己不久于人世,还要让孩子出世,小小的就没了母亲。”   “听说先生公司那边出了点事,警察都找上门了,小姐每天陪着他,寸步不离,也不知道先生的心是不是铁打的,今天在灵堂里,有人看见先生一滴眼泪都没流。”   沈黎清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佣人们身后,聊天中的佣人被吓了一跳,“小,小少爷!我们……我们刚才……”   沈黎清没理会他们,转头走了。   那些在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都化作了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一句闲谈。   一年后,他再次去往福利院的时候,老院长已经退休了,新来的院长听到他想找一个叫阿月的男孩子,摇摇头说:“女孩子倒是有一些,男孩吗……的确是没有,你看,我们福利院的孩子名单就在这。”   沈黎清摇摇头,“我要找阿月,他就在这里。”   院长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沈黎清身后的管家。   管家试探地问道:“小少爷,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他全名吗?”   “他就叫阿月。”   “阿月?”   一个保洁阿姨走过来,认出了沈黎清,“是你呀,好久不见小朋友,你要找阿月吗?”   沈黎清眼睛亮了亮,点点头。   “他半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啦。”保洁阿姨笑眯眯地说,“他和他弟弟被家里人接走了,听说他家里人找了他们兄弟很久,哎,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好事啊。”   沈黎清愣了一下,“走了?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电话之类的。”   保洁阿姨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但是他家里人应该很有来头,至于电话,姓名这些个人信息,可能早就被……”   沈黎清咬着嘴唇,一直苦苦撑着,直到回到家里,他躲进被窝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晚一步?   妈妈,还有阿月,他视若珍宝的人,都与他擦肩而过,甚至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沈书晚抬起头,只见沈黎清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淡色的眼珠空旷如野,照不进一丝影子。   “哥哥。”   沈书晚的声音将沈黎清从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出来,沈黎清看了沈书晚一眼,这小孩眼睛还红得跟兔子一样,眼眶里仍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还哄不好了?   “我不擅长说那些矫情的话。”沈黎清看着他,目光专注地淡声说道,“但是你记住,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别人说你怎么就怎么,他们说你不该存在,你就不该存在了?你,还有我,谁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是……”怕你会讨厌我。沈书晚想。   沈黎清大致也猜出这小子的想法,毕竟这小子的委屈都写在脸上了,“我还小的时候,确实不太喜欢你。但没有人一成不变,现在我既不是曾经的我,你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你。有时候我的确怀疑,我对你算不上好,你这样……像他们所说,热脸贴冷屁股,不累么?”   沈书晚愣了愣,很快地摇头,“不是那样的,哥哥一直都在保护我,以前学校里有人欺负我都是你暗中收拾他们,后来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的。每次我离家出走,也都是跑到你这里,那个房间,你始终没有动过,里面放的都是我的东西。还有……你虽然经常对我很凶,却从来不和我提起家里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沈黎清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也不是真傻,但嘴上却道:“得,别给我戴高帽,你这小小年纪受虐还上瘾了,长大还不被人给欺负死啊。”   沈书晚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说道:“不会的,阿宇说他会像哥哥一样一直保护我的!”   沈黎清的笑容僵在唇角,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哦,阿宇是我的同桌,改天我会介绍他给哥哥认识的,阿宇对我可好啦。”   沈黎清眼皮跳了跳,心想完蛋了,这小子该不会是受到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年纪轻轻就弯成蚊香了吧……虽然性取向自由,他自己就是个天生的gay,但是……   好吧,他有空应该隐晦地提醒一下沈常林,找个大师去看看祖坟的风水。   这是什么断子绝孙的操作?   “呃……”沈黎清顿了顿,说道:“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友情日久天长。”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和阿宇,是朋友吧?”沈黎清按了按狂跳不止的眼角,心有余悸地问道。   沈书晚一头雾水地“嗯”了一声,“我们是好朋友呀。”   沈黎清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别想那么多,小朋友就应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该玩玩,该闹闹,小小年纪,心事别那么重。”   沈书晚吸了吸鼻子,小心地看着沈黎清的眼睛,“那哥哥不讨厌我了吗?”   沈黎清瞪了他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个便宜弟弟推心置腹地说这么多话,浑身上下都别扭极了。   沈黎清哼了声,含糊道:“不讨厌你,赶快滚吧。”   沈书晚于是愉快地滚了。 第20章 诱饵   20.   “你见到他了?”   窗外夜色沉寂,月光隐匿在云翳之后。偌大的书房却明亮如白昼,青年的手指搁在一本书的书角,时不时地翻阅着。   如果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一定会觉得这画面惊心动魄,伫立在茶几旁的青年淡淡地回过身,手中的茶杯折射出的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   竟然与翻书的那位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一张脸,一个沉稳如冰,惊艳绝伦,一个笑意款款,暖如春光。   观允璟合上书笑着问:“见到他了?如何,他还记得你吗?”   观庭樾的目光凝留在茶杯反射出的人影上,许久没有说话。   “看来是没有了。”观允璟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要我帮你?”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   观允璟默契地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无奈道:“你一直不让我出现在那位小少爷面前,难道就对他这么没有信心吗?”   “人总是会变的。”观庭樾说,“更何况,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分不清我们两个。”   观允璟忍俊不禁,惹得观庭樾又皱起眉。   观允璟仍记得那一段回忆,他那时候刚从医院回来,不知道观庭樾从哪里招惹来了一个跟屁虫,有一次那位体验生活的小少爷还将他认成了观庭樾。   那时,沈黎清不知从谁家的花园里揪了一朵艳丽的红色月季,脸红扑扑地跑到他跟前来,说道:“给,给你的。”   观允璟睨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朵花,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并说:“哦,谢谢。”   沈黎清凑到他身边来,仔细地嗅了嗅,说道:“阿月,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还有……阿嚏,药味。”   观允璟温和地看着他,听到阿月两个字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原由,很久之前,也常常有人把他和观庭樾弄混,不过对于他们兄弟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虽然他觉得观庭樾其实很好认,这些人实在是太粗心了。   沈黎清觉得今天的阿月有些不同——比平时更爱笑,也更温柔了。   观允璟晃了晃那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问他:“为什么送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沈黎清坦诚的一塌糊涂,想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震,差点把那朵花捏碎。   以前,也有过小女孩送给观庭樾花,但男生送花还是头一遭,观允璟本着唱戏就要唱全套的想法,学着观庭樾的样子,板起了脸。   “我跟你又不熟,无缘无故的,我不接受别人的礼物。”   说罢,观允璟忍不住恶作剧,将那花瓣撕下来洒了一地,笑吟吟地看着沈黎清的表情。   沈黎清果然眼睛一红,哭了。   观允璟心里笑开了花。   可是好巧不巧,沈黎清收拾起一地花瓣转身跑了,临走前还扔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观庭樾看见了。   后来观庭樾是怎么哄好那位娇气的小少爷的来着?   观允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捏了十朵塑料月季花,送给那人了吧。   还顺便惩罚了观允璟一顿,逼迫他写了整整一篇“我再也不假装自己是观庭樾了”才肯罢休。   啧,观允璟从小就觉着他哥有做亡国暴君的潜质,而那位狐狸精少爷,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初认错了人。   观庭樾不欲再谈自己的事,淡声问:“听说那个叫周炎的,人品不怎么样。”   周炎是最初透露给沈黎清有关观律师消息的人,想要查到这些消息,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哦,那个蠢货啊。”观允璟仍然带着文质彬彬的笑意,“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还总是自作聪明,不过他倒是还有点用,比如……”   观庭樾放下茶杯,回过身看他。   观允璟微微一笑,“比如你问我那‘三个月’是什么意思,周炎为了自己的目的,把那天的场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观庭樾若有所思地说。   “包括他们的赌注。”观允璟笑着说道,“我看你不如顺水推舟,还能黄雀在后地欣赏一番那小少爷的私房照。”   观庭樾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观允璟顺其自然地闭了嘴,摆摆手:“当我没说。”   “你不用跟那个周炎接触了。”观庭樾说。   “没事没事,本来也是我自愿做诱饵引他们上钩的。”观允璟无所谓地一笑,“不过么,这群人虽然物以类聚,但我最近发现,他们之中确实有个不太一样的。”   观庭樾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打开电脑里的一封邮件,邮件里是私家侦探调查来的信息。   “违法。”观庭樾提醒道。   “噗。”观允璟没忍住,刚喝下去的水险些喷在电脑屏幕上,赶紧抽出张纸擦了擦,“我都多大的人了,你不用总是……护犊心切。”   “说重点。”观庭樾果然没再继续教育,弟弟,他看着屏幕档案上的照片,“这人,我好像见过。”   观允璟笑起来,“哦?他这么有名?连哥都知道?”   观庭樾想起来了,沈黎清第一次邀请他去音乐餐厅吃饭那次,误打误撞地碰见了沈黎清的两个。   有一个是花里胡哨的小gay,好像叫什么,琪琪……   还有一个看着倒是很正常,虽然外貌谈不上惊艳,但长相周正,看着温润儒雅,彬彬有礼,和沈黎清的其他朋友画风不大一样。   当然,他这弟弟——观允璟也是“温润儒雅”的类型,但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谢羽。”观庭樾念出照片旁的名字,对下面那些个人资料没什么兴趣,淡声说道:“沈黎清的朋友。”   “嗯,是呢。”观允璟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张照片,勾起了唇,似乎在回忆一顿美妙的晚餐。   少顷,观允璟想起了一些事,转头问观庭樾道:   “话说回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也说那人长大了,和过去不一样了。人都会变的,那你……还想要他?”   观庭樾沉默伫立良久,或许是出于血浓于水的默契,观允璟无需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已经从观庭樾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观庭樾看着窗外阑珊的夜景。   他也曾经回到那个福利院看过,时过境迁,福利院的宿舍楼早已不是蜘蛛网遍布的景象。   墙壁重新粉刷过,遮住了那些幼稚而坦诚的涂鸦,没有人记得那张小床旁的墙壁上曾有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他回国后重新找到那人的消息,也是想要确认观允璟问出的问题。   答案不言而喻,小少爷看上去已经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有再多的委屈也只会藏进心里,然后把笑容留给别人,再也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少爷了。   直到今晚。   沈黎清在他车上睡着,在梦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句“阿月”,将观庭樾的心用力地凿了一下。   观庭樾无法克制自己失控的心跳。   他既希望沈黎清想起,也怕他想起后说一句“童言无忌”。   观庭樾觉得自己像个赌徒,他在车上时一直看着沈黎清,目光片刻都不曾离开过。果然,沈黎清醒来的时候,那梦呓似的称呼被远远地搁在了记忆长河的彼岸。   对沈黎清而言,那终究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梦而已。   可观庭樾却一次次地从他忘记戴回面具的瞬间种,那副茫然失措的表情中,看到了过去那个稚嫩而坦荡的男孩。   观庭樾垂下眼眸,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惜别时的一幕,沈黎清说,等我回来。   虽然没来得及等到,但是无妨。   我说过再见,所以,我们终究会再见的。   “差点忘了。”观允璟忍不住笑了,“你刚刚的样子让我差点忘了,这些年来,你对他的动向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吧。”   观庭樾看着他,没有否认。   “这是你上次让我帮忙调查的一些东西。”观允璟连上蓝牙,用打印机打出几张纸来,“我的人还算可靠,那次你在酒店门口撞见的那个男孩,后面没再沈黎清见过面,估计你那位喜欢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只是图新鲜罢了。”   观庭樾不置可否。   他再清楚不过,沈黎清这只漂亮的狐狸自诩聪明,却从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   其实前几年在国外的时候,他的写字台上常常罗列着这样的文件。   每一页A4纸上都是私家侦探这些年来日夜辛劳的跟踪历程。   许多个夜晚,观庭樾都会用食指摩挲过纸面上那张生动的脸,明明只是一堆压缩的树浆,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照片主人的温度。   他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见证了沈黎清从黄豆芽似的小男孩,长成松柏般的少年,再出落成俊俏的青年。   他见过沈黎清许多丰富的神情,动作,包括和旁人交谈时的言笑晏晏,运动会取得第一名时毫不掩饰地张扬,拉小提琴时的风光无限……   黑色的宋体小字记叙着那人每一天的行程,彩印照片也赫然昭示着那人风流作乐的证据。   无疑地是,沈黎清身边熙熙攘攘,仿佛天生没有感情,只会遵循本能而不会为一朵花停驻的蝴蝶。   这一次,沈黎清也平等地将他视作了猎物。   观庭樾面容沉静,目光却愈发深不见底,那些月光清寂的深夜里,他注视着照片上爽朗的笑容,轻轻地翻阅。   眼前映入沈黎清慵懒地拥着一个又一个青春靓丽的小男孩的画面。   和他曾做过的无数次别无两样,撕去碍眼的人,碎纸末如同齑粉般从他修长的手指间落下,轻飘飘地洒了一地。   他着迷地捧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冷淡的唇突然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一阵凉风从窗棂吹进来,屋顶的水晶吊灯轻轻地扑闪了下,如同不易察觉的颤栗。 第21章 红酒   21.   沈黎清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摸出手机一看——“杜思齐”。   “这大周末的……”   沈黎清克制着起床气,心道这帮人还真是不了解民间疾苦,不知道周末对于打工人来说有多神圣吗?   他接起电话:“杜思齐,这大清早的,你就不能去祸害别人?”   “什么?大清早?沈哥哥你梦游了吧,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哦,下午了。   “那又怎么样,你给我发工资吗?”沈黎清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什么工资?”杜思齐不清楚沈黎清已经沦落到给追求对象打工的境地,一头雾水地说:“你还需要工资?”   “哦,那是你还不了解我。”   沈黎清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给观庭樾打工可没那么简单,上次他没忍住亲了观庭樾一下,观庭樾说什么来着?   罚款五百。   算下来工资不仅没多少,大概率还得倒贴。   杜思齐是个脑袋空空如也的美丽蠢货,也不懒得去猜沈黎清在打什么谜语,直接切入正题道:“沈哥哥,咱们都多久不见了?话说你和那个观律师进展怎么样了?我听周炎的意思,那个观律师还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了呢,你可别被人戴了绿帽子啊。”   呸。   他倒是想……不对,他不想,可绿帽子的前提是观庭樾答应他啊!   他俩现在这暧昧不清的关系,该怎么跟别人解释?知己好友?革命战友?暧昧对象?领导与被领导关系?   无论怎么定义,他都是很没面子的那一个。   等等,观庭樾和周炎出去吃饭?!   “什么时候的事?”沈黎清几乎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胸腔顿时被一团火点着了。   “前不久吧。”杜思齐也记不太清,“我也是偷听来的消息,不保真,不过要是真的话,沈哥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该不会被养鱼了吧。”   这简直太荒谬了,沈黎清惊魂未定地想,前段时间他和观庭樾几乎天天在一起,难道各回各家之后,观庭樾还顺便去和其他追求者吃个饭劈劈情操?   难不成观庭樾这种工作狂私下里还是时间管理大师?   这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沈黎清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周炎在吹牛,毕竟如果连他都拿不下观庭樾,那周炎这种级别的对手简直是送死。   “谁有那么大本事敢养我的鱼。”想开之后,沈黎清无所谓地一笑,说道:“行了,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没事就跪安吧。”   杜思齐在电话那头不满地嚷嚷道:“你这个见色忘友的人!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你自己数一数!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   沈黎清大致算算日子,发现杜思齐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去了。   这段时间,他眼里心里似乎都只有那一个人。   沈黎清想到这,心里莫名有点发梗,这算什么?他难道是真的喜欢上观庭樾了?   这念头一起,就被沈黎清自己掐断了。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先动心的人不说俯首称臣,也会处于被动。只有嘴甜心冷的才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这年月,谁都知道真情可贵,可爱情就像鬼,几个人见过,又有几个人敢信?   一口答应了杜思齐的邀请,沈黎清却陷入沉默。   等到三个月期限一到,无论成与不成,都该到此为止了。   虽然对于观庭樾,他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感,但是……   算了,以后再跟观庭樾道歉好了。又或许……观庭樾本身就不在意呢?   “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万千繁星。”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沈黎清下了车,走进他们常去的一家娱乐会所,服务员体贴而尊敬地俯身为他打开门,迎面而来地就是两句调都跑到姥姥家的歌。   “什么情况,午夜抒情场啊?”沈黎清双手插着兜,慵懒地往门边一靠,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情况。   实话说,这挺长时间不来,沈黎清竟意外地产生了一种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令他有些头疼,这简直能溺死人的香味和昏暗到相当于给人的脸自动打码的灯光,他以前都是怎么忍受的?   而且这里的茶几,沙发,还有那些乱七八糟设备的布局也太没品了。   沈黎清一边嫌弃地想,脑海里一边浮现出观庭樾办公室的景象。   干净,简约,格调高雅,可见主人的品味……   “咳咳。”杜思齐大惊小怪地看着沈黎清的表情和眼神,小声地对旁边的谢羽说道:“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谢羽也不太了解情况,只觉得很长时间不见,沈黎清确实有些变了,最直观的就是穿衣服的风格,那一身素净的黑白色,让沈黎清整个人看上去都正经多了。   “你这身衣服。”谢羽笑着说,“让我怀疑你马上就要向我俩推荐楼盘了。”   沈黎清一挑眉,心想尔等凡人,当然理解不了这么高雅的品味。   “叫我来干什么?重温经典老歌?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老鼠爱大米’?”沈黎清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润了润喉咙。   “咳。”杜思齐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我还是比较喜欢‘两只蝴蝶’。”   沈黎清没说话,将杯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旁边立刻有人欢呼道:“黎清好酒量啊!”   沈黎清莞尔。   杜思齐悄悄凑过来说:“沈哥哥,我其实挺关心你的事情,跟我说说呗,你和观律师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沈黎清终于知道什么叫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了,他摆摆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这么难办啊?”杜思齐想了想,又凑近了些,“说句实话,沈哥哥,需不需要帮忙?”   沈黎清一提到观庭樾就心梗,又将杜思齐面前的酒拿来兀自倒了一杯,淡淡道:“就你?”   杜思齐“嘿”了一声,小声说:“我当然不行了,不过我托人带了个宝贝,进口货,在国外流行了好几年的,没副作用。”   沈黎清瞥了他一眼,见他鬼鬼祟祟地拿出一瓶酒,问道:“你用过?”   杜思齐眨眨眼睛,“当然了,给你之前我亲自试过,啧……不过这酒不是给你喝的,是给观律师的,你放心……”杜思齐暧昧地抛了个媚眼说,“他就算是个冰块做的,三杯下肚,也准保他化成一滩水。”   “那不就是……那什么药吗。”沈黎清说一点都不动心是假的,但他对这类东西总体上还是很嗤之以鼻的。   有史以来跟他睡觉的小男孩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以他的魅力,还需要靠这东西?   杜思齐不甘心自己的计谋白费,继续说道:“那你还想怎么着?一直跟观律师玩柏拉图啊?别忘了,就算你有耐心,但你那赌注……”   沈黎清也正为这事犯愁,忍不住看了那瓶外表上平平无奇的酒一眼,“真没副作用?”   “靠,我都亲身试验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杜思齐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心凉了半截,“不要拉倒,拿来给我,还挺贵呢……”   “……”   沈黎清心还犹豫着,但一想到观庭樾那张脸,手已经忍不住鬼迷心窍地伸了过去。   “哎!这就对了,等一会咱结束了,你就带上这宝贝去找观律师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保证手到擒来!”杜思齐满意地扬起下巴,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沈黎清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妈的,追个人而已,我怎么就沦落到让杜思齐这小子给我出谋划策的地步了……”   “你也别觉得这样不讲武德。”杜思齐说,“我可是亲耳听到周炎那狗东西跟人说你们的赌注,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等着看你笑话,再加上他成功约到观律师吃饭的事情,不管真假,你的赢面都不太大,算一下离三个月到期,好像也就剩下两三天了。”   杜思齐说得对。   沈黎清哼了声,将那瓶酒收下了,并不怎么真诚地说道:“谢了。”   谢羽从洗手间回来,看两人一个面沉似井,手里还掂量着一瓶酒,一个笑得像朵交际花似的,满脸邀功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谢羽问道。   “没事没事,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瞎掺和。”杜思齐朝谢羽挤了挤眼,一副教育的口吻道。   “……要论年龄,我比你还大一岁。”谢羽说,“我怎么就是小孩了?”   “呃,你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小孩。”杜思齐狡黠地一笑,“小男孩。”   “……”谢羽无语。   杜思齐哈哈大笑,“来来来,不谈那些,今天好不容易才把沈哥哥叫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谢羽喝了一口酒,纳闷道:“怎么感觉今天这酒的味道有点怪?”   “怪个屁!这可是我从我爸酒窖里偷出来的!特意给你俩带来尝尝,居然不领情!”杜思齐哼了一声,不满道。   “可是……”谢羽仍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摇摇头不说话了。   沈黎清和他们玩了几轮游戏,酒没少喝,头也晕乎乎的,转头一看,谢羽的脸也红的有些不正常。   可能是灯光太暗,眼花了吧。   沈黎清将骰子一丢,“不玩了,我还有正事呢,先走了。”   杜思齐朝他抛了个勾人的眼神,“祝你成功哦,沈哥哥。”   沈黎清有点恍惚,一瞬间,他居然觉得今天的杜思齐看起来有点眉清目秀的。   妈的,真是疯了。   沈黎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喂,你怎么回事啊。”杜思齐回头一看,发现谢羽眼皮微微耷拉着,脸色泛着异常的红。   “你的酒量不至于喝这么点就……”杜思齐拧着眉推了推谢羽,目光不小心落在面前的那瓶酒上。   等等。   杜思齐刹那间感到脖子上传来一股凉意。   卧槽……该不会真的是………   和给沈黎清的那瓶酒。   拿错了。   错了。   了。   “谢羽……呜呜呜我对不起你。”杜思齐手忙脚乱地扶起谢羽,“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我我我送你去医院吧。”   谢羽尚有神智,脸颊赤热,脖颈也透着薄梅般的红润,他艰难道:“你拿的这酒……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思齐反应慢半拍,这会还没想好该怎么和谢羽解释,突然想起了刚刚拿着一瓶普通红酒离开的沈黎清。   等等,沈黎清也喝了不少,那岂不是……   杜思齐平生第一次看到了阎王在眼前蹦迪的画面。 第22章 错位   22.   沈黎清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胜酒力”,换做以前,就算再喝上几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副孙子样……   需要扶着墙出来。   “难道真的是我太久不喝酒了?”沈黎清烦躁地拽了一下领带,抬头看见前面的洗手间,想都没想便推门进去。   谁知他一只脚刚抬起,膝盖便开始发软,要不是被一只手好巧不巧地接住,这一下八成会给对方拜个早年。   “不好意思。”沈黎清被那体温激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回手。   这感觉好像一块剔透的冰滚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他脑海里响起“啪嗒”一声,冰块便融化成了一滩水。   “怎么这么不小心,哦,还一身的酒气。需要帮忙吗?”   那声音明明是陌生的,却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   沈黎清抬起头,浑身如同被雷击麻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了。   “观……”沈黎清看着眼前的人,意识晃动,眼前也因那成分不明的酒产生了虚影。   观庭樾。   可他无论怎么也叫不出口。   眼前的人真的是观庭樾?   似乎有点不对劲,观庭樾怎么可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观允璟温和地看着他,微笑道:“不错,是比小时候聪明多了,看来这次没有稀里糊涂地搞错对象。”   沈黎清惊愕地退后半步,后背“咚”的一声撞在门上。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世界?   对了,一定是他喝多了,所以……   沈黎清咬了咬嘴唇,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有刚才杜思齐给的一瓶酒。   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鬼迷心窍到想要给观庭樾喝这种东西。   他不过是几个月没沾酒,一喝酒就难受成这样,像观庭樾这种自律的人,指不定多……   沈黎清一狠心,顺势将手里的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嗯?”观允璟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疑惑道:“这是你们家乡遇见故人时的社交习俗么?话说回来,你真的没关系吗?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反正他就在附近。”   沈黎清刚想说话,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扶着谢羽走进来的杜思齐“妈呀”一声,“观,观观律师?!”   观允璟觉得有趣,看了神智不太清楚的谢羽一眼,又看向杜思齐:“哦?你见过我?”   杜思齐一愣,心想这位观律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每天日理万机的话,不记得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倒也说得过去。   “咱们上次在那个……音乐餐厅见过。你是来找沈哥哥的吧,啊哈哈,那个,沈哥哥,你,你还好吧?”   沈黎清已经虚弱到要扶着墙才能站稳,“你他妈是不是往我酒里下毒了!”   观允璟直觉这几个人似乎有点不对,于是说了句“抱歉,我先出去打个电话”,便推门出去了。   撞上沈黎清茫然又愤怒的目光,杜思齐欲哭无泪地招了:“沈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刚刚灯光太暗了,我,我没看清,你和谢羽刚刚喝的那瓶酒和……我让你拿给观律师的,拿,拿错了。”   沈黎清恨不得找块板砖,先拍死杜思齐,再拍死自己。   “哎?我给你的那瓶酒呢?”杜思齐四处瞧了瞧,发现没有那瓶酒的踪迹。   “扔了!”沈黎清怒斥道。   谢羽往脸上浇了不少冷水,上衣都被胡乱泼的水打湿了一大块,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去,去医院……”   杜思齐哭丧着脸,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现在就叫代驾……”   “叫120!”沈黎清咬牙道。   “啊?”杜思齐手一抖,按了个1,突然反应过来,“这种情况是可以叫120的吗?不算是浪费医疗资源吧?”   “看这两位的情况,怕不是喝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观允璟微笑着推门进来,看了杜思齐一眼说,“所以,我看沈少爷的态度,你再不走的话,需要救护车的可就是你了。”   杜思齐被他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睛迷惑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沈黎清此刻是恨不得弄死他,于是道:“我,我这就叫车……”   “不用那么麻烦。”观允璟走到他旁边,看了谢羽一眼,“我的车就在楼下,不过,要暂时唐突谢先生一下了。”   于是下一秒,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观允璟轻松地抱起了谢羽,谢羽吓了一跳,“你,你是……”   “嗯,是我。”观允璟回答道。   沈黎清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而他此刻实在是头晕眼花,一句话也说不出。   观允璟路过他身旁时,说了句:“别介意,嫂子。耐心些,他很快就来了。”   沈黎清一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观允璟礼貌地一笑,“小时候弄坏了你的花,实在抱歉,希望这句道歉还不算太迟。”   “你……”沈黎清的脑海冒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那念头如同藤蔓生长,刺破了他此刻浑噩的神智,藤蔓上长出铺天盖地的殷红月季,一张脸浮现在眼前。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   “沈黎清,你是怎么回事?”   沈黎清,你还会回来吗?   沈黎清,再见。   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沈黎清头痛欲裂,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是那张自己熟悉的脸。   观庭樾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他握住沈黎清那体温惊人的手,“你究竟怎么回事?”   杜思齐“嗷”的一声,险些昏过去。   他都看到了什么?两个观律师,一个抱走了谢羽,一个深情款款的握住沈黎清的手。   “……”杜思齐心想,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该不会被灭口吧。   “今晚的事。”观庭樾忽然抬眼看向杜思齐。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哦不,今,今晚没事!”杜思齐立刻作对天发誓状。   观庭樾没再多言,将手软脚软的沈黎清抱起来离开了。   车上是令沈黎清熟悉而安心的味道,仿佛被春夏交际之时,被雨水淋过的苔藓与橡木,正散发出一种清冷而有安全感的气息,就像……   车的主人一样。   “观庭樾……”沈黎清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他恍惚中捉住观庭樾的手腕,“庭樾哥哥。”   观庭樾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看向身旁的沈黎清,“再忍忍。”   “能不能抱我一下?”沈黎清虚闭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朝观庭樾靠近,如同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遇到一汪甘泉,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汲取那舒适的体温。   酸甜微涩的酒气萦绕着观庭樾的鼻尖。   混乱之中,沈黎清不知碰下了哪个按键,座椅缓缓下落,观庭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沈黎清扑了个满怀。   沈黎清感觉身体如同燃烧的烈焰——   他本能地探出舌,描摹着观庭樾冰凉的唇。   湿热甜蜜的触感引燃了隐埋在欲望深处的火线,理智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这是他许多个夜晚都会梦到的脸。   沈黎清心想。   “帮帮我?乖。”   衣物摩挲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沈黎清被那几乎灭顶的欲望支配着,受不听使唤地去解观庭樾衬衫的扣子。   纽扣被扯掉了几颗,观庭樾额头青筋凸起,他制止住沈黎清在他身上胡乱点火的手,沙哑地警告道:“沈黎清,你清醒点,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沈黎清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含混道:“我又不傻。”   “你……”   “我会让你舒服的,庭樾哥哥,让我做吧。”   许是那酒的作用,让沈黎清眼角平添一抹妖异的红。   观庭樾喉咙发紧,放在沈黎清腰间的手不由得握紧,捏的沈黎清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听话,下去。”观庭樾绷着最后一丝理智按了升椅,抱着沈黎清坐起来,他沙哑道:“车里没有……东西,会弄伤你。”   沈黎清茫然地看着他,嘴唇湿润泛红,微微张着,看上去又惊讶又无辜。   蔓延的欲望让大脑变得混沌,他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好像被拒绝了。   观庭樾看着他那副本能的委屈表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飞速给沈黎清系上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   眼下要开的路,已经不是去医院的路。   观庭樾的家和本人一样,处处冷清禁欲,而自从他抱着沈黎清瘫软的身体走进房门时,清冽的空气便被沈黎清身上那股惹人遐想的甜蜜酒香驱逐出境。   沈黎清的手脚仿佛被抽取了筋骨,腰也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观庭樾身上淡淡的体香被无限放大,沈黎清忍不住轻轻舔舐了一下观庭樾那紧绷的喉结。   “沈黎清,看着我。”观庭樾被他无意识的小动作惹得火冒三丈,他既愤怒,又无法克制心中的期盼,只能压低声音问道:“说,我是谁?”   沈黎清无力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双眼朦胧地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笑了一下说:“阿月啊。”   “阿月”两个字宛如打翻了一地烛火,观庭樾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渴望顿时猩红起来,他的眼眸中映着沈黎清全然信任的表情。   他记得。   他……还记得我。   这一念头生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化为泡影。   观庭樾低下头,一只手拖住沈黎清的后腰,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吻住了那双他渴望已久的唇瓣。   唇齿无休止地交缠。   “唔,等等……”沈黎清混乱的意识被那超乎寻常的炙热猛地烫了一下,他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   沈黎清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猛然对上一双欲念沉沉的深邃双眸。   沈黎清的心神猛地一颤。   “观,观庭樾……”   “我没有经验,只看过几部电影,才疏学浅,抱歉。”观庭樾按了按沈黎清那红红的眼角周围因疼痛渗出的眼泪,克制不住地叹息一声。   “我尽量轻一点,请多担待了。” 第23章 求婚   23.   沈黎清头昏脑涨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就算再不想回忆也无济于事。   昨夜的画面宛如蛛丝一般将他层层裹挟其中,酸疼的腰上还嵌着几枚昨夜留下的指痕,一枚枚铁证刺激得他头痛欲裂。   “观庭樾,你这个王八蛋……”   沈黎清想起昨夜的片段,脸颊不自觉地烧了起来,他瞪了一眼床边崭新的衣物,咬牙切齿地抬腿一蹬,将那叠好的衣服裤子统统扫荡到地上。   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进来的观庭樾撞上。   这一刻,沈黎清说是大惊失色也不为过,混乱不堪的记忆一股脑地灌进脑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拽紧被单,顺势裹住自己。   妈的,更丢脸了。   沈黎清的眼睛气得发红,在坦诚相待和欲盖弥彰之间徘徊了八百个回合,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观庭樾看得出他别扭着,只道:“醒了?给你准备的衣服,怎么都踢到床下了,不喜欢?”   沈黎清不怀好意地用鼻音“哼”了声,紧接着便像短路的机器人一样,眼睛一闭,消极怠工了。   “不穿也行,方便。”   观庭樾这句话让沈黎清顿时睁开了眼睛。   看着观庭樾朝自己走过来,沈黎清的身体立刻绷紧,脑海里回想起昨夜这人的种种行径,顿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哑声说道:“干,干什么?”   观庭樾穿着休闲的居家服,举止却依旧矜贵斯文,他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让沈黎清看手里的药膏,说:“活血化瘀的,怕你疼。”   沈黎清咬紧了牙关才没骂人,心想你大爷的,还好意思说怕我疼?昨晚是谁像八百辈子没开过荤人似的?平时正经地像个山野古庙的出家人,结果只是禁欲太久憋得人都变态了,逮着只羊就往死里薅是吧!   “用、用不着,拿来给我,我自己会涂。”沈黎清硬邦邦地说道。   “你会涂?”观庭樾像是想到什么,眸子不易察觉地黯下来,他将药膏扔到床边,“涂一个我看看。”   “你在这我怎么涂?”沈黎清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语气自然蛮横。   此刻他心里一边盘算着怎么弄死杜思齐这个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边盘算着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   观庭樾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黎清那岌岌可危的的尊严已经尽数碎成了皮肤碎片,他抱着“横竖都是丢人”的心态,伸出一条胳膊,将那罐药膏拿到身边,摸摸索索着去抹。   “嘶……”   沈黎清胡乱抹了几下都没涂对位置,一着急之下,手上也没了轻重,刚好戳在了伤口处。   “你这可不像是‘会涂’,不是说很有经验吗?”观庭樾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从他手里抢过药膏,用手指在药膏上轻轻打着圈。   “废话!老子从来都是在……”沈黎清还没等说完便目眦欲裂。   话还没说完,观庭樾居然掀了他的被子!   “听话,趴下。”观庭樾没理会沈黎清那双像要吃人的目光,淡声说道。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   沈黎清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像是终于想开了,心一横,趴了下去,结果还没一会,他便气急败坏道:“你给老子轻点,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换作几天前,沈黎清绝对不敢这样对观庭樾大呼小叫,且不说别的,他装乖讨巧起码还能骗到点甜头。   但谁知道才过了短短的一天,事情的本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他妈到底算谁讨到了甜头?   观庭樾的手生得修长漂亮,与那弹盈屁股上的指痕刚好对应,触碰到沈黎清肌肤的一瞬间,让他又想起了昨夜对这具身体索取无度的画面。   沈黎清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面压抑的喘息,双臂环绕他脖颈时忍不住的叫声。暧昧灯光下那双噙着泪的桃花眼,每一个画面都令他食髓知味,在劫难逃。   一想到这,观庭樾便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滚烫而粗重。   沈黎清浑然不知观庭樾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把脸陷进枕头里,大有一副想要活活闷死自己的样子。   “药上完了。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观庭樾蜷了蜷发烫的手指,嗓音微微发哑,半晌才想起将药膏拧紧放在床头。   沈黎清撇了下嘴,想也知道他昨天那套衣服肯定皱的没法穿,可真要是这么穿了观庭樾拿来的衣服,他心里别扭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错位却又已经于事无补的感觉,让沈黎清如鲠在喉。   观庭樾的声音平静和缓,极有耐心地将那些被沈黎清踢下床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件叠好放在他身边,问道:“要我帮你吗?”   “用不着。”沈黎清眼皮一抖,哑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   观庭樾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沈黎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直到门关上,他才缓缓地抻了抻胳膊和腿,拉动一下酸疼的筋骨。   他心里一边暗骂观庭樾这个畜生,一边往身上套了件衣服。   观庭樾给他拿得是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质地亲肤柔软,就是尺码大了点,他猜想这应该是观庭樾的衣服。   沈黎清穿好衣服下了床,为了把碎了一地的面子捡回来,他强忍着不适,故作无事地推开房门朝楼梯走去。   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沈黎清放在扶梯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他看到观庭樾正将餐桌上冷掉的早餐重新端去热一遍。   沈黎清呼吸滞了滞,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他性格强势惯了,在做爱方面从来都是在上面的那个,自然也就理所应当地担负起了保护者与主导者的角色。   他也从不吝啬给床伴物质上的满足以及不疼不痒的温存。   有时候遇到特别合心意的人,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小露一手,看到对方感动而又满足的神情,他不知道那种心情具体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们忒好打发。   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至于感动的溢于言表吗?   但是今天……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沈黎清环着手臂靠在墙上,看观庭樾经过的身影,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昨晚的事情让他产生了不小的落差,但是观庭樾的表现倒像极了温柔体贴的床伴,被这样服务的感觉,也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才从这荒谬的念头里回过神来,仿佛被自己刚才的状态吓到一般,他甩了甩脑袋,将那点类似于温馨的感动从脑海里逼了出去。   观庭樾一抬头就看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摸着扶梯下来,几步路走出了登基般的架势。   只不过这人满脸都写着“硬撑”,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淡声问:“借你家阳台抽根烟,不介意吧?”   观庭樾则皱了皱眉,“你刚起床,早饭都没吃,抽哪门子烟?”   沈黎清心觉好笑,嘴上懒洋洋道:“沈门。”   “……”观庭樾眼中的暗色更浓了。   沈黎清果然去阳台抽了根烟,被迫吃了半肚子的风,但好歹感觉灼烧的五脏六腑熄了火,于是悠悠地钻回了客厅。   观庭樾从他在阳台上的背影一直看到他灭了烟转身回来。   沈黎清一回来就对上他那道审视的目光,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张嘴就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观庭樾没解释,只是收回目光,说道:“吃饭吧,应该合你的口味。”   沈黎清还想呛他一句“我的口味你怎么知道”,但他视线一扫,看见餐桌上丰盛的早餐,话在喉咙滚了一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   没想到观庭樾这小子还真歪打正着了。   沈黎清悻悻地坐下,这才意识到椅子上有个加厚的软垫,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观庭樾的屁股底下。   果然什么都没有。   沈黎清心里像有个窜天猴似的“砰”地一声窜了几米高,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怎么了?”观庭樾看着他极力克制的表情,沈黎清那表情简直纠结到没眼看,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但偏偏是个哑巴,叫不出声,但明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沈黎清含糊地说了句“没事”,便开始埋头吃饭,他夹了一枚黄澄澄的板栗糕,这东西在别人眼里甜得发腻,但他却觉得刚刚好。   他有个小癖好,吃东西习惯加勺糖,所以他家里其他调料盒常常是处于无人问津的冷宫状态,唯独糖罐子见底特别快。   也不知道观庭樾是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沈黎清一边想,一边将“你家有没有糖”的问题咽回了肚子。   差点忘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问题。   沈黎清咽下一口甜牛奶,悄悄地用余光瞥了观庭樾一眼,心道:   他和观庭樾现在这个状态,那三个月的赌约算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呢?   以及。   昨晚在酒吧里见到的那名和观庭樾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应该不是他在做梦。   那么……   沈黎清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抬起眼看向观庭樾,表情难得正经了起来,“你……真的是……”   “阿月”两个字,在和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时,沈黎清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他换了个说法,“昨晚那个人,是你弟弟?”   观庭樾神情如旧:“嗯。”   “所以我当初去律所要找的其实是……”   沈黎清哪怕宿醉后神智不甚清楚,却也明白了他和观庭樾相遇以来一些微妙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和观庭樾第一次在律所见面时,前台姑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明显磕绊的说话方式。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而且命运像是有意捉弄他,他误打误撞追求的人竟然就是儿时自己承诺过要娶的小男孩。   观庭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是我让你失望了?”   “……”沈黎清如鲠在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已经认错过两次了。”观庭樾面容平静地看着他,心底却掀起巨澜,他说道:“这次还想反悔么?”   沈黎清愕然。   观庭樾如同在谈判桌上般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地说,“你和别人那三个月的赌约,我可以配合你完成。但你欠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沈黎清心虚道:“我欠你什么了?”   窗外的树梢上不知何时落了两只灰羽喜鹊,耳鬓厮磨后发出悦耳的歌声。   不知何时,一枚银色钻戒静静地躺在了沈黎清面前的绒布盒子里。   “沈黎清,跟我结婚。” 第24章 拒婚   24.   沈黎清大骇。   无数个念头一股脑地涌上天灵盖,电光火石间,他只捕捉到几个最令他感到惊悚的……   沈黎清眼皮狂跳,拼命总结:哦,所以我这是被求婚了,对方还是我小时候承诺过要娶的那个人。   虽然我确实很想再见他一面……哎!但这不是重点!   我俩十几年没见,一见面我就认错了人,而且还是心怀不轨的蓄意接近,为此我还不惜忍辱负重沦为眼前这个奸商美人手底下的怨种打工人。   一番操作猛如虎。   结果便宜没占着,被自己的好兄弟坑了一把,一眨眼的功夫被无良美人骗身骗心,秋天还没来,满园菊花开。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认真而专注的神情,心里那点残花败柳的良心终于有点隐隐作痛了,他心道:观庭樾这是觉得上了我一次就得负责吗?但这责任担得也忒大了些,大清朝早亡了,再说我俩昨晚不过是各取所需,犯不着搞这么正式吧?   哎!这都叫什么事啊!   沈黎清脸上变化莫测,终于提起一口气, 谨慎道:“虽然这几年同性婚姻已经在试行阶段,但好像相关的规章啊制度什么的……咳,还不太完善。”   观庭樾镇定自若:“所以?”   “……所以我觉得,其实吧,你心里不用有太大压力,我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着你负起责任不是?”沈黎清艰涩地笑了一下,见观庭樾不语,他继续道:   “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意外情况下各取所需,也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而且你这样……”   观庭樾洗耳恭听片刻,陡然脸色稍变,“各取所需?”   沈黎清像是被那枚戒指烫到了视线一般迅速扭头,“咳,那什么……主要是你这样不是摆明了让我占你便宜吗,我那房子虽然在我名下,但结了婚那可就是婚前财产。况且我又没工作,还指望你给我发工资呢,这要是结了婚,你还得养家糊口,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没有权利全是义务啊,不不不,不行,我沈黎清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都叫什么事啊,沈黎清心道,明明是老子被人折腾了一晚,转过来头还得安慰罪魁祸首。   不过沈黎清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金玉良言,都快把自己给感动了,观庭樾没理由不顺着台阶下吧?   “不错。”观庭樾缓缓点头,抬眼看向他,“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沈黎清心想:还好,最起码我说的他都听进去了。   须臾,观庭樾淡声说:“我会叫我的秘书做一份私人财产明细清单。”   “等等,你做那个干什么……”   沈黎清话还没说完,就听观庭樾继续说:   “你没有工作,难免会觉得没有保障。我会尽快把我名下的房、车过户到你名下,银行卡的密码我会改成你生日,这样你觉得还有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   沈黎清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他摆手道:“不,不用了,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观庭樾将手机调至备忘录界面,大有一副准备将沈黎清的话仔细记录下来的架势。   沈黎清叹了口气,“我说观总,你大概是误会了。”   观庭樾愣了愣,手部动作一顿。   沈黎清笑了笑道:“我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结婚这一项,至于你说的……我的确是蓄意接近你,一来是因为那个赌约,二来是因为你的长相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事算我对不住你,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但你昨晚也没吃亏,我自认为我这样的一夜情对象,你在外面打着灯笼都难找。所以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观庭樾沉默了。   沈黎清垂下目光说道:“至于小时候的事,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们能一起长大会怎么样。但世事不由人,我因为个人原因失约了,但我后来确实有回去找过你,而你也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福利院。”   沈黎清丝毫不知自己这轻飘飘的几句解释有多伤人,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划过观庭樾的肌肤。   直到沈黎清说出自己曾经去找过他,观庭樾那暗涌的情绪仿佛一瞬间被吞没了。   “你……回去过?”观庭樾问。   “嗯,福利院的阿姨说你的家人找了你和你弟弟很久,把你们接走了。而你们在福利院待过的所有信息都被抹去了,我后来也尝试过找你,但都一无所获。”   沈黎清幽幽地叹息一声,“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你应当已经出国了吧。所以,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失约。”   我又怎么会怪你,观庭樾内心默默道。   “但是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观总,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被桎梏,结婚什么的,算了吧。”   沈黎清说完便放下筷子,轻轻起身,“谢谢你的早餐,很好吃。”   “你要去哪?”观庭樾脸色极其难看,他起身抓住沈黎清的胳膊。   算了?福利院一别,我找了你四年,等了你十三年,不是为了你一句“算了吧”。   沈黎清低垂着眼,沉默了半晌才说:“回家啊,不然还能去哪儿?”   观庭樾说:“我送你。”   沈黎清本想拒绝,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送就送呗,他给观庭樾当过那么多次司机了,让观庭樾送他一回又能怎么样。   下车之前,沈黎清朝观庭樾眨了眨眼,笑着说:“谢咯,再见。”   观庭樾却没看他的眼睛,淡声问:“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黎清心想有什么可说的,直到一拉把手才发现,车门被锁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黎清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因为观庭樾此刻的样子太有压迫感,他感到心跳陡然间加快。   沈黎清回过头看观庭樾时,观庭樾也正好在用一种古井无波的目光看着他,明明是和平时一样平静的眼神,可沈黎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观庭樾没理会他即将炸毛的模样,忽然抬起手轻柔地摩挲他的耳鬓与脸颊,那动作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而且还是一只养不熟的猫。   “沈黎清。”观庭樾的语气堪称温柔,哄孩子似的轻声说,“刚才是我唐突,我跟你道歉。”   沈黎清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印象中观庭樾极少露出这样毫无破绽的笑容,矜贵,优雅,叫人捉摸不透,明明是在笑,却令人感到冷。   沈黎清正纳闷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下一秒,他看着观庭樾黑沉沉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了。   之前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观庭樾接待那个讨厌的表舅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现在又对他这样笑,这小子明显憋了一肚子坏水!   沈黎清瑟缩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嗯,你那个……有话直说就行,不,不用这样。”   “好。”   观庭樾的神情依旧自如,“如果你打算就这么跑了,你和周炎的赌约怎么办?”   沈黎清瞳孔一震:卧槽,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应该趁着观庭樾睡觉的时候偷拍几张照片什么的,反正别人看了照片又不知道他老马失前蹄的事情。   观庭樾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低笑了一声问:“怎么,后悔没有拍几张照片?”   沈黎清被戳破心事,依旧死鸭子嘴硬:“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周炎?还是你弟。”   “重要吗?”观庭樾的气息仿佛更贴近了些,凉凉地道:“重要的是,没有我,你怎么赢?还是说你故意想输,好让自己的私房照飞得满大街都是?”   “说这么多。”沈黎清有种被拿捏了把柄的感觉,心里堵得很,闷闷地道:“到底有什么要求?我说了……结婚的事情不……”   “跟我在一起。”观庭樾说。   “什……”沈黎清瞪大了眼睛。   “放心,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从不勉强别人,你需要我在你的朋友面前假装你的伴侣,我也恰好需要一个人来替我解决些麻烦。沈黎清,这应该也算你说的各取所需吧。”观庭樾淡声说。   虽然确实是观庭樾说的那么一回事,但是说出来竟然是这种感觉。沈黎清眼皮一跳,忽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嗯,算吧。”沈黎清眼底那点不怎么正经的笑意消失殆尽,“不过是在别人面前假装情侣而已,你需要我做什么?”   “具体需要你做的事情,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观庭樾微微眯起眼睛,“至于我,也会配合你在你朋友面前演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黎清腹诽道:不就是假装情侣吗,至于这么严肃吗,搞得跟谈判似的。   “没问题。”沈黎清说。   “说话算话?”观庭樾问。   “当然,我沈黎清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不光是我,你也是,可别找借口反悔。”   沈黎清故作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否则我就告诉你爷爷,你上了他徒弟的儿子!”   说罢,沈黎清打开车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还背对着车窗挥了挥手。   观庭樾对他的威胁忍俊不禁,心道:那还真是……   求之不得啊。 第25章 回旋   25.   沈黎清消极旷工了几天,好的是那位多重身份的奸商老板竟然一次也没有找过他。   坏的是他整个人如同错位的琴弦,时刻发出一种人神共愤的音律。   出奇的是,这几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找他。   从那晚意外发生之后,沈黎清好像被套了一个真空罐子,完全与世隔绝。记忆中那个整日在灯红酒绿里穿梭的沈黎清,正隔着玻璃与他对望,两个自己面面相觑,互相都在问对方:“你他娘的怎么这幅模样?”   沈黎清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他看似对一切不甚在意,其实最忌惮失败。   从小到大,他身上有无数光鲜亮丽的标签,名校毕业,才华横溢,盘靓条顺,早年跟着他爹做过的几个投资项目都赚了个满盆金钵,以至于除了他爹以外所有人都肯定他的能力。   在别人眼中,他狂妄,却也的确有狂妄的资本,不少人甚至觉得他现在无所事事不过是看破红尘享受人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的华丽锦袍之下,遍生暗疮。   沈黎清穿着松垮的睡袍来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发呆过后,鬼使神差地登录了已经弃用很久的社交账号。   那是他在国外上学时注册的社交账号,列表里如他所料,大多数同学或老师的头像都是灰的。   沈黎清将列表拉到最下面的一个单独分组,点开了分组里唯一的头像,Thorne。   他又想起了那人。湛蓝而忧郁的海水,是那人不变的底色。   沈黎清像是被无形的手推着,踌躇片刻后,翻出并开始阅读两人的聊天记录。   明明字字关于自己,却好像在审视别人的人生。   突然,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沈黎清握着鼠标的手臂像被漏出的电流刺激了一般,顿时微微发麻,他低下头一看,大脑也跟着空白了几秒。   Thorne的头像突然闪烁了两下,紧接着便从一片深邃黑暗的海水变成了满目蔚蓝。   【上午好。】Thorne发来一句消息。   沈黎清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也太巧了!?   Thorne是他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一个网友,也是他遇到糟心事时唯一可以倾吐的对象,他和Thorne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只知道Thorne也是在国外留学的华裔,性别男。   沈黎清叹了口气,回复他:【上午好,Thorne,好久不见。】   Thorne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很久没有登陆过账号,我以为你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倾听者。】   沈黎清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打字道:【抱歉。】   Thorne回复地很快:【你永远不必和我说抱歉。最近感觉如何?上一次聊天,你的状况并不太好。】   沈黎清想了想,回道:【都过去了。】   他上一次和Thorne聊天说起过自己差点被学校退学。   那个时候,沈黎清患有很严重的躁郁症,吃药已经完全不能起作用,严重影响生活。   他当时的室友养了一只每晚都会叫个不停的德牧,把他本就难以入睡的夜晚搞得一团糟,再贵的耳塞也拯救不了他的睡眠。   那段时间沈黎清简直活在地狱。   他无法和身边的人进行正常的聊天互动,所以每逢深夜都会和Thorne发牢骚。   Thorne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评判对错,只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出解决方案。   很长一段时间,沈黎清都把Thorne当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树洞。   他曾想过,如果有天这个树洞被堵死了,那么他可能也会和这些畸形的情绪一起消失。   Thorne很久没有回复。   沈黎清还在漫无目的地浏览着二人的聊天记录,好像这里面有他被尘封的几年人生。   沈黎清边看边忍不住地想,他逃避观庭樾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原本当做博弈的一场游戏里,自己最终成了输家。   这个所谓的“输”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输”,而是打破了他的预设轨迹。一切脱离他掌控的事情,都会被他本能地抗拒。   谁能轻易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放下的童年伙伴在销声匿迹了十几年后突然出现,还莫名其妙成了他满脑子都想睡上一次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又在一夜之间把他里里外外地吃干抹净了。   这么多的身份叠在一起,把沈黎清的大脑处理器直接烧干了。   也正是这一系列感受衍生出的挫败感,让沈黎清难受无比。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看着聊天界面,打字道:【Thorne,如果你回国了,有机会我们可以见一面。】   这一次Thorne回复地很快:【你会对我感到失望。】   沈黎清忍俊不禁,心道:又不是网恋奔现,见个面而已,也怕见光死吗?   【不会。】沈黎清无所谓地打字,【但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Thorne说:【可以,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黎清很熟悉Thorne的说话语气,笑了笑,说:【那就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   【嗯。】Thorne说。   【Thorne,有件事我还没和别人说过,就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我被求婚了。你能想象吗?这太难以置信了。】沈黎清一边眼皮狂跳一边打字。   【为什么?】Thorne问。   【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人求婚,对方还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沈黎清打字道:【这段故事太复杂了。】   【如果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为什么要拒绝呢?】Thorne问道。   沈黎清回道:【我从没想过结婚,而且他求婚的理由非常荒唐,只是想对我负责而已。】   【如果他不只是想对你负责呢?】Thorne说。   沈黎清想了想,回道:【没有这种可能,他一直都很瞧不上我,嫌我游手好闲,还当面指责过我的生活方式,他那么完美主义的人,一定是不能接受自己一夜情,从而给人生留下污点。】   Thorne半晌才回复:【你不是污点。】   沈黎清低笑了声,回复:【我知道我很优秀,你不用总是提醒我。】   对面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片刻后回道:【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沈黎清注视着电脑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后打字:【谢谢你,Thorne,你总是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也总是令人很有安全感。】   回复完Thorne后,沈黎清就关上了电脑,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在察觉到走路时后腰仍有些发酸后,他与玻璃罐里的枸杞相顾无言半晌,最终放弃了什么似的抓了一把丢进茶缸里。   沈黎清看着那一颗颗枸杞渐渐膨胀的样子,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   这瓶枸杞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爹让沈书晚带过来的,据说还是什么在澳洲谈生意时遇到一位养生大师推荐的保健圣药,具有“十重功效”,只差能返老还童了。   当时他还嘲笑他爹上了年纪就开始沉迷保健品,小心被推销大师骗得连底裤都不剩。   沈黎清郁闷地看着一杯子的养生茶,悠悠叹了口气。   他驰骋江山的时候都没想起过这罐枸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孙子透支了身体。   还好只是一次而已。   等他恢复心理建设和身体素质,他依然是猛1届屹立不倒的存在。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沈黎清开车去了一趟谢羽家。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反复回忆了很多次,怎么想都觉得谢羽对这件事似乎知情,要是不问清楚,他恐怕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了。   谢羽家境不错,但比起沈黎清等人还是差得很远,自沈黎清认识谢羽的时候,谢羽就一直一个人住,读书的时候住在集体宿舍,毕业后一直在公司附近租房。   沈黎清很少打探别人家里的事,但多少也听过一点消息,他知道谢羽的父亲是做建筑工程起的家,从包工头到自己做老板,用本地人的话来说算是个小暴发户,男人有钱就变坏,从处处看人眼色的小包工头一跃成为中流社会的新秀,身边美女环绕,没几年就开始养情人包外围。   谢羽的母亲据说当年是村子里美名远扬的村花,温婉贤淑,上门提亲的队伍能从村口排到镇里的集市,偏偏爱上了从小父母双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穷小子。   听说谢羽的父亲当年虽然穷,但却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对谢羽的母亲一见钟情,唯命是从,为人忠厚老实不说,还很讲义气,所以很快就被人推荐到了镇里一个新开发的重要施工项目,算得上是励志青年。   从老实男人到陈世美,只差一个飞黄腾达。   谢羽的母亲知道丈夫在外面的事情后,没多久就提出了离婚,然后带着谢羽独自生活,几年后,母亲改嫁,父亲再娶,谢羽虽然衣食无忧,但却也彻底没了家,从某种程度上,和沈黎清倒是非常相似。   谢羽住在一家设计公司附近的公寓,位置离市中心很近。   “哎哎!说你呢!把车窗摇下来!你不是这的业主吧。”   保安大爷开着手电筒,背着一只手走到沈黎清车窗边。   沈黎清从善如流地降下车窗,目光一扫便看见保安室窗口的烟灰缸里还有一支没来得及熄灭的烟。   沈黎清笑着道:“哟大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表弟家住在这,忘了?上回我还跟他一起回来的,这不,家里让我给他送点土特产来。”   保安大爷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真的?你让他接个电话。”   沈黎清一脸不可思议,“上回你还问我这车花多少钱买的呢,这才半年,您就给我忘啦。我可没忘了您,这次来还特意给您带了条烟。”   保安大爷愣了愣,见沈黎清从车窗递来一条价格不菲的烟草,眼睛亮了亮,一拍大腿道:“嗨,是小伙子你呀,你看我这记性,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   说罢,大爷接过烟,笑眯眯道:“行,你进去吧,小伙子。”   车窗一关,沈黎清道:“白瞎了老子一条好烟。”说罢,一脚油门开进了小区。   他今天非要把事情搞清楚不可,要是还过不去这个观庭樾这个坎,他沈黎清的名字倒过来写。 第26章 旧梦   26.   “谢羽,开门!”   按了半天门铃,沈黎清环臂靠在墙根又等了一会儿,耐心耗尽,嗓门儿提了几个分贝,干脆敲门。   终于,门开了。   迎面而来一股沉香沐浴露的味道,和谢羽平时身上的味道很像,但开门的人压根不是谢羽。   沈黎清还维持着要敲门的动作,见到来人不由喉咙一紧。   观允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唇边咬着要掉不掉的烟,深蓝的浴袍松垮地系着,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   见到沈黎清,观允璟摁灭烟头,眼神温柔道:“晚上好,沈黎清,哦不对,或许应该叫嫂子?”   或许是长大了的缘故,沈黎清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区分不开两人,即便看不到脖颈的那颗红痣,他也能一眼认出。   “别闹。”沈黎清干咳一声。   若是放在以前,他对这声嫂子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按照他之前的思路,只要能搞定观庭樾,在观允璟眼里他是什么角色并不重要。   现在,却多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来找谢羽?”观允璟不介意地笑了笑,让开一条路,“他还没醒,我去帮你叫他?”   沈黎清不是什么纯情少男,自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想到那晚观允璟和谢羽的那副状态,分明是老早之前就认识了,不止如此,还藏着点别的成分。   可他今天来谢羽家是有正事的。   “谢谢。”沈黎清没跟观允璟客气,朝他点点头,“打扰你们了。”   观允璟保持着一贯的随和,除了刚开门时的那副神态和略显随意的衣着,完全和平时旁人眼中的小观律师别无二致。   沈黎清看着观允璟拿起茶几上的红酒饮了一口,然后走向里卧。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卧室里传来谢羽的声音:“什么?黎清来了?”   “别急着下床,衣服还没穿好呢。”是观允璟略带笑意的声音。   卧室里一阵沉默,不久,谢羽穿着一件白色睡衣从卧室里出来,神情带着尴尬,“黎清,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他家里装修,所以就在我这暂住几天。”   沈黎清挑眉,心想谢羽果然还是不会说谎,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心虚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啊,过来看看你,没什么事。”沈黎清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卧室门边的观允璟。   谢羽脸色愈发窘迫,拉着沈黎清往书房里推,“别在门口站着,进来坐。”   “咳。”观允璟看不下去了,指了指玄关旁的鞋架,“还没换鞋呢。”   沈黎清看着谢羽的脸色极速涨红,拍了拍他的肩,“紧张什么呀你,放心吧,我不告诉别人。”   作为圈子里唯一一个唐僧般的直男,谢羽终于破戒了。沈黎清郁闷地想。   不过这似乎也不能全怪谢羽,毕竟观庭樾的色相堪称极品,不论长在谁的脸上都很难叫人拒绝。   男人就是这样,时间对了,场合对了,其他一切水到渠成。爽就成了,生前哪还顾得上身后事?   书房门一关上,沈黎清还在门口徘徊。   “你看什么?”谢羽倒了杯水,问他。   “你这书房门隔不隔音啊?”沈黎清摸了摸门上的实木,担忧道。   “我平时一个人住,没注意过这个。要不然你出去试试?”谢羽一本正经地说。   沈黎清回头朝他一笑,“用得着那么麻烦?你给观允璟打个电话,我听听能不能听见他在外面说了什么就成了。”   谢羽噗嗤一声,险些被水呛到。   “行了行了,管他呢,我小点声,问你点事。”   沈黎清不再逗谢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x:“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谢羽看着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想问哪件。”   “那就从最简单的问起,你跟观允璟,在一起了?”   “没,没有。”谢羽差点又被呛到。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沈黎清放下交叉的双手,换了个放松的姿势。   看谢羽紧张的脸色,沈黎清都快进入角色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警察审讯环节。   谢羽慢慢地说:“初中,那个时候,我回家的路上,在巷子里碰到了他。”   那天黄昏,落日余晖中,谢羽去一条巷子里的老店买一张预定了很久的老电影碟片,他一向喜欢收藏这些复古的东西,包括碟片,磁带,怀表,诸如此类。   拐进最深处的弯道时,谢羽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撞他的是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少年。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少年的长相太过鹤立鸡群,在同龄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的男生里,少年的五官出落得精致如油画,在晚霞的辉映下,犹如老电影中慢放的惊艳镜头。   少年手上缠着白色纱布,皮肤苍白透青,瞳仁黑而凌厉,唇角带着伤,泛着惊心动魄的血色。   “你,没事吧?”   明明是对方莽撞地冲过来,先开口的却是谢羽。   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懒得答话,抬脚便走。   “等等!”   谢羽忽然叫住他。   “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谢羽满脸错愕地被推了一把,撞在后面的墙上,衣领被少年抓了起来。   谢羽咳了两下,心跳飞快地说:“你纱布开了……”   少年分明愣了愣,紧接着低眸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纱布,的确要掉不掉地挂着。   谢羽被松开,舒了口气,心想这人怎么戾气这么重?   少年一只手不方便,用犬牙咬着一侧的纱布给自己包扎,半天都没系上。   “我来帮你吧。”谢羽说。   少年没回应。   谢羽见他没有拒绝,于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缠好纱布,系上。   “蝴蝶结?”少年满眼嫌弃地道。   谢羽摸了摸又发,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这个。”   “你叫什么?”少年问他。   “谢羽。你呢?”   “凭什么告诉你?”   谢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我劝你别再往里面走了。”少年冷声说。   谢羽脚步一顿,回身问:“为什么?”   “你家住这?”   “不是,我和老板约好,去买一张碟片。”   少年不屑地切了一声,“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谢羽刚想说话,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聒噪的说话声。   “我操!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老子这辈子头一回栽跟头,必须把他给我逮回来!”   “大哥,那小子打架不要命,而且还是个练家子,要不我们多带点人手,等伤养好了再堵他……”   “放你娘的屁!老子怕他?刚才要不是没留神被他拍了一板砖,能让他跑了?你们这群废物!赶快给我追!”   “敢抢三弟看上的妞,还敢打我们大哥,今天就把他那张小白脸毁了!”   “在那儿!那小子在那儿!”   少年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   谢羽一脸诧异,“他们是冲你来的?我,我现在报警。”   “多事。”   少年看都没看谢羽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伙地痞面前,懒洋洋地问:   “怎么,挨揍上瘾了?求我再赏你们几脚?”   “小白脸,刚才分明是你偷袭!”   “兄弟们,抄家伙!”   谢羽面对混乱的场面,看着少年和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地痞扭打起来,举着手机喊道:“警察马上就到!快住手!”   一片咒骂声中,少年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无声地说了句:傻逼。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   “哈哈哈警察?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一片是谁罩的!”   “城南派出所的金所长是我大哥的干爹,你小子算哪根葱,还敢报警?给我一起打!”   谢羽后退了几步,他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身后响起警笛声。   “不许动,警察。”   谢羽一回头便望见一张熟悉的脸,惊喜道:“哥?你怎么在这?”   来人身材挺拔,容貌俊朗,穿着警服,看到谢羽也十分惊讶,“谢羽?是你报的警?”   这一幕令混乱的战场暂时冷静下来。   “是我报的警。”谢羽点头。   身后有人低声议论道:“一个片警而已,就算进了派出所也得恭恭敬敬把我们送出来。”   “喂,小片警,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不该管的闲事少管!小心你的帽子!”   周晟闻言一笑,“我当是谁呢,金所长的干儿子是吧,可惜你们今天碰上阎王了。谢羽,他们跟你动手没?”   几人面面相觑。   什么背景,这么嚣张?   谢羽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少年。   那少年也正以一种看戏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栽了,今天报警的是市委领导的亲侄子。”其中一个片警对身边的战友说道,他们几个都见过谢羽,知道周晟和谢羽的关系,也知道周晟的背后是多大一棵树,只不过周晟平日随和又低调,知道的人不多。   那伙人被带走后,周晟走过来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受伤了?”   “没事。”少年的回应依旧冷淡。   “这伙人作奸犯科惯了,仗着岁数小,又有点背景,还真当我们拿他们没办法。”   “周哥,这回好了!回去可以做做文章,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小流氓。”   周晟看向两人,说道:   “行了,天色不早了,走,你俩跟我回去做个笔录,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回家。”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是天黑,周晟去取车,谢羽和少年站在派出所门口,谢羽说:“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   少年没吭声。   “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在笔录上的签名了。”谢羽看了他一眼。   “看到又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挺奇妙的。很高兴认识你,观允璟。”谢羽朝他伸出一只手。   观允璟皱了皱眉。   这人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被他连累成这样,居然还挺高兴的?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观允璟竟同样伸出手,和谢羽短暂地相握。   掌心很温暖,和人一样,即使在凉意沁骨的夜色里,也暖得仿佛一盏油灯,散发着柔软的光。观允璟想。 第27章 夜色   27.   沈黎清仰躺进沙发,哀怨地长叹:“这么说,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俩的关系了。”   谢羽慢吞吞地摇摇头,“我和观允璟许多年没见过了,我也没想到……当时看见观庭樾只是觉得眼熟,后来观允璟找到我,我才想起来。”   后面的事情沈黎清也大概推测地出来,无非是那对狗兄弟隐隐藏藏不让谢羽说出实情,将错就错地看着沈黎清像个小丑一样演戏。   而观庭樾一早就知道他认错了人,也知道他是因为和别人打了赌才厚着脸皮追求自己。   操,这他妈算什么事?   敢情被耍得团团转的只有他一个是吧!   看着沈黎清的脸色急转直下,谢羽赶快认错:“抱歉黎清,我以为你会像过去一样……”   一样什么?沈黎清掀起眼皮,眼里充满幽怨。   玩玩,养鱼,追完就甩,还是没几天就忘了自己打过的赌?   说到底,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单单是因为和周炎那个无聊的赌约才下手追观庭樾,根本原因还是观庭樾长得太他妈对他胃口了。   温柔乡,英雄冢,沈黎清这回真恨不得连夜订购一口棺材,再找个风水大师选块墓地。   一了百了算了!   谢羽急转弯道:“黎清,你和观庭樾怎么样了?那天晚上……”   “行行好!”沈黎清双手捂住脸,“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谢羽虽然情事上不太开窍,但多少和沈黎清,杜思齐这帮朋友们在一起许多年,看沈黎清的表情大约也猜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谢羽不禁为沈黎清开心,“这是好事啊!黎清,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收收心了,我觉得观庭樾人还是很不错的,你可别像以前那样辜负人家,我听说他从没谈过恋爱,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沈黎清抬起头,表情活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谢羽不改温风细雨般的说教语气:“而且你也要节制一点,这才几天,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观庭樾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毕竟人家以前连恋爱都没谈过。”   沈黎清干笑几声,原本打算吐出的一肚子苦水全被他咽了回去,“说得是,说得是。”   师父,别念了。   从谢羽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星空万里,虫鸣萦耳,小区的路灯彻夜不眠。   沈黎清没走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车边多了一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观庭樾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下巴被黑色高领微微遮住,月色之下难掩绮色容貌。   沈黎清脚步停了停,为了不显得心虚和慌乱,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过去和颜悦色道:   “大晚上站别人小两口楼下吹冷风,你有毛病吧?”   观庭樾淡声说:“允璟打电话说你在这,让我过来接你。”   沈黎清眼皮跳了跳,敢情观允璟这小子表面上正人君子雪中松柏,肚子里装了一肚子坏水。   就是嫌他待太久了,耽误人家正事了呗。   还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兄弟俩人表面上跟汤圆似的纤尘不染,实际一切开,流得都是黑馅。   “我来朋友家坐坐,不犯法吧。”沈黎清说。   观庭樾道:“嗯,我来接自己的男朋友,也不犯法。”   沈黎清瞳孔大震:“谁,谁跟你是……”   “那天是谁跟我说各取所需,我帮他应付赌局,他帮我应付麻烦。怎么,想反悔?”   沈黎清摸摸鼻子,“没,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观庭樾靠近了几步,“你还不适应这个角色,那么我可以合理怀疑你的专业性,如果以后在外人面前穿帮了,我该怎么追究你的违约责任?”   任谁被质疑都会心生不爽,沈黎清也不例外,张口便反问了回去:“我怎么可能违约?”   “嗯,看你一脸正气,的确不像是会违约。”观庭樾说。   沈黎清挑起眉:“你还会看面相?大师啊。”   “大师不敢当。”观庭樾看向他,“不过我倒是记得,你会看手相。”   “……”   黑历史被毫不客气地揭穿,沈黎清的表情瞬间五光十色。   观庭樾继续说道:“那天在那家音乐餐厅,你看我的手相,说我命中注定的伴侣名字中带水,算得很准。我这点雕虫小技就不在真正的大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   没完了是吧。   沈黎清作深呼吸,脑仁嗡嗡作响,“让让,我要回家。”   “急什么?”观庭樾看了一眼腕表,淡声说道。   沈黎清警报拉响,戒备地问:“什么意思?”   演戏归演戏,别想占他便宜。   “带你去个地方。”观庭樾说完,便打开车门,绅士地道:“上车吧。”   “我车还……”   “这家小区治安很好,放心吧,你的车丢不了。”   “你确定?那保安大爷收了我一条烟就把我这个闲散人员放进来了,哪里安全了?”   “丢了我赔你一辆,款式随便挑。”   沈黎清虽满脸的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观庭樾的循循善诱,上了车。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约会对象不是问自己要这要那,而是要给自己买辆车。   还挺新奇。   沈黎清刚上了车没一会便反应过来:“那要是没丢呢?”   “你也可以选,款式,价格随你喜欢。”观庭樾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你当你包养啊?”沈黎清环臂看着他。   观庭樾回看了他一眼,表情似乎觉得好笑。   要是包养就能完整地得到沈黎清的身和心,他一定不遗余力地试试。   可惜,沈黎清没那么容易被掌控,贴过来的时候像太阳能融化他身上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可一旦想要远离,就恨不得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安静了一会儿后,沈黎清问:“对了,我刚刚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进谢羽他家小区的?”   “没什么,他直接让我进了。”观庭樾说。   “为什么?”   “我刚回国的时候来过一次,主要负责跟附近那几家园区的公司签协议,把附近几个小区的空房租给他们当员工宿舍。那个保安见过我,估计以为我是来考察住户满意度的。”   沈黎清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当时我认错了人。”   “嗯。”观庭樾毫不避讳,还说:“你小时候就经常把我们认错,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沈黎清坐直了身子,肌肉都紧绷起来,“可你也早就知道我和别人打了赌,你还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跶来蹦跶去,你图什么啊?逗我好玩?”   观庭樾良久没有说话,就在沈黎清以为他不会再回应的时候,观庭樾忽然说:“我的时间很珍贵,不会无聊到浪费时间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所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沈黎清突然打断了他。   观庭樾哑口无言。   原来那份深入膏肓的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也会变得缄默。   沈黎清会怎么想?   观庭樾内心忍不住自嘲,沈黎清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大概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种病态吧。   久久的沉默后,沈黎清显然误会了观庭樾的意思,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怎么可能……”   尾音里那少许的落寞被车窗外的夜风带走,连沈黎清自己也没察觉到。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忽然说:“到了。”   沈黎清还在神游外太空,这才意识回笼,下车后才发现,“大晚上你带我来游乐场?”   “这里24小时营业,走吧。”   沈黎清看了看周围的设施,问道:“这就是年初开业的那家游乐场吧,据说这里的摩天轮是枫城海拔最高的,能俯瞰整个枫城的夜景。”   “你了解地还挺多。”   沈黎清心虚地笑了笑,他之前整天花天酒地,带着新泡的男孩吃喝玩乐,当然对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特别了解。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只是在外人面前扮演情侣,这大晚上的来坐摩天轮,就算演戏也太到位了。”   观庭樾没有回答,而是说:“走吧。”   沈黎清摸不清观庭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他。   大半夜不睡觉来游乐场的人还真不少。   沈黎清看着旁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心道,坐摩天轮看夜景这种事果然还是适合这些年纪轻轻的纯爱战士,自己这样的就……嗐。   终于排到了他们,沈黎清跟在观庭樾身后走进门,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看附近的墙壁,忽然笑了:“果然是刚开业没多久啊,墙壁上的涂鸦都比别的摩天轮要少。”   “你以前经常来游乐场?”观庭樾问道。   沈黎清一脸莫名其妙,“我来这地方干嘛,吃饱了撑的?也就学生情侣们喜欢这种地方吧。”   以前也有男孩跟他提出过想一起来游乐场,像其他情侣一样买卡通帽子、拍照、坐摩天轮、骑旋转木马。   但都被他甜言蜜语地婉拒了。   原因很简单,他对游乐园有阴影,一进来就让他想起过去那些糟心事。   观庭樾没再问下去。   摩天轮内欢快的圆舞曲到达高潮,摩天轮也升到了最高点。   观庭樾拿出手机,“之前不是一直后悔没拍个照吗?现在可以了。”   观庭樾说话时靠得很近,气息喷洒在沈黎清的耳根,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拍就拍!你倒是笑一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刀胁迫你呢。”沈黎清看着屏幕上观庭樾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川脸,不满道。   枫城的夜景万家灯火,浩瀚璀璨,沈黎清心想,这是他第一次和另一个男人,在他爱恨交织的城市的至高点合影。   耳畔传来观庭樾温柔的嗓音,像星光落入湖中,涟漪外圈泛着柔和的微光。   “沈黎清,生日快乐。”观庭樾说。 第28章 我的   28.   沈黎清低头看着定格的照片,观庭樾的脸仍然不苟言笑,眼睛也没在看镜头,而是落在沈黎清身上。   沈黎清很难忽视那份专注的眼神,更无法将那句“生日快乐”顺手扔进风里。   “你说早了四十分钟。”沈黎清发完朋友圈就收起手机,然后佯装毫不在意地道:“今天可不是我生日。”   “是早了点,不过没关系,我一定是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的人。”观庭樾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沈黎清笑了起来,“你怎么不干脆提前半年说呢?肯定没人比你快。”   说完,沈黎清斜睨了他一眼,用手肘怼了他一下问:“光动嘴啊,生日礼物呢?”   观庭樾轻轻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盒子,“要我为你戴上吗?”   沈黎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忍不住道:“你懵谁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戒指跟那天……咳咳,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壳子装着。”   “你不喜欢,我明天可以带你去买新的。”观庭樾说。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喜欢……哎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了呢?”   沈黎清有点苦恼,脑子里突然蹦出谢羽说过那句“人家连恋爱都没谈过”。   招惹了纯情小处男,明明被睡的人是自己,怎么感觉要负责的人也是自己?   谢羽这个PUA大师,居然把他给绕进去了!   成年人擦枪走火,不能说明什么,用得着负什么责!   沈黎清在内心说服了自己,回头看向观庭樾,才发现观庭樾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他下一步的反应。   “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沈黎清说。   观庭樾不疾不徐地打断他,“你不想结婚,我知道。我送你戒指,也不是逼你做什么。”   “可是哪有人生日送戒指的。”沈黎清哭笑不得。   观庭樾从盒子里取出戒指。   斑斓的星光与灯火落在水晶的棱面上,如同尽收将整个枫城的夜色。   “你我现在是名义上的情侣,你戴着它,别人也会更认同我们的关系。”   观庭樾接着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就找个垃圾桶丢了吧。”   沈黎清被说动了,他看了看观庭樾严肃的表情,似乎不是假的。   其实他也挺喜欢观庭樾的,拒绝别人的礼物也不太好,可这不是……哎!   “行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沈黎清从观庭樾手里把盒子拿来,将戒指戴在手指上,尺寸刚刚好。   “收下了。”沈黎清朝他晃了晃手。   观庭樾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低低地嗯了声。   沈黎清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噗嗤一声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观庭樾平静地注视着他问:“喝一杯吧,给你庆祝生日。”   这回沈黎清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干脆地说:“行啊,反正估计今晚也睡不着了,好长时间没喝酒,都快忘了酒味了。你什么时候订的位置?”   “一个月前。”   从游乐场出来,沈黎清的心跳依然没慢下来过,看着身边的人,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时间再往前推两个月,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和观庭樾的关系会是这种发展。   “这家餐厅的菜味道不错啊,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沈黎清边吃边问。   观庭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公司对每个进公司的员工都会做背调,知道也不足为奇。”   “那你这个老板人还怪好的,还给前员工过生日。”   “前员工?”   沈黎清见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的表情,开口道:“你不会还指望我给你打工卖命吧?之前我占一下你便宜都要扣我五百,老子不伺候了!”   “就因为这个?”观庭樾慢条斯理地倒上一杯红酒,启唇道:“你倒是挺记仇。”   沈黎清扬了扬眉毛,“知道就好。”   观庭樾问:“你不来上班,日后有什么打算?”   “虚度光阴,混吃等死呗。”   沈黎清说得很理直气壮,这回观庭樾没有像以前那般反驳,而是说:“那就虚度光阴,混吃等死。”   沈黎清大笑起来,举起酒杯:“来,为混吃等死干杯!”   观庭樾提杯与他轻轻一碰。   许是很长时间没喝酒的缘故,沈黎清喝了几杯便觉得身体热了起来,头晕晕的。   观庭樾摆摆手,示意房间里奏乐的小提琴手先出去。   沈黎清笑着摇了摇酒杯,小声说:“你让人出去干嘛?我瞧着人长得不错,你给人小费了没?”   “给过了。”观庭樾面无表情地说:“舍不得?要不我给你把人请回来?”   “小气。”沈黎清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从餐厅离开时整条街都静悄悄的,观庭樾看了一眼时间。   00:05。   “生日快乐,沈黎清。”   观庭樾说着,将沈黎清外套的扣子一颗颗系上。   沈黎清的脸泛着红润,站在原地等观庭樾为他系扣子,目光若即若离地看着观庭樾的喉结。   那随着说话微微起伏的凸起,让沈黎清觉得口干舌燥。   观庭樾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故意离得更近了些,将温热宽厚的手掌放在他后颈,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虽然隔着头发,但沈黎清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热意从头顶一直席卷到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沈黎清竟觉得从观庭樾眼底看到了一丝虔诚,连那一触即分的吻都仿佛蕴藏着珍视的意味。   “为什么亲我?”   上车后,沈黎清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代驾司机敬业地开车,恨不得眼观鼻鼻观心,对身后两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观庭樾反问:“怎么,不能亲?”   沈黎清想起之前在公司天天占观庭樾便宜的时候,多少有点心虚,理直气壮不起来。   观庭樾摸摸他的头发,“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尽量克制点,别生气了,嗯?”   沈黎清的脸皮从没这么薄过,竟腾地烧了起来,欲盖弥彰地向旁边躲了躲,面红耳赤道:“谁生气了,你当我沈黎清是三岁小孩啊,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再说,我又没吃亏。”   观庭樾看他一脸胜负欲极强的表情,忍俊不禁道:“那也就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沈黎清明智地打断了他。   话音未落,沈黎清忽然感觉后颈传来一阵烫的惊人的温度,他茫然抬头,观庭樾正好低头吻了下来。   理智在叫嚣着推开他。   感官却在侵略性的吻中开出旖旎的花。   绽放吧,尖叫吧,沉溺吧。   沈黎清的理智骤然间分崩离析,他清楚自己心里有多喜欢这样的亲密接吻,他开始热切地回应,甚至企图化被动为主动。   身体的变化在两人之间像子夜的信号枪,清晰而绚烂的火光疯狂吸引着赌徒的靠近。   “去你家还是我家?”沈黎清哑着声问。   观庭樾回答地干脆:“我家。”   沈黎清说:“你是不是也该奉献一下自己了?上次折腾的我疼了好几天,你技术太烂,这次就让沈哥哥好好疼疼你。”   观庭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得沈黎清心尖直颤。   沈黎清以为他是默认了。   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沈黎清心急如焚地准备大显身手一番,却在进门后便被观庭樾抵在了墙角。   观庭樾的吻并不像其人一般清冷禁欲,反而带着极强的掌控欲,沈黎清几次想推开他换个姿势,却无一例外地被双手扣过头顶。   “说好……的,唔……”   外套早就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沈黎清的卫衣被观庭樾揉得很乱,露出漂亮的腹肌形状,随着高热的吻起起伏伏。   “我技术不好,更应该多练习一下。”观庭樾用手指按住沈黎清泛红的嘴唇,微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等……”   沈黎清的身体忽然腾空,被观庭樾一路抱着来到里卧。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刺激的同时也让沈黎清想到了不那么美妙的经历。   他以前听人说过,做0只有0次和无数次。   “别紧张,这次不会让你疼了。”   观庭樾的吻变得温柔起来,极有耐心地安抚着沈黎清紧绷的神经。   沈黎清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气球,身体很快便本能地臣服于感受。   “你……要做就做,少废话。”沈黎清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反正都他妈有过一次了,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分别?爽过了拉倒。   反正来日方长,他早晚能找到机会上观庭樾一次。   观庭樾的动作与初次比的确温柔了不少,沈黎清果然没怎么痛苦,很快就被一股一股的热浪推得起承转合。   “还疼吗?”观庭樾的眼里带着一抹笑意,动作却越来越狠。   “废话真多……啊……”   “我爱你,宝贝。”观庭樾将他翻了个身,宛如自言自语: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每时每刻都想把你……”   后面说的什么沈黎清已经听不清了,意识像断了线的串珠。   深夜仿佛漫长的轮回,沈黎清仿佛听见了很多低沉的告白,那声音非常悦耳,却又让他感到危险。   “你的身和心早晚都会是我的。”   那声音如同蛰伏在黑夜里的魔鬼,在他耳边低声说。 第29章 洗澡   29.   “沈黎清,你出息了啊!连你老子的电话都不接?你自己看看未接来电,又跑到哪儿去给我鬼混了!?”   沈黎清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机,被他爹一通河东狮吼,吼得清醒了不少。   “我?我还能去哪?当然在家了。”   沈黎清说完,懒懒地撑起半个身子,低头就看见自己这一身少儿不宜的青红痕迹。   再看看四周的环境。   哦操,我还真不在家里。沈黎清默默地想。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今天跟华老爷子约了钓鱼,他跟我说你跑到人家公司里去了?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沈常林问道。   “我说爸,你这消息可真够延迟的。”沈黎清见床边放着杯水,便拿起来喝了一口,伸了个懒腰道:“放心吧,我已经辞职了。”   “辞职?”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紧接着便是能把沈黎清喊聋的咆哮:“你当人家公司是你自己家开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你这样玩世不恭,让你老子出去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沈黎清挑了挑眉,“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希望我接着干还是不接着干?还是说你想派我去做间谍,偷点他们家的商业机密什么的?我跟你说晚了啊,我已经跟观庭樾提辞职了。”   “放屁,你老子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得得得,算我错了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书晚呢,这回年级考倒数第几?”   “……”   沈常林的火刚灭了一半,瞬间被油浇了起来,“有空你也给你弟弟补习一下,你上学时候成绩不是一直挺好的。”   “算了吧,沈书晚那智商是祖传的,三十个家教老师都救不了,我能干什么?”   “我听书晚说,上次在你家看见了华老那个孙子,那孩子还给书晚讲过题?”沈常林问。   “是又怎么样?人家开车送我回去,我总得邀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吧,不然多不是东西。”沈黎清对答如流,殊不知观庭樾早就站在门口看了良久。   “我跟华老聊了一上午,有些事情以前我确实考虑不周,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也该玩够了,我想过了,你不在小观那也好,别人家公司再大也不可能把真正有用的教给你。改明就回咱自己家公司吧,爸给你安排。”   沈黎清哼了声,不屑一顾:“不去。”   “那你还想怎么着?”沈常林刚冒起来的火苗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黎清,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的事总归过去了,刚回来那几年你做事太贪功冒进,为公司做出了贡献是不假,但最后也造成了一笔很大的损失,我是为此说过你,你也一气之下搬出去了不是?这几年你也长大了,该定定性回来帮爸爸的忙了。”   沈常林很少有心平气和和他讲道理的时候,沈黎清知道沈常林这是做出了决定,所以才耐心地和他沟通,不然就那炮仗似的脾气,没说三句就得窜天上去了。   也不知道观庭樾的外公跟沈常林都聊了些什么,这里面有没有观庭樾的推波助澜。   挂了电话后,沈黎清神游天际,一直到观庭樾走到床边,他才发现房间里多出个人。   昨夜的记忆犹新,沈黎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我去洗个澡。”   其实该说不说,昨晚的体验和第一次相比简直不要好太多,精英不愧是精英,学什么都很有天赋,沈黎清就算想吐槽都不好意思吐槽了。   爽到了,其他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沈黎清内心默默一哂,男人嘛,不就这么一回事么。   “慢点。”观庭樾刚从健身房跑完步回来,穿着一件灰色贴身背心,勾勒出漂亮偾张的线条,胸前的肌肉若隐若现,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浮动。   沈黎清没想到一醒来就能见到这么刺激的画面,观庭樾的手搭上来的一瞬间,沈黎清的感觉有股热流窜入了血管,浑身都烫了起来。   “……”   沈黎清欲盖弥彰地推开他,“不用,我自己来。”   虽然这样说,但沈黎清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瞟向观庭樾的身材。   妈的,越看越喜欢。   姓观的这小子为什么长得这么勾人?   满脑子浮想联翩,沈黎清没意识到脚下,拖鞋一打滑,险些整个人和地板来了个亲密相拥。   观庭樾一直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将他整个人捞了起来,“我抱你去浴室。”   一起洗澡这种事,说实话,沈黎清还没干过。   以前和那些来来去去的小情人办事,沈黎清总是和对方分别沐浴的,没什么特殊原因,一是因为沈黎清觉得这样有助于增加期待感,能保持一点神秘,二是因为沈黎清虽然好奇两人一起沐浴的效果,但他懒得伺候人,多数情况都是让对方自己做好准备工作。   事实证明,沈黎清以前的经验是错的。   观庭樾很耐心地将浴缸放满水,调试好水温后,回头看了沈黎清一眼:“试试?”   沈黎清心道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坦诚相见过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于是慢慢脱掉睡袍,抬起一条腿放进了浴缸。   “嗯,水温正好。”   沈黎清整个人泡了进去,舒服地眯起眼喟叹一声,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观庭樾居然在给他的头发打泡泡。   这服务忒好了吧。   沈黎清没抗拒,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观庭樾的头皮按摩服务外加搓背揉肩服务。   水流滑过肌肤,带着温热和湿润的触感,沈黎清安静地趴在鱼缸边,微微闭着眼睛,像一只乖巧的绵羊,任由观庭樾揉圆搓扁。   观庭樾停下动作的时候,沈黎清才突然睁开眼睛,表情一副“你怎么不继续了”的样子。   观庭樾忍俊不禁道:“你洗好了就喊我,我再进来。”   沈黎清伸出湿漉漉的手,轻松地勾住他的腰带,笑吟吟道:“这就走了?”   观庭樾被他溅了一身水花,神情岿然不动,过了一会儿,才在沈黎清灼热的视线下,俯身同他接吻。   沈黎清故意使坏,勾着观庭樾的脖子将人带进了浴缸。噗通一声,观庭樾浑身都被水打湿了,沈黎清笑得前仰后合,问道:   “庭樾哥哥,你看我们像不像两只鸳鸯?”   鸳鸯不像,像两只落汤鸡。   蜻蜓点水似的吻很快变得纠缠不休,爱欲在水蒸气间发酵,弥漫,渐渐地,水声被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取代。   ……   也许是做0经验尚浅的缘故,沈黎清人菜瘾大,明明是主动勾引,但做了不到一半就嚷嚷着不行。   直到软声求饶了不知道多少次,观庭樾才堪堪放过他。   在浴室折腾到下午,沈黎清半眯着眼睛,任由观庭樾帮他里里外外地清理了一遍,才被抱出来。   “我饿了。”沈黎清揉了揉眼睛,没什么精神地说。   “想吃什么?”观庭樾怕他嫌热,给他盖了条毯子,“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   沈黎清摇摇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懒声道:“叫个外卖吧……”   他顺手点开微信,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消息,朋友圈像被红色炸弹轰炸过了一样,沈黎清手一抖险些让手机砸脸上。   什么玩意?我被网暴了?沈黎清纳闷地定了定神,大致浏览了一遍消息列表。   几乎全是问他昨晚发的合照是不是观庭樾,八卦他们俩人是不是在一起了。   沈黎清点进朋友圈,看到昨晚发的那张摩天轮合照下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一堆评论。   “观律师,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沈黎清你太畜生了!”   “我起猛了?沈大少居然会在朋友圈发合照?”   “不愧是沈少爷,居然这么快就把人搞定了。恭喜恭喜啊!”   沈黎清划了半天才见底,还有他以前的小情人在评论底下问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不回微信云云……   反正这张照片坐实了他和观庭樾的关系,和周炎那个赌约算是彻底糊弄过去了。   沈黎清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回到消息列表,这才发现列表里多了一个群聊,群名叫“观律师到底是不是被迫的”。   “……”   你说谁是被迫的?   沈黎清皱着眉点进聊得热火朝天的群聊,里面讨论的内容惨不忍睹。   “我听说观律师是被收养的,后来不得不放弃了律师的梦想回到公司,真是太惨了。”   “据说好多不少名门望族的少爷千金都对观庭樾抛过橄榄枝,但观庭樾太高冷,谁都不放眼里。”   “这种高岭之花一看就不是圈子里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搞定?”   “那么问题来了,沈黎清是怎么搞定的?”   “刚才不是都分析过了嘛,肯定是沈黎清仗着家族势力,逼迫观庭樾让步联姻,听说沈黎清的父亲和华老是故交,估计是步步施压,观庭樾为了恩情妥协,无奈卖身求……”   沈黎清眼皮狂跳不止。   他大为震撼。   半秒钟后,沈黎清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沈黎清:?   下面离开有人回复:“谁把沈黎清拉进来了?”   “拉错了,不好意思,群主麻烦出来一下。”   沈黎清还想质问这帮狗东西为什么在背后造谣,谁承想刚打完字便看到屏幕浮现起一行字。   “您已经被踢出群聊。”   “卧槽!”   沈黎清一摔手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敢造老子的谣!你们死定了!一帮损友……”   观庭樾饶有兴趣地观看完了全程,点评道:“你的朋友们想象力挺丰富。” 第30章 自私   30.   沈黎清揉了揉头发,沉默片刻后,抬头问观庭樾道:“他们说你是……被收养的?”   观庭樾神色如常,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的确有不少人这么说。”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福利院,难道华老不是你亲外公?可后来我去福利院,工作人员说你是被家里人接走的。”   “工作人员没说谎。”观庭樾对于沈黎清的疑惑很有耐心地解释说,“他的确是我外公,只不过我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沈黎清虽然对观庭樾的身世充满了好奇,可理智告诉自己并不应该追问下去,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问。   观庭樾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于是温和地笑了,他道:“别想太多。我对你没有秘密,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   沈黎清被他温柔的嗓音烫到了似的,指尖轻微地一颤,随即被观庭樾握住。   “我母亲是外公最喜欢的女儿,和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一样,千金小姐爱上了穷小子,但是遭到家里反对,于是两个人私奔了。”   “你爸爸一定很有魅力吧。”沈黎清牵强地笑了笑,他怎么会不了解,这样的故事也曾发生在自己的家里。   观庭樾目光深邃,说道:“他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善良,耿直,嫉恶如仇,经常给一些穷人做免费的法律援助。”   沈黎清点点头,也许当年在母亲岳零眼中,沈常林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善良,正直,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沉默了一会儿后,观庭樾忽然冷笑一声,“但是他自以为是的正直把他的妻子的孩子亲手推向了地狱。”   这是沈黎清不曾了解过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提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什么意思?”   “他固执地要帮助他所谓的受害者家属,而当年那个贫穷而愚蠢的受害者家属出卖了他的行踪。”   观庭樾说话时语气自然,宛如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掌心却不自觉地攥紧了,甚至忘了沈黎清的手指还在他掌心。   微微吃痛的沈黎清抬起头看向观庭樾的眼睛,那沉静而广袤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沈黎清心想,观庭樾控制情绪的能力大概也和这些经历有关吧。   “那天是我和我弟弟的生日,我父母本打算去法院提交证据后带我们去过生日。那天我和允璟一直在家里等,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   观庭樾淡声说:“我父母的那辆车被一辆SUV撞出了护城河围栏,抢救无效身亡,连带着他们车上的那些证据也都不见了。警察说那条路段交通事故频发,最后被定性为意外,那个司机也没多久就被放了。”   沈黎清听得心惊胆战,她说:“所以后来,你和允璟被送到了福利院?”   “嗯,那个时候,我和允璟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外公,我们的父母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我父亲那边没什么亲戚,就算有也没能力抚养我们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吃的又多,谁都会避之不及。”   观庭樾说完,看了看沈黎清发白的脸,用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别在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沈黎清从来不知道观庭樾的身上居然发生过这么多离奇悲惨的往事,他想起在福利院时候的往事,一时间有些内疚。   对于那个时候的观庭樾而言,他沈黎清承担着怎样一种角色?当他不管不顾地承诺观庭樾一定要和观庭樾结婚的时候,观庭樾在想什么呢?   会把他当成一个骗子吗?   “我……对不起。”沈黎清轻声说。   观庭樾收回手,眼底那微微闪烁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他道:“为什么要道歉?”   沈黎清说不出口。   也许他当时可以更早一点去福利院找观庭樾,也许他当时不该童言无忌说那些要娶观庭樾的话,也许他当时不该和周炎打赌,也许他不该见色起意对观庭樾穷追猛打,更不应该喝杜思齐带去酒吧的那瓶酒。   但他们已经在一个接着一个错误里发展成了今天的关系。   沈黎清有点责备自己,就在昨天,他还告诉自己就当多了个炮-友。   但炮-友之间会这样推心置腹地聊天吗?   答案不言自明。   “我很自私。”沈黎清抱歉地说。   观庭樾没想到沈黎清会突然这么说,短暂地怔了一瞬后,他忽然理解了,说道:“利己是人类的天性,你不用因为我的过去而跟我道歉,这些不是你造成的。”   “你……”沈黎清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向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说了,只是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而已。”观庭樾的语气依然很温柔,“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故事,那就把它忘掉吧。”   “那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是名义上的情侣,对吗?”沈黎清鼓起很大的勇气才问出口。   观庭樾闻言,顿了顿,忽然笑了。   “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吗?”   ……   从观庭樾家离开后,沈黎清内心百感交集,他去谢羽家楼下取回了车,晚上去了常去的那家会所。   “哎哟,稀客啊,这不沈大少吗?”   “重色轻友第一人,你还知道出现啊,我以为你把我们都给忘了呢。”   “卧槽我没看错吧,你手上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你要结婚了?你向观庭樾逼婚了!?”   沈黎清看着蜂拥而至围上来的损友,头疼地厉害,没好气地道:“什么叫逼婚?我是那种人?我沈黎清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啊,还用得着逼婚?再说了,这是观庭樾主动送给我的,好好看清楚!”   周炎酸溜溜地瞥向那夺人眼球的戒指,自己追了那么久的人轻而易举被沈黎清搞定了,肯定是沈黎清逼良为娼。   周炎一脸不服气道:“算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人家观律师是什么审美,能买这种骚包戒指送人?这一看就是你的品味吧。”   沈黎清一听说话的人是周炎,心里那点虚荣心隐隐作祟,笑吟吟道:“哟,吃不着葡萄就开始说葡萄酸啦?我还就把话放这,观庭樾现在是我的人,这戒指就是他送的,你嫉妒啊?嫉妒也找人给你买一个去。”   杜思齐等吃瓜群众散了一轮后才唏嘘着凑上来,小声问:“沈哥哥,你和观律师真的在一起了啊?”   沈黎清目光微微闪躲,加重了语气:“那还有假?没看我发朋友圈吗?”   “看见了看见了。”杜思齐讨好地笑道,“是不是我那天带来的酒起作用了?我跟你说,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   沈黎清一想起这事就暴躁,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还敢提这事!?”   “不提了不提了!”   杜思齐吃痛地捂着后脑勺,嘀咕道:“好多人看到你发的那条朋友圈了,他们都说观律师就是被迫的,你看你笑得那么甜,人家脸都僵了,一看就不情愿!”   “操,他天生长了一张面瘫脸怪我咯?”沈黎清心里骂了观庭樾几个来回,早就告诉观庭樾摆拍也要重视下演技,好歹笑一个!   沈黎清烦躁地拿起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沈……沈先生?”   沈黎清一抬眼,便看见一道弱不禁风的身影站在面前,男孩五官非常清秀,穿着一身服务生制服,眼里闪烁着惊喜的神采。   沈黎清想了几分钟,才想起这男孩叫小陶,之前他追观庭樾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小陶的下半张脸长得和观庭樾有几分神似。   妈的,他当时是眼癌晚期了还是怎么着?这俩人明显隔着条马里亚纳海沟吧!究竟哪点儿像了?   想到观庭樾,沈黎清对小陶瞬间没什么兴致了,敷衍地寒暄道:“小陶是吧,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   小陶见他还记得自己,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挺好的,我听他们说……你你来了,我没忍住,就过来看看。”   杜思齐在一旁看着,噗嗤一声笑了,“沈哥哥魅力不减,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都找上门了,你打算怎么办呀?”   沈黎清笑了笑,招呼小陶过来坐下,小陶拘谨地坐在他身边,目光带着仰慕,一直凝视着沈黎清的脸。   “小陶,我最近呢,实在没什么兴致。”沈黎清慵懒地揽着他的肩,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卡夹在小陶胸前的铭牌上,“哝,跟领班说,算你今天的业绩上。”   小陶脸红扑扑的,有些手足无措道:“沈先生,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黎清没说话,小陶一低头看到他手上的戒指,愣了愣问:“沈先生你结婚了?”   “饰品而已。”沈黎清看着手上的戒指,淡淡道。   “沈先生……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找有找我,也不来会所,是不是因为身边有其他人了?”小陶的声音充斥着委屈,低着头问:“是我哪里不好吗?”   沈黎清挑了挑眉,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直以为小陶还算懂事,没想到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没那回事。”沈黎清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搪塞道:“别想太多,去吧。”   小陶被下了逐客令,身子微微一缩,赶紧站了起来,生怕惹沈黎清不高兴,于是轻轻低下头说:“我,我知道了,谢谢沈先生。” 第31章 算计   31.   看着小陶落寞的身影离开,沈黎清内心没什么起伏,只是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诧异。   换作往常,他怎么也会把小美人甜言蜜语地哄一顿再打发走。   杜思齐坐在一旁边嗑瓜子边说:“我说沈哥哥,我现在都快不认识你了。这小mb算得上是会所的头牌了,长得确实不错。要不是我俩撞号了,我都想跟他试试。他虽然来的时间不算长,不过人气可是高居不下。听说不少人想出钱包他,都被他拒绝了。”   “是吗。”沈黎清当八卦听,左耳进右耳出,没怎么放在心上。   生意兴隆?大不了下次见面恭喜一下呗,跟他沈黎清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你最近不常来,但我可知道。”杜思齐又抓了一把瓜子,笑嘻嘻地道:“人家在背地里都说小陶是你的人,所以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不敢霸王硬上弓。”   “我的人?”沈黎清扬了扬眉,“睡了一次就是我的人了?那我岂不成罪人了,以后他生意不好都得算我头上怎么着?”   “谁知道这小鸭子脑袋里想什么呢?光我听说的,他都拒绝了不止四个了,还都是枫城圈子里有头有脸的。”   杜思齐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说不定人家真爱上你了,为了你守身如玉呢!”   沈黎清笑骂道:“滚一边去,从你嘴里说出来这成语怎么这么恶心,快别糟践传统文化了!”   酒过三巡,沈黎清连输了几把牌,准备出去透透气,于是站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哎我跟你一块去!”杜思齐输得更惨,连忙站起身跟在沈黎清身后一块出去了。   “喂你俩不会想尿遁吧!我跟你们说没门啊,放完水赶紧回来,必须奋战到黎明!”   “沈黎清啊沈黎清,叫你总是不出来,手气都变差了吧!哈哈哈,你这个赌神要让位咯,该出点血了!”   “沈少这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你懂什么?这叫乐趣。”   沈黎清懒得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摆手说了句“等着”便出门了。   “沈哥哥,你出来玩,你家观律师不生气啊?他不管?”杜思齐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问道。   沈黎清嗤笑:“你沈哥哥是什么人,能妻管严?观庭樾什么不得听我的?”   杜思齐啧啧称奇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沈哥哥,御人有方啊!教教我呗,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小哥哥,但他说不喜欢太骚的,你说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沈黎清忍俊不禁地说:“男人吗,喜欢骚的,但又不喜欢骚的太明显的,你这样的,很难成功。”   杜思齐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长得不美吗?我身材不好吗?你看我这蜜桃臀,练了半年呢。”   沈黎清懒得看他搔首弄姿,敷衍道:“这个不行,你不会换一个?”   “思念是一种很炫的东西。”杜思齐沉醉地说:“我对那个体校小哥哥一见钟情,我都不敢想象如果睡到他我会变得多开朗好吗!?你说,要不我改改风格?现在的1是不是都喜欢良家型的?要不我染个黑发吧。”   沈黎清刚想奚落他一番,突然听到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叮咣乱砸的声音。   酒后闹事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沈黎清没太放在身上,可刚一抬脚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小表子,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沈黎清把你当回事了,老子刚才都他妈看见了,沈黎清连看都没看你一眼,直接把你赶出来了,哈哈哈……”   “自作多情也得有个限度吧,小美人,你长得这么漂亮,何必非得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哥哥们好处多着呢,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   杜思齐愣了愣,转头看向沈黎清:“沈哥哥,他们好像再说你哎。”   沈黎清也纳闷,这难道就叫人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他的名字?   这是逼哪个良家少男下海呢?   沈黎清开始好奇了。   男人骨子里都有一股逞英雄的欲望,不然古往今来哪来这么多英雄救美。   沈黎清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刚一走到拐角,便听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啧,还真不是什么良家少男。   “给脸不要脸是吧!后面早就被人玩烂了的贱货,在这装什么清高?”   被打的男孩踉跄着撞上窗边的花瓶,青蓝色的古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男孩的后背上洇出了不少鲜血。   沈黎清皱着眉,看着刚刚在包房分开不到一小时的小陶此刻被人欺负成这样,大步走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你怎么样?思齐,叫车去医院。”沈黎清问。   “哦哦,OK!”杜思齐连忙摸出电话。   “沈……沈先生。”小陶眼睛发红,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推开他,“我没事,让您费心了。”   沈黎清有些莫名其妙,这又是怎么了?刚才看见自己还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急着撇清关系?   杜思齐白了沈黎清一眼,幽幽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哪里懂0的心思的。”   沈黎清看着小陶强忍泪水的脸,忽然想起刚才在包房里自己的态度比较冷淡。   沈黎清想,小陶可能是怕自己觉得他麻烦。   沈黎清无奈道:“行了,别傻挺着,我送你去医院。”   “走走走。”方才还嚣张不已的俩人此刻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掉头就走。   沈黎清刚准备好好教一下这俩孙子做人,结果连话都还没出口,再一抬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他甚至连那两个孙子长啥样都没看清呢。   这出英雄救美的反派也忒没战斗力了吧。   沈黎清皱了皱眉,想着还是送医要紧,便没追上去。   “沈先生,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您、您如果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事的,我自己上点药就、就……”   “别罗里吧嗦的。”沈黎清见他不肯配合,又觉得小陶是因为自己才受伤,于是上前将小陶横抱起来,手小心地避开小陶后背受伤的部位。   小陶喜出望外地看着他:“沈先生……”   沈黎清十分无奈,解释道:“不用谢我,以后自己小心点。”   到了医院,小陶趴在病床上,强忍着疼痛看医生用镊子夹出他后背上的瓷器碎片,要哭不哭地看着沈黎清。   “那个花瓶……”   “都什么样了?还管花瓶,一个花瓶能值几个钱?算我账上。”沈黎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对不起。”小陶咬咬牙,等到最后一片碎片被拔出来,闷声说道:“我不是有意顶着你的名字……我只是不想……”   杜思齐在一旁好奇道:“你不想?那你为什么要做这行?家里困难?”   “我……父母去世的早,要供妹妹读书。”小陶的声音很小,但说的却很清楚,沈黎清听得见。   总归是睡过一次的人,沈黎清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想了想说道:“你欠会所老板钱?他们给了你多少。”   “二、二十万……”   沈黎清点点头,“二十万,我明天替你还了,以后别在那上班了。”   小陶摇摇头,“不行的,我需要钱。沈先生,谢谢您,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想一直麻烦您。”   杜思齐笑道:“哎哟,小弟弟,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你可想好了。”   “我……”小陶把头低得更深。   沈黎清其实心里也不是多心疼小陶,但毕竟是跟自己有点瓜葛的人,他做不到有能力帮忙却不出手拉一把,说白了还是心里那点英雄主义在作祟。   “会开车吗?”沈黎清问小陶。   “会、会的。我以前做过长途司机……”   “那就行了,从明天开始跟着我吧。”沈黎清看看他,先打了一剂预防针,“不过先说好了,我给你一份工作,具体做成什么样全靠你自己,我这可不留吃干饭的,愿意吗?”   杜思齐的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沈哥哥,你也忒抠了吧,你让他给你当司机啊?你破产了?还差包个小情人的钱?”   “所以我问他愿不愿意。”沈黎清摊手,“是他自己说要自力更生的。怎么着小陶?你要是不愿意,这话就当我从没说过,明天麻溜回会所继续当你的头牌。”   “我愿意、我愿意的!”小陶一激动,甚至忘了后背的伤口,狠狠地扯了一下,疼地龇牙咧嘴还不忘道:“只要、只要能跟着您,我就愿意……”   杜思齐无奈地摇摇头,心道恋爱脑真可怕,若是沈黎清没长这张妖孽的脸,小陶怕是怎么着都不会同意吧!   沈黎清笑着拍拍他的脸,说道:“乖,那就这么定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哥哥,听你这意思,你不会是真要从良了吧?”杜思齐还有点难以置信,“而且你要司机干什么?”   “明天回我爹公司上班,正好需要个司机。省的老头子往我身边安插眼线,我可不想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杜思齐一拍脑门,“……我肯定是喝多了。”   沈黎清这从良从的也太彻底了吧!   “今晚就别走了,怕你伤口感染,给你安排了一间病房,好好养伤。”沈黎清说完便带着杜思齐走了,半点没犹豫。   沈黎清走后,小陶从病床上爬起来,拿出手机。   将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老板,今天的戏演的还成吧?这尾款是不是该结了?”电话里男人边抽烟边说道。   “跑得那么快,还好沈先生没起疑,你还有脸管我要尾款?”小陶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冷哼一声道。   “话不能这样讲啊,那沈黎清是什么人?我俩要是逗留久了,准保被他看出来不是什么名流权贵。”   另一人抢走手机道:“少他妈废话!你不想给钱还是怎么着?给句痛快话。”   小陶冷冷道:“钱我明天会打到账户上,这件事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   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小陶嘶了声,忍着疼坐直身体。   只要能跟沈黎清在一起,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第32章 摸鱼   32.   冷气流一夜之间席卷了枫城,白毛雪纷纷扬扬,刮地漫山遍野,也毫不意外地造成了清晨高峰期的拥堵。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沈黎清看着窗外半个小时动都没动一下的路况,骂骂咧咧了一阵,电话突然响起。   “喂,都说了几遍了我在路上呢。”沈黎清烦躁地点了根烟,含混不清道:“你催我有什么用?我是扛着车跑到公司,还是你派一架直升机来接我?”   说着,沈黎清突然想起沈常林那架审美低下直升机,话锋一转道:“算了,就你那土的掉渣的老古董,我可丢不起那人。”   “公司所有人都在会议室等你!你不会看天气预报吗?早就告诉你这几天可能降雪,让多看天气预报,今天千万别迟到!再说,你不会换条路开?不会早起半小时?不要找借口,我看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沈黎清心想,嘿,那你还真是猜对了。   “我说沈总,这交通问题也能怪我啊?这属于不可抗力,再说了,你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呗,我又没让他们等我,我这个人一向低调惯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沈常林气狠了,啪地挂了电话。   沈黎清哼着小曲,开着自己的爱车悠悠哉哉地走了。   -   冀云集团一如沈黎清记忆中的场景,峻宇雕墙,典丽至极,完美锲合了沈家暴发户的气质。   “那位就是沈总的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啊,你看,这天资,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我听说小沈总前几年来过公司,还给咱们公司揽了个大单子,就是后来与沈总理念不合,所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沈总毕竟年纪大了,这以后啊,公司还不都是小沈总的?年轻人理念先进,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沈黎清听了几耳朵,心道这帮人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不知道让沈老头听见了得气成什么样。   电梯门一开,刘瀛迎面而来,满眼疲惫藏都藏不住,“黎清,你可来了。”   “刘哥。”沈黎清伸出手,笑着同他打招呼。   刘瀛是董事长秘书,跟了沈常林多年,深得信任,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精。   “久等了,交通拥堵,始料未及。”沈黎清微笑道。   “哪里哪里,应该的。”刘瀛悄悄擦去焦头烂额的汗珠,带着沈黎清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一会您什么都不用管,沈总都为您安排好了。您能回公司,公司上下都是群情激昂啊,都说您未来一定能带领公司蒸蒸日上呢。”   沈黎清笑而未语,心道沈常林那受不得一点忤逆的性子都是让你们惯出来的。   会议走了个过场,主要的节目就是听秘书传达圣旨,然后董事长亲自发言,说得都是些客套话,无疑是犬子经验浅薄,才能不足,还得靠各位资历深厚的多多照拂。   沈黎清听得哈欠连连,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坐在那像个人形花瓶,一会听沈常林贬他,一会听高层们捧他。   遁地上天,好一番过山车体验。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沈黎清刚想溜到董事长办公室的休息区清净清净,结果还没按下电梯,门就开了。   出来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一身西装,模样不苟言笑的观庭樾。   沈黎清愣足了好几秒,才在内心问自己,我这是穿越了还是怎么着?难道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其实还是在观老板家打工?还是说,观庭樾把我家公司收购了?   怎么在这都能碰上!?   观庭樾看着他,脸上无任何诧异,语气也依旧平静,“沈黎清。”   沈黎清眼皮微微跳动,嘴皮子像黏住了似的,半天才说道:“好巧,真是缘分啊,这也能偶遇?”   说完,沈黎清眼皮跳了跳,呵,嘴比脑子快,还是捐了吧。   未等观庭樾开口,身后的刘瀛立刻迎了上来,“是观总啊,我们董事长正在接待室等您呢,跟我来吧。”   哦,原来不是特地来见我的。   沈黎清心中刚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就被自己给掐住了。   自己这是自恋个什么劲呢?   “不必客气。”观庭樾说,“我知道路。”   刘瀛明察秋毫,看出此二人必定是认识的,多半是想聊几句,于是顺着台阶说道:“那我去给你们泡杯茶。”说罢,便朝着茶水间去了。   等刘瀛走远了,沈黎清说道:“你来找我爸的吧,有事要谈?”   毕竟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床上,突然这么相遇在这么正式的场合,沈黎清难免脑子打结,纯属没话找话。   “嗯。”观庭樾看着他,说道:“你这是来上班?”   沈黎清听见这俩字瞬间清醒了,撇撇嘴道:“你看我这打扮就应该知道了,早晨堵了两个小时的车,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这演戏来了。“”   观庭樾看了眼腕表,说道:“你第一天来公司,沈总不会安排你做什么,去休息室等我,一会带你吃饭。”   “嗐,不用。我没那么讲究,偶尔一两顿不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想要回到正轨,就慢慢适应,早餐不吃对身体不好。”观庭樾说完,拿起手机,“既然不想跟我出去,我让Frida买了送来。”   沈黎清还想说不用,观庭樾已经拨了电话,Frida估计怎么也想不通,刚在楼下停了车准备上电梯,老板怎么突然抽风让她去买早餐。   豆浆,油条,小笼包,omg,这是中国人生意谈判的路数?   Frida默默地想,她相信老板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   估摸着是因为能拉进双方之间的距离吧,反其道而行之,不愧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   沈黎清忍不住道:“你那个……一会注意点,别让我爸看出来咱俩……”   观庭樾收起手机,微微侧身看向他,眯起眼睛道:“你怕他知道?”   “……”   怕倒也不至于。   沈黎清思忖,沈常林早就知道他喜欢男人这件事,一开始确实接受不了,但无论怎么发飙或者好言相劝都改变不了他的性取向,时间长了倒也慢慢能接受了。   结果没想到近些年社会风气越发开放了,又加上同性婚姻的法律开始试行,同性恋也早就不奇怪了。   但关键是,沈常林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勾搭了华老的孙子,准保认定了他是玩弄人家好男孩的感情,肯定觉得日后在华老面前丢尽脸面,抬不起头。   届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沈黎清默默道:老天,让我消停会吧。   就把这页掀过去不行吗?   都怪周炎,勾引他打下那个赌,不然他现在不知道在哪风花雪月呢,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走到哪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样。   从遇见观庭樾的那天开始,一切似乎都变了。   沈黎清出神良久,观庭樾毫无客气地打断了他,“你这么怕你爸知道我们的事?为什么?”   “你可是华老的孙子,华老是什么人?在枫城跺跺脚,地都得抖上几下的人物。沈常林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把我捆了带到华老面前负荆请罪。”沈黎清谄媚地笑着说。   这其实也不算太夸张,毕竟连他这种小辈都听说过华老年轻时的风云历史,估计出本书都能大卖,哪个做生意家的小孩小时候没憧憬过有天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观庭樾沉默片刻,说:“明白了。”   沈黎清单方面同他击了个掌,“合作愉快。”   观庭樾没再就此话题说什么,而是道:“去等着吧,你的早餐二十分钟就到。”   “好嘞。”沈黎清伸了个懒腰,“八百年没起这么早了,我得回去补个回笼觉。”说罢,同观庭樾挥了挥手,并发送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观庭樾哭笑不得。   他还想嘱咐沈黎清看路,谁知话刚到嘴边,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庭樾来了?怎么不进来?”   沈常林刚开完会,还穿着方才那一身昂贵的西装,据说为了今天的会还特地请人做了造型,连头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沈总。”观庭樾回过头,朝沈常林微微颔首,“久等了。”   “不久不久,庭樾啊,我和你外公就跟亲叔侄一样,你也别跟我见外,以后就叫我沈叔吧。”沈常林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沉稳,矜贵,低调。   人比人是能气死人的,跟自己那不靠谱的大儿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沈叔。”观庭樾也不推诿,淡声道:“我和黎清刚才在走廊碰见,聊了几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沈常林一抬头,这才看见躲在墙角后面,露出一对眼睛偷窥的沈黎清。   “沈黎清,你在做什么!”沈常林险些气到失语。   沈黎清见被发现,笑眯眯地走出来,“没什么,看你俩聊的挺好,忍不住过来听听。”   “听听?你不会大大方方的听?猫在墙根后面,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   观庭樾道:“大概是刚才听我说,我今日来是代外公跟您谈之前聊过的项目,所以想跟着学习一下。”   沈黎清内心:这你都能圆?   沈常林满脸怀疑:“真的?”   观庭樾面不改色:“嗯,黎清刚才说,这次回公司已经做好了学习的准备,从头开始,为时不晚。”   沈常林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眉毛也舒展开了,“这还差不多。黎清,你真该多跟庭樾这孩子学学,你们是同龄人,以后还要多互帮互助,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干上几年,这未来不都是你们的?”   沈黎清挑眉:“哦。”   “既然你有心学习,那就一起进来听听。”沈常林说完,看了他一眼,转头朝接待室走去。   沈黎清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早饭还没吃呢。”   “少吃一顿能饿死你吗?不是你自己说要来学习的吗?给我进来,一会再吃,饿不死。”沈常林怒目圆睁道。   “……”   我可没说这话。沈黎清腹诽道。   观庭樾淡笑,“前段时间听说你无缘无故晕倒,医生说是因为长期不吃早饭引起的?”   沈常林脚步一顿。   沈黎清眼眸亮了亮,立刻会意,装出一副头晕眼花的模样,“哦对,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什么要紧的,小毛病,不碍事,少吃一顿死不了!”   沈常林神情严肃道:“晕倒?这么大的事怎么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小事,低血糖而已。说了怕你担心。”沈黎清摸着脑袋,一脸虚弱道:“哎?咱别站着了,走吧,你们聊你们的,我就坐一边不说话,好让我学习学习。”   “……”沈常林欲言又止,最终低怒道:“滚去吃饭。”   沈黎清最会见好就收。   “好嘞!”   说罢,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刮了。   速度比兔子还快!   留下沈常林和观庭樾面面相觑。   沈常林:“他真低血糖?”   观庭樾冷静道:“也许是怕您担心,强撑的。” 第33章 安慰   33.   沈常林想着自己不堪大用的狗儿子,再抬头看看西装革履的观庭樾,内心不禁一阵心酸。   但他的确没资格责怪沈黎清什么,沈黎清的童年不似沈书晚,少年时期又被送到国外,身边始终没有信得过的人教他该如何为人处世。   沈常林想到此处也有不少愧疚,其实 想来想去,沈黎清自己摸索着成长至今,已经算是不错。   “沈叔。”   听到有人叫自己,沈常林才回过神来,叹道:“哦,人老了,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   观庭樾看出他在回忆过去,没有揭穿,而是淡声道:“下个月二号是外公的八十大寿,沈叔如果方便,欢迎来捧场。”   说罢,他朝沈常林递出一封精致的邀请函。   沈常林脸上挂着笑:“应该的,华老爷子是我的师父,他的寿辰,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推掉的。”   观庭樾点了点头,“黎清喜欢热闹,可以带上他一起。”   “那臭小子!”沈常林一脸欲言又止,无奈道:“二十好几的人了,性子还像小孩一样,大人说的话他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跟我作对,他就浑身难受。”   观庭樾淡淡地笑了,“他早晚会理解您的苦心。这件事,就我去跟他说吧,外公很喜欢黎清,相信看见黎清,外公也会很高兴的。”   沈常林并不木讷,从前几次和华老的对话中就发觉出华老对沈黎清格外地上心,同样是他沈常林的儿子,华老对沈书晚从未提起过只言片语,反倒是时常提起沈黎清。   个中缘由,沈常林尚未理清。只能暂时推定,或许是因为黎清和华老的外孙走得近的缘故。   但这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得这么近的?   “那也好,有空我也向华老讨教讨教,他是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孙辈的!”半晌,沈常林笑着道。   ……   沈黎清回到休息室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被刘瀛抓去熟悉公司的各个部门,腿几乎要跑断了,脸上那点装出来的热乎劲基本消耗殆尽。   转头一看刘瀛,这人依旧体面,笑容仿佛纹在脸上似的,不愧是公司的红人。   从人事部出来,沈黎清说什么都不走了,找了个空会议室坐下来。   刘瀛去隔壁接了杯咖啡递给他,“累坏了吧,咱们公司部门多,沈总的意思是让你尽量记人,不过就算记不住也没关系,还有我呢。”   沈黎清摆摆手,“刘哥,我真佩服你,我腿都快跑断了,你还能跟那帮老油条谈笑风生,厉害!”   刘瀛笑道:“其实我刚来公司的时候特没眼力见儿,见人都不打招呼,有次被一个管理层当着客户的面破口大骂。”   一听这个,沈黎清来了兴致,问道:“然后呢?”   “后来还是沈总看监控的时候发现的,照理说我这种没背景没资历的新员工,沈总根本不必放在眼里。但那次他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长谈,再后来,我努力学业务,学做人,沈总再次注意到我,就把我调到他身边,一做就是十年。”   沈黎清边听他的心路历程边喝咖啡,良久,他咽下口中的咖啡,问道:“累吗?”   刘瀛笑了笑:“累肯定是累的。但像我这样的,不努力哪有机会成功呢?沈总是我的恩人,不忘初心才是最难得的。”   “我爹他。”沈黎清看着刘瀛一脸忠诚的表情,皱了皱眉:“该不会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吧?”   “……”刘瀛一腔热血被泼了个透心凉,一时间表情又可怜又好笑,艰难道:“不会的,沈总说过,让你挑个信得过的人做助理,也好在身边帮衬着。”   沈黎清唔了一声,兴致缺缺地想:全公司上下哪个不是沈常林的人,放在自己身边跟埋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除非……   沈黎清眼睛骤然一亮,对刘瀛道:“最近公司面试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刘瀛立刻会意,点点头:“明白。”   话音刚落,沈黎清的手机突然响了。沈黎清脸上的表情十分平常,掏出手机按了下屏幕,然后在刘瀛面前挥了两下:   “哦,我该下班了。”沈黎清笑着说。   刘瀛禁不住眼皮一阵抖动,僵硬地点头:“是,是……应该的,应该下班的。”   沈黎清抬头:“嗯?怎么这副表情?你不下班吗?今天辛苦了,我请你吃饭。”   刘瀛体面的笑容终于露出一丝破绽,越发苦涩起来:“黎清啊,你可能有所不知,咱们公司是没有准时下班这种说法的。”   沈黎清恍然,前些年资本压榨员工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如火如荼,所以他当年在公司时,加班还是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而如今,加班已经变成了常态。   看着刘瀛的表情,沈黎清挑眉,瞬间想出一个令他爹火冒三丈的主意。   刘瀛还没反应过来,沈黎清已经拍拍他的肩,眼里划过一抹狡黠,接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到刘瀛反应过来。   沈黎清已经大赦天下。   整个公司在半个小时内人去楼空,剩下董事长办公室里,刘瀛和沈常林面面相觑。   沈常林:“我觉得今天怪怪的。”   刘瀛汗流浃背,低头不语。   沈常林:“为什么今天公司这么安静?”   “是黎清……他让全公司员工提前下班了,跟大家说这是您的意思。”   沈常林握着毛笔的手忽然滞住,刚刚写好的一幅书法晕开一片黑墨。   “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沈常林的容颜仿佛一瞬间沧桑了十岁,眼里透露着茫然和难以置信。   刘瀛脸色发白,“沈总,您,您消消气,年轻人嘛,得慢慢适应,您说呢?”   沉默在办公室里发酵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两分钟后,沈常林拨了沈黎清的电话,然后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   从公司出来,沈黎清突发奇想,开车往医院方向去。   他对漂亮的小男孩向来是说到做到,前阵子答应小陶的事他虽没有亲力亲为,但交给杜思齐去办了。   赎个人而已,对沈黎清而言算不得大事。   “沈先生?”   医院门口,小陶神色惊讶,差点把手里提的包裹掉在地上。   沈黎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色不错,于是问:“你这是办出院了?多亏我车开得快,不然今天还扑了个空呢。”   小陶睫毛很长,目光微微垂下时有种脆弱的美感,他小声说:“对不起,住院费很贵的,我不想让您再继续破费,我,我已经好了。”   沈黎清看着他,多少泛起了点怜悯的情愫。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陶这副懂事的小可怜样,正戳沈黎清下怀。   “会所那边联系你了?”   上车后,沈黎清看着身旁显得有些局促的小陶,语气放温柔了点。   “嗯。”小陶抬起头,一双眼睛泛着水色,气息也哽咽起来,“谢谢你,沈先生。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沈黎清看着他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心情有些复杂,换做以前,他早把人搂进怀里给人擦干眼泪了。   可现在,怎么就下不去手呢?   沈黎清抿了抿唇,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来,擦擦,眼睛哭肿了不好看。”   小陶一哽,接过纸巾,低下头不说话了。   “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沈黎清目视前方,丝毫不知自己前后两句话一句比一句扎心。   “……我叫陶雾。”   沈黎清点点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见谅啊!”   “没关系的,沈先生,你能记得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沈黎清侧目望向他,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赤裸裸的爱慕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黎清皱着眉想:……操,我该不会是不举了吧?现成的小男孩放在眼前,怎么身体偏偏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是被上了几回,现在对上别人没兴趣了?   陶雾不明白沈黎清的脸色怎么突然一下就黑了,紧张地问:“沈先生,我,我说错话了吗?您别生气……”   “跟你没关系。”沈黎清说完,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说道:“走,带你出去吃个饭,吃完送你回家。”   陶雾眼睛亮了亮,虽然仍有些忌惮沈黎清刚才阴晴不定的态度,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沈先生,我的伤已经好了的。”   这暗示已经很直白。   陶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黎清的表情。   半晌,沈黎清道:“小陶,我把你从会所赎出来,带你去医院,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做那档事。”   陶雾愣住了,“沈先生?”   “以后好好生活,如果你愿意,我之前说的话依然作数,你可以来我这上班领工资,做个正常人。不愿意的话,你也随时可以离开,换家会所或者找个老板给人做小情人,都随你。”沈黎清靠边把车倒进停车位,一抬头便看见满脸湿润的小陶。   “你怎么又哭了?”沈黎清心说麻烦,但碍于放不下身段,堪堪维持住了绅士风度,抽出纸巾递给小陶。   陶雾哭着说:“谢谢你,沈先生……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希望我好好生活,做个正常人,你是第一个。”   沈黎清笑了笑,下车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虽然哥哥我谈不上什么好人,但这世上总归是好人多的,你离开了那样的环境,以后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不是?”   陶雾抬头,望着沈黎清俊秀的脸,心跳如同冲出笼中的小兔,他鼓起勇气环住沈黎清的腰,将脑袋埋在沈黎清胸前,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沈先生。”   沈黎清没再推开他,而是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   不远处,一辆全黑迈凯伦的车窗缓缓降下,车内的人玩味的勾起唇,拿出手机按下了拍摄键。   谢羽的公司就在附近,观允璟没想到来接人还能撞上这幅景象。   他笑着摇摇头,将照片发给备注“哥”的人,懒懒地发了条语音过去。   “你看,你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第34章 碰巧   34.   包厢在二楼,位置奇佳,窗外是蓝天飞鸟,楼下是涟漪叠起的人工湖。   “沈先生,这里好漂亮。”陶雾双眼放光,望着窗外飞过的燕子,仿佛一位阁楼上的公主。   沈黎清没什么闲情雅致,连头都没抬一下,“是吗?那你拿手机多拍几张照片,这样回去还能多看几遍。”   陶雾在发现沈黎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后,那副带着演出成分的精致表情渐渐失色,“好。”   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为什么沈黎清突然对他没有了兴趣?   “吃吧。吃饱了回去歇着,你刚出院,需要修养。”   沈黎清一抬头,发现小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挑了挑眉,“怎么?光看我能填饱肚子?”   话音刚落,电话一阵震动。   沈黎清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三个字时,瞳孔微微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黎清,突然有点心虚。   以及,有种不祥的预感。   “咳。”沈黎清按下接听键,假装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黎清。”   电话那边传来观庭樾低沉冷感的嗓音,仿佛挂满寒霜的雪松,比冬风还要凛冽。   “下班了?”观庭樾问。   沈黎清站起身,在小陶疑惑的视线下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对啊……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观庭樾说。   沈黎清纳闷地道:“这种事还要报备?”   名义上的男朋友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你在哪儿?”几分钟后,观庭樾问。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黎清心虚道:“我……在家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想带你去个吃饭而已。”   “不用了,那个,我吃过了。”   不知不觉,沈黎清已经散步到了楼下,推开玻璃门的一瞬间,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一阵风仿佛把他的脑子也一同吹走了。   两米外,一身及膝黑色风衣的观庭樾维持着接电话的动作。   风雪簌簌飘落,他的容颜透着驰魂夺魄的美感,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愣在原地的沈黎清。   半晌,观庭樾放下手机,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沈黎清,这是第二次。”   沈黎清安静地像一只鹌鹑。   直到意识到手机传来嘟嘟的声响。   有的人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   沈黎清尴尬地放下手机,笑着道:“啊,其实……”   刚开口,沈黎清脑海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金碧辉煌的酒店外,路灯如昼,一辆黑色跑车呼啸而至。   车窗不疾不徐地降下,车内的人淡淡地望向他,说道:   “沈黎清。”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得惊心动魄。   怪不得观庭樾说这是第二次,沈黎清心道,可不就是第二次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黎清缩了缩下巴,半张脸心虚地藏进毛衣领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观庭樾朝他走过来,脚步平静而笃定,就在沈黎清以为观庭樾要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谎的时候,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慢慢覆上他的脸颊。   沈黎清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揉了揉。   “冷不冷?”观庭樾问。   心中绷紧的弦骤然间碎成了齑粉。   沈黎清哑然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   那双眼眸中映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不说话?”观庭樾用手掌捂暖他冰凉的耳朵,声音温和。   沈黎清的目光抖了抖,撇开视线,“还好。”   “吃饭了吗?”观庭樾依旧波澜不惊地垂眸看他,“我想听实话。”   “其实……还没有。”沈黎清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发现,在面对观庭樾这几乎能把人溺死的眼神中,他半句谎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如实交代。   “嗯。”观庭樾看起来比较满意,看了他一眼,“正好我也没吃,这家店看上去不错,走吧。”   “等等!”   沈黎清心里咯噔一下,闭了闭眼道:“我今天也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沈黎清把事情的经过诚实地讲了一遍,他以为观庭樾会不耐烦,或者会露出质疑的眼神。   可观庭樾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不紧不慢地说:“吃个便饭而已,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   陶雾坐立不安,正握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沈黎清打电话。   包厢外传来脚步声。   小陶收起手机,吸了口气,脸上的忧虑渐渐消失,浮起一道恬淡温顺的笑来:   “沈先生——”   话音未落,陶雾的表情凝滞了。   推门进来的男人无疑长着一张令人惊羡的脸,五官精致冷峻,目光淡漠严肃,宛如冰山般令人不敢靠近。   这个人,陶雾见过。   陶雾先是愣了愣,随即望向男人身后的沈黎清。   观庭樾坐下后,服务生进来摆上一道新的餐具。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问。   观庭樾看向身旁的沈黎清,对服务生说:“让这位先生决定吧。”   沈黎清的确对这里比较熟,便按照自己对于观庭樾的了解,点了几份清淡营养的菜肴。   “沈先生,这位是?”   服务生走后,小陶才慢吞吞地开口,他其实在方才对方擦拭餐具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手上那枚和沈黎清同款的戒指。   难道……   沈黎清意识到对外观庭樾还是自己的男朋友,于是道:“哦,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观庭樾。”   陶雾脸上讨好的笑容渐渐僵住,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急忙起身,伸手道:“你好,我叫陶雾。”   沈黎清尴尬地快疯了,他递了盘点心给小陶,低声道:“自我介绍的环节就省略吧,来,尝尝这个。”   陶雾接过点心,清秀的小脸渐渐胀成了猪肝色。   观庭樾如同未闻。   陶雾慢慢坐下,他隐隐察觉到面前的两人关系透着诡异。   如果真的是男朋友,那二人应该很熟了,但沈黎清似乎不太想直视对方的目光,浑身上下都透着疏离。   陶雾心中浮现出一个词:   貌合神离。   这些名门望族之间常常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联姻只不过是为了将利益最大化的捆绑手段。况且,大多数被捆绑到一起的夫妻都会在婚前划清界限,人前举案齐眉,人后井水不犯河水。   陶雾心道,面前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衣着配饰也都昂贵不已,想必应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   比起沈黎清,这位观先生更加令人看不透。陶雾也不知道观庭樾那深沉而温柔的举动究竟有没有表演的成分。   陶雾思量片刻,端起一只酒杯,神情无比乖巧地说:“沈先生,我、我想敬您一杯。”   沈黎清险些噎到,“什么?”   他一抬头就感受到了观庭樾投来的目光,能把人活生生冻死。   沈黎清望了望观庭樾,观庭樾的眼神似乎再说:人家敬你呢,不说点什么?   陶雾握着高脚杯的手更加用力,表情略显紧张地说:“我想谢谢您对我的帮助,我不太会说话,但是如果没有您的话,我可能……”   沈黎清摆摆手,“不用谢,换做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说完,他看了看观庭樾的表情。   观庭樾没有说话,只是眉尾微微一挑,让人很难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陶雾垂下眼睛,目光黯淡:“我知道,但,但我还是想正式地向您道谢。”   “听话,坐下吃饭,总谢来谢去的麻不麻烦?”   沈黎清刚说完,隐约听到旁边有金属的响声,转头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观庭樾如同岿然不动的冰山,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金属叉子发生形变的话,沈黎清真的会以为他无动于衷。   观庭樾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手指,将弯曲的叉子丢尽了垃圾桶,抬眼看向陶雾。   陶雾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想试探观庭樾对沈黎清的态度,如今看来,这位观先生对沈黎清的心思可见一斑。   “说完了?”观庭樾绅士地问。   陶雾点点头。   观庭樾打开钱包,骨肉匀称的手指清点出一叠现金扔在转桌上,手指微微用力,现金不偏不倚地转到了陶雾面前。   “时候不早了,这个地段外面应该不难打车,我们过会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观庭樾的语气堪称温和,甚至话音未落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陶雾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倏然一惊。那张脸明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看上去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令人胆寒。   他看向沈黎清,语气掺着点委屈:“沈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沈黎清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尴尬的饭局,朝他勉强地一笑,“回去早点休息,你伤刚好,需要静养。”   陶雾知道沈黎清也有驱逐他的意思,自己若是再待下去会引起反感,于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沈先生”便出门了。   小陶走后几分钟,沈黎清一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水果放进嘴里,一边道:“瞧你把人吓的。”   话音未落,沈黎清的下巴就被钳制住,被迫转向观庭樾的方向。   嘴里的橙肉还没咽下去,沈黎清皱眉含糊道:“你干嘛?”   观庭樾眉眼之间仿佛覆盖着一层寒霜,冷声开口:“怎么?心疼了?”   搞什么?这么凶!   沈黎清习惯了观庭樾温柔的样子,面对现在这副模样的观庭樾,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跟他什么都没……就算以前有过,现在也绝对没有那种关系。”   沈黎清说完,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不成你跟踪我?”   观庭樾松开手,乌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沈黎清,淡声开口:“碰巧而已。” 第35章 画画   35.   碰巧?   沈黎清沉默了一下,思来想去,自己的问题似乎的确有点莫名其妙。   难不成观庭樾还真能闲得蛋疼,上了一天班还有心情来跟踪他?   这完全说不通啊。   况且,观庭樾根本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沈黎清于是将疑惑抛到脑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既然这样,把误会说开就好了。我知道,我们毕竟是名义上的情侣,所以我也不会在外面乱来,让你没面子的。”   观庭樾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沈黎清轻咳,“那什么,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少顷,观庭樾低低地嗯了声,似乎没什么情绪。   沈黎清心虚地笑了笑,朝他一眨眼,“庭樾哥哥,笑一个嘛。”   观庭樾眼神奇怪地看向他。   “我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商场,要不然我们一会去逛逛?”沈黎清笑得十分自然,凑近了些,与观庭樾目光相对,那叫一个真心诚意。   半晌,观庭樾嗯了一声。   沈黎清如蒙大赦。   -   晚上,商城里顾客依旧络绎不绝。   沈黎清其实对逛街shopping完全不感兴趣,拉着观庭樾来这里,只不过是展现一下自己对于合约情侣身份的尊重。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不少目光。   毕竟两个天仙似的帅哥同时出现在一副画面,实在太养眼了。   沈黎清甚至还看见一个拿手机偷偷拍照的女生,女生拍完照,拉着身旁的闺蜜道:“快看快看!哦天哪,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这要是发到微博,点赞不得破万?”   “该不会是哪个经纪公司的艺人吧,这脸蛋和身材,不做模特或是明星,真是浪费,这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啊。”   “他他他好像发现了!”   ……   沈黎清朝拍照的女孩微微一笑。   “我好像被爱神射中了。”女孩喃喃道。   “算了吧,你看他身边那位,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俩人肯定是一对儿。”   ……   沈黎清毫不吝啬对可爱的女孩子们散播魅力,仿佛一只随时随地开屏的公孔雀。   身旁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在看什么?”   沈黎清这才回神,哈哈笑道:“没什么,刚看到有人在拍照,估计是被你的美貌吸引了。庭樾哥哥果然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啊。”   观庭樾似乎有些无语,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看那边!我靠,那个男生怎么那么厉害?居然抓了那么多!”沈黎清拉住他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人群。   观庭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台抓娃娃的机器,也许是商场刚开业的缘故,抓娃娃机正在优惠大酬宾,充值100元还送20个硬币。   “想要?”观庭樾问。   沈黎清莫名脸颊有些发热,眼皮抽动了一下,“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多玩偶干什么……不要不要。”   “那就我想要好了。”观庭樾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抓娃娃机走去。   沈黎清一愣,有种心事被拆穿的尴尬,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你真要玩这个?”沈黎清有点犹豫,“你会吗?”   观庭樾没说话,安静地在一旁扫码充值,然后接过售货员兑换的硬币。   沈黎清很聒噪。   “你以前玩过?我看你挺熟练的。”   “你该不会是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来玩吧?我听说你没交往过对象,难道你搞地下恋?”   “这些玩偶很难抓的,你看那个熊猫,头那么圆,这铁抓手又这么松,换一个换一个……”   沈黎清自顾自地啰嗦了半天,抬头才发现围观群众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似乎在说:脸好看的帅哥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   观庭樾见他一脸窘迫,似乎淡淡笑了一下,将硬币投进投币口,问他:“喜欢这个?”   沈黎清看了一眼他指的那只熊猫,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谁喜欢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拉了拉爸爸的袖子,问道:“爸爸,男人不可以喜欢娃娃吗?喜欢娃娃是不是很丢人?”   男人略微思忖,说道:“当然不丢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麻花辫小女孩恍然大悟,走到沈黎清身边,抬起头说道:“哥哥,我爸爸说了,男人喜欢娃娃不丢人。”   沈黎清:“……”   谢谢你告诉我啊!   观庭樾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你往旁边点。”沈黎清心一横,管他什么面不面子的,走到观庭樾旁边,“让我试试。”   观庭樾从善如流地站到一旁,化身安静的提款机。   眼看着塑料筐里的硬币渐渐见了底,沈黎清焦躁地将手里剩的几个硬币丢回到框里,“靠,什么玩意,老子不玩了!”   “哥哥抓了十五次,一个都没有抓到。”麻花辫小女孩说道。   观庭樾:“我来吧。”   沈黎清退到一旁,内心默默道:这鬼东西的后台到底是怎么设置的?明摆着就是骗钱的嘛!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要哪个?”   “……熊猫。”沈黎清有点难为情地别开脸,“头那么圆,我试了好几次都脱手了。”   观庭樾调整了一下抓手的位置。   沈黎清的眼睛慢慢瞪圆了,震惊地看着观庭樾的动作。   第一次,熊猫被抓到半空,掉了下来。   沈黎清呼吸一滞,紧接着就看见观庭樾将最后几枚硬币投了进去,在第一次的基础上,铁爪居然勾住了熊猫脖颈的项圈,稳稳当当地将熊猫抓了出来。   “哇哇哇!”麻花辫小女孩欢呼道:“哥哥好厉害!”   沈黎清也想拍手叫绝,但碍于自己抓了十几次都没成功的光辉历史,实在没好意思出声。   “恭喜先生!”售货员帮他们将熊猫从机器下面的出口取出来,递给观庭樾。   观庭樾接过熊猫玩偶,走到沈黎清身旁,“给。”   沈黎清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经验的。”   观庭樾眼中蕴着笑,“小时候允璟也喜欢玩这个。”   沈黎清脑海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心情好了不少,“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好哥哥。”   “走吧。”观庭樾没有多说什么,问他:“想去哪儿?”   沈黎清一手抱着熊猫,一手摸出手机查找攻略。   枫城不愧被称作“娱乐天堂”。   这家商场才开业不到一个月,网上的攻略已经铺天盖地,沈黎清刷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家商城被称为情侣约会圣地,甚至还有人直接叫它“情侣商场”。   瞎猫撞上死耗子,沈黎清心道。   “前面有家油画体验馆。”观庭樾说,“想试试看吗?”   沈黎清刚才也刷到了关于这家体验馆的攻略,但他并不会画画。   沈黎清此人,如果决定带新钓上来的鱼去吃喝玩乐,去的地方必然是自己轻车熟路的,否则一个不小心丢了面子,前面辛苦铺垫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但观庭樾毕竟是不同的。沈黎清心想。   于是他道:“那就去试试呗。”   “两位先生好,欢迎来到星空油画体验馆。”热情的美女店长穿着一条蓝色长裙,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沈黎清一踏进这里就闻到了浓浓的颜料味道,或者说,是艺术的味道。   店长看着两人,微笑道:“两位是第一次来吧,我来为两位介绍一下画画需要用到的工具……”   沈黎清听得晕晕乎乎,根本没记住漂亮店长说了些什么,直到坐下来,面对眼前一尘不染的白纸,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观庭樾似乎完全不需要别人介绍什么。沈黎清偷偷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熟练地将颜料调和好,专注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你要画什么?”沈黎清从画板后面探出半只脑袋,好奇地问道。   “你希望我画什么?”   沈黎清眼睛转了转,说道:“要不然我们画对方吧。”   观庭樾愣了一下,说:“可以。”   沈黎清拒绝了店里老师的指导,坚持要自由发挥,于是抄起笔刷,开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创作。   ……   沈黎清的热情渐渐被浇灭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纸张,从圣洁纯白变得五颜六色,心情有些复杂。   他三心二意地拿着蘸满颜料的笔在纸上乱涂乱画,一边戳一边偷偷看自己对面的观庭樾。   他看不到观庭樾的画,只能看到观庭樾一丝不苟的样子。沈黎清很难理解,这么枯燥的事情,观庭樾居然能耐心十足,每一次洗笔,调色,细化,都做得不疾不徐,井井有条。   沈黎清突然羡慕起观庭樾来。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有耐心的?   过了不知几个小时。   沈黎清将笔丢进洗笔筒里,往布艺沙发上一靠,“哎哟,我平生第一次创作工程量这么大的画,真是累死老子了。”   观庭樾那边也结束了,店里的老师望着他的画啧啧称奇,赞叹不已,连店长都被吸引了过来。   沈黎清越发好奇了,走到旁边一看,震惊到下巴差点脱臼。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观庭樾居然会画画,而且画的惟妙惟肖,说出神入化都不为过。   观庭樾的画很好辨认,因为画的实在太像,画面里的沈黎清笑容灿烂,如同暖阳,能将人的心融化一般。   “这是……”沈黎清看着画,突然觉得纳闷,“学生时代的我?”   画里沈黎清抱着一只篮球,神情喜悦,背景是球场,这视角就仿佛观众席有人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精准地捕捉到了沈黎清赢得比赛那一刻的兴奋。   “这位先生,您是美院毕业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画得这么好的客人。”店里的指导老师说道。   店长甚至提出让观庭樾开价,想将这张画留在店里供人参观,被观庭樾婉拒了。   “这张画是送给这位先生的,麻烦帮忙包装一下。”观庭樾说。   店长虽有些遗憾,但表示理解,点点头说:“两位感情真好,这样,小王,你去帮两位先生包一下画,画框就算我送给两位的,希望两位先生以后多来小店捧场。”   店长说完,便看见小王站在沈黎清的作品前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石化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店长紧跟着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这……这位先生,您的画……”   沈黎清环臂走过来,笑着说:“怎么样?我以前还真没发现我居然还有画画的天赋。”   店长勉强维持住了职业素养,笑得十分违心:“是,是啊,我们这就用画框把您的作品装裱起来。”   “那就辛苦你们了。”沈黎清满意地道。   话音落地,观庭樾走了过来,脚步落在画前的一瞬间,观庭樾脸上探究的意味荡然无存。   沈黎清兴奋道:“怎么样?虽然跟你画风不太一样,但是很有个人风格吧,是不是一看就很有天赋?”   观庭樾缓缓点了下头。   ……是勉强能看出来画的是个人的程度。   沈黎清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   观庭樾:“嗯,很难分清你和毕加索。”   沈黎清快飘到天上去了,沉浸在快乐的海洋。   与此同时,在一旁安静如鸡的店长,老师和小王表情如出一辙,仿佛在说:   这你都能圆!? 第36章 邀请   36.   车内紫衫木与香草的气息令人感到舒适,一阵风从车窗外呼啸而过,碎雪散花似的在窗外飞舞。   沈黎清抱着沉甸甸的画,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备箱,生怕磕了碰了,临关门前还给它挪了挪地方。   “在想什么?”观庭樾看到了他的动作,眼底似有笑意,宛如打翻的月色盛入眼眸,浮动着涟漪。   沈黎清在思考应该把这幅画挂在什么地方。   挂在卧室床头显得有些太不矜持了,挂书房又容易积灰,毕竟他家里那间书房和摆设没什么不同,对于看见字就犯困的沈黎清而言,一年到头踏进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问观庭樾道:“你以前学过画画?”   “算是吧,前几年无聊,请了个老师。”观庭樾边开车边说。   沈黎清笑着拍了拍掌:“观总风雅!”   “还有什么想问的?”观庭樾平静地睨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蕴藏着别的东西。   沈黎清一愣,心道这货还真是能随时随地把闲聊搞出谈判的气氛。   他刚刚好像确实有什么话想问来着,但一时间竟然给忘了,于是道:“没什么啊,你喜欢这些文化人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奇怪。”   观庭樾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黑眸深沉,盯得沈黎清有些不自然。   他以为观庭樾有话要说。   可等了几秒钟,观庭樾依旧没说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意味,继续专注地开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是的。   沈黎清看着他,撇了撇嘴,不知道观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淡声说道:“下个月外公寿宴。”   嗯?   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黎清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他,笑嘻嘻道:“那……提前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观庭樾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   沈黎清眨眨眼,清咳一声:“当然了,礼物我会提前准备的,到时候就麻烦庭樾哥哥替我转交一下。”   “你不妨自己给他。”观庭樾郑重地看着沈黎清,“你亲自给他,他会高兴的。”   沈黎清和观庭樾的外公没有什么接触,况且华老在他心目中和如来佛祖差不多,他这点花花心思,想必不出一个回合就会被华老看得透透的。   他才不会无聊到自取其辱。   万一被华老看出来他和观庭樾之间有点不正当关系,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沈黎清摸摸手上的戒指,心中莫名有些复杂,“我一个小辈,去凑什么热闹啊,华老寿宴这种大场面,我爹那个显眼包去就行了。要是被华老看出来我跟你关系不一般,我爹还不把我炖了当生日礼物给华老助兴?”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拿你怎么样。”观庭樾说。   沈黎清一听就急了,“怎么着?你还真打算让我去啊?我跟你说我可不去…回头出了什么岔子,你就等着每年清明给我烧元宝、纸钱吧,我说不定还能在底下保佑你三年抱俩。”   观庭樾的目光透着无奈,似乎被沈黎清的悲观给震慑到了,“你就这么不想去?”   沈黎清低着头,即使在光线昏暗的空间,手上的戒指也格外吸引视线,他看着那枚戒指陷入沉默。   除了华老的气场压制……他不愿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只不过他不想说,更不打算对观庭樾说。   “反正你别劝我了,礼物我会提前准备的,替我跟华老说句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沈黎清就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下一秒,他就被猝不及防地扯进了观庭樾怀里。   观庭樾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钉在怀里,开口道:“沈黎清,你这么抗拒,真的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理由,还是因为不想跟我的家人接触?你在怕什么?”   沈黎清一愣,震惊地看着他。   “你怕我们的关系暴露,是怕暴露之后你父亲会怪你,还是担心自己收拾不了残局?”   观庭樾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他紧紧地禁锢着沈黎清,一字一顿道:“我说有我在,还不能让你放心?”   也许是察觉到观庭樾的情绪不对劲,沈黎清那一肚子油腔滑调的话全部被他咕噜咕噜地吞了下去。   沈黎清咽了咽口水:“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我去?”   观庭樾沉默了几秒,渐渐松开他,过了一会才说道:   “因为你是我唯一在乎的‘朋友’,这个理由够吗?”   观庭樾故意加重了“朋友”两字,沈黎清甚至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太不观庭樾了。   观庭樾怎么会失态呢?一定是看错了……沈黎清胡乱想道。   不确定,再看看。   沈黎清不知道,观庭樾突如其来的异样并不是偶然,而是压抑过久的感情一个不留神就冲破束缚,明晃晃地摆在两人面前。   只是,披着面具的爱,沈黎清不明白。   观庭樾死死地盯着沈黎清,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危险的情绪。   沈黎清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是整个人呆住了一样。   观庭樾内心冷笑。   不愿意?   他早料到沈黎清可能会抗拒,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预想中的结果发生,他还是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沈黎清却还是如此抗拒他?   沈黎清本就是他的,就该是属于他的!   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不愿意,不如把这只野性难驯的小猫捉回家,关起来……   他有无数种方法能让沈黎清“愿意”。   沈黎清看着状态很不对劲的观庭樾,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观庭樾如此深沉地凝视着他,视线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描摹他的每一寸肌肤,沈黎清被他看的发毛。   下一秒,粗粝炙热的指腹捏住了沈黎清的下巴,却没用力,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藏品。   沈黎清心头一凉,忽然开口,声音里掺着点委屈:“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我又没说一定不去,要不然……再商量商量?”   “……”   沈黎清心想,观庭樾这样的人,大概率没什么亲近的人,或许……观庭樾是真的很孤独?   观庭樾依然没有放开他。   虽然有点打脸,但沈黎清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几号?”   观庭樾眉心紧蹙,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二号。怎么?改主意了?”   那不是没几天了。   沈黎清想了想,“好吧,那你到时候记得早点来接我,我可不想迟到。”   观庭樾闭了闭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俯下身在沈黎清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沈黎清心中微动。   “…好。”观庭樾说。   沈黎清见他恢复正常,小声嘟囔了句:“原来你也会生气,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生气呢。”   观庭樾看着他,说道:“抱歉。”   沈黎清挑了下眉,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的道歉,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你刚才捏的我好疼,我得回家好好看看,肯定红了一大片。”   观庭樾无奈地看着他表演。   沈黎清知道自己演的有点浮夸,尴尬地嘿嘿一笑,走到他面前。   “今天惹你生气了,想要什么补偿?要不然你叫声哥哥,我送你台新车?”   沈大少爷出手阔绰极了。   观庭樾皱了皱眉,目光立刻暗了下来,“你以前也是这么哄那些情人的?”   沈黎清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我怎么可能?哈哈……我有病啊,要是他们每个人生气我都送台车,我家还不早就破产了?”   “他们,每个。”   观庭樾一字一顿地重复,忽然淡淡地笑了。   沈黎清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这嘴是突然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过脑子的吗!?   他还想解释,观庭樾打断了他:   “不用编了。”   沈黎清一哽,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心道观庭樾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处处挑他的毛病!连一句话都要找茬!   观庭樾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态度一如往常的温柔,唇边甚至还带着笑意,看得沈黎清毛骨悚然:这是笑着发脾气?   观庭樾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上楼吧,外面冷。”   沈黎清苦笑。冷倒是还行……   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沈黎清想,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连观庭樾这样的小仙男也不能免俗,甚至发起脾气来恐怖程度加倍。 第37章 追忆   37.   周末,碧空如洗。   枫城的气温这几日回升了些,沈黎清穿了件米棕色的毛呢外套,围巾被他丢在车上忘了拿,却丝毫不觉得冷。   一阵风吹过,卷起他额前柔软的发丝,露出精致俊美的眉眼,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路旁,杜思齐正一边趴在车窗上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一边欣赏着沈黎清出类拔萃的身形,“嗨,这世上的帅哥这么多,为什么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枫林X-1街道,拥有“富人天堂”的称号,正常人误入,哪怕走近一家不起眼的门店,看到货架陈列商品的价格也会怀疑人生。   “把那个搬车上去,对,还有我刚才要的那棵摇钱树也一起搬车上去,哎你轻点啊,别磕着。”   沈黎清站在一家装潢古典的珍藏品门店前指挥工人搬运,老板站在一旁笑出了皱纹:“沈公子啊,这是家里要装修”   沈黎清没回答,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工人朝他喊道:“沈先生!您这台车的后备箱实在装不下了……”   老板大概自开张以来就没见过这种架势的客人,暴发户他倒是也见过不少,但这么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沈黎清在店里的几个小时里,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直到沈黎清掏出卡结账,老板恐惧的表情才渐渐化为笑容。   沈黎清闻言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今天出门前特意挑选了一台空间最大的车,啧,早知道应该开辆卡车来的。   沈黎清指了指一旁车型秀气的黑色轿车,“你搬他车上去,谢羽,开一下后备箱。”   谢羽坐在车里险些睡着,车窗开着,他被沈黎清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清醒过来。   “黎清,你这是祝寿还是下聘啊?”   谢羽看着工人排着队往车里搬东西,琳琅满目,件件贵的令人瞠目,可沈黎清却丝毫不见心疼。   谢羽大概估摸了一下,先前搬的他没注意,但现在工人们搬的这些,每件藏品价值都不低于五十万。   骄奢淫逸四个字在谢羽脑海里盘旋不散。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让你俩过来给我当参谋的,结果一个在车里嗑瓜子,一个在车里睡觉,你们都不给我提建议,我只好看见差不多的就全都买了。”   沈黎清说的心安理得。   杜思齐不乐意了,在副驾驶上嚷嚷道:“人家怎么了?人家之前一直跟着你的,是你把我撵回来的!”   沈黎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怕我再不撵你,你就要把手伸进刚才那家导购的衣服里了,再晚几分钟,人家都该报警了!”   杜思齐闻言,毫无心理负担地撇了撇嘴,理直气壮道:“谁叫他身材那么好,还穿着贴身的制服,你要是再晚点开口,我就要摸到他腹肌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杜思齐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沈黎清被他叽叽喳喳吵的心烦,扔了张名片在他怀里:“我刚才顺便帮你要了他的名片,背面是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可以把嘴闭上了吗?”   杜思齐嗷的一声坐直了身体,尖叫声差点撕破沈黎清的耳膜,沈黎清甚至怀疑,如果点把火,他就能窜到天上去。   杜思齐抱住他就要亲他的脸,“呜呜呜,沈哥哥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沈黎清面无表情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再胡闹信不信我把你从车窗丢下去?”   “切,大不了我去坐谢羽的车。”杜思齐刚说完就从车窗看见谢羽打着哈欠把车开走了。   “……”杜思齐哼了声,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说道,“沈哥哥,你变了。”   “是的,我变强了,但没变秃。”沈黎清说。   杜思齐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变得越来越像观律师了!你刚刚那个语气,那个神态,妈呀,简直是观律师附体。”   沈黎清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但他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问道:“真的假的,有那么像吗?”   杜思齐笑道:“何止是像,要是戴上面具,我恐怕要分不清你们两个了,虽然我也没见过观律师几次,但他真的很让人印象深刻,你刚刚的动作,神情,语气,简直一比一复刻了他的。”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容貌,神态,习惯都会慢慢变得相似。   沈黎清向来不信。   他就是他,怎么可能会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可是奇怪,他对杜思齐这番话偏偏生不起气。   沈黎清抿了抿唇。   “喂我说,沈哥哥,你说你参加华老的寿宴就参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还这么破费吗,拎两瓶好酒不就行了?”   “酒?”沈黎清挑了挑眉,“这还用说,我当然准备了。”   他就差把他爹的酒窖给搬空了。   “我真是不理解。”杜思齐说道,“反正你俩也订婚了,你还怕华老不让你进门啊?”   沈黎清身形一顿,险些呛到,“你说什么?谁订婚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这还用说?你和观律师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还不够说明问题?再说了,之前在会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也没否认呀。”   沈黎清道:“我们没订婚。”   杜思齐眼里瞬间闪出八卦的光芒,“怎么了?难道观律师抵死不从”   “放屁!是老子不想结婚。”沈黎清咬牙切齿道。   杜思齐显然不信,“现在外面都说你拍了观律师的裸照,逼观律师嫁给你,否则的话就将照片公之于众。”   沈黎清牙都快咬碎了,“谁他妈造的谣,我是那种人?”   “还能是谁,周炎呗,他赌约输了,不服气,到处传是你强迫观律师的。”杜思齐摊了摊手。   “这种鬼话也有人信?”沈黎清右眼狂跳不止。   “信啊,怎么不信。”杜思齐说,“换做别人可能不信,但那是观律师诶,那样貌,那身材,那气质,天仙下凡也就不过如此吧?”   “……”   沈黎清彻底没音了。   观庭樾有多吸引人,他领教的比谁都彻底。   如果换做别人,在他中了药之后对他做那样的事情,事后他不把对方命根子切下来,也一定让对方生不如死。   可那是观庭樾,所以他就那么算了,他居然就那么算了……   沈黎清闭了闭眼睛,忽然间感觉那混乱的,热气氤氲的夜晚,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车子开了没多久,一旁鹦鹉是的喋喋不休个没完的杜思齐突然安静了下来。   沈黎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的路,车子开的很慢。   忽然,身旁的鹦鹉突然开口了:“沈哥哥,你看那个……那个人,像不像观律师啊”   沈黎清被这三个字拉回了现实,他愣了一下,“哪呢?”   杜思齐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了指左前方的马路。沈黎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出门的时候还是白天,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暗了下来,黄昏的薄光落下,视线内的人仿佛披着一层淡淡的暖光,看得不太真切。   可沈黎清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因为观庭樾实在是太他妈好认了。   路边停着一辆低调奢侈的跑车,沈黎清坐过不止一次。   观庭樾!   沈黎清咬住了牙齿,可是他妈的观庭樾身边为什么还有一个人!?   杜思齐察觉到沈黎清脸色变了,赶忙说道:“沈哥哥,你别急啊,那个……那个说不定是观律师的弟弟,那个,那个叫什么…观允璟,对,观允璟!”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那熟悉的身影,以及身边那不知道是谁的谁,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那不是观允璟。”沈黎清说。   “那也有可能是……长得有些像的路人。”杜思齐心里打鼓,他没怎么见过沈黎清动怒,如今看沈黎清这幅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杜思齐目光朝街边那身影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实在不能怪沈哥哥小气。   观庭樾身边站着的男人格外吸引人眼球,即使离得并不近,杜思齐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头发乌黑,五官温润,眉眼之间带着古典韵味,他戴的那副银丝眼镜并没有掩盖住他的颜值,反而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抹书卷气。   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的这一幕非常赏心悦目。   沈黎清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响声。   他感觉有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胸腔窜高,遍布四肢百骸,在他体内叫嚣,甚至于要将他整个人撕碎。   沈黎清找了个最近的地方停了车。   杜思齐吓了一跳,“沈哥哥,你别冲动啊沈哥哥!”   沈黎清毫不犹豫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将车钥匙丢到杜思齐怀里,“替我把车开回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对外人提,听见了没有?”   “哦,哦!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杜思齐话音未落。   沈黎清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不远处。   ……   观庭樾下车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街景,对身边的人说道:“前几年这边改建成了消费区,以前那座儿童乐园已经拆了。”   男人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感慨,随即笑了笑:“是啊,变化真不小。”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观庭樾,微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如果不是在你公司楼下碰下,我们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观庭樾淡淡地嗯了声,“或许吧。”   男人抬头望着面前繁华的建筑与人流往来的街道,笑了笑说道:“我还真有些怀念我们一起在孤儿院的日子。”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观庭樾似乎没什么兴致追忆童年时光,于是打断他道。   “走?”男人突然笑出声来,“你可真不待见我,我才刚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让我走”   观庭樾没说话,示意他说下去。   男人继续说道:“这次不打算走了,我要把总部迁回枫城了,董事会也通过了,但落实还需要一阵子,我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吧。”   他说完转头看向观庭樾,“以后还需要庭樾你多照顾咯。”   观庭樾点了下头,“应该的。以前在福利院,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少照顾允璟。”   “哈哈,谈不上谈不上,我记得那时候允璟小时候身体不好,总生病,病一好就跟他们打架,小小年纪脾气就差的可以,不像你,一直都是那么沉稳。明明跟允璟一般大的年龄,却像是年长他好几岁似的。”   闻言,观庭樾忍不住笑了笑。   沈黎清面色冷酷地朝两人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聊够了吗?” 第38章 叙旧   38.   观庭樾笑了!   观庭樾刚才居然他妈的对这个人笑了!   沈黎清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咯咯作响,冷着脸看他们,却一句话都不说。   观庭樾笑了,他为什么笑?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可以聊吗   有什么事情值得聊的这么开心?   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观庭樾对这个人笑的   “你怎么在这?”观庭樾看着他,忽然皱了皱眉,“枫城现在几度穿这么少,不怕生病?”   话音未落,观庭樾抬手要去给他系大衣的扣子。   沈黎清一低头,一股火蹭地蹿了上来。   早知道就不穿棕色的衣服了。   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穿的这么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贵宾犬跑出来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   像只泰迪。   沈黎清没好气地躲开观庭樾的动作,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察觉到沈黎清眼里浓浓的敌意,男人忍俊不禁。   观庭樾却依旧表情平和,抬手揉了揉沈黎清那气的几乎要炸起来的头发,说道:“别闹了,这是季澜,小时候在福利院见过,还记得吗?”   沈黎清闻言一愣,季澜?   他刚想说自己不记得,脑海里就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画面,只是时隔太远,他和季澜接触的又不多,只有模糊的印象。   季澜,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人。沈黎清想起了一点,季澜好像比他大几岁。   见沈黎清不说话,季澜笑道:“你就是之前离家出走跑到福利院的那位小少爷吧,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季澜,四季的季,波澜的澜。”   “你记性真好,那么久远的事都还记得。”沈黎清面无表情地说。   季澜无所谓地勾唇道:“自然,我记得你,你和小时候长得很像。”   沈黎清并不知道自己心里那酸酸的滋味全部尽数表现在了脸上,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暗暗在心里朝季澜吐了吐口水,然后看向观庭樾。   观庭樾问道:“怎么来这了自己来的?”   沈黎清撇撇嘴道,若无其事道:“和朋友出来逛逛,你不是也在这里?”   观庭樾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季澜打断他们说道:“都是老朋友了,我此番回枫城,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多照应,不如二位给我点薄面,我请大家吃个饭”   话说到这份上,沈黎清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倒显得自己很没风度,见观庭樾没拒绝,沈黎清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说是便饭,但季澜选的餐厅是枫城数一数二的金字招牌。   沈黎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长得那么好看也就算了,现在还请他们来这么贵的餐厅,一定没安好心。   最重要的是,他眼光向来毒辣,季澜的眼神并不单纯。   他们是同类。   沈黎清警惕地观察着他,见季澜给观庭樾夹菜,眼神立刻变了。   虽然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山野菜,但季澜的话可就没那么普通了。   “我记得小时候,福利院财政总是赤字,所以经常换着法地做山野菜給孩子们吃,什么菜包,凉拌野菜,野菜炖粉条,我那时候经常想,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这些绿叶子。”   季澜边笑边说,“没想到离开枫城这些年,我却总是想念这个味道。只不过辗转了不少地方,没有一家餐厅能做出当年那个味道。”   观庭樾没表态,没拒绝他夹菜,但也没吃。   这是想和观庭樾追忆往昔沈黎清暗暗白了他一眼。   “这东西满大街都是,有什么特别的?”沈黎清内心一哂,“回头我送你两车,保证你吃到看见绿色就反胃。”   季澜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兴趣,丝毫没有生气,“哦?这样的话还真是要感谢你了,不过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吃。”   沈黎清挑挑眉,“对了,还不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生意?”   “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罢了,不值一提。”季澜道。   沈黎清眼睛一亮,几乎想都没想地问道:“你成家了?”   季澜噗嗤一声乐了,“黎清真会开玩笑。”   “……”好吧,白高兴了。沈黎清闷闷地想。   “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软件工程?”观庭樾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季澜显得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他笑着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我确实学的是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后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成立了家公司。”   沈黎清听得心里发酸。   不是好多年没见了吗?观庭樾为什么连季澜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都一清二楚?   季澜……   沈黎清拿筷子的手倏然一顿。   画面和声音一股脑地钻进脑子,他和观庭樾重逢后第一面,观庭樾是不是对他说什么来着?   好像说的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恰好那个人名字里也带水?”   水……澜……季澜!?   沈黎清彻底呆住了。   筷子毫无征兆地啪嗒掉在桌子上。   观庭樾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没事。”   沈黎清心底的愤怒骤然间无影无踪,手微微发抖。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他甚至曾经想过,观庭樾说的那个名字里带水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可是他很快就在内心否决了,对于观庭樾而言,童年时候的他不过是一个娇纵任性,而且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观庭樾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呢?   怎么看,观庭樾喜欢的类型,也应该是像季澜这样,成熟,稳重,儒雅。而且季澜是白手起家,能力不知道比他这种富二代强多少倍。   沈黎清像一朵还没来得及开的玫瑰,迅速打蔫枯萎,变化之快令其他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季澜关切地问道。   沈黎清如梦初醒。   他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地说:“哦,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沈黎清如坐针毡,脸皮像被人活生生撕掉了一样,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我送你吧。”观庭樾也站起身,刚要拿外套就被沈黎清打断了。   “不用了。”沈黎清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季澜哥好不容易回来,你们又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好好‘叙叙旧’吧。我有事,先走了,失陪。”   “你到底怎么了?”观庭樾拉住他,却被沈黎清一点点拨开手。   接着,沈黎清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天边的晚霞已经被夜色融合,天空飘着细碎的白雪。   明明出来时不怎么冷的。   沈黎清一个人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冻得脸颊通红,直到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反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吹风吹的头昏脑涨,连这是哪条路都不知道。   沈黎清低骂了声,刚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叫人来接,可一打开通讯录,手指情不自禁地就滑到了那熟悉的名字上。   他赶快按了挂断键,准备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他,右上角电量格呈现出恐怖的红色,电话还没拨出去,屏幕倏然黑了。   “操。”沈黎清恨不得把手机摔了,敢情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吧?   他这算是被戴了绿帽子吗?   可是观庭樾好像也没做什么……而且他们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恋人关系。   这算什么?   沈黎清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憋的快精神失常了。   他又走了一阵,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去酒吧喝几杯。   “帅哥,到哪去?”司机师傅抬手换了首音乐。   沈黎清一听,脸色瞬间黑了。   师傅一边跟着音乐唱起来:“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哎帅哥,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呢。”   沈黎清咬牙说了个酒吧的名字,然后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   舞池里人影幢幢,缤纷的灯球散发出奢艳的光线。   年轻的躯体彻夜狂欢。   沈黎清点了瓶酒,给了服务生小费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闷酒。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酒好像格外上头。   “帅哥,一个人啊?”   沈黎清半抬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是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小gay,左手拿着瓶红酒,肤色白皙,脖颈上戴着银色的铆钉项圈,正朝沈黎清眨着眼睛。   沈黎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地说:“去找别人吧宝贝儿,我今天没兴致。”   “别呀。”男孩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身上散发着香甜的香水味。   沈黎清皱了皱眉,被熏得想吐。   男孩软绵绵地贴了过来,小鸟依人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帅哥,跟我睡一晚,我保证让你有个难忘的夜晚。”   沈黎清笑了笑,捏起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难忘?就你?”   男孩被他的视线看得腿软,假装嗔怒道:“你别瞧不起人家,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黎清嗤笑一声,松开手,“你钓错人了,我不喜欢太骚的。”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   男孩还是不肯放弃,趴在他肩膀上软磨硬泡,最后逼得沈黎清没辙,从大衣内侧的口袋掏出一张卡塞进男孩的领口。   “哥哥我今天心情不好,别吵我。”沈黎清说。   男孩瞪大了眼睛,来不及问卡里有多少钱便看到沈黎清手上那夺目的戒指,“你结婚了?”   沈黎清皱了皱眉,拳头微微攥紧。   男孩露出了然的表情,靠在他肩上,将衣领里的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笑眯眯道:“帅哥,我不要你的钱,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   沈黎清脸色极为难看。   “别伤心嘛,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居然放着你这么个大帅哥不珍惜,还让你一个人跑到酒吧来喝闷酒。”   男孩轻轻在他耳边吹着气,“换做是我,恨不得天天把你绑在家里,直到……”   沈黎清没好气地笑道:“直到精尽人亡是吧?别白费劲了,我说了,我对你这款的没兴趣。”   “你……”   沈黎清最怕耳根子不清净,如今连酒都喝不下了,起身朝酒吧门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沈黎清忽然觉得头有些晕,他甩了甩脑袋,按着太阳穴往前走。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   “对,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的男孩忙不迭地道歉,然后俯下身去收拾打碎的酒具。   “小陶”沈黎清蹙眉,“你怎么跑这来了”   看这身打扮,大概率是跑到这家酒吧来做服务生了。   刚从狼嘴里跑出来,转头就跳进虎口,很好,他的钱都白花了。   陶雾望着他,眼睛忽然湿润了,“沈先生……”   沈黎清顿了顿,说:“你想选择什么生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跟我解释。”   说罢,他抬脚便要走。   陶雾脸色发白,眼泪掉了下来,紧张地跟上他,拉住了他的衣角,“沈先生……我去找过你……”   沈黎清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陶雾哭着揉眼睛,模样伤心极了,“我去了你公司楼下,碰到了几个人……他们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拿着钱滚蛋,不准再出现在你面前,否则就对我的家人……”   沈黎清脸色很难看,“你还记得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陶雾摇摇头,“他们戴着墨镜,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他们在电话里说……观总,处理完了。” 第39章 发烧   39.   观总指的是谁,沈黎清无须多问,心中像打翻了什么似的,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沈黎清内心默默嘲笑自己:   沈黎清啊沈黎清,别人对你好了也不行坏了也不行,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观庭樾背着他阻止小陶和他见面,不也说明了观庭樾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吗?   沈黎清试图安慰自己,可自我催眠了半天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内心依旧一片狼藉。   要是观庭樾对他的在意仅仅建立在他们是睡了一觉的基础上呢?万一观庭樾只是觉得睡了就得负责呢?万一……   算了,那么多万一,想了也白想。   如果观庭樾真的暗恋季澜多年,对他的在乎也只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意外,难不成还真把观庭樾给推出去不成   沈黎清皱了皱眉。   他可没那么大度。   ……   夜风朔朔,华丽的灯火覆盖着这座城市。沈黎清头昏脑涨,只当是自己作的。   刚喝完酒又开着车窗吹了那么久的风,他不头疼谁头疼?   沈黎清迷迷糊糊地回到家,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连衣服都没脱。   他记得是小陶开着一辆二手大众送他回来的,小陶似乎是看出他状态不好,提出要送他去医院看看,被他严词拒绝。   大老爷们难受一点就去看病,说出去被人笑话。   更何况,沈黎清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有次得了流感,高烧不退,恰好那段时间妈妈和外公有事出门,沈常林把他送到了医院。   沈黎清躺在沙发上,难受地拽了拽领带,回忆着那次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沈常林把他送到医院后就嘱托护士照顾他,自己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好像还挺紧急的,挂了电话就开车走了。   幼小的沈黎清又哭又闹,护士好不容易才哄着他挂上吊瓶,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病房哭得几乎断气。   直到第二天下午,外公和妈妈来接他,后来看到沈常林愧疚的表情,他才知道沈常林把他给忘了。   长大后,沈黎清除了例行体检,几乎再没去过医院。   他意识昏昏沉沉,连翻身都嫌费劲,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被一阵脚步声吵醒,脑子嗡的一声,警钟作响。   他家里的钥匙除了他自己,只有沈书晚那有一把。   那出现在他家客厅的脚步声是谁的?那声音沉稳有力,不需多想也知道是来自一个成年男性。   沈黎清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睛酸涩无比,他一时间怀疑自己的眼皮是不是涂了胶水……他费力地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谁……”   忽然,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处,把他按回了沙发上,呼吸声有些粗重。   沈黎清好不容易坐起来一半就被按了回去,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观庭樾?”沈黎清微微眯着眼睛,眉心紧蹙,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观庭樾不是应该在和那个“落叶归根”的季澜在一起吗?   他们现在不是应该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吗?   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难道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观庭樾并不知道沈黎清复杂的内心活动,沈黎清看了他一眼后又默默地把眼睛闭上了,好像完全无视他一样。   观庭樾面色极沉,伸手朝沈黎清的脑门探去。   毫不意外的滚烫。   沈黎清眸子里蕴着水雾,皮肤泛着极不自然的粉,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软绵绵地蜷缩在沙发里。   观庭樾的呼吸不自觉地停滞。   喉咙干涩的要命。   他看着沈黎清这副毫不设防的样子,一边是原始欲望在体内叫嚣,一边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他压低了声音道:“为什么要走?”   烧的晕头转向的沈黎清自然不会回答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地哼了声。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从餐厅走后,季澜环臂看着观庭樾笑道:“看来沈小公子吃醋了。”   观庭樾没说话。   季澜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他气质不符的犀利,挑挑眉道:“庭樾,你们之间不是普通的恋人关系吧。”   观庭樾只说道:“我们之间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说罢,他拿起外套起身向外走。   季澜却无所谓地摊手,语气还算诚恳:“像沈黎清这样难以掌控的角儿,放任他一个人吃闷醋才是上策。”   观庭樾顿了顿,回头看向他。   季澜笑着说:“别介意,经验之谈罢了。我知道你对他感情不一般,但凡事都讲究个方法,难道你就不想彻底地掌控他吗?听我的,别管他,飘忽不定才是感情最好的保鲜剂。”   掌控。   观庭樾在内心默默重复了一遍。   季澜以为他被说服了,坐下来道:“听说城北那家娱乐城是我走后新建的,一会我们……”   观庭樾打断了他,“改天吧。”   季澜愣了愣,看着观庭樾的眼神顿时了然,“哎,你想去就去吧,庭樾,换做别人我或许不会多说,但我们是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交情,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沈黎清这样从小家境优渥的小少爷,是不会因为谁痴情就选择谁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   “嗯,我知道。”   观庭樾从不否认,沈黎清从小到大一直被人爱慕追逐,抛去原生家庭,沈黎清的生活里并不缺爱。   他的私家侦探收集来的那一封封情书的复印件,还在他家里的书柜下面锁着。   他对沈黎清的了解甚至超过沈黎清对自己的了解。   他再清楚不过沈黎清会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沈黎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如数家珍。   可以说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对沈黎清的事情了如指掌。   观庭樾知道季澜说的是对的。   所以他出现在沈黎清面前的时候宛如最称职的猎物。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沈黎清一步步放松警惕,慢慢收起爪牙。   是的,他本以为该是如此。   可是沈黎清夺门而出的时候,眼眶那不自觉的一抹红,像锋利的刀刃刺得观庭樾鲜血淋漓。   “道理总归是纸上谈兵。”观庭樾淡淡地说,尤其是说给季澜,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没办法,学艺不精,见笑了。”   说完,观庭樾就出门去了,他车开得很慢,目光一直在搜寻沈黎清的身影。   由于道路施工,回沈黎清家的路只剩一条,观庭樾怎么也没想到沈黎清气的走反了路。   ……   沈黎清身上烫的仿佛刚从热水里捞出来,里面的衬衫都被汗水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透出令人遐想的色泽。   观庭樾深吸了口气,从沈黎清家翻出体温计夹在沈黎清腋下。   几分钟后,观庭樾拿出体温计——39度。   “我带你去医院。”观庭樾作势要抱他起来。   医院两个字像是刺激了沈黎清的神经,沈黎清突然用出很大的力气推开他。   观庭樾愣了愣。   沈黎清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好像要推开什么令他极度讨厌的事物……   “去,去个屁医院,滚开!”   沈黎清对医院恨之入骨,观庭樾却只当他是冲自己来的。   “发烧了不去医院,回家了连门都不锁,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你是对自己的身体极度不负责,还是想报复我?”观庭樾捏住沈黎清的下巴,逼迫他微微仰起头面对自己。   沈黎清被捏的有些疼,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哼吟声,他想掰开对方的手指,却发现观庭樾的手像钳子一样,怎么也掰不开。   观庭樾看着他面颊潮红,眼眶微微湿润的模样,心里的愤怒被浇灭了不少,过了半晌,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乖,听话,我带你去医院。”   观庭樾说完,没再给沈黎清抗拒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来,朝大门走去。   沈黎清已经烧糊涂了,身体突然悬空也只是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没音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空气里浮动的香气有一些熟悉。   “观庭樾……”沈黎清身上盖着观庭樾的外套,鼻子里全是那温柔中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我在。”观庭樾摸了摸他灼热的脑门,“乖,很快就到医院了,再忍忍。”   沈黎清闭着眼睛,像是听到了不好的事情,摇摇头,把脸埋进外套里,“不去医院,行不行”   “为什么?”观庭樾并没有停车,而是看了一眼副驾驶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沈黎清。   沈黎清已经无法回答他问出的问题,茫然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   观庭樾只觉得沈黎清像一只野性难驯的猫,即使生病,也要把自己蜷缩起来,窝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别人想伸出手去摸摸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咬住。   看着沈黎清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观庭樾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打造一座最漂亮和贵重的笼子,把这只金尊玉贵的猫圈养起来。   每天给这只小猫最好的罐头,不让它被任何人触碰,每天只能在他怀里撒娇。   “观庭樾……”沈黎清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观庭樾瞳孔微微一缩,阴暗的念头被沈黎清的声音吹散了一半。   ……   “观庭樾,你别喜欢季澜了。”   沈黎清闭着眼睛,鼻尖微红。   病房里,护士给沈黎清挂上吊瓶,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观庭樾坐在病床边,抬手将沈黎清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拂开,温柔地轻声问道:“那你希望我喜欢谁?”   也许是药效渐渐开始发挥作用,沈黎清半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看他。   观庭樾被这眼神看得几乎受不了,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沈黎清好像不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观庭樾温柔而强势地撬开他的唇,舌头钻进他的口腔,汲取着他温热的气息。   沈黎清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手在他背上胡乱地又推又抓。   观庭樾怕他伤着自己,只好微微喘着气松开他。   “让季澜走,让他走。”沈黎清的眸子雾蒙蒙的,情绪像瀑布搬倾泻出来,声音哑哑地道:“他哪有我好看?”   观庭樾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嗯,你最漂亮,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沈黎清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夸奖了,眼神瞬间温顺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喜欢季澜了吗?”   “不喜欢。”   观庭樾忍不住再次吻住他的唇,嗓音低沉而沙哑,克制地说:“乖,只喜欢你,好不好?”   ……   病房里蔓延着压抑而缠绵的喘息声。   …… 第40章 逃避   40.   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沈黎清隐约记得一点昨晚的事情,那种感觉更像是浑浑噩噩的梦,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时,一时间分不清昨晚陪伴自己的人是真是假。   他并不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也没有令人生寒的消毒水味。   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气味清新,仿佛晒干的栀子花瓣中夹杂着淡淡的雪松木,令人熟悉又安心。   沈黎清愣了愣,少顷才反应过来,这是观庭樾家,他现在是在观庭樾的房间里。   看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模糊地记得自己对观庭樾说不要喜欢季澜,也记得观庭樾难耐克制的吻,记得观庭樾对他说:“你最漂亮。”   沈黎清退热的脸颊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这……这他妈太丢人了!   他沈黎清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人气到神志不清过,更没有卑微到祈求谁不要喜欢别人。   这场高烧死的不只是他的白细胞,还有他的尊严!   他居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这让他以后怎么在观庭樾面前昂首挺胸?   沈黎清坐在床上,愤懑地想。   不知为什么,季澜出现的时候,他全身的细胞都发出戒备的尖鸣。   不止是因为季澜优异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季澜身上有他沈黎清没有的东西,明明也是只狡猾的狐狸,却要扮演一个高雅的绅士。   季澜的经历让他这个人的骨子里透露着不同,平易近人,沉稳睿智,一举一动都和观庭樾那么契合。   呸,沈黎清想起季澜心里就一阵发酸。   装什么装?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气质好点,情商高点,能力强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市公司的总裁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黎清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掀起被子就要下床,脚一下子踢到了床头柜,紧接着一个趔趄被拖鞋绊倒,摔了个结结实实。   艹艹艹!   疼死老子了!   观庭樾你他妈死哪里去了!你男朋友被床头柜针对了!   沈黎清气得踢了床头柜一脚。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   观庭樾穿着黑色的睡袍站在门口,恰好看到眼前的一幕,动作微微一顿。   沈黎清抬头看着他,没好气地说:“是它先动手的,你看我这膝盖都青了……”   观庭樾走到他身边,二话没说就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蹲下身握住他的脚踝。   沈黎清耳根有些发烫,“你……干什么?”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说道:“坐着别动,我去拿药酒。”   沈黎清抬脚就要踢他,“这点小伤擦什么药酒!老子不擦,老子要回家!”   可惜没有踹到观庭樾,反而被观庭樾一把握住了另一只脚的脚踝,“看来你病好了,这么有精力?”   沈黎清其实还挺虚弱,刚才攻击床头柜和观庭樾都是蓄了半天的力,这会儿被观庭樾抓着脚踝,挣扎了半天都无济于事。   观庭樾似笑非笑,松开了他,起身道:“明天就把床头柜换了。”   他知道沈黎清还在和他闹脾气。   沈少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还在气头上,更是难伺候极了。   听到观庭樾说要把床头柜换了,冷冷道:“渣男,床头柜跟了你这么多年,每天陪你睡,你说换就换?”   “过来吃早餐。”观庭樾没理会他的无理取闹,直接将他抱起来朝客厅餐桌走去。   “放开……老子没长腿吗?不会自己走路吗?你这么喜欢举重怎么不去当运动员?”   话音未落,沈黎清的屁股吨地一下落在椅子上,望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此刻肚子十分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观庭樾不紧不慢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别闹了,你病刚好,需要营养,先吃饭吧。”   “谁闹了?”沈黎清不服气地瞪着他,“我不吃,我不饿。”   沈大强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不好惹。   观庭樾不急也不恼,放下餐具,淡定地看着他:“不合胃口?”   “我就是不吃……”   沈黎清刚说完,就见观庭樾优雅淡定地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再一次腾空了。   观庭樾抱着他来到沙发,把他往沙发上一扔,接着扯了扯睡袍的领口,“既然你病好了,那就做点别的。”   沈黎清被扔在沙发上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观庭樾的动作差点弹起来,“观庭樾,你这个畜生!老子病刚好,你还有没有人性……”   观庭樾充耳不闻。   沈黎清呆滞地望着他,直到被压在身下,才反应过来观庭樾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观庭樾低头吻住他的嘴唇,手不由分说地解开了他睡衣的扣子,捏住他那泛着红润的颗粒。   “唔……”   沈黎清哪里被人这么富有技巧地摸过,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了起来。   观庭樾的手慢慢往下滑,放在了他睡裤的边缘上。   “别……”沈黎清睁大眼睛,对上观庭樾那双乌黑深沉的眸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太清楚观庭樾的持久力了,自己现在这虚弱的身体,大概率会被观庭樾拆碎,拼都拼不上。   “我饿了。”   沈黎清小声说道。   ……   观庭樾果然没再折腾他,沈黎清坐起身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睡衣,在观庭樾的注视下吃早饭。   观庭樾看着他,自己却没动筷子,低声说:“昨晚你走后,我去找你了。”   沈黎清一顿,继续闷头吃饭。   “你昨晚去哪了?”观庭樾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却如毒蛇一样缠绕着沈黎清,似乎只要沈黎清一说谎,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沈黎清听了,有点莫名的心虚,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先撞见观庭樾和季澜偷偷摸摸地“叙旧”。   沈黎清抬起头,很理直气壮地说:“我去哪里为什么要跟你汇报?你和季澜出去吃饭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观庭樾看着他笑了,“你这是在吃醋?”   沈黎清身体一僵。   观庭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沈黎清,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吃醋?”   沈黎清被问得愣住,筷子险些掉在地上。   什么……身份……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和观庭樾不过是名义上的恋人,如果说真正的关系,顶多算是偶尔一.夜情的炮.友。   沈黎清垂下眸子,默默喝了一口牛奶。   啧,是苦的。   他放下碗,站起身道:“我吃饱了,昨晚谢谢你照顾。”   观庭樾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沈黎清忘了控制自己的表情,丝毫不知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去哪?”   沈黎清换好衣服后,发现观庭樾正在门口,靠在门框上没有一丝情绪地注视着他。   “还能去哪儿,回家呗。”沈黎清低着头,不想直视他的目光,想要绕开他出门,却被观庭樾挡住,一把拉到了墙壁上。   观庭樾没给沈黎清丝毫躲避的机会,单手扣住他的手腕,姿势极具侵略性,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唇。   沈黎清没有准备,整个人被牢牢地禁锢在墙壁上,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最后,观庭樾轻轻地在他唇瓣上咬了一下。   “这就想走了?”观庭樾捏着他的下巴,低声问。   沈黎清像被抽空了灵魂似的,望着观庭樾手上那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心里一阵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观庭樾垂眸看着他错愕的神情,表情愈发阴沉。   他知道,一向胸有成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黎清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畏。   一但有人跨进沈黎清的安全范围内,沈黎清就像一只应激的猫,不断退缩,明明害怕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吓退对方。   也许沈黎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么恐惧。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又或许是见了太多分分合合,沈黎清就像一只匣子,把自己紧紧地锁了起来,对亲密而稳定的关系避之不及。   他想逼沈黎清迈出那一步,却又怕逼得太紧,沈黎清会怕他。   观庭樾渐渐松开怀里呆成一团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我送你回去。”   沈黎清低着头,有句话滚到了嘴边,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他告诉观庭樾,他们到此为止呢?   他不需要观庭樾对他负什么责,你情我愿的事儿,他其实也爽了,不算吃亏。   那样的话,观庭樾是不是就会放下包袱,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好像忘了,除了在床上,观庭樾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包括那天晚上在他家楼下,观庭樾被他惹急,也说的是把他当做最在乎的朋友。   朋友……   沈黎清默默消化着这两个字,还真是体面的两个字,比他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形容词文雅的多。   可要是就这么算了……   沈黎清握紧了拳头,想到这里,他的心好像被连皮带肉地挖走了一大块,至于为什么,那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第41章 迷惘   41.   入夜,楼下花园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隔着一片凝了冰霜的玻璃,沈黎清站在阳台无声地望着窗外。   他好像恋爱了,但又没完全恋。   他小前半生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甚至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所以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的心境来源于何处,就像浸泡在寒潭里的水草,在不为人知的深处杂乱地拧成一团。   观庭樾送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告诉他好好休息。   沈黎清穿着睡袍,站在全玻璃筑造的阳台上,目光暗淡无光。   他点了支烟,跳跃的火苗啪地一声窜高,烟丝燃烧起来,暖红色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   在阳台站了一会儿,身后客厅的笔记本电脑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嘟比嘟比——”是他在国外使用过的那个社交软件的音效。   软件名字叫嘟比,这么些年来,能与沈黎清联系的旧日好友早就换了社交软件,嘟比和现在五花八门的社交软件比起来,功能少得可怜,更没什么核心竞争力,说不定过几年就会彻底消失了。   沈黎清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茶几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毫不意外地看着发给他消息的那个名字——Thorne。   Thorne像他的影子朋友,默默无闻,却总是会在他心绪不宁的时候出现。   “听说近几日有台风过境,注意安全。”随后,Thorne转发了一条新闻给他,像个称职的天气播报员。   沈黎清没点开那则新闻,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打字:“你在国内也要注意安全。”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把天聊死的人,相反,他还挺会接话的,可以说聚会里凡是有他在场就会欢笑不断。   但他今天实在没什么精力,能回复一句话已经是莫大的不易。   手机微信一直在响,杜思齐不知道抽什么风,在讨论群里疯狂发自己和奢侈品店员约会的照片,并不断地艾特所有人。   谢羽被烦得不行,敷衍了事地回了个“恭喜发财”的表情包。   杜思齐还不甘心,继续艾特沈黎清。   沈黎清面无表情地退出群聊,并拉黑了杜思齐,动作毫无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Thorne似乎看出沈黎清心情不好,于是问他道:“不开心?”   沈黎清喝了一口手边酒杯里的葡萄酒,叹了口气,回复他的精神知己道:“我好像陷入了迷茫。”   “感情方面?”Thorne问。   沈黎清愣了愣,然后飞快地回复道:“哟,你神仙呀!”   Thorne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似乎并不乐于八卦,只是说:“没什么。”   “你又不是我,当然没什么。”   回复完Thorne后,沈黎清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好,刚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对方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如果遇到了你喜欢且喜欢你的人,就抓牢。如果遇到了喜欢你但你却不喜欢的人,就躲远。”Thorne说。   那如果遇到了我喜欢,但是有可能对方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沈黎清想着,竟毫无知觉地打下这句话发了出去。   对方沉默了一阵,似乎真的在用心思考。   半晌,Thorne回复:“那就去争取。”   沈黎清笑了笑,回答他:“怎么争取?把他带到所有人面前,单膝跪地,用烟花和玫瑰请求他接受我吗?”   埃里希.弗罗姆说过,如果你在爱别人,但却没有唤起他人的爱,也就是你的爱作为一种爱情不能使对方产生爱情。   如果作为一个正在爱的人你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被人爱的人,那么你的爱情是软弱无力的,是一种不幸。   沈黎清没想过多年前读过的晦涩难懂的书,其中一句就这么蹦到了脑子里。   恋爱果然会变得不幸。   沈黎清幽幽地叹了口气,换做以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个人彻夜难眠。   而且最令他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爱情。   他,沈黎清,怎么可能   Thorne却说:“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沈黎清盯着屏幕,心想自己总不能说他和观庭樾在一起了,但又没完全在一起,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或者青春期少男的中二发言。   沈黎清知道,如果他对观庭樾说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观庭樾一定会答应的。   像观庭樾这种骨子里透着传统的人,睡了一次就要跟他结婚,一定会因为“责任感”答应他的。   但沈黎清却十分排斥那所谓的责任感,觉得那简直多余,且愚蠢透顶。   抵消歉意的方式有很多,现金刷卡,钻石黄金,游艇别墅,资源人脉,哪一种不比结婚实在?   虽然他并不缺这些东西,但他讨厌观庭樾因为责任感对他好。   体贴,关怀,温柔。   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来得并不真实。   唱片机还在循环。   I think I've got a little crush on you。   我想我已经因你而心动了。   I hope it's not too much。   希望还没陷得太深。   ……   夜色醉人,沈黎清望着窗外满天的晚星,闭了闭眼睛。   -   寿宴当日,沈黎清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   他拒绝了沈常林要来接他的建议。   可笑,他那能装满一整个卡车的贺寿礼,沈常林那台中看不中用的劳斯莱斯怎么装得下   好在谢羽是个考证达人,几年前就拿下了大型货车驾驶证,更是一大清早就被沈黎清从家里拖出来了。   谢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上穿得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外套,看上去像个要赶着去上课的大学生。   当然,如果他不是正在开货车的话。   沈黎清知道谢羽本身就在被邀请的人员名单中,那个观允璟虽然看上去极不靠谱,但似乎对谢羽格外上心。   早上他去谢羽家里敲门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精美的邀请函,和观庭樾故意“落”在他家里的那封一模一样。   邀请函放在茶几上,被平整地展开,沈黎清甚至能想象到谢羽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封信思考的样子。   至于观允璟和谢羽更多的细节,谢羽不愿多说,沈黎清也就不再打听了。   “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来给我看看。”沈黎清好奇地问。   专心开车的谢羽目不斜视道:“没什么……就一套茶具。”   话音刚落,沈黎清就注意到了后座上包装精美的复古花纹礼盒。   这样的礼物对于上流社会而言或许不够份量,甚至可以说是廉价。   但是沈黎清却清楚,对于谢羽而言,那是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精心挑选的礼物。   谢羽见沈黎清不语,似乎有些难为情:“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在公司附近租房,那边房价一直挺高的。我也没有你那么好的投资眼光……”   谢羽家境虽殷实,但毕竟家庭情况复杂,自从进了华莘科技,谢羽就没再从家里拿过钱。   他不像沈黎清,沈黎清虽然一直跟自己爹不对付,但动不动就会叫老东西爆点金币,然后再拿一部分去投点项目,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小时候再外公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了门道,这么多年来都是稳赚不赔。   沈黎清打断他:“听说华老很喜欢研究茶道,你这份礼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谢羽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笑了笑说:“一会麻烦你替我放到管家那吧,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沈黎清愣了一下,惊讶道:“你不打算去?”   谢羽低低地嗯了声。   “因为观允璟?”沈黎清忍不住皱眉,“你们吵架了?”   谢羽的笑容很浅,浅到可以忽略不计,他说道:“不是,我跟他吵什么架……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黎清,你知道我的,我不擅长参与这种场合,观允璟那边我会解释的,一会你只要替我把礼物放在管家那边登记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就别问了。”   沈黎清于是很乖巧的闭嘴了。   他其实也觉得观允璟配不上谢羽。   况且谢羽本来就是个直男。   沈黎清想着想着便苦笑了一下,原来别人都活得那么清醒,囿于一隅的只有他自己。   ……   宴客厅布置的低调而奢华,墙壁的装潢融入了山水画元素,一进门就仿佛走入了古典殿宇。   由于来得早,宴厅里的宾客不算多,且大多数是华老爷子的晚辈亲戚,正鸡蛋里挑骨头地指挥佣人挪动盆景位置。   接待沈黎清的是华老爷子的管家之一,发丝里掺着几缕白,但脸却很年轻,叫人一时间看不出他多大岁数。   管家带着亲切的笑容走来,一边迎接沈黎清,一边吩咐身旁几个干练的年轻人去接车上的东西。   “华老若是看见沈少爷送的贺礼,一定会高兴的。”   沈黎清只是淡淡地回以笑意,心里想着,高不高兴的不知道,反正他也摸不清华老的喜好,能想到的都买了,这也算礼多人不怪吧。   他刚被管家带到休息室,在门口就碰到了观允璟。   沈黎清先是愣了一下,说实在的,观允璟面无表情的时候和观庭樾实在太像了。   见到沈黎清,观允璟很绅士地笑了一下,说道:“你来得真早。”   话虽是对着沈黎清说的,但目光却只是在沈黎清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便朝他身后看去。   “你一个人来的”观允璟问。   管家见他们认识,也就不再逗留,借由转身下楼去了。   等管家下了楼梯,观允璟脸上那招牌式笑容才微微收敛,显得有些疑惑。   沈黎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我和谢羽一起来的。”沈黎清内心坏笑,等着看观允璟的反应。   观允璟挑了挑眉,“他还在楼下怎么不一起上来”   沈黎清假装无奈,很残忍地说道:“我们的确是一块来的,不过他没进来,到门口就走了。”   观允璟的脸色沉了下来。   沈黎清看着他的样子,一时间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观允璟可怜,毕竟是观庭樾的弟弟,又顶着一张和观庭樾一模一样的脸。   沈黎清难得从坏透了的良心里扒出来一丝善意,拍了拍他的肩,“这会儿应该还没走远。”   话尽于此,你俩自己折腾去吧。沈黎清心想。   观允璟沉默了一阵,说道:“算了。”   这回轮到沈黎清表情大变了,他足足诧异了几秒钟,心道你还真是知难而退啊!   怪不得谢羽不肯进来!你小子就这点诚意   观允璟维持着良好的风度,朝沈黎清温和一笑,似乎在对沈黎清的疑惑做出解释,“他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何必再难为他呢?”   沈黎清不说话,满脑子都是谢羽茶几上那封躺了一夜的邀请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观允璟说这话的眼神令沈黎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沈黎清说谎心虚的时候,观庭樾也会露出这样的目光,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只不过观庭樾的眼神常常更加深沉,内敛,一切情绪尽数压抑在眼底,漆黑如深渊,而那一抹锋利的雪光,倒像是场错觉。   而观允璟在除去那层温和无害的外皮后,会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性格中最真实的那一面,因为他知道,沈黎清不会被他温和的一面欺骗。   毕竟当年是在那种最落后的福利院相识,沈黎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骨子里有多恶劣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黎清。”观允璟缓缓地说道,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观庭樾现在在做什么,你也许就没功夫把敌意浪费在我身上了。”   听到观庭樾三个字,沈黎清的各种情绪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样,他抬眼看向观允璟,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疑惑。   “这或许有点不道德,人们管这个叫做祸水东引。”观允璟依旧笑着,继续说:“不过为了降低你对我的抵触,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成为一家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黎清有些不耐烦地问。   “三楼休息室,从楼梯往右数第二间,我哥就在那儿。”   未等沈黎清开口,观允璟继续说道:   “季澜也在。”   沈黎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42章 烂泥   42.   华老的寿宴,为什么季澜也在?   沈黎清站在原处,如同被山崖滚落的巨石砸中,整个人看似无事,实际上心理防线已经全面崩塌。   季澜是孤儿,没有家族势力作为依仗,虽然自身能力出众,敢拼敢闯,但在枫城可以说是没什么根基的,绝不符合华家邀宾的标准。   所以他是谁带来的,答案毫无悬念。   观允璟临走前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要努力啊,嫂子。听说今天誊跃集团的董事长会带着他女儿赴宴,誊跃一直想和华家联姻,今天可是个机会。”   沈黎清的脸色并不好看,勉强维持着理智,没有理会他的那声“嫂子”。   “放心,告诉你这些消息,说明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观允璟的表情看上去真诚无比。   沈黎清却不吃这一套,瞥向内心准备看好戏的观允璟说:“誊跃?那个做家电的誊跃?”   “嗯哼。”观允璟靠在角落里,点了支烟,淡声说:“熟吗?”   沈黎清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我和誊跃的千金当然谈不上熟悉,不过她弟弟追过我。”   观允璟的表情一言难尽。   沈黎清笑了笑,“联姻……你也是华老的外孙,按理说这个天降‘大礼’也有可能落在你的头上。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很难不怀疑是你想利用我把事态闹大,让誊跃那边暂时打消联姻的主意。”   观允璟垂眸看着指边的烟雾,勾起唇道:“我哥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一只狡猾的狐狸?”   提起观庭樾,沈黎清严丝合缝的表情微微动摇,似乎被“喜欢”两个字震慑住了。   难道……观庭樾对自己的弟弟说过……喜欢他?   见沈黎清微微愣神,观允璟一针见血道:“华家内部势力盘根错节,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和观庭樾的动向,联姻这种事情,背后也有无数只手推波助澜,我倒是无所谓,跟谁结婚不是结婚呢?但是你想清楚,是不是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观庭樾和别人结婚而无动于衷。”   沈黎清好像被他低沉的声音蛊惑,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观庭樾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走过铺满玫瑰的红毯的画面。   观庭樾怎么可以和别人结婚?   废话,他当然接受不了!   观允璟笑吟吟地看着他,“沈黎清,我很好奇,你这样一只狡猾的狐狸,对我哥有几分真心?”   “这跟你没关系。”沈黎清冷冷道。   观允璟维持着绅士风度,无所谓地勾唇一笑,沈黎清瞪着他道:   “两件事。第一,我和观庭樾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你也少打利用我和你家里对抗的主意。第二,谢羽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玩具,你想玩去找别人,如果被我知道你伤害了我的朋友,我不会放过你。”   撂下狠话,沈黎清独自转身走进休息室的门,力道略重地关上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就是故意的。   而且,他刚刚注意到提起谢羽的时候,观允璟脸上那游刃有余的笑意似乎淡了些。等回去他一定要把观允璟的种种恶劣行径告诉谢羽,好让谢羽离他远一点。   沈黎清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抽了支烟,抬头时不经意地瞥见全身镜里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不爽。   倒不是因为观允璟,而是他突然想起了另一码事。   如果誊跃早就有想和华家联姻的意图,那几个月前,观庭樾向他求婚,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沈黎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像一块未抛光的黑石,没有一丝光泽。   那么,观庭樾只是因为恰好在那个时候和他有了一夜情,又恰好可以因此拒绝誊跃的示好,所以才向他求婚吗?   沈黎清脑子一团糟,他回想起那时候观庭樾温柔的神情,像一根铁刺钉入他的大脑,搅得他疼痛不堪。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他从与观庭樾重逢的第一面起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使劲浑身解数追求观庭樾,而观庭樾一开始对他的态度似是而非,和他相处的时候总像是隐藏了什么。   他对观庭樾一直是雾里看花,捉摸不透,而观庭樾却对他了如指掌,看似是他在追求观庭樾,但其实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观庭樾手上。   那晚他喝了杜思齐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调情酒”,被观庭樾给睡了。   事后观庭樾向他求婚,那枚戒指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沈黎清被自己脑海里补全的逻辑链惊住了。   原来……原来……   他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如果当时他答应了观庭樾的求婚,后面会怎么样呢?   观庭樾可以理所应当地拒绝誊跃或者随便什么跃的联姻,然后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回来。   再……和他离婚?   沈黎清站起身,想要推开门透透气,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现在季澜回来了,观庭樾不用再和他结婚了……所以那天在观庭樾家,观庭樾才会问他“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吃醋?”   沈黎清忽然觉得想笑,原来从头到尾,他不过是成全别人美满爱情的炮灰。   真有意思。   可他偏不想让这些人如意。   本来只想出去透透气,回过神来的时候,沈黎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三楼。   他靠在楼梯把手上看着那扇半掩的休息室房门,眼神越发冷却。   亏他还以为观允璟那句“我哥怎么会喜欢你”是因为观庭樾私下说过喜欢他。   现在想想,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大概率是“我哥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人?麻烦好好照照镜子认清现实。”   是了,他这种人,胸无墨点,不求上进,风流成性,哪儿能入得了观庭樾的眼?   观庭樾愿意搭理他这个不务正业的少爷,本就不合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相配,只有他自己不相信。   也难怪别人得知他和观庭樾在一起后,背地里都说是他威逼利诱,强迫观庭樾就范。   说得也是,本来就是他因为一个赌注对观庭樾死缠烂打,不论这里面有没有观庭樾默许的成分,都是他一个人的闹剧。   小丑使劲浑身解数取悦观众,自以为收获了掌声与奖杯,谢幕后却得知奖杯不是颁给他的,他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最终还是要卸掉滑稽的妆容,把奖杯物归原主。   观庭樾就是那个奖杯,看似耀眼,昂贵,实际最冰冷无情。   沈黎清走到右数第二间休息室的门前,故意发出了点声响。   房间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沉静片刻之后,房门由里面推开。   季澜的右手搭在门把手上,表情看上去有点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黎清来了?怎么不敲门?”   瞧瞧,这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俨然是把自己当成这的主人了。   沈黎清笑意不达眼底,“哟,你也在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季澜立刻明白过来,笑着说:“你是来找阿樾的吧。”   “……”   阿樾?   沈黎清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连笑都懒得装了,重复道:“阿樾……”他又说,“原来你们这么熟啊。”   话音未落,沈黎清强撑的冷静其实岌岌可危,他掩饰着自己的难堪,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沈黎清,你在干什么?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季澜的雷达接受到了沈黎清强盛的敌意,无奈地耸了耸肩,“小时候大家不都是这样叫吗?”   “进来。”休息室里传来的嗓音低沉而清冷,无比清晰。   沈黎清浑身一激灵,像被那充满寒意的声音冻住了一样,身体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咬咬牙,绕过季澜,走近休息室的大门。   沈黎清皮笑肉不笑地走向他:“打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观庭樾正坐在单人沙发里看新闻,闻言抬起眼看向沈黎清。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一件与平日不同的深蓝色西装,剪裁高级,没有一丝褶皱,完美贴合着他令人艳羡的完美躯体。   明明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却像是正在接受媒体拍照的超模,看似矜贵自持,实则放松,仿佛正在树荫下休憩的黑色猎豹,散发着优雅而危险的气息。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会被这个人所吸引。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难不成是老天特地派下来克他沈黎清的?   观庭樾看着他,开口道:“你不是给我发消息说会晚点到吗?”   言外之意是,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可听到沈黎清耳朵里,自动翻译成了“你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沈黎清一声不响地盯着他,脸色差劲极了。   观庭樾微微叹息一声,不疾不徐地起身,将电视台的声音调至静音,朝他走了过来。   刚一抬手,就被沈黎清躲开了。   观庭樾却没说话,继续把手伸向沈黎清的发顶,把那两根竖起来地呆毛抚平了。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观庭樾心想,连头发都气的立起来了。   沈黎清一脸不满地瞪着他,好像在斥责他多管闲事。   季澜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表情从僵硬到扭曲,似乎被这口狗粮噎饱了。   “那个……”季澜笑着对面前的二位说:“我去趟洗手间,二位慢聊。”   沈黎清没有说话。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关上,沈黎清才从全副武装的戒备状态渐渐放松下来。   观庭樾勾唇,眼底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怎么会看不出沈黎清的心思呢?   沈黎清的心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标签说“都往后稍一稍,我要来找茬了。”   “我刚才在楼下碰到观允璟了。”沈黎清阴沉沉地看着他,闷声说:“他告诉我你和季澜在一起。”   沈黎清脑门上的“标签”瞬间变成“我来捉奸了”。   “他为什么会来?”沈黎清不依不饶。   观庭樾看着表情丰富的沈黎清,片刻后说道:“季澜准备回枫城发展,但离开这么多年,枫城的变化很大,如果想要扎根,需要先打开局面。”   说这话时,观庭樾轻轻抚了抚沈黎清气的鼓起来的腮帮子,又温柔地按了按沈黎清紧紧抿着的唇角。   “所以你就给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沈黎清很不是滋味地翻译他的话,“我之前还跟你说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怎么不带我打开局面”   观庭樾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你想参加什么样的场合,还需要我帮你?”   沈黎清更生气了,一把拂开他在自己脸上乱捏的手,眼神狠厉道:“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只会依靠家里,扶不上墙的烂泥!” 第43章 撞破   43.   沈黎清话音刚落,休息室里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都充斥着令人生寒的死寂。   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几乎要怀疑自己心律不齐了。   可明明慌得要命,偏偏要摆出一副嚣张的态度来。   沈黎清心里的一个声音在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很丢脸。   可这声音越大,沈黎清越是感觉心头的火正肆无忌惮地燎烧着荒野。   奈何,心火盛大而隐秘,却终究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观庭樾没有立即予以回应,这样的反应很聪明,不会激怒对方,又给彼此留有余地。   沈黎清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渐渐冷静下来,但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却愈发强烈。   最终,沈黎清只是垂下眼睛。   是啊,他又凭什么觉得委屈呢?他当初不也是因为一个赌约去追求观庭樾吗?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现在更是互相利用。   观庭樾帮他完成赌约,他帮观庭樾挡掉那些桃花,甚至联姻……   理智说,你们各取所需,像观庭樾这样符合你挑剔审美的床伴提着灯笼都难找,你不是也挺爽的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好,好……   好个屁!   沈黎清无知觉地咬着嘴唇,直到腥咸的血味渗入味蕾,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冷静。   观庭樾蹙眉看着他,殊不知沈黎清已经困在密不透风的牢笼中,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求救。   他想要观庭樾明确的答案。   却又怕答案太过刺耳。   他在观庭樾面前还剩下那一点可笑的尊严,如果连这点都丧失了,那他或许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突然想起来……”沈黎清的声音沉闷无比,像罩着一只巨大的棉布,被雨水打湿,棉布下有只无措的仓鼠东撞一下,西撞一下,湿哒哒地发出闷响,“我还有点事。”   最后的声音几乎小的听不清,可休息室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吵闹。   观庭樾听到了。   他注意到沈黎清的眼角有些微妙地发红,像被海水冲过的白色沙滩,露出一枚若隐若现的红宝石。   他想起,沈黎清在床上也经常这样,蜷缩着身体,眼角湿润泛红,嘴唇微微张着,像含着珍珠的贝壳。   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他想看沈黎清哭,因为沈黎清不知道自己哭起来的样子有多招人,可沈黎清真的要哭不哭时,他又会觉得焦虑。   沈黎清丝毫不知现在自己的模样有多么令人想要欺负、蹂躏。   观庭樾眼里含着危险的光,目光停留在他生动的脸上,一寸寸描摹过他的眼角、鼻梁、唇珠……观庭樾想,沈黎清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漂亮、诱人。   “我就先回去了,替我跟你外公说一声生日快乐,祝他寿比南山。”   沈黎清说完便要走,却被观庭樾一把抓住了手腕,掌心的温度如同炙热的火焰,好像攀着他的胳膊一路蔓延到天灵盖。   沈黎清觉得自己快要冒烟了,但还是诧异地侧过头看向观庭樾,等待着观庭樾说些什么。   “这样的理由,你已经用过一次了,没新意。”观庭樾盯着他乌黑的双眸,仿佛正端详着展览厅里陈列的宝石。   欣赏和鉴赏只差一个字,意义却不同。在沈黎清看来,观庭樾的目光十分骇人。   他是以假乱真的高仿品,在昂贵的宝石中充数,可仿的再真,也逃不过专业珠宝鉴定师的眼睛,在这样的审视下,他几乎无所遁形。   最终,他无可奈何地开口:“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不用演。”   观庭樾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抹暗光,风雨欲来,“你觉得我在演戏?你倒是说说,我在演什么?”   还能什么,演一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啊。沈黎清腹诽道。   “沈黎清。”观庭樾盯着他,眼神冷暗,“你是真的在生气,还是自己想走,于是找了个借口?”   沈黎清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如果不是想到今天是华老的寿辰,他真想一拳打在观庭樾脸上。   观庭樾抓着他手腕的手收紧,沈黎清疼得拧了拧眉。   “你弄疼我了…”沈黎清边说边试着想要把手从观庭樾掌心抽出来,可观庭樾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扣着他,力气大得惊人。   沈黎清只好无奈放弃。   气人不是对手,看这样子,打也八成打不过。   他准备告诉观庭樾,再不放手的话就要喊人了。   刚一抬头,温热的唇便落了下来。   沈黎清瞪大了眼睛,却被观庭樾死死地扣着后脑,动弹不得,“闭眼。”观庭樾用清冷暗哑的声音命令道。   沈黎清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胸膛,被观庭樾一把搂入怀里。   两人双双跌入柔软的皮质单人沙发,观庭樾的手掌有力地握着沈黎清的腰,腰部后仰,迫使沈黎清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跪坐在他腿上,微微仰着头承受这侵略性十足的吻。   沈黎清的唇瓣被吻得晶莹而红肿,很快,他就忘了反抗。   好像总是这样,观庭樾仿佛致人成瘾的迷幻剂,能让人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从防备到沉迷,沈黎清是个警惕的俗人,可再警惕也还是被欲望打败,不知不觉沦陷其中。   衬衫在纠缠之中有些凌乱,一个吻结束,沈黎清将脸埋在观庭樾颈窝里,止不住喘息。   只是一个吻而已,却让他感觉仿佛流干了全身的血液,精疲力竭,观庭樾怕不是个吸血鬼。   就在此时,门把手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动。   沈黎清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因为姿势幅度太大,腿麻了。   沈黎清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冷却了一样,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想请观庭樾帮忙,可惜为时已晚。   “黎清啊,我听楼下的管家说你上楼了,我去二楼找了你一圈,你阿姨和弟弟都来了,在楼下等着你呢,要不是允璟那孩子告诉我你在这,我还真……”   门打开的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沈黎清刚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腿部,单手撑着沙发想要起身,从门口朝这个方向看,就像是沈黎清把观庭樾压在沙发上意图不轨。   沈黎清简直快要疯了。   如果此时此刻来个人把他一枪崩了,他做鬼都会感激对方。   原以为是季澜回来了,没想到来的是他亲老子。   沈常林整个人杵在门口,像一座被雷劈了个正着的灰色雕塑,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还是刚推门时的样子。   更糟糕的情况远不止于此。   下一秒,沈常林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老骆刚才来找我,黎清这孩子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乱花钱。”   是华老的声音——   沈黎清腿一酸,好巧不巧地又压在了观庭樾身上,观庭樾闷哼一声,随后便扶起他的腰,把他搀了起来。   沈常林的眼睛红的快要滴血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沈黎清,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华老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不愧是历经沧桑的楷模级人物,表情稍稍一滞,便抬手带上了门。   都怪这休息室隔音太好,竟然没提前听到脚步声。   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再没有人推门进来。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要真是错觉就好了。   沈黎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满脸的生无可恋,仿佛一个等待死刑宣判的罪犯。   “观庭樾。”沈黎清嗓音发哑,“如果我死了,记得每年清明给我烧点纸钱。”   观庭樾理了理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站起身,淡声道:“怕吗?”   沈黎清目光空洞,茫然地看向他,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爹倒是无所谓,可是华老……”   “怎么,怕他不支持?”观庭樾似乎并不在意,走到沈黎清身边,将沈黎清搂在怀里,低声说:“怕的话就一直站在我身边,一切交给我。”   “观庭樾。”沈黎清仿佛刚从死亡里逃脱出来的幸存者,可马上就要面临下一场灾难,整个人都散发着死气。   “嗯”   “你向我求婚,是不是因为誊跃心仪的联姻对象是你?”沈黎清的声音很轻,像是故意不想让观庭樾听得真切,却又因着一种复杂至极的心情,偏偏要说出来。   如果观庭樾询问一句“你刚刚说什么”,沈黎清想,他绝不会把刚才的问题问第二遍。   但愿观庭樾没有听清吧。   沈黎清心里无限悲凉地想。   他突然间不是那么想要答案了。   就这样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捅破,不拆穿,彼此之间留有一线余地,他至少还有和观庭樾谈笑风生的尊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沈黎清仿佛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可那声音来自于他的大脑,休息室里并没有时钟。   是的,他后悔了,后悔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想要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也渴望有什么声音来打破现在这样的安静。   忽然,观庭樾说:“沈黎清,你的戒指呢?”   沈黎清怔然抬头,支吾了一下说:“收起来了,在家里。”   观庭樾俯下身,靠近他面前,气息带着清冷的木质味道,“谁告诉你誊跃想跟我联姻”   沈黎清刚放下的心冷不防地又提了起来,一时间脑筋错乱,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以为你没听到……”   “你希望我没听到。”观庭樾翻译出了他话外的内心真实想法,语气平淡而笃定,似乎早将沈黎清看穿。他又道:“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如果我回答是,你就放心了吗?”   沈黎清不明所以,放心?我放心什么?   观庭樾看着他,淡淡回应,“你说是,便是吧。”   沈黎清垂下眼睑,低低地发出声音:“嗯,知道了。” 第44章 最好   44.   嚣张气焰彻底被浇灭,沈黎清像一只被淋湿的流浪狗,耷拉着耳朵,叫不出声来,只是用落魄的目光注视着墙壁上的花纹。   观庭樾清楚地看见沈黎清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失落,他不由得一顿,心脏仿佛被重物敲击了下。   他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基于沈黎清对他一贯的防备。   沈黎清向来抗拒他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深情,好像那是比鸩酒还值得躲避的剧毒。   他知道沈黎清忌讳什么,沈黎清不缺人爱慕,也不缺人高捧,但尤其忌讳别人挟爱居功,所以他自然不会真的把沈黎清这几天所闹的脾气归结于为了喜欢的人吃醋。   那充其量只是小少爷见不得自己的限量款遥控车被其他人摸过碰过,别人可以对他的遥控车羡慕嫉妒,但不能和他的所有物靠的太近。   可是这一次,观庭樾有点怀疑是自己猜错了。   沈黎清好像快要哭了。   “沈……”观庭樾刚刚开口,沈黎清突然站起来,揉了揉大腿肌肉,脚步飞快,就好像这间休息室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沈黎清不想再听到什么声音,如果可以,他想把刚刚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做个记忆清除手术。   不,干脆把和观庭樾相关的一切记忆都清除。   沈黎清逃也似的夺门而出,出了门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反应未免太冲动。   他应该平静地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告诉观庭樾这样很好,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合作才最牢固。   他应该对着观庭樾露出自然的笑容,然后说自己朋友那边有事需要帮忙,下次再约。   而不是这样落荒而逃,像只偷吃奶酪后灰溜溜逃跑的耗子。   这一点都不像他的做事风格。   沈黎清走进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手间,往脸上泼了几捧冷水,然后抽出纸巾一点点地将水渍擦干。   镶着宫廷风金色纹框的镜子照映出他的模样,皮肤极白,几乎没有血色,眼窝偏深,眼瞳黑的好像无机质的鹅卵石,只有眼尾和嘴唇红地像要滴血。   看上去不太好看的样子。   他又想起季澜来,季澜今天穿的是很中规中矩的白色西装,右胸前的口袋别着一只流苏胸针,季澜的五官偏向东方特有的温润古典,还有那从容不迫的气质,实在是挑不出错来。   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沈黎清下楼的时候,那个头发掺着银白,脸却很年轻的管家忽然拦住他,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说:“沈少,华董在书房等您。”   呵……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想到真的临死前,那种紧张感突然消失了。沈黎清觉得很疲惫,低声应道:“嗯,劳烦带路。”   骆管家戴着白手套,作出请的动作,他只将沈黎清带到电梯门口,并且告诉他这是直达梯,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   沈黎清向他道了声谢,走进电梯,深深吸了口气。   好吧,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华老会对他说什么   大发雷霆吗?   沈黎清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那毕竟是枫城金字塔尖上的人物,怎么可能对一个谈不上熟络的晚辈发脾气   那么,会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拿出一叠银行卡丢在他面前,然后风轻云淡地说“拿了这些钱,离开我孙子”。   沈黎清有些头疼,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该回应些什么?我们是真爱?还是这些不够,得加钱?   书房没有关,门缝透出暖黄的光束,照在深红色的木质地板上,沈黎清踏过去,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吧。”华老说。   沈黎清像上学时代被校长找去谈话的问题学生,没敢抬头,慢吞吞地走进书房。   华老正站在窗边,闻声回过头来,手里夹着一只味道醇厚的雪茄,看着沈黎清,目光清明,没什么情绪,“坐吧孩子,别拘谨。”   沈黎清当然不会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他礼貌地点点头,屁股只沾了一点沙发的边缘,坐的很板正。   “听说你是学音乐的。”华老也坐了下来,温和地凝视着他,“后来怎么不学了?”   沈黎清愣了一下,不知道华老是怎么听说的,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显然只是抛砖引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出了点意外,手受了点伤,可能是天意吧。”   “学的什么乐器”华老问。   “小提琴。”   华老点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道:“前两年有个法国来的朋友,是个拉小提琴的,他临走前送了一把给我,据说是位著名演奏家的珍藏,上面还有刻字。”   “想不到华老还对乐器感兴趣。”沈黎清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也很短促,只一刹那便沉归静寂。   “谈不上感兴趣,但毕竟是人家送的,就一直放在柜子里珍藏着,一会我叫人带你去看看,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华老说。   沈黎清愣了一下,心说这是打发他走的意思吗?敢情你们文化人都不提钱的,嫌钱太俗了是吗?   所以现在是让自己拿上这把小提琴,然后离开他孙子?   华老镜片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沈黎清,见沈黎清愣着,表情一会儿是诧异一会儿是纠结,忍不住乐了,“别多想,我们见了这么多次了,我也没送过你什么见面礼。你是常林的儿子,又是庭樾的……朋友,我做长辈的,理应做点什么。”   听到观庭樾的名字,以及那漫长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停顿,沈黎清低下头,知道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他说道:“不用了,华老,多谢您的好意。我已经很多年不拉琴了,给我也是浪费。”   华老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黎清继续说:“今天的事,实在抱歉,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但是请您放心,我……”   我怎么,沈黎清一时间说不出来,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垂着目光,咬咬牙道:“我和观庭樾……”   妈的,几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沈黎清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一到真张就笨嘴拙舌的。   沈黎清也不知道自己是夸不下“以后不再打扰”的海口,还是仅仅因为华老的气场太强,自己有些紧张。   这时候,书房的门轻响了两下,有人推门进来。   沈黎清一回头,便对上了观庭樾深沉的视线。   “外公。”观庭樾平静地唤了一声,径直走到沈黎清身边坐下。   沈黎清震惊地看着他,心想你这会不会太自然了些,生怕和我撇清关系似的。   下一秒,观庭樾就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沈黎清出了冷汗的手。   观庭樾知道他紧张,没对他说什么,只是平和而有力地握着,然后抬起视线,对面前的老人说道:   “他胆子小,您不要吓到他。”   华老笑道:“你这孩子,在门口偷听半天了吧?你说说看,我哪句话吓到他了?”   其实不用刻意,华老光是人在这里,就足以震慑住旁人。   当然,华老身居高位,却一向是平易近人的态度,从不施加威压。只不过沈黎清自知理亏,心虚的不行,生怕眼前这只打盹的老豹子突然变脸,一口把他给活吃了。   观庭樾说:“黎清是我的恋人,事实上,我已经向他求婚了,只是他还没有答应。”   沈黎清仿佛从里到外被劈了个外焦里嫩,他惊愕地望着观庭樾,眼神里充满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的问号。   观庭樾对此熟视无睹,继续说道:“沈董那边,还是要靠外公了。”   华老看着他们两个,又看了看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强忍着笑,故作严肃道:“你们可想好了?”   “嗯。”观庭樾回答地十分干脆。   沈黎清还处于震惊和崩溃的边缘,且不说他和观庭樾只是名义上的情侣,就算是真的,华老能看得上他这种不务正业的少爷吗?   “黎清。”   沈黎清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华老叫他的名字,颤声道:“……到。”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   沈黎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也别紧张,来,喝口水。”华老示意他面前的茶杯。   茶杯里不知放的什么茶叶,气味馥郁芬芳,呈现出淡淡的红褐色,沈黎清端起来颤巍巍地喝了一口,说道:“谢谢华老…”   “或许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该干涉你们这些孩子之间的事情。”   沈黎清只觉得刚刚咽下去的茶水在舌根慢慢发酵,变得酸苦。   来了来了,沈黎清心想,终于要开始棒打鸳鸯的情节了。   “但我还是想替我不善言辞的孙子问一问,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   华老端详着他,眼神和蔼,就好像在看自家孩子似的,在沈黎清茫然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   “我这个孙子,平时不爱讲话,有什么心事都藏着掖着,从来不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说出来,庭樾木的很,也不晓得如何谈恋爱,你别嫌弃他。”   “……”沈黎清彻底呆滞了。   观庭樾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看着沈黎清微微张着的嘴唇,有种想要塞一颗糖果的冲动。   过了半天,沈黎清才艰难地眨了眨僵硬的眼皮,声线微微有些发抖,“不,观庭樾很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谎。   沈黎清垂着眼睛。   可是再好的观庭樾,也不是属于他的。   华老看着他,温和地笑了,“我年纪大了,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就剩下两个孙子,我这把老骨头啊,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成家。黎清,你告诉外公一句,你愿不愿意和庭樾在一起?你要是愿意,外公替你爸做这个主。” 第45章 宴席   45.   一楼的宴客大厅人头攒动,馥郁的美酒香气和悠扬的钢琴声交织绕梁。   沈黎清仿佛被钢琴的旋律蛊惑,踩在软红的鹅绒地毯上,却像是踩着一朵即将破碎的云,警钟故障,危险意识被无限降低。   他快要坠入悬崖。   从华老的书房出来后,沈黎清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临走前华老好像说了什么,但他当时压根听不清。   耳畔只剩剧烈的爆炸声,一团蘑菇云在脑海里慢慢膨胀,最终扩散,充斥着他每一个空白的脑细胞。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   沈黎清坐在偏僻的角落,他没有去寻找沈常林和沈书晚一家,而是从服务生端来的餐盘上取下一杯红酒。   勃艮第红酒杯中波光粼粼的酒液轻轻摇晃,沈黎清将杯子握在手里,却始终没有用嘴唇去触碰那冰凉的酒水。   贺寿的,攀谈的,叙旧的,纷乱嘈杂的声音汇聚在大厅中央,像老电视机故障后发出的电流声,沈黎清觉得很烦。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用力,指腹微微泛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默默地旁观着热闹的宴会。   看似淡定随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是被放在蒸笼上的螃蟹,早已失去行动能力。   宴会到达高潮,华老穿着笔挺的中式礼服,腰背丝毫不见佝偻,目光温和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   “感谢大家今天能来捧我的场,打扰在座雅兴片刻,今天老朽要向各位宣布一件喜讯。”   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沈黎清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华老身上,没人注意到他止不住颤抖的手。   他已经握不住杯子,勃艮第红酒杯中的红酒倒得并不满,半杯而已,却在他手里洋洋洒洒地落了数滴。   嫣红的液体浸湿了雪白的刺绣桌布,宛如深冬盛开的蔷薇,艳的刺目。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不声不响地按下了暂停键。   宣布……   沈黎清终于坐不住了,慌乱地起身,酒杯滚落在地毯上,还险些被椅子绊倒。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跑”   身后的声音低沉而冷漠,仿佛已经在无人注意之处默默伫立良久,在沈黎清一动逃跑的念头时才能分毫不差地捕捉入目。   沈黎清的肩膀被手掌按住,直接将他整个人按回了椅子上。   想跑,但没跑成。   观庭樾单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冷声问:“沈黎清,这么快就后悔了”   沈黎清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张了张嘴,“你不是去帮忙了吗?”   “我如果不看着你,你现在大概已经从后门跑了。”   观庭樾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压迫感极强,让沈黎清生出一股心虚的感觉。   确实,二十分钟前,他在书房里给华老的回答是“愿意”,那声音很轻,听起来随意,带着点报复的意味,说完之后,他的视线飘到了观庭樾的脸上。   沈黎清也说不明白当时自己的感受。   想看观庭樾的反应,却又害怕看到,所以他掖着复杂而扭曲的心理活动,回答了愿意。   可观庭樾当时的表情很平静,古井无波地看着华老,仿佛这一场交锋中,他沈黎清只是个局外者。   华老似乎笃定他们两厢情愿,从书房出来后不知和沈常林说了什么。沈黎清没怎么关注沈常林的反应——沈常林如何表态,他并不在意。   而此刻,沈黎清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时爽快固然好,可他忘了自己承担不起后果。   “刚答应,又反悔。”观庭樾的语气并不温和,眼神极度隐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沈黎清,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好说话”   他又被这只小狐狸骗了。   刚刚还以为沈黎清出自真心,如今看来,只是迫不得已的应付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沈黎清那一句愿意后,他的心有多么雀跃,仅仅只是沈黎清一句愿意,他就在脑海里描摹出了教堂白鸽。   他早该知道,沈黎清的性子,关不住的……又怎么会真的愿意   沈黎清的身形有些不稳,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双肩在细微颤抖。   “我只是……想去个厕所。”   沈黎清如是说。   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倏然被握住,握住他的那只手体温惊人,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至他的掌心,顺着毛孔流向四肢百骸。   观庭樾牵住他的手,目光与平日极为不同,看得沈黎清内心莫名紧张。   那眼神,像被暴雨突袭的海面,阴云密布,黑浪翻滚,如同布满黑鳞的巨龙,浩劫在即,只是时间问题。   主持台上,华老还在继续。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正上演着一场对手戏。   “我已至迟暮之年,看着年轻的孩子们逐渐长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子孙满堂,阖家团圆。”   华老的目光落在宴客厅的某个角落,屏风透出两道人影,看上去正紧紧地拉着手。   华老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瞒着各位,我的长孙观庭樾和沈家长子沈黎清择日订婚,近日订婚宴的请帖会陆续发给各位,欢迎捧场。”   众人惊叹之余,纷纷贺喜。   沈黎清整个人像是傻掉了一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气息凌乱。   观庭樾牵着他走到主持台上,华老站在一旁,观庭樾看了看身旁脸色惨白的沈黎清,一片掌声之中,他的目光平静从容:   “多谢大家抬爱,我和沈黎虽然只恋爱了两个月,但早在幼时就已相识,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确信,只有沈黎清才是我想要相伴终生的那个人。”   沈黎清哑然看着他。   观庭樾目光转向沈黎清,表情仍是秋水一般无波,可接下来的动作却令沈黎清瞳孔骤然间紧缩。   观庭樾单膝下跪,在一众宾客面前庄重地轻轻捏住沈黎清冰凉的指尖,虔诚的仿佛神像前的信徒。   观庭樾抬眼看向他,声音沉厚,“愿意跟我结婚吗?沈黎清。”   这一次,别再逃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黎清鼻尖微微泛酸,尤其是当观庭樾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枚全新的戒指时。   观庭樾为什么会准备第二枚戒指   沈黎清垂眸看向他,低声问:“这是给我准备的”   “是。”观庭樾回答地很干脆。   台下宾客在为见证他们的爱情而欢呼。   可沈黎清却觉得茫然。   结婚……这个词对他而言本该是毕生都不可能触碰的禁区。   观庭樾屡次闯进他的禁忌领地,将他的底线步步击退,可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觉得愤怒,只是迷茫。   沈黎清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台下的身影,季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旁的观允璟朝沈黎清举了举杯,眸中带笑,仿佛在说“便宜你了”。   同样的方向,沈常林一家也在目睹着眼前的一幕。   沈常林神色复杂极了,他此刻想起在休息室撞见的那一幕仍觉得自己的老脸没处安放。   沈黎清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华老的长孙一看就是自幼循规蹈矩,踏实专注的好孩子,不仅人长得俊,能力更是出色。   至于为什么会愿意和沈黎清在一起……沈常林毫不怀疑自己的不孝子没干什么好事。   可是华老来找他的时候模样平静极了,仿佛早知道这两个晚辈之间的事,华老问他“庭樾这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沈常林当然能说出一百个好,可当时那种状况,他大脑像宕机了一样,磕磕巴巴地说:“……好,是个好孩子。”   自家的猪拱了别人地里的白菜,沈常林只当华老是在兴师问罪,还没等他负荆请罪,华老又说:   “华家迟早是庭樾和允璟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华老笑了一下,目光炯炯,与谈判时不同,在他眼里沈常林虽早已在枫城名头不小,但依然是小辈,有又是他帮扶着成长起来的,所以聊起这些格外真诚。   言外之意,我们家应该还能入得了你沈常林的眼吧?   沈常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他没听错吧,华老这是在跟他商量……订婚的事   “华老,你看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沈常林边说边冒汗,表情皱巴巴的,像一团用力揉过的卫生纸。   华老瞥了他一眼,“常林,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虽然黎清是男孩,但该有的我一分不会少,你也别跟我客气。”   “……”   沈常林像霜打的茄子,脸色窘迫极了,“华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管好儿子,庭樾是个好孩子……”   华老沉默了一下,捻着串珠的手顿了顿,“听说你一直想要枫北堂那块地皮”   “啊?”沈常林目光飘忽了一下,“不是华老,您提这个做什么,那块地我早就放弃了,自从冯市长调任后……”   华老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群大雁,继续慢条斯理地盘着佛珠,“常林,那块地我可以用我的名义帮你拿下来,届时你只需签一份象征性的协议。”   沈常林沉默了。   华老笑了笑,“不瞒你说,黎清这孩子我很喜欢,很有灵气,而且我看人一向不会错,他本性善良,如果庭樾身边有黎清陪着,我也能放心地去。”   沈常林无声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天是您的大寿,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华老只是微笑,没再说话。   沈黎清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贵。 第46章 恐婚   46.   水晶吊灯投下的光线亮得几乎刺眼,沈黎清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沈常林一家人的身上,流转的灯光遮住了他眼底刹那的阴翳。   沈常林身旁就是瞿澜,他那个风韵犹存的小妈,此刻正以一种嫉妒的发狂的眼神盯着他们看,沈书晚正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吃果盘。   也许是察觉到沈黎清投来的视线,瞿澜脸色一僵,匆匆别开脸,假装自己没在看他们,脸上虚假的笑容都来不及换上。   沈黎清内心哼笑一声。   他这个后妈,此刻怕是巴不得自己站在台上。他要是答应了观庭樾,瞿澜回去指不定要发多久的疯。   沈黎清内心一哂,算了,订婚而已,又没到真要结婚的那步。   就算真的结了个婚,大不了跟观庭樾说清楚:就算是结婚,他们也依旧像以前一样相处,互不干涉。   沈黎清在脑海里自圆其说,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紧张的神色早就从眼底流露了出来,包括淡棕色的瞳孔骨碌来骨碌去的那股算计,都被观庭樾看得一清二楚。   “好啊。”沈黎清一开口,才发现嘴唇干的差点粘在一起,导致声音并不十分透亮,听上去总有种不情愿的意味,“我愿意。”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   摸着石头过河总比让华老和观庭樾颜面扫地要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沈黎清暗自思忖。   观庭樾看着他,眸底暗色扫过,将沈黎清满脑子小伎俩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要沈黎清在自己身边,恋人的身份显然不够,他还要更多,不单单是一个名分,还有沈黎清的全部。   观庭樾忽然笑了一下。   沈黎清总觉得他的笑容别有深意,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观庭樾已经将钻戒戴在了他的手上。   “沈黎清,别后悔。”观庭樾说完之后,微微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贴了贴沈黎清的手。   沈黎清觉得指尖一阵酥麻。   直到观庭樾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沈黎清的心肝都直颤——观庭樾这副深情儿专注的模样也太犯规了,就好像满眼都是他,再无其他人的容身之地。   如果真是这样就……   沈黎清怔了几秒,迅速扫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逃避意味十足地将目光从观庭樾脸上移开。   不,他又不是真的要和观庭樾结婚,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来着?   ……   一场宴会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沈黎清在真假掺半的祝贺声中笑得十分尽职尽责,一直到观庭樾握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了宴客厅。   外面阳光很充足,花园里细腻的白雪在光线映射下如同洒了层薄薄的金箔。   观庭樾走到喷泉旁的天使雕塑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手还在抖,沈黎清。”   沈黎清一愣,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笑了一下,“有吗?可能今天穿的有点少,上次感冒还没好利索呢。”   观庭樾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这里没人。”   沈黎清怔然,抬眼看向他,一时间竟把刚刚脑海中纷乱的念头一股脑地给忘光了。   他半句话都没憋出来。   观庭樾看着他,竟毫无预兆地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我刚刚。”沈黎清深吸了口气,“我是有话想跟你说。”   观庭樾没等他开口,掐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起头来,俯首吻上那两瓣比梅子还酸甜怡人的唇。   这么甜的嘴唇,却要说出他不爱听的话来。   堵上就好了。   沈黎清仰着头,唇舌勾缠在一起发出啧啧水声,暧昧的仿佛温泉里氤氲的水汽,气泡膨胀炸裂后流出甜腻的汁液。   寒冬腊月,他却热的要命。   直到观庭樾松开他,沈黎清才回过神来,眼神变了变,“你故意的吧。”   观庭樾未置可否,认真地凝视他,“我给过你机会,现在你不能反悔了。”   沈黎清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深深吸了口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没想反悔……”   观庭樾用力地抱紧了他,呵着热气的唇贴着沈黎清耳后的鬓发,“嗯,我听见了。”   ——   半个月后。   “卧槽兄弟,听说你要结婚了?”   沈黎清尝了口服务生送上来的新酒,含糊答应了一声:“嗯,味道不错。”   “别转移话题啊……快跟哥们几个说说怎么回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什么玩意你跟观庭樾不是早就要订婚了吗?你之前手上戴那么大个戒指,走哪带哪,可劲炫耀,不是订婚戒指”   “哈哈哈我就说你小子之前怎么一直否认,原来这回才是板上钉钉呢!那你之前戴个戒指瞎晃悠什么?向全世界宣布观庭樾是你的人”   “啊?我怎么听说周炎还没放弃呢,他该不会还铆足了劲想挖墙脚吧?”   “清哥和那谁都要结婚了,周炎怎么还在阴暗爬行啊”   ……   沈黎清听着他们如火如荼地讨论自己的事,没插话,坐在一旁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看起来平静的很,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团毛线了。   真是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跳下去。   有人悄声凑过来,跟沈黎清说道:“清哥,我听他们说你那聘礼可没少出血,我过段时间打算跟我女朋友求婚,你给出出主意呗”   沈黎清脸色微变,看向那人:“你听谁说的”   那人没心没肺,笑嘻嘻道:“嗨呀,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圈子里都传遍了,说你为了娶那位大美人豪掷千金,聘礼都是用卡车装的。”   沈黎清想说那是给华老的贺寿礼,不是什么聘礼,但话到嘴边又突然不想解释了。   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得再多,在别人眼里,他都是那个拼命砸钱,为了博观褒姒一笑甘愿点燃烽火的沈幽王。   当然了,这都是建立在“沈幽王仗着家里权势疯狂对初来枫城的观褒姒施压”、“观褒姒宁死不屈,沈幽王放大招,用亲爹和华老的交情逼观褒姒就范”、“观褒姒含泪委曲求全,在一众壮士扼腕的悲壮目光中,被沈幽王掳走做妾”等等的谣言基础上。   可这也没什么办法,谁让观庭樾那副相貌,第一眼就会让人想到“生性不爱笑”的冷淡大美人,而沈黎清,自然被衬托成了阴湿痴汉,且一跃成为枫城1圈的头号公敌。   呵,沈黎清眼皮像被电了一下似的,跳的厉害,心道要是那群酒囊饭袋们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白月光折腾起人来的样子,大概会轰然作鸟兽散吧。   身边的朋友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起哄,有恭喜他们清哥抱得美人归的,祝他们百年好合的,自然,也有酸言酸语说沈黎清手段了得的。   沈黎清一一笑纳,挑了挑眉,丢下一句“还有事”就走了。   众人习惯了他自从恋爱后的种种古怪行径,只当他是在外多待一秒都担忧被敌军偷水晶,火急火燎地去给美人献殷勤,调笑几句便作罢。   离开震耳欲聋的音乐酒池,那些紫红橙绿的灯光像泡沫一般在晚风中兜兜转转,重组成满天的星辰。   沈黎清没有回家,而是来到Northern Lights会所的天台,这里是人间的另一方天地,脚下是光影缤纷的狂欢,隔着青白色的水泥地,上方是无人问津的清朗夜空。   沈黎清只是想上来抽根烟,安静一会,再回家去慢慢消化这段时间接憧而来的人生难题。   观庭樾把他身上和家里的烟盒全都摸走了,他偷偷藏了一支在钱包里,小心翼翼的,但还是压的有些扁,烟身出现细微的折痕。   他前段时间抽烟抽的很凶,观庭樾每天晚上都会去公司接他,每每靠近,观庭樾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有时候人的情绪是通过气味散发出来的,沈黎清身上的烟草味和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交错在一起,有种颓废而疏离的厌世感。   观庭樾最近经常在沈黎清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那张白的连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笑起来多情而桀骜的眼睛半阖着,眼底是空荡荡的茫然,很多时候,沈黎清的反应都慢了半拍,观庭樾叫他名字,他好半天才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拙劣的笑容来问道:“嗯你刚才叫我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左右,最后,在一个夜晚,观庭樾发现沈黎清的手机掉在了副驾驶的缝隙里,而沈黎清好像压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移动通讯设备,观庭樾也不顾已经到家,驱车掉头,朝沈黎清的小别墅开去。   沈黎清家的阳台很漂亮,是整个别墅里沈黎清最喜欢的地方,但是枫城的冬天并不算温柔,所以那间阳台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观庭樾开车到沈黎清家楼下,一抬头就看到三层的阳台上,一个漂亮的像混血一般五官深邃的青年趴在栏杆上,月色像磨碎的白银粉末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   沈黎清微微仰头,唇边咬着一只细烟,分不清他嘴唇边的白色雾气究竟是水蒸气还是袅袅的烟雾。   总之,沈黎清就那么呆呆站着,安静的像安徒生童话里的王子——如果他不是只穿着一件松散睡袍的话。   观庭樾忍无可忍,下车后,在楼下喊他的名字。   沈黎清愣了一下,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观庭樾第三遍叫出他的全名来,沈黎清才悠悠地垂下眸子。   观庭樾看着他只穿一件单薄睡袍的身影,那样姣好的身体,肤色苍白,目光忧郁而颓然,就好像随时随地都有融入夜色,彻底消散一样。   观庭樾突然一阵心悸,想着,最近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狠了   沈黎清站在三楼的阳台上,隔着围栏,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婚,我……”观庭樾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样轻,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自己斗争。   沈黎清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指尖一颤,那只烟就像千纸鹤一样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观庭樾的头上。   ——沈黎清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倘若不是观庭樾吉星高照,那天晚上铁定是要损失头颅正上方的一撮头发。   他很难想象观庭樾斑秃的样子,那或许会出现在四五十年后……也许吧!   事实上,那支被风抽了一半的烟只是碰了一下观庭樾的头发,绕了个圈子,被风吹走了。   观庭樾冷着脸踩灭了那半支烟。   然后,沈黎清的烟全就被收缴了……他前些日子从公司员工那里顺走了几支老巴夺,在男同事一脸疑惑的目光下,沈黎清露出三秒鄙夷的神情,然后将烟塞进自己的钱包夹层,拍了拍男同事的肩,潇洒地离去。   而后这些天,沈黎清每每犯烟瘾,都要把钱包里他曾经鄙视如草芥的老巴夺拿出来,像嗅什么名贵熏香一样,四指并拢往鼻尖扇两下,再一脸陶醉的点燃,然后用力吸一口。   天台上,沈黎清对着偌大的枫城夜景,前一秒还像是一个矜贵的公子,下一秒就像一个鬼鬼祟祟背着家长抽烟的初中生,快乐而隐秘地点着了他的叛逆图腾。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作者有话说:   讲一个鬼故事,存稿没了(崩溃大哭,抓头发,变成猴子荡来荡去,尖叫QoQ!) 第47章 乌龙   47.   从身后传来的笑声借着晚风飘进沈黎清耳畔,他指尖蜷了蜷,等烟雾散开,才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五官有着欧洲人独有的深邃,眼窝很深,剑眉锋利,俊美的仿佛杂志封面上的模特。   沈黎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在脑海里搜寻片刻,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男人朝他走过来,直到站到他面前,沈黎清才发觉这人居然这么高。   “沈先生。”男人的普通话很好,但仍带着一点不自然,他的嗓音浑厚动听,对沈黎清说道:“久仰。”   和刚才那声嘲弄的笑声不同,男人此刻表现得彬彬有礼,黑白相见的西装三件套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欧洲皇室的贵族绅士。   沈黎清并不买账,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不只是来搭讪那么简单。   “我不认识你。”沈黎清掐灭手里的烟,放进便携式烟灰盒,淡淡地说:“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是我的失误,忘了先向你做自我介绍,我是华象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你可以叫我商虞。”   “找我有事?”沈黎清开门见山道。   商虞不紧不慢地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沈黎清一支烟,“不急,方便吗,聊聊”   沈黎清接过烟,却没抽,只是在手里随意地把玩,他可不敢抽一个陌生人递来的烟,更何况这人看起来并不是善茬。   商虞并不介意,和沈黎清并排站在围栏旁,目光投向天空,“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   沈黎清用奇怪的眼神瞥向他,没理会,而是道:“你到底有什么事,不用兜圈子,直说吧。”   “你的爱人是那位观先生吧。”商虞的眼神散发着丝丝寒意,语气也冷了下来,“沈先生,我对你没有敌意,只是劳驾你配合一下。”   沈黎清沉默了几秒,接着哼笑一声。   他觉得这个商虞身上的气息和季澜一样令人讨厌,十有八九又是一个对观庭樾念念不忘的豪门少爷。沈黎清气不打一处来,语气硬生生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不过你要是想打架的话,随时奉陪。”   商虞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沈黎清被他轻蔑的笑声刺痛耳膜,指节咯咯作响,朝他脸上一拳挥了过去。   商虞轻松地闪避了他这一拳,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下一秒便扣住了沈黎清的手腕折在背后,将沈黎清整个人压在围栏上。   冷风吹在沈黎清的脸上,他毫不怀疑这人会把他从天台推下去。   “小弟弟,老实点。”商虞轻笑。   沈黎清低骂了一句“操”,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这人力气大的惊人,他连动一下都困难。“松开!老子要弄死你!”   商虞似乎来了兴趣,唇角勾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再骂一句,我就把你从这上面扔下去。”   沈黎清气的眼角泛红,硬生生把一句“老子要杀了你”吞回肚子,这夜黑风高的天台,杀人灭口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点,他心里拿不准商虞是在吓唬他,还是来真的。   观庭樾!老子要被你的追求者弄死了!   商虞见他终于乖巧了一点,瞥了眼沈黎清那微微泛红的眼尾,不自觉地挑了下眉,紧接着从沈黎清的口袋里摸出手机。   “你干什么!”沈黎清终于忍不住,但他现在还处于受制于人的状态,动不了,也没法把手机抢回来。   商虞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的脸,用他的脸识别解锁。   “……”沈黎清一瞬间想到了自己手机里绑定的银行卡。   难不成这人是想把他弄死在这里,让警察误以为是抢劫   观庭樾的追求者各个都是带脑子的。   很好,沈黎清凉嗖嗖地想,自己今晚八成是要交代在这了吧。   商虞的手指在他的电话簿里滑了几下,最后落在“观律师”的名字上,按下了拨通键。   “乖乖听话。”商虞面带微笑,“现在,问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电话接通后,观庭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沈黎清。”他说。   沈黎清沉默了几秒,在商虞的威胁下,他沙哑道:“你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观庭樾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声音就带了些笑意,“在公司加班,就我一个人,Frida下班了。”   听着观庭樾温和含笑的声音,沈黎清突然红了眼眶,瞬间心酸极了,刚想开口,商虞就把他的通话挂断了。   沈黎清不想在这个狗比面前示弱,死死地咬着嘴唇,睫毛一颤一颤地,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只希望眼里的湿润被冷风吹干。   商虞垂眸,目光落在沈黎清的脸上,这张漂亮精致的脸刚不久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这会儿听见姓观的声音就像是快哭出来一样。   商虞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轻了点。   沈黎清眼睛一亮,抓住机会挣脱了商虞钳制着自己的手,一把推开他,像只狡猾的狐狸,顺手抢回自己的手机,往后连退几步。   商虞看着他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了,此刻沈黎清脸上哪还有刚刚那副被欺负的要哭不哭的模样   沈黎清戒备地看着他,死死地抓着手机,恨不得要把他扒皮抽筋。   “不好意思,刚刚弄疼你了”商虞的脸上依然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沈黎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别的情绪。   沈黎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商虞看着他狡黠的模样,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原本只是想让沈黎清管好自己的未婚夫。   说来也是迫不得已,商虞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很多豪门狗血情节一样,这个恋爱脑妹妹迷恋上了一个风流人渣,他那位清高的父亲不想亲自掺和这件事,所以才让他处理。   商虞原本不想管这摊闲事,他每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父亲态度又太强硬,还拿自己的股权作为威胁,商虞只好应了下来。   他调查过,那个人渣名字叫周炎,家庭条件虽然比不得商家,但也说得过去。   原本让他们分手不是难事,但他那个妹妹也不知道是脑子进了什么东西,在避孕措施上做了手脚,还在周炎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现在被关在家里,每天以泪洗面,死活都要和周炎结婚。   哦,对了,商虞还顺便让人跟踪周炎最近的动向,发现周炎三天两头就往一家律所跑,三天换了两台跑车往人家律所门前停,还都是租的。   他见过那位观先生,同类的气息太好相认,纵使伪装成那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也掩盖不住是一条毒蛇的事实。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不可否认,他讨厌这样的人。   那位观律师显而易见地在捉弄周炎,只有周炎一股脑地往上贴,后备箱里装满玫瑰,被那忽冷忽热的态度迷的神魂颠倒。   前两天的一个饭局上,商虞听人说沈家的小少爷要和华老的外孙结婚了。   他原本还想确认一下,但看到沈黎清电话簿里备注的“观律师”后,也就更加确信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沈家的小少爷,比他想象中更有趣些。   “我向你道歉,刚刚是我不对。”商虞很有诚意地举起两只手,微笑道,“作为弥补,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想要什么?”   沈黎清冷笑,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狗命!   “滚。”沈黎清冷声说道,“别挡着门口。”   商虞看着他故作镇静的表情,“我请你吃饭。”   沈黎清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只是让他打个电话这么简单。   “你喜欢他,至少也用点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沈黎清看着他。   沈黎清的话着实让商虞半天没说话,等商虞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几乎要笑出声来,“我喜欢谁——你未婚夫”   沈黎清皱了皱眉,不想再和他纠缠,抬脚朝门口走去。   他的手腕突然被商虞抓住,商虞温和道:“沈少记性确实不好,我说了,为了表达歉意,要请你吃个饭。”   “松手。”沈黎清冷冷道,“我不去。”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   市中心的办公大厦灯火通明,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观庭樾脸上,他看着挂断的通话界面,眉头微微锁起。   几分钟后,他拨通了一个尾号9999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后很快被接听起来,那边恭恭敬敬地道:“观总。”   “查一下他的定位。”观庭樾说。   “好的,您稍等……那位先生现在位于枫华商贸附近的高速路段,定位画面显示正在移动中……观总,需要一直关注吗?”   “嗯。”   挂断电话后,观庭樾的私人通讯上收到了实时监测的动向画面。   红点正在飞速移动,观庭樾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移动的方向,脑海里闪过刚刚沈黎清打来电话时的语气。   他不喜欢等待。   从办公楼出来后,他只身一人开车朝那条高速驶去。   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显示9999的来电,观庭樾开了免提。   “观总,那位先生的位置现在停在宝松路76号,金松商务酒店。”   作者有话说:   美丽的姑娘们,卑微的社畜漱来迟了,今晚有两更。 第48章 闹剧   48.   商虞果然没安好心,沈黎清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建筑——金松酒店,他沉默几秒后,“请我吃饭好歹挑个上点档次的地方,还是说你想带我来开房,好让他吃醋”   未等商虞开口,沈黎清又嗤笑道:“我对你这款可没兴趣,不过你能选在这种地方,我也不意外。”   被话里话外嘲讽不值钱的商虞唇角微微上扬,“哦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沈少好像很有心得”   沈黎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得谈不上,不过我比较喜欢血统纯正的狗,杂交的一般不考虑。”   带着二分之一澳洲血统的商虞脸色暗了暗。   沈黎清得意地挑眉,老子气不死你。   下一秒,商虞突然转头压了上来,整个胸膛直接贴上了沈黎清。   “卧槽你干什么你,你他妈还想大庭广众的奸污我老子要杀了你!”沈黎清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下意识地想动手。   没想到商虞的动作非常快,像是早就料定了沈黎清会动手一样,突然正身,眼里含笑道:“想什么呢,原来沈少这么喜欢自作多情”   沈黎清看着被他解开的安全带,没有说话。   “下车吧,带你看场好戏。”说完,商虞就下了车,还格外绅士地走到副驾驶门前,为沈黎清拉开了车门。   沈黎清对所谓的好戏没什么兴趣,他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在不坐牢的情况下把商虞给弄死。   “两位先生,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二位的吗?”   沈黎清低头瞥了一眼商虞从背后绕过来抓着他胳膊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他现在很想问一句,请问你们酒店提供油炸金毛的服务吗?把我旁边这个人皮扒了,扔油锅里炸。   商虞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对侍应生道:“劳驾,我和我朋友想续个房。”   侍应生点点头,“那请跟我过来吧,请问两位先生的房间门牌号是”   “8027。”商虞说。   沈黎清皱着眉,抬头看向商虞,眼神明显是在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商虞低头凑近了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沈黎清眼皮狂跳不止。   他虽然是个gay,但向来只对乖巧温柔的小男孩感兴趣,观庭樾纯属意外,他无论是谈过的还是包过的人里面,就没有像商虞这种身高一米九几,男性特征发达,压迫性十足的人。   他最初喜欢观庭樾,也是因为观庭樾五官优美,气质清冷,看起来很难追到手,能让他脑补出一系列把观庭樾压在床上这样那样的情节。   虽然商虞的长相的确俊美,甚至不输一线男星,身材也无可挑剔,是让杜思齐这种小0们狂流口水的类型。   但商虞不在他的狩猎范畴,就好比动物世界的两头雄狮,要不成为兄弟,一起披荆斩棘驰骋丛林,要不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绝不可能放着资源不去争夺,而是腻在一块搞基。   因此,沈黎清鄙夷地看了商虞一样,唇角勾起道:“商总这么饥渴,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不如你脱了裤子让我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商虞忍俊不禁,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一般,“胃口挺大,吃得消么?”   侍应生回来了,拿着房客入住登记单,神情十分为难,“先生,不好意思,我和我们经理核实了一下,二位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过。”   沈黎清冷哼一声,心想还用说吗?一看这姓商的就是胡说八道的,堂堂华象集团的CEO,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订一家商务酒店的普通房间   “好吧,可能是我记错了。”商虞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心虚来,他拉着沈黎清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稍等,我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来到门外后,沈黎清环臂看着他,“你让我看的好戏,就这”   商虞很平静地解释,“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他给我一张房卡,所以才说来续房。”   “你这是从哪学的”沈黎清皱眉道。   “网上。”   “……”   商虞依然很镇静,仿佛刚刚在沈黎清面前丢脸的不是自己一样,他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打电话给了酒店老总。   沈黎清就这么看着他光明正大地找关系走后门,愈发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商虞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房卡,沈黎清的好奇心也随着越来越靠近那个房间而达到了顶峰。   8207。   在他们两个人走到房间门口的那一刻,也是商虞刚要用房卡开门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与此同时是从门里传来的一声咆哮。   “都给我滚出去!”   沈黎清愣了,商虞明显也愣住了,拿着房卡的手悬在半空。   一分钟后,商虞才说:“看来没错过什么,不过为什么还有一个人,看来你未婚夫口味很独特。”   “……”沈黎清就算脑子再转不过来,也听得出刚刚那句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来源于他亲爱的朋友,谢羽。   沈黎清觉得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比如,他从半敞开的门缝里看到这样一幕。   谢羽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脸色惨白的躲在谢羽身后,谢羽对面是两个神色各异的男人。   一个是周炎,另一个是……   沈黎清揉了揉眼睛,哦,确定是观允璟。   四个人站在一个小小的标间里,床上,地板上都铺满了玫瑰花,像是要新婚似的,布置的并不俗气,相反,玫瑰是从荷兰空运来的,装饰品也价值不菲,看得出做这一切的人很用心。   观允璟的脸色难看极了,身旁的周炎捧着一束玫瑰花,手里还拎着瓶红酒,似乎还在消化眼前这个事实。   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段时间他跟踪观律师,得知观律师订了这家宾馆的一个房间,花了不少钱才买通这里的服务员,想着等观律师入住那天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早早地就准备了玫瑰和红酒来等着。   他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房间里传来观律师的声音。   “他是谁”观允璟咬牙切齿地问。   “……你为什么会来”   “我在问你,他是谁”   “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玫瑰时怎么回事?你弄的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住这里你跟踪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观允璟从与谢羽重逢的那天起,就一直暗中留意着谢羽的行踪,所以谢羽每天会去哪里,什么时间段做了些什么,他安排的人都会如实相告。   所以谢羽一个月前订了这家酒店的房间,他也知道。   但他没想到,周炎这个傻逼会来。   ……   沈黎清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直到谢羽发现了门口的身影,走过来打开门,看到沈黎清的时候,他依然略微有点惊讶,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商虞。   “……”谢羽觉得自己今晚可能是在做梦,晚上这一幕接着一幕破具戏剧性的情节,比他这辈子发生的都要多。   观允璟也看到了他们,他挑了下眉,语气不善,“沈黎清,你居然带别的男人来开房”   周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捧着玫瑰花嗷了一声,“沈,沈黎清!”   商虞微笑:“你们好。”   沈黎清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商虞。   现在是老友重逢的寒暄,还是新朋友见面时的客套开场   谢羽身边的眼镜男终于再也忍耐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对谢羽说:“谢哥,我还是打车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煤气好像没关。”   谢羽抬手想要解释:“我其实……”   观允璟一记寒冷的眼神瞥向眼镜男:“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没等谢羽说话,眼镜男已经屁滚尿流地逃出了房间,沈黎清听到他好像没跑几步就摔了一跤,紧接着又是呼哧带喘的逃离声。   谢羽自暴自弃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他抓了抓头发,几秒之后,他一一望向房间里的几人,“我想,各位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今晚我的房间是有派对吗?”   沈黎清深吸了口气,他毕竟和谢羽是好朋友,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可以改天找机会再跟谢羽解释。   他看向一脸做贼心虚的周炎,那束玫瑰都快要被周炎薅秃了,沈黎清道:“周炎,你怎么在这”   之前杜思齐告诉他,周炎一直想挖他墙角,可今天看来,难道周炎又把目标转向了观允璟   沈黎清有点头疼,他跟周炎谈不上关系多铁,只是众多酒肉朋友中的一个罢了,除了吃吃喝喝外没过深的交情。   但他现在由衷同情周炎。   喜欢观庭樾,顶多被无视,被拒绝,男人嘛,受点情伤不算什么。喜欢观允璟……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周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观允璟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周炎,他的眼里全是谢羽,这会儿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目光锋利地看向周炎,“你跟踪我”   这大概是周炎平生最后悔的一个晚上,他为什么要色迷心窍地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跑到鸟不拉屎的城南来接受审问   话音未落,观允璟又转头看向沈黎清,“你又为什么带一个陌生男人来开房”   “放屁,是他带我来的!”沈黎清毫不犹豫地把商虞推了出去。   观允璟仍然不解,“有什么区别吗?你要红杏出墙,就算给我再多封口费,我也不会替你保密的。”   商虞似乎很难接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沉默了半天终于才开口:“你们该不会是商业联姻吧。”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沈黎清,沈黎清朝他大吼:“联你妈!商虞,你今天就给老子说清楚,你他妈把我弄到这到底想干什么?你又为什么知道房间号”   沈黎清吼完,觉得自己憋的一口气终于舒畅了不少,他也不打算再继续在这里和这帮人大眼瞪小眼了,狠狠地剜了商虞和观允璟一眼后,抬脚便朝门口走去。   他的手才刚放到门把手上,便出了一身冷汗。   观庭樾站在房间门口,风尘仆仆的,仿佛刚出差回来似的,西装外套是染着风雪的凌冽气息。   “沈黎清。”   观庭樾抬眼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却似乎并无兴趣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沈黎清,“为什么挂我电话” 第49章 回家   49.   沈黎清没想到观庭樾会来。   他被商虞挟持的时候想过要向观庭樾求助,可他怕商虞会不按套路出牌,万一在什么地方设了埋伏,比如放把火让大家同归于尽什么的,会牵连到观庭樾。   毕竟这年头的人都不太理智,恋爱脑一上头,什么底线都顾不上了。   沈黎清不想冒这个险。   但他确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观庭樾能知道他在这里   看这架势,八成是刚从公司驱车赶来的,身上的寒气还没蒸发。   沈黎清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暖乎乎的东西填满了似的,他注视着观庭樾那双幽深的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观庭樾的表情很冷静,和平时别无二致,他看了观允璟一眼,抬颌示意:“他发信息告诉我的。”   观允璟:“……”   沈黎清看了观允璟一眼,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观允璟:“……”   观庭樾轻咳一声,观允璟无奈收回要说的话,面容抽搐,只能用眼神示意沈黎清身后站着的男人。   商虞也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这两人是双胞胎   他面色沉静,却已经打量了半天咱在沈黎清身旁的这个人,和周炎喜欢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可就是多了那么几分不同。   也正是这种不同,造成了二人之间的天堑。   即便是商虞,也看不清观庭樾眼底的真实想法。   周炎的玫瑰花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看着沈黎清和身侧的观庭樾。   满屋嫣红糜艳的玫瑰此刻如同一片狼藉,没了半点旖旎的气氛。   一屋子各怀鬼胎的人都沉默不语,最终,谢羽从椅子上站起身,从桌上抓过自己的公文包,铁青着脸大步朝门外走去。   “谢羽!”   沈黎清和观允璟几乎同一时间叫了他的名字,但谢羽显然是受了刺激,半刻也没作停留,像一阵飓风刮出了房间。   沈黎清没好气道:“你搞什么鬼把谢羽得罪了。”   观允璟面不改色地讥讽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你身后的那个人吧!”   说完,观允璟就抬脚追了出去,临走前,他丢给周炎一个暗色翻涌的眼神,摆明了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我解释个屁!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沈黎清这话是冲着观允璟的背影吼的,但其实也是对观庭樾说的。   观庭樾和商虞身高相仿,站在一块的时候像隔着山雾的两座峻岭,沈黎清则是他俩中间那湍流闹腾的河涧。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沈黎清拉过观庭樾的胳膊,心里有点不舒服,总觉得他们像在眉来眼去,闷闷地说:“看看看,看够了没?我走了……”   商虞没有解释,他和观庭樾对视的那几分钟里,很多东西已经不言自明,雄性狮子之间并不仅仅是撕咬,也包括无声的对决。   观庭樾收回目光,看向沈黎清的时候已经变得温柔,“我送你回家。”   沈黎清没搭理他,出门前还故意踩了一脚商虞那锃亮的皮鞋。   商虞垂眸看着鞋尖上的脚印,没有说话。   ……   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在路灯的映照下纷纷扬扬地洒下。车子沿着高速行驶,雨刷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观庭樾始终没有说话。   沈黎清却忍不住这样安静的气氛,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晚上吃饭了没?”   观庭樾公务繁忙的时候经常会忘记吃饭,其实Frida有将饭菜打包好放在他办公桌上,但他经常忘了吃,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常常已是深夜。   沈黎清见他的样子也大概猜测出来了,于是道:“去我家吧,冰箱里有食材,我们一会路过超市再买点排骨,我怕不够。”   闻言,观庭樾的眉头似乎舒展了许多,他回答道:“好。”   沈黎清笑了一下说:“你好像不太开心,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和那个金毛真的有什么关系吧?”   观庭樾没开口,但沈黎清知道,他在观庭樾那里其实没有什么信誉可言,毕竟他名声一向不太好,又被观庭樾撞见过好几次……   “我今天很受伤。”   沈黎清一脸黯然神伤地盯着窗外,眉头不展,他用沉闷的声音说:“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观庭樾转头瞥了他一眼,“你”   沈黎清眼皮抖了抖,心想你这质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老子还不是因为你才被商虞那个狗东西胁迫的!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观庭樾讲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的,“这回你明白了吧?我还没问你呢,你真的不认识他”   “不认识。”观庭樾沉默了片刻,说道。   也不算说谎,他和商虞的确不认识,不过他记得商虞刚回国的时候,商董事长带着这个海归儿子去过外公的私宅拜访。   当时外公考虑到家族内部的争斗和外界非议,并没有将观庭樾和观允璟的身份大肆宣扬,而是慢慢地为他们铺路。   那年观庭樾刚刚毕业,放假回家,路过书房的时候,不经意间见过商虞一面,那时候的商虞远没有现在擅长伪装,还是一副半吊子模样。   后来他被外公安排在国外的几家分公司历练了几年,把所有部门和业务都练了个遍,在公司名下的律所待的时间最长,等到时机合适后,才回国接手总公司的事务。   回国之后,外公提起过要向外界隆重宣布他和弟弟的身份,但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和观允璟都是金融和法律专业双学位出身,观允璟又对接手公司事务这件事极其抗拒,坚持要做律师,而不是一枚在商业机器上运转的齿轮,更不想被当做别人的饭后谈资,所以重担就落在了他身上。   关于观庭樾接手公司这件事,观允璟曾经为此和他大吵过一架。   在他们小的时候,受父亲的影响,曾经对父母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大律师。   他在国外历练的那些年,其实受过不少苦,当时他的身份还没几个人知道,带他熟悉公司的那个副总人缘很差,分公司的人都以为他是那个副总的关系户,编撰的故事五花八门,其中不乏难听到难以启齿的。   观庭樾经常从早上五点一直工作到深夜,大多时候直干脆睡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被奚落,被针对,被孤立,分给他的永远是最累人最困难的工作,但得到的从来不是褒奖,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黑锅。   华老其实也知道这些,但他选择了不插手。这是鹰隼的必经之路,飞上山巅,磨喙拔羽,最终长出坚硬的爪牙,才能搏击长空。   在国外那几年的时间,观庭樾每晚都会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和影像入睡。   如果他重新站到沈黎清面前,沈黎清还会不会记得他。   答案他其实很明白,沈黎清的生活很丰富多彩,根本不需要他的介入,身边的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沈黎清依然是那个游戏人间的小少爷。   沈黎清还会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在一家断壁灰瓦的福利院,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发誓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和你结婚吗?   ……   这些事情,沈黎清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让沈黎清知道。   他们在24小时营业的超市转了一会儿,推车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   沈黎清不常逛超市,一是他打个电话就会有人把需要的送到家里去,二是他觉得一个人逛超市显得很傻。   低头间,沈黎清看着一车的零食,陷入沉思。   他刚刚是不是跟观庭樾说,怕家里的排骨不够吃来着   观庭樾看着他略微窘迫的神色,不禁勾了勾唇,“那边还有果汁,去看看”   “我又没说想喝。”沈黎清嘴硬道。   “嗯。”观庭樾自然地道,“我想。”   “……”   沈黎清将信将疑地看着满载零食的推车,观庭樾抓过把手,将车推向饮品区。   十分钟后,购物车里又多了好多色泽鲜亮的瓶瓶罐罐。   沈黎清看着一车的零食果汁,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受,他上一次和人一起逛超市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再上一次是初中和谢羽他们通宵上网的时候。   他家里也从来不会囤积各种各样的食物,即使有冰箱保鲜,也还是会过期,他以前很少在家里开火做饭,甚至连消停待在家里的时间都很少,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和狐朋狗友鬼混,一来是为了消磨时间,二来是为了给他爹添堵。   那种无忧无虑,醉生梦死的生活,从观庭樾出现后就渐渐不再有了。   沈黎清盯着满车的食物发呆,心里觉得惊奇——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过去那样的日子没了也就没了,没什么值得怀念的,现在这样似乎……倒也不错   他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结婚就无非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他没照顾过人,也没想过被人照顾,更想象不出美好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子,但他看着超市比肩而行的夫妻有说有笑,为了不同味道的洗衣液拌嘴,没过几秒就和好如初,他突然觉得身边有个人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沈黎清。”   观庭樾的手掌宽厚温暖,覆盖着他的手背,“在想什么?”   沈黎清回过神来,笑嘻嘻道:“突然想起来家里的洗衣液不够用了,你觉得薰衣草味的好,还是茉莉味的好”   观庭樾看着他眼底划过的那一抹狡黠神采,眉尾挑了一下,收回视线,戳穿了他找茬的企图,淡声回答:“我觉得混在一块挺好。” 第50章 老婆   50.   回到家后,沈黎清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洗完手便走到冰箱旁边,选妃似的开始挑选今晚做饭的食材。   观庭樾提着大包小裹紧随其后,将东西从购物袋里捡出来分类。   沈黎清笑得眼睛都弯了,“挺贤惠的嘛。”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将果汁放进冰箱的保鲜层,边洗手边道:“冰箱放不下了,零食就给先给你放柜子里。”   沈黎清大声道:“那不行,你给我放储物室那个带锁的柜子里,要不哪天沈书晚来了,连个渣都剩不下!”   观庭樾觉得好笑,想说他比沈书晚更像个小孩,但考虑到沈黎清高傲的性子,只是摇摇头无奈地勾了勾唇。   沈黎清走到他身边来,故意从他背后伸手去摘菜。   沈黎清觉得,这样做就好像将眼前这座剔透的冰山圈在自己怀里一样,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观庭樾该是他的私人物品。   观庭樾没动,看着他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将他的手按住说:“我来,你玩去吧。”   沈黎清故意在他颈窝蹭了蹭,用气音轻轻道:“你现在好像一个小媳妇。”   观庭樾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好像一个贤妻良母,尤其是挽着袖子的样子。”沈黎清的手指上还有刚刚摘菜时沾的水,在观庭樾挽着衬衫袖子的手臂上摸了摸,又捏了捏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观庭樾的身材其实和他的脸极不相符,穿着衣服看不出什么,但是沈黎清却深有感触。   他好几次做梦都会梦见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那优美,饱满的线条,是上帝雕刻师也无法复刻的完美作品。   “我问你前面那句。”观庭樾制止了他愈发胡作非为的手,他握着沈黎清的手腕,将沈黎清整个人带到面前压了上来。   沈黎清毫不知羞耻地道:“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你可是枫城1圈的梦中情人,外面都传你要给我做老婆了……唔。”   观庭樾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指腹在他腰上极富技巧地按了几下,引得沈黎清轻哼了一声。   那细微而隐忍的声音像火苗一样引燃了导火线,观庭樾将沈黎清整个人压在碗橱上,气息愈来愈粗重。   沈黎清也有些失控,勾着观庭樾的脖颈往下按去。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无间地“相处”过,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整个人乱的像锅烧糊的粥,自然也没心情想那些旖旎的事情。   但今晚观庭樾的出现,仿佛是将他密不透风的壳凿出了一个小洞,外面温暖的阳光终于照进来,沈黎清像条蛇一样缠着他的腰,贪婪地汲取那清冽醉人的气息。   观庭樾于他而言已经是瘾,是极寒的冰雪与炙热的岩浆反复交替产生反应,他一会儿置身寒潮,一会儿又陷入火池,身体被冷与热拉扯交缠,欲生欲死,无药可医。   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观庭樾握着,粗粝的手掌纹理让他的感官无限放大,热度攀升,紧张与快欲如激流般冲撞着他绷如弓弦的神经。   “啊……”   沈黎清微微仰起头,毫无招架之力地在观庭樾掌心里溃不成军。   “这么喜欢”观庭樾轻笑一声。   “观庭樾……”他眼尾泛着糜艳的色彩,呼吸急促,微微张着嘴唇,露出舌尖,含混不清道:“老婆……”   “叫我什么?”观庭樾声音低哑,凑近他耳边,咬住了他的耳垂,却没用力,而是像故意折磨他一样慢慢地厮磨。   沈黎清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覆着一层薄汗,他搂着观庭樾的脖颈道:“早就想这样叫了,我花了那么多钱下聘,怎么不能叫了”   “那是给我的吗?”观庭樾有意捏了捏他腰上最敏感的地方。   沈黎清浑身的骨头,皮肉都酥软的不可思议,他道:“我不管,反正我钱都花了,也答应和你结婚了,别人也都以为你是我老婆,你想不承认也晚了。”   观庭樾看着他对称呼如此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随你。”   他们还是没有做到最后,观庭樾抱着沈黎清来到客厅的沙发上,把他放在沙发,顺手将茶几上的游戏手柄放在他怀里,“乖,你自己玩一会,饭做好了我叫你。”   沈黎清餍足地窝在沙发里,像没骨头似的,心情甚好地哼着小调,拿起手柄开始打游戏。   等观庭樾叫他吃饭的时候,沈黎清才想起来他原本说要给观庭樾做饭的。   观庭樾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没拆穿他,盛了一碗香味浓郁的莲藕排骨汤给他,“尝尝。”   沈黎清尝了一口,惊喜道:“你会做饭还做的这么好,特意练过”   观庭樾说道:“在国外的时候吃不惯西餐,就学了几道菜。你喜欢”   “我看你肯定不止会几道菜。”沈黎清喝了口汤,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是他最喜欢的酸甜口。   他只是临时想起冰箱里还有上回沈常林叫管家送来的排骨,莲藕也是刚刚在超市的时候,他看着包装好看,随手买的。   观庭樾显然是很会做菜,知道该如何搭配食材,也知道怎样烹饪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沈黎清注视着观庭樾的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放着光,像是捡到宝了似的,他突然希望时间能慢下来,或者干脆停在这一刻。   他想和观庭樾就这样坐在家里的餐桌旁,安静而缓慢地共进晚餐,即使没有美酒和蜡烛,却胜过他以往所有精心营造的浪漫。   观庭樾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配合地抬眼看向他,“怎么了,不吃饭一直盯着我看。”   沈黎清佯装若无其事地收起目光,轻描淡写道:“没有,就是突然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完,沈黎清就低头扒了几口饭,他的心跳莫名加快,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在以前,沈黎清绝对会把话说得漂亮一百倍,那些肉麻的,缠绵的,文艺的,流氓的情话他过去信手拈来,如今却连亲口承认喜欢和观庭樾待在一起的感觉都浑身不自在。   沈黎清突然有点怀念那个洒脱的自己,至少不像现在,大老爷们成天别别扭扭的,话都说不利索。   ——   订婚宴的日子还剩下五天,沈黎清被沈常林叫回家了一趟。   他原本不想回去,他和谁谈恋爱,和谁约,炮,和谁结婚,都跟沈家无关。   但沈常林叫他回去的理由并不是这个,而是跟他说这个礼拜五想去给他的母亲岳零扫墓。   沈宅。   沈黎清在佣人们悚然的目光下走进客厅,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勾勒出完美的肩腰比,修长的腿大跨步走到沈常林旁。   沈常林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些恍惚,沈黎清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是和自己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眼睛不像,他自己的眼睛偏窄长,看起来犀利,缺乏亲和力,而沈黎清的眼睛长得像岳零,是漂亮的花瓣形状,眼珠颜色偏淡,明亮又清澈,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沈常林也是突然意识到,沈黎清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很复杂,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害怕。   他在沈黎清的成长道路上没有起到什么正面作用,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他知道沈黎清怨他恨他,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有自己的苦衷。   沈黎清发觉到沈常林看他的眼神时,顿时极不舒服,眼皮直跳:“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常林愣了愣,这才被拉回现实来,他看了沈黎清一眼,讪讪地收回目光,眼皮耷下来,显得有些落寞。   “没什么。”沈常林的声音低沉,“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沈黎清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他瞬间气笑了,“你还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吗?我以为你这些年和瞿女士感情浓烈,只见新人笑呢。”   沈常林没有多做解释,他特意没让瞿澜和沈书晚下楼,避免沈黎清看着他们又想起不好的事来,没想到还是绕不过去,他也知道瞿澜的性格,指定在楼上某个房间趴着门缝偷听呢。   “走吧。”沈常林拿起车钥匙,站起身。   沈黎清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这栋房子的空气令他觉得恶心,似乎每一个分子里都充斥着浓烈而廉价的香味。   车辆无法驶入墓地,他们在外面停了车,下车前,沈黎清解安全带的时候突然开口:   “你不配来给我妈扫墓。”   沈常林熄火的手一僵。   沈黎清冷笑一声,也许是离母亲安眠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他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微微沙哑:   “但是我觉得,我妈应该会很想见你。他爱了你一辈子,而你呢?你给过她什么?你利用她,得到扶持后去创业,让她给你生了孩子,再让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家里等你,你在外面觥筹交错的时候,想过她吗?”   沈黎清的声音已经颤抖,眼白泛着血丝,“你当初看着自己一步步发家,想过自己还有老婆儿子在家等你吗?你良心不会痛吗?”   “别说了……”沈常林压抑着滚滚而来的情绪,接近低吼道。   沈黎清冷嗤一声,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得他的眼睛干涩而酸疼。   他抹了一把泛红的双眼,想让表情看起来自然点,否则他妈那个心细如发的性格,看见他这副样子铁定会担心。   作者有话说:   很少添加作话,怕美丽的姑娘们嫌我烦,但素还是想要卑微地召唤一下潜水的妹纸们粗来评论。如果有海星的话……嘻嘻……乃们懂得,请尽情地用海星砸死我! 第51章 扫墓   51.   微风卷起地面上前夜遗留的雪,素净洁白的小路,林立的墓碑,冬季的公墓无可避免的萧条落寞。   沈黎清和沈常林一前一后,从狭窄的小路一直向前走,俩人分别提着黄白相间的花篮和果篮,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里,走得异常艰难。   原本早上出行时天空还是蔚蓝无云的,这会儿天公却不肯作美,召了厚密的灰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岳零的墓碑前,沈黎清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揉了一下。   沈常林不顾一身昂贵西装,蹲下身,用手掌拂去墓碑上的雪,雪花簌簌掉落,一部分则被他掌心的温度所融化,雪水在掌纹里流动,仿佛他们重逢之后的泪水。   “小零,我来看你了。”沈常林温柔地说。   沈黎清想说人都不在了你装这幅深情的样子糊弄鬼呢,可仔细一想,可不就是糊弄鬼。   他咽下想说的话,怕他妈听见了会怪他不懂事。   “小零,你看见了没有,我们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沈常林一边削水果,一边说,“他的眼睛长得很像你,还好他没随我……现在想想,我当初那副穷酸潦倒的样子,除了你谁还能看上我呢?”   沈常林给自己倒了杯酒,喃喃道:“你从来不喝酒的,我给你带了果汁,你最喜欢甜的,我带了挺多,你看……”   沈黎清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沈常林来过几次为什么显得对这里这么熟悉   他不想承认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的答案,在他心里,沈常林是薄情的负心汉,这个概念已经在他脑海里深深地定义,无法撼动。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恍惚,他分不清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究竟是做戏还是真情流露。   如果沈常林真的爱过岳零,那过去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该怎么解释   沈黎清走到他身旁,拿起地上的瓶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咕咚咕咚地闷了,食道里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他却依旧觉得冷的彻底。   “妈,我来看你了。”沈黎清没怎么犹豫,直接跪在岳零的墓前,“这么久没来看你,不会怪我吧。”   想了想,他又无奈地苦笑一声:“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希望你怪我,然后到我梦里来骂我一顿,说我不孝顺,儿大不由娘……但是你一次也没来过,妈,你怎么还是那么心软你应该骂我的……”   沈常林看了他一眼,低下头。   沈黎清假装没看见他发红的眼眶,继续说:“妈,我今天把你老公带来了。”   洁白的菊花花瓣被风吹散了,沈黎清用手将花瓣拢了起来,闷声道:“看见没?我妈不想见你。”   “黎清,别胡闹。”沈常林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酸涩不已。   沈黎清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当着母亲的面对沈常林嘶吼发疯,但真的到了这,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如果我妈心狠一点,知道你现在……”沈黎清嘴唇微微翕合,最终还是没把赤裸裸的真相道出来,而是道:“她就应该变成厉鬼,索你的命。”   沈常林苦笑:“你以为我不想沈黎清,你真当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大风刮来的你现在二十四,你知道我二十四的时候在干什么吗?我和那群合作商喝酒喝到吐血住院,为了一个不到十万分成的项目不眠不休,在工地吃沙子。你怨我没照顾好你们母子,我认,我是对不起岳零,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拼了命的证明自己,就是为了在你外公面前证明岳零没有嫁错人。”   沈黎清冷冷地看着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他知道一但开了这道口子,他们父子两人都会鲜血淋漓,“那瞿澜呢?我妈死了才多久啊你就另娶他人,如果你真的爱我妈,那沈书晚又是怎么来的”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声音如同寒冬里最锋利的冰凌,“我这手上的疤又是怎么来的”   沈黎清原本不想在他妈面前将这些年来最令他恶心,令他每每想起就会气的发抖的事实抖落出来。   可他气不过,当他看着沈常林在他妈墓前的样子的时候,有种和沈常林一块骗他妈的感觉。   他不想让他妈连死后都看不清沈常林的真实面孔,死后还惦记着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沈常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极力平复了情绪,眼里带着血丝,“你今天非要跟我纠结过去是不是”   沈黎清没回答,沈常林却道:“好,好……你现在长大了,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回答你。”   沈黎清看着他,“你和瞿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年纪还小,差不多像书晚这个年纪。”沈常林道,“你爷爷去世以前,我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两家父母也曾提过定亲的事情。”   “哦,那你怎么不娶她,偏要来祸害我妈?”   沈常林吸了口气,淡淡道:“我和瞿澜自幼一起长大,我一直都以为我们会结为夫妻,直到你爷爷去世后,家里情况不复从前,原先的房子也卖了,我十几岁就辍学出去打工,瞿澜的父母也不再同意我们的婚事。”   沈黎清安静地听着,他盘腿坐在母亲的墓碑前,目光空洞洞的,沈常林说的这些,他没听过,也没人告诉过他,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自己深爱的人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墓碑上的照片里,岳零容貌昳丽,微笑恬静,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沈常林看着岳零的照片,笑容透着苦涩,继续道:“我当时被老乡介绍去了一家建筑工地,但是被人骗了,我管现场管理要钱,他们不给,我就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你外公和你母亲去视察,那天晚上,你母亲握着我的手,把钱塞给我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忘不了那天,岳零穿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夏天的晚风吹散了心口的燥热,岳零长着一张白净温柔的脸庞,美的像个天使,她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血迹和污秽,将五千元塞进他手里,说:“你会比他们更好。”   他以为天使不会再光顾他可悲又荒诞的人生。   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戏剧性。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他去替人买咖啡的时候,在街角看到瞿澜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经过首饰店,瞿澜的笑容很甜美,二十出头的少女,明艳的像朵月季花。   沈常林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瞿澜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看到瞿澜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可瞿澜回头看向他时,眉头紧皱着,还没等他开口,瞿澜就把头转了回去,跟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微笑。   沈常林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跟踪他们,那个男人去取车的时候,他走了出来,瞿澜一转头看到他,吓得捂住了嘴,然后迅速朝他走了过来。   “阿澜。”沈常林有些腼腆地朝她笑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你跟踪我!?”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瞿澜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挺好的,你不要再来了。”   沈常林低着头,“那个男的是谁?”   瞿澜的神情有些闪躲:“我……我是被迫的,我父母逼着我和他相亲,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你说过,会嫁给我。”沈常林有些激动道:“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我是说过,但是我父母不答应。”瞿澜怕他继续纠缠,只好说:“我也没办法,常林,我心里是想嫁给你的,只要你能拿出一万块钱,我就说服我父母同意我们的事。”   “好。”沈常林握紧了拳头,“我一定攒够钱来娶你,你要等着我。”   瞿澜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嗯,我等着你。”   那天之后,沈常林拼命干活,一个人拿着两人份的工资,从天亮忙到深夜,他脑子转得快,人又踏实肯干,很快就做了工地的小头目。   当他握着一万块钱,忐忑而期待地回到他过去住的院子,才得知,瞿澜一个月前就和那个跨国商人结婚了,已经搬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租的小旅馆里,痛哭流涕。   他消沉了很久,只能拼命用工作填补空虚的灵魂,直到有天,岳零的父亲出现了,这个普通人想见也见不到的成功男人,站在沈常林面前,甩给他一份协议,冰冷地说:“把它签了,我会给你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报酬。”   沈常林愣愣地看着岳总,得知岳总要他和岳零结婚,并且承诺给他三百万的时候,沈常林拒绝了,他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他有再多钱也没用了。   听到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岳总的神情竟然缓和了不少,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你倒是真有点骨气,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个条件。”   沈常林想起那天瞿澜身边那个男人对他露出的笑容,握紧了拳头,钱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一个人的尊严。   沈黎清听着这些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外公那张严厉的脸来,他问沈常林:“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是跟我妈结婚了?”   “因为你奶奶得了癌症,需要一大笔钱。”沈常林神色平静,可沈黎清却仿佛能看到他当年的挣扎和痛苦,沈常林说:“所以我和岳零结婚了,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岳零生病了,我以为我和她会做一辈子相敬如宾却没有感情的夫妻,却没想到一辈子这么短。”   “所以你从来就没有爱过她。”沈黎清冷冰冰地说。   “以前不爱。”沈常林不再避讳,他说:“我一开始甚至恨她,也恨你外公,恨他们把我的尊严彻底碾碎了,让我没办法抬起头做人。”   和岳零结婚后的一个月,沈常林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可他没想到,瞿澜会回来。   那天下午,瞿澜给他打电话,哭的声嘶力竭,沈常林才得知她结婚后的生活过的很不如意,那个跨国商人包养了不少情人,又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和人发生争执,得罪了当地一个很有权势的家族的小儿子,被人打成了植物人,而瞿澜的父母也被报复,住的房子被人蓄意做了手脚,酿成火灾,尸体被发现时已经烧成了焦炭。   瞿澜因为那段时间和丈夫闹矛盾离家出走而侥幸逃过一劫,她乔装打扮后连夜乘飞机回国,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给沈常林打了电话。   得知沈常林结婚后,瞿澜大发雷霆,斥责他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然后哭着闹着要跳楼。   沈常林无奈之下只好对她发誓,说自己和岳零没有感情,时间一到就会离婚。瞿澜这才作罢,拿着沈常林那些为数不多的积蓄潇洒快活去了。   沈黎清听的只想冷笑,他丝毫不觉得违和,因为瞿澜在他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他讥讽道:“你的眼光真好,你果然配不上我妈,你只配和瞿澜这种人在一起。”   沈常林无力道,“我当初确实鬼迷心窍,心里的瞿澜还是小时候那个天真无邪的样子,可人总是会变的。我不想否认,我当初对岳零确实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抵触她,我看到她,就会想起岳总看我在协议上签字时那副表情,就像在看一坨狗屎。”   沈黎清的眉头蹙了蹙。   换位思考一下,其实没有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接受这样的羞辱,如果是他自己,大概也会恨屋及乌吧。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笔糊涂账的主角们只剩下沈常林一个,再纠结于此也没多少意义。   沈常林想要钱,替自己从这段婚姻交易中赎身。岳零得知他愿意和自己结婚是被自己的父亲威逼利诱后,伤心了很久,她对沈常林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她说:“我只是喜欢你,可我从来没想过逼你,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沈常林说:“在我把钱还清之前,不会违约跟你离婚的。”   他省吃俭用,一部分钱用来赎身,另一部分给了毫无收入每天吃喝玩乐打牌逛街的瞿澜,瞿澜不敢招惹岳家,所以不敢出现在岳零面前,她心安理得地拿着沈常林的钱,和沈常林做一对“发乎情止乎礼”的鸳鸯。   她不是没想过让沈常林碰自己,但每次沈常林都会不由分说地拒绝,他对瞿澜解释说自己是个很轴的人,在没有和岳零离婚之前,宁可做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瞿澜,永远也找不回年少时期那种不受控制的悸动心情,他对瞿澜的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从少年爱慕变成了对故人的同情。   但他实在没想到,岳零这样一个温柔乖巧的大小姐,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她喜欢他,他一直都清楚,可他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直到他们结婚一周年当晚,岳零在他的酒杯里放了成分不明的东西,她颤抖地吻上沈常林的嘴唇,轻轻地说:“如果你一定要和我离婚,那在离婚前,能不能给我留下一个孩子。”   沈常林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起那天晚上,岳零的音容相貌仍会在脑海里浮现,那些氤氲而悱恻的画面,喝醉时会想起,失眠时会想起,连梦里也会出现。   可是他理解的太迟,年轻时将一身骄傲看的比命还重要,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岳零会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如果他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那后面的一切是否就会不一样了?   可笑的是那个年轻的他不敢承认,一次次让岳零失望,他骗自己努力赚钱是为了尽早赎身,可事实上,他更想让自己看上去配得上岳零这朵纯白无暇的芍药花。   岳零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面罩时,淡淡地笑道:“你解脱了。”   沈常林想说不是的,他确实是想要结束这场交易,但他更想和岳零重新开始,他只是想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岳零身旁,没有协议,没有外人的压迫,就他们两个,还有他们的儿子,好好地在一起。   犯罪分子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当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时候,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   岳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天,纯白的裙摆摇曳灵动,宛如天使降临。   岳零走的时候,一身洁白的病服,病魔让她看上去消瘦苍白,可破碎的美亦是动魄惊心。   他的天使离开了,他只能一个人留在地狱,为自己的罪行抱憾终身。   “黎清,不管你信不信。”沈常林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他道:“我不算什么好人,这辈子做了很多坏事,但唯独你母亲的事情,我无法原谅自己。”   沈黎清站起身,垂着眸子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妈听不见了。”   “我想问你,你和华家那个孙子观庭樾,是真心相爱吗?”   沈黎清猛地睁开眼睛,愣住了。 第52章 真心   52.   沈黎清不可思议地看了沈常林一眼,尽力整理好表情,故作冷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沈常林未做答,直到上车后,才突然开口:“我以前不愿意过问你的事情,是因为我觉得你说喜欢男的是故意和我作对。”   “那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就是天生弯的。”沈黎清觉得好笑,他要真的想气沈常林,有的是气法,至于硬把自己掰弯了吗?   换做平时,沈常林铁定要暴跳如雷,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但是今天两人都平静的近乎诡异,这气氛令沈黎清很不适应。   沈常林没计较他的出言不逊,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不敢看沈黎清的眼睛,低声道:“你说实话,你究竟是不是真心跟华老那孙子好,如果你不想结婚……”   “我不想结婚还能怎么着”沈黎清哼笑一声,打断了他:“华老都亲眼看着我跟他孙子那样了,我还能抵赖不成再说,我答应结婚,对你才最有利吧你不是一直巴结着华老吗?要是让他知道你儿子对他孙子始乱终弃,他以后该怎么看你。”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沈常林忽然刹车,把沈黎清的心脏差点刹出胸腔,沈黎清险些以为他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沈常林冷声道:“我现在只问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他结婚”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黎清终于忍不住了,在车里坐直了身体,朝他爹吼道。   “我不能……不能看着你重蹈覆辙……”沈常林的声音发着抖,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个他和岳零的结晶,也是岳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沈常林不能否认自己对于“孩子”这个玩意其实并不上心,不管是对沈黎清,还是沈书晚,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们相处,所以只能整天摆着臭脸。   一个是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的蠢货,一个是分分钟能把他气死的逆子,他实在是装不出慈父的样子。   他对沈书晚的陪伴要比沈黎清多的多,一方面,沈黎清已经过了需要他陪伴的年纪,更是对他有着不加掩饰的怨恨,另一方面,他试图将对沈黎清缺失的陪伴转嫁到沈书晚身上。   可惜,这想法自欺欺人,也收效甚微。   但他此刻说的,却是发自肺腑的,他不想看着自己和岳零的儿子重蹈他们的覆辙,被外力推进婚姻,哪怕他后来爱上了岳零,也难以保证沈黎清以后不会痛苦。   沈黎清罕见地沉默了,他看着沈常林激动的样子,心脏突突直跳。   他们父子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今天是个例外,还是在他妈的墓前,现在从墓地出来了,沈黎清却不知道该拿怎样的语气应付沈常林。   “我……”   沈黎清看向窗外,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不耐烦道:“我愿不愿意的,对你来说有什么要紧的吗?如果我说我不愿意,你还能去找华老退婚”   沈常林回答地非常干脆,“我能。”   这回沈黎清是真说不出话来了,他呆愣愣地看着沈常林。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沈常林像个父亲。   “只要你说你不想跟他结婚,我就去跟华老说清楚。”沈常林重复道,语气异常坚定。   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   沈黎清深呼吸了几下,冷空气灌入鼻腔,让他冷静了不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观庭樾发给他的。   观庭樾:在哪里。   沈黎清随手将定位发给他,然后将手机收回口袋。   他决定把话说清楚。   “首先,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完全原谅你,你欠我和我妈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光是想起你和瞿澜在一起还有了孩子,我就过不去这个坎。”   沈黎清盯着沈常林愈发苍白的脸,郑重其事地道。   沈常林面色窘迫:“我没说让你原谅我。”   沈黎清说:“其次,我和观庭樾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主,如果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反过来,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也没人能够拦住我。”   沈常林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   沈黎清没有否认,闭了闭眼:“第三……”   沈常林微微发愣,他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三,爸,我累了,这么多年一直恨你,恨瞿澜,恨你们一家三口,我真的觉得累了。”沈黎清苦笑一声,掏出支烟点上。   “但我这辈子都做不到和你们一家三口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只能保证,只要她别来招我,我就和她相安无事。还有沈书晚,我可以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只要他不被瞿澜带歪。”   沈常林眼里有些闪烁,一种沉重而激动的心情堵住了他的胸口。   “我只能说到这了。”沈黎清掐灭了烟,将烟头扔进车内的烟灰盒里,“再肉麻的我说不出来,你也听不惯。”   沈常林开口:“已经够了。”   话尽于此,已经比什么都管用。经年积雪正在悄悄融化,哪怕仅仅是冰面出现裂痕,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兆头。   沈黎清笑了笑,解开安全带后打开了车门。   “你上哪去”沈常林愣了一下。   “哦,我让人来接我了,你先走吧。”   沈常林皱了皱眉:“是华家那孙子”   沈黎清没有否认,笑着朝他爹摆了摆手,然后大摇大摆地朝墓地里头去了。   风刮过墓碑上黑白的照片,沈黎清摸了摸母亲的脸庞。   “妈,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观庭樾到的时候,沈黎清正坐在台阶上,一杯接一杯地往胃里灌酒。   沈黎清的眉眼和墓碑上的女人太过相似,观庭樾只一眼便确定了女人的身份。   “怎么坐在地上”观庭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同时也闻到了沈黎清一身的酒味。   “你来啦。”沈黎清朝他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身旁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这是观庭樾,你未来儿媳妇。”   观庭樾带着从路上花店买的花束,放在岳零的墓旁,“阿姨,我会好好照顾黎清。”   沈黎清笑了两声,他喝的太急,还不少,腿肚子有点打颤,笑完又坐回台阶上。   观庭樾想拉他,被他阻止了。   “观庭樾,我回想自己过去这些年,真是失败透了……恨了这么多年也没恨出个名堂,除了能给他们添点堵以外什么都没落着,人家照样一家三口阖家欢乐。”   沈黎清说完,摸了摸脖子上那条他从沈家找回的项链,又要拿起杯子,被观庭樾给拦了下来,一把夺过酒杯道:“沈黎清,别喝了。”   沈黎清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苦涩地笑了笑,用手心捂住眼睛,很快地,他的手心就湿润了。他克制不住自己,哽咽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怨恨谁,感情的事儿就是他妈的一笔烂账,我替我妈觉得不值,她要是没爱上沈常林该多好……可我现在居然也摇晃了,我心里面竟然觉得沈常林情有可原,我对不起我妈。”   观庭樾看了一眼墓碑和沈黎清颤抖的身形,他将手放在沈黎清头顶,轻声说:“别苛责自己,不是你的错。”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到了今天,再纠缠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就算争辩出一个结果又能怎么样呢……离开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沈黎清靠在观庭樾身上,被他用外套裹着,搂进怀里。   沈黎清道:“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我烦那个女人,我不想看见她。”   观庭樾抱着他,安抚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好,那我们就不见她。或者,你想永远都看不见她,我会帮你。”   沈黎清带着醉意的脑子忽然间清醒了不少,他愣了愣,抬起头望向观庭樾。   观庭樾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平和地看着他,就好像是他误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沈黎清愣了几秒,在心里说:可能真的是我理解错了吧。   观庭樾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黑眸深沉如墨水般,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其实……不见她其实也挺容易的。”沈黎清说,“只要我不去那个房子,她也别给脸不要地在我面前晃悠,我就当没她这人。”   观庭樾仍是看着他,神情变都没变。   沈黎清却莫名觉得不太舒服,他甩了甩混浆浆的脑子,将外套披紧了些,对观庭樾道:“走吧。”   观庭樾跟上了他。   沈黎清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墓碑,笑了笑:“妈,改天我带着你儿媳妇来看你。”   从墓地出来,他们直接去了观庭樾家。   沈黎清懒得动,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一动不动,任由观庭樾在他身上搓洗,直到把那一身刺鼻的酒味洗净。   “观庭樾。”   沈黎清搂着观庭樾的脖颈,气息温热,他轻声说:“你跟我结婚,是真心的吗?”   观庭樾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握住了他的手,反问道:“沈黎清,你跟我结婚,是真心的吗?”   沈黎清的意识已经接近混沌,他无力思考,但还是听清了观庭樾的问题,“真的不能再真了。”他回答。   观庭樾心头一阵悸动,他垂下眸子,视线描摹着沈黎清睡着的脸庞,低沉开口:   “沈黎清,别后悔。” 第53章 露馅   53.   清晨,一串电话铃声吵醒了沈黎清。   他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起床气顺间就上来了。   杜思齐的声音穿透性极强,顺着手机直穿进沈黎清的耳膜:   “卧槽沈哥哥你也忒不够意思了!这么劲爆的事情你居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诅咒你跟观律师那个的时候硬不起来!”   沈黎清睁着发懵的眼睛,反应过来后后脱口而出一句国粹,“操,大清早的你他妈打电话咒我,皮痒了吧!”   杜思齐一阵嘤嘤嘤,无与伦比激动的语气让沈黎清忍不住怀疑他昨晚睡到了极品猛男。   “听说你和周炎,观律师,还有那个和观律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凑到一块去了太刺激了吧!”   沈黎清本来差不多把这件事抛脑后了,被这么一提醒,又想起那天被商虞那孙子威逼胁迫的丢脸样来,“谁告诉你的,谢羽”   “切,谢羽也没告诉我,你们两个合伙瞒着我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啊啊啊!”   杜思齐一阵咆哮,紧接着演川剧似的,幽幽叹了口气:   “我给谢羽打电话他不接,这段时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沈黎清被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在床头摸烟盒,摸了个空之后才突然想起来。   他现在是在观庭樾家。   沈黎清讪讪地缩回手,意犹未尽地摸了摸鼻子道:“可能快到年底了,公司事儿多吧。”   他心道,谢羽没把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逐一灭口,已经很宽宏大度了吧!   谢羽八成是被观允璟那小子气着了,被自己同事撞见那种暧昧而诡异的场面,对于谢羽这种脸皮比纸还薄的人来说,简直太难堪了,光一个观允璟也就罢了,一下子屋子里出现那么多人,还都是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羽的私生活有多混乱呢!   “反正你们都不够意思,居然不把一手新闻告诉我。”杜思齐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娇嗔道。   “就你那张嘴,告诉你第二天全枫城的老人小孩都能当饭后谈资了。”   “放屁!我嘴最严了。上回我拿错红酒那次……”杜思齐一个没留神直接脱口而出,说出来才感到一阵心惊,沈黎清最烦他提这事!   杜思齐支支吾吾道:“……就那事,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沈黎清听到那几个字,眼神一暗,冷声道:“你倒是敢。”   “不敢不敢,我错了嘛,嘿嘿。”杜思齐用甜的发腻的声音道,“功过相抵,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到观律师呢。”   沈黎清铁青着脸,哼了一声道:“就算没你,老子凭个人魅力也迟早把他睡得服服帖帖。”   “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行”杜思齐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脑袋,“哎呀怎么聊起这事来了,我不是正跟你说周炎,还有那个和观律师长得一样的那个男的吗?叫什么来着……”   “观允璟。”沈黎清揉了揉太阳穴,“他是观庭樾的弟弟。”   “噢噢,就是他。你是不知道周炎那个大嘴巴,在圈子里到处散布你的谣言,说你追不上观允璟,就下药睡了观庭樾,还说你是为了赌约才这么做。”   沈黎清脸色立刻冷了,低声道:“去他妈的,老子从一开始追的就是观庭樾。”   “可这事你真说不清楚,本来你也知道,圈子里的姐妹们都挺八卦,现在都已经演变成你辣手催了兄弟花,俩帅哥为了你兄弟阋墙,闹得不可开交。”   沈黎清怒摔手机:“合着他俩都是天仙是吧?我是偷他们衣服了,还是看他们洗澡了我有那么猥琐吗老子好歹也是玉树临风的帅哥!怎么他妈的到他们嘴里跟个变态一样”   沈黎清激动下,一个不留神按了扩音键。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门就被推开了。   观庭樾已经晨练淋浴完,穿着舒适的睡袍走进卧室。   沈黎清看着他睡袍敞开的领口下乍泄的春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巧不巧地,杜思齐那头见沈黎清突然沉默了,还以为他是气的不会说话了,于是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   “沈哥哥,我跟你讲,给观律师下药这个事真不是我说出去的,其实就是观律师这人吧,太高贵冷艳了,一看就不肯轻易就范,所以……”   沈黎清面容扭曲,双眼瞪得浑圆,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观庭樾站在房间门口,脚步驻留,目光幽深地望着坐在床上脸色发青的沈黎清。   “下药”   观庭樾声音是一贯的冷淡,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   “那个……他瞎说的。”沈黎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大骂杜思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好像是他自己不小心按了扩音。   “沈黎清,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沈黎清自己纠结了一会,在观庭樾审视的目光下,缓缓举起了双手,垂头丧气道: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观庭樾环臂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往门边一靠,“你说。”   沈黎清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观庭樾的神情,迅速垂下眼皮道:“那天晚上,就是你把我睡了那天晚上,杜思齐托朋友从国外搞了瓶据说特别‘有效’的红酒,我那时候正在追你,你又对我挺冷淡的。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给我下药。”观庭樾眼底一凛,几乎快气笑了,朝沈黎清走了过来。   “不是不是……哎你听我说完。”沈黎清连忙摆手澄清道,“我确实一开始心动来着,我那会儿做梦都想着怎么睡你,但是我后来后悔了,把那瓶酒给扔垃圾桶了。”   观庭樾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沈黎清用力锤了一下枕头,“我确实是给扔了,可谁他妈能想到杜思齐把两瓶酒给搞错了,我自己喝的那瓶才是有那方面功效的。”   想起这事,真够他窝囊一辈子的。   本来他天天想着怎么把观庭樾拐到床上去,计划热情实施了一大半,结果一个不留意被观庭樾折腾的差点下不来床。   真他妈够丢人的!   所以那天晚上的真相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算是吃足了苦头。   观庭樾走到床边,乌黑的睫毛下眸子黑的像深潭,他开口:“所以你觉得只有给我下药,我才能对你不那么冷淡”   沈黎清愣了愣,“不,不是那种冷淡,就是……你当时的态度,让我挺没底的,不知道你究竟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   观庭樾靠近了他,双臂撑着床沿,身影将沈黎清整个笼罩在下面,他低声问:“那为什么又给扔了”   “……”   沈黎清因为心虚,眼神忍不住闪躲,被观庭樾捏着下巴扳了回来,他无奈地抬着头看向观庭樾毫无波动的脸,他心一横,自暴自弃道:   “还能因为什么?我那时候确实是想睡你,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那么大的诱惑,我犯个浑什么了,再说我又没真干什么。最后是谁占谁便宜啊?”   观庭樾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光更加深邃莫测。   能把“我当时做梦都想着睡你”,“我犯个浑怎么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他认识的人里面,沈黎清算是第一个。   观庭樾松开他,沈黎清就像泥鳅一样从他的桎梏下挣脱出来,笑得一脸谄媚。   “别生气嘛,庭樾哥哥,我那会是不懂事,但我最后不还是什么都没干吗?”沈黎清没皮没脸地凑过来,搂住了观庭樾的脖颈,凑到他耳根轻声说:   “而且,你那天晚上不是也挺爽的”   观庭樾泛着冷色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脸色微微露出一点羞涩来,耳根红了起来。   他不解,沈黎清怎么能……怎么能把这种事说的跟家常便饭一样自然   作为男人,他也有着正常的身体欲望,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将其视作编辑在基因中的程序,是机械的,亦是可控的。   他见过无数年轻姣好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对他殷勤,对他暗示,甚至有胆大者将自己的私照发到他邮箱里,更有人在各种私人酒会上借着酒劲企图把手放在不该放的位置。   可他要么没感觉,要么觉得恶心,如果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会毫不留情地教对方长记性。   在他心里,性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甚至没有也无所谓。   过去他在暗地里监视着沈黎清的一举一动,看着照片上沈黎清阳光精致的漂亮笑容,和球场上挥汗如雨时优美矫健的身影时,也从不曾亵渎那缕他冬日唯一的暖阳。   直到他们重逢后,沈黎清的各种挑逗,明目张胆的勾引和眼里呼之欲出的欲望,几乎将他二十几年来所有的理智尽数打破。   沈黎清勾起了他内心里,那份他不曾察觉的,疯狂的,几近病态的占有欲。   沈黎清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不顾后果地闯进他的禁区。   观庭樾心里却很明白,欲望的种子一但得到浇灌,便会不受控制的疯长,那冒着尖刺的藤蔓会刺伤沈黎清,一但他扭曲病变的心思暴露于阳光下,沈黎清一定会害怕,会想逃。   所以他不得不装作冷漠。   他喜欢看沈黎清笑,无论是嚣张的,高兴的,还是狡猾的,都是那么的美好,让人不忍破坏。   沈黎清勾着他的脖子,像个大型挂件一样,笑眯眯道:“不生气了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观庭樾垂下眸子,深深地凝视着他,薄唇轻启:“是啊,你确实让人迷恋。”   说罢,他握住沈黎清劲瘦的腰。   沈黎清愣了愣,浑然不解地望着他被睫毛遮住的目光。   观庭樾匿起眼底那抹几乎要藏不住的情绪,最终深深吸了口气,低叹一声。   他抱着沈黎清的腰,将沈黎清整个搂进怀里,嗓音低沉道:“我们领证吧。” 第54章 领证   54.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元旦了,枫城的天也应景地放晴了,蓝天白雪,街道的树干上挂着彩灯,沿街的店铺也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从沈家别墅出来,沈黎清将户口本揣了起来,对观庭樾笑道:“喂,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来见那老头子,还不肯提前告诉我。”   观庭樾给他系上安全带,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提前告诉你担心你不同意,第一次正式上门,带些礼物是应该的。”   沈黎清扬了扬眉,“沈常林那老头子,哪用得着那么多好东西。观总财大气粗的,花了不少钱吧。”   观庭樾看着他,用嘴唇堵住了他聒噪不休的嘴,直到沈黎清快要喘不上气来才松开,“他愿意把你交给我,花再多钱都值得。”   沈黎清挑起眉:“我又不是你买回家的小媳妇,你可别指望我每天在家给你做饭操持家务之类的啊,我要保证我的婚后生活质量,绝不能比婚前的差!”   观庭樾勾起唇,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不用你做什么,做饭和家务我会请保姆来做。”   “你不要回避我的话,我最后一句说我要保证我婚后生活的质量不能比婚前差一星半点。”沈黎清嚣张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观庭樾凝视着他,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第一,结婚后你不能干涉我正常的社交活动。第二,把我的打火机还我……”   话音未落,沈黎清张开蠢蠢欲动的手,直接伸向观庭樾外套内侧的口袋。   “对身体不好。”观庭樾不容置喙地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你差不多得了啊!”沈黎清使了半天劲才把手腕从观庭樾手里挣脱出来,“这还没结婚呢,你就限制我的个人爱好,你再这样老子不跟你去民政局了!”   “你再说一遍。”观庭樾目光一暗,将沈黎清按在副驾座位上。   沈黎清的脑袋一下子撞在座椅的颈枕上,虽然不疼,但还是懵了一下,他看着观庭樾幽沉如墨的眼神,嘴唇微微动了动:   “你干什么你,这可是在车上,你还想车震啊你!”   观庭樾眯起眼睛,“害怕了”   沈黎清只当他是开玩笑,也理所应当地把观庭樾的这种行为当成调情,他笑吟吟道:“你也太急了吧,好歹等回家再说,不然一会整个沈家的人都知道观大总裁如饥似渴,是个衣冠禽兽。”   观庭樾慢慢松开了他,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注视着他道:“沈黎清,你是真心愿意跟我结婚的,是吗?”   “废话,不然老子吃饱了撑得跑这破地方来拿户口本啊!”   沈黎清说的是实话,他提前通知了沈常林说自己要来拿点东西,沈常林也非常默契地支走了瞿澜,不然今天不单单是不能顺顺利利地拿了户口本就走,还得溅观庭樾一身血。   他虽然和沈常林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对瞿澜可不会网开一面。   观庭樾看着他炸起毛来的模样,深沉的目光渐渐平和下来。   他发动车子,低声道:“走吧。”   沈黎清用余光看着观庭樾的侧脸,忽然间有点感慨。   这个让他心动,让他破例,也让他从一个情场浪子变得像林妹妹一样的男人,即将成为他合法的爱人。   他们的关系将要受到法律的认可,白纸黑字地印在一张结婚证上,他们的面庞将会被定格在那张小小的纸上。   就像银河中原本居无定所的两颗行星,因为引力作用牢牢地围绕着对方,无论度过多少个周期,无论周遭的星辰如何变幻轨迹,也不会分开。   沈黎清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有来民政局的一天,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在任何灯火酒绿的场所,唯独不会出现在肃穆庄严的民政局门口。   他脚步微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紧张?”观庭樾并不催他,而是转过身来,握紧他不自觉打颤的手。   “观庭樾。”沈黎清尽力克制着不安,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他,“这不是做梦,对不对”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做梦”观庭樾将问题抛回给他。   观庭樾试图从沈黎清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哪怕是他不想看到的,但他发现沈黎清的脸上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他知道沈黎清可能真的有点紧张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大脑往往会出现短暂的空白,就像运转的齿轮戛然而止,电路啪的一声被切断,人在那一瞬间忽然失去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我……”沈黎清看向他,张了张嘴。   观庭樾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   冬日的阳光温和而明媚,微风中夹杂着冰雪融化的清香气味,从他们的发鬓旁轻轻拂过。有路人驻足看向他俩,那是一副再美不过的画面,两个青年,一个宛如冰霜覆盖的山川,一个仿佛悬在碧空中温暖耀眼的太阳,他们在毫无杂质的雪地里相拥,令人不忍错开视线。   观庭樾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声音动听的好像山间柔和的溪流,“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可以等。”   反正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如何和极端的执念抗衡,即使无法消除心底掠夺与控制的欲望,也至少能假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来。   没有人天生就会伪装,但他练习了太久,面具早已铸在了外表之上。他藏的太好,面具也太过逼真,乃至于他深爱之人以为那是冷淡。   就像漂浮在海面之上的冰丘,肉眼可见的永远只是庞大山体的一角。   而海面之下的,他宁可沈黎清永远都不会看到。   沈黎清的紧张不安被他温和有力的怀抱尽数包容,融化,他嘴角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我们进去。”   观庭樾的心脏好像被啄了一下,眼神怔了少顷后,松开沈黎清,缓缓道:“好。”   沈黎清没有注意到观庭樾的表情。   观庭樾垂下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面前如太阳般明亮温暖的青年,这束阳光曾短暂地照亮过他阴霾的童年,而后十几年光阴,他只能留在暗无天日的角落觊觎着那束光,看着那束光照亮别人,他在被遗忘的黑暗里任由妒意吞噬殆尽。   他爱的人是天上的骄阳,骄阳不会只照耀一人。   十几年的等待,他还是没能放下,直到阳光重新闯入他残酷寒冽的人生,哪怕被燃成灰烬,他也无法再放开手。   十几年前的他没有能力留住自己唯一的光,但现在他有了。   在申请书上签过字后,观庭樾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身旁低着脑袋的沈黎清。   沈黎清正在认认真真地阅读申请书上的每一个字,对于他这种看见字就头晕眼花的少爷来说,很少有这么仔细的时候,他看得非常认真,仿佛一个正在答高考试卷的好学生。   沈黎清一字不落的看完,在右下角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抬起头来看观庭樾,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观庭樾看他时那怪异的眼神。   好像生怕他随时会反悔似的!   不知道是谁刚刚在民政局门口抱着他的时候说如果他没准备好可以等。   沈黎清好笑地看着他,将笔放回笔筒,举起那张签了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申请书,“我签好了!”   观庭樾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向宣誓台。   工作人员向他们介绍解释之后就将那一方小小的地方留给了他们。   沈黎清朝观庭樾笑了一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始宣读誓词:   “我们自愿结为配偶,从今天开始,我们将自愿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孝敬父母,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坚守今天的誓言,携手走过今后余生,不离不弃。”   阳光照耀着洁白的雪地,过了很长时间,沈黎清依然觉得自己的脸是热的。   观庭樾今晚没有像往常一样送他回家,或者带他去自己那栋房子,而是开车驶向另一方向。   虽然是陌生的方向,但沈黎清依稀产生个念头。   他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   他没有全说出来,观庭樾也没有回答。   车子驶进幽静如林园般的别墅区,沈黎清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楼宇古典优美,宛如水墨画中带着江南风韵的亭台楼阁,园区宽敞明亮,古道蜿蜒,道旁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院内有白汽蒸腾的天然温泉池,一砖一瓦皆令人心动不已。   这是沈黎清一个月前相中的地界,不对大众开放,他也是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里。他喜欢的不得了,不光是为了装逼,更主要的是,这里的布局与他小时候住的地方非常像。   当年外公家也是像这样的中式园林别墅,古香古色,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跟着老师坐在庭院里拉小提琴。   他很想念那样的时光,抬起头就能看见树上筑巢的鸟雀,低下头是绿茵鲜花,有蚂蚁成群结队地从大理石上爬过,也有蝴蝶扑闪着炫丽的翅膀从他眼前飞过。   但他也知道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人越长大越会怀念以前的东西。   他当时很想把这里买下来,但偏偏当时手头的现钱大都栓在投资项目里拿不出来,本想过段时间再去找那个经理商量买下这里,却听说已经被人买下了。   沈黎清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观庭樾,观庭樾平静地把钥匙放在沈黎清手里。   “你……”沈黎清瞠目结舌,“原来你就是那个和我抢房子的老板”   当时经理为难地告诉他,有个大老板不容分说地付了全款,点名必须要这套别墅。沈黎清当时气了个半死,非要经理告诉他是谁这么没眼力见敢和他抢!   经理的脸色比便秘还难看,哭丧个脸说客户的信息是必须保密的,而且这个老板不光经理惹不起,沈黎清沈家都招惹不起。   沈黎清暗戳戳地打算调查一番,敢让他栽跟头,他一定跟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没完。   掌心的钥匙在冬天依旧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沈黎清望向观庭樾,他说不出话来。   观庭樾看着他风云变幻的脸色,淡淡地笑了一下,“喜欢吗?”   沈黎清还沉浸在震惊中,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清清。”观庭樾抚摸着他的脸颊,眼里是令人沉溺不知归处的温柔。 第55章 占有   55.   观庭樾这晚与以往都大不相同,沈黎清第一次知道原来结婚真的能改变一个男人。   这个平日里清冷淡薄的人,在他们的新房里将沈黎清压在柔软的床上。灯光开了暗档,有种暧昧朦胧的美感。   柔和昏黄的光线铺在沈黎清被他扯开衣衫后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覆身压下的身影投在瓷白的身体上,留下一片淡淡的影。   沈黎清的腰上,腕上,大腿上,都无一例外地留下了指痕。   观庭樾只字未说,却把沈黎清折腾了个够呛,腰像是快断了,某处白液黏缠,发出噗叽的一声响,沈黎清简直快要疯了,眼尾泛着一抹湿润的红,频频求饶。   “清清……”   观庭樾的眼底盛满了隐晦的欲,那些极其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统统化作了强烈的痴迷与占有身下之人的餍足。   沈黎清哑然地望着他,眼里蒙着水雾,看不真切面前人背光的神情。   他迷迷糊糊地想,今晚是观庭樾第一次这样叫他,过去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语气总是疏离冷感。   他过去以为观庭樾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就像小时候那样,冷冷的,像块石头。哪怕一直握在掌心,也很难让这块石头产生温度。   原来不是这样。   冰冷的顽石在动情时也会有疯狂的一面。   沈黎清张了张嘴,原本下意识像要咬他肩膀的牙齿慢慢收起来,变成一个湿润温热的吻落在观庭樾的肩膀。   观庭樾看着他,那凶巴巴一副要咬死他的表情只片刻就化作柔情的一个吻,像致命的毒,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清清,我爱你。”   “你是我的。”   “……”   沈黎清求饶无效,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紧紧地攀附着观庭樾精壮的身躯,用比蚊子还弱小的声音抱怨:   “我看你不是爱我,是想杀了我。”   ……   圣诞节那天。   沈黎清让人弄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摆在新房的客厅里,从公司回来后就兢兢业业地挂彩灯和装饰品。   观庭樾一回家就看见整洁的客厅被折腾的乱七八糟,丝带飘的到处都是,没挂完的彩灯蜿蜿蜒蜒地爬了一地,沙发上,茶几上,全都是沈黎清从各个地方买来的小玩意儿。   沈黎清吭哧吭哧地忙活,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红绿绿的小玩偶,观庭樾眼皮直跳,一眼扫过去,只认出了麋鹿和圣诞老人。   沈黎清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快要把人埋起来的玩偶堆里抬起头,笑着朝他摇手:“观庭樾,快来和我一起把它们挂上!”   观庭樾有些怀疑沈黎清的树能不能承受这么多的装饰物,也不知道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挂上去有什么好看的,但沈黎清一开口,他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帮沈黎清一起挂。   “这个可贵了,是一个动漫人物的手办。”沈黎清举起一个容颜艳丽的大胸少女手办,对着圣诞树比划了两下,然后朝观庭樾说:“是我小时候的女神,好不好看”   观庭樾看向他手中的少女皱了皱眉。他的成长经历特殊,也没有其他少年在青春期萌芽的悸动心思,更不曾喜欢过沈黎清之外的男男女女,但这不妨碍他有正常的审美。   显然,沈黎清的“女神”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腰臀比夸张,纯碎是为了迎合宅男们的审美。观庭樾看着没说话。   沈黎清见他不理自己,突然想起观庭樾童年的成长环境,大概率没看过什么动漫,也不认识这些很火的动漫人物。   而且很多gay其实对直男眼里的“老婆”们不感兴趣,但沈黎清不一样,他从小就很受女孩子欢迎,也经常和女孩们在一块玩,自然非常懂得欣赏女孩子。   他想了想,又从包装盒里捡起另一个身穿铠甲的手办,眉飞色舞道:“这个你该喜欢了吧?”   观庭樾不想让沈黎清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无趣的人,他虽审美正常,但对于任何事情都谈不上热情,那点浅淡稀薄的欣赏之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刚想为了避免沈黎清扫兴而简单回应一下,不料沈黎清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沈黎清掰了两下铠甲手办的手臂,又鼓弄了半天,眼珠都亮了,惊喜地举起来给观庭樾看,“卧槽这个广告上真没骗人,还真能变身啊!”   观庭樾愣了一下,紧接着视线从沈黎清的脸上下移到他手上,眼神立马黑了下来。   刚刚还包裹着银色铠甲的战士被沈黎清脱了个精光,赤裸着上身,露出小麦色的肌肉,小腹还雕刻了精致的人鱼线。   而沈黎清的眼睛已经从那个手办上挪不开了,开始神采飞扬地介绍:“这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人物,我的启蒙……哎你干什么你!”   观庭樾冷着脸从他手里夺过只穿了个底裤的肌肉男,面不改色道:“没收。”   “你没事吧你。”沈黎清哀怨地看着自己重金买来的限量款手办,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他犹豫道:“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偷着欣赏吧?”   观庭樾不理他,连着包装盒一块拿起来,把沈黎清的启蒙对象塞进去,扔到了储物室里。   “哟,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沈黎清看着观庭樾结冰似的神情,突然觉得好笑。   “没有。”观庭樾道。   “那你说我男神好不好看?”沈黎清盘腿坐在地毯上,笑的十分恶劣。   观庭樾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少顷才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一般。”   “那你别没收啊,你还给我,我刚到手还没看够呢。”   沈黎清说着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憋着笑一边朝储物室走。   观庭樾黑着脸,隐忍道:“沈黎清。”   沈黎清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观庭樾脸色微变,低声道:“不许看。”   沈黎清笑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好了好了,不逗你,其实那个是杜思齐让我帮他买的,一会等他来了就给他。”   观庭樾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沈黎清挑眉道:“你可真小气,连手办的醋都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呢。”   观庭樾脸色僵了僵,半晌没说话。   其实沈黎清说这话时只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没想过观庭樾会当真。   观庭樾垂眸,待眼底的阴郁渐渐散去,才重新抬眼,若无其事地走到沈黎清身旁帮忙。   圣诞树被沈黎清打扮的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沈黎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我可真是个天才,一会儿等谢羽来了,我得好好炫耀一下我的设计天赋。”   观庭樾记得沈黎清提起过谢羽是个设计师,但不知道具体从事哪个方向的设计。   可不论哪个方向,估计都很难认同沈黎清与众不同的审美。   “你以前每年圣诞节都是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过的”   观庭樾的语气很淡,让沈黎清听起来一时分不清是问句还是陈述。   “是啊,一个圣诞节嘛,又不是什么传统节日,几个朋友凑到一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成,没什么好庆祝的。”   沈黎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非这么想。   他以前的确是每年的圣诞都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鬼混,他谈不上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圣诞节在他眼里其实和什么“爱牙日”、“植树节”没什么区别。   今年是个例外。   他破天荒地背着观庭樾搞了棵圣诞树回来,其实半个月前他就已经在准备今年的圣诞节了。   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有多期待而已,显得太矫情了。   他和观庭樾领证的事,除了沈常林,便只有观庭樾身边的亲人知晓。   沈黎清没有大张旗鼓地向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如果换做以前,他就算摸到了观庭樾的小手,也肯定得在圈子里好好炫耀一番,然后看着那些眼馋观庭樾的人憋着一肚子酸水,嘴上还得祝贺,那场面肯定特带劲,特有意思。   但现在,他有私心,不想听到任何违心的祝福,晦气!   可是这样天大的事儿,他也不是真的不想有人和他分享。所以今年的圣诞节,他把谢羽和杜思齐两个神兽也给叫上了。   作为兄弟,这口狗粮沈黎清就算塞也要塞到他们嘴里。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沈黎清悠哉地走过去开门。   “我的妈呀!沈哥哥,你这新家也太豪华了,真有格调,肯定不是你挑的吧?”   杜思齐穿的比客厅那棵更像圣诞树,披着一件翠色皮草,卷曲的头发上还别着一枚发夹,扭着细腰蛇一般地走进来,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打量。   沈黎清啧了声,“会不会说话,怎么就不是我的眼光了?”明明就是他看上在先,也不知道观庭樾怎么也碰巧看上了这套别墅,给捷足先登了。   “我看客厅那棵圣诞树才是你亲自弄的吧!”   沈黎清眼皮一抽,“滚滚滚,再废话今晚你就在外面过节吧你。”   谢羽和杜思齐一块进来,也忍不住称赞道:“黎清,新家很漂亮啊!”   沈黎清受用极了,拉着谢羽进屋坐,把杜思齐晾在了一边。   观庭樾把沈黎清制造的垃圾清理完之后就从厨房出来了。   “观律师,晚上好呀!”杜思齐眨巴着眼睛,像狗见了肉似的,好险没忍住口水。   “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叫观总了。”杜思齐连忙改口,“哎观总,你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呢?他怎么没来”   观庭樾道:“给他发了消息,可能没看见吧。”   沈黎清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羽,谢羽的表情有瞬间的怔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八卦之魂在沈黎清体内熊熊燃烧,但看谢羽的样子,大概率是不想提起观允璟。   也是,就观允璟那个样的,明明是狼,偏要装成小白兔,纯属没安好心。   他和观允璟的梁子大概是从小时候就结下了,沈黎清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每想起观允璟小时候顶着观庭樾的脸故意刺激他,甚至还把他气哭了的事情,就恨不得把观允璟皮给扒了。   观庭樾请了七八个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来给他们做饭,因此两人都解放了双手,只需要坐在客厅安静等着饭做好就行。   请厨师这个建议还是沈黎清提起来的,一开始观庭樾说自己来做,被沈黎清严词拒绝。   他都才没吃过几次观庭樾做的饭,怎么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就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沈黎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像个圈占地盘的雄性动物,恨不得把观庭樾浑身上下都涂满自己的气味。 第56章 圣诞   56.   客厅一角,老式唱片机在祥和的氛围里悠悠旋转,播放着Merry Christmas的古老旋律。   长桌上面铺了红布,白色蜡油顺着复古烛台滴进铜盘里,明艳的红光将几个人年轻美好的脸庞照的暖融融的。   杜思齐喝高了,拉着观庭樾的胳膊不放,嚷嚷道:“观总,你和沈哥哥在一起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嗝,你身边有帅哥可一定要介绍给我,必须是八块腹肌,器大活好那种!”   沈黎清薅着杜思齐卫衣的帽子把他从观庭樾身上扒下来,“找找找,明天就给你介绍个男模,你他妈给老子下来!”   “嘿嘿……一言为定!沈哥哥,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我男神的手办吗,在哪呢在哪呢!”   沈黎清看了观庭樾一眼,示意他把没收的那个手办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观庭樾起身朝储物室走去,没一会就出来了,把盒子递给他们。   杜思齐搂着心爱的男神手办,眼里直冒粉红泡泡,“操,老娘就喜欢这个,真帅啊,我什么时候能找个这样的”   “做梦。”沈黎清哼笑道,“或者让谢羽把你打晕,眼冒金星的那一刻说不定就能让你美梦成真。”   谢羽正平静地品尝着那瓶沈黎清从沈常林的酒窖里偷出来的红葡萄酒,听到这句话时差点喷他一脸,“你怎么不打”   沈黎清推开一个劲往自己身上靠的杜思齐,嫌弃道:“我懒得消毒!去去去,别靠着我,你属狗皮膏药的啊!”   “你们太无情了!”杜思齐怨怼地瞪着面前齐刷刷看向自己的三个人。   观庭樾就不用说了,杜思齐觉得就算桌子上的火鸡突然变成一个吉普赛女郎绕着烛台跳钢管舞,观庭樾也会头不抬眼不睁地叉着牛排问沈黎清要不要吃。   沈黎清虽然是个gay,但眼光挑剔的令人发指,整个枫城就没几个人能让他惦记18小时以上,杜思齐左思右想,这么多年来沈黎清好像只对观庭樾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谢羽嘛那就更不必说了,一个该死的直男,白长了一张清隽秀美的脸,走到大街上哪怕说他十八岁也不会有人质疑,可惜顶着这样的脸,却还是个没开过荤的童男,如果不是他们上学时代睡过一张床,清晨起床时见过谢羽的小兄弟精神饱满的模样,杜思齐一定会怀疑他那玩意是不是压根不行。   杜思齐记得那天是一个男同学过生日,把同年级的男男女女几乎都叫到了一块庆祝,他们喝的都有点高,沈黎清那会还没公开出柜,所以对和同性一起住这种事情比较抵触,敷衍说自己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单开了间房。   但杜思齐可没有沈黎清那么别扭,听到俩人一屋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悄悄把在场所有男生都打量了个遍,在心底评选出几位心动男嘉宾,心里琢磨着最好是能跟五班那个练体育的小帅哥同屋。   他从觉醒取向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未停止学习,欧美动作片,火爆日韩漫,还有珍藏的禁忌小说……这一刻统统在他眼前浮现。   杜思齐内心甚至想要尖叫。   老娘孜孜不倦,就是为了这一天!   反正大家都喝高了,趁着夜黑风高,占点便宜也可以搪塞过去!   但其实杜思齐也没想真的干什么,他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胆子,顶多趁人喝的不省人事摸摸小手,再顺便看看胸肌腹什么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男生们大多选择和自己最熟的兄弟同屋,最后只剩下谢羽和杜思齐的时候,谢羽拿着房卡,看见杜思齐愁眉苦脸的表情,有些憋闷地说:“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住,但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垂头丧气吧!”   杜思齐哭丧个脸,唉声叹气。   他和沈黎清最早交好,刚认识谢羽的时候,他还经常偷偷跑去篮球场看谢羽挥汗如雨,那时候他被谢羽纯情阳光少年形象所吸引,甚至还跑到球场给谢羽送过水。   但是自从沈黎清和谢羽关系好起来之后,沈黎清看出了杜思齐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于是冷酷地通知他,不许再打谢羽的主意。   谁知道莫名其妙的,他们三个居然会在后来变成最好的朋友。   和谢羽住在一块的第二天清早,俩人几乎同时醒了,杜思齐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把被子几乎都抢了过来,谢羽可怜兮兮地晾着,竟然也没跟他去抢。   谢羽醒后,揉着惺忪睡眼,说了声“早”,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奇怪地偏头看向杜思齐。   杜思齐承认自己那会儿确实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盯着谢羽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看得眼睛都直了。   谢羽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于是那天早上就有了沈黎清醒来后去隔壁房间找他们,还没得敲门,就听见门里面传来谢羽惊天动地的一声“滚”。   那还是杜思齐和沈黎清第一次见到谢羽发火。   杜思齐想起旧事,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几人欢声笑语了好半天,沈黎清才郑重其事地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盘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沈黎清的神情严肃起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谢羽歪头看他,“什么事啊?”   “别卖关子,快说呀,哎呀,人家最讨厌神秘了。”   沈黎清从桌子底下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结婚证,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清了清嗓子道:   “我俩领证了。”   “卧槽!”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领证了”谢羽接过红本,像个老学究一样正经地翻开起来,“这个是真的吧?”   沈黎清订婚了和沈黎清结婚了,这两件事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谢羽以为沈黎清早晚会反悔,他虽然劝过沈黎清不要轻易伤害观律师的感情,但他知道沈黎清的性子,那就是一只关不住的鸟,但凡有机会都会破笼而出,天高海阔。   他们少年相识,谢羽其实是最了解沈黎清的人。   谢羽还记得很多年前一节体育课上,他们打完篮球,在盛夏的虫鸣声中,把校服铺在如茵的草坪上,沈黎清咕咚咕咚的喝着矿泉水,然后双臂交叉在脑后,躺了下去。   谢羽问他:“刚刚那个给你送水的男生,你跟他说什么了,我看到他好像哭着跑了。”   能把一个男生气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嚎啕大哭,谢羽怀疑沈黎清是不是挖了人家的祖坟。   “他跟我表白,我答复了他,他就跑了。”沈黎清躺在草坪上,阖着眸,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会儿沈黎清还没谈过恋爱,也没有不三不四的关系,但男生们凑在一起总是嘴炮不断,沈黎清长的就是一张花心的脸,平时又没个正形,谢羽也知道他的取向,于是问:   “怎么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他挺有趣的”那个男生连着给沈黎清送了两个月的水,一下课就跑到沈黎清座位上拉家常,人确实很有趣,谢羽知道沈黎清并不讨厌那个人。   “是啊!”沈黎清睁开眼睛,眼神十分无辜,“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我挺喜欢他的。然后他就说在一起试试,我说我的确挺喜欢他的,但是在一起太麻烦了,喜欢他又不是只喜欢他一个……他还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矫情死了,你说爱情是不是都这样”   谢羽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沈黎清清澈的眸子,很难想象这人是怎么用如此天真不谙世事的语气说出这么天打雷劈的话来的。   沈黎清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比盛夏的太阳还光彩照人,“我觉得谈恋爱没意思,喜欢来喜欢去的,都是占有欲作祟。是个人就喜欢新鲜感,干嘛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但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和对方在一起,看到对方和其他人亲密就吃醋,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吗?”谢羽茫然地问。   沈黎清一脸鄙夷,“谁告诉你的”   “我同桌刘蓉蓉。”谢羽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少女,长得像《刁蛮公主》里面的司徒静,班上很多男生喜欢,但小司徒静对青春期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毫无兴趣,只对青春爱情小说感冒。   “书上也是这么说的。”谢羽继续为自己的理论寻找支撑,她给沈黎清讲了刘蓉蓉上课时偷看的那本叫做《渣攻他想洗心革面》的网文。   “什么鬼名字。”沈黎清嗤笑一声,“要是我,我才不会洗心革面,小爷长得这么帅,不为非作歹怎么对得起上帝赋予我的这张脸”   谢羽继续拿小说劝他,说那本小说里的主角一开始也为非作歹,伤害了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后来悔不当初。   “傻逼作者。”沈黎清哼了声,“反正我才不会后悔。”   ……   谢羽看着面前的沈黎清,沈黎清的笑容和年少时依旧很像,张扬恣意。   只是少年时说自己绝不后悔的人现在笑吟吟地告诉他们“我结婚了”。   谢羽怀疑自己在做梦。   杜思齐从他手里抢过结婚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卧槽,这不会是伪造的吧!这上面的章是真的假的不会是你自己刻的吧!”   沈黎清骂道:“你们两个会不会说话!早知道就不跟你俩说了,没劲!看完赶紧还我……”   谢羽哭笑不得道:“我是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快就结婚了,像做梦一样。”   沈黎清挑眉,悠悠道:“我也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新婚快乐。”谢羽真诚地祝福道。   说完,他把给沈黎清的圣诞礼物拿了出来,“本来想着给你做圣诞节礼物,也算是上次你生日的补偿吧,但是现在应该得叫做新婚礼物了。”谢羽笑着说。   沈黎清看到那是一张很珍稀的老式唱片,他一向非常相信谢羽的眼光,知道这份礼物大概是无论花多少钱都很难买到的。   “我也有礼物!”杜思齐淫笑一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匝着粉色丝带的箱子。   杜思齐神秘兮兮地把沈黎清拖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说:“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搞来的新鲜玩意!”   沈黎清真是怕了杜思齐口中的“新鲜玩意”,上一次杜思齐搞来的红酒把他送到了观庭樾床上,这回又是什么玩意   杜思齐见他一脸不信任甚至还有些嫌弃的表情,不服气极了,叉着腰道:“哎呀,我这回不会搞错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吧,沈黎清还是有点好奇的。   他犹豫了一下,视线飘道那个纸壳箱子的粉色蝴蝶结上,眼皮抖了抖,“少废话,到底什么玩意你不说我可不要啊!”   杜思齐笑了起来,低声道:“这可是好‘玩意’,我一朋友是专门做成人用品的,在美国开了家公司,最近他们公司新研制了这款润滑油,据说能让人快活死!”   沈黎清的脸刹时间绿了,咒骂了一声后道:“滚滚滚,给老子拿回去!”   “你脸怎么红了啊,嘿,沈哥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这东西安全得很,你放心,有检验证书的,只是刚上市知道的人还不多。再说又不是用到你身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杜思齐好好说话见沈黎清不听,一个没忍住声调拔高了,这下不止谢羽听见了,观庭樾也听见了。   如果不是顾及到新房会变成凶宅,沈黎清恨不得把杜思齐就地埋了。   “留下吧。”观庭樾慢条斯理地说完,补了句:“谢谢。”   杜思齐眼睛一亮,“还是观总识货,没想到观总还挺开放的嘛,其实我那个朋友的公司还有不少新产品,改明我让他多寄一些送给你们。”   观庭樾礼貌地微微一笑。   沈黎清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但他又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得太激动,只好顶着青一阵红一阵的脸坐在椅子上,努力按捺握着切牛排的刀的手,克制住自己不去捅死罪魁祸首。   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杜思齐嚷着要去夜店看帅哥,左右是圣诞夜,Northern Lights会所的负一层近乎集合了整座最靓丽的男男女女,狂欢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第57章 狂欢   57.   Northern Lights会所的负一层毫无保留地展示着着这个城市最疯狂的一面,交相辉映的灯光流连在舞池中年轻男女风华正茂的容颜上,而头顶的镁光灯正无情地见证着他们夜复一夜流逝的胶原蛋白。   圣诞夜的噱头激发了人们心底纵欲的一面,也揭开了他们白日里端庄优雅的面具,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挥舞着手臂,扭动着腰肢,尽情展示着自己青春昂贵的肉体。   沈黎清在这家会所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把娱乐和赚钱完美的融合成机器上的链条,不休地旋转。   从前,他拒绝沈常林的钱,因为沈常林的发家会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陪母亲等在家里的日子,他们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大门驶入的黑色轿车时,母亲脸上就会挂起笑容,可沈黎清觉得那样的笑容就像冰美式,长大后当他再想起那个笑容,只觉得冰冷和苦涩。   母亲去世后没几年,外公也去世了,留给沈黎清的遗产其实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但成年之前,那笔巨额遗产都由沈常林这个监护人保管。十八岁生日那天,沈常林将银行卡密码和房产证交给了他,沈黎清一下子成为了亿万富翁,在金钱的诱惑下,他凭借聪慧的脑子研究了不少生财之道。   后来他想通了,人民币是不写名字的,占有即所有,所以沈常林给他钱,他便来者不拒,甚至有时会故意让瞿澜知晓,既能惹得瞿澜跳脚,又能让沈常林焦头烂额,还白白捡着便宜,何乐不为   沈黎清喜欢无声无息地赚钱,所以他几乎从不把生财之道挂在嘴上,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   但其实对于沈黎清来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他很小开始就已经无依无靠,怎么可能只依仗着他那个便宜爹做无忧无虑的少爷   他唯一感谢的就是外公给他留下了这样一笔财富,金钱让他能够捡起丢掉的尊严,能让他在看见沈常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不为所动地冷笑。   至少他不必像个丧家犬一样对那个没他位置的家摇尾乞怜,求他们分一根骨头给自己。   这些年沈黎清做的还不错,他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极度渴望赚钱,用账户里的数字弥补心底那种不安情绪的心境。他甚至能在沈常林公司现金流吃紧的情况下游刃有余地提供帮助。   当然,他才不会让沈常林白占他的便宜,想到“丈夫赚钱妻子花”这个道理,沈黎清搞出了一份完美合法,却又远超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1年期LPR四倍利率的合同,看着沈常林黑着脸签字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很少有如此神清气爽的时候。   观庭樾看着沈黎清若有所思的样子,将他手里的酒杯换成饮料,“在想什么?”   沈黎清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年的圣诞比以往都要开心。”以前看沈常林吃瘪,看瞿澜气的脸发紫,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为什么?”观庭樾在交错的灯光下看着沈黎清炯炯的眸子,低声问。   这一刻他的心跳是加快的,他期待沈黎清说出什么,哪怕他知道沈黎清的快乐中,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唔。”沈黎清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好在灯光从他身上过去,让他脸上的一抹红晕变得不易察觉,他喝了口杯中的酸酸甜甜的液体,才发觉酒杯被观庭樾换了,“开心就是开心,干嘛非要找理由啊。”他心虚地说。   观庭樾的眸子暗淡了几分,问道:“是因为我送你的房子。”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黎清错开视线,张了张嘴唇,然后眼里迅速闪过一抹心虚,好在他转头太快,没被观庭樾发觉,他道:“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看来咱们俩眼光还是挺一致的,我都没抢到的房子居然就这么被你买下来了。”   观庭樾淡淡地嗯了一声,“巧合罢了。”   如果沈黎清的智商没有因为观庭樾的出现而下降的厉害,那么他在冷静思考的时候就会发现,自从和观庭樾重逢,他们之间的“巧合”实在多的惊人。   从观庭樾在酒店门口撞见他风花雪月开始,他们之间的巧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沈黎清罩在其中。   沈黎清犹如一只扑棱蛾子,一面被明晃的火光吸引,一面身陷囹圄却浑然不觉。   头顶响起谢羽幽幽的抱怨声:“杜思齐这个混蛋交给你了,我是看不住他,你知道脱缰的野马跑得有多快吗?你马上就知道了!”   沈黎清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二人世界中,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还带了两个人过来,他顺着谢羽目光的方向看去,杜思齐正在被两个穿着无袖背心的肌肉男围着动手动脚。   “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去救救他。”谢羽焦急地说。   沈黎清拧眉,犹豫了一下道:“你确定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虽然这样说着,沈黎清还是站起身,观庭樾拦下他们道:“我去吧。”   沈黎清把他按回沙发上,笑着道:“人是我带来的,当然是我来管,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观庭樾知道沈黎清能对付那几个人,但还是皱了皱眉。   沈黎清带着谢羽一块走向杜思齐在的舞池。   虽然他并不真的觉得杜思齐需要他“救”,有可能明天酒醒后还会怪他坏事,但是一个也就算了,两个看起来像是练举重的肌肉男,他怕杜思齐吃不消,屁股都得被玩开花。   “哎,哥们,我朋友喝多了,不好意思啊,他爹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我得带他出去接个电话,不然他回家准挨削。”沈黎清笑着对两人说道,说罢便将杜思齐给扯到自己身边来。   “别啊。”其中一个染着栗色板寸的男人舔了舔嘴唇:“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骚的。帅哥,你是和他一块的吧,要不加个微信”   沈黎清挑眉,看了一眼身上八爪鱼似的杜思齐,挥了挥手,“哟,那真不巧了,我结婚了。”   那人笑道:“那又怎么样?你都结婚了不还是来这儿了,都出来玩了就别装忠贞了吧,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呢”   沈黎清低骂一声,再抬眼时目光已经变得十分锐利,“会好好说话吗?老子跟你和声细语的说话,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谢羽,你先把杜思齐扶下去。”   谢羽接过张牙舞爪的杜思齐,有些犹豫地说:“黎清,别冲动。”   男人愣了愣,咂摸过味来,“你是沈黎清”   沈黎清哼笑:“怎么?听说过我啊,那还不快滚!”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收回视线,其中一个唱起了白脸,“黎清兄弟,别介意啊,都是误会,刚刚也是你那位朋友主动的,我这兄弟的裤子都差点被他给扒了。”   这点沈黎清倒是不太怀疑,依他对杜思齐的了解,杜思齐是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于是他语气也和气了几分,“行了,小事一桩。”   谢羽扶着不安分的杜思齐往舞池下面走,舞池里的人们肩挨着肩,他本就走得艰难,又扶着一个里倒歪斜的酒鬼,走了几分钟都还没看见阶梯。   这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谢羽愣了一下,回头时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那人道:“你好,我姓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中年人笑眯眯的,眼神却黏腻如雨后的苔藓,令谢羽觉得十分不适,他轻声道:“你认错人了。”   “不,十年前,我们见过。只不过很可惜,那时候你母亲报了警。”   谢羽的肩膀顿时一僵,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桶冷水,整个人浸泡在寒冷的深潭里,他僵硬无比,惨白着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羽,我一直记得你。”中年人的声音很儒雅,仿佛一个亲切的长辈。   可谢羽却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人的脸,可即便不去看,那噩梦一般的回忆却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演。   靠在他肩上的杜思齐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好像要吐,谢羽抓紧了杜思齐的胳膊,忍着恶寒朝前走。   命运完全没有放过谢羽的意思,中年男人拦住他的去路,“你如今长高了,也比以前更加漂亮了。谢羽,你知道的,只要我想,就能调查出你现在在哪一家公司上班,你的老板是谁,以及你现在身边有什么人。他们大概都不知道你的过去吧”   谢羽冷冷地瞪着他,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动起来,他道:“把你的手松开。”   中年人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摇了摇头,“谁让你长着一张令人难忘的脸,十几岁的时候就那么出挑,现在更是……你让我坚信,我们的重逢是缘分。”   “没有缘分。”谢羽面无表情地说:“十年前即使我妈没有报警,你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我会杀了你。”   谢羽脸上的表情在黑暗中显得阴沉,如果杜思齐是清醒状态的话,看到这样的谢羽一定会惊讶无比。   没有人窥见过明朗少年那尘封在沼泽里的过去……阴暗的,令人作呕的过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伪善的中年人,他记得这个人叫贺祥,是个搞建材的老总。   眼前贺祥的脸和十年前那张淫猥的脸庞逐渐重合到一起,那只朝他身下伸过来的手像一把镰刀,将他平静而不幸的少年时代劈出一道黑暗的裂缝。   而此时此刻,贺祥再一次伸出了手,他迷恋地看着谢羽干净隽秀的脸,像要触碰谢羽脸颊上那滑嫩的皮肤。   谢羽瞳孔紧缩,忍着生理性恶心下意识地要抬起左手去挡,他右手揽着杜思齐,分身乏术,这一刻他甚至已经在想,如果贺祥还是步步紧逼,他该怎么样在带着杜思齐的情况下脱身。   脑海里纷乱错杂的念头搅成一团,谢羽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挡在他面前。   谢羽听见“咔吧”一声响,那只手钳住贺祥的手腕,用力地一掰,听得令人牙齿发酸,紧接着又是踹在胸口上的一脚,贺祥模样狼狈地倒在地上。   谢羽难以置信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这个人和观庭樾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谢羽根本不需要辨别就知道他是谁。   观允璟冷着脸,目光阴鸷,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在一阵惊慌的叫声和贺祥的哀嚎声中,谢羽脸色难堪地开口:   “你怎么来了”   观允璟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谢羽的话。   过了一会儿,经理赶了过来,一边叫人打120一边抹着汗道:“哎哟,这是发生什么事啦?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谢羽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观允璟这才朝他投去淡淡的目光,眼里露出一抹戏谑:“谁稀罕你的感谢”   “……”   谢羽抓紧杜思齐的胳膊,往下面走。   沈黎清闻声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啊?谢羽,怎么回事”他说完便看见观允璟,愣了一下后,他问:“观允璟,你怎么在这”   观允璟不吭声,脸色阴沉的可怕。   沈黎清没想到好端端地会发生这种事,他帮着谢羽把吐的七荤八素的杜思齐扶到沙发上,观庭樾搭了把手。   “你知道观允璟在这还是你通知他的”沈黎清问观庭樾道。   观庭樾道:“我为什么要通知他我不知道他在。”   沈黎清有点古怪,觉得这兄弟俩怪不得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性格多少都不太正常,他刚刚看着观允璟那副和平时大相径庭的模样,竟然觉得带着几分观庭樾的影子。   可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观庭樾什么时候露出过这么可怕的表情。在他心里,观庭樾几乎一直是温柔的,平静的,很少发过脾气。   沈黎清有些匪夷所思,他看了看观庭樾古井无波的脸,又回头看着一脸凶神恶煞的观允璟,脸抽了抽,只好问唯一的正常人谢羽:“到底怎么回事?”   谢羽目光有些闪躲:“没什么,就是刚好碰上了……那个人手不干净,被观允璟看见了。”   观允璟没有反驳,眼睛一直注视着谢羽,不知道在生气什么。 第58章 少年   58.   圣诞节最后的二十分钟里,这场闹剧像是投入海面的一枚小石子,暴风席卷的海平面上,无数鱼影争相雀跃,水花击打,波浪翻滚,兴奋的鱼群们很快便遗忘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变故。   每个人都是自己狂欢之夜的主角,他们心照不宣地淡忘了前面的插曲。   仿佛那只不过是一只漂亮的鹦鹉不小心把一只苍蝇撞得血肉横飞的画面,众人沉浸在末日般的动荡中,忘记那微不足道的一幕。   谢羽垂着眼睫,昏暗的光下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当他再抬起头看向众人时,依然像是那个误入声色场合的清纯学生,白色T恤将他的脸庞映的雪白透亮,有种不谙世事的脆弱无辜感,他低低地对大家说:“抱歉,今晚因为我扫兴了,你们继续。我明天还上班,就先走了。”   沈黎清没有大方地挥手叫他离去,他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抓起沙发背上的外套,两三步跟上谢羽,“我送你回去。”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观庭樾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开口。   “就喝了两口。”沈黎清幽怨地眨了眨眼睛,还想说些什么,被观庭樾有条不紊地打断:“不行。”   “酒精测试仪不会因为你的借口而放过你呼出气体中残留的酒精分子,如果你打算今天晚上在派出所过夜的话,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观允璟很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刀。   观允璟看了他一眼,用带着些许赞许的眼神。   沈黎清皱眉道:“那我叫代驾来总行了吧?”他怎么可能让谢羽大半夜的独自回家,万一刚刚那个腕骨骨折的男人还带了其他人来,谢羽这只小绵羊就要被那群狼撕咬的连毛都不剩了。   他和谢羽认识的时间其实没有杜思齐早,上学的时候他们在同一个年级,虽然仅仅隔着一个班,却像是隔着条分水岭。   骄横耀眼的天之骄子和默默无闻的清澈少年,怎么看也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但沈黎清却见过谢羽狼狈的时候,那天他放学回家,路过一条巷子,保镖愁眉苦脸地追在他后面,苦口婆心地劝:“黎清少爷,今天是书晚小少爷的生日,他一定要你回去,沈总也说了必须把你接回去,您就别为难我们几个了……”   沈黎清转过头,风吹气他刘海的几缕碎发,笑得轻狂恣意:“小畜生过生日,我凭什么要回去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如果他下一次生日想见见血,我一定替他把你们几个绑在沈家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点上炸药,亲自给他放一场烟花。”   顺便把沈常林和瞿澜一块炸死好了,沈黎清冷冷地想。   保镖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头疼地望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少年,眼神仿佛在说:你们沈家人自己的恩怨,为什么要连累我们打工人啊!   沈黎清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那几个身材壮硕的保镖便一人顶着一张苦瓜脸,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快走到巷口的时候,沈黎清看见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巷口,车门敞开着,边上是几个打扮很不入流的男人,看起来很像收保护费的小流氓。而他们前面那个人,沈黎清看的很清楚,是一个明明眼神很下流,却伪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笑容的青年。   男人约摸三十几岁的年纪,五官不算丑,身上带着几分被奢侈西装打造出的精英气。   沈黎清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这活像是cosplay香港电影里黑帮街头的一幕,之所以说是cosplay,是因为这几个人的排场太不堪入目。   他丝毫不畏缩,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而此时此刻,身后的几个保镖蹙紧了眉头。   他们里面大多是退伍的军人,对空气中潜在的危险分子十分警觉,现在更是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   前面不远处,穿着高奢西装的男人和气地开口:“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他让我来接你的。”   哦,原来是家长的朋友来接小孩的。沈黎清边往前走边想。   “他不是我父亲!”一个声音响起。   沈黎清脚步一顿,萌生出奇怪的感觉,他听着那急促的少年声音,微微偏了偏脑袋。   “别这样,你父亲可是我多年的朋友了。”男人将“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轻轻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他欠了我不少钱,你读过书,应该听说过父债子偿这个道理。”   “他不是我父亲,我也不会相信你们说的话。谁欠了你钱,你就找谁要去!”   沈黎清终于不再气定神闲了,他隐约听出两人话里的秘辛。这分明是大人在欺负小孩!   去他妈的父债子偿,沈黎清最听不得这种话,难道沈常林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还要算在他的头上吗?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有,那沈黎清也要改一改规矩。   “喂!你们几个,穿的像大瓣蒜一样,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沈黎清手插着兜,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让道的架势。   在后面放缓了脚步的保镖互相对视了一眼,暗暗观察着动静。他们沈家的保镖被沈常林管理的非常严格,除非必要,否则是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的,更不能随便和人打架斗狠,所以一年多来他们都只能憋着体内躁动的暴戾因子,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眼下,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出一种精锐的光芒,活像是闻见血腥气的野兽般兴奋无比,他们匍匐在草丛里,等待着一场厮杀。   沈黎清听见面前的几个小混混笑了,他们前面的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那你说说,这是谁的地盘”说完这句话后,他才眯起眼打量沈黎清。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不同于谢羽的内敛和温和,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少年更加引人侧目。   贺祥看着沈黎清,脑海中浮现出高傲跋扈的狮子猫,比起猫,沈黎清更像是一头小狮子,骄傲地仰着头,漂亮的头发逆着风飞舞。   这样倨傲的人,更适合用绳子捆在椅子上,带着口枷,露出恐惧的眼神。贺祥舔了舔嘴唇,下腹一阵电流窜过。   “这里当然是我的地盘!”   沈黎清轻蔑地眯起眼睛,浑然不知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又道:“你们敢在我的地盘上欺负人,问过我同意没有”   贺祥身后的小混混们笑得肚子疼,他们弯着腰前仰后合的,深深地激怒了沈黎清。   谢羽看着和自己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少年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他瞬间想起了眼前这人——沈黎清,他平时见了都要绕道走的校霸。   “小朋友。”贺祥眯起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来了来了,沈黎清激动地想,这是打架前的报名环节,他知道规则的,于是学着电影里的模样,表情风轻云淡地说:“我我叫沈黎清,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沈黎清!”谢羽趁他们不注意已经跑到了沈黎清面前,他抓着沈黎清的胳膊,“他们是混黑社会的,你打不过他们!快跑!”   话音未落,谢羽拉着他就要跑,沈黎清没反应过来,被拉扯的踉跄了两步。   前后夹击的战争号角就此吹响,沈黎清有些狼狈地拉着谢羽躲到一旁,险些被飞过来的棍子砸到,他看着自家保镖那副狼见了肉的模样,抚了抚胸口,安慰谢羽道:“别怕,他们是我家的保镖。”   两个少年的校服上都沾上了墙皮掉落的灰土,显得可怜兮兮的。   谢羽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沈黎清紧紧地握着,眉头一皱,猛地抽回手。   沈黎清大咧惯了,以为谢羽是太过紧张,还顺口安慰了句:“你爸真不是东西。”   谢羽脸色一变,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反驳:“你爸才不是东西。”   沈黎清挑起眉,笑得像一朵霸王花:“我爸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谢羽愣了愣,靠在墙上笑着闭上眼睛:“你说得对,我爸的确不是东西。”无论是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还是母亲改嫁后的那个滥赌的男人,都一样令谢羽如鲠在喉。   从那之后,沈黎清和谢羽的关系突然亲近了起来,尽管很多人疑惑这两个人究竟是如何成为朋友的,但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从没对外解释过。   谢羽对交朋友这件事显得很随意,但沈黎清却不是,他和谢羽交朋友的理由诡异多了,不是因为他路见不平救了谢羽,而是因为两人探讨了一路“你爸为什么不是个东西”。   少年人的友情最是掏心掏肺,沈黎清认定了谢羽这个新朋友,便每天晚上放学后和谢羽一起走,很长的时间,贺祥都没有再出现过,直到沈黎清离开枫城。   而沈黎清单纯地以为,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   直到今天,沈黎清看到那人的脸,才骤然间回忆起他和谢羽相识的开始,便是那个人的出现。   其实后来保镖和他说过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再加上后来他没再碰见过那个男人,便以为是彻底解决了。   但其实,失去沈黎清这道护身符的谢羽,在泥潭中挣扎了很久,只不过这些事,谢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沈黎清看着观允璟一言不发地抬脚去追谢羽,忍不住也要追上去,但观庭樾却拦住了他,说道:“别追了。”   沈黎清皱起眉:“观允璟到底想干什么?他冲谢羽甩什么脸子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样子。”   “你知道允璟不会伤害他就可以了。”观庭樾说。   沈黎清犹豫了一下,“那万一谢羽不想见他呢?”   “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观庭樾眉目冷峻,看着沈黎清对谢羽关切的样子,问道:“你这么关心他”   沈黎清不悦道:“废话,谢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很好。   观庭樾的眸子逐渐冰冷,底色黯沉。   在沈黎清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排在他之上。   哪怕是上学时代的朋友,多年不见,再相见时依然占据沈黎清心中重要的位置。   而他呢   观庭樾嘲弄地勾起唇,他不过是沈黎清繁华浮世里的一粒灰,是童年时无关紧要的过客。   沈黎清发现观庭樾的目光有些阴郁,愣了愣后,他走近观庭樾,轻声说:“你吃醋了吃谢羽的醋”   观庭樾微微阖眸,淡声说:“没有。”   “可谢羽是我的兄弟啊。”沈黎清有些不理解地说道。   观庭樾抬眸看着他茫然又无辜的神情,平静地问:“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你”   斑斓的灯光下,沈黎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是我的……另一半”   沈黎清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心跳微微加快了,他其实不太能肯定观庭樾于自己而言的意义。但他们已经结婚了,按理来说,观庭樾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另一半。   “嗯。”观庭樾低沉地道。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接起电话,如冰雕般的五官绽开后露出一丝怔然,随即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我马上过来。”观庭樾对电话那边说完便挂断了,抬起眼看向沈黎清。   “怎么了谁找你”沈黎清问道。   “外公的秘书。”观庭樾言简意赅,“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沈黎清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多说的意思,也就没继续刨根问底,他扶起杜思齐,对观庭樾说,“我叫司机来,然后带杜思齐回去,你晚上会回来吧”   观庭樾没有回答。   沈黎清垂了垂眸子,“行了,你先忙去吧。我没事,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先睡啦,你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观庭樾眼中似乎别有深意,看着沈黎清欲言又止。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转身离开的身影,一时间觉得心脏的位置传来闷闷的疼痛,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抓紧观庭樾的手。   但观庭樾已经消失在了门口,沈黎清呆滞地望着大门,隐隐约约地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观庭樾一并带走了。 第59章 发泄   59.   沈黎清坐在专车后座,眉眼许久未舒展开,他盯着车窗外浓郁如墨的夜色,想的却是观庭樾离开前的神情。   他相信观庭樾不会骗他,既然是华老的秘书打来的,那应该是很要紧的事,或许是华老心血来潮又飞到威德尔海的雪丘岛喂企鹅了,需要观庭樾回去在机密文件上签字……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再或者,房子着火了,公司被偷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这些年来华老不断地将权力转移给观庭樾,观庭樾就像是龙王最得意的定海神针,有他出现的场合总能让人倍感安心。所以当沈黎清这只猴子把定海神针盗走的时候,公司上下都倒吸了一口寒气。   但显然观庭樾不是周幽王,不会为了博美人一笑在公司点把火玩玩,所以大家的担忧很快就不攻自破。他永远整装待发,永远游刃有余,哪怕前一秒还在被沈黎清当作烧火棍暴殄天物,下一秒也可以原地腾云驾雾回到东海,在虾兵蟹将们期待的目光中稳定局面。   沈黎清把杜思齐送回了家,在杜思齐的亲爹青筋暴起前飞一般地回到车上,对他的司机报了个地址。   司机一向寡言少语,这是他们这群在富人手下赚金币的人一贯具备的优良传统,一脚油门踩下去,消失在了杜家大门口,只留给杜父一片白花花的车尾气。   他报的地址是谢羽家。比起不放心那个老男人留后手,他更不放心观允璟。因为他毫不怀疑观允璟能解决掉那些麻烦,观氏两兄弟的实力从来都不容人置喙,他相信没人会不长眼到跟华菱集团的少爷对着干。   但观允璟黑着脸去追谢羽的样子实在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沈黎清担心他一个不高兴把谢羽给qiang-奸了,这事他也相信观允璟能干得出来。   门卫看见沈黎清,一下就想起来这小伙子上次送了他一条烟的事,于是热情打起招呼来:“是你啊小伙子,又来看你表弟了?”   沈黎清嘴上一边说着“是啊大爷”,一边从后备箱里拿了瓶酒出来,内心暗骂着“你大爷”,然后面不改色地把酒递进窗口。   大爷喜滋滋地摆手:“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落地,便已经伸出双手去接那瓶价值不菲的昂贵红酒了。   沈黎清让司机不用进来,在门口等着就行。说完自己进了小区。   照理来说市中心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地而起的小区,各种设施应该都不错才对,沈黎清娇贵惯了,眼下摸着黑走了一路,心里疯狂吐槽这一连串该死的路灯。   他打定主意,等回去一定要好好埋汰一番观庭樾,毕竟他记得观庭樾似乎说过他们华菱集团对这片地界做过调研。呸,连路灯坏了都没人管,华菱高层的脑子里面都是猪大肠吗?   沈黎清摸着黑,凭借出色的记忆摸到了谢羽家的单元,不知道为什么,按电梯楼层键时,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记得谢羽说过自己住的那层只有他一户住客,邻居们去年的时候举家迁移去了澳大利亚,那个拥有着无数男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大块肌肉的袋鼠Daddy们的集聚地。   电梯门打开后,沈黎清看到微微敞开的门缝里透着一点光亮。   就算邻居都去和袋鼠打沙袋了,也不能放心大胆到连门都不关吧毕竟他这样一个闲散人员都被门卫大爷放进来了,万一有强盗进来,谢羽是会被打死呢还是会被打死呢?   沈黎清没敲门,轻轻推开一条小缝走了进去,他倏然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声,心跳一阵加快。   “你真当我是抹布是吧?用完就扔?谢羽,你真有本事,你凭什么敢……”   房间里,观允璟的声音里带着磨碎了的冰碴,不把人冻死也能把人扎死。   沈黎清犹豫地往前挪了半步,然后就听见房间里拳头砸墙的声音。   谢羽的声音显得平静多了,他说:“我没拿你当抹布,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对不起,允璟。”他垂着眼睫,轻轻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观允璟怒极反笑,眼神阴鸷道:“哦,那那天是谁在我床上哭的喘不过气,还爽的弄脏了我一套西装的”   沈黎清本想要推门进去的,听到这句话却是怎么都迈不动脚了,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只能站在原地发懵。   偷听真的是个技术活,沈黎清心想。   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谢羽急促地喘着气,一巴掌打在观允璟的脸上,他窘迫的脸红的像是煮熟的基围虾,像是没想到观允璟居然没有躲,短暂地错愕了一下。   观允璟被打的偏了偏头,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在谢羽震惊无措的目光中,他用力攥住了谢羽的手腕。   “你不想承认是吗?”观允璟笑得十分阴森,冷冷地说:“那就来一起回忆一下吧。”   “你别说了……”谢羽痛苦地闭上眼睛,肩膀颤抖地像个筛子,他被观允璟顶到墙上,双手被迫举上头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观允璟正要俯身下来吻他。   沈黎清“砰”地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活像个破门而入的强盗,声音拔高:“呔!观允璟你这个禽兽,我操你大爷!”   纠缠在墙上的两道身影同时一僵,谁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刚才卧室外传来的声音上,更没想到沈黎清会来。   “黎清……”谢羽的呼吸带着颤抖,显然,他又被沈黎清撞见了狼狈的一面,可是这次远远比少年时那次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带着轻颤的声音落在沈黎清眼中变成了求救。   沈黎清大步迈上前去,揪住观允璟胸前微敞的领子,一拳打了过去,半点没留情。   “沈黎清!”谢羽差点把嗓子喊破。   观允璟眼底闪过一抹风暴般的猩红,硬生生被沈黎清打了这一拳,他真想把沈黎清这个小崽子给弄死,可是拳头刚抬起就又止住了,他被沈黎清这一拳打的口腔充满了咸腥味,歪头呸了口血沫道:“沈黎清,你给我放开!”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沈黎清爽翻了,他居然把观庭樾的亲弟弟给打了。   这可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梦想着的事情。   所以刚刚的那一拳多少带着点私怨和泄愤。   “我就不放开!”沈黎清凶牙利齿地挑衅道。   “你别逼我揍你。”观允璟怒道。   “现在是老子揍你!”沈黎清毫不示弱地回怼,耀武扬威地道。   观允璟低骂了句“操”,然后道:“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个屁关系你找死”   “谢羽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欺负我兄弟我就是要揍你,怎么,不服气要不然把你哥也喊来,我连他一块揍!”   谢羽见观允璟没还手,松了口气,走过来把沈黎清拉开,“算了,黎清。”   沈黎清其实也没想一直揪着不放,反正他也教训过观允璟这个混球了,于是借坡就下道:“行吧,听你的。”   这时,观允璟的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掏出手机接起,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观允璟一愣,脸色变了:“好,我这就过来。”   或许这一幕在谢羽眼中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沈黎清却察觉出了微妙,因为刚刚观庭樾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喂,你去哪儿”沈黎清作势要追上去问个究竟。   谢羽以为他还要继续和观允璟打架,赶紧拉住了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黎清,别追了,你真的打不过他的,真的……”   谢羽的恳求有些卑微,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给沈黎清留了足够的体面。   观允璟听见沈黎清的叫嚣,冷着脸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于是道:“你想知道你做梦吧,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黎清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观允璟你个傻逼,滚吧你!”   谢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俩像小学生一样互相谩骂,摇了摇头,然后去客厅给沈黎清倒了一杯水。   谢羽以为沈黎清会问点什么,无论是贺祥的事情,还是关于观允璟的。   可沈黎清只是坐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地喝着水。   这样的沉默令谢羽浑身不适,他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观允璟说的没错,我是不是挺渣的”   说完,谢羽沮丧地用双手捂住脸道:“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但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和人做那样的事,还是个男的。”   沈黎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消化着谢羽的话和刚刚偷听到的对话,慢吞吞地安慰道:“哎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纯情,但男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吗。你应该庆幸你和观允璟都是男的,所以你们都没吃亏,爽完拉倒,又不用你负责。”   谢羽没想到沈黎清会这样安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他其实想说,不是像沈黎清想的那样,他和观允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他也无法否认观允璟的技术好到让他忍不住在一个男人手里泄了好几次的事实。   反正也解释不清了,谢羽干脆缄口,悲伤地看着沈黎清。   沈黎清脑子里其实想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今晚观庭樾和观允璟都接了一通电话,然后撂下一片狼藉的烂摊子跑了。   观允璟也就罢了,这小子本来就不靠谱。但观庭樾可不一样,那可是观庭樾啊。沈黎清心想。   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怨种兄弟,过了一会儿,沈黎清问:“今天在酒吧碰上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初中我见过的那个”   谢羽脸色一僵,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出国之后……”沈黎清心里有些愧疚,他望着谢羽,缓声说:“他是不是又来找过你”   谢羽低下头,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这样……”沈黎清也耷拉着脑袋,像只做错事的大狗,“保镖当时跟我说已经解决了,我以为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是我不好,我应该提早想到的,我走之前就应该……”   谢羽打断了他,说:“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谢羽怎么会不知道,沈黎清作为朋友已经做的太多了。   他那个滥赌的继父四处欠债,被不少赌场追债,那些赌场会雇佣专门催债的流氓地痞围追堵截,甚至在他家门口泼上黑色油漆,更有甚者还会追到学校来,企图通过他来威胁他的继父要钱。   母亲和他亲生父亲离婚时候分到的财产被继父挥霍一空,他的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好,常年躺在病床上,她经常说,自己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能亲眼看见谢羽上大学的那天。   谢羽苦笑,他连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至于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大学生活,他已经不敢奢望。   晚上放学回家,他的继父醉醺醺地回来,看见谢羽正在写作业,笑嘻嘻地说:“谢羽,借我点钱。”   谢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惊道:“你说什么?”   继父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别装了啊,你这钢笔是前几天生日别人送的吧你最近不是交了个有钱的朋友吗?那几个孙子说,上回去你们学校堵你,有个姓沈的公子哥替你还了钱。你跟他感情不错吧”   谢羽肩膀僵硬,他把笔握在手心,回头看他:“你说他帮你还钱”   继父奇道:“你不知道”他顿了顿,脸上笑开了花:“没关系,没关系。谢羽,咱们才是一家人,你去管那个公子哥借钱,不用多,先借两千,我赢了钱就……”   谢羽突然抄起椅子,狠命地砸在他身上,男人躲闪不及,被谢羽压在身下,反应过来后怒吼道:“操你妈的你这个小畜生,你敢打老子!”   这是谢羽平生第一次动粗,他双眼布满血丝,耻辱和悲痛一股脑地侵蚀了他的理智,他握着钢笔对准了男人的左眼。   “别别别!谢羽!我错了!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救命!救命!”   如果不是母亲从房间冲出来拦住了谢羽,他真的会脑子一热把继父的眼睛捅穿。   这件事是谢羽心里过不去的坎。   他得知沈黎清是个同性恋的那天,想过要和沈黎清断绝关系,所以这些天来他一句话也没和沈黎清说过。   可沈黎清偏偏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谢羽只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不好。   谢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某天他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坐在客厅餐桌旁的是几个陌生男人,他们笑着告诉谢羽:“你父亲说的没错,你长这张脸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他们围着谢羽,笑声黏腻,如同沾满毒液的蛇信划过谢羽的皮肤,如果那天不是邻居听见摔家具的声音赶过来,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还有沈黎清出国后,他被继父下了安眠药,送到了贺祥的住处,他醒来的时候被绑在椅子上,墙壁上挂着琳琅的道具,贺祥朝他伸过来的手,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得知这件事,她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贺祥正痴迷地抚摸着谢羽的脸庞。   谢羽蒙着眼,所以警察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杀意,他用袖子里的刀片隔断了绳子,如果警察再晚到十分钟,大概会看见谢羽割断贺祥脖子的一幕。   命运何其可笑,没有让谢羽真正成为一个杀人犯,却已经尽数撕毁了他的自尊,让他离亡命之徒仅差一步之遥。   幸运的是,他没有锒铛入狱,沈黎清也从来不知道他曾产生过远离的想法。   他的生活看起来依旧是一团和气,他还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沈黎清从谢羽家出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他让司机送自己回了和观庭樾的新家,按下指纹锁打开大门的时候,他看着黑漆漆的客厅,知道观庭樾并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一阵失落,这种情绪让他想起了曾经和母亲一起站在窗前等沈常林回家的时候,小的时候,他也曾和母亲一样殷切的期盼着沈常林回家,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把他扛起来放在肩头。   现在这种情绪又回来了,沈黎清无端觉得烦躁,他打开灯,坐在沙发上给观庭樾打电话。   观庭樾没接。   沈黎清深吸了一口气,安静了几秒之后,将电话拨给了观允璟。   观允璟接的倒是很快,但语气并不怎么好:“沈黎清,你想死吗?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怎么,想继续打架”   沈黎清没有心情和他斗嘴,于是问道:“观庭樾呢”   电话那边似乎愣了愣,然后道:“他没告诉你算了,他都没告诉你,我跟你说个什么劲”   “我打他电话,他没接。”沈黎清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但内心已经像一团乱麻般紧紧地绞在一起。   “……稀奇。”观允璟说完,又道:“他手机应该是静音了,你也别多想,等明天你自己问他吧!”   沈黎清还想说话,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正一股火窜上来无处发泄,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要往墙上砸。   突然,门外响起指纹锁解锁的声音,沈黎清一愣。   观庭樾推门进来,身形略显疲惫,正好撞见沈黎清举着一只抱枕的情景。   观庭樾皱起眉,下一秒,那只抱枕就朝自己飞了过来,他偏头躲开,抱枕砸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第60章 割据   60.   气氛一时间冻结至冰点,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半分钟,谁也没说话。   最终还是观庭樾先开口,他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带着点无奈:“闹什么?”   不是责备的语气。沈黎清心想。   观庭樾总是这样,以前就是,无论他沈黎清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情,或者天打雷劈的蠢事,观庭樾总能完整无遗地接纳他的一切。   他和别人打赌追观庭樾,观庭樾知道后没有怪他。   他和别人风花雪月被观庭樾撞见,观庭樾没有怪他。   他追人的方式死缠烂打,老套又没新意,观庭樾没有怪他。   他企图给观庭樾下药的事情败露,观庭樾没有怪他。   他差点用烟头烧光观庭樾的头发,观庭樾没有怪他。   观庭樾对他总是有着无限的包容。而这样被纵容着的沈黎清,难免有些恃宠而骄。   “你说呢?”沈黎清抬着下巴,心里那股子烦躁又升了起来,他看着观庭樾毫不动容的模样,脑子里一时间涌出无数碎片。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沈黎清问。   观庭樾越是不为所动,他越是能够想起小时候沈常林的脸。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过去一直以为沈常林是因为不爱岳零,所以才显得那么凉薄漠然。   岳零亲手做了一桌菜,手上被烫出水泡,沈常林沉默地吃完几口,然后说:“下次别做了。”   岳零偷偷跑去建筑工地看沈常林,被发现后,沈常林说:“以后别来了。”   沈常林对岳零的爱意置若罔闻,沈黎清将这些归结于不爱。所以当岳零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打碎了沈常林母亲给未来儿媳的镯子时,沈黎清以为沈常林会斥责岳零的不小心。   可是当岳零捧着那碎成两半的玉镯,红着眼睛道歉的时候,沈常林看了那只玉镯几秒后,脸上的表情从怔然变得平静,说道:“碎就碎了吧。”   沈黎清知道,那是沈常林的母亲,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婆唯一的遗物。   就那么被岳零打碎了,沈常林竟然不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沈黎清都不明白原由。   后来他强行捋清其中的逻辑,认为沈常林因为不爱岳零的缘故,所以不管岳零做了什么都无法影响沈常林的情绪。   他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只觉得真相直白而残忍。   现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直面真相的无力感。   爱是可以演出来的,大荧幕上的演员们都懂得如何在镜头下用深情的目光看着陌生的搭档,一但镜头切换,他们便会恢复平静和真实。   沈黎清暗暗攥紧了掌心,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观庭樾真的爱我吗?他和我结婚,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要拒绝那桩商业联姻的婚事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观庭樾会选择我   沈黎清脑子一锅粥,不可避免地想起季澜来。   观庭樾知道季澜大学时选择的专业,愿意在季澜回到枫城后施以援手,甚至愿意邀请季澜参加华老的寿宴。   就算沈黎清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明明白白——他比不过季澜。   他在和狐朋狗友鬼混的时候,季澜或许在商业场上与人谈生意,年纪轻轻就能将公司做到上市。而他拥有的财富,不过是因为沾了外公那笔遗产的光,他本质上依然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少爷。   观庭樾朝沈黎清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沈黎清罩住,手里还提着那只从玄关捡起来的抱枕。   “外公住院了,去医院的时候我把手机静音了。”观庭樾把那只抱枕放在沙发上,揉了揉沈黎清的头发,低声说:   “清清,别生气了。”   沈黎清满腔的焦躁不安和失落情绪像被堵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地呛在他的喉咙里,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茫然道:“华老住院了”   观庭樾“嗯”了一声,坐在沈黎清旁边,双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像一只需要疗伤的猛兽般,强大,却也脆弱。   沈黎清被他安静地抱着,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回应他,“很严重吗?”   观庭樾低声道:“不算严重,被家里的亲戚气的。”   其实华老并不是真的被气进了医院,住院带着演戏的成分,个中缘由,观庭樾没有解释。   他只是卑劣地借着这个理由将沈黎清整个人揉进怀里,贪婪地吸着沈黎清身上干燥温暖的气味,仿佛被火炉炙烤的干花花瓣,充斥着他的感官。   就像幼儿期渴求母亲关注那样,他想要沈黎清的爱,哪怕一点也好。   “你怎么不早说啊。”沈黎清闻着观庭樾外套上寒冽的气息,那一定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一边给观庭樾脱外套一边闷声说:   “下次这种事情,你早点告诉我,你那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   观庭樾任由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的脸,“以为什么”   “以为你去外面找哪个小妖精了!”沈黎清冷哼一声,起身将观庭樾的外套抖了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我只有你。”观庭樾说得认真,沈黎清的耳朵渐渐发烫。   没有宣之于口的芥蒂再一次被沈黎清藏在了心里,他总觉得自己和观庭樾之间隔着什么,哪怕这个人近在咫尺,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可有些东西还是在无形之中扩散,变化之快让他反应不及。   观庭樾新买的别墅有很多房间,当初沈黎清挑了一间作为自己的卧室,还添置了不少东西。   虽然结婚了,但他还是不习惯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他猜测观庭樾也不适应,所以在他提出分房睡的时候,观庭樾点头了。   沈黎清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了想,他从床上爬起来,悄声无息地走向了观庭樾的卧室。   卧室门没有锁,沈黎清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他想看看观庭樾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如果观庭樾睡了,那他就回自己的房间去老老实实睡觉。   沈黎清推开房门,卧室里开着灯,观庭樾并没有在床上,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并不意外观庭樾这个时间还要洗澡,毕竟观庭樾向来有洁癖,从医院回来洗个澡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观庭樾的卧室虽然很大,但极其整洁,没有沈黎清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物,整间卧室都是简约的冷调,很契合观庭樾的气质。   床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沈黎清轻轻地走过去,他很好奇,难道观庭樾凌晨也要办公就算观庭樾不休息,难道华菱的员工也都不休息的吗?   电脑的显示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沈黎清坐在椅子上,视线扫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   他的心跳声顿时加快,盯着那枚图标的眼睛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他在国外时常用的社交软件——观庭樾居然也在用   这么巧!   其实在国外生活过的人用过这个社交软件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沈黎清心想。但是这么多年,这聊天软件早就被五花八门的社交产品取代了,现在还在用的人少之又少。   况且他们现在是在国内,恐怕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这玩意!   沈黎清甚至能听见自己密集的心跳声。   砰,砰砰。   他没忍住自己的好奇,握住鼠标点开了观庭樾电脑上的那个图标。   沈黎清干这种打探别人隐私的事缺乏经验,因为太过于紧张,压根没听见观庭樾从浴室出来的声音。   “啪”的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扣了下来。   沈黎清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转过脸看着观庭樾冷然的目光,倒打一耙道:“你干什么你!你要吓死我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观庭樾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已经在沈黎清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   至于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关掉笔记本电脑,观庭樾并不想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思。   “你在干什么?”观庭樾明知故问,声音平静中夹杂着清冷。   沈黎清动了动嘴唇,心虚地说:“我就是看见你也在用Dubbi这个软件,想看看你……等级有没有我的高。”   观庭樾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编瞎话,然后坐了下来,当着沈黎清的面给笔记本电脑上了锁。   沈黎清:“……”   操,这太侮辱人了!   沈黎清愤愤地瞪着他,刚才观庭樾输入密码的速度之快让他根本就来不及记住,他甚至怀疑观庭樾只是随机输入了一堆乱码。   “你什么意思!”沈黎清简直要暴起,指着笔记本电脑怒声道:“你电脑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一看,你就要设密码”   观庭樾看着他炸着毛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不妨猜猜我设置的密码是什么?猜对了我就不会再拦着你。”   “你输的那么快,还让我猜你就是故意的!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在网上和人谈情说爱,还是有个什么红颜知己,要不然就是你藏了18g的小电影,你给我说清楚,否则今天你就别想睡觉!”   “红颜知己。”观庭樾思考了一下,“不算吧。”   沈黎清怒了,握紧了拳头,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样子。   他气狠了,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看来还真是有见不得人的,不是红颜知己,那是什么?白月光吗”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用上这么新鲜的词儿,“白月光”这词儿还是杜思齐传授给他的,杜思齐解释的很通俗易懂,说白月光就是“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哪怕很久不见面,一想起来对方的脸就能硬。”   观庭樾还真的有个白月光!不是他,也不是季澜还是说……   沈黎清内心活动如同瞬息万变的宇宙星河,他顿时想起观庭樾曾在国外生活过几年,而据他所知,季澜最早是在加州创业,那观庭樾和季澜很早之前就有联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而且这个社交软件有着类似于QQ空间的功能,这就能解释观庭樾为什么会知道季澜大学时候选择的专业了。   观庭樾看到沈黎清的眼睛红了,他愣了愣,抬手将沈黎清拉到自己腿上,“你怎么了?”   “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沈黎清推开他,站起身,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观庭樾皱着眉:“我喜欢谁”   “你和季澜,不用我再说了吧”沈黎清攥着拳头,眼眶酸疼的要命,他竭力忍着不让那酸涩的液体不从泪腺中涌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   观庭樾凭什么这样对他!   沈黎清无知无觉地咬破了嘴唇,尝到腥咸气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像个怨妇。   他感觉自己很丢脸,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和观庭樾已经结婚了,如果观庭樾心里真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不应该招惹他!   不该……让他慢慢动了心,却又将他的喜怒哀乐弃之不顾。   观庭樾的目光怔愣了一瞬,他不知道沈黎清怎么会突然提起季澜,他和季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除非季澜有生意上的事情找他帮忙,否则也不会主动联系他。   沈黎清这是……怎么了?   但与此同时,观庭樾隐约察觉到沈黎清激动的外表下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那双盛满怒气的眼神里充斥着像要掩饰的脆弱无助,他迫切想要得到那个答案。   “沈黎清,你喜欢我”   观庭樾斟酌了良久,却也只敢用“喜欢”这样的字眼。   他需要沈黎清予以确认,只要沈黎清确认,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秘密摊开摆在沈黎清面前,他愿意撕裂自己的面具,让沈黎清看到他病态的爱欲……只要沈黎清愿意爱他,只要沈黎清答应不会离开他……   沈黎清愣住了,他喘着气,眼神一时间变得茫然无措。   观庭樾的问题让他没来由地恐慌。   忘了是谁说过,感情的本质是一场淋漓尽致的博弈游戏,谁比谁更在乎输赢,谁就已经先输了。   他真的能把自己的感情交到另一个手上吗?   亲手将自己的弱点奉上,无论对方是珍贵地捧起,如获至宝……还是笑着扬到风里,任由黄沙掩埋,或者用脚践踏   沈黎清后退了一步,撞在椅子上,疼地轻哼一声。   观庭樾走向他,双臂撑着扶手,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椅子上,他神情变得偏执,令沈黎清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说!沈黎清,只要你说了,我……”   观庭樾没等说完,暗色的目光便晃动了一下,被沈黎清骤然猛力推开——   “我不!我不喜欢你!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卧室的门大敞四开,沈黎清狼狈地仓皇逃出,只留下观庭樾如遭雷劈的身影。 第61章 出走   61.   沈黎清跑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凌晨的空气里带着冷冽的寒意,冷空气灌进肺里,沈黎清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脏的位置一阵阵地发疼。   这算什么?沈黎清边走边想。   大清早的和新婚对象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还是他和观庭樾……就这样算了   沈黎清越想越心烦,眼眶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着,酸涩红肿,还好现在旁边没个镜子,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   他在路边走了好一阵儿才碰着一辆出租车,抬手拦下。   “去哪啊小兄弟。”司机师傅问道。   沈黎清刚想说自己家的地址,但想了想又给憋了回去,和观庭樾吵了架就回家,也忒丢份儿了。那套房子就他自己个住,他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谢羽顶着黑眼圈开门的时候,看见沈黎清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圈泛红,活像被人欺负的流浪狗,凶巴巴中还带着点委屈。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黎清”   谢羽不知道沈黎清出了什么事,此刻也清醒了不少,把沈黎清放了进来,“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沈黎清坐在沙发上,也不管玻璃杯里的茶水是不是隔夜的,咕咚咕咚地喝进去大半杯,冷却的茶叶的苦涩在口腔里慢慢发酵,许久也没有回甘。   “怎么回事啊,你可别告诉我你大清早的晨练,沿着高速公路跑到我家串门。”谢羽这些年和沈黎清杜思齐这帮人待得久了,学会了开玩笑,但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玩笑不太合时宜。   见沈黎清一言不发,像尊雕塑一样坐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一下,谢羽猜测道:“你到底怎么了?和观庭樾吵架了?”   沈黎清不想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表现得太懦弱,更何况他在谢羽等人的眼中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当然不是了。”沈黎清心虚地看着一旁的壁灯,闷声道:“跟我爸吵架了。”   谢羽皱着眉,心想向来都是沈总被沈黎清气个半死,沈黎清发挥起气人的本事那真是够让人吃不消的,他们上学的时候,谢羽就领教过。   那会儿沈总比现在现在年轻,远没有现在深居简出的低调,开着辆谢羽见都没见过的豪车,派头十足地停在校门口,身边还跟着三四个保镖,引得学生们倾巢而出。   很多人都是那次后才知道那是沈黎清原来是冀云集团的少爷,谢羽以前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沈黎清家境应该不错,却不知道原来这么有钱。   他那时候和沈黎清还不熟,只是被沈总那辆车和几人的架势吸引住了,少年人没有几个不仰望这种排场的,纷纷幻想着开豪车养保镖的是自己。   但沈黎清可不买账,对于沈常林居然不打招呼就出现在自己学校门口这件事,沈黎清异常愤怒,同时也觉得极其丢脸,慷慨激昂地斥责几个保镖和沈常林,并形容他们像是“几个屎壳郎推着一个粪球招摇过市一样”……   无论是被比喻成“屎壳郎”的保镖,还是被形容成“粪球”的沈常林,那一刻的表情都精彩极了。   沈黎清在谢羽家的客房睡了几个小时,却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甚至梦到了沈常林在国外养的那头老虎。   他小时候给那只老虎取了个小名,叫大猫。他想要伸手去摸大猫的脑袋,然后大猫张开血盆大口,把他的手给咬了下来。   沈黎清惊恐地从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盯着自己健在的两只手掌发了好一会儿呆。   谢羽走进客房的时候,沈黎清脸色发白的抬起头,把谢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谢羽惊讶道,半晌,他说:“起来吃点早餐吧,别嫌弃啊。看你脸色应该是低血糖,得吃点东西才行。”   裹着鸡蛋液的吐司片从烤箱里弹出来,泛着金黄诱人的色泽,沈黎清却吃不下,慢慢地喝着牛奶:“你每天早上都吃早餐啊,生活习惯真不错,谁要是嫁给你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羽脸一红,把加了西红柿和培根的吐司往他盘子里一放,“说什么呢,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我又没说错。”沈黎清咬了一口培根,慢悠悠道:“难不成你要一辈子打光棍啊,那成啊,我干脆和观庭樾离了,咱俩一块打光棍。”   谢羽笑道:“这话要是让观总听见了还不被你给气死,你还是少打点嘴炮吧,感情都是需要经营和磨合的,你这脾气也就观总能治得了你!”   “呸,我怎么就能让他治得了我了!他想管我下辈子吧他!”沈黎清怒气冲冲地说。   “吵架图的都是一时之快,我看你就是跟观庭樾吵架了才跑到我这的吧,你这个脾气也该改改了,毕竟你俩都结婚了,不能再由着性子来,对错输赢有什么意义,两个人能好好在一起才是本事。”谢羽语重心长地说。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哟呵,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圣呢你,你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谈过一次恋爱,怎么悟出来这些的”   谢羽拿出手机前,十分养生地先给自己戴上了防蓝光眼镜,沈黎清甚至怀疑他一会就会去楼下小区里和那群老头子打太极,捧着保温杯在公园遛弯。   谢羽打开自己常听的电台频道,对沈黎清说:“我经常听情感栏目,毕竟我父母的感情不如意,我想我要是以后谈恋爱了,总不能拿人家试错吧,多补充点理论知识总没错。”   沈黎清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这世界上人和人的差距真他妈的大。   同样是遭遇父母婚变,在悲催原生家庭里成长的人,沈黎清的做法是破罐子破摔,压根就不相信感情这东西能长久,自己也乐得做个闲云野鹤。而谢羽则是拼命弥补这些缺憾,重新架构自己的人生,学习如何善待别人,争取不让悲剧重演。   沈黎清感慨万千地看着谢羽,说道:“看这些玩意真有用难道真的是我感情观有问题可我从前没觉得啊。”   “以前没有那么个人在,你顺着性子胡来也就胡来了,但你既然选择和他结婚,就不能像过去那么任性了。况且我看着观庭樾是真的挺在乎你的。”谢羽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吐司,一边说道。   “你懂什么。”沈黎清不爽地放下刀叉,冷哼一声道:“他连电脑都设密码不让我看,你说说,要是他电脑里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能藏着掖着吗?”   谢羽无奈道:“不知道,反正我的电脑里有很多客户的设计图,是绝对不能流出去的。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让别人动我电脑。”   “那是你,观庭樾又不一样。”   观庭樾怎么可以有秘密瞒着他,沈黎清心想。   “那你怎么说的?骂了他一顿然后就跑出来了”   谢羽含笑说,他像一个人形显微镜,把沈黎清看得透透彻彻,“你是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   沈黎清噎了一下,慢悠悠地说:“有什么可解释的”   无非是和旧情人白月光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罢了,摆着他沈黎清这么一个年轻貌美风流倜傥的人不喜欢,观庭樾肯定是瞎了眼。   谢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黎清却对他的沉默不太买账,僵持了一会儿后,他率先破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听他解释一下”   “为什么不听”谢羽反问,“听了你也不会损失什么,不听你反倒会一直惦记。”   好,很好。   沈黎清这个万花丛中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头的情场浪子,今天被一辈子没谈过恋爱的谢大师教育的醍醐灌顶。   他是真的对观庭樾隐藏的态度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他害怕自己承受不了秘密背后的真相,所以用一身尖锐的刺和逃避来解决问题。   但是像谢羽说的,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听观庭樾解释,只是情绪一上头理智便溃散了,还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刺激观庭樾。   他想起自己说“永远不会喜欢观庭樾”时,观庭樾那副铁青的神情,不像是愤怒,更像是茫然。   也许观庭樾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惹得他如此愤怒,而他连给观庭樾解释的余地都没留就摔门跑了。   回过神来后,沈黎清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一直没动静,他走到客房,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才发现原来是自动关机了。   他借了谢羽的数据线给手机充电,一开机便看见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观庭樾打来的。   他看着那十几个未接来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因为他没接到那些电话,他当时的那个状态,就算是手机没自动关机,看到电话是观庭樾打来的,他也不会接。   他难受的是刚醒来那会儿意识到手机一直没动静,以为观庭樾根本没打算找他。   观庭樾为什么打给自己难道是像谢羽说的,想对他解释昨晚的事情   沈黎清默默地想,既然观庭樾这么舍不得他,那他也不是不能给观庭樾一个机会。 第63章 点火   62.   在谢羽家待了半天,沈黎清感觉有点没劲。   谢羽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不回家,沈黎清也没什么胃口,快到下午的时候去了公司。   沈黎清不像其他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么爱摆架子,和公司上上下下混得都挺熟,尤其和前台的漂亮姑娘相谈甚欢,看见他来了,前台姑娘热情地笑着,起身道:“小沈总来啦。”   沈黎清拎了几杯奶茶放在她桌子上,前台姑娘知道他是给公司的女员工带的,哪怕是路过奶茶店顺手买的,也不禁让人心生暖意。   “小沈总,你还是这么贴心!”姑娘笑盈盈地道,“几天不见,小沈总更帅了!”   “嘴真甜。”沈黎清扬了扬眉毛,心情愉悦了不少,“这杯是你的,半糖去冰。”   是个男人就喜欢听人夸奖,尤其是被漂亮姑娘夸奖,沈黎清也不例外,于是很快就和围过来的几个员工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一楼大厅的左手边有几株半人高的散尾葵。   绿植后面是茶色圆桌与棕红色的沙发,端着咖啡的员工笔直地穿过绿荫,给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换上一杯新做好的意式咖啡。   有路过的员工瞥见坐在那的青年,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无疑,那位沉默不语的青年相貌有种难以言喻的俊美,眉深目阔,鼻梁高挺,身形优雅颀长,俨然时尚封面的男模。   一上午过去,他始终坐在那里翻看着一本财经杂志。   观庭樾坐在冀云集团一楼的会客处等了沈黎清一上午。   他在沈黎清走后没一会儿就去了沈黎清家,可到了才发现沈黎清压根没回去,打了十几通电话却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散尾葵的绿叶中间有不大不小的缝隙,巧的是,坐在他的位置恰好能透过那些交叉纵横的空隙看见前台的位置。   沈黎清给女生带了奶茶,在前台和人有说有笑,身边男男女女围着他,用充满欢欣和悦慕的眼神看着他。   观庭樾一夜没睡,又滴水未进,此刻在掩映的绿植后面,一言不发地看着沈黎清神采奕奕的笑容。   他自嘲地勾起唇,怀着近乎自虐的心情,安静地坐在原处观赏了十几分钟。   他早该想到,以小少爷的脾气,闹了一通后,转头就会当做云烟抛诸脑后,然后像事不关己一般继续做所有人眼中的骄阳。   光彩熠熠,却唯独吝啬施予他一丝温暖。   他怎么会自作多情到以为沈黎清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沈黎清明明——开心得很。   沈黎清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刚要走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员工说道:“诶那位先生是来找人的吗?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本杂志上见过,不会是明星吧?”   其他员工顺着视线望过去,小声低呼道:“那该不会就是华菱集团的新任董事长吧!我的天哪,我眼没花吧,上个月新闻上说华菱集团大洗牌,有不少资历深厚的董事成员都被调查了,记者还采访华菱新任董事长了,可网友们关注的都是这位新任董事长的颜,说三分钟之内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怪不得大家都关注他的脸。”   “你们太没见识了,我上回还看见他来公司和咱们沈总谈生意呢。”   听到“华菱”的字眼,沈黎清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光是回头的动作就用了几分钟。   观庭樾站在不远处,目光晦暗地看着沈黎清,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其实也不怪员工们一无所知,沈黎清和观庭樾订婚的消息只有圈子里的达官显贵们知晓,更何况他们还是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领了结婚证。   沈黎清看着观庭樾的脸,恍惚了片刻,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观庭樾朝他走了过来。   沈黎清转身对他们说了句“我有点事,你们忙去吧”就朝着观庭樾的方向走去。   他可不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和观庭樾吵架了。   走到观庭樾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音问:   “你怎么来了”   观庭樾充耳不闻,反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沈黎清觉得如实相告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太窝囊了,新婚才几天,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娘家了,沉默了几秒于是道:“我我回家了啊。”   “是吗。”观庭樾垂下眼睫,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丝丝寒意,再抬起眼眸时,沈黎清竟被他的目光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该不会是去我家了吧?”沈黎清皱着眉问道,心里盘算着要是观庭樾真的去他家里了,他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吧。   然而观庭樾沉默半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沈黎清内心松了口气,又不想在气势上输人,于是挺直了腰板,故作深沉地问:“你是来和我解释的吗?”   观庭樾嗯了一声。   “去我办公室说吧。”沈黎清低着脑袋说。   他低着头,觉得此刻和观庭樾对视未免有些尴尬。   但这副姿态落在观庭樾眼里,有些像是沈黎清不情愿和他说话。   沈黎清走进办公室,一回头,观庭樾已经把门关上并落了锁。   “你想说什么?”   沈黎清决定听从谢羽的建议,毕竟谢羽从小就是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虽然他对那些广播电台的情感栏目不怎么信任,但他相信谢羽。   谢羽那句“对错输赢有什么意义”一直在沈黎清脑海里绕梁不绝,这种说法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他的三观,毕竟在他过去的认知里,谈恋爱不过是游戏,是游戏就有输赢,只是在他和观庭樾的这场游戏里面,他不觉得自己赢了,就算赢了,也是最不体面的那种方式。   观庭樾的视线片刻也没从沈黎清身上移开过,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和季澜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上次外公寿宴后,我和他就没再见过。”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电脑,不是季澜,难道是别人吗?”沈黎清故作冷静地接了杯水,尽量掩饰自己的神情,喝了一口水后慢慢地说道。   观庭樾道:“没有别人。”   沈黎清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你真的想知道吗。”观庭樾走近了他,从他手中把被子拿开放在办公桌上,俯视着沈黎清的脸,认真道:“如果你真的想看,回去之后……”   话还没说完,沈黎清便道:“我不看,都过去一上午了,谁知道你有没有销毁什么关键的东西。”   “沈黎清。”观庭樾低声说,“我说过,自始至终都没有别人。”   沈黎清目光闪躲,心里却不知是何感受,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他鼻尖一酸,闷声问:“我能相信你吗?”   “能。”观庭樾回答地很严肃,也非常肯定。   说完,他拉过沈黎清的胳膊将人扯进怀里,轻声道:“清清,不生气了,好吗?”   沈黎清一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温声细语的哄过,他脾气暴躁,几乎没人敢惹他,就算有人惹了他也会被他报复回去,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打翻了他的情绪之后,温柔地拥抱住他。   沈黎清压抑着酸涩的情绪,把脸埋在观庭樾的肩膀上,低声说:“不许再有下次,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原来真的动了心是这样一种感受,他其实可以让观庭樾亲口说爱他,就像他们最初时那样,他会经常笑吟吟地问观庭樾“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明明对我有意思你为什么不承认”……   可是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情感时,爱之一字却再难宣于口,他再也问不出观庭樾是否爱他这种问题,所以他只能凶狠地威胁观庭樾。   观庭樾轻轻拨弄他额前的碎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嗯。”   下班的时候,沈黎清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哄好了,他原本还打算给观庭樾一个教训,让观庭樾下次不敢那样对他。   和观庭樾和好之后,沈黎清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他想,观庭樾是在意他的,但是有多在意呢?是比他的在意更多一点,还是更少一点   观庭樾下午回了趟公司,这会儿打电话说在地下车库里等他,沈黎清夹起外套便下了楼。   他突然有点想惩罚一下观庭樾。   黑色车身前的大灯明亮如昼,沈黎清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观庭樾的位置。   他坐上副驾,关好车门,把手放在了安全带上,却迟迟没动。   观庭樾看着他,一时间没看出沈黎清的坏心思,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这个一会再说。”沈黎清侧身,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目露惊讶地勾起他的领带,“这是我送你的那条”   “是。”观庭樾说。   沈黎清下午的时候便觉得观庭樾的领带眼熟,但他那会儿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   这会儿,沈黎清笑着说:“你倒是挺会的,戴着我送你的领带来道歉。”   观庭樾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抬手抚过他的脸颊。   沈黎清感觉被观庭樾手掌划过的皮肤带着痒痒的,热热的感觉。   他倾身去解观庭樾的领带,边解边说道:“让我检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我送的那条,别是外面哪个小妖精送的吧。”   观庭樾很配合地让他解开自己的领带,目光幽深地看着憋了一肚子坏水的“小妖精”。   沈黎清假装端详了片刻,朝观庭樾眨了眨眼睛,然后用领带蒙住了观庭樾的眼睛。   “做什么?”观庭樾的眼前忽然遁入黑暗,抬手按住了沈黎清的手。   沈黎清迅速将领带在他后脑勺打了个结,然后将车灯熄灭,抬起修长的腿屈膝一跨,不由分说地坐在了观庭樾的腿上。   观庭樾没动,也没有开口,静静地等待着沈黎清下一步的动作。   沈黎清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用手掌摸索着观庭樾的下巴,喉结,然后低下头亲在那片温热的唇上。   “不许乱动。”沈黎清边说,边含糊不清地与他唇舌厮磨,一只手极其不安分地到处点火。   观庭樾没有阻止他。   不等观庭樾开口,沈黎清忽然蹲下身,张开了嘴。   沈黎清看不清观庭樾的神情,他其实是第一次在地下车库做这种事,刺激感那就别提了。   他们像是亚当和夏娃般,将底线付诸给苹果树上的毒蛇,来交换那欲望的果实。 第64章 养我   63.   “嗯,做得好。”观庭樾十指微微用力,抓住沈黎清的头发往下按。   密闭的空间里回响着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沈黎清听着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兴奋像电流般刺激着他的四肢百骸。   也许是太久没有掌握主动权的缘故,沈黎清觉得这种感觉陌生而新鲜,如果不是存心使坏,他不介意再多给观庭樾一些甜头。   这几乎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掌控着观庭樾的身体和心理,他爱看观庭樾为他沉沦的样子,勾得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沈黎清的口腔被异物塞满,腮帮子凸起一个圆弧。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仰起头说道:“不许把领带摘下来。”   观庭樾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声,下一秒,他便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将沈黎清一把捞到了自己的腿上,手掌伸进了沈黎清的外套。   “等一下……”沈黎清一个激灵,生怕自己再继续点火就收不住了。   观庭樾没听他的,双眼被蒙着,双手却握着沈黎清的腰牢牢禁锢,丝毫没给沈黎清挣脱的余地。   沈黎清只好随口扯道:“我好像看见你弟了!”   任谁听到这话都会错愕,如果是沈黎清自己……他觉得如果沈书晚在干那种事的时候突然出现,他肯定瞬间就萎了,保不齐还得揍沈书晚一顿泄愤。   观庭樾果然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了不少。沈黎清趁机挣脱开,一骨碌坐在副驾上,紧接着迅速理好衣裳,打开车门跑了。   观庭樾抬手扯下领带,一睁眼便看见已经跑出去半米多的沈黎清回头朝他飞吻。   那口型在说:see you,庭樾哥哥。   “沈、黎、清。”观庭樾看着自己凌乱不堪的西裤和依旧傲立的某物,咬牙低声道。   到了元旦,枫城充满了张灯结彩的喜气,沈黎清正研究着晚上的菜单,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沈常林说:“今天家里做了不少菜,你和庭樾回来吃吧。”   沈黎清挑了挑眉,觉得有点好笑,也真就笑出声来了,“你没事吧你,真亏你说得出来,你让我去跟瞿澜面对面坐着,就不怕我把桌掀了”   沈常林皱眉:“怎么跟你爸说话的,你都结了婚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没规没矩的,也不怕让人家庭樾笑话!”   沈黎清简直想翻白眼,“我是结婚了又不是投胎了。总之你别妄想着搞阖家团圆那一套,我可没义务配合你。”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男孩的声音:“哥,我是书晚!”   沈黎清“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沈书晚抢走沈常林的电话,用隐含着期待的语气道:“哥,你今天回来吗?”   “不回。”沈黎清回答地十分干脆。   沈书晚于是“啊——”了好长一会儿,有些失望地说:“哥,我好想你,我好长时间都没看见你了,上次我去你家找你了,结果你不在,爸爸说你搬去和庭樾哥一起住了。”   沈黎清眉心跳了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是真想不通,他和他这个便宜弟弟怎么说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沈书晚这小子怎么能这么肉麻   沈书晚还在喋喋不休地叙述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哥,我上个月考试进步了八名,你上次不是说如果我考试进步了就给我奖励吗?哥,我可以去你家玩吗?我想和你一块过年。”   “哦,从倒数第二变成倒数第十了是吧?前面那八个同学考试的时候吃坏肚子了?”   “当然不是了!”沈书晚激烈地反驳道:“之前庭樾哥来家的时候送了一本习题册来,他说把上面的题都做一遍,考试就能……唔唔!”   沈黎清愣了一下,呆滞几秒后问:“观庭樾去你那儿了?什么时候去的”   沈书晚那边突然没动静了,换了沈常林,沈常林说:“没什么事儿,就是你们领证之前他来了一趟,给我和书晚带了点礼物什么的。”沈常林很知趣地没提瞿澜。   “哦,这样啊。”沈黎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觉得观庭樾瞒着他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虽然这的确是个不怎么要紧的小事。   “把电话给你二儿子。”沈黎清说。   沈常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给了沈书晚。   沈黎清听着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阵,索性靠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几分钟后,沈书晚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地道:“哥……”   “嗯,上次说要奖励你的话还算数,想要什么?”沈黎清淡淡地问道。   沈书晚的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   “磨磨唧唧的,想要什么你直说就行,又不是要星星月亮,你怕我买不起啊?”   “不是……”沈书晚支吾片刻,鼓起勇气说:“我,我想让你陪我过年。”   沈黎清愣了一下,心头传上来一股奇异的情绪,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用鄙夷的语气道:“你爸让你这么说的吧?”   沈书晚快哭了,急忙道:“不是,我真的很想和你一块过年,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   沈黎清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对这种被小破孩依赖的感觉既嫌弃又无奈。   他上面没什么兄姐,就算有也从来没见过,所以理解不了弟弟对哥哥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崇拜。   在沈书晚心里,他哥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人物,就算很厉害的庭樾哥,也要比他亲哥差上那么一点。   沈黎清沉默了一会儿,沈常林接过电话说:“你今天不想回就不回吧,等三十再回,到时候瞿……书晚他妈跟几个朋友去三亚,你没问题吧?”   沈黎清用鼻子不屑地哼了声,没立刻答应,含糊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沈常林说了声“成”,然后又道:“先这样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沈黎清端着咖啡杯,动作停了几秒后又将杯子放下。   观庭樾上午就出门了,说是华老那边的事情,既然观庭樾没详细说,沈黎清也就没多问,他把敲定的菜单发给餐厅经理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观庭樾回来,等着等着,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黎清觉得脸颊的皮肤正被人摸着,他困惑地半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观庭樾那张极为赏心悦目的脸。   “你回来了?”沈黎清动了动压麻了的胳膊,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毯子,坐在他旁边的观庭樾已经换了外套,看上去已经回来有一阵了。   “在等我”观庭樾动作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然后抬手把沈黎清睡得头顶翘起来的头发给捋平了。   沈黎清睡得有些口干,压着嗓子“唔”了一声,还没等动,观庭樾就从茶几上把晾凉的白开水端了过来,“少喝咖啡,对心脏不好。”   沈黎清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睡眼惺忪地朝观庭樾看过去,问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华老那边出事了”   实在不是他不想去看望华老,照理说,他和观庭樾已经领证了,已经算是法律意义上的家属,甭管华老是真住院还是假住院,他去探望探望都是应该的,但观庭樾没让他跟着自己一块去。   其实沈黎清对华菱集团的事情略有耳闻,他朋友多,路子广,何况大多数都是商贾世家,消息传的总不会太慢。   据说观庭樾前不久正式接管了华老的那部分股份,成了华菱集团的新任董事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观庭樾放的可能是三昧真火,对华菱高层的手段比切菜还利落,传闻里连华老都没动过的几个亲戚,险些被新任董事长一把火烧进局子里。   但这些事情沈黎清都是听别人说的,他有些期待观庭樾能主动对他说起这些事,他想跟观庭樾说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草包,毕竟没吃过猪肉也从小看着猪跑,哪怕观庭樾不需要他,他也想自己能出点力。   沈黎清心情有些复杂,他这些年手头攒了不少钱,有几笔银行存款也马上到期了,而且他朋友很多,不全都是纨绔子弟,有已经在自家公司掌了权的,也有父母在政界混得不错的,他知道观庭樾这个阶段可能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哪怕是打个招呼呢,凭他俩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偏偏观庭樾对公司的事三缄其口,什么也不对他讲,有的时候沈黎清甚至会忘记观庭樾身上的担子,只把他当做他们重逢时的那个“观律师”。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你要不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沈黎清并不觉得自己自恋,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毕竟论财力论人脉,有华老那尊大佛在,轮不着他一个小喽啰出手,他只是想帮观庭樾分分忧,哪怕一点也行。   观庭樾摸摸他的脑袋,“没什么事,你只管做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就行,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沈黎清怔了怔,“我觉得开心的事?”   观庭樾平静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吗?”   沈黎清哑然失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会儿他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真正意义上的混吃等死也挺需要勇气的,他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   “我看你是怕我打听你们华菱的机密吧!”沈黎清开玩笑道,“你这是防我呢?”   观庭樾皱眉:“不是。”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又说:“你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是,只要是我有的,我不会对你吝啬。”   沈黎清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如此正式的承诺,也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观庭樾滚床单之后,观庭樾向他求婚时,说要把财产全都过户到他名下。   沈黎清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心想自己在观庭樾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设啊!   “滚吧,老子不要你的钱,老子有的是钱,还差你那仨瓜俩枣!”沈黎清语气蛮横,心里却并不生气,反倒是有点温暖,毕竟观庭樾是第一个说愿意“养”他的人。   连他最好的哥们谢羽都忍受不了他太久,几年前他投资失败了一笔,心情不好,借着由头赖在谢羽家蹭吃蹭喝,还挑三拣四,把谢羽快折腾疯了,某天早起给沈黎清做饭的时候,顶着黑眼圈跟沈黎清说:“行行好吧我的祖宗,我养不起你了,我给你看好了一家养老院,明天你就搬过去吧。”   观庭樾看着沈黎清的眼睛,觉得沈黎清这副抿着唇假装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脸上的肉,“真的这么有钱”   沈黎清也看着他,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贴的很近,沈黎清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   他真是爱极了观庭樾这张脸,不管观庭樾说什么,他都觉得真带劲。   “当然,我可是隐形富豪,现在抱我大腿还来得及。”沈黎清扬着眉毛对观庭樾说道。   观庭樾却说道:“不是早就抱过了”   沈黎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老脸一红,“你禽兽啊你,反正我跟你说,就算有天你破产了,我也能养得起你,我也不是那么草包的……”他越说声音越小,有点没底气地说。   “嗯,我知道。”观庭樾并没有嘲笑他,而是把他抱进怀里,“养我。”他说。   沈黎清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肩上咬了个牙印出来,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了半晌后,满足道:“养就养,快叫金主爸爸!” 第65章 阴云   64.   沈黎清没有如愿以偿地听到观庭樾叫他爸爸,反倒是被观庭樾压在沙发上折腾了个够。   他感觉自己骨架子都快要散了,累得倒在沙发上喘。   观庭樾事后也非常体贴,手法轻重得当地给他揉着酸疼的腰和大腿。   沈黎清舒服地哼哼了两声,等恢复地差不多了,终于找回对四肢的控制,突然一脚踩在观庭樾的脸上,“新年刚开始,你就想让我死。”   观庭樾看着他提裤子就不认人的模样,握住他的脚踝把那条线条漂亮的腿放在沙发上,语气十分淡然,“你不是说要养我吗不让老板满意怎么行。”   沈黎清感觉被他握着的脚踝一阵酥热,干脆闭眼摆手道:“不养了不养了,除非……你也让我上一回”   观庭樾知道沈黎清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也知道沈黎清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一直对沈黎清的过去避而不谈,此刻却被这话勾起了不悦,眸子暗了下来。   他敛住墨一般的眼神,用手指刮了刮他垂着的睫毛,弄得沈黎清眼皮痒痒的,“不舒服?”   说完,便把他拉进怀里,逼迫沈黎清睁开眼。   沈黎清一睁眼就被迫看见了那被污渍弄脏的沙发套,咽了咽口水。   “怎、怎么办……”沈黎清想抬起手想摸摸沙发套,但刚一伸出手就缩了回来,有些沮丧地说:“这沙发套是我托人花了好长时间才买到的。”   刚搬进新家的时候,沈黎清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每个角落都巡视了个遍,然后让助理把哪里添置什么物件都记下来,那些容易买的他就交给助理去办了,但是像沙发套这种能体现主人品味的,他都一一亲自挑选。   普通的布艺他看不上眼,沈黎清奢侈惯了,非要给新家添置点与众不同的,所以他动用了不少关系,把意大利设计师威廉原本要上拍卖会的一套沙发用品给截胡了,贵是肯定的,但胜在独一无二。   “我叫人拿去洗。”观庭樾说。   沈黎清瞳孔都放大了,他一想到被人看见这奢淫的一幕,就浑身不自在,坚决道:“不行!”   观庭樾看着他,过了一会道:“好,我想办法。”   沈黎清满意地点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但仍心有余悸地道:“下次在沙发上做之前得先换个一次性的沙发套。”毕竟这样亵渎人家大师的作品,可太羞耻了。   观庭樾见他还意犹未尽的琢磨着下一次,不禁勾起唇,“我下次会注意。”   他们又在客厅腻歪了一阵,沈黎清被这种温馨的氛围弄得飘飘然,他一想到自己和观庭樾领了证,也算是一家人了,就觉得新奇和兴奋。   和家人一起过节的时光对沈黎清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记不太清小时候每逢节日外公和妈妈都会准备些什么,所以只能靠着想象来为过节做准备。   有了前段时间圣诞节的经验,沈黎清这回没再叫别人,兴高采烈地预备和观庭樾过一过二人世界。   晚上,沈黎清将烫好的红酒倒进玻璃器皿,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满意地笑了一下,他刚想坐下,就听到观庭樾说: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观庭樾看着他,每个字都说得清晰,他问:“清清,愿意以后的每个新年都和我一起过吗?”   沈黎清的心肝颤了颤,他对观庭樾这幅样子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因为人们大多见到的是观庭樾冷峻肃净的脸,仿佛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的机器人。   而此时此刻,观庭樾的目光就像雪山奇景里的一道彩虹,雪霜和阳光同时出现在他的眼眸,当雪景融化成春池,他目光所及唯有沈黎清这道彩虹。   沈黎清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情窦初开的姑娘,为了心上人的一句话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甚至能在脑海里自行上演一部《山楂树之恋》。   过去他以为只有小孩才会有类似心动的感受,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东西他也能有,而且只有观庭樾能给他带来这种全新的体验。   沈黎清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慢慢坐下,压抑着胸口的情愫,故作冷静地调侃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等我七老八十了,看腻了你的脸,就在别人都放鞭炮庆祝新年的时候去广场上找别的老头跳舞。”   观庭樾皱了皱眉,认真地问:“为什么不跟我跳”   沈黎清憋笑憋的肚子都疼了,嘴上却煞有介事地说:“反正我八十岁的时候一定是所有老头里最耀眼的那个,你就不一定了,所以你要好好保养,知道吗?”   观庭樾淡笑道:“一定。”   无论沈黎清是十七八,还是七十八,在他眼里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个。   沈黎清忍不住笑了一会儿,等晚饭吃的差不多了,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便对观庭樾道:   “你说,华老都住院这么久了,甭管怎么着,我觉得我都应该去看看,要不明天咱俩一块去医院吧,我给小吴打电话,让他明早来接我的时候带点瓜果点心保养品什么的。”小吴是沈黎清新招的助理,人看着憨了点,但胜在老实,没有那种偷奸耍滑的精明劲,被沈黎清在几百个面试者中海选出来,可谓是百里挑一。   观庭樾沉默片刻,说道:“你不了解情况,我不让你去是有原因的。”   沈黎清的表情有点垮,“什么原因啊你又不说,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观庭樾有点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他平静道:“你还记得杨勇吗?”   沈黎清迷惑地看了看他,几分钟后脑子里才慢慢浮现出他和观庭樾重逢后的一幕。杨勇——好像是之前在总裁办公室里厚着脸皮求观庭樾救自家蠢儿子的那个油腻老男人,似乎还是观庭樾的远方舅舅。   他猛地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杨勇的面貌也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结合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猜测杨勇大概率也被观庭樾赶出了华菱。   观庭樾知道他想起来了,于是说:“住院部附近有我的人暗中盯着,从外公住院开始,一直有十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住院部附近徘徊。”   沈黎清蹙眉道:“杨勇派去的抓起来揍一顿不就解决了。”   观庭樾没说话,他没有将自己和外公的打算告诉沈黎清,更没有对沈黎清解释“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因为他不想让沈黎清从他身上看到那些阴暗的东西。   沈黎清的确没想那么多,他其实没怎么经历过家族之间内斗的事儿,有的也只是听说,所以根本想不到人会为了金钱和权利做出什么来。   沈黎清最终还是没有坚持要去看华老,他知道观庭樾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所以他打算找个时间自己去。   光天化日的,他就不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   -   临近过年,沈黎清和观庭樾都忙的脚打后脑勺,照理说他们这种情况不至于面临年关将至的忙碌。   可事事都有意外,沈黎清是因为死要面子,不愿意被人议论他是个靠爹吃饭的败家子,所以上个月立下军令状称要将手底下几个业务组的业绩提高三个点。   原本几个业务组从上到下都怨声载道,但沈黎清用人讲究奖惩结合松弛有度,当即决定只要完成指标就给他们每人发个红包,数额堪比年终奖,还多奖励半个月的休假。这回怨气没了,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楼层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顶着血条,眼睛里都是金灿灿的奖金和出国游的机票,干得别提多有劲了。   沈黎清也没闲着,他连续一周都是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睡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靠着咖啡吊命提神。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喜欢接受挑战,也享受征战的乐趣,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已经将近一周没见到观庭樾了。   本来已经快忙得冒火星了,一通突然造访的电话让沈黎清从小山一般的文件堆里猛地弹跳起来,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   杜思齐急得快要说不清楚话了,舌头都直打结,沈黎清硬是从他颠三倒四的话里听出了个究竟。   谢羽出事了。   上回在酒吧见到的那个叫贺祥的建材公司老总消停了一阵子,可事后怎么想都觉得憋屈,他不敢动观允璟,所以闷声憋了个大的,还是个损的不能再损的招。   沈黎清打开电脑,很快就看到了传得满天飞的照片,谢羽的公司门口被人洒了一堆照片,沈黎清用鼠标放大照片,照片上紫红相映的灯光里,少年谢羽被绑在一个情-趣椅上,嘴里塞着口枷,校服的拉链微微敞开,漏出雪白的脖颈。   照片上谢羽的脸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如果不是有照片,谁也没法把这样一副情景和谢羽联想在一起。   沈黎清给谢羽打了几通电话均是关机,于是叫司机开车去了谢羽的公司,到了才知道谢羽已经被“休假”离开公司了,至于休假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沈黎清鲜少来谢羽的公司找人,员工们看见沈黎清都难免想起那一张张欲色横生的照片,忍不住猜测他和谢羽的关系,连看他的眼神都多了点暧昧。   沈黎清懒得跟他们纠缠,得知消息的时候天就快黑了,跑空了这么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眼下夜幕已经笼罩了枫城,他没作犹豫,让司机开车去了谢羽家。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像上次一样,大门微掩着,里面传来谢羽声嘶力竭地吼声。   “你还要我再说多少遍”谢羽坐在满地狼藉中,手边还有几个打翻的啤酒瓶,冒着白沫的酒水顺着地板缝流向观允璟。   谢羽双眼布满血丝,用从未用过的残忍语气对观允璟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同性恋,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当初在那条小巷,我一定躲得远远的……观允璟,你放过我吧,我不欠你什么。”   沈黎清不知道这番话是否出自谢羽的真心,他怔然站在门口,一个酒瓶滚到他脚边。谢羽口口声声的“你们这些同性恋”让沈黎清呼吸受阻,一下一下地刺痛着他的心脏。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谢羽苍白着脸,僵硬地扭头,观允璟也神色冰冷地转过头,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沈黎清。   “又是你。”观允璟的声音有些哑。   沈黎清其实也想抱怨自己的无辜,为什么每次都是他撞上这两个人吵架,之前也就罢了,今天还无故躺枪了一回。   沈黎清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捡起地上的空酒瓶走向谢羽。   谢羽以为沈黎清被他给气着了,要照着他的头来上那么一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好像已经做好准备了似的。   观允璟警惕地看着沈黎清,刚想抬手阻止,就见沈黎清把酒瓶扔进了垃圾桶。   沈黎清咽了咽口水,有些难堪地对谢羽说:“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什么,其实我也不想是同性恋来着,但我妈生我的时候也没给我选择。”   他本想安慰谢羽,却显得十足笨拙,谢羽睁开眼睛看向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谢羽心中的情绪被打翻,他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愧疚,他不想伤害别人,从来都不想,不论是沈黎清,还是观允璟。   可是贺祥的那些照片勾起了他心中最强烈的恨意,那些遥远的,在泥沼中生存的日子,足矣让他摒弃所有善念,被仇恨席卷理智。   沈黎清的出现让他又找回了一点理智。   “你们走吧。”谢羽痛苦地捂着脸,声线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我以为当时警察来了之后他把那些照片删了,我以为已经结束了,我……”   沈黎清刚想说话,一个尖锐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他刚酝酿好的安慰的话一下子全忘了。   杜思齐冲进来便抱着谢羽嚎啕大哭,架势活像是要把谢羽给勒死。   “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弄死他!”杜思齐边大哭边说道。   其实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坚定地想要废了贺祥,但沈黎清突然发觉一件事情——刚刚被同性恋刺激过的谢羽被一屋子的同性恋包围了。   沈黎清心里有点不安。   他怕谢羽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后会平等地痛恨每一个同性恋,眼下一屋子都是,谢羽不会想不开和一屋子人同归于尽吧。   谢羽也是倒霉,怎么交的朋友好巧不巧地都喜欢男人呢?沈黎清心中郁卒地想。   谢羽被杜思齐死死地抱着,双眼有些空洞。沈黎清为了杜思齐的性命安全,提溜着杜思齐的后领把人拉开了。   杜思齐一脸茫然,哭的妆都花了,站在原地一抽一抽地哭。   观允璟神色晦暗,他觉得自己简直贱得可以,尽管谢羽明确拒绝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是厚着脸皮倒贴。   可是他偏偏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犯贱。   谢羽凭什么不喜欢他他有哪里不好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吗?男的女的就那么重要吗?   从谢羽家出来,三人的表情都挺凝重,沈黎清刚想打电话叫人查贺祥的地址,就听见观允璟冷声说:“不用查了,他一周之前就带着老婆儿子出国了,照片是他雇了小混混洒在谢羽公司门口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操,贺祥这个孙子,早知道那天在酒吧就应该废了他!”沈黎清气冲冲地捏着手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做才能给谢羽出这一口恶气。   杜思齐抹了抹眼泪,拉住沈黎清的胳膊,“沈哥哥,要不然等他回来,我们找人去拍他的裸照。”   沈黎清黑着脸,要等贺祥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他现在就想把贺祥揍一顿。   观允璟看着两人,昔日俊美邪肆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阴郁,他说:“你们就别插手了,我来处理,别给我添乱。”   沈黎清张口就想怼他,但一想到谢羽刚刚说出的话,突然间有点同情起观允璟来了,毕竟连自己听到那番话都胸口发闷,别说观允璟了。毕竟观允璟是观庭樾的弟弟,沈黎清决定在这个时候给他留点面子。   观允璟答应沈黎清有什么消息会第一个通知他之后就开车走了。沈黎清见杜思齐哭的手都握不住方向盘了,于是让自己司机把杜思齐送回了家。   他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给观庭樾打了个电话。   “喂。”沈黎清这会儿不再绷着情绪,声音便显出了疲惫,他问:“在哪儿”   观庭樾说道:“在医院,正要回去,你今晚还在公司住”   沈黎清觉得这么多天不见了,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有心说谎道:“嗯……是啊,最近太忙了,不过这么没日没夜的加班还是有成效的,我可不想被人再说闲话。”   观庭樾没有阻止他,只是说:“好,注意身体,晚上早点睡。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商量一下婚礼的事儿。”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到时候你可得天天陪我啊,我想去你之前拍照的那座雪山滑雪,还想去看企鹅。”   “好。”观庭樾笑了一下,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沈黎清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唱甜蜜蜜,他挂断电话,想给观庭樾一个惊喜,正好谢羽家离医院挺近的,他开了导航,定位了一下华老住的那家医院,开车驶去。 第66章 风雨   65.   谢羽出事让沈黎清心里很乱,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但身体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去医院的路上堵车,他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上前车的屁股。   惊险发生在一瞬间,即使有安全带,沈黎清还是感觉后背重重地撞了下,那种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感觉让他难免慌神。   哪怕跟观庭樾打了个电话,他还是没法摆脱不安,心脏沉闷无比,像有钝器一下下地撞击着,他右眼止不住地跳了起来,就像成心跟他作对似的。   沈黎清有点郁闷,照理说他不是这么经不住事的人,不至于事情还没办就乱了阵脚。   他摇上车窗,屏蔽了后面车主骂他的声音,他现在没心情跟人掰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观庭樾。   他想着见到观庭樾心情应该能好些,绿灯一亮,他就开车驶向医院的方向。   隆冬的天本来就暗得特别快,由于雾霾的缘故,低垂的夜幕寻不见一点光亮,压抑的浓墨铺天盖地,路上的灯光也被压暗了。   从谢羽家小区到医院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沈黎清有个同学是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他到了医院楼下先给对面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倒挺痛快,“沈黎清稀客啊。”   这人是他上学时候的哥们,叫谷啸,小时候俩人不懂事,偏偏性格都是不好惹的,谷啸看上了自己班级上的一个姑娘,结果这姑娘却给沈黎清写了情书,沈黎清婉拒对方说自己得了癌症活不久了,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还给对方买了奶茶聊表歉意。   可惜那会正是伤感言情小说在女生间盛行的阶段,姑娘把沈黎清的拒绝理解出了另一层意思,以为沈黎清心里有她,但癌症是横跨在两人之间无法弥补的天堑,是命运要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谷啸听说了这件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整日为了别的男生忧郁落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的气那就别提了。   更别说当他得知沈黎清居然用“癌症”这种借口骗取他心上人的心,当即面红耳赤地冲到篮球场,揪着沈黎清的衣领就打了一拳。   沈黎清哪里是那么好惹的,平白无故挨了陌生人一拳,愣了三秒后立刻招呼了回去,俩人你一拳我一脚,拳拳到肉。沈黎清把谷啸按在地上骂道:“你他妈敢打我!从来没人敢打过我的脸!”   谷啸也不甘示弱,一膝盖顶在沈黎清的胯骨上,“你这个傻逼,你不是得癌了吗?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两个帅哥打架的画面不单单是血腥的,他们在篮球场打起来的消息迅速传开,好多女生面色潮红地站在不远处围观,握紧彼此的手,眼神颤抖又兴奋。   俩人厮打在一起,校服敞怀,T恤蜷起,露出少年精壮有力的腹肌,打架难免肢体触碰,他俩又被对方激得格外冲动,一会儿你把我压在地上,一会我骑在你身上,一时间不分伯仲。   最后还是给沈黎清写情书的那个姑娘出门,大声冲他们喊“你们不要再打啦”,俩人才忽然意识到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热闹。   后来过了半学期,在一个生日会上,谷啸找了个机会跟沈黎清道歉,说自己当时不知道原委,还以为沈黎清拿绝症骗人感情。沈黎清不是记仇的人,何况那一架打得也挺酣畅淋漓的,也就翻篇了。   后来俩人的关系渐渐好起来,谷啸才知道原来沈黎清是个gay,当初他们之间的那点龃龉就显得更可笑了。   沈黎清面不改色地边找车位停车边跟谷啸打趣道:“谷医生,叫了你多少回了都请不动你这尊佛,你这么不给面子,我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少来。”谷啸哼笑一声,“老子都他妈把排班表发给你看了,你那么能耐,倒是给我挑个空闲的时间来。”   “谁让你妙手仁心呢,枫城数一数二的精神科副主任谷医生,我要是病人肯定也挂你的号。”   “来来来,不用你挂号,我义务给你出诊,先去拍个脑CT吧,我看你这病情挺严重。”   沈黎清把车停下,走到医院大门口,“我在你们医院楼下呢,你下来接我一下。”   谷啸一愣,“卧槽你还真来了啊?不是忽悠我呢吧,难道让我说中了,你真得病了”   沈黎清呸了一声,“你少咒我,先下来接我。”   过了一会儿,谷啸穿着白褂下来了,他身高187,戴着银丝眼镜,眉眼生得极为好看。他环臂看着沈黎清,一脸匪夷所思:“你到底干什么来了有亲戚朋友住院”   沈黎清含糊地嗯了一声,“差不多吧,我老婆的外公住院了,我来探望一下。”   谷啸的神情呆滞了几秒,惊得连嘴都忘了合上,过了好长一会儿,他依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你老伯,还是你外公不对啊你外公不是早就……”   沈黎清二话没说直接踹了他一脚,在他后头的白褂上留下一个鞋印,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等等……”谷啸被巨大的刺激冲昏了头,来不及计较工作服被沈黎清踩了个印子,仍是满眼的难以置信,“你老婆操你大爷的你不是gay吗,你小子骗婚”   沈黎清险些被他气的背过气去,恶狠狠地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脑子让门夹了是吧,我老婆就是男的,男的!我结婚了!”   谷啸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他头一回知道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称呼对方为老公老婆。   等谷啸回过神来,沈黎清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毕竟有求于人,他说道:“我不知道他外公在哪间病房,你帮我查查。”   谷啸皱眉道:“那你直接打电话给你老婆不就成了,这点屁事还他妈用得着我出面。”   沈黎清不打算告诉他原因,于是有些心虚地吸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怕他担心吗,他怕医院病毒多,把我传染了,回头我再传染给他,多不好。”   谷啸听着,脑海里已经对沈黎清的伴侣有了初步的形象——这怎么听着都像是身娇体弱,心细如发,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林妹妹。   “成吧。”谷啸当然相信沈黎清的人品,更何况家属探病实属正常,于是他边打开登记住院的系统,边问道:“叫什么”   “华桂祥。”   谷啸握着鼠标的手一抖,“……什么?”   这是他平生第一回在十分钟内两次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一天。   沈黎清皱着眉,抽出张面巾纸团成一团砸向他,“你查不查”   谷啸:“……你搞了他外孙,他知道吗?”   谷啸甚至没敢直呼名讳或者叫华老,只用“他”代替。   这一刻,沈黎清的形象在谷啸眼中高大的宛如莫高窟的雕像,连华老的孙子都敢搞,真是勇士。   “我们结婚了。”沈黎清晃了晃手上的婚戒,他知道华老在别人心中的份量,也没挖苦谷啸,只说道:“你快着点,我一会儿还有事呢,再说这袋子怪沉的,拎得手疼。”   谷啸看了一眼沈黎清受手里提着的保养品,深吸了口气,一边说着结婚居然不告诉我,一边飞快地输入名字。   “还没订婚礼日期呢,到时候一定通知你。”沈黎清说道。   “别,我可没钱给你随份子。”谷啸平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嘴欠,“603VIP病房,病房门口挺多保镖的,昨天有个小护士被他们吓坏了。”   沈黎清摆摆手,没再跟他废话,扭头走了。   “操,用完就扔,你倒是请我吃个饭啊!”谷啸嫌弃地看着沈黎清的背影,愤愤道。   沈黎清上了电梯,没想到电梯口处也有保镖,保镖看见他,恭敬地鞠了躬:“沈先生。”   “你认识我?”沈黎清有些惊讶,他很确信自己没见过门口这几个保镖。   保镖没有多说,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机器人,只是按照输入好的程序运作,他说:“您是来看华总的吧,请您稍等片刻,我进去跟华总说一声。”   “观庭樾是不是也在里面?”沈黎清问道。   保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进去就行,我是来找观庭樾的。”沈黎清抬脚就往里面走,刚刚和他对话的保镖想拦,却被另一个稍显机灵的保镖阻止了。   “这是观总的爱人,观总以前特意吩咐过,看见他就相当于看见观总本人,傻不傻啊你,还想拦着人家!”   “可是……”   “可是个屁,你个榆木脑子,光会打架顶屁用,关键还是得有脑子。观总都发话了,你还敢违抗吗”   沈黎清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病房大门。门上挂着“VIP603”的金属牌子,他刚要敲门,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交谈的声音。   “放心,我和沈常林的交情还是有的,我开口的事情他不会不买账,你不用担心他反对。”华老语气淡然,似乎怕观庭樾仍有顾忌,又道:   “算算时间,北堂那块地招标结果快出来了,我已经答应送给沈常林,你们的事他不会再说什么。”   沈黎清虚握着要敲门的拳头悬空顿住,像突然有无数冰雹噼里啪啦地照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震得他一阵发懵,心里一时间消化不了华老话间的意思。   放心他让观庭樾放心什么   人人都知道北堂那块地的招标不过是走了个形式,这是一块人人都要咬上一口的肥肉,但纵使是这样引人垂涎的肥肉,没人敢真的跟华菱抢,就算有,也不会有人能将肥肉抢到手。   华老说要送给沈常林,还说把地给了沈常林,沈常林就不会再反对他和观庭樾。沈黎清的脑子一片混乱,眼前忍不住出现沈常林在车里激动地问他愿不愿意跟观庭樾结婚的样子。   那时候他以为沈常林是良心发现,现在想想……沈黎清无声地勾起唇,原来是心虚啊。   他没有走进去,不远处的保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怔然看着沈黎清脸上浮起冷笑。   观庭樾仿佛并不惊讶于这样的结果,冷静地令人发指。   沈黎清听到他说:“即使不给他那块地,他也不会拒绝华菱施以援手,我调查过冀云这几年的账目,纰漏太多,沈常林不会不知情,我的人取证过,是他现在的妻子瞿澜联合弟弟做的手脚,沈常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华老笑道:“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不过他收了我的礼,也同意华菱接手一部分实权,是件好事。冀云做实业起家,骨子是个优质企业,若是华菱能正式收购冀云……”   沈黎清失魂般地站在病房门口,明明身在医院里,他却觉得周身冰冷湿黏,仿佛被暴雨洗礼过一般。   胸口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   原来自始至终,他和观庭樾的婚姻不过是一场计谋。   商人逐利,交易之上披着鲜红的嫁衣。明码标价的黄金与宝石一颗颗一串串镶嵌在他们的关系上,在外人眼里那是一件多么漂亮昂贵的华服!他们的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镰刀剜开他的心脏,将他对观庭樾的情意衬托得无比廉价。   沈黎清闭上眼睛,却仿佛终于看清了他和观庭樾之间的本质。 第67章 飓风   66.   沈黎清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先前想见观庭樾一面的念头被洪水吞噬,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连续加班的恶果终于在他的身体上慢慢浮现。   直到保镖意识到不对,叫了一声“沈先生”,沈黎清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保镖就站在他身后,而他浑然不知,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屋里的两人也听见了保镖的声音。   沈黎清整理好表情,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他提着两大袋营养品,唇上挂着淡淡的笑,“华老,我正好路过,来看看您。”   华老靠在病床头,毫无病容,反而精神矍铄,似乎是觉得没有在沈黎清面前伪装成病人的必要,他弯起嘴角笑道:“黎清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说一声”说完,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几名保镖。   明明是温和慈爱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压迫感,令站在门口的几名保镖下意识地心脏一紧,生怕自己决策失误要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华老若是真动了怒,后果没人能承担得起。   刚刚想拦着沈黎清的保镖哀怨地看了身旁的机灵鬼一眼,但出色的人品让他没有立刻出卖自己的战友,反倒是战友先慌了,结巴道:“华老……”   沈黎清替他圆场道:“是我没让他们先知会您一声,我说我是来找观庭樾的,他们不敢拦,华老您别介意。”   华老点点头,显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微笑说道:“听庭樾说,你最近在工作上很投入,年轻人有干劲,爱拼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   “华老说得是,我记下了。”沈黎清将礼品袋放在柜子上,没有任何要走进来和华老套近乎的意思,他站得笔直,眉眼谦逊,却着实没什么光彩。   “这么拘谨做什么,你和庭樾结婚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华老笑眯眯地道,“当然,等收了红包再改口也不迟。”   沈黎清扯了扯嘴角,笑容十分勉强,心想着这红包怕是用不着了。   观庭樾向来心思缜密,哪怕沈黎清低着头,他依然看得出沈黎清的敷衍和抗拒。   眼底的锐利光芒一闪而过,他朝沈黎清走过来,低声问:“不是要在公司加班吗?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沈黎清无声地攥紧掌心,绵密的汗在掌纹中汇聚,冰冷发潮,蜷起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用力,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哦,我故意的。”沈黎清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这么好,他觉得自己若是有天真的落魄了,说不定真能去娱乐圈混口饭吃。他抬起头看了观庭樾一眼,说:   “华老住院这么久,我一直也没过来。而且我们好几天没见了,就想着过来看一眼。”   他觉得自己的面色应该挺正常的,只是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所以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加班憔悴了不少看来不能再这么熬夜了。”   观庭樾皱了皱眉,“那就别回公司了,我送你回家。”   “别。”沈黎清后退半步,看了看华老,淡声说:“华老一个人在病房,你在这多陪陪他,我跟手底下的人说好了一会就回去,我得走了。”   观庭樾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我送你。”   沈黎清慢慢地将手腕抽离出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沈黎清同手同脚地走出病房,胸腔里的氧气消耗殆尽,他脚步飞快,像是后面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在追他一样飞速走进电梯,紧接着靠在电梯间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原来之前的争吵都不算什么。之前的每次,他要么愤怒,要么伤心,情绪激烈如火山喷发,收也收不住。可是当他亲身直面真相的这一刻,却没有了那些翻涌复杂的情绪,灵魂仿佛被抽走了,氧气随着流失,他甚至连思考都觉得疲惫,身体更是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   陌生的变化让沈黎清有点措手不及,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的是不知道这种感觉会持续多久。   从医院出来,谷啸正穿着皮夹克靠在门口等他,看了一眼沈黎清的脸色,他眼皮狂跳不止,脱口而出:“卧槽你这脸色,是不是低血糖了我兜里有几颗胖大海,你要不先吃两颗”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的面色灰败到了这种程度,简直像个死人,要不是谷啸打开了手机的自拍摄像头将屏幕对准了他,他还以为自己看上去挺正常,至少挺冷静的。   “我没事。”沈黎清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谷啸纳闷地看着他,虽说沈黎清来医院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太好,但他也没多想,毕竟来医院探望病人总不至于欢天喜地的,但从病房出来之后脸色差成这样,他都怀疑华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过他是个精神科医生,就算出事也不会通知他。谷啸眼皮一抽,问道:“是不是华老状况不太好啊?哎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医院的水平挺好的,再者说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点毛病的,早发现早治疗,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跟华老没关系。”沈黎清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珠转都没转,配上青灰的脸色,在谷啸眼里就跟个僵尸似的。   “……”谷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有烟吗?”   “有。”谷啸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他,发现沈黎清楞楞地看着自己,“你连火也没带啊,怎么着,你这是要戒烟”   沈黎清没说话,接过他递来的打火机,咬着烟把火打着了。   谷啸看他跟个流浪汉似的一脸沧桑,也就得亏他长了张好相貌,即使形容落魄也有脸撑着,再留个胡子说不定能cos个什么忧郁的流浪歌手。   “不会是被妻管严了吧?”谷啸想缓和一下气氛,殊不知自己无意之间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黎清夹着烟的手当即抖了一下。   谷啸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被自己给说着了,打趣道:“你可真行,结个婚脱胎换骨了啊,我还以为你这性子没人能管得了你呢。不是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备孕,你媳妇也管的太严了。”   沈黎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眼白布满的血丝着实把谷啸吓了一跳。   谷啸愣了愣,“你该不会是跟你媳妇吵架了吧?你可别说这烟是我给你的啊,我怕他回头来找我算账。”   沈黎清胸口酸胀地要命,像是即将爆破的气球,冷风灌入他的肺腑,堪堪维持住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过了一会儿,他哑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谷啸“靠”了一声,“之前你找我好几次我都值班没时间,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了,我还等你请我吃饭呢。”   沈黎清眼神有些许茫然,烟芯燃烧殆尽,丝状的烟雾将他的表情笼罩住,谷啸看得并不真切。   安静了半分钟后,谷啸撇撇嘴,“算了,我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改天吧,你开车没没开我送你。”   沈黎清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回头对他道:“不用改天,就今天吧,我请你。”   “算你小子有良心。”谷啸笑着道。   “你开车吧。”沈黎清心力交卒,觉得自己这幅状态开车恐怕会出事故,于是把钥匙抛给顾谷啸,谷啸一把接住。   “嘿,得嘞,我还没开过这么贵的车呢。”谷啸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车钥匙,然后二话不说就朝沈黎清的车走去。   谷啸兴高采烈地进了餐厅,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沈黎清常去的包间,谷啸跟着沾光,边点菜边说你们这些富二代真是骄奢淫逸,连个豆腐都要388块。   服务生面不改色地解释说我们这不是一般豆腐,是进口豆腐,用笋壳鱼的鱼肉做的。   谷啸没再说什么,把菜单给了服务生,服务生拿走了。   这时,沈黎清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沈黎清掠了一眼就给挂断了。   谷啸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电人的姓名,边倒茶边问:“谁啊,挂的这么利索,又是哪个前任来找你讨说法了?”   沈黎清看了眼屏幕上来自观庭樾的未接来电,把手机直接关机了,哼笑了声,冷冷道:“不是前任,不过快了。”   谷啸震惊道:“你小子搞了华老的孙子还敢养情人,活腻歪了吧,这要是被他知道……”   谷啸凭借自己上学时代看龙傲天网文的经验,脑海中浮现出华老坐在办公室里,边抽着雪茄边微笑说天凉了,该让沈氏破产了的画面。   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谷啸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黎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半个小时后,谷啸笑不出来了,他终于知道沈黎清今天不是来请他吃饭的,而是来要他命的。   醒悟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酒瓶子,可惜谷啸明白地太晚了。   沈黎清就像跟酒有仇似的,眼睛喝得通红,还没命似的叫服务生拿酒。   “我的个祖宗,也没你这么喝的啊,你快别喝了,你这喝法简直是寻死,我们医院可没空余病房留给你啊!”   沈黎清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视线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面前的人,他笑着问:“谷啸,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忒没魅力啊?”   谷啸傻眼,“说什么胡话呢你,你以前多潇洒啊,走到哪儿都有人追着你跑,甭管男的女的。”   说到这事谷啸就有点郁闷,毕竟上学的时候自己看上的妹子被沈黎清迷的神魂颠倒,他却连扣动人家心门的资格都没有。   有沈黎清在的地方,仿佛所有灯光都追随他,火树银花都黯然失色。   沈黎清听完,胸腔传来一阵痛,他闷闷地干笑了两声,“你说得对……我沈黎清要什么样的没有,老子不玩了,从来都只有我沈黎清不要别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观庭樾把我耍得团团转!他算个屁,老子拿得起放得下,就当陪他过家家了,回头我就叫他滚蛋!”   作者有话说:   每天更新看着寥寥无几的评论好忧伤,不知道撒泼卖萌打滚能不能吸引到美丽的姑娘们为我留下爪印。其实这篇文数据一直不太好,身为作者我心里挺心酸的,但又无能为力,毕竟我的水平摆在这,人菜瘾大就是说我。有人说写文是个需要长期积累的过程,而我又属于是笨鸟,飞也飞不高那种。一直追读的妹子们,你们就是我的天使!我的动力源泉!我爱你们(土拨鼠尖叫jpg.) 第68章 落魄   67.   从饭店出来,沈黎清醉醺醺地被谷啸扶上车,谷啸边给他系安全带边骂:“我就操了,我今天真是脑子进水了才跟你出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沈黎清有点想吐,他扯开领带一把扔在谷啸脸上,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不满。   “你可真出息。”谷啸嫌弃地看着他,“多新鲜啊,你沈黎清居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我还以为你小子压根没长心呢,敢情还是个情种!”   沈黎清瞪着他,“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哪句说错了你不就是因为那个观庭樾喝成这样的吗,看你这寻死觅活的样,你丫真不嫌丢人。”   谷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事情始末,但看着自己兄弟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估摸着八成是观庭樾劈腿了。   “我就是不服气……”沈黎清的眼眶有些红,说不上来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心里难受,“他凭什么敢这样对我”   谷啸叹了口气,安慰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一旦到了高位,面临的诱惑可能是正常人一辈子也遇不到的,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一刀两断,喝酒消愁算哪门子解决方法。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沟通了半天,谷啸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见沈黎清有所好转,干脆道:“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那句话说得真他妈有道理,婚姻就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进去的人想出来。”   沈黎清耳根都快起茧子了,再加上喝了酒,脑子混浆浆的,也没听清谷啸叨叨了什么,“放屁,我酒量好着呢,什么时候胃疼了再说婚姻跟胃疼有个屁关系。”   谷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骂骂咧咧地说沈黎清阅读理解能力是体育老师教的,“得了,我跟你个醉鬼废什么话,赶紧地,我送你回家,地址没变吧?”   沈黎清浑浑噩噩地嘟囔了一串地址,谷啸也没再说话,刚想发动车子,就看见沈黎清摇开车窗把头伸了出去。   “卧槽,你干什么你,真不想活了?”   沈黎清伸着脑袋“哕”了几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视线倒是被人挡住了。   “沈,沈先生”   声音听着挺年轻,沈黎清拧眉抬头,入目是一张清秀的脸蛋。   小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表情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激动。   “沈先生,真的是您!”陶雾忍不住想要上前,看到驾驶座上朝他投来视线的男人又忍不住退了一步,“您是沈先生的爱人吗”   谷啸打量了一下小陶,心里琢磨的是这小子几岁啊,看着挺小的,成年了吗,沈黎清不会这么禽兽吧。   “不是,我是他朋友。”   陶雾于是没再看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黎清看。   再见到沈黎清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始终放不下,沈黎清这样的男人,就像好酒,品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陶雾迷恋地看着沈黎清醉后性感而俊美的脸庞,酒精与薄荷交融成激宕的浪,每个起伏都充斥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他看着沈黎清纽扣松散,领口微敞,隐约透出的胸肌饱满而诱人,他心里忍不住地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欲罢不能的人这个恣情不羁的男人,为什么不能独属他一个人   “我是沈先生的朋友,他喝醉了,让我来照顾他吧。”小陶抿了抿干涩的唇,心中有些紧张,他不确定驾驶座上那个陌生的男人会不会同意。   谷啸看了小陶几秒,他不是傻子,靠推理也知道这男孩心里在想什么。再说这小子看沈黎清的眼神很直白,心思昭然若揭。   他心里已经把小陶当成了沈黎清始乱终弃的哪个小情人,于是道:   “他哪用得着照顾呀,再说了他喝多了,明早准断片,你的心意我明天替你转达给他,哎你叫什么来着”   小陶抿抿唇,有些不甘心,他靠近沈黎清,声音温柔又小心,“沈先生,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可以照顾你,我很会照顾人的,以前我妈妈……”   沈黎清趴在车窗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看了小陶一眼,“上车。”他转头对谷啸说,“你把车开到医院就走吧,让小陶开车送我回去。”   小陶一脸兴奋地点点头,像中了彩票似的,毫不犹豫地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上来。   谷啸忍不住低骂了声,侧目看着沈黎清低声道:“你想清楚,你和观庭樾还没离呢,这么明目张胆地带小情人回家,不怕惹麻烦”   沈黎清被风灌得耳畔嗡嗡作响,他摇上车窗,阖着双眼靠在座椅上,“我像是怕惹麻烦的人吗?”   谷啸哑口无言,继续劝道:“你这是故意报复他呢?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清醒之后跟他好好谈谈,实在不行商量好了以后各玩各的,反正不少豪门联姻的夫妻都这样。”   沈黎清睁开虚无的双眸,勾了勾唇:“联姻……”   是啊,他和观庭樾可不就是联姻吗。   可笑的是他向来倨傲,从不认为联姻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久以前,他还因为怀疑观庭樾是为了拿他挡另一桩联姻而为此大发雷霆。   现在想想,北堂那块地的价值再大,也不如冀云带来的长远价值。而他除了长了一副好皮囊外没什么过人之处,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这么一比较,他还真是输了。   更何况观庭樾这样的冷静而睿智的商人,怎么可能会高看他一眼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在床上滚了一回,或许他连踏进观庭樾生活的机会都没有。   出卖了色相和身体换来的机会,到头来只是自取其辱。他自以为和观庭樾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可实际上人家只是利用他,华菱盘踞于此,目的不过是一步步接近后,再伺机吞下冀云这只野兔,他充其量算是个诱饵,或者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计划如他们所愿地顺利进行着,那么下一步,观庭樾预备什么时候把他一脚踢开等家族内部的乱子解决完还是等华老出院之后亦或者收购冀云的那一天   他其实不太关心冀云的前程,沈常林这个老狐狸拿自己儿子换了块地,为了表忠心还巴巴献上实权,真是蠢透了。沈常林活该付出代价,他沈黎清也好不到哪去,见色起意,和人打赌,所以也该付出代价。   这么一想,观庭樾对不起他也在情理之中。沈黎清的双眼渐渐黯淡下去,毕竟他们两人的开始就是一场角逐,他为了面子,贪恋色相,死缠烂打地追求观庭樾,观庭樾为了利益忍辱负重地跟他结婚,也算公平。   可是为什么观庭樾可以对他的利用熟视无睹,而他却做不到沈黎清狠狠地锤了一下车窗,手腕都给震麻了,心脏却依旧疼得好像能要他的命。疼痛无法转移,动了心的是他自己。   谷啸没再劝沈黎清,叹了口气就开着车往医院的停车场去了。   沈黎清靠在座椅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晃醒,睁开眼睛时小陶的脸几乎要贴上了他的。   见到沈黎清睁开眼睛,小陶心里一震,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   沈黎清见他慢慢靠近,提起他的后领,喉咙里发出轻慢的笑声,“想干什么?”   小陶的脸顿时红了,沈黎清的眼神迷离中带着审视,就像黑暗中的枪口精准无误地瞄准了他的心脏。   “我,我扶您回家。”小陶小声说。   沈黎清嗯了一声,任由小陶将他的胳膊搭在肩上,喝醉的人会变得格外重,小陶气喘吁吁地架着他进了门,累出了一身汗,才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   沈黎清还不至于喝得人事不省,但也远远达不到清醒,他睁眼看着天花板,竟觉得有些陌生。   自从和观庭樾领了证,他已经很久没回这套房子了。   小陶端着脸盘走到床头,用热水打湿毛巾,有条不紊地用手拧干。   卧室没有开灯,沈黎清半睁着眼,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房间的月色瞥了眼身旁的人,他平躺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清一双挽着袖子的手在拧毛巾里的水。   沈黎清神情凝滞了片刻,目光恍惚,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这双手臂比那个人更纤细,用热毛巾给他擦拭脸颊的动作很温柔,但手的线条没有那个人硬朗,更像是一双女孩子的手。   他原先确实挺喜欢小陶这样的男孩,长得漂亮,听话,骨骼纤细,说话柔声细语,尤其是他初见小陶时,小陶并不像会所其他男孩那样谄媚,有点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有点高冷。他偏就喜欢这种难搞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上了硬朗的骨骼,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那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   小陶一点一点地给他擦拭眉眼,温热的毛巾顺着他鼻梁慢慢向下,哪怕是昏暗的环境,小陶也能看得见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   “辛苦了。”沈黎清双手交叠在脑后,平静地享受着小陶的服务,“好长时间没见你,又回会所了”   小陶眼睛一酸,想起上次和沈黎清分别时的场景,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就算得不到沈黎清的喜欢,也至少能博得一点同情,可沈黎清只是草草安慰了他几句,塞给他一张卡就匆匆走了。   “我,我没办法,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我需要钱……”小陶眼眶红着,没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在了沈黎清的衣服上。   “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你。”沈黎清心里有点烦,他自己的事都够让他糟心了,哪有耐心安慰别人。   “对不起。”小陶听出沈黎清语气敷衍,赶紧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沈黎清说了声“算了”,疲惫道:“你把毛巾放下吧,去给我倒杯水。”   小陶忙点头,从厨房找到一提没拆封的矿泉水,把杯子洗了两遍之后,走进卧室将倒好的水递给沈黎清,“慢点喝。”   沈黎清喝了口水,嘴唇总算不干的发疼了,他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说道:“这么晚了你也别走了。”   小陶怔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给笼罩了,“沈先生,我……”   他想说他愿意的,他愿意跟着沈黎清,哪怕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也行。   沈黎清视线不晴明,也没看见小陶的表情,只听得出他语气激动,还以为他不肯,“哦,别误会,不用你干那个,家里有客房,你自己换换床单什么的吧,想什么时候走随便。”   说完,沈黎清心口一阵酸涩,自己这是混得有多惨喝多了身边只有一个小mb照顾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观总就出现了。   【小剧场】   记者:请问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   小陶: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我和观总抢过男人(点烟jpg.) 第69章 协议   68.   沈黎清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久,梦里有人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向他的脖颈,周围是弥漫的白雾,尽管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却仅凭触感就知道那人是谁。   “观庭樾——!”   脸颊上的温热触感骤然消失,沈黎清双眼布满血丝,嗓音哑极了,他急促地喘着气,猛地惊醒了过来。   小陶被他吓了一跳,缩回的手还在打着颤,“沈先生,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沈黎清摇摇头,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梦里面为什么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手,为什么叫那个人的名字,他明明应该恨死观庭樾了才对。   酒醒之后,胸口沉甸甸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陶对于沈黎清口中那个名字有着浓厚的恐惧,听到沈黎清叫出来的时候,他好像被一棍子打在了后脑勺上,背在身后的手也在发抖。   一直到沈黎清走进浴室,他才从哗啦啦的水声里回过神来。   沈黎清洗漱完,就看见餐桌上摆好了早餐,他走过去,看着忙忙碌碌的小陶,“这些都是你做的”   锅里熬了香浓的皮蛋瘦肉粥,裹着蛋液的吐司煎的油亮金黄,夹着生菜,番茄片和三文治,还有一杯热乎乎的豆浆。   小陶腼腆地笑了一下,“豆浆是我买的,早上你没起来,我就拿了你的钥匙去了趟超市和早餐铺。”   沈黎清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拿你钥匙的……”小陶有点紧张,赶紧指了指鞋柜上的钥匙,“我回来就把钥匙放在原处了,我只是担心你醒了以后不舒服,你昨晚喝了酒,不吃早饭的话胃里会难受。”   “没事。”沈黎清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说道:“超市离这挺远的,你辛苦了。”   小陶脸上的慌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绯红,他看着沈黎清精致俊美的脸,心跳有点加快,“不,不辛苦,我看家里很多东西都用完了,就顺便买了一些回来。”   沈黎清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买的”他还以为家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沈家的管家送过来的。   小陶点点头,“沈先生,一会你看看还缺什么,如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我再去买。”   如果是以前的话,沈黎清大概会笑着把人搂到腿上,亲昵地说几句惹人脸红的话,再好好奖励人家一番。但现在他实在没那个兴致,于是便只拿了张卡递给小陶。   小陶脸色微变,摆手抗拒道:“沈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之前已经给了我很多钱了,我,我这都是应该做的。”   “拿着吧。”沈黎清没理会他的拒绝,“以后说不定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不够花了就告诉我。”   小陶一听,心里宽慰了不少,眼底的紧张也消融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卡,“谢谢沈先生。”沈黎清说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沈黎清吃完饭也没收拾,去书房里拨了个电话。   “喂,沈少。”电话那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钱律。”沈黎清摸了根烟点上了,之前观庭樾不允许他抽烟的那段时间,他藏了半盒在书架的藏书后面,现在烟叶有点干了。“有点事麻烦你,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钱忠谄媚地笑着,“沈少的事自然是头等大事,要不您选个地方,见面再聊”   钱忠是在替沈黎清着想,有钱有权的主儿们大多忌讳在电话里沟通私事,因为怕被录音,谈事往往都会找个自己放心的地儿,确保安全才行。   沈黎清说行,老地方见。   小陶正在外面收拾餐桌和洗碗,见沈黎清出来,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小陶窘迫地说:“哦,好……”他顿了顿,“沈先生,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去超市买点你爱吃的。”   这是打算长住了,沈黎清心想,但他没打算赶小陶走,身边留个人照顾也挺好的,小陶性格不错,还挺会来事,至少他不讨厌。   沈黎清把备用钥匙扔给他说:“我中午不一定回来,可能晚上吧,晚饭你看着做就行。”   小陶欣喜地接过钥匙,朝沈黎清重重地点了两下脑袋。   半个小时后,沈黎清坐在一家日料店的包厢里,面前坐着拿着公文包的中年律师,这家日料店是沈黎清一个哥们家的,专门为了谈生意聊合作而开的,来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除了熟人,进门之前都要进行一番“安检”,确保身上没有监听设备,沈黎清自然不用“安检”,光是等钱忠上楼就等了二十分钟。   “沈少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钱忠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黎清说不急,招呼服务生点了几道菜,要了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   这家日料店的包厢和包厢之间的隔音做得非常好。钱忠习惯了和这些人打交道,早就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钱忠是沈黎清以前用过的人,拿钱办事,嘴巴牢靠,专业实力也十分过硬,枫城两家头部律所,一家是华菱控股之下的冠晟律师事务所,也就是观允璟上班的那家,另一家是君德律师事务所,钱忠便是君德的律所主任。   “钱律,这次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忙拟份协议。”沈黎清说。   “哦,好说好说,什么协议”   “离婚协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俩人聊得都非常顺利,直到沈黎清把当事人名字说出来,钱忠律师的神情瞬间僵住了。   钱忠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观,观庭樾华菱的观庭樾”   圈子里谁不知道华菱的掌权人正是观庭樾,而观庭樾的弟弟就是那个冠晟事务所的观允璟,二人岁年轻,却绝非池中之物,观庭樾上任不久就大义灭亲,解决了家里一票寄生虫亲戚。观允璟那就别提了,律师圈子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钱忠自己事务所的一个老律师前不久和观允璟打的同一个官司,不仅输得难看,还惹得一身骚,现在还在被公安局调查呢。   钱忠脸色灰青,慢慢地收起笔本,“沈少,我看这事……”   沈黎清不怎么关注观允璟的事,自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你有话就说。”   钱忠于是慢吞吞地把事情说完,“我们所的王律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少说也得进去呆上个三年。”   得罪观允璟已经够受的了,要是得罪了观庭樾……钱忠想都不敢想。   沈黎清皱了皱眉,倒是对观允璟的所作所为没多大意外,只是对钱忠这幅胆小怕事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他说道:“怕个屁,我是让你拟一份离婚协议,又不是让你作奸犯科,能得罪什么人。你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钱忠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沈少,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离婚涉及的财产分割较为复杂,对方又是观庭樾,我这小律所实在经不起风雨的洗礼了。”   沈黎清气得想拍桌子,厉声道:“你他妈怕观庭樾找你麻烦,就不怕我找你麻烦”   钱忠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沈黎清叹了口气,“得了,我没想为难你,再说一个离婚协议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我和他没什么需要分割的财产,他那些东西白给我都不要。我沈黎清差他那仨瓜俩枣”   钱忠惊道:“您要净身出户”   “……”沈黎清被这个词赌得半天说不出话,虽然说这词不褒不贬的,是个中性词,但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也不算是。”沈黎清说,“他给我买了一套别墅,我想要,但我可以把钱给他,具体怎么写就是你的事了。”   钱忠沉默了一下,问道:“要是他不同意呢?”   “那就不要了。”沈黎清讽刺一笑。   他想要那套别墅并不是因为那套别墅是观庭樾送他的,而是后续的装修全都是沈黎清用心设计的,几乎复刻了小时候和外公还有母亲住的那套别墅。如果能留下固然好,如果观庭樾不同意,那就算了。   钱忠又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沈黎清的要求不光是用合理来形容,简直就是善解人意,一般情况下夫妻之间愿意均分共有财产已经是最和平的场面了,像沈黎清这样干脆打算净身出户的,十有八九都是婚内出轨被抓住了把柄的。   “行。”钱忠答应之后,就去楼下把笔记本电脑取了上来,一个小时后,把离婚协议给了沈黎清。   沈黎清大致看了几眼,点点头说:“就这样吧,我没什么要求了,钱之后会打在你账户上。”   钱忠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临走前还请求沈黎清千万别说这合同是他拟的,就当他接个私活,千万别对外说。   沈黎清答应了他,又去楼上的客房休息了一会,下午他把让助理做好的交接文件发给了沈常林的秘书,又给沈常林发了个信息说自己辞职了,以后和冀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发完他就把沈常林拉黑了。   他打算找个时间和观庭樾谈离婚的事,又让秘书给他订了一张下周去国外的机票,想了想,他又打电话给了小陶,小陶听见他的声音十分激动:   “沈先生,我刚从超市回来,买了很多菜……我晚上做给你吃。”   沈黎清夸他有心,顿了顿,又说:“我过几天要出国。”   小陶愣了一下:“您要去旅游吗?去哪里?”   “散散心,滑滑雪喂喂企鹅什么的。”   “那我……我能一起去吗?”小陶紧张地问道。   沈黎清想了想,“你想去”   “嗯,我想和您一起去。”   “……成,那我让助理再多订一张票。”反正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黎清心想,只是,这些事情原本是观庭樾答应过他的。   想到这,他又是一阵烦躁,挂了电话之后,他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一直到天黑才醒过来。   他想起小陶做好了晚饭在家里等他,便下楼开车往家去了。   天色如墨。   沈黎清心里有点乱,一纸离婚协议躺在身边的副驾上。   他不认为观庭樾会拒绝,华菱既然已经拿到了冀云的股份,也有了可以操纵决策的实权,那么他们的婚姻也就没什么价值了,观庭樾没有理由不同意。   沈黎清回到家里,有点意外,客厅里飘着饭香,但小陶却没立刻来门口迎接他。   “小陶。”沈黎清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换了拖鞋,一手拿着离婚协议,一手开了客厅的灯。   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上,沈黎清愣了一下,随即瞳孔紧缩。   观庭樾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叠,视线平稳地看着他,嗓音淡淡地,“回来了”   沈黎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观庭樾的眼底似乎涌现着压抑、冷戾的阴翳。   “你怎么在我家”沈黎清的手紧了紧,脸色苍白地问。   如果观庭樾在这,那小陶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我摊牌了,接下来会有强制、小黑屋情节(手动预警)接受不了的宝汁们慎重哇! 第70章 面具   69.   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莫名闪了两下,大约是灯丝老化的缘故。   观庭樾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沙发上,幽暗之后忽然明亮的光线将他衬托得宛如聚光灯下的一尊石膏像,矜贵淡漠,不辨喜怒。   沈黎清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灯暗着,也没人影。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观庭樾回答他的问题,他于是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观庭樾目光冷峻,微微眯起双眸,视线落在沈黎清手中的那几张纸上。   沈黎清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得浑身生寒,直到观庭樾站起身走向他,他才从迷茫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紧接着,便带着抗拒的神态后退了一步,握着离婚协议的手不自觉地加紧。   “手里拿的什么?”观庭樾像是没有看见沈黎清后退的动作,继续朝前走,一直到把沈黎清逼进玄关的夹角。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沈黎清盯着观庭樾的眼神写满了戒备。   这是他第一次和观庭樾身陷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往就算他再怎么胡闹,观庭樾也不会拿这种态度面对他。   而现在,观庭樾正用森冷的眸子逼视着他,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不悦,周身亦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就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沈黎清。   沈黎清捏紧离婚协议,心中的怨愤不甘一股脑地被点燃了。   凭什么到了现在,处于弱势的仍然是他!   沈黎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推了他一下,却被观庭樾迅速扣住了手腕。   “你别欺人太甚!”沈黎清咬着牙,怒道:“放开!”他一挣扎,手里的离婚协议掉在了地上。   白纸黑字散落一地,观庭樾垂眸掠向那行加粗的字体,“离婚协议。”他声音极缓,语气冷漠地念道。   沈黎清身吸了几口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甩开观庭樾钳着他的手,然后蹲在地上把那几张离婚协议捡了起来。   观庭樾看着他,“你在病房门口,听见多少。”   沈黎清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问了那几个保镖,于是嘲弄地笑了一声,“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怎么,你还要我逐字逐句地叙述给你听吗?”   观庭樾看着他捡起那几张离婚协议,同时也看见了他脸上讽刺的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黎清,我可以解释。”观庭樾说。   这一次观庭樾没叫清清。沈黎清心脏疼得一阵紧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原上,观庭樾就站在他面前,可下一秒便天塌地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断裂冰缝昭示着他们再也无法回头。   “解释”沈黎清故作平静,轻松地说:“有什么好解释的离婚协议我已经打好了,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沈黎清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背对着观庭樾继续说:“从一开始,咱俩的重逢就是个错误。我为了赌约追求你是我对不住你,可你忍辱负重地跟我结婚不也是为了冀云的实权吗那就算咱俩扯平了,反正是我对不住你在先,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我丢不起那个人,就算看在我被你睡了那么多次的份上,咱俩好聚好散吧。”   观庭樾的神情犹如出现裂痕,声音沙哑道:“你觉得我会因为区区一个冀云,拿自己的婚姻做筹码沈黎清,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唯利是图的人”   “就算不是你,也是华老安排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用北堂的地换沈常林交出户口本,再用我们两家的联姻拿到冀云的实权。观庭樾,我沈黎清就算做过傻子,也不会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你比我聪明,更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我摊牌你是不是看着我为你动心为你吃醋的样子觉得特好笑,特贱是吧!”   沈黎清有些失控,咆哮着说完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   观庭樾的眼神从冷暗到怔忪,再到平静,他朝沈黎清伸出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打算伤害你,只要你开口,我可以把冀云当做礼物送给你。”他从不在意沈家一干人的死活,但他在乎沈黎清。   只要是沈黎清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   区区一个冀云又算得了什么?商场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冀云风头太盛,自身又存在太多破绽,金玉其外,内里腐败。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盯上。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和平的手段了。   冀云能被华菱收购,其后续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相反,如果冀云一直保持着现状,用不了几年就会开始走下坡路。   沈黎清震惊地看着观庭樾,胸口忽然涌现出一股陌生感,他简直难以相信平静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观庭樾。   然而观庭樾并未觉得自己此刻与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他看着茫然的沈黎清,温柔地轻声说:“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沈黎清的手心冒出了冷汗,手腕发颤,他突然意识到在观庭樾心里,令他痛苦了整整一天的事情根本就不能算作一件事情。在观庭樾心里,华菱收购冀云的计划就像十以内加减法那么简单,当然,计划中对他的利用也再平常不过,他过于计较倒显得很幼稚。   这他妈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沈黎清躲开观庭樾伸来的手,他曾经十分贪恋这只手带给他的刺激和温暖,可现在,他只觉得害怕。   观庭樾为了哄他,说要把冀云送给他。可是在此之前,观庭樾将整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还瞒了他这么久,既然根本不在乎冀云,为什么还要利用他,欺骗他   沈黎清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人,这个和自己做过那么多荒唐事,纠缠至今的人。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沈黎清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想问什么,我为什么要冀云的实权,还是为什么要跟你结婚”观庭樾收回想要触碰沈黎清脸颊的手,微微抿唇。他的双瞳仿佛无机质的宝石般,淡声说,“清清,你想知道哪一个”   沈黎清没有说话,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仅仅是看着观庭樾的表情,就让他觉得呼吸艰难。   “那就先回答第一个。”观庭樾唇角微微勾起,用沈黎清最熟悉的那种温柔的语气说道:“很早以前,华菱就针对冀云的问题开过几次会,会议上的两种声音始终没有统一。不久之前,我借杨勇和杨鸣的事情处理了一些亲戚,其中一个人恰好和瞿女士的弟弟很熟,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儿,交代了不少关于冀云内部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了以后,打算借这个机会将冀云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沈黎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家对你不好,我这么做你不喜欢吗?”观庭樾温和地看着他,用手指摩挲着沈黎清湿润的唇瓣,“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赶尽杀绝的话,那就等华菱收购了冀云,随你想怎么样都行。”   沈黎清无法相信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观庭樾,就连观庭樾的手掌覆上了他的脖颈,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漂亮修长的颈部被观庭樾轻轻握住,无论是掌控沈黎清的哪一种欲望都令他觉得无比兴奋,无论是爱欲,还是生欲。   沈黎清反应过来后就一把将观庭樾推开,“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你和沈常林,还有你外公,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想干什么,都别他妈牵扯上我!”   “好。”观庭樾淡声说,“是我做的不好,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好吗?”   “你觉得我只是生气”沈黎清后退两步,说道:“我刚才说了,我们之间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你能不能收购冀云那也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观庭樾,我们离婚。”   观庭樾眼底的温柔之色渐渐消失,薄唇轻启:“非要离婚”   “是。”   “不后悔吗?”观庭樾忽然上前一步,逼近了沈黎清,敛去柔光的眼眸陷入沉寂的深海。   “不后悔。”沈黎清逼自己正视他的眼睛。   他不能输。   观庭樾忽然笑了,眼尾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却寒冷得令人心悸。   沈黎清以为他是高兴。   摆脱了这样一段荒唐的婚姻,是该高兴才是。沈黎清垂着眸子,眼圈发红,他也想配合地笑一下,可是努力了几次,却怎么也扯不起嘴角。   “沈黎清,别后悔。”观庭樾双眸微阖,再睁开时眼神迸发出凛锐的寒芒,仿佛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在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沈黎清没有看见观庭樾此刻的眼神,他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在颤抖。   写完之后,沈黎清把纸笔一搁。突然,他听到书房的门把手转动的响声,随即猛地抬头。   “观总,人快醒了。”穿着黑色紧身衣裤的高大男子推门出来,恭敬地对观庭樾说。   沈黎清浑身如同过电一般,瞳孔猛缩,他顺着门缝看到书房里还有几个人的身影,而他进门这么久了居然毫无察觉。   观庭樾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平静无澜道:“绑了。”   沈黎清愣了一下,“你们是谁绑谁你们要绑谁”   没等他话音落地,边看见那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根绳子,利索地把躺在地上的少年给架在椅子上绑了起来。   “操,你们跑我家里绑人,当我死了吗?”沈黎清暴怒而起,刚想冲过去和他们打一架,就被观庭樾的声音弄得瞬间熄了火。   “昨天晚上他留宿在你家。”观庭樾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把玩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说完,他转头看向沈黎清,“枫华医大一院,精神科副主任谷啸,在你带着这个小mb回家之前,是跟他喝的酒吧。”   沈黎清觉得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观庭樾:“你跟踪我”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求个作者专栏的关注!   ps:欢迎来微博找我玩哦,微博:漱日风禾 第71章 背叛   70.   沈黎清握紧了拳头,后背冷汗涔涔,他现在只想扑上去打观庭樾一拳,可是手臂却像是不听使唤了似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观庭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他的这次,还是更早   沈黎清浑浑噩噩地僵在原地,脑海里瞬息出现不少次他和观庭樾“巧遇”的场景。就好像……观庭樾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无论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观庭樾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过去他将这些巧合统统归结为恋人间美好的心有灵犀,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怀疑,观庭樾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就算再默契的两个人也做不到事无巨细地了解对方,那观庭樾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观庭樾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我没有时间做那种事情。”观庭樾在沈黎清的质问下神情无漾,但事到如今,沈黎清坚持要和他离婚,他再没有克制内心病态情绪的理由。   他走到沈黎清面前,在沈黎清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从沈黎清口袋里勾出手机,“不过你猜得挺接近了,清清,我在你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定位程序,不论你去哪里,做了什么,我都会知道。”   沈黎清哑然望着自己的手机,那黑匣子似的手机落在观庭樾掌心,就像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引燃的炸弹。   定位程序……   沈黎清心里有个声音反复默念这四个字,却好像怎么也理解不了这四个字的意思似的,脑海里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大脑也跟着宕机了。   站在他面前的观庭樾此刻就像一个陌生人。   怎么会是这样……他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你告诉我,是为了显得我像个傻逼一样被你骗了这么久”沈黎清的声音抖得不像话,他攥紧拳头,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向观庭樾的脸。   意外地,观庭樾没躲,生生挨了他这一拳。   这一拳是实打实的重,牙齿擦破口腔,血液顺着唇角蜿蜒流下。观庭樾却仿佛不觉得疼,用拇指腹缓缓擦拭嘴唇的血迹,声音温柔:“解气吗?”   如果说之前得知自己被欺骗,沈黎清只是觉得愤怒和绝望,那这一刻,他看着观庭樾无关喜怒的神情,只觉得恐惧到了极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落入观庭樾为他编织的网,他在观庭樾面前撒的谎,玩的花招,其实早就被看穿了,而观庭樾却像是陪他玩过家家似的,看着他像个跳梁小丑般来回蹦跶。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这几乎超出了沈黎清的认知,观庭樾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还不解气”观庭樾嘴角挂着淤红,神情却丝毫不见狼狈,他平静地对沈黎清说:“来,继续。”   沈黎清望着他,褪去血色的嘴唇颤声道:“我怕脏了自己的手,观庭樾,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变态!”   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成真,听到沈黎清亲口骂他“变态”,观庭樾解脱似的弯唇说道:“清清,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正常。”   轻描淡写的如同羽毛一样的话落在沈黎清耳朵里,沈黎清却觉得雷霆万钧,他红着眼圈,却用最狠戾的眼神问:“耍我有意思吗”   “我没有耍你。”观庭樾走到他身旁,在沈黎清下意识想要躲开他之前死死地禁锢住了沈黎清的双手,将沈黎清用力圈在怀里。   “我只想让你离我近一点,别怕我,好吗?”观庭樾呵出的热气喷洒在沈黎清敏感的耳尖,“你一直在抖。”   沈黎清终于知道被人逼疯是什么心情,他几乎手脚并用,像发了疯似的想要挣脱,怒吼道:“你他妈放开我!别碰我,你这个傻逼,疯子,变态!我操你大爷,观庭樾,你给老子装定位,我要弄死你!”   观庭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无能狂怒的小兽,任由沈黎清情绪崩溃对他连抓带咬,却依旧没放开半分。   “我喜欢听你骂人,亲爱的。”观庭樾吻了吻沈黎清泛红的耳尖说。   细密痒热的触感让沈黎清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怒气被铺天盖地的冰碴子给灭的一点不剩,他被震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观庭樾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疯子   “听见了吗?”观庭樾嗓音低沉,他从背后抱着狼狈不堪的沈黎清,掐着沈黎清的下颌逼着他把头转向书房,说:“你的小情人快醒了。”   沈黎清双瞳猛缩,“你,你要干什么?”   “不急,我们先听听你的小情人都对你做过什么,你再决定要不要恨我。”   黑衣青年们会意,等观庭樾把沈黎清强行带进书房后,关上了房门。   书房没有开灯,黑暗之中,沈黎清被观庭樾捂着嘴,耳畔是观庭樾诱导般的声音:“别动。”   沈黎清果真安静下来,他已经确定了观庭樾是个疯子,但疯子有着蛊惑人心的手段,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疑惑,也想一探究竟。   什么叫小陶对他做过什么观庭樾到底什么意思?   月光从窗帘镂空的缝隙透进书房,被绑在实木椅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感到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人袭击了,然后晕倒了,而且是在沈黎清的家里。   这群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地闯进沈黎清家里他们是谁!为什么会有沈黎清家的备用钥匙   “你们……咳咳,你们是谁!”陶雾意识到自己此刻被绑在椅子上,巨大的恐慌笼罩了神经,他说:“沈先生很快就回来了,你们现在放了我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然等沈先生回来,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窗帘后面的沈黎清脸色难看极了,他听到身后禁锢着他的观庭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戏谑的嗤笑。   可惜小陶听不见。   陶雾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继续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吗?我,我有钱,都可以给你们。”   “小朋友,放心,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立刻放了你。”为首的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说完,从身后的人手里拿来一台相机,和一个注射针管。   别说陶雾,就连窗帘后面的沈黎清也瞪圆了双眼,那只针管里面是什么东西观庭樾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陶吓得发抖,哭道:“别,别动手,我说……”   黑衣青年点点头,但手里仍把玩着那只注射器,他道:“你和沈黎清是怎么认识的”   “我,我在会所上班,沈先生是我的客人,他对我很大方,很好……”   “很好”黑衣青年鄙夷地睨着他,“你就是这么对待对你很好的客人的”   陶雾脸色瞬间惨白无比,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黑衣青年说:“我的老板在沈黎清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套程序,能盗取数据库里的所有信息,包括联络人,通话录音,甚至银行卡密码。我很好奇,是谁教你这么干的”   陶雾仿佛被绑在绞刑架上的囚徒,连牙齿都在打颤,巨大的恐惧侵袭了他,他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黑衣青年微微一笑,然后举起那只成分不明的注射器,“那你知道吗,这药是花了大价钱的,用在你身上真的很可惜。”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陶雾崩溃道:“求求你们……”   黑衣青年仿佛听不见他的哭喊,继续说道:“只需要几毫升,就能让你像个表子一样撅着屁股,像条狗一样求着男人玩你,但对你这种鸭子来说,这药或许算赏赐。所以我会把你送到M俱乐部的特殊会场,你知道那里都是什么样的客人吧”   陶雾吓得几乎要昏厥了,他当然知道光顾M俱乐部特殊会场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特殊癖好的不用说,那群人最大的兴趣就是折磨他们这些贱如草芥的人,一场下来能赚个几十上百万,但有命花的人却不多。   但这些不是最可怕的,M俱乐部特殊会场有一类客人,他们染了不同程度的传染性疾病,有的甚至命不久矣,所以更加放浪形骸,不仅不带套,还喜欢一群人一起上。   陶雾哭着摇头:“不要,求求你们,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我说,我说!那个程序是我之前在其他会所上班的时候一个同事教给我的,她说有了这个,就能拿到金主老板的把柄,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想给自己留一道保命符。”   他们这类人看上去风光,只需要陪客人睡睡觉就能拿到大笔酬劳,可若是有天真的不幸摊上事,那就只有被人捏死的份儿,蝼蚁命贱,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虽然是一步险招,但他不得不做。他十四岁的时候就被亲舅舅卖进M会所,第一次接客住了三天的医院,后来他亲眼看到会所头牌被豪车接走,那个风头最盛的女孩临走之前还给了他一盒治疗伤口的软膏,可第二天,那个女孩就失踪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黑衣青年显然对他的哀求无动于衷,说道:“所以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手里握着不少秘密吧?”   “有……有其他人的,但是没有沈先生的。”陶雾泪流满面道,“沈先生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害他,我真的没想害他!”   沈黎清麻木地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镂空看着小陶惊惧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被人背叛任谁都会不好受,沈黎清也不例外,哪怕是小陶这种服务客人的小男孩,也多少让沈黎清心里不痛快。   但沈黎清却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如果小陶在他手机里装了监控,那是不是说明观庭樾发现之后,就把那套程序改成了只有定位功能的程序   既然如此,观庭樾之前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的手机被人装了监控系统又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告诉他沈黎清想得脑袋疼,书房中央的对话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哦,那你和沈黎清分开之后的偶遇呢?监控里拍到你被几个人欺负,沈黎清救了你,还送你去了医院,挺浪漫啊,你倒是很有心机,那几个人是你雇来的吧。”   “是……我雇他们演戏,那天沈先生去了会所,我就让他们从附近过来,我,我只是想给自己创造机会,我不想害沈先生,我没有害沈先生……”   黑衣青年站起身,恭敬地朝落地窗的方向躬身道:“老板,事情办妥了。”   沈黎清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神情恍惚地被观庭樾牵着手走出来。   灯亮起的时候,沈黎清却依然觉得以前一片黑,他的三观彻底碎了,自己被观庭樾这只狐狸骗也就算了,至少无论从地位还是智商上,观庭樾都胜过他。   可是连小陶这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男孩都在算计他,这个认知让沈黎清甚至想笑。   他从前觉得自己聪明,身边的人都是傻逼。   现在看来,他他妈就是黄鼠狼窝里的一只鸡。   作者有话说:   其实观总只是稍微发挥了一点,就已经到老婆的极限了(点烟jpg.) 第72章 袭击   71.   “沈……”陶雾嗓音带着哭腔,颤抖不止,“沈先生……”   沈黎清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小片暗色阴影,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甩开观庭樾之后,冲绑在椅子上的小陶说:   “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小陶的哭声越来越大,充斥着整个房间。   “不是的,不是的沈先生!我从来没害过你,我没有用过那个,我只是太害怕了,对不起,对不起!”   沈黎清闭了闭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把他放了。”说完,他又对小陶说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比起被观庭樾欺骗,陶雾的背叛相当于在已经燎原的野火上又浇了一桶汽油,但真正让他寸草不生的并非陶雾这桶劣质汽油,而是观庭樾这颗火种。   这火种能温暖他的严冬,也能让他痛不欲生。   黑衣青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观庭樾。   观庭樾颔首,算是默认。   黑衣青年于是解开小陶身上的绳索,然后从他身上摸出沈黎清家的钥匙,恭敬地交到观庭樾面前。   沈黎清一把夺过钥匙,眼神箭矢般冷嗖嗖地射向黑衣青年,“你他妈瞎啊,这是我家钥匙,你给他算怎么回事?信不信我揍你!”   黑衣青年没有说话,默默退到一旁,活像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和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简直如出一辙。   沈黎清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做不到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收放自如,他觉得喉咙又疼又痒,还带着一点血腥气。   他怀疑自己是怒急攻心,再这样被动下去,他恐怕迟早要给气死。   小陶被两个人带走了,沈黎清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冷冷道:“现在,你们,全部从我家滚出去。”   观庭樾身上还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模样看起来严整而从容,英俊的眉眼间如同盛着冰河,他道:“跟我回家。”   沈黎清快步走向茶几,将那几张离婚协议摔在观庭樾身上,“好啊,等你签完了,我一定回去。”   观庭樾眼里没有一丝恼怒,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沈黎清,他再一次说:“清清,别闹了,跟我回家。”   闹剧谢幕,也该结束这一切了。   沈黎清双眼布满血丝:“听不懂吗?我他妈叫你滚!带着你养的狗滚出我家!”   留下的黑衣青年正是刚才绑架小陶的那位,他看向观庭樾,眼神似是询问“需要我吗”。   观庭樾缓缓摇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沈黎清。   沈黎清看着他们像打哑谜一样传递自己看不懂的信号,心里的愤怒就像窜天猴一样腾地窜到了天上,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滚!”   观庭樾捡起地上的几张纸,目光冷淡地扫过上面的几行字,然后朝沈黎清走了过来。   沈黎清瞬间戒备起来,全身如同绷紧的弦,如果观庭樾再靠近一步,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断掉。   “你想要那套别墅”观庭樾问道。   沈黎清愣了一下,没想到观庭樾会突然说起这个,终于到了谈钱的一步了他稍微放松了些,点点头说道:“我不会占你便宜,你开个价,只要我能出得起。”   “不用了。”观庭樾温和地看着他,“拿笔过来。”   这么好说话   沈黎清觉得大脑里云山雾罩,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像过山车似的,突如其来的平静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身去茶几拿笔。   其实,如果沈黎清能够在这一刻保持冷静与理智,兴许就能从那双平稳之下暗潮涌动的眼眸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惜太晚了。   沈黎清转身的一瞬间,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视线骤然漆黑,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观庭樾无声地接住他,动作虔诚而温柔,就像抱着一件珍贵无比的易碎品般,将沈黎清横抱起来。   “去开车。”观庭樾对身边的黑衣青年说道。   黑衣青年还没来得及收起茫然的眼神,他以为自己老板刚刚摇头,是打算今晚放过这位沈少爷的意思。   原来是打算自己动手。   观庭樾的注意力全在晕过去的沈黎清身上,黑衣青年迅速收敛了表情,说了声“是”,然后脚步麻利地开门出去了。   沈黎清阖着眼眸,宛如睡着一般,这幅样子实在乖巧漂亮,安静地躺在观庭樾怀里,就好像全身心地信任、依赖着怀抱自己的男人。   “沈黎清。”   观庭樾低声道。   沈黎清醒来的时候,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无措感,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光线,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房间的空调散发着暖气,身上盖着一条暗色的毛毯,昏暗的光线里,沈黎清渐渐想起了一点。   他记得观庭樾让他去拿笔,可他刚一转身,后颈就挨了一下子,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个房间里。   沈黎清揉着酸疼的脖子,“啪”地一下按开床边的开关,卧室里骤然亮堂起来,刺得他半天才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慢慢聚焦,沈黎清惊愕地张开嘴,突然清醒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他家!   浅灰色的窗帘,极简装潢,冷硬的陈设。   这是观庭樾家。   观庭樾打晕了他之后把他带到了自己家!   沈黎清也顾不得脖子疼了,掀开毯子下了床,走到门口用力地拧了下门把手。   把手咔哒咔哒地响了两声,沈黎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寒意瞬间侵袭了全身。   观庭樾把门锁了   这什么意思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报复他找小情人过夜   “观庭樾!”沈黎清越想心里越慌,猛地锤门,吼道:“观庭樾你他妈给我把门打开!我操你大爷的,你这是非法拘禁!!”他越是厉色,心里就越是没底,喉咙快喊破了也没人来给他开门。   沈黎清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要炸开了,他气喘吁吁地放下手,狠狠地踹向房门。   “再不开门老子就报警了!观庭樾,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他就这么喊了二十分钟,终于开始相信家里可能没人的时候,房门的把手转动了一下。   随后,穿着黑色紧身衬衫的青年面不改色地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只餐盘,上面放了粥点和豆浆。   “沈少,观总去上班了,上午公司有些急事需要回去处理,等他忙完了自然就会回来见您。”   “又是你”沈黎清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怒视着他的眼睛,凶狠道:“我要回家,谁他妈要待在这破地方!滚!”说完,他猛地推了保镖一把,作势要往外走。   保镖神情凝重,无声地叹了口气,僵餐盘放在身旁的木质储物架上后,拦住了沈黎清的去路,“老板交代了,他回来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他想干什么?”沈黎清恶狠狠地瞪向他,“他还想把我一个大活人关起来吗?”   保镖没有反驳,只说道:“除非必要,我不会对您动手,但如果您一定要走,我只能采取措施。所以为了不必要的受伤,您还是等老板回来吧。”   沈黎清咒骂了一声,作势要朝房间走,保镖明显松了口气,沈黎清冷笑一声,一拳朝他脸上挥去,“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当老子怕你”   保镖闪过他这一击偷袭,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沈黎清的手肘。   沈黎清的胳膊瞬间麻了,脑浆子都跟着晃了几下,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脱臼了。   “沈少。”保镖淡淡道,“得罪。”   直面硬刚肯定是打不过了,沈黎清也意识到自己这点花拳绣腿跟人家堪比特种兵素质的职业保镖没得比,硬来只有被按在地上吃土的份儿,所以他换了个思路。   沈黎清一边揉着手臂,疼得脸一抽,艰难地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可以啊哥们,以前是当兵的还是练散打的”   保镖:“抬举。”   “……”沈黎清没有放弃,继续道:“你这身手做保镖可惜了,观庭樾给你开多少钱?我出六倍,你以后跟我混,怎么样”   保镖充耳不闻。   沈黎清急了,怒道:“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我有个亲戚是国家队的教练,你跟了我,我可以介绍你去,怎么样为国争光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啊!”他就是随口瞎掰的。   保镖看了他一眼,复收回视线,“谢谢沈少,我是个俗人。”   “钱够不够俗你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沈黎清蹙眉道,“五十万够不够哎我说你……”   “老板说,等你醒了,这栋房子你可以随意活动。”   说完,保镖便转身出去了,留下沈黎清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呆若木鸡。   “操,观庭樾养的保镖真跟他一个德行。”沈黎清气得踹了一脚门。   大门被上了锁,沈黎清试了半天也没打开,他走到窗户边,看着跳下去可能,不,一定会死的楼下,倒吸了口寒气。   还能有比他更憋屈的吗?   沈黎清低吼一声,把柜台,茶几,置物架上大大小小的玩意儿全扫到了地上,古董器皿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整栋别墅遍布狼藉。   他饿着肚子走到卧室,看了一眼床头柜上侥幸脱离生命危险的早餐,咽了咽口水,把玻璃杯的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玻璃杯摔在地上。   反正就算观庭樾回来了,他也可以说牛奶流进了地板缝,已经蒸发了。   肚子又叫了几声,沈黎清满脸屈辱地坐在床边,把盘子里的蛋饺和黑米蛋糕吃完,又咕咚咕咚地喝光了碗里的瘦肉粥,然后把锅碗瓢盆都摔了。   反正就算观庭樾回来了,他也可以说饭都被他倒进下水道了,已经流进了太平洋。   作者有话说:   沈黎清这孩子打小就机灵(抱住脑袋防止被打)(荡着藤条逃走) 第73章 疯子   72.   锁芯发出清脆的声响,观庭樾开完会回家,一进门就被遍地狼藉绊住了,别墅里的所有物件仿佛在同一时刻控诉着对沈黎清的不满。   他脱下西装外套,挽了挽藏青色衬衫的袖口,弯腰捡起地上的抱枕。   抱枕是许久以前沈黎清买来的,手工刺绣,黑底金纹,说是送给观庭樾,但沈黎清每次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都会靠在抱枕上说自己在打拼江山,叫观庭樾别打扰他。   目光触及抱枕上龙腾虎跃的花纹,观庭樾眸色暗了暗。   卧室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知道里面那只小狮子又在拿什么撒气,半分钟后,沈黎清从卧室冲了出来。   “观庭樾——!”   沈黎清活像吃了十斤火药,周身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他冲出卧室,揪住观庭樾的领口,一拳挥了过去。   观庭樾压制住他挥过来的手臂,目光一如既往的平稳,“醒了脖子还疼不疼”   “你还敢问!”沈黎清此刻也顾不得讲究什么章法了,张牙舞爪地扑向观庭樾,他简直要气疯了,他这辈子从来没在一个男人身上吃过这么多亏,观庭樾凭什么敢!   观庭樾没有推开他,胸膛承受着沈黎清全部的重量。地上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的残骸,争执起来指不定会踩到什么,他下意识地拖住沈黎清的肩和腰,茶几的棱角划过他的腕表屏和小臂,他整个人被沈黎清压在了沙发上。   “等等。”   小臂被大理石桌角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观庭樾只是扫了一眼,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他抬手摘下腕表放在一旁,怕碎玻璃会划伤沈黎清。“打吧。”他淡声说。   沈黎清举起的拳头不上不下,观庭樾的神情太坦然,也太淡漠,相比之下他简直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气得一拳锤在了观庭樾身边的沙发上,怒喝道:“滚吧,你这个傻逼。”   沈黎清太阳穴青筋直跳,翻身下沙发时由于激动踩了个空。   观庭樾皱了下眉,用臂弯把他捞了回来,稍微用力,沈黎清一屁股摔在沙发上。   “小心点。”观庭樾看着表情一瞬间空白的沈黎清,将他额头上凌乱的发丝向后拨了两下,“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他想要的不只是困住沈黎清的身体,相较之下,他更想要沈黎清全身心地爱他,依赖他,甚至离不开他。虽然困难,但他有大把的时间陪沈黎清耗下去。   只要沈黎清不再说出要离开他之类的话,他便能在沈黎清面前克制住自己,他希望沈黎清爱他,而不是怕他。   沈黎清愤恨地瞪着他,无声地拉开二人的距离,“离婚协议呢?”   观庭樾目不转睛,“我们不会离婚。”   “你这个……”沈黎清咬牙切齿,“混蛋。”他都没想占观庭樾的便宜,要个房子车子什么的,观庭樾还有什么可吃亏的   为什么不同意跟他离婚沈黎清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为了面子还是说沈常林,华老和观庭樾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计划   不论原因如何,这个婚他都离定了。   “我不会同意离婚。”观庭樾的面庞背着光,阴影之下,他的五官显得深邃幽冷,他说:“除了离婚,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沈黎清眯起眼睛。   “对。”观庭樾看着他,缓声道:“任何要求。”   “钱,房子,车,股份。”沈黎清忍住想要冷笑的冲动,“你是不是想说这些要求只要我开口,你都可以接受”   “是。”   “谁他妈稀罕你那几个臭钱!那如果我要你去死,你也会答应吗你会吗!”沈黎清眼底通红,声嘶力竭地吼道。   果然,在观庭樾眼里,他沈黎清就是个草包,随便给点好处就能打发!   是啊,他沈黎清就是个不求上进,坐吃山空的烂货败家子,没有多大能耐,遇事冲动,尤其是在观庭樾面前,他愈发觉得自己丑态百出。   这辈子第一次让他动心的男人,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最大的教训。   他怎么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真心实意地爱他,对他好,别无所图呢   他怎么会蠢到曾幻想观庭樾会是那个能陪他走完余生的人   沈黎清眼眶酸痛,死咬着牙关,竭力不让自己显得脆弱矫情。   观庭樾看着他,只沉默片刻,答道:“会。”   ……会   会什么   沈黎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观庭樾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他这才想起自己冲动之下说让观庭樾去死。   沈黎清骂了句“操”,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油然而生,强有力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连拖鞋都忘了穿便冲到书房,进门的那一刻正好看见观庭樾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三棱刺。   可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飓风般的恐慌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   沈黎清扑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点。   稠丽的鲜血顺着观庭樾地手腕蜿蜿蜒蜒地淌了下来。   沈黎清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刺眼的血,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三棱刺会刺得多深,他想都不敢想。   观庭樾到底想干什么!   “你他妈真疯了吗?观庭樾!我操你……”   沈黎清打落三棱刺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脏话骂到一半还没骂完,突然,观庭樾用完好的右手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紧接着固定在头顶,将他狠狠地撞在了书架上。   沈黎清脑袋一蒙,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锈味。   观庭樾突如其来的亲吻带着猎豹扑食般的凶狠与强势,粗暴地啃咬他的嘴唇,仿佛要跟他同归于尽。   “沈黎清……”   牙齿碰撞与厮磨间,沈黎清听到观庭樾沙哑地喊他的名字,然后道:   “不是希望我死”   观庭樾的眼底是沈黎清从未见过的狠戾与疯狂,沈黎清几乎被震慑地说不出话,过了好几秒,他才发疯似的推搡观庭樾的胸膛。   “操你妈你去死吧,老子脑子进水了才会阻止你,少他妈在这自作多情!”   观庭樾的舌尖带着被沈黎清咬破的血腥气,他从胸腔震出一声笑。   沈黎清听着他阴森的笑声,头皮一阵发麻。   观庭樾弯腰捡起三棱刺,掰着沈黎清的手指一根根放在三棱刺的把上,毫不犹豫地抵住了自己心脏的部位。   “你干什么!”沈黎清瞳孔剧烈地晃动,他想甩开,可是观庭樾的手劲太大,他根本没有丝毫挣脱的余地,观庭樾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沈黎清雪白的睡衣。   如绮丽的腊梅绽放在冰雪间,触目惊心。   “沈黎清,我给你一个机会。”   观庭樾靠近了一步,刀刃刺开了衬衫的布料,尽管只是皮肉伤,可包裹在胸腔里的心脏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般传来尖锐的刺痛。   沈黎清愕然望着他,察觉到他还打算继续靠近,他强撑着的泪腺终于爆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掉落下来,他却毫无知觉。   哪怕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此刻对于沈黎清而言都是无比艰难。观庭樾是神经病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观庭樾一手强迫沈黎清握着三棱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沈黎清湿润的脸颊,他轻声道:“抱歉,我想过很多方式留住你,可无论哪一种最终都可能会伤到你。”   说完,沈黎清看到他又往前了半步。观庭樾闷哼了一声,沙哑道:“沈黎清,想不想永远摆脱我”   沈黎清快要疯了,声音愤怒中带着哭腔,他颤声道:“别往前了,松手!观庭樾,你这个疯子,给我松手!”   “清清,我说了,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沈黎清觉得自己仿佛陷入无尽的黑暗,只有那些血迹到处都是,血腥气近在咫尺。他望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脸,心跳一瞬间几乎停止。   观庭樾目光淬冰,声线低沉道:“我可以教你怎么做,往这儿捅 ,三棱刺刺穿心壁会引起急性心脏压塞,我可能很快会死,也可能要过上几个小时。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麻烦。”   “观庭樾,你脑子被门夹了吗?”沈黎清几近崩溃,“够了!够了!别再说了!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我不想逼你。”观庭樾低声说,“我是在给你机会。”   沈黎清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推开他,同时将三棱刺甩到了墙角,“谁要你的机会!”   他一分钟也无法继续待下去,这栋房子弥漫着疯子的气息,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传染,也变成一个疯子!   沈黎清没跑出几步,踉跄了一下,后背突然被环来的双臂抱紧。   观庭樾手臂上的血迹已经变得有些浓稠,颜色发暗,他一手箍着沈黎清的胸膛,一手掐着他的下巴逼他张开嘴唇。   沈黎清再一次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大脑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观庭樾的舌头不断地攻城略地,扫荡着他的唇齿口腔,仿佛要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血腥的标记。   他不清楚观庭樾是何时抽出皮带的,当他意识到时,双手手腕已经被皮带死死地捆牢。   “真遗憾。”   观庭樾抱着他踏过废墟,走进卧室,无视他乱蹬的双腿将他扔在床上。   “你错过了一个和疯子告别的机会。”观庭樾微微阖眸,语气森然冰冷,从柜子里找出纱布,草草地缠住了手腕。   “观庭樾——!”沈黎清目眦欲裂。   ……   “清清。”   漆黑之中,观庭樾用指腹按住他湿润的嘴唇。   身下的人已经抖似筛糠。   “我爱你,清清。”观庭樾眼底闪过野兽般餍足的凶光,语气却无比温柔,“永远陪着我,不要再想着离开我。”他说道。   沈黎清断断续续的哭声响了整夜。   作者有话说:   (探头探脑)歪,有人吗? 第74章 交换   73.   痛。   浑身都痛。   包裹他五感的浪潮一会儿冰冷刺骨,一会炙热滚烫,不断地将他推向更深的漩涡。   过去他和观庭樾的每一次都没有这么痛过,而现在,过长时间的应激与情潮让他的肌肉群无声地抗议。而身体的某个部位更是像被劈穿之后又撒上白盐,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沈黎清睁开眼睛的时候,哭肿的眼皮犹如重于千钧,昨夜观庭樾暴戾与野蛮的行径在他身上尽数体现了出来,肩颈,锁骨,胸口,包括腿心最敏感的地方,全都布满了青紫的吻痕与淡淡的牙印。   黏腻的不适感提醒他已经有人给他涂过药。   他居然在昨晚那种情形下,耻辱地爽了好几回。   如果不是手机手表等一系列电子产品都被观庭樾收缴了,他一定现在就给钱忠打电话。   这是赤裸裸的家暴,他要反抗,他要斗争,他要维权。   但是首先,他要先逃出去才行。   沈黎清闷哼着用手肘支起上本身,拉着窗帘的房间十分昏暗,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体上那难以言喻的疼痛,连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都没发现。   他费力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表情一瞬间惊恐,猛地回身,正撞在那道漆黑似墨的目光上。   “躺下。”观庭樾感受到了沈黎清身体的僵硬与抗拒,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沈黎清轻轻地按回床上。   卧室内顿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黎清几乎快要屏不住气了。   他不想和眼前这个疯子说话,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连哭带骂了一整个晚上,毕生的脏话都骂尽了,可是不管他怎么骂,观庭樾都充耳不闻埋头继续。   沈黎清悲愤交加,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刺激到观庭樾的时候,说了一句“我要离婚”,他这才知道观庭樾并非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离婚两个字大大地刺激了观庭樾,沈黎清被弄得连话都说不出,恐惧感如野草疯长,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被捅了个对穿。   观庭樾看着蜷缩在床上浑身紧绷的虾米,对于这种想要靠屏住呼吸把自己活活憋死的方法很不赞同,他温柔地把沈黎清翻过来正对着他,“对不起,宝宝,我昨晚没控制住自己,下次不会了。”   来了来了,沈黎清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法制栏目,一般家暴的丈夫在结束后都会说这样的话。   他真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观庭樾是什么高冷美人,什么高岭之上无法攀折的冰凌花。   其实倒也没错,这不,现在他跑都跑不了,冰凌花的刺全扎在他身上了。   观庭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黎清开口时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要这样关我一辈子吗?”   观庭樾体贴地喂他喝水,用瓷勺一点点将温水送入沈黎清的嘴唇,“你想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   沈黎清心神一动,“真的”   “当然。”观庭樾用指腹擦拭他嘴角的水,“我会陪你,或者派人跟着你。”   “你这是犯法的。”   观庭樾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冷嗖嗖的:“嗯,但我不在乎。”   沈黎清累了,他已经不想再和观庭樾爆发肢体和语言上的冲突,因为他已经亲身实践过了,不仅捞不到一点好处,还会像现在一样连床都下不了。   但他一定要让观庭樾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观庭樾似乎已经知道沈黎清不会搭理他,自顾自地说:“饿了吧,你昨晚什么都没吃,我去把早餐给你端进来。”说完,他就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沈黎清找准机会,抄起身旁的台灯就朝观庭樾背后砸去。   观庭樾背后长眼似的侧过身子,台灯砸在墙角发出刺耳的响,精致的琉璃罩摔得粉碎,但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只字未发,走出了卧室。   沈黎清气得想跺脚,但他现在躺在床上,连坐都坐不了,只能用一种看上去十分怪异和搞笑的姿势侧卧着,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   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观庭樾付出代价!   观庭樾端着早餐进来,见沈黎清跃跃欲试似乎想撸起袖子和自己干一架,他说道:“等一会,先吃饭。”   “吃你妈。”沈黎清愤怒地瞪着他,“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观庭樾将餐盘放在床头,为了避免沈黎清又要摔盆砸碗,他特意放得远了一点。   “吃完把手机给你。”观庭樾淡声说。   沈黎清愣了一下,手机!   有了手机,他就可以求救,观庭樾真的愿意把手机给他   观庭樾看着他,“吃一口,就给你玩一分钟手机。”   沈黎清破口大骂:“操你妈你这个神经病!”   其实,沈黎清以前并不是这样脏话连篇的,小的时候他生活中外公和母亲的教养之下,虽然调皮捣蛋了一些,但素质还是有的。   初一那年,沈黎清参加了一个暑假俱乐部,俱乐部组织了一次关于信仰的文化春游,说白了就是老师带着学生们去参观汇聚了各个国家宗教信仰的建筑,印度佛寺,天主教会,伊斯兰教堂等等,唯独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前,大家都不太想进去。   只有沈黎清兴致勃勃,和这座残败危房的老道长聊得很投机,老道长一边挖坑种菜一边骂夏天蚊虫多,沈黎清问他你不是道士吗,怎么总骂人。   老道长意味深长,十分高深地说:“年轻人,你不懂,脏话憋在心里,心就脏了,我们修道之人要时刻保证心是清明的。”   沈黎清醍醐灌顶。   后来沈黎清自己又去了一次,说老头你看我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老道长的两条扫帚眉拧在一起,“你毛长齐了吗就想着娶老婆。”   虽然这样说,老道长还是勉强摆了一卦,摸摸胡须道:“你小子桃花很多,但大多是追求新鲜刺激的烂桃花,你的正缘嘛,看起来应该比你小,是个感情专一的人,性格会比一般人执拗,也更理性,而且就在你认识的人之中。”   沈黎清大骇,他倒不是被那些云里雾里的形容词震撼,而是被那句“你认识的人”吓到了。   -   骂完观庭樾之后,沈黎清被饭菜的香味勾得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给自己赚来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玩手机。   观庭樾履行约定,把手机递给他。   沈黎清如获至宝,一边警惕地用余光看观庭樾,一边用身体掩护防止观庭樾把手机抢走,他解锁屏幕,突然发现自己消失了一天一夜,居然没有一个人找他!   沈常林那边就不用说了,现在号码还在黑名单里躺着。   沈黎清有点郁闷,报警的话,且不说他和观庭樾的婚姻还在存续阶段,就算警察真的来了,他怎么跟警察解释。   ——我被家暴了,姓观的还要把我关起来。   ——这位先生请问你伤的严不严重需要送医院吗?   ——哦,那倒不用,就是屁股挺疼的,不太方便给你们看。   操,果断放弃!   沈黎清犹豫了一下,问观庭樾:“你能不能出去,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玩手机,比较有安全感。”   观庭樾似乎并不怕他找外援,神情淡然,说道:“当然,你开心就好。”   说完,便出门了,还顺带关上了卧室的门。   沈黎清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拿到手机的一瞬间,他想了想,先给杜思齐打了个电话。   “喂,沈哥哥。”杜思齐声音蔫蔫的。   沈黎清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还不是因为上次我喝多了,你居然把我送回了我爸那儿,我被他关了一个星期,现在整天被他的保镖们看着学习,我真的要无聊死了,我从小学习就不好,我爸还逼着我学公司管理……”   “你先等会。”沈黎清打断了他,要知道自己现在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他说道:“杜思齐,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雇人来砸门,或者找架直升机都行,把我从观庭樾家弄出去。”   “……”杜思齐愣愣道:“怎么回事啊,你在观总家,门锁坏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出不去了那你怎么不给观总打电话,让他找个修锁的不就行了!”   “他就在客厅,我没空跟你解释这么多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杜思齐绞尽脑汁,然后认真地说:“……没有,你以为我是你呀家里有私人飞机,我现在被我爸找来的人盯着,只有在厕所才能偷偷接你电话,我怎么帮你呀,要不你先想办法把我救出去,然后我再……”   沈黎清咬牙:“你可以滚了。”   说完他啪地一声摁下挂断键。   就知道杜思齐不靠谱!   他不太想麻烦谢羽,毕竟谢羽前段时间刚遭遇了不小的打击。   沈黎清纠结了一下,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不知道该求助谁,手指在电话簿谢羽的名字上流连了一会儿,还是按了下去。   “嘟……”   “喂,谢羽。”沈黎清压低声音,眼睛一直往房门前瞟,“你方便说话吗,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帮忙。”   “沈黎清,你这嗓子被烟熏着了能不能大点声说话。”   “操,怎么是你!”   沈黎清彻底绝望了,谢羽的手机为什么会在观允璟手里!   “手机,给我。”电话那头突然响起谢羽虚弱的声音。   观允璟皱皱眉,把手机递给谢羽。   谢羽躺在病床上,接过电话道:“黎清,什么事?”   “谢羽,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比较匪夷所思,但是你不要太惊讶。”沈黎清小声对电话说道:“我被观庭樾绑架了,你快想办法救我。”   “……”谢羽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今天是愚人节吗?”   “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观庭樾疯病犯了,他可能随时会点燃煤气灶和我同归于尽,你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啊我……我要怎么做”谢羽瞪大了眼睛。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你必须来救我,否则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沈黎清不自觉地放大了分贝,紧紧握着救命稻草般的手机。   房门被缓缓推开,观庭樾淡淡地看着他,“清清,时间到了。” 第75章 别哭   74.   观庭樾走到卧室床边,他没有立刻收走沈黎清的手机,而是坐在床边,用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沈黎清的下颌同他接吻。   “唔……”沈黎清撇下手机,用力推开观庭樾,“你是变态吗?”   他不是很有底气,这几天观庭樾的所作所为一而再地刷新他的三观,他无论做什么都讨不到一点好处,观庭樾每次总能比他想象的更变态几分。   观庭樾的视线在沈黎清很会骂人的嘴唇上流连片刻,擦去上面亮莹莹的津液,说:“我是。”   紧接着他按着沈黎清的后颈拉向自己,先是用唇轻轻碰触沈黎清的唇,像是品尝一块清甜软滑的布丁细细地碾摩,用舌头舔舐紧闭的唇缝。   沈黎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反抗,一是这样温柔绵密的吻,他们之间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二是他担心悲剧重演,他知道观庭樾如何在他激烈反抗的时候制服他,他现在屁股还疼呢。   沈黎清悲哀地腹诽:沈黎清啊沈黎清,你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怀疑观庭樾的变态程度又加深了,他的嘴唇和舌头又不是什么好吃的点心,观庭樾这么专注干嘛,就好像要把他吃进肚子里。   沈黎清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下意识地牙关一颤,咬住了观庭樾的舌尖。观庭樾仿佛正在品尝猎物时被人打扰的猛兽,舌尖不容置喙地撬开沈黎清的牙齿。   湿热交缠,沈黎清眼前犹如氤氲,不安地透过白蒙蒙的雾气盯着他看。   观庭樾的眼底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欲念,他有些慌张,忍不住软了声音道:“不,不能……”   观庭樾的手指已经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去,勾住了他睡袍的腰带。   沈黎清惊叫:“观庭樾!”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就寒毛直竖,凶巴巴地:“不。”   “不什么”观庭樾看着他。   “屁股疼。”沈黎清牙齿打着颤说。   观庭樾目露思索,犹豫片刻后,将他凌乱的睡袍重新穿好,抚摸他着他的眼睛,“好。”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观庭樾看得很清楚,他按了按沈黎清隽秀的眼尾,安慰道:“我不做,你不要哭。”   “老子没有要哭!”沈黎清凶狠地反驳道。   “嗯,那我不哭。”观庭樾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缓缓道。   沈黎清没有力气和他斗嘴,在床上摸了半天,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观庭樾拿走了。   “喂,神经病。”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趴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办公的观庭樾皱起了眉,不耐烦地叫他给观庭樾取的新名字。   观庭樾这个神经病为了看着他不让他跑,居然从书房改成了在卧室办公。   “是不是等你收购了冀云,就会放我走啊”沈黎清问。   观庭樾正在处理秘书发过来的邮件,闻言,他掀起眼帘看向趴在床上的沈黎清,却没说话。   沈黎清却误解了他的眼神,以为被自己给说中了。   “你该不会还想利用我来威胁沈常林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套吧?我告诉你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沈常林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冀云卖了的。”   “沈黎清。”观庭樾神情凝重,不虞地打断了正在分析局势的沈黎清。   沈黎清裹了裹被子,肩膀条件反射地一抖,语气却很蛮横:“你凶什么凶啊?你把我关起来还有理了?”   “我不是凶你。”观庭樾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沈黎清眼里都是别有所图,所以他不再解释,而是严肃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够了。”   “呸!”沈黎清拧着眉,恶狠狠道:“那我现在这样是谁造成的?你这是犯罪!”   谈判再次以失败告终。   沈黎清怒气冲冲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观庭樾假装睡觉。   另一边,枫华医院的病房里。   谢羽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观允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递来一杯水。   谢羽用余光看了一眼观允璟板着的脸,接过水杯。   “观允璟。”   这是谢羽住院以来第一次主动和观允璟说话,观允璟神情松动了一下,望向谢羽的目光竟流露出些许委屈。   谢羽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有点不自在,他深吸了口气,试探地问道:“你觉得观庭樾的性格怎么样?”   观允璟没想到谢羽一开口竟然问得是这个,委屈的神色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犹豫了半晌,他答道:“我哥性格很好啊,情绪稳定,成熟稳重,很会照顾人。”   谢羽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又问:“你哥家住哪里?”   “曲柳湾1号……你问这个干什么?”观允璟的眉顿时蹙了起来。   谢羽小声说:“你不是说解决贺祥的事上观总也帮了忙吗,我想等出院之后买些礼物上门道谢。”   “你就算送了他也不会收,再说,你最该谢的人不是我吗?”观允璟坐的地方离谢羽有一段距离,好像故意避嫌一般,谢羽望着他,有点无奈。   “那,谢谢你”谢羽捧着水杯,认真地说。   “谁要你的感谢。”观允璟冷冷道。   谢羽觉得从观允璟这里套出情报可能有点困难,观允璟摆明了拒绝和他好好说话,他猜想可能是上回他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太伤人,观允璟还在耿耿于怀。   这时,观允璟打破了沉默,很不情愿地道:“是不是沈黎清打电话来说什么了他跟你告我哥的状了吧?”   谢羽摇头说没有。   观允璟脸色稍变,几秒钟后铁青着脸站起身,“谢羽,你不是说同性恋很恶心吗?为什么沈黎清就不会让你觉得恶心”   你到底是讨厌同性恋,还是讨厌我。观允璟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问出口。   “沈黎清是我的朋友。”谢羽有些愧疚地在心里措辞,然后抬头看向他,“你也是。”   “谁是你朋友。”观允璟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两三步走向病床,抬起谢羽的下巴冷声道:   “我要当你老公。”   谢羽眼皮跳了两下,震撼地看着他,就像面对一张扭曲的设计图时一样,大脑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捋顺逻辑。   “沈黎清有事求你吧。”观允璟嗤笑一声,他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极其肯定地说,“他让你帮忙,但是你不知道怎么办,对吗。谢羽,你求我啊你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答应你了。”   “我觉得你可能办不到。”谢羽诚实地说。   观允璟眯起眼睛,瞬间被激起了胜负欲,“不可能,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谢羽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后,他说道:“好吧,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会很感激你。”   “谁要你的感激”   “那你要什么”谢羽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先叫声老公听听。”   ……   沈黎清自从被观庭樾关起来,白天和黑天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想起自己之前说过“我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这种话,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抽自己两个耳光。   妈的乌鸦嘴,现在你美梦成真了!   他又睡到了中午才醒。   观庭樾很讲信用,连续好几天没动沈黎清,只有前天晚上他哄着沈黎清说只用手,小沈黎清在他手里颤抖得不成样子,事后的模样可怜极了,他到底没忍心做下去,让沈黎清睡觉了。   观庭樾走进卧室的时候,沈黎清正在对着墙壁发呆。   他有点担心沈黎清被关傻了。   沈黎清察觉到他进来,问出了每天都要问的一句话:“喂,神经病,你今天成功了吗?”   沈黎清指的什么不需要多说,观庭樾拿了一套新睡衣放在他枕头边,淡淡道:“洗完澡换上。”   托观庭樾的福,沈黎清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体验被包养是什么感觉,不,这已经不能算包养了,简直就是圈养。   观庭樾每天都会允许他玩一会手机,沈黎清就利用这宝贵的时间给谢羽发消息,问谢羽准备什么时候来救他,等时间快到了,他就把信息统统删除。   快到晚上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黎清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冲冲地要去开门,观庭樾看了他一眼,没有制止。   沈黎清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观庭樾一眼,观庭樾淡声说:“开门吧。”   沈黎清一边暗暗算计着时间,打算待会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但他现在穿着拖鞋,估计跑不快,要不干脆把鞋脱了   观庭樾看他在门口犹豫着不动,走了过来,电子屏亮了起来,自动识别了他的指纹,“我忘了,门换了新锁,没给你录入指纹。”   “……”沈黎清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观庭樾绝对是故意的!   进门的不是谢羽,沈黎清很失望,但他还是想试着往前踏一步。   失败不要紧,万一成功了呢?   几乎在他身体刚要前倾的时候,一只手臂从背后环着他的腰将他捞回怀里。   “听话。”观庭樾毋庸置疑地道。   观允璟站在门口看着这俩人的样子,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突然想到一句“大观小观落玉盘”,成功把自己逗笑了(-w-) 第76章 缺陷   75.   观允璟看着一脸“我被挟持了”的沈黎清,再看着神情淡漠如冰的观庭樾,内心忽然间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既然他都看得出,那观庭樾必定更清楚沈黎清现在有多抗拒和想逃。   小时候他不懂,观庭樾为什么总是对着一些陈年老照片出神,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到那家孤儿院,为什么明明知道照片里的少年身边换了形形色色的情人,却还是固执地认为少年属于自己。   现在他好像稍微懂了一些。   就像一个人在你心里下了一场雨,当你感受过春日负暄,见证过青意盎然,往后充满沙尘的日子里,你都会无比想念那场赋予你生命的雨。   观允璟恍惚间想,自己一味地闯进谢羽的生活,用各种手段同谢羽产生交集,甚至想过用不太好的方式把人留在身边,谢羽是不是也像沈黎清一样想要求助,甚至想要逃跑   别人怎么想他不清楚,但他十分了解观庭樾。   观庭樾是个只要想,能把任何事做到完美的人。   小时候他们双亲去世,观庭樾明明和他一样年纪,却同时肩负起父亲和哥哥的责任,除了穷,观允璟觉得观庭樾对他的抚养可以说万无一失,像极了父母在世时对他的照顾。   可是那也仅仅是“像”。他知道,观庭樾是在模仿父母照顾他,只是为了不让他这个弟弟堕入年幼失怙的深渊,本该两人共同面对的命运,被观庭樾一力承担。   可亲情照拂尚且有参照物,但爱情一事,变幻莫测又无形无影,又该向谁追溯一个模板   观庭樾原来不是事事都能做到完美。   喜欢一个人,却喜欢到了让对方想逃离的地步。   观允璟突然觉得他那看上去刀枪不入的哥哥其实有点可怜。   “乖,回房间待一会,我和允璟聊几句。”观庭樾松开手,对沈黎清说道。   沈黎清不甘心地望了一眼门上的指纹锁,又满眼怨愤地瞪了观允璟一眼,只言未发,扭头回房间去了。   “……”   观允璟看着沈黎清的背影,内心一阵万马奔腾。   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他妈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   他其实并不讨厌沈黎清,只是两人的性格在某些地方太过接近,所以总是争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   但他真心希望沈黎清能和观庭樾幸福地生活。   因为只有这样,他哥才能更接近正常人一点。   观庭樾走进书房,观允璟亦步亦趋地跟过去,有点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观庭樾看他面色不佳,问道:“案子遇到困难了,还是感情遇到挫折了?”说完,他抿了口茶,坐下,等观允璟回答。   观允璟说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话音未落,他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沈黎清电话都打到谢羽那儿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观庭樾不咸不淡地说。   “什么情况啊这么严重沈黎清出轨了”观允璟说完,见观庭樾脸色渐冷,迅速摆摆手:“当我没说。”   “他想离婚。”   “啊?”观允璟有点诧异,“因为点什么啊,闹这么凶”   观庭樾坐在沙发上,阖着眸子,手指摩挲着戒指,“他在病房外听到我和外公的对话,认为我是为了收购冀云才和他结婚。”   “冀云市值现在差不多有五百个亿,他生气也正常,这种小事你让让他呗,多给几张卡,买辆车,实在不在再送套房”   观允璟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很有做一个爱情调解员的潜质,只是他那个冰山哥哥太不解风情,到现在都还没被他的建议打动。   观庭樾一言不发地听完,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你说了五分零二十七秒的废话。”   百达翡丽的那只被沈黎清弄坏,所以他换了江诗丹顿。他觉得沈黎清最近不太开心,也不喜欢看见贵的东西,看见了就想破坏。观庭樾觉得如此下去,自己也许不能再戴表了。   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但是如果沈黎清不喜欢,他偶尔也可以时间观念差一点。   如此一想,观庭樾抿了抿唇,没有再谴责观允璟浪费他的时间,淡声说:“你来我家是为了给我出主意的吗?”   观允璟早就习惯了观庭樾的做派,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翘着二郎腿,悠哉道:“当然了,你觉得我的建议不好吗?别人不都是这么哄老婆的吗?”   他们律所有个老律师是出了名的妻女奴,每次开完庭都迫不及待地开车往家赶,说老婆想吃的排骨六点钟就要卖完了,得赶紧去和大爷大妈抢最后一块精排,晚上还要辅导六年级的女儿做功课,六年级的题目好难云云。   有一回那个老律师不知道怎么,惹了老婆和他吵架冷战,已经三天没有理他,还要回娘家。所里结了婚的,没结婚的,都蜂蛹上去给他出主意,观允璟随便听了一会儿,记住了几条听起来有用的建议。   像送99朵玫瑰花,陪老婆一起看星星赏月亮,用蜡烛摆成爱心形状向老婆道歉这种建议,观允璟觉得实用性不强,应该没有人会被打动。   沉默片刻后,观允璟不由得一愣,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在模仿别人恋爱。   难怪上次在酒店布置浪漫的告白仪式,谢羽会那么生气。   观允璟安静了几秒,看观庭樾的脸色,他隐隐觉得不妙,于是说:“其实这些都是小儿科的把戏,沈黎清毕竟……那什么。”   他摸摸鼻子,觉得当着哥的面评价嫂子经验丰富不是很明智,“他想出去,你就带他出去呗,这样一直关着再把人关傻了。”   观庭樾的神情终于从敷衍变得认真了几分,“带他出去”   “周六晚上白鲸游轮的派对,我找你秘书拿的邀请函。”观允璟把两张邀请函递给他,“沈黎清不是喜欢热闹吗,你带他去,他说不定能开心一点。”   这类没什么营养的私人聚会的邀请函向来是观庭樾的秘书负责处理,处理的结果一般是丢进垃圾桶,有的时候观庭樾也会让秘书代他去,Frida往往会很开心地带着自己的宠物医生女友一同出席。   观庭樾不明白这些人工制造的热闹假象究竟有什么意义,社交对他而言只是一项边际成本较低的单位工具,如果交际浪费掉的时间较多,他会考虑及时收盘,防止亏损扩大。   他是这样想,但沈黎清好像不这样想。   沈黎清喜欢做效益低下的事情,比如彻夜狂欢,第二天睡到中午,比如看上哪个新兴项目,却连调研都不做便直接投资,被他充满善意地指导几句还会不高兴,最终赔了钱,沈黎清会故作轻松地说都在计划之中。   沈黎清有什么计划,观庭樾不知道,但沈黎清一直在他的计划之中,包括现在沈黎清想要和他离婚,这其实是一个发生概率很高的事件,观庭樾索性提前做好应对方案。   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对遵守承诺的人,所以结婚时他要沈黎清别后悔,沈黎清答应了,就要遵守承诺,为了不让沈黎清违约,他只好把沈黎清关起来。   在冀云这件事上,观庭樾做过分析,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会影响到沈黎清的利益,相反,华菱收购冀云后,冀云只会升值。冀云待在沈常林……或者说待在沈常林和瞿澜手里,从一块金子变成废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况且沈黎清和沈常林的关系不够亲近,他不认为沈常林会做出太大牺牲,从继承的角度,瞿澜的股份和沈书晚成年后能拿到的股份加起来,对沈黎清不利。   他做了很多打算,但是沈黎清不高兴,沈黎清不高兴这件事其实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想不明白沈黎清为什么不高兴。   带沈黎清去参加游轮派对的做法成本高且收效暂时无法准确评估,是风险较大的决策。   但是如果沈黎清能高兴,他也可以偶尔放弃一次原则,做风险很高的决定。   观允璟见观庭樾沉默,便知道观庭樾在想什么,大概是觉得带沈黎清出门,沈黎清逃跑的几率会比较大。观庭樾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准则。   比如把被通缉的黑客介绍给杨鸣,黑客拿了杨鸣的钱后逃往国外,两个月后在拉斯维加斯被捕,而杨鸣上个月开庭审理,数罪并罚判处七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没收违法所得四个亿。   比如搭建一个空壳网站,让杨鸣的父亲杨勇误以为是暗网并在线上购买和观庭樾同归于尽的炸药和枪支,再引杨勇前往华家别墅,为了凑齐证人,观庭樾特地安排了几个不知情的合伙人在书房谈事,杨勇的司机提前将手枪替换成了空枪,在警察到来之前,观庭樾的保镖又将枪换了回去。被连番惊吓的合伙人们屁滚尿流地向警察描述当时的场景,表情都害怕极了。   为了扩大效果,他们的外公也参与其中,生龙活虎地住进了医院,并表示受到了惊吓。   观允璟有时候觉得他哥很有创意,总能想出一些推陈出新的办法来,虽然极端了一些,但总能控制住风险并置敌人于死地。   还有那些被处理的亲戚高层,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一头栽进陷阱的。   只有在沈黎清的事情上,观庭樾会感到迷茫和无措。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将两张邀请函收进抽屉,说道:“把他的朋友也一起叫上吧。”   观允璟目露惊讶,顿了顿说:“你想叫上谢羽,你就不怕……”   “不是你说,让他高兴”观庭樾微微蹙眉。   观允璟摊手表示投降,心道:让沈黎清跑了再抓回来,你确定这是让他高兴而不是让他怀疑人生   一个人不会爱人是缺陷,两个不会爱的人在一起是被害人自甘风险。   还是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宝汁们可以不用强行理解角色的三观,观总的观念仅仅是他个人经验与生活环境的投射,只代表他自己。   在生活中我们也会遇到很多和自己观念不合的人,争辩对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往往谁也说服不了谁,就算真理也不是永恒绝对的,总是被捧高,推翻,重塑,捧高……   总之,希望宝汁们天天开心! 第77章 失态   76.   观庭樾推开卧室的门,角落里亮着一盏壁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沈黎清大概是最近没事做,所以总是睡觉。观庭樾想。   他动作很轻地来到沈黎清旁边,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沈黎清乌黑浓密的睫毛。   沈黎清似乎觉得有些痒,不耐烦地拱了一下鼻子,然后把整个脸都藏进了被子里。   观庭樾好长时间没有动作。   沈黎清蒙在被子里,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在书房外偷听了两人的对话,得知观庭樾可能会带他出去,他没敢在书房外站太久,怕两人出来撞上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很丢脸,听到一半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观允璟此来的目的和谢羽有没有关系,但他仍生出一线隐秘的期待,希望观允璟被谢羽策反,然后谢羽带他走。   如果能成功的话……   沈黎清紧张地想,自己该去哪里呢?观庭樾现在病情加重了,一定会到处找他,那他去哪里才可能不被找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才几分钟,沈黎清眼神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也失去了时间观念。   观庭樾的手掌忽然隔着被子覆盖在他的头顶。   观庭樾说,“出来吧,别装睡了。”   沈黎清没回答,他听见观庭樾说:“你心跳声很大。”   沈黎清还是不愿意出来。   观庭樾没有勉强他,坐在床边看着沈黎清从被窝里露出的发梢,很轻柔地说:“允璟说,你不喜欢安静,长时间待在房间里可能会变傻。”   沈黎清很想反驳说自己很聪明,但是想到还在和观庭樾怄气,于是选择了缄默。   观庭樾继续说:“你喜欢海吗?”   就像不需要沈黎清回答,又或许是知道沈黎清不会回答,观庭樾没有等待,自顾自地说:   “我不喜欢。”   “喜欢。”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沈黎清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几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观庭樾也停顿了。   沈黎清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他只是不想错过一个可以出门的机会。   但他好像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支配了,从被子里稍微露出一点,想了想,他掀开被子冒了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观庭樾。   他没开口,只是为了等观庭樾继续说下去。   观庭樾看着他,沉默不过几秒便点了一下头:“过两天带你去。”   “……好。”沈黎清几乎没有犹豫,他的潜意识叫嚣着自由的可贵,可目光却无法从观庭樾落寞的眉眼间移开。   话音刚落,沈黎清的心跳再一次快了起来,不是因为观庭樾忽然落下的吻,而是他想起来,自己居然不打就招了。   他甚至没有意思意思地问一下观庭樾要带他去哪里,明摆着刚刚已经偷听过了。   幸运的是观庭樾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沈黎清的嘴唇,然后很快分开了。   “不要让我担心。”观庭樾说。   沈黎清觉得他意有所指,观庭樾的眼睛很黑,也很深邃,像看不到边际的汪洋,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忘了张口。   直到观庭樾温声重复“可以吗”,沈黎清才心虚地错开视线,垂下眼睫,说:“嗯。”   这天晚上,观庭樾没有去隔壁的客房睡,而是留在了卧室里。   沈黎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闻到背后传来薄荷沐浴露的清冽香味,就像观庭樾的人一样辛辣冷酷,却又让人忍不住多闻几下。   “清清。”观庭樾声音低哑道。   沈黎清没回应,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   “可以抱着你睡吗?”观庭樾很礼貌地问。   病情又加重了,沈黎清内心默默道。   观庭樾显然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动作缓慢地靠过来,将沈黎清圈进怀里,下巴抵着沈黎清的额头。   “我叫你的助理取消了你预定的两张机票。”观庭樾说。   沈黎清呼吸一紧,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说话,这样既可以蒙混过关,也可以避免激怒观庭樾。   观庭樾的病情不太稳定,不能受刺激。沈黎清在内心这样告诉自己。   “你喜欢企鹅”观庭樾问。   沈黎清用鼻音轻轻回答道:“嗯。”   空气一下子又安静下来。说完,沈黎清心里升起一点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企鹅的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去极地探险,雪山攀援的   沈黎清抿了抿唇。一些久远而又模糊的情景浮现出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蓝白相映的瑰丽冰川和一双疏离淡漠的黑眸重合在一起,沈黎清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巴塔哥尼亚冰原的冷气流,顺着他的四肢缓缓流进心脏。   他好像看见一个急切的自己点开那张头像照片,用手指放到最大,拼命想要多看到一些内容。   ——你这头像拍的是什么呀?   ——莫雷诺冰川,跟科考团去的时候拍的。   ……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到时候你可得天天陪我啊,我想去你之前拍照的那座雪山滑雪,还想去看企鹅。   ——好,我陪你一起去。   沉闷的钝痛涌出心脏,呼吸受到阻塞,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沈黎清却感到一阵轰隆隆的耳鸣。   “你怎么了?”   观庭樾愣了一下,他发现沈黎清的肩膀正在细微地发抖。他伸手去碰沈黎清的脸颊,被沈黎清毫无章法地胡乱推开。   观庭樾捻了捻手指,发现指端微微湿润。   沈黎清在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把沈黎清弄哭了。   “你怎么了?”观庭樾忽然有些紧张,他不知所措地坐起来,看到沈黎清从小幅的颤抖发展成压抑地哽咽。   他只是想抱着沈黎清睡觉,想聊一些沈黎清喜欢的话题,他以为这样沈黎清就可以没有那么不高兴。   “我知道了。”观庭樾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抬起手悬空片刻,又放下,不再去碰沈黎清湿润的脸颊,他说:“我不碰你了,你不要哭。”   这是沈黎清和观庭樾爆发难以调和的冲突以来,第一次失态痛哭却没有骂人。   沈黎清感觉自己的眼泪像是关不住闸了一般,无止境地往外流,嘴唇好像被自己咬破了,舌尖蔓上一丝腥甜。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还在哭。   观庭樾忽然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不开心”   说完,他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仿佛知道自己在问废话,很快便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擅自取消你预订的机票。”他说,“我不想让你和别人去,和我去不行吗?”   沈黎清听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和带着一点礼貌恳求的语气,心脏传来一股刺痛感。   “……观庭樾。”沈黎清哽咽了半晌。   观庭樾低头看着他,想要去握他的手。   沈黎清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带着一点哭腔说道:“我讨厌你。”   把我变成这样。沈黎清心想。   观庭樾沉默片刻,说:“我知道。”   -   沈黎清不是很想提起自己那晚失态的原因,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直到周六晚上,Frida带着一件熨烫好的全新礼服来敲门,沈黎清只是下意识地照了一下镜子,才知道自己竟然憔悴成了这样。   观庭樾看着他换上礼服,眼神略微不满。   沈黎清倒觉得还好,礼服不是观庭樾喜欢的沉闷颜色,反而有点花哨,很适合沈黎清的气质。   “不好看吗?”沈黎清随意地问。   观庭樾走到镜子旁,没有碰沈黎清的腰,只是在半空虚虚比量了一下,然后说:“瘦太多了。”   沈黎清不准备理会,对于出门参加派对这件事他表现得很平静,但那也仅仅是表现出来的,他其实心里很慌张。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观庭樾那天晚上意味不明的一句“不要让我担心”。   去枫海的路上车流不多,大概是因为比较偏僻的缘故,枫海上有不少富豪的私人游轮,以前沈常林也有一艘,只不过后来为了讨好一个高官给当做礼物送人了。   沈黎清没听说过白鲸号游轮,他猜测可能是哪位低调官员,或者外地来的富商的私人游轮。   登上游轮之后,沈黎清的眼皮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因为簇拥上来和观庭樾寒暄的人太多了,就像苍蝇看到有缝的鸡蛋……好吧,或许这样形容不太贴切,沈黎清心想,可是他看见那些人谄媚地靠近观庭樾,心里不太舒服。   观庭樾素来冷淡,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视同仁,对方来敬酒,观庭樾也并不表示,酒杯端在手里,半个小时过去,里面的液体也没见少。   沈黎清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终于有和观庭樾套近乎的富商发现了他,一脸暧昧地恭维。   “观总气质超群,身边人也是不落俗啊。”   沈黎清皱了一下眉,他戴着口罩,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别人认不出他也是正常的,尤其是这些上了岁数的富商,除了和他爸关系近一点的,几乎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观庭樾没有回应,看了沈黎清一眼,问道:“在看什么?”   海风吹过两人之间,沈黎清戴着口罩,声音显得闷闷的,他说:“看傻逼。”   观庭樾神色如常。   刚刚来他身边攀谈的富商却脸色一僵,顿时不太好看,却又不敢说什么。   之前没听说观庭樾身养了个情人啊,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富商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戴着口罩,却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且不说身材高挑腰细腿长,单单是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就足够勾人。   就是脾气忒差了一点,难道观庭樾就喜欢这种辣的   “那边有点心和水果,我们过去。”观庭樾对沈黎清说。   沈黎清白了那富商一眼,扭头走了。   富商傻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他对身边的助理说:“为什么不早点调查一下观庭樾会带人来!”   助理也很无助:“观总从来不参加这类私人聚会。”   富商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箱子,“赶紧去准备礼物,要是真把观庭樾的人给得罪了,以后老子就不用在枫城混了!” 第78章 游轮   77.   庞大的白鲸号游轮缓缓驶入夜色,如同海面上升起的华丽宫殿。甲板上穿梭着海风的气息,人影在灯光间无规律地攒动。   慵懒的歌声混合着海浪拍打的声音在耳膜边鼓动,暧昧的紫黄色灯光照映一方夜幕。沈黎清站在离观庭樾不远的地方,他拉下口罩,挑了份樱桃慕斯慢慢地吃着,偶尔回头,便会发现观庭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即使被人簇拥着,观庭樾仍然没有将沈黎清排除在视线范围外。   沈黎清觉得很苦恼,但同时却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观庭樾的眼神一向是淡漠的,只有在看向他时才会变得稍微复杂一点,有时候又专注的近乎深情,给沈黎清造成“他很珍视我”的错觉。   可见观庭樾是一位天生的演员,沈黎清有点不舒服地想,恐怕把自己换成一根木头桩子,观庭樾也会扮演成一个深情的恋人。   “虚伪。”沈黎清小声说道,他知道没人会听见,就像心跳声湮没在海浪击打船身的波澜声中转瞬即逝。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甜腻的慕斯,脑海里却全是观庭樾的眼神。他故意走得远了一点,可是即便不回头看,他也能感受到观庭樾的目光。   沈黎清有些食不知味,趴在栏杆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泛着星光投影的涟漪美的仿佛油画。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不是沈常林的儿子,如果自己和冀云无关,那当初在追求观庭樾的时候,观庭樾是否还会给他一张进入自己生活的入场券。   他没有让观庭樾爱上他,自己反倒动了心,尝到了教训。   另一头的人群中,观庭樾注视着沈黎清的背影出神,很快便有人问:“观总在看哪儿?”   自从“观庭樾登船了”的消息四散开之后,宾客的眼神都流露出了诧异,仿佛观庭樾与私人派对不属于同一个维度。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对这位华菱新任的年轻董事长心存惧怕,一来是因为这位观总性情迥异,连集团内部的老人都摸不清他的喜恶。这就意味着既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忌讳什么,很容易触了霉头。   二来是因为观总六亲不认,清理门户的事迹,一上任就腥风血雨,就连做生意也很不顾情面,有次在会议上把一个年纪大他一轮的老总提问的面红耳赤,差点以头抢地,在众多商协成员前晚节不保。   很快观庭樾的便成为了枫城权贵圈内的焦点,想攀附结交的人如雨后春笋,揣摩他喜好的人自然不少,观庭樾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不知名的青年身上是所有人都能注意到的事,很快便有人围了上来。   有和观庭樾认识较早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沈黎清,嘴巴做出“喔”的形状,“你喜欢这一款的”   观庭樾没有说话,面色无波无澜,抬手抿了一口红酒。   “看起来不错啊,就是有点眼熟。”   沈黎清已经拉上了口罩,眸色恹恹,正趴在栏杆上思考跳进海里游走的可能性。   最后他得出结论,可能性不大。   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看上了就过去要个微信嘛,要不我帮你去”年轻男人看着那道身影,不知怎么也觉得喉咙发痒,目光像被黏住了似的。   观庭樾根本没理会他,只是无声地看着沈黎清,听身边来交际的人说话,偶尔不咸不淡地附和一声。   “哦唷,不好了。”年轻人还在观察沈黎清的四周,“有人捷足先登了。”   观庭樾自然也看到了。   沈黎清身边出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金发青年,五官精致,带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气息。   沈黎清抬起头,想假装不认识,谁知对方却在他离开前开口:“沈黎清,好久不见啊,捂这么严实,做贼啊?”   如果有可能,沈黎清希望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见商虞这张欠揍的脸。   商虞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感冒还来这种地方,不是做贼是什么?偷汉子的贼也是贼。”   沈黎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子偷你爹,滚,没心情搭理你。”   “我爹年纪大了,可能不太行。”商虞继续微笑道,“不过我年轻力壮,你想找婚外情寻求刺激,不妨考虑一下我。”   “……”   沈黎清被他的不要脸打败了,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追求观庭樾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傻逼   难怪观庭樾不喜欢。   见沈黎清的目光从凶狠骤然间换成茫然,商虞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说:“你……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放屁。”沈黎清冷冷地瞪他,“我说了,我没心情搭理你,发骚了直走左转去找个鸭子伺候,别他妈烦我。”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商虞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但演的成分也很明显,沈黎清白了他一眼,说:“因为你长得很倒胃口。”   “哦。”商虞若有所思,“这个以前倒是没人说过,不过我喜欢诚实的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商虞身材高大,正好挡住了沈黎清的视野,沈黎清刚想发飙就看到不远处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朝他招了招手。   是谢羽!   沈黎清一阵激动,抬头看了商虞一眼。商虞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一愣,到了嘴边的调情骚话竟一时间说也说不出了。   “别动。”沈黎清看着他,由于紧张,他的眼睛显得很亮,眨眼的频率也提高了些,睫毛忽闪,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商虞忽然间有点口干舌燥,但他知道沈黎清一定不会是因为他才会变得激动。   “就这样,别动。”沈黎清眼睛四处乱瞟,确认没有人朝他走过来后,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步子。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件礼服很漂亮”商虞垂眸看着他,唇边带笑,“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的有点土,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审美有了质的飞跃。”   “有点土”三个字令沈黎清眼皮跳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一拳砸在商虞的脸上,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沈黎清道:“是吗?有多土,够不够埋你”说完,他猛地推开商虞,躲在几个排队端着糕点酒水的服务生后面,朝男厕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商虞:“喂!”   第一,我不叫……沈黎清下意识地回头想叫他别出声,可以一转身,张开的嘴巴便慢慢合上了,脸色也白了几分。   观庭樾的身边围着不少年轻美好的男女,其中一个长相秀气乖巧的男生,沈黎清见过,那人是一家日用品公司老总的独子,今年大三,近两年在gay圈里声名鹊起,私底下玩得很开。   沈黎清像是吃饭时不小心吃到了姜,表情目光同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   年轻漂亮的男孩一直在努力靠近观庭樾,观庭樾端着一只酒杯,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沈黎清的角度看不到观庭樾的神情,但他清楚地看见那个长相不错的男孩正用一种仰慕的眼神望着观庭樾,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容。   “麻烦让一下。”   忽然被人打断的男孩愣了愣,有些不满地回过头,却对上一双儒雅俊秀的眼睛。   沈黎清也看到了那个人。   是季澜。   季澜含笑同观庭樾聊天,无声地替观庭樾解围,身旁围上来的男女见他们熟识,聊得热络,便自觉地退后了。   沈黎清咬着牙,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   谢羽穿着不太合身的服务生制服,有些焦急地拉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呢,我等你半天了,你还要不要走”   这一幕全然落在不远处隔岸观火的商虞眼里。   沈黎清咬了咬牙,说道:“走!”   谢羽把他往洗手间的方向带,沈黎清望了望四周,“你带我来这边干什么?”   “我叫人打听过了。”   谢羽估计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紧张的额头都快流汗了,抓着沈黎清的掌心湿漉漉的,他快速地说道:“我们从这边下去,下面有船可以载我们回去。”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沈黎清面露吃惊。   “我……”谢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招供了,“我叫观允璟帮忙打听的。”   沈黎清得到自己曾期待的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他还想问谢羽观允璟怎么会帮自己,但谢羽好像早就料到了沈黎清会问这个问题,提前打断了他:“其他的你就先别问了,你不是说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再不离开你就会抑郁而死吗,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像说的那么严重”   “……”沈黎清慢吞吞地为自己辩解,“我装的,装的自然一点,免得被观庭樾发现。”   “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了。”谢羽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追上来,便松开沈黎清,自己也歇了口气,又道:“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他身边围着很多人,应该没注意到我们。”   沈黎清闷闷地“嗯”了一声。   谢羽见他愁眉不展的,好像突然不太想走了似的,于是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走了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省的我冒着这么大风险把你这个危险物品偷渡回去。”   “谁说我不想走了”沈黎清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脸色明显更差,“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走!”   下了楼梯之后,沈黎清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艘小船,应该是派对的主人特地为临时有急事的客人准备的往返工具,谢羽对他们随便编了个理由,把沈黎清的口罩拉下来,告诉保安沈黎清的身份之后,便没有人拦着他们,俩人很顺利地上了船。   月黑风高,咸涩的海风潮湿而阴冷,但今晚的月色很美,围着一团模糊柔软的光,安静地挂在夜色中。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谢羽问他。   沈黎清有些心神不宁,听到问句他下意识想说回家,可开口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没有家了。   后来,他以为他和观庭樾有了一个家。可是再后来……   沈黎清无声地笑了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我想回一趟誉海。” 第79章 逃跑   78.   谢羽听沈黎清提起过,誉海是沈黎清的老家,沈黎清的外公就葬在誉海,每年清明他都会回去。   “你和观总到底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谢羽问。   沈黎清沉默了一下,把事情的经过和谢羽简单地复述了一遍,谢羽听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他居然是为了冀云才和你结婚的”   在谢羽看来,观庭樾已经很有钱,且看上去是个金钱欲望淡薄的人,可这样的人居然还会为了钱做出如此道德沦丧的事情,简直颠覆谢羽的三观。   沈黎清缓缓点了点头,又把观庭樾把自己敲晕后关在房里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谢羽听后十分愤怒,旁征博引地骂了观庭樾一通,从《红鬃烈马》的薛平贵到白居易的《琵琶行》,字字珠玑,有理有据。   最后他得出结论,男人有钱就变坏,本来就有钱的男人是坏上加坏,而且,观家两兄弟其实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家底雄厚的沈黎清几次欲言又止,且对自己被比作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教坊歌女不太认可,但是看谢羽冷静批判的样子太认真,还是决定不反驳了。   没一会儿沈黎清就被谢羽的逻辑带了过去,他点点头,小声赞同道:“没错,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你也要离观允璟远一点。”   “可是你的证件是不是还在观庭樾那里,你怎么去誉海”谢羽紧张地问。   在他眼里,沈黎清实在太可怜了,那么骄傲耀眼的沈黎清,居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没事,我叫助理安排一下,你手机借我。”沈黎清心说,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他。   一个真正想要离开的沈黎清,是没有人能拦住的。   沈黎清这样想道。   谢羽于是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给了沈黎清,沈黎清刚接过来屏幕上就显示观允璟的来电。   谢羽看了一眼,挣扎了两秒说道:“挂了吧。”   沈黎清露出赞许的目光,称谢羽不愧是他思想觉悟最高的伙伴,然后毫不犹豫地挂了观允璟的电话。   -   波光粼粼的海水泛起皱褶。   观庭樾站在围栏旁,无声地垂眸向下看去。   不一会儿,观允璟神色不虞地握着手机走过来,看了一眼观庭樾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刚好看见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登上小船。   观允璟看了一会儿那搞笑而诡异的画面,忽然觉得观庭樾不愧是观庭樾,居然现在还能这么淡定,他笑了一声,问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观庭樾没有说话,目光黏着在海面的小船上,仿佛一尊没有悲喜的雕塑。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目送小船离去,观庭樾淡声开口:“你刚刚去哪儿了?”   “在楼上。”观允璟趴在栏杆上,海风掀起他的几缕发丝,俊美的脸庞在海面折射的星光中显得分外妖异,“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啊,刚刚你身边围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个季澜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沈黎清看上去不太高兴。”   观庭樾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看错了。”如果沈黎清真的在意,就不会走了。   明明答应过他不会让他担心,却还是走了。   观庭樾的目光扫过漆黑的海平面,仿佛海里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将沈黎清从他身边带走一般,他对海充满了厌恶。   少不更事时,他父母的遗骸被海水泡的肿胀不堪,尸体形成了巨人观,连他都难以辨认。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到深海就会陷入深深的焦虑和恐惧,直到成年之后才渐渐从这种心态中解脱出来。   沈黎清又失约了这件事,观庭樾其实接受得很平静。   他知道沈黎清想要离开他是很自然的事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沈黎清也曾答应过他,但童言无忌,不可当真的道理,这么多年过去,观庭樾始终没学会。   观允璟只摇摇头笑道:“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不找了”   海面上已经不见小船的踪影,星光在墨水般的海浪间跳动。观庭樾收回视线,反问道:“你不是告诉我他喜欢热闹,总待在安静的房间里会抑郁?”   “……”观允璟莫名有点心虚,他心想你明知道我那是为了什么。   但即使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观允璟也知道观庭樾并非完全不认可他当时的劝告,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没错,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样,让他跑去外面开心一阵子,再把人抓回来”   观庭樾忽然转头看向他,眼神很明显透露着不信任。   “喂,别这么看我。”观允璟靠在围栏边,理亏地点了根烟,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这是兄弟之间的互助,这么做沈黎清满意,谢羽也满意,难道不是很难得的局面吗?”   说完,观允璟突然想起那通被谢羽挂断的电话,他眼皮跳了跳,抱怨说:“谢羽以前多乖啊,现在可倒好,用完就扔,肯定是被你媳妇给带坏了……等等,他该不会被沈黎清拐跑了吧!”   观庭樾蹙眉,用一种迷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你现在才看出来。   观允璟神色一僵,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打了一通电话,结果毫不意外地被拒接了。   “你什么时候把沈黎清找回来”   观允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观庭樾看了一眼他急不可待的眼神,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他执意要离婚,也许是我之前的判断有误,他在冀云的问题上表现得非常固执,至少比看上去更在意。”   “你什么时候把沈黎清找回来”观允璟的脸色更黑了。   “我从前以为他没有那么在乎冀云。”观庭樾顿了顿,严肃道:“至少在我和他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对继承份额并不在意,他说他的外公给他留下了价值6.5亿的遗产,包括现金,房产和定期存款,他不想接手沈常林的位置,因为接手就意味着他往后必须同瞿澜打交道,而瞿澜不单是沈常林的妻子,也是沈书晚的生母。”   观庭樾话没说完,被观允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你什么时候把沈黎清弄回来谢羽现在已经开始躲着我了,如果你还没有下一步的计划,我只能……”   “如果他真的不希望冀云落入别人手里,我先将列出一份与冀云等值的财产清单,你抽空把转让协议做好,先把电子版发到我邮箱。目前来看,收购冀云短则两年,长则五年,先让他放心。”   “那要是他坚持离婚呢?”观允璟脱口而出。他忍不住想观庭樾这是什么丧权辱国的谈判路数,冲冠砸钱为红颜?那费劲巴力地把冀云弄到手有什么用,还如直接放弃来的实在。   观庭樾站在阒静的夜色中,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他的声音很轻,却能听出一种茫然的情绪,他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可能会让他以后都不再高兴了。”   -   沈黎清带着谢羽一路逃亡回了岸上,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谢羽已经不记得自己连续挂断了多少次观允璟的电话,也不记得和沈黎清等了多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他气喘吁吁地捏着手机,转头问沈黎清道:“你说,观总如果知道我把你带走了,会不会报复我?”   沈黎清闻言沉默片刻,然后怜爱地看着一脸纯真的谢羽,残忍地开口道:“你不觉得我们离开的有点太顺利了吗?观庭樾又不是傻子,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你会潜到船上带着我从小路走了。”   谢羽大惊,脸色瞬间变白,“那,那怎么办?可是观允璟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黎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用不着他多说什么,从他建议观庭樾带我出门的时候起,观庭樾估计就猜到了。”   别人发现不了,沈黎清或许不会怀疑。   但他一想今晚发生的一切,凭借他对观庭樾的了解,知道观庭樾必然早就发现了端倪。   “所以我们是当着他的面逃跑的?”谢羽犹如石化,眼神顿时惊恐了起来,忍不住朝后车窗看了一眼,发现后面没有车在追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觉得后背有点发凉,问沈黎清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其实谢羽的问题也是沈黎清想知道的,如果他真的能如此轻易地猜透观庭樾心里想的什么,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逃跑了。   但沈黎清还是决定嘴硬一回。   “要么是他真的想通了,觉得我利用价值到头了,打算借这个机会让我走,以后别人问起来也可以解释说是我执意要走的。”沈黎清拧开一瓶矿泉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要么就是在攒CD预备放大招,游戏打过没有?像观庭樾这种人,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   “我居然没有想到这点。”谢羽抓了一下头发,垂头丧气道:“看来观允璟果然不是单纯的好心,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沈黎清摊了摊手,“所以叫你离他远一点啊。”   换作以前,沈黎清一定会高谈阔论,毕竟谢羽在他心里是个感情经验为零的小白兔,被叼进狐狸窝能有什么好下场?肯定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   然而自信如他,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想想就够丢人的。   “那你还去誉海吗?”谢羽问道。   “去,而且要比他预计的还要快。”沈黎清坚定地说道,“我打算今晚就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观庭樾肯定觉得我成功跑掉了以后就会放松警惕觉得他也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所以我得抓紧时间才行。”   “我”谢羽想了想,他觉得沈黎清现在应该非常需要陪伴,所以才会邀请他一起去。而且他早就向公司请了长假,换个城市生活一阵子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他点点头:“行,我陪你去。”   一个小时后,沈黎清带着谢羽,在约好的地点等来了司机,只是还没等上车,一辆通体银白的跑车便横在了两人面前。   沈黎清看着车窗降下后露出来的脸时,险些没控制好面部表情。   商虞倒是看起来很开心,朝他打招呼:“嗨,沈黎清,我们又见面了。”   谢羽大骇,悄悄对沈黎清说:“我保证我刚才一路都在观察后面,没看到有人跟踪我们。他是谁不会是观庭樾派过来的吧。”   沈黎清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纠结商虞是怎么跟踪他们的,他有些烦躁地走到车旁,问他道:“你来干什么?”   商虞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你这么凶,不怕我说出去吗?”   沈黎清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商虞又说:“别急着骂人,我对你当着观庭樾的面逃跑的原因不感兴趣,甚至还有种为你的勇敢鼓掌的冲动。小沈总,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开口,我愿意帮你这个忙。”   沈黎清冷冷地看着他,“你你有那么好心”   商虞笑道:“我当然没有那么好心,就当是弥补一下我们并不愉快的初次相遇,向你赔罪。如何?”   “你知道什么?”沈黎清冥冥之中感觉商虞似乎隐藏了什么。   商虞很大方地打开车门下了车,俯下身从沈黎清的外衣口袋里取出一枚方片状的黑色物体,在沈黎清表情骤变后,他凑近沈黎清耳畔,轻声说:“小沈总,我可以带你去誉海,或者其他任何地方,而且不需要任何回报,怎么样?” 第80章 离开   79.   在沈黎清眼里,商虞无异于一只穿着私人订制的黄鼠狼,这只黄鼠狼正无比精准地点着了他的火线,还恬不知耻地用一种得意而狡猾的笑容看着他。   沈黎清面色很差,商虞手中的微型窃听器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他黑着脸开口问:“商虞,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羽察觉出沈黎清隐隐有发火的征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面前这个眼熟的男人曾在他落脚的酒店出现过,虽然他不知道当时这个人和沈黎清怎么会出现,但那次记忆给他留下了阴影,实在算不上是一次愉快的见面。   “黎清。”谢羽担心沈黎清会冲动,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迟则生变,万一一会儿观庭樾带着人追过来,他可没办法应付。   “我说了,我只是想弥补一下我们不太温馨的相遇。”商虞的表情看上去很诚恳,眼角戏谑的笑意淡去。   沈黎清盯着商虞指间那枚黑色方片,目光缓缓上移看着他的脸说道:“我不需要你帮忙。”   商虞笑了一声,“从枫城到誉海,你能保证每个环节都不为人所知吗?”   “不劳你操心。”沈黎清冷淡地说,“让开,别挡我路。”   商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我无条件帮你逃走,而你居然这么不领情,看来你想离开观庭樾的决心也不是很大嘛。”   沈黎清其实不太有心情和他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不过他马上要离开枫城,可能会走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一切他应该放下。   “你错了,我只是不相信你的人品。”   沈黎清觉得自己终于想开了,语气也跟着平静下来。或许等离开了这里,一切令他讨厌的人,令他疲惫或难过的事都会一同留在这里。   这样想,他连带着看商虞的脸都顺眼不少。   商虞眯了眯眼睛,很意外地,他发现自己居然对沈黎清这张带刺的嘴生不起气来。   沈黎清或许也觉得意外,商虞心想,沈黎清一定是故意想要激怒他,好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他完全没有感到被冒犯,可能会让沈黎清很失望。   “沈黎清。”商虞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的人品虽然有时候不太好,但我可以保证这一次会认真帮你。”   如果沈黎清愿意离开观庭樾,商虞也不是不能让沈黎清在他心里一直特别下去。   “上车吧,沈黎清。”商虞仿若没有看见沈黎清匪夷所思的表情,他觉得沈黎清一定被他感动了,所以才会露出那么复杂的眼神,他决定趁热打铁:“只要我想隐藏你的行踪,就没有人可以找到你。”   商虞想,自己可以不再称呼沈黎清为小沈总,这样既含蓄,又可以告诉沈黎清他在自己心里的特别之处。   谢羽凑到沈黎清耳边悄声说:“我觉得他脑子好像不太好,你每一次骂他,他都笑的很开心。”   沈黎清小声表示这个品种的狗确实很少见,要么就是商虞有一些隐秘的癖好。商虞的确是枫城翘楚圈的新贵,这点毋庸置疑,虽然比照观庭樾可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悄无声息地把人从枫城弄到誉海肯定不是难事,沈黎清这样想。   更何况,商虞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沈黎清思量再三,决定赌一把,他说:“你把录音的原始载体给我,删掉备份,否则我怎么信任你”   商虞居然轻松地答应了,看上去对握有沈黎清的把柄完全不感兴趣,他把那张黑色的小方片给了沈黎清,又当着沈黎清的面将那段录音删除了。   沈黎清看着他不假思索的做完一系列动作,抱着手臂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妹妹商葶喜欢周炎。”   “的确如此。”商虞听到妹妹的名字,眼角的笑更淡了些,但还是维持着温和的表情。   沈黎清忽然微笑道:“想不到商总还是个好哥哥。”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又说:“这样吧,商虞,我不占你便宜,商葶喜欢周炎,而周炎只想要和观律师在一起,我教你方法,保证周炎死心。”   商虞对沈黎清的办法保持怀疑,他暗地里调查了观允璟很久,觉得观允璟和观庭樾一样摸不清好恶,但又有些不同,观庭樾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冷淡,观允璟则相反,对每个人都如沐春风,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   他对妹妹的眼光表示鄙夷,可又无济于事,他那位清高的父亲不愿插手,把烂摊子都留给他处理,就好像他是一个替父亲打理事业和照顾妹妹的工具,而商葶只需随心所欲地做象牙塔里的公主,想要什么都会有人替她去实现。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商虞早就知道自己是父母联姻诞下的工具,他母亲天性洒脱,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小她几岁的情人和足够挥霍几辈子的信托金去了国外,而他父亲则将私生女带回家,把胆怯腼腆的小女孩惯成了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据说是为了弥补对商葶生母的亏欠。商虞虽从小就熟稔人性,却也觉得父亲荒诞可笑,他成了商葶的仆人,他觉得父亲也是。   现在商葶拼了命地要一个男人,父亲也任由她胡闹。以前商虞觉得她想法幼稚,可现在却突然有点羡慕商葶。   “怎么做”商虞其实对帮助妹妹得到一个男人这件事不太真诚,但他看着沈黎清狡黠的眼睛,还是鬼使神差地问道。   沈黎清教给他一个办法。   “这样就行”商虞看上去有点怀疑。   “行不行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沈黎清反问。   商虞点点头,对沈黎清说合作愉快。   两个小时后。   沈黎清乘上了商虞的私人机,对环境还算满意,这比他预想中的行程要舒适的多。   谢羽拿着一杯饮料,小声问他:“你和商虞刚刚说了什么?”   沈黎清无辜地看着他说:“我只是让他做点手脚,让别人看起来就像是周炎帮了我们。”   说完,沈黎清朝谢羽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谢羽沉默半晌,他潜意识觉得这样祸水东引的做法不太符合真善美的价值观,作为朋友他应该……应该什么来着   沈黎清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一只用爪子把水杯扫到地上,还无辜地等待夸奖的小猫。   作为朋友应该……可是沈黎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羽于是平静地塞给沈黎清一杯红茶饮料说:“那可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沈黎清看着被骗上贼船还替人数钱的谢羽,良心罕见地微微痛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想通。   兄弟就是要狼狈为奸。   就像多年前他顺手薅走了一个秃顶的化学课老师种的花,拿去送给借给他抄作业的的女生。被发现之后,沈黎清被化学老师叫到走廊里质问,谢羽路过时,说昨天看到一只野猫跳到一楼阳台叼走了花,老师以为沈黎清只是无意捡到,于是愧疚地向沈黎清道歉,还问沈黎清被误解怎么也不知道解释一下。   落地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沈黎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多久,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到小时候的观庭樾站在他家门口,用没什么感情的脸质问他为什么要逃走,沈黎清忽然有点心酸,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回答了还没有长大的观庭樾,他说:因为你长大后做了不好的事,也不太喜欢我。   梦里的观庭樾身高只到他的腹部,说话时一直仰着脑袋看沈黎清的表情,听见沈黎清的回答后,观庭樾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委屈,好像不太相信沈黎清说的话。   沈黎清有点想笑,不知是因为在小时候的观庭樾脸上看到了长大后的观庭樾不会露出的表情,还是因为想起了和观庭樾在孤儿院时分一只面包时的情景,他忍不住地抬起手,想要碰一下观庭樾此刻毫无威胁的脸颊。   沈黎清没能如愿触碰到想象中柔软的皮肤,幼小的观庭樾像雾一样散开了,沈黎清心慌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冷硬的手关节,浓雾消失后,成年的观庭樾用一种近乎阴鸷的眼神盯着他。沈黎清想要松开手却被捉住,冰冷的声线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冰原,在他耳边说:“清清,抓住你了。”   然后沈黎清就醒了。   谢羽在他身旁很高兴地说:“我第一次来誉海,誉海的空气看起来很新鲜,天气也很好。”   沈黎清尚在噩梦的余韵中,听到谢羽的评价,他才渐渐找到一点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离开枫城了。   誉海是一座很浪漫主义的城市,冬季的温度没有枫城那样低,又因为年关将至的缘故,街道被装点的很繁华,也很热闹。   沈黎清在誉海出生,性格里天生就带着一点不切实际,如果说城市有人格,那么他觉得自己就像誉海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像一场虚幻而烂漫的梦。   而观庭樾更像是枫城,是锋利的,没有人情味的,他忽视众生,尤其是沈黎清的疾苦,如同冷硬金属构成的永不停止的机器。 第81章 重逢   80.   大年三十。   誉海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深红的灯笼与白雪交映如画,攘往熙来的街道上人影憧憧,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   沈黎清已经在誉海待了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比他想象中要更安宁,他换了新的手机和号码,偶尔会在新闻上看到有关观庭樾的消息,照片上的观庭樾和过去一样高大俊美,只是眉眼似乎比过去更加冷翳。   商虞隔三差五会借着出差的由头来誉海,不过每次都不能久留,沈黎清是一个素质很高且不会轻易记仇的人,所以偶尔同他一起吃顿饭。   沈黎清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三天前,商虞来了一趟誉海,他告诉沈黎清那个方法果然奏效,周炎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接二连三的出问题,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周炎的父亲一怒之下觉得周炎只会沾花惹草不堪大用,将公司的重要事务交给了周炎的弟弟周程,周炎赔了钱,又被停了卡,权力一下子被架空了,现下周程风头正盛,处处挤兑周炎,除了做商家的上门女婿,一时半会没有更好的出路。   不过商虞也不是吃素的,早就让律师拟定好了一份婚前协议,让周炎这种酒囊饭袋进门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妥协,他不会让周炎染指他的东西。至于商葶愿意给,那就从商葶自己的部分里掏好了。   沈黎清坐在商虞对面,听得心不在焉,他偶尔会在商虞提到一些信息时抬下头,更多时间是沉默不语。   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想听到商虞说什么。周炎的项目为什么会出事,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不过他的确没想到观允璟会这么无情,好歹周炎也像狗皮膏药一样追了观允璟好长时间。   相比之下,沈黎清自己的追求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他对观庭樾有利用价值,观庭樾或许也不会对他那么宽容。   商虞说:“你知道吗,你才走了没多久,媒体就拍到观庭樾和誊跃集团的千金共进晚餐,我看你也不用担心观庭樾会来找你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主动来跟你提离婚了。”   沈黎清愣了一下,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吗,那很好啊。”   商虞看上去很高兴,说道:“到时候你就可以回枫城了吧?我这样三天两头地往誉海跑也怪累的,沈黎清,你到底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观庭樾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而且我很好说话,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你关起来。”   沈黎清慢吞吞地夹了口菜,咀嚼了两下吞进肚子,仿佛没有听见商虞的话。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商虞问。   “没。”沈黎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一个无情的吃饭机器,回答他道:“我聋。”   商虞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追求沈黎清充满了挑战性。他喜欢挑战。   “我觉得观庭樾和誊跃的大小姐挺般配的,他们那种家庭应该很重视后代吧,我就不在乎,也不打算要小孩。”商虞兴高采烈地说。   沈黎清好像被噎到了,险些一口饭喷到商虞的脸上。   -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谢羽把前一天晚上喝的烂醉如泥的沈黎清从床上薅起来,然后毫无怜惜可言地将沈黎清扔进浴室,打开了淋浴花洒。   “我真是服了你了。”谢羽一边说,一边往沈黎清的头发上挤洗发露,充满柠檬草气味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也能喝成这样。”   沈黎清半梦半醒地看着浴室青色的墙壁,“心情好嘛,过年了。”说罢,他接过花洒,乖巧地开始给自己冲洗。   谢羽是个亲缘淡薄的人,每年过年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今年和沈黎清在外乡相依为命,心里不由得惆怅,对着窗户背了几句酸诗。   沈黎清已经从浴室里出来,就好像昨晚那个狼狈的醉鬼不是他一样,洗了个澡,又重新变得清爽,他朝谢羽打了个招呼。   “新年好,谢羽。”   谢羽没有理他,沈黎清听见谢羽嘀嘀咕咕地说什么“鹿鸣思长草,”,“客鸟思故林”之类的东西。   沈黎清沉默了一下,以为谢羽在玩什么对暗号的游戏。   但他没多少文化素养,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床前明月光”   谢羽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眼神颇为无奈,收敛起忧愁的情绪,开始忙忙碌碌,说是两个人过年也不能太敷衍,要准备年夜饭。   沈黎清也过来帮忙,谢羽一开始嫌他碍事,但后来发现沈黎清挺有模有样的。   来到誉海之后,沈黎清就带着谢羽住进了外公留给他的一套房子,两人来的匆忙,不少东西都是新添置的,前两天谢羽出门买了不少年货,把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沈黎清有些恍惚地看着玻璃窗上的新年剪纸和小彩灯,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营造出了热闹的假象,而上一次他精心布置房间,还是和观庭樾一块过节。   沈黎清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明明这栋房子丝毫没有观庭樾的气息,他却觉得观庭樾的影子挥之不去。   一整个上午,沈黎清和谢羽都一头埋进厨房里,认真地研究食材,包括沈黎清叫助理为他们从大洋彼岸空运来的新鲜动物要怎么烹饪,尽管那些海里游的和地上跑的可能还在天空中感受飞行的速度。   两人忙活到中午,手忙脚乱地做出一桌子菜。   他们的想法高度一致——不想让对方觉得和自己过年是一件很凄凉的事情,恨不得把看家本事用出来。   谢羽吃饱后,感慨地看着他说:“我第一次知道你会做饭,你之前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时候,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这算什么啊。”沈黎清很得意地说,“等我精选的原材料下了飞机,我给你露一手更厉害的。”   吃过饭后,沈黎清回到卧室里睡了一觉。   他被吵醒,是因为一通电话。   沈黎清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电话挂断之后差不多过了五分钟,他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五分钟前,他的助理像遭遇恐怖分子袭击一样,发出恐惧而颤抖的声音,仿佛自己即将说的话会丧失一份高薪工作,沈黎清还迷迷糊糊地安慰他说“天又塌不了”。   确实不会踏,他的助理只是在开车从机场来沈黎清家的路上遭遇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故,包括开到一半没油了,路上碰不到一辆愿意载他和那些海鲜的出租车,也包括这名年轻而老实的男孩正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向自己的老板求助,手机电量赤红,大约一分钟后就会失联。   沈黎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拨打助理的电话,果然关机了。   他走出房间去找谢羽,谢羽正在睡午觉,唱片机在悠悠旋转,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在羊绒地毯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柔软。   本该享受宁静午后的沈黎清不假思索地叫醒了谢羽。   沈黎清的理由很简单——他的驾照还被扣在观庭樾那儿,出门不方便,只能劳烦谢羽出门去接一下他助理。   谢羽充满幽怨地醒来,沈黎清便告诉他此时一名老家在农村,自幼勤工俭学吃不饱穿不暖的男孩正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等他的救援。   “沈黎清。”谢羽拿起车钥匙,关门前,他回头朝沈黎清说道:“你的助理果然和你一样爱出状况,上次是怎么来着,哦对了,他把你的新车开进了施工队。”   沈黎清对年轻男孩充满了包容,他摆摆手道:“新人嘛,总得允许他犯错。”话音未落,谢羽已经出门了。   沈黎清于是悠悠哉哉地回到卧室里,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不知是不是午睡被吵醒的缘故,沈黎清做了一个短暂又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后备箱里的海鲜们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海鲜大将,一只两米高的螃蟹用钳子把谢羽钳住,勒索沈黎清一百万美金,沈黎清想要报警,可一时间不知道该打12315还是该打110,就被一阵门铃声给吵醒了。   沈黎清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睡了二十分钟。   “怎么这么快啊,你搭火箭——”沈黎清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   只一瞬间,他的睡意全然消失,仿佛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浑身僵硬湿冷。   观庭樾穿着剪裁凌厉的西装,眼眸如同淬冰的黑钻石,目光深邃地看着一身慵散睡衣的沈黎清。   “清清,新年快乐。”   沈黎清不想要他的祝福,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观庭樾唇边挂着冰冷的笑意,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黎清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伸手去关门,却被观庭樾用胳膊抵住拦了下来,观庭樾不由分说地跨进屋内,闲庭信步地往客厅里走,淡淡地打量着屋里的环境,沈黎清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怎么……”沈黎清克制着潮水般的恐惧,咽了咽唾沫,将微微发颤的手缩到背后,狠声道:“谁让你来我家的,滚出去!”   观庭樾并不理睬他的谩骂,走到沙发边,淡定地坐下,银色腕表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冰冷的辉光。   “清清。”   观庭樾抬眼,用辨不出情绪的眼神看向他,“过来,我看看。”   沈黎清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强迫自己直视观庭樾的目光,他怕自己稍一松懈就会一头坠入深渊。   气氛凝固,沈黎清咬着牙关,他有种立刻夺门而出的冲动,无论去哪都行,他无法忍受观庭樾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仿若一把锋利的刀一片片地割着他的皮肤。   观庭樾仿佛早已预测到了他的意图,只言未发,大步走到他面前,将沈黎清按在墙上。   沈黎清后背撞上墙壁,还没来得及推开,观庭樾已经俯身下来,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沈黎清猛地抬手去推观庭樾的肩膀,身体却忽然腾空,观庭樾一开始只是握着他的腰,可沈黎清挣扎太激烈,他便扛起沈黎清走向卧室的方向,踹开门几步走向床边,将沈黎清扔在床榻上。   “观庭樾!”沈黎清觉得观庭樾真的疯了,在没有任何准备措施的情况下,观庭樾像剥开粽子一样扯开他睡袍的带子,箬竹叶褪,露出甜嫩的糯米。   沈黎清开始后悔自己在家里穿的太少了,若是多穿几层或许就不会被这么快……他羞怒难当,可观庭樾仿佛许久未开荤的狼,扑食着眼前美味可口的猎物。   “怎么瘦了这么多”观庭樾握着他的小腿,语气温柔的仿佛一位最体贴的情人,动作却十分强硬。   许久未被开发过的地方无声地抗议,沈黎清又痛又难过,只不过指甲盖深浅,生理性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他想忍住的,可怎么也停不下来。   “叫我。”观庭樾抽出自己,轻柔地拨弄他,“不叫就继续。”   “观庭樾。”沈黎清哭着骂他,“你这个疯子。”   观庭樾低头吻住他的嘴唇,像在品尝一块甜蜜的点心,过了一会儿,他说:“清清,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沈黎清艰难地说,他想要推开观庭樾,却被压住手腕。   “可我却很想你。”观庭樾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却仿佛希望沈黎清能给他一个答案,“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是来找我离婚的吗?”沈黎清颤抖地开口,纵使目光狠戾,眼泪却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既然已经有了更适合的结婚人选,为什么还要对他做这种令人误会的行为,是不是在观庭樾眼里,他真的就是没皮没脸,不会吃亏,甚至连羞耻心都没有。   沈黎清不想听见答案,无论是哪种回答,他都无法接受。   观庭樾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轻声地笑了下。   “离婚。”他淡声重复,缓缓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清清,是你没有把握啊。” 第82章 永恒   81.   沈黎清仿佛一条被抛在粘板上的鱼,任凭他怎么扑腾也没能逃过,观庭樾的气息滚烫无比,动作凶狠,语气却浑厚温柔地问他:“疼吗?”   沈黎清已经疼的说不出话,视线模糊不清,死死地咬着嘴唇。   “疼的话,我轻一点好不好?”观庭樾用手指掰开他紧咬着嘴唇的牙齿,让含糊而暧昧的声音不断地沈黎清绯红而湿润的唇瓣中溢出,他温柔地亲了亲沈黎清的脸颊,“是不是太久没做了,经常做就不会痛了对吗?”   “……”   “清清,为什么要跑。”   床垫因剧烈的震动而晃动。观庭樾用手掌摩挲着沈黎清雪白湿漉的脖颈,轻声说:“清清,和我在一起就这么难过吗?”   沈黎清无法回答的问题,当然,他也不想回答观庭樾的问题。他带着不可言说的情绪,一边抗拒着观庭樾的碰触,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在情事中难言的渴望。观庭樾的温柔和暴戾是令他致瘾的毒药。   沈黎清痛苦地想,自己不该如此。   没有观庭樾的时候,凌晨三点的月光是被葡萄酒浸泡的光球,散发着微醺的清香,年轻美好的躯体在聚光灯下摇晃如同紧簇的花团,光阴在纸醉金迷的眼底飞驰,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沈黎清大多时候不会怀念过去自由而喧嚣的日子,和观庭樾在一起之后,他也沉溺过温馨的假象,甘愿在一日两人三餐中安静地溺亡。   可是当一切发生改变之后,沈黎清开始怀念那个无忧的自己,他终于重新见到凌晨三点的月光,只是被水洗过的月光明亮如镜,让他的狼狈无处遁形,也让他无时无刻不清醒地意识到,他大概无法再爱上别人。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过   他不明白观庭樾为什么执着于把他留在身边,他或许应该是观庭樾生命中的污点,本该被狠狠洗掉,或者用剪刀剪掉,但观庭樾固执地将他留在衣裳最显眼的地方。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觉得自己不该睡着,在他昏沉的时候隐约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然后他就像逐渐变薄的泡沫一样,升到半空后轻轻炸破,失去了一切思维。   黑暗像一只巨兽张开看不到边际的嘴吞噬了眼前的一切,沈黎清记不住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耳畔轻轻嗡鸣,只有观庭樾那句低沉而冷漠的“新年快乐”。   谁快乐   沈黎清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他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看见自己的脚踝上有一只尺寸恰到好处的银色镣铐,昏暗中,他的视线随着镣铐上的链条缓缓移动,最终难以置信地落在床尾,他脚踝上的铐子就是拴在那根不起眼的柱子上。   锁链很长,长到足够沈黎清能够在这间房间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也仅限于在这个房间里。   沈黎清被这可怕的东西吓坏了,恐惧吞没了他的理智,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对待,更无法忍受这昏暗的灯光,他看不清房间里的陈设,觉得无比陌生,这不像是他曾待过的任何一间。   “观庭樾”沈黎清轻轻地叫了一声,带着少许试探,黑暗让他的恐惧膨胀到了极点,竟然让他忍不住希望房间里有个人在,他像弦上的箭矢,紧绷而危机,弓弦即将断裂却无地放矢。   没人回答他。   其实身体的某个地方还有些轻微的不适,但他知道一定是被清理过了。   沈黎清缓缓地下了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墙壁上的开关,灯光乍地亮起,没有任何铺垫,当房间内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沈黎清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被夺走了。   眼前的场景给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每走一步,细长的银色链条就会发出声响,锁链的一头连着暗色的矮柱,另一头锁着沈黎清的灵魂。   用长线串起来的照片在灯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光膜,照片与照片之间坠着叠的并不怎么好看的纸鹤,形状虽欠佳,但色彩缤纷,刺激着沈黎清脆弱的视网膜。   他艰难地吸了口气,伸出手捏住一张照片的边缘,富有弹性的线被扯的低了一些,银色精巧的小铃铛碰撞发出悦耳的铃声。   照片上的沈黎清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拥挤的人潮中,那长脸上是沈黎清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笑容,好像能融化时间冰雪,是逆转冬夏的时空杖。   沈黎清的心跳仿若即将冲出胸腔,他的指尖无法自控地颤抖着,他心里的一个声音在激烈地阻止他,叫他不要再看下去,可是他的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第二张照片是沈黎清自己都没见过的,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小时候的他,照片后面用钢笔写了时间,算起来大约是他六七岁的时候。   沈黎清隐约记起来,这张照片是他和外公一个朋友家的孙女一起拍的,当时外公的朋友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来他家里,他很开心,非要拉着新伙伴拍一张照片,后来他留了一张,外公的朋友留了一张。   他记得自己的童年照片集早就被他烧掉了,他当时烧掉了所有合照中有他自己和沈常林的部分,只留下外公和母亲,因为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不曾有沈常林和他存在过,母亲大概会无忧无虑地过完短暂的一生吧。   沈黎清的眼角忽然湿润,他攥紧了照片,却终究没扯下来。   为什么观庭樾会有这些照片   他像一个误入丛林的探险者,明知前方的黑暗中可能潜伏着危险,却忍不住继续走下去,想要穿过荆棘横生的玫瑰丛,去追寻一个连自己都不明确的答案。   第三张照片是他站在灯光汇聚的舞台上,眸子轻轻地阖着,万籁俱寂的房间里,沈黎清却好像听见了一阵悠扬的旋律,十几岁的少年有着健康灵巧的手指,手掌上没有狰狞的疤痕,宛如万众瞩目的小王子,在城堡中心无杂念地拉着心爱的小提琴。   第四张照片是他在参加田径运动会时被抓拍的镜头,他记得这张照片好像被发在过他们学校的公众号上,他跑步的样子有点傻气,流了很多汗,表情也没有平时装模作样的痞帅,看起来很想赢。   第五张照片,是他在图书馆复习时的照片,说是复习,其实那时候的沈黎清已经昏昏欲睡,他用一支笔支着下巴,眼睛早就闭上了,窗口吹进来的清风翻动着他的期末复习题,也许是他穿着校服坐在图书馆里的样子太像一个学累了的好学生,所以第二天这张照片就荣登在了学校表白墙账号的朋友圈里,拍下照片的是他同校的学妹,配文是:“好想和这个小哥哥一起复习,我在送给他的咖啡下面压了一张纸条,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沈黎清还记得自己当时害羞的心情,明明被女孩子喜欢很忐忑很紧张,却硬要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同学们拿他打趣,说学校里最漂亮的学妹看上他了,沈黎清开玩笑地告诉那些人:我不接受长得比我好看的女孩子!   当年的话像一把回旋弯刃,多年后的今天,这张照片好像是命运在提醒他,他不仅找了个比自己还要好看的男孩子,还和人家结了婚。   第七张照片是他在国外读书时第一次和同学去酒吧,兴高采烈地跟人家学德州扑克,他第一次玩就闹着亲自洗牌,结果扑克牌稀里哗啦的洒了自己一身。   沈黎清看着照片里自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涌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时过境迁,他现在已经牌技惊人,很少有人能赢他了。   第八张照片,是他坐在一张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嘴里衔着一只鲜艳饱满的樱桃,照片只剩下一半,但依然依稀看得出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沈黎清突然有点痛恨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了。   他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时他正在追一个比他小两岁的男孩,故意输了游戏,大冒险和身边最近的人一起吃一只樱桃。   第九张照片,他在大学校园里,表情淡定地接过一封情书。   第十张照片,是他在同学的生日派对上唱歌,筷子上插着一只汤圆充当话筒,唱一首故意跑调的《爱情转移》。   第十一张照片,他第一次在舞台剧上演被白雪公主吻醒的王子。   第十二张照片,他和一个德国佬打了一架,坐在校医室的临时床上包扎伤口,表情很不高兴。   第十三张照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黎清走过房间每个角落,上锁的玻璃柜子里是他小时候捐给山区的篮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柜子里放着用特殊工艺制作的紫罗兰永生花束,沈黎清的心仿佛高空坠物般猛地坠下又升起,紫罗兰的花语:   永恒的美与爱。   他不清楚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思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柜子上的密码锁,强烈的紧张让他的指节轻轻发抖,可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怂恿他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他拨动密码锁的滑轮,输入自己的生日。   “啪”的一声,锁开了。 第83章 囚困   82.   玻璃柜门打开,沈黎清的心跳像林间被追捕的小鹿,慌不择路地逃窜却掉进池涧,水花扑通扑通地作响。   柜子里的篮球已经很旧了,但上面几乎没有灰尘。   沈黎清把那只棕黄的篮球抱出来,摸了摸自己在上面签的名字,指腹沾了薄薄的一层灰,只有写着他名字的地方没有被清洗过。   他记得当年学校组织过一次捐赠活动,一开始他要把沈常林书房的镇纸给捐了,可班主任看到之后第一时间就制止了他。   他的班主任是一个漂亮窈窕的年轻女人,说小孩子不能养成攀比的习惯,更不能小小年纪就物欲横生,言外之意就是沈黎清带去学校的玩意儿忒贵重,容易给班级上的其他同学做出负面表率。   沈黎清很少被批评,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在参考了其他人捐赠的东西后,回去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物品,第二天装了满满一大箱搬去了学校,这件事得到了漂亮老师的表扬,老师夸他是个用心的好孩子。   如今再看到这些陈旧的东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玻璃柜里还有他捐赠过的儿童话本,幼稚又可爱的卡通人物已经有些泛黄了,他轻轻翻开几页,看到小时候自己在上面涂鸦过的痕迹。   他听说过有些很浪漫的人会把自己的旧物品装进时间囊里,找专门的机构或者自己封存起来,十余年后再打开。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过去的东西,这些被自己遗忘的或故意毁弃的东西。   这既惊悚又荒唐,沈黎清感到心悸和迷茫,他无助地看着敞开的玻璃柜,好像那是披着漂亮皮囊的洪水猛兽,一不留意就会将他吞噬。   今天是一年到头的盛大节日,沈黎清却像一个被困在原地的游魂,地下室的灯光像昏暗的烛火,绳索上的照片落在地上的投影轻轻晃动,像不会发光的星星。   地下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沈黎清还站在原地发呆,身后一双手臂温柔地环住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醒了。”   沈黎清身体一僵,他手里那本泛黄的童话书猝不及防地掉落在地上,观庭樾没说什么,而是俯身捡起书,将僵硬的沈黎清拉到自己腿上,看上去就像是家长在哄自己的孩子。   他抱着沈黎清,将书页翻开,指给沈黎清看,“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写的”   沈黎清没有说话,垂眸看了一眼,插画上是一条坐在岸边流泪的小美人鱼,旁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小人鱼好可怜。   “忘了。”   沈黎清带着些许鼻音,回答地不是很情愿,面色也不由得潮红,他敢确认自己这辈子都没这样羞耻过,像被扒光之后在被丢在聚光灯下展览。   观庭樾没有追问。他的童年里不曾有过这些或浪漫或凄婉的童话故事,当他第一次拿到沈黎清捐出去的童话书时,其实不太能理解沈黎清为什么要同情故事里的小人鱼。   小人鱼本来有更好的方式不是吗?   用声音换取双腿实在愚蠢,失去尾巴的她只能被动地等待王子的垂怜,如果是他是那条小人鱼,应该会带王子回到深海的宫殿,他会给他的王子最珍稀的珍珠与珊瑚,为他的王子打造一座奢华的宫殿,这样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观庭樾……”沈黎清的身体依然很僵硬,有些不自然地问:“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些东西?”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观庭樾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脖颈,淡声说:“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你一直在找人监视我”沈黎清的声音有些打颤。   观庭樾未置可否。   这一刻,沈黎清说不清自己是害怕更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点,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以前。”观庭樾平静地回应他,“很多年前,从我找到你的下落开始。”   从那天开始,他便像个卑劣的疯子,企图通过这些东西和照片参与沈黎清的人生。   他觉得自己出席了沈黎清成长中的每一个重要过程,哪怕是站在一个沈黎清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哪怕每个节点陪在沈黎清身边的人都不是他。   他自欺欺人地剪掉或者烧掉那些碍眼的人,只留下沈黎清,不论是哭还是笑,是得意还是愤怒,只要是属于沈黎清的,他都照单全收,熨帖地珍藏起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黎清愈发觉得观庭樾很不可理喻,可是哪怕明明知道自己该害怕,该慌张地逃离,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问。   他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虽然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答案。   观庭樾忽然沉默下来。   沈黎清的眼睛骤然间红了,他不肯放弃,继续沙哑着嗓子问:“我问你为什么!”   “你想听什么。”观庭樾松开抱着他的手,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然后低声道:“清清,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听我告诉你我不正常,你是这么想的吗?”   沈黎清说不出话。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观庭樾继续说:“就像你看到的,我对你,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我也许的确不正常。”   沈黎清复杂地看着观庭樾,眼前的这个人用最平静的表情解释自己的感情,就像解释一道方程式般冷静。   他明明应该质疑,该控诉,该问观庭樾如果爱他为什么还要和华老联合起来,用他们的婚姻做借口换冀云的股权。   可这间地下室的每个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汹涌的爱,那密集如气泡般的爱意悬浮在空气中,令他觉得窒息,也令他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爱他。   “你真的是个变态。”沈黎清用凶狠的语气说。   观庭樾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漂亮多情的眼睛泛着红,噙着水光,眼神看上去又凶又可怜,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是,对不起。”观庭樾大方承认。   沈黎清握紧拳头:“你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监视我,拍我的照片,还偷我捐给山区的东西。”   “我没有偷。”观庭樾淡然解释,黑眸扫过沈黎清苍白的脸,罕见地错开了视线说:“我给山区的那所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还有五十万现金,他们十分愿意把你的捐赠的东西无条件给我。”   沈黎清愣了愣,他觉得自己是该诧异的,可事实上并没有,就好像他已经接受了观庭樾一切反常的行为逻辑,能说出这些话也再正常不过。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观庭樾这样的人,无数次推翻他的三观,刷新他的下限。   观庭樾这样的人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作疯子,应该是傻子才对。   几百万换一箱二手玩具和图书,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黎清瓮声道,“那个时候,你,我还有季澜,你连他大学修了什么专业都一清二楚,我怎么知道你是只藏了我的东西,还是也藏了别人的东西”   观庭樾视线转向他,沈黎清竟一瞬间觉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伤感,他轻声说:“沈黎清,你总是不记得。”   沈黎清愣了一下。   观庭樾说:“我只要你,无论你要不要我。”   观庭樾可以是冷漠的,可以是愤怒的,甚至可以是癫狂的,他觉得自己统统可以应对。   但他唯独无法应对观庭樾示弱的,委屈的目光,他好像不知不觉间被塞壬歌声蛊惑的船夫,稀里糊涂地撞上了礁石,直到被浪花冲到岸边,才逐渐清醒过来。   那个时候,华老无意间看见观庭樾电脑里的邮件,问他要调查什么人。   观庭樾说要找曾在孤儿院一起生活过的人,华老点头走了,第二天就把那家孤儿院登记过的所有孩子的信息发给了观庭樾,里面也包括季澜,观庭樾知道沈黎清的信息不会登记在那里面,却还是想试一试,所以看了。   “我爱你,清清。”观庭樾说,“我没办法确认开始的那个时间点,但我知道我想要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看见你,想到你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沈黎清张了张嘴,他此刻的脑子是一团乱糟糟的浆糊,整理不出一点思绪,所以在他理清之前,只能转移话题:“先不谈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你用这个锁着我是几个意思?”   他指着脚踝上细细的银色链条,脚铐内侧做了处理,不会摩擦皮肤,没有不适感,只是发出的声音令他如坐针毡。   观庭樾用指尖挑起那根银色锁链,目光深沉道:“你会跑。”   “所以你就用这玩意锁着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养的狗”沈黎清愤怒地扯了一下锁链,在清脆的声响中,他抓住观庭樾的领口,一字一顿道:“你不正常。”   观庭樾握住他的手,缓缓地从自己胸前拿开,整理了一下衣襟,“只要一有机会,你就会离开我,不是这样吗?”   可惜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将所爱之人囚于荒岛的代价,是自身被同化,逐渐化作荒岛,被幽絷于离岸千万里的海面上,在孤独的岁月里等待一场命运馈赠的覆灭。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实在太忙了宝宝们,苦逼的漱子一周都在加班,邪剑仙来了都会撑得走不动路(手动微笑) 第84章 舞会   83.   隐秘而病态的欲望暴露在太阳下,观庭樾知道自己回不了头。   从一开始的觊觎,到引诱沈黎清一步步入怀,他在这段无法落地的,虚幻的关系中沉沦,他想要的人已经近在咫尺,可是沈黎清不快乐,他也没有成就感。   这间地下室是他回国后特地修建的,他将这些年来收集的所有东西存放于此,本没有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打算,和沈黎清的重逢比他预想中更顺利,他甚至想过拆除这间屋子。   到了今天,除了这间屋子,竟没有其他东西能向沈黎清够证明他的心意。   沈黎清什么都不肯信,这让观庭樾很苦恼。   也许爱人是一门需要深造的学问,观庭樾心想。他在门槛外边徘徊,自以为摸到了一点门道,但还是会让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地逃离。   沈黎清还愿意给他时间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访遍世上所有的大师学者,学习如何让沈黎清开心。   沈黎清没有被关在地下室很久。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观庭樾离开了一会儿又回到地下室,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夜色阑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黑夜中的怪兽,辉煌的灯火如同他们炯炯的眼瞳,在热闹繁盛的夜里吞噬那些孤单的灵魂。   沈黎清不清楚观庭樾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解开了锁链,也不过是失去自由的人从一个地方去往另一个地方。   他没有说话,任凭观庭樾牵着他的手,用手掌护着他的额头防止他磕到头,给他系上安全带,一言不发地开车带着他去不知道什么地方。   “观总,您能来我们真是舍下蓬荜生辉啊!小观总说您会来,所以我一直让人在门口迎接着,小观总他们就在楼上,我带您二位进去”   沈黎清进门前扫了一眼招牌,是家装潢的金碧辉煌商务会所。   他有点意外,如果上一次观庭樾带他去白鲸游轮放他逃跑是个意外,那这次呢测试他逃跑的决心   不过沈黎清只是想想,很快就打消了念头。他也知道这地方和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常去的地方不同。   在枫城,各大场所对受众群体有着严密的划分,而进入这种地方,权势,背景,财力缺一不可,哪怕像沈黎清这样的人,若没有人带路,也只会被各种借口拒之门外。   在这个地方,哪怕是飞进一只蚊子都得被查出祖上八代的血统,在严格的安保系统下,他插翅也难飞。   虽然难进,但沈黎清却不是第一次来,刚进冀云的时候,他陪沈常林来过一次,主要是谈生意,会所内部构造很有意思,第一次来的时候,沈黎清没看出门道,还是沈常林的那些生意伙伴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穿过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像走迷宫一样,他看着带头的那人在一扇不起眼的像是清扫间一样的门上刷卡,他跟进去坐上电梯,后来便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沈黎清不想被人认出来,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能接受自己像只宠物一样被观庭樾牵着鼻子走,当他看到有服务生推着一辆装着各种各样面具的车经过时,随手拿了一件要戴在脸上。   观庭樾没阻止他,推着面具车的服务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性格活泼,见沈黎清拿了一个红色的恶魔面具,觉得这张脸配上这样的面具简直暴殄天物,于是道:“先生,您看看这个,您的眼睛很漂亮,这个银色的面具只会遮住下半张脸,可以把眼睛露出来,不会遮挡视线,您要不要试试”   沈黎清现在没心思管面具好不好看,但他一向无法拒绝女孩子,服务员向他热情的推销了半天,他从善如流地接过那只银色面具,说道:“谢谢你,这个确实好看。”   “一个小时之后会举办舞会。”服务员笑着朝他眨眨眼,“两位先生待会一定要来哦。”   “谢谢。”观庭樾替沈黎清回应道。   沈黎清觉得有点奇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具,女孩挑给他的面具的确很好看,整体是银白色,上面是浮雕的蝴蝶纹路,两侧如同延展的蝶翼,看起来很精致。   “喂。”沈黎清没什么好气地瞪着观庭樾,“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观庭樾从他手里拿过面具,动作很轻柔地替他戴上,“家里很冷清,你会感到无聊。”   事实上是观允璟给他出的主意,但观庭樾不打算告诉沈黎清,他想尝试每一件可能会让沈黎清开心的事情,不过他对观允璟提供的恋爱小建议保持怀疑,上一次故意放沈黎清逃走,他的人拍了沈黎清外出的照片发给他,照片上,沈黎清消瘦了许多,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悦。   所有人都觉得沈黎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连沈黎清自己有时也这样认为。可是推开门,门后的热闹情景并没有勾出沈黎清一丝一毫的兴趣。   “待会不许对别人说起我们的关系。”沈黎清恶狠狠地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观庭樾皱了一下眉,稍作犹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露天派对布置地非常奢华,灯光绚丽而高调,温度适宜,即便是冬夜也并十分温暖,沈黎清看见许多穿着礼裙露出胳膊和长腿的姑娘,赏心悦目极了,连他一个gay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派对上除了年轻美丽的女孩,也有不少高挑俊俏的男子,可是和观庭樾比起来却顿时黯然失色,沈黎清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赶紧定了定神,喝了一口饮料压惊。   “不要离我太远,清清。”观庭樾侧目看向他,声音很平静,“注意安全。”   沈黎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大年夜带我出来玩,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的是一副和和观庭樾相同的容貌,观允璟身边簇拥着莺莺燕燕,漂亮的男男女女围绕着他,他朝两人走来,边走边说:“哥,到了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我下去接你们啊。”   “这位就是阿璟的哥哥吧,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质高冷,好像比阿璟还要更帅一点喔。”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位就是观总吧,早就听观少提起过你,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观少你也太不厚道了,怎么不早点带观总来和大家一起玩,观总平时工作很忙吧?好不容易休息,大家一块好好放松放松……”   沈黎清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就被人群给隔开了,他看到被众星捧月的观庭樾,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观允璟对众人摊手,微微一笑:“没办法,我哥不喜欢热闹。”   “理解理解,大老板都这样。”   “观总平时工作这么忙,都没空谈恋爱吧”   观允璟的朋友和观允璟一样没什么分寸,沈黎清默默地听他们瞎侃,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杯饮料。   他戴着面具,暂时没人认出他来,他也自在,本打算四处闲逛一下,可听到那群人聊天,又不由自主地移过去一些,装作毫不在意地偷听。   “观总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加个微信,有合适的我可以介绍给你!”   “哎我说你也太急着推销自己了,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打的什么算盘,观总这样优秀的人,还用的着介绍”   “观总就是看上天仙,那天仙也得违反天条下凡来谈恋爱吧,哈哈!”   观庭樾淡声道:   “抬举,我已经结婚了。”   “……”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纷纷露出震惊的面孔,有知道内情的人只装作不知道,默默和大家一起作惊讶状。   “我早就说过了。”观允璟边拿过酒杯边道,一副“谁叫你们不相信”的样子。   大伙之前都只当观允璟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如今亲耳听见,有贺喜声,也有惋惜状。   “那今天晚上观总是……带着夫人一块来的”有人问道。   观庭樾沉默,没有回答,因为沈黎清不让他说明两人的关系。   再一转身,沈黎清已经绕开人群去偏僻的地方站着了,观庭樾看着沈黎清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假面舞会这种土到掉渣的东西,却总能在年轻的男女们身上产生莫名的吸引力。沈黎清一边听周围的人闲聊,一边想。   没多长时间,他又看到了刚才在楼下碰到的那个姑娘,那个姑娘鬼鬼祟祟地从侧门进来,沈黎清看到她时她穿的已经不是刚才那件服务员的制服,而是一条紫色的小礼裙。   大概是沈黎清的面具是她亲自挑选的缘故,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黎清,灵动的眼睛眨了两下,就朝沈黎清走了过来,脚步十分轻盈,她道:“是你呀小哥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了,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先生呢?”   沈黎清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观庭樾被团团簇拥着的样子,说道:“可能被妖怪抓走了吧。”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几声,“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你男朋友,你们是不是闹矛盾啦?”   沈黎清没回答,而是说:“你不是这里的服务员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被揭穿秘密的诧异,过了一会儿,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不是,这家会所就是我爸爸开的!”   原来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大小姐,沈黎清心想。   “我爸爸不让我来这里,他总是拿我当小孩,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说。   “沈黎清。”   “我叫池遥。”池遥开心地自我介绍,又说:“其实我见过你男朋友,是好多年前了吧,那个时候我听爸爸说他刚回国,在一个商务晚宴上,有好多人想把自己的女儿推荐出去。”   池遥有些不齿这种行为,“这和古代卖儿卖女的父母有什么区别,我爸爸就不会这样!”   沈黎清眼皮跳了一下,被池遥戳中了心窝子,眼神黯淡下来。   “那他怎么说?”沈黎清问她。   池遥仔细回忆了一下,边回忆边说道:“我记得他好像是说……哦对了,他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了,好多人问他喜欢的人是谁,他都守口如瓶的。”   沈黎清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他握紧酒杯,假装冷静地喝了一口酒。   池遥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她挠了挠头发,又说:“对不起呀,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谁还没有个白月光呢,对不对,一般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白月光最终都会淡出男主角的世界,机会是留给红玫瑰的,我看他刚刚看你的眼神,一定是非常在意你的。”   池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发誓,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是不一样的!”   沈黎清心想,真的那么明显吗?   但他还是故作深沉地说:“你还是少看些电视剧和小说吧,那都是骗人的。”什么白月光红玫瑰的,乱七八糟!   虽然这样想,但沈黎清的脸颊还是有些隐隐发烫。   他又想起观庭樾家那间地下室,想起那些被珍藏的老照片和旧物品,想起观庭樾疯狂的,温柔的眼神与语气……   沈黎清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意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观庭樾。   观庭樾也正隔着人海看着他,脸上依旧像从前那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今晚还有一章! 第85章 落水   84.   沈黎清迅速错开视线,低头转身离去。池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以为是自己刚才提起了沈黎清的伤心事,她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沈黎清,沈黎清,你别生气呀,你去哪里?”   舞会开始后,天台上的人明显比刚才多了,人们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看不清五官,音乐的氛围将舞会推向神秘之境。   “我没生气。”沈黎清看向她,笑了一下,“你不去跳舞吗?”   池遥眨了眨眼,笑盈盈道:“我就是想出来看看,跳不跳舞的不重要,万一挑舞伴的时候挑到了丑八怪怎么办?”   “你爸爸管你管的很严?”   “唔,他总是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的,可是我偏偏什么都想要试一试,我是人,又不是笼子里的鸟,才不需要他这样的保护!”   笼子里的鸟沈黎清若有所思地咂摸着这几个字。   “自由是无价的。”池遥望着舞池中央跳着华尔兹的男男女女们,“哎你看,那个人好像是你男朋友,有人在邀请他跳舞呢!”   沈黎清趴在栏杆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各式各样的面具中,只有观庭樾脸上什么也没有,肃整静穆的眉眼此刻微微蹙起,前方被邀约的人挡住,奇怪的是,沈黎清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以为自己又跑了吧,沈黎清悠哉地望着下面的场景,禁不住勾起嘴角。   “沈黎清,你笑了哎!”池遥一脸惊奇道,“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我还以为你很高冷呢。”   沈黎清收敛起唇角的笑意,正经道:“我不高冷,我最烦那种冷冰冰的面瘫脸了。”   池遥不以为然地说:“高冷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高冷的男孩子,最好是那种对全世界都爱答不理,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所以叫你少看点小说电视剧了。”   “我们去那边的室内温泉吧,前段时间我爸爸叫人重新修整过,里面还加了促进身体循环的药材呢!”   “就和煮火锅一样”   “哎呀,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说不定那边有帅哥呢,外面的帅哥都穿着衣服,没什么好看的。”   沈黎清跟着活蹦乱跳的池遥进去,室内的人没有天台多,但也不少,沈黎清以为只有他们那群狐朋狗友才会在过年的时候跑出去鬼混,原来不安安分分在家里和家人团聚的大有人在。   “你不去吗?”沈黎清问池遥。   “我不进去,我就是来看看,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帅哥呢,回国后才发现,中国的帅哥都很腼腆,穿的严严实实。”池遥遗憾地说。   “在中国不好好穿衣服的男人都被抓进去了。”沈黎清说。   话音未落,他听到有几个人朝温泉走过来,声音不大,但沈黎清还是听见了。   “靠,装什么装啊,不就是邀请他跳个舞吗,又不是要强奸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我!”   “可不是,我们秦少什么时候被拒绝过那个观庭樾也太不知好歹了,不就是脸长得好点,家世牛逼点,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黎清听见了,池遥也听见了,她轻轻拉过沈黎清的袖子,在他身旁小声说:“他们好像在说你男朋友哎,那个人我认识,叫秦喆,家里是做投资的,现在在公司帮他爸的忙,人嘛……反正我很讨厌他,太目中无人了。”   沈黎清瞥了那边一眼,“丢人现眼。”   池遥不是很想被认出来,小声说:“他不会告诉我爸爸我在这里吧沈黎清你快挡住我,我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沈黎清无奈地侧身挡住他,好巧不巧地,那几个人大概以为他们是情侣在谈情说爱,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站在他们身后说话也毫无遮拦。   “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秦喆握拳,精致的眉眼有些扭曲,“给我想办法,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他!”   秦喆的朋友都是跟着他才有幸进来的,否则大概连门槛都踏不进来就会被轰出去,对秦喆的态度十分狗腿,有人出主意道:“秦少,不如我们先打听打听那位观总有没有爱人万一是……”   “呸,我看上的人,就算结了婚的我也要抢过来!更何况还没人拒绝过我,他凭什么敢!”   “那我们先侧面打听一下他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再……”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他刚刚拒绝我的时候旁边有多少人看见了,你没看见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那人有苦难言,心想谁叫你上来就自报家门,还讲的那么大声,别人不看你才有鬼了。   秦喆满脸愤慨,一副今天我搞不定观庭樾就要拉着你们所有人陪葬的架势,把身边的小弟们吓坏了。   终于,有人凑近了说:“秦少,我兄弟那头有点货,药效迅猛,刚才那位观总拒绝了你,你要是假装不计前嫌请他喝一杯,我猜他肯定是要给点面子的,到时候咱们提前把药下到酒里……”   秦喆眼睛一亮,一个“好”字还没等说出口,就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响,周围瞬间响起一阵惊叫。   池遥也吓坏了,她知道沈黎清听见后可能会生气,但万万没想到沈黎清的脾气会这么暴躁,居然直接掀翻了酒桶,还踢倒了架子,气势冲冲地就朝秦喆去了。   秦喆脸色大变,还没开口领子就被揪住了,沈黎清狠狠地拽着他的衣领,“你敢不敢把你打算做的事再说一遍”   秦喆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脸色涨的通红:“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算哪根葱的,多管闲事,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沈黎清一声冷笑,转了转手腕,毫不留情地朝他脸上砸了一拳。   秦喆被打的头晕眼花,咆哮道:“你们几个还他妈看着,我操你们大爷的!!”   秦喆刚说完,突然看到沈黎清身后站着一个女孩,他皱皱眉:“池遥”   池遥大惊失色,捂住自己的脸。   “哈,怪不得,我就说哪里来的野狗,原来是你男朋友啊!”秦喆阴狠道。   “秦喆你胡说八道什么?”池遥气的握紧了拳头,奈何她又不会骂人,气得直跺脚,“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弟们听到秦喆的威胁再也不敢隔岸观火,撸起袖子就朝沈黎清大步袭来。   池遥见事态不好,更怕沈黎清打不过这几个人,她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地拨了楼下保安的电话:“喂,楼,楼上在打架……”   沈黎清压根没拿这几个人当回事,低头闪过一记拳头,拽着秦喆的领口,抬腿就朝秦喆的肚子上来了一脚,秦喆的身体向后仰倒,正撞在小弟身上,连救命都还没喊出来,两个人叠罗汉似的噗通噗通地掉进水里。   另外几个人犹豫着不敢上前,毕竟他们不知道沈黎清的身份,怕得罪人,不敢轻举妄动。   池遥崇拜地看着他,欢呼道:“沈黎清,你好厉害!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动漫里的小哪吒!”   沈黎清被她形容的一愣,也就是这片刻大意的功夫,他突然感觉自己脚腕一紧,脱口而出了句“我操”,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温泉里。   池遥愣愣地看着温泉激起的巨大水花,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了,她刚想上前去把沈黎清拉上来,就看见沈黎清和秦喆在温泉里搏斗起来,两人均是一身的水,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保镖赶过来的时候,沈黎清把秦喆的头按在池子里咕咚咕咚地喝水,保镖们拉开他们两个。   不大一会儿,一个眉似刀锋,五官英俊的高大保镖朝池遥走过来,“大小姐,怎么回事?”   池遥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阿飏……”   被叫做阿飏的保镖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目光紧紧地盯着池遥。   池遥突然想到什么,来不及考虑其他,指着秦喆:“是他,他骂我,还预备做坏事,沈黎清路见不平才出手的!”   “是他吗?”阿飏指着刚从温泉里爬出来的落汤鸡似的秦喆。   池遥用力点了点头,“嗯!”   阿飏转身走向秦喆,二话不说照着秦喆的后腰踹了一脚。   噗通——   刚刚爬上来的秦喆又掉进了温泉里,“啊啊啊——我操你妈!”   池遥高兴地跑到沈黎清身边,“没事了,一会阿飏会处理好一切的,你没事吧”   沈黎清打了个喷嚏。   阿飏朝二人走过来,“消气了吗?”他是在对池遥说话。   池遥看着他,这会儿才想起害怕来,小声撒娇道:“阿飏,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爸我来这里的事情”   阿飏垂眸看着她,“闹这么大动静,池总不会不知道。”   池遥垂头丧气。   “今天多谢沈少保护我家小姐。”阿飏看向沈黎清,淡声说,“今天的事情我们会负责处理。”   沈黎清接过池遥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刚要说话,便听见后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冷的像是裹挟着碎冰碴的风,“沈黎清。”   沈黎清擦头发的手一顿,回过头便对上观庭樾幽冷的眸子,观庭樾依旧没带什么乱七八糟的面具,身上的西装黑如夜色,他朝沈黎清走过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看见吗?”沈黎清朝他挑了一下眉,“当然是打架啊。” 第86章 等你   85.   没开灯的房间里,夜风吹动窗帘,有微凉的冷空气从窗棂钻进来,星空投下的碎影照进窗帘镂空的纹路洒了遍地,涌动如星河。   沈黎清被压在干净而柔软的床上,说不出话来。   十分钟前,他为了给观庭樾添堵,同时也带着不愿承认自己为观庭樾吃醋打架的心思,故意说自己是为了别人才和秦喆打架。   他絮絮叨叨地强调了一路,观庭樾都没作任何反应。   服务员带他们来到这间房的门前,将门卡交给观庭樾,对今晚的事情表示歉意,说二位可以在这里洗个澡换身衣裳,观庭樾平静道了句“多谢”。   沈黎清自觉无趣,刚走到床边想要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便猝不及防地被压在了床上。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观庭樾的表情,只知道刚才还冷静无比的观庭樾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粗暴地扯去他身上的衣物,啃咬着他的肩膀。   “观……唔……”沈黎清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能说出来。   观庭樾仍然不说话,大概是许久不做了的缘故,沈黎清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在察觉到观庭樾的意图后,他抽着气道:“你又要强迫我!”   沈黎清的语气又凶又藏着委屈,他庆幸自己没有开灯,因为现在的场景一定很难看,他一件衣服都没穿,而观庭樾却穿戴整齐,连一颗纽扣都没有松动。   “为什么打架”观庭樾的语气不见一丝愤怒,却用手掐着沈黎清的下巴,未放松丝毫。   沈黎清不说话了,他忐忑不安地喘着气,怕自己说错一个字便招来祸端,观庭樾现在这幅架势,令他不自主地发怵。   “最后一次。”观庭樾从床头拿出一瓶润滑剂,低声道:“为什么?”   他并非不清楚原因,只要他想了解,便会有人将监控录像双手奉上,包括号称是秦喆朋友的小弟,只需一点微不足道的,软硬兼施的手段,他们便会将原委全盘托出。   他只是想听沈黎清亲自说出原因。   “早知道就不该管闲事!”沈黎清怒道:“就应该让秦喆他们给你的酒里下药成全你!你凶什么啊你!老子掉到水池里快冻死了,你连件衣服都不让老子穿!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是吧,你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   沈黎清气的直发抖,虽然明知是自己刚才一直拿话气观庭樾,可偏偏在观庭樾这里,他好像就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似的。   可他明明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我再也不管你的破事了。”沈黎清愤愤地说。   房间里光线微弱,从沈黎清的角度只能模糊看见观庭樾的身形,但观庭樾却好像在黑暗中注视了他良久。   “你看什么看,被我说中了是吧,你……阿嚏!”沈黎清打了个喷嚏。   观庭樾低头吻上他的唇,声线低哑道:“清清,你还爱我。”他顿了顿,“对吗。”   你还爱我。   沈黎清怔了怔,说:“我只不过是见义勇为,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   观庭樾的手掌很热,一寸寸地抚摸着沈黎清的脸颊,“清清,告诉我实话,我只问你这一次,我想听你说。”   沈黎清觉得自己被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有燃着的火苗轻轻跳跃,又烫又痒。   观庭樾的声音太有诱导性,沈黎清哑然半晌,说道:“观庭樾,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你”   “很久以前我答应过你一件事。”观庭樾轻抚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说愿意把我名下的财产作为礼物送给你,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清清,合同现在就在家里,我已经叫允璟做好了,你签字就可以。”   沈黎清望着他,忽然苦笑一声道:“到现在你还是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钱,你觉得我有那么缺钱吗?我接受不了的是如果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打算好好和我过,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外公想借我们的婚姻拿到冀云,我接受不了的是……”   观庭樾愣了一下,沈黎清突然哽咽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介意什么?观庭樾,你怎么就……就不能对我再坏一点,让我能彻底地恨你,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你收集的那些东西,你一股脑地把什么都丢给我,你让我一时间怎么接受我以为你一直在利用我,可是你又这样,你要我怎么面对你,你知道不知道,你真的很不正常……”   “对不起。”观庭樾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他又一次重复:“清清,对不起。”   “你真的是一个精神病。”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去爱另一个人吧,可他偏偏就碰到了观庭樾这样的一个人。   沈黎清用胳膊挡住眼睛,无声的眼泪湿润了手臂,薄薄的小腹上下起伏着。观庭樾给他盖上被子,沈黎清却固执地套上自己湿了的衣服,“我要回家。”他说。   “嗯,我们回家。”观庭樾没有允许沈黎清穿那件湿掉的衣服,他走到门口,开门,将服务员放在门外柜子上的干净衣物拿进来,要给沈黎清穿上。   “我自己长手了。”沈黎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自己穿上干净的衣服,“我不和你一起回去,我回自己家。”   “清清。”观庭樾的目光极其执着,“跟我回家。”话音未落,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会惹沈黎清不高兴,于是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沈黎清不想理他。   最终,沈黎清的反抗还是没能奏效,他上了车,说道:“我今天看到很多人邀请你跳舞。”   “嗯。”观庭樾淡声回应。   “为什么不选一个。”   “不想选。”   “我可不会和你跳舞。”沈黎清说道。   观庭樾“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喂!”沈黎清有些坐不住了,他转头看向观庭樾,整个晚上他都心事重重,他有些话想和观庭樾说清楚,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观庭樾。”沈黎清吸了口气,他不想等到回到那个带给他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的家后再开口,他控制不住自己,“我有话想和你说。”   观庭樾没有回答,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玻璃,仿佛没有听见沈黎清的声音。   可沈黎清笃定他一定听清了,“观庭樾,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这一次观庭樾没再装聋作哑,回答地十分干脆。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没什么好回避的,心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过,无论沈黎清信或不信。   “是。”他说。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突然开口:“是因为小时候我说长大后要娶你吗?”   观庭樾沉默下来,沈黎清以为他是默认,于是轻声笑了笑,说:“早知道我小时候的魅力这么大,应该多骗几个长得好看的小男生的。”   观庭樾侧眸看了他一眼。   沈黎清没看他,而是望着侧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以前也有人说过喜欢我,想陪我,或者想和我结婚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那些人……如果他们更了解我一些,大概就不会喜欢我了。所以在你之前,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想要结婚的人。”   观庭樾有些怔然,他没想到沈黎清会和自己说这些,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谁知道呢。”沈黎清笑了笑,“反正已经这样了。”   说完,沈黎清收敛起笑意,严肃地说:“你今晚问我是不是还……咳,还爱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许监视我,不许派人跟踪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你让我冷静冷静。”   “多久”观庭樾的眼眸幽深的看不见一丝光,仿佛掉进去任何都会消失于无形。   沈黎清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说道:“至少也要一个月吧。”   出乎意料地是,观庭樾没有犹豫很久,便给出了回应:“好。”   沈黎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观庭樾的目光很温柔,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柔软,他道:“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清清。”   沈黎清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他错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低声道:“……嗯。”   话音未落,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沈黎清下意识地捂住眼睛,观庭樾的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眉头紧蹙,沈黎清愣了一下,随后大脑迅速做出了判断,前面那辆车要撞他们!   他们驾驶的这条公路路径并不宽敞,旁边是围栏,下面是结冰的河水,观庭樾反应极快,控制车身堪堪避开了那辆疾速飞驰过来的车。   沈黎清只看清了那是一辆纯黑色的SUV,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道:“什么情况,那辆车……”   观庭樾没有回答,而是道:“发定位给允璟。”说罢,他打了一通电话,沈黎清不知道他在打给什么人。   沈黎清赶紧依言给观允璟发了他们现在的定位,他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后视镜照映出的画面,他们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四五辆车。   “在车上等他们过来。”   沈黎清听到观庭樾说。   “你要干什么?观庭樾!”沈黎清的咽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呼吸愈发困难,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前方驶来的车辆灯光极其晃眼,比起危险,观庭樾的行为更加让他恐慌不安。   观庭樾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沈黎清拼命地扑过去开车门,才发现观庭樾把车门上了锁。   沈黎清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观庭樾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   他慌乱地摸到手机,用发颤的手指点开通讯录。   “沈少”   “我和观庭樾现在在城西公路,有四五辆车围攻我们,立刻派人过来……我他妈怎么知道对面是谁,再废话观庭樾那个傻逼就要死在这了!”   后视镜里映出几道身影。   沈黎清知道那群人是冲着观庭樾来的,观庭樾依然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而对面车上下来的人,沈黎清并没有见过。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沈黎清双眼发红,拼命似的去扯那根无法挣脱的安全带,他简直快要疯了,自己被困在车上,什么都做不了,观庭樾这个蠢货,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几分钟之后,沈黎清看到不远处有车灯闪过——是观允璟带来的人吗?   他的希望刚刚升起,心脏便又瞬间被绳索悬起升空,那几辆后来的车让那些人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观庭樾压根不是在和他们坦诚地谈条件!   沈黎清的视线已经变得十分模糊,眼泪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决堤的,他骂着观庭樾,却无比希望那个在外面的人是自己。   他看见那些人手里拿着很长的棍子,有的还拿了刀,观允璟带来的人几乎在下车的一瞬间就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沈黎清想要找到观庭樾,却什么也看不清,那些黑影模糊成了一团光晕。   不大一会儿,有人打开了车门,“沈先生,你还好吧”   沈黎清跳下车,飞也似的朝车后跑了过去。   “观庭樾!”   观允璟看到沈黎清狼狈的样子,脸色一白,“沈黎清,你怎么过来了,你先去车上坐着,这边没你的事儿!”   “观庭樾呢?观庭樾呢!”沈黎清抓着观允璟问道。   “观先生,我们现在带观总……”   “别说废话了,赶紧的!”观允璟催促道。   “观先生,你的手……”   沈黎清的视线不经意扫到了观允璟淌血的手臂,他刚刚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好像情急之下还抓了一下。   他回过头,望见身后不远处的一辆车的后座。   “观庭樾,观庭樾怎么了!?”沈黎清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转头就要冲上去,观允璟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拉住他,“你消停一会儿,他头部受了点伤,不会死的,别添乱去,跟我坐一辆车,我们现在去医院。”   说完,观允璟迅速吩咐手底下的人处理好那几个被打的昏迷不醒的人,临走之前,观允璟还狠狠地踹了他们几个几脚。   “沈黎清,我哥他真的很在乎你。”   十分钟后,观允璟叹息般地靠在车座上说道。   沈黎清的肩膀,手臂,双腿都在细微地发着抖,他感觉到的是彻骨的冷和痛,观允璟的声音像是雷声一般轰隆隆地砸向他。   “我哥他昏迷之前还惦记着你,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平安地送回去。”观允璟扯了扯嘴角,“但我觉得 他醒来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看见你吧,所以这次就算我自作主张好了。” 第87章 醒来   86.   远离喧嚣与灯火的医院弥漫着一种令沈黎清极度不安的气息,他枯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头顶的灯管忽闪了两下,彻底坏了。   有小护士经过时诧异地嘀咕了两句,说这批灯管是前不久才统一更换的,怎么这么快就坏了呢。   沈黎清听见了她低若蚊蝇的嘀咕声,心想或许是自己的倒霉牵连了医院的设施吧,如果不是他,现在观庭樾大概在家里和亲人吃团圆饭,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   沈家的保镖从城西公路赶过来的时候,沈黎清还在望着手术室的灯发呆,保镖见他空洞的眼神,犹豫了片刻说道:“黎清少爷,查清楚了,突袭你们的人是……”那保镖吸了口气,说:“是观总的亲戚,曾涉嫌挪用公款,观总放了他一马,但条件是以低价收购了他的股份,可能是心有不满,所以才找机会动手。”   沈黎清半天没说话,脸色极差,保镖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试探道:“黎清少爷”   “那些人在什么地方?”沈黎清问道。   “领头的那个已经被观总的弟弟带走了,我们是从剩下几个人嘴里得到的消息,这几个现在在咱们自己的地盘,黎清少爷,您打算怎么处理”   “带我去看看吧。”沈黎清站起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   厂房中央,几个头破血流的男人被绑在柱子上,听到脚步声,几人顿时噤若寒蝉。   “就是他们了?”   沈黎清背对着手电筒的灯光伫立,眼底的血丝被黑暗消融,在几个五花大绑的人眼里,沈黎清的眼睛黑的可怖,此刻正幽冷地盯着他们,犹如能瞬间割破他们喉咙的利刃。   “是,少爷,这几个人都是没骨气的,打了一顿就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保镖站在沈黎清身后,指着其中一个道:   “这个在道上勉强算有点名声的,别人都叫他阿鸿,他左边那个以前进去过,在公安那边挂了名的,右边这个。”保镖停顿了一下,“就是他最先开车撞你们的。”   沈黎清突然笑了声,保镖望着他,而底下被捆着的几人已经纷纷开始求饶。   “沈少爷,我们真不知道你在车上,要是知道了就算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几个小喽啰一马吧,我们也是收钱办事,幕后的老板真的不是我们几个啊!”   沈黎清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他踩着旁边的一堆机械残骸,抹了把脸,用鞋尖勾起右边那人的下巴,笑着问:“说说看,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慈眉善目啊?”   那人哭的心都有了,哆哆嗦嗦地硬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道:“沈少爷您贵人贵相,菩萨心肠……”   沈黎清听完更是笑得停不下来,那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直到沈黎清笑完,他想继续求饶,却听到沈黎清淡声说:“那就让菩萨超度你一下好不好?”   那人瞳孔瞬间紧缩,来不及呼救,一根上了厚锈的铁质长钉猛地扎进了他的大腿。   凄厉的哀嚎响彻偌大的厂房,沈黎清做了个“嘘”的动作,微微一笑,“你太吵了。”说罢,他握住那根长钉在腿肉里拧转了几个来回,硬是将那根钉子整根插了进去。   剩下的几个人吓破了胆,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传闻中整日风花雪月的沈家大少居然下手这么狠。   “我的爱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沈黎清淡声说,他对脚下踩的人发出的痛哭声置若罔闻,眼神幽幽地落在下一个人身上。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说他后脑受到了撞击,如果他不能完好地从手术室里醒过来。”沈黎清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令人遍生寒意的杀机,他说道:“我一定让你们几个,包括你们幕后的那位,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沈少爷,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沈黎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几个道:“左右脑子这种东西你们是用不到的,那就给我撞,谁撞得最响我就放过谁,撞不响的,就丢进城西的那条河底喂鱼怎么样?”   话音刚落,几人开始拼命地拿头撞向柱子,沈黎清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个,保镖看着这幕场景也愣住了,刚想劝沈黎清消消气,沈黎清的手机响了。   是观允璟发来的短信,沈黎清打开看到一行字:我哥醒了,情况不太好,你在什么地方?   沈黎清回了他一句“我很快回来”,便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领头保镖见状也跟着他走出了厂房,临走前留下几个保镖在这里继续看着那几人。   回到医院后,沈黎清的脸色已经惨白的可怕,他等不及电梯下来,上楼梯的时候险些摔倒,一路奔到病房门口,观允璟正在门口等他。   “你这脸色……”观允璟的手臂已经包了纱布,他皱着眉看向沈黎清,“你还好吧”   沈黎清等不及要见观庭樾,没有回答他便要往病房里去,观允璟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拦住他,“等会。”   沈黎清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别拦我!”他低声吼道。   “其实。”观允璟目光有些忧郁,他说道:“你不用自责,我哥他是替我挡了一下才受伤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他怎么样了?”沈黎清现在根本没心思思考那么多,他只想确定观庭樾平安无事。   观允璟犹豫了一下,目光有些闪躲:“那什么,哎,我哥他运气不太好,医生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头部受伤损伤了海马体。”   “什么意思?”沈黎清大脑一片空白,愕然问:“脑震荡还是变成傻子了?”   观允璟沉默了一下说:“我哥可能会忘记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你说什么?”沈黎清毫无血色的嘴唇碰了碰,哑声问:“你是说他可能会忘记我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他出事前我们还在一起……”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我了。”观允璟苦笑了一下,“反正你做好心里准备,好好跟他相处,多提一些你们以前相处时开心的事,说不定对他有帮助呢。”   沈黎清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病房里,观庭樾的脑袋缠着纱布,五官依旧俊美无俦,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他的身上也找不出一丝狼狈。   沈黎清小心翼翼地进了病房,观庭樾原本阖着眸子,听到声音后便睁开了眼睛,和沈黎清对视。   沈黎清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观庭樾的眼神明明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可就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观庭樾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沈黎清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有些不敢再继续向前,他的声音很小,也很温柔,问道:“你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观庭樾没有说话,依旧注视着他。   沈黎清垂下眸子,心中渐渐接受了观庭樾忘记他的事实,可如果要他选择观庭樾平安无事,只是不记得他们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观庭樾带着他们的记忆永远消失于世间,他宁愿选择前者。   电视剧里的那些人,不都是经常失忆,但最终总会好起来的吗?   观庭樾没有说话,沈黎清犹豫了一下,见观庭樾没有抗拒的意思,便走到病床边,“观允璟说你失忆了,你不要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哦对了,你可能不记得观允璟是谁了,他是你弟弟,就是外面的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们是双胞胎。”   观庭樾微微点头,说:“嗯,我知道。”   沈黎清扯了下嘴角,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啊,看我这脑子,他肯定已经告诉过你了,而且你们长得那么像,不用猜也知道你们肯定是一家人。”   可是我呢,我要怎么让你想起我   沈黎清想伸手去擦眼睛,他不想在观庭樾面前露出脆弱的姿态,观庭樾刚刚醒来,可能对一切都是懵懂的,他应该多讲一些高兴的事情,病人都需要良好的心情的。   伸出一半的手悬在半空,沈黎清愣住了,观庭樾抬起手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珠:“别哭了。”   沈黎清很久才回过神来,观庭樾已经收回了手,可是眼角那片被触碰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他控制不住内心咆哮着的声音,小声问:“观庭樾,你还记得我吗?”   观庭樾皱了皱眉,依旧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沈黎清失落地垂下眸子,“好吧,我就知道,你连你亲弟弟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我呢”   “你想说什么?”观庭樾问他。   “我……”沈黎清有些艰难地开口,“其实我是……哎我就是怕说出来你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   这是实话,但沈黎清更怕的是告诉观庭樾真相后,观庭樾会否定他们的关系。   “没关系,你说。”观庭樾平静地看着他。   沈黎清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边观察他的神情边说道:“我叫沈黎清,其实我是你的……”他不知道怎么措辞,结巴了半天,“我,我们结婚了,领了证,但没办婚礼。”   观庭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沈黎清以为他被自己这么一提醒可能会想起点什么来,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孤儿院,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是一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我们经常分一个面包吃,一起看月亮,我还说过长大后要娶你。”   沈黎清说着说着,眼睛再次红了起来。   “后来,我们重逢之后,我认真追求了你很久,你被我的诚意打动了,彻底爱上了我,还说非我不嫁,每天都缠着我舍不得离开。”沈黎清说。   “是这样吗。”观庭樾看着他,说道。   “嗯,你还给我画像,收集了很多我的私人物品,不信的话等你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你以前特别特别爱我。”沈黎清红着眼睛说。   “我们非常恩爱。”   “你说如果你是女人的话一定要给我生很多孩子,对了,我是上面的那个,你以前都叫我老公。”   “沈黎清。”观庭樾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没有失忆。”他说。   沈黎清一愣。   下一秒,他听到了病房门外观允璟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第88章 回答   87.   沈黎清的表情伴随着扭曲,复杂的心绪交织在一起燃烧起来,他眼睛瞪得很圆,半天才哑声道:“你,你没有失忆”   病房外的笑声像是停不下来似的,沈黎清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刷地一下站起身,握紧了拳头朝病房外走去。   观允璟笑得前仰后合,靠在墙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沈黎清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骗我!”   观允璟边笑边说:“哎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想让他看看你真实的反应吗”   “好笑吗?”   “不,不好笑……哈哈哈……”   沈黎清不想再见到这张和观庭樾一模一样的脸,扭头便要走,这时,病房里传来观庭樾的声音。   “清清。”   沈黎清脚步一顿,本想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可鞋底像是黏住了似的,怎么也动弹不了。   观允璟很合时宜的拿起电话,也不知是在对着谁说:“喂哦,有事找我,我马上就来。”于是便当着沈黎清的面装模作样的举着连屏幕都没亮的手机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黎清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遵循内心的决定,转头走进了病房。   观庭樾并没有取笑他的意思,表情依然很平和地说:“过来,清清。”   沈黎清走到他身边,刚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和观允璟联合起来演戏,视线落在他头上缠的纱布,宛如一盆冷水当空浇下,什么火都熄了。   “骗子。”沈黎清低声说,语气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他坐在床边,心头像压了一块顽石,沉甸甸地发疼。   “不是故意骗你。”观庭樾说,“对不起。”   “谁要听你的道歉啊?”   观庭樾沉默了少顷,说:“清清。”   “你什么都别说了。”沈黎清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扭过头,说道:“你好好养伤,外面有你的保镖,其他的事情会有人处理的。”   “嗯。”观庭樾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担心,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要走了,是吗?”   沈黎清回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神,那是一双不含任何杂质的,专注的眼神,此时此刻只有沈黎清一人。   沈黎清的心脏狂跳了几下,故作冷静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病人就可以为所欲为,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我做什么?希望我念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对你笑脸相迎吗!”   他正说着,观庭樾忽然拉住他的手,语气很慎重地说:“谢谢。”   沈黎清一愣,“谢我什么?”   观庭樾缓缓阖上眸子,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底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红,过了很久,他才说道:   “谢谢你的回答。”   沈黎清没有说话,也没有甩掉那只握紧自己的手,窗帘微微翻动,一阵微凉的夜风钻进来,吹进他的眼睛,低头间,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深夜的医院很静,沈黎清一个人在医院楼下的花园边坐了很久,冷风吹散了许多虚无缥缈的情绪,自从厂房回来后,他的手腕一直在微微发抖,刚刚被那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之后才渐渐停下来。   仔细想来,他和观庭樾的缘分开始的太早,早到那段短暂的相遇太容易被轻描淡写地揭过。   相遇与重逢横亘了十余载春秋,他的人生在一次次的劫难后,本以为可以自由而浑噩地度过余下的几十年时光,可是,和观庭樾重逢后,越来越深的羁绊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陷入了更大的劫难,还是遇到了山穷水尽后的转机。   观庭樾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手术室的一扇门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将要斩断他和观庭樾的一切,凄厉的巨响在他耳畔轰然炸开了,唯有那个时候,他才清晰地感知到观庭樾在他心里的分量。   那些他曾怨愤的事情,那份他曾质疑和不解的执念,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任何事将观庭樾从他身边带走。   他爱这个男人,却偏偏需要这种极端的方式证实,幸运的是上天愿意给他看清自己所爱的机会,他和观庭樾都还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幸运的是观庭樾平安无事,记得他们的点点滴滴。   幸运的是,还有一个人愿意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谢谢你的回答。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也无需多说。   沈黎清抬起头,望着被层云中若隐若现的星辰。   或许相爱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或许……他该耐心地去了解观庭樾,了解那份偏执的乃至疯狂的感情。   他下意识地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刚想点燃,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医院楼上的病房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拉开了窗帘,一道颀长俊美的身影环臂站在窗边,无声地望着楼下的花园。   沈黎清低头,忍不住勾起唇角,随后站起身,举起手里的烟盒朝那扇窗户的方向摇了摇,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将烟盒丢进了垃圾箱。   自由重要吗?   重要的。   午夜的风是冷的,可沈黎清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暖融融的液体渐渐流淌,散发着久违的生机。   失去过自由的人才懂得自由何其可贵。   但世间安得双全法这世上本没什么能捆缚灵魂,两个相互依偎的灵魂,渐行渐远时,爱是枷锁,重新紧靠时,枷锁是甘心,爱是情愿。   ……   连续几天,沈黎清都在医院里度过。   他发现撞伤了脑袋的观庭樾似乎和以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Frida早上来医院的时候买了几人份的早餐,外面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吃得不亦乐乎,沈黎清隔着病房门的小玻璃看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偷看Frida。   Frida是个地道的美女,沈黎清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他想起最初在“追求”观庭樾的时候,在观庭樾家小区里 ,他还把Frida当做了观庭樾的女友。   想到这儿,沈黎清忍俊不禁。   观庭樾轻咳一声。   沈黎清回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这时,Frida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打包精致的早餐:“亲爱的老板,祝您早日康复,哦!沈先生也在!”   沈黎清看着她故作惊讶的样子,接过她拎的袋子,“嗯,你家老板雇我做保姆,包吃包住那种。”   Frida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眨了眨眼,“我们亲爱的老板一向体恤下属。”   “Frida。”观庭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让你做的报表做的怎么样了?”   “哦上帝!观总,您上次不是说下周吗?”   观庭樾面不改色:“改时间了,明天早上之前发给我。”   明天早上之前那不就是最迟今晚吗!?   Frifa靓丽的面容石化了一瞬,碧波般的眼珠楚楚可怜地转了转,她突然很后悔没有在早餐的粥里加泻药。   无良老板,没有人性。   “你还有事”观庭樾看了她一眼。   Frida拖着幽怨的背影走了,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了老板尾巴上的哪根毛,总不能是因为她今天左脚先迈进病房,老板觉得她不够尊重吧?   沈黎清打开热腾腾冒着白气的早餐盒子,放在餐桌上。   “你好端端地欺负人家小姑娘干什么”他说道。   观庭樾并没有愧疚之意,平静道:“拿人工资,忠人之事。这不是欺负。”   说完,他依旧没有从床上起来的意思,而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沈黎清走到他旁边,掐了掐他的脸,说道:“起来吃饭。”   “先放那吧。”观庭樾极慢地睁开眼,很快又闭上。   “你怎么了?”沈黎清有些焦急,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观庭樾的额头,低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观庭樾沉默了一下,说:“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我这是脑震荡,可能有后遗症,不能受刺激。”   沈黎清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大早上的谁刺激你了”   “我刚刚看到你站在房门口。”观庭樾缓声说,“对Frida笑了一下。”   沈黎清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都说病人的情绪会比平时健康时放大无数倍,看来是真的。   观庭樾这个人总是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今天这样坦诚自己的心情,让沈黎清觉得又惊奇又有趣。   于是他把原因告诉了观庭樾,说起当时误会Frida是观庭樾的男朋友时,沈黎清的脸颊有些发红,“那个时候我看到你身边有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还以为你是直男,而且我第一次送你回家,你居然都不邀请我去你家坐一坐。”   当时的观庭樾简直吊足了他的胃口。   观庭樾却说:“因为我担心。”   沈黎清疑惑地看着他,“担心什么?怕我在你家对你意图不轨”   观庭樾摇了下头,“我担心自己控制不好,我们才刚刚重逢,如果我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会吓到你。”   沈黎清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你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想怎么样才能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观庭樾坦诚地说。   这场重逢,他已经蓄谋太久,等待的时光那么漫长,漫长到他再也无法忍受,沈黎清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么,也该留在他身边,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的氧气。   “清清。”观庭樾抬起手,摸了摸沈黎清的脸颊,“我的头有些疼,你亲一下,或许能有所缓解。”   沈黎清脸颊一热。   观庭樾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沈黎清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他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   观庭樾顺势将他搂进怀里,“清清,我觉得很高兴。”   “神经病。”沈黎清很小声地说,他的耳朵轻轻贴着观庭樾起伏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观庭樾说。   过了很久,沈黎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也是。” 第89章 拨云   88.   晚上,沈黎清怕挤到身为伤员的观庭樾,只睡了个床边。   他本来打算睡沙发,可观庭樾很执着地要求他睡到自己身边,好像沈黎清不睡在他身边,他就会立刻头痛而死。   沈黎清很小心地把身体缩起来,给观庭樾留下足够的翻身空间。但没过多一会儿,观庭樾还是把他捞回了自己怀里,吻着他的头发问:“听说你把那几个人带走了。”   沈黎清不太愿意回忆,当时他根本无法思考太多,心里好像藏着一个魔鬼,不断地提醒他观庭樾躺在手术室里,甚至可能醒不过来。   他的做法或许是冲动的,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那样做。   观庭樾道:“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沈黎清动了动脑袋,闷声说:“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再说了那些人该受到教训。”   沈黎清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其实,我也不是总那么暴力的,我还是比较崇尚文明的解决方式。”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观庭樾低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黎清在观庭樾怀里轻轻地点点头,他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如果时间倒流的话,他会在当时选择和观庭樾回家,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后面的意外。   沈黎清感觉心头涌出一些苦涩的液体,他没有告诉观庭樾的是,在观庭樾昏迷的时候,他有多么恨自己。如果不是他当时指责观庭樾总是叫保镖暗中跟着他们,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回自己那栋房子,观庭樾就不会遣退那些暗中保护他们的人,观庭樾也不会受伤。   庆幸的是观庭樾的伤不重,他还有机会能和观庭樾躺在这张不算宽敞的病床上聊天。   观庭樾似乎感觉到沈黎清低落的情绪,摸摸他的头说:“别想了。”   沈黎清扯扯嘴角,笑着说:“嗯,不想了。”   病房的味道并不好闻,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沈黎清从小就对医院有种阴影般的恐惧,可观庭樾身上的气息能够令他安心,像某种奇特的效应,让他暂时想不起那些痛苦。   这时,观庭樾握住了他的手,用郑重的语气道:“清清,我们以后好好过。”   沈黎清眼睛忽然一酸,稍迟,他回应道:“嗯。”   “你答应了。”观庭樾说,“是因为我受伤才答应吗。”   沈黎清翻了个身,借着月光望向观庭樾深沉的眼眸,他顿了顿,说道:“我想试试。”   “试什么?”   沈黎清笑了笑,“我想试着去理解和接纳你对我的感情,虽然暂时还搞不透你的逻辑,但是我现在知道你很喜欢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欢我,这就够了。我想试着和你一起去经营我们的感情,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你原谅我了吗?”观庭樾深深地看着他,“关于冀云的事?”   沈黎清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我不知道。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沈常林创立冀云的时候动用了我妈留给他的一笔遗产,沈常林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后来偷偷去见过负责我妈遗产的那个律师,当时我用了一些手段,逼那个律师说了实情。所以自始至终,我都非常痛恨瞿澜拿冀云股份这件事情,她一边骂我妈,一边享受着我妈给他们一家人带来的红利。”   观庭樾说道,“冀云的股份我会全部转让给你,到时候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把她赶出去。”   “算了。”沈黎清闭上眼睛,淡声道:“不念僧面念佛面,沈书晚那小子从小就缠着我,我做不来那么狠的,我之前就跟他们说过,只要瞿澜不来惹我,我就当她是空气。”   观庭樾知道沈黎清看似是个什么都不上心的少爷,但其实内心很柔软,可很多事情并不像沈黎清想的那么简单,不是只要沈黎清隐忍,一切就能相安无事。   沈黎清没有过多参与冀云的事务,但观庭樾作为冀云的股东,却知道很多冀云内部的腐朽,如此发展下去,不仅环绕冀云的光辉要消退,沈家背上官司也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沈黎清不是恶人,可观庭樾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   这晚,观庭樾没再和他多聊关于冀云的事情,而是抱着他睡了,两个人像劫后余生的一对苦命鸳鸯,挤在一张病床上,却睡得格外踏实。   ——   观庭樾出院当天,沈黎清买了大包小裹的肉和菜,打算简单在家里庆祝一下观庭樾出院,顺便弥补一下自己这段时间陪观庭樾吃那些清汤寡水的病号餐的损失。   “我从沈常林的酒窖里偷了瓶酒出来,他藏了好多年,还上了锁。”沈黎清得意洋洋地说,“他当我不知道呢,他所有密码都是同一个。”   观庭樾看着他,眼底晕开一抹笑。   “不过你还是别喝了,看着我喝吧,医生不建议你饮酒。”沈黎清边说边开门。   门推开的一瞬间,沈黎清的脚步犹豫了。   因为客厅的灯是亮的,他停顿了片刻,走了进去。   华老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闻声并未抬头,“回来了?”   “外公。”观庭樾看着他,“您怎么来了”   “你受伤住院这么大的事,你和允璟都瞒着我,我不打招呼来自己孙子家倒要被质问了。”   华老说话时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怒容,反而挂着从容的笑,仿佛开玩笑似的。话说完,他便站起身。   沈黎清见情况不对,低咳了一声,“我去倒杯茶来。”   “不用忙了。”华老温和地笑着看他,“黎清,你和庭樾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话音未落,华老身旁的保镖井然有序地退到了门外。   人都散去后,沈黎清觉得有些尴尬,先开了口:“华老,我们都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提前没准备好茶。”   华老笑道:“那些东西都是次要的,我年轻的时候别说什么好茶,就连饭都不一定能吃上。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注重这些礼节了,黎清,你和庭樾领证也有段日子了,和我相处不必太拘谨。也怪我没经常来看看你。”   “没有的事。”沈黎清诚实地说,“我只是不太习惯和长辈相处。”   “也是,听常林说你小时候在国外读书,身边也没个人照应着。最近怎么样?在公司上班还习惯吗?”   “嗯。”沈黎清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说:“挺习惯的。”   “外公。”观庭樾忽然道,“您今天来是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这孩子。”华老笑了笑,说:“我还没问你受伤住院的事,你倒是先质问起我来了。”   观庭樾没说话。   华老又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主见,你和允璟瞒着我也是怕我担心,所以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倒是你和黎清的事,拖了这么久了,婚礼的事情也该着手了。”   沈黎清看了观庭樾一眼,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华老,您来是为了我们婚礼的事情”   “这是其一。”华老点点头,示意沈黎清坐下,然后对观庭樾道:“我看你们买了这么多的菜,晚上是打算在家里吃”   观庭樾说是,华老边道:“那你先去厨房忙吧,我和黎清有几句话要说。”   “外公。”观庭樾微微蹙起眉,“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华老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在感情上有你弟弟一半开窍,我也不用跑来这一趟。”   观庭樾皱着眉,依旧没动。   沈黎清这才意识到华老这趟过来肯定是有事找他,他倒并非不想面对华老,只是之前的事在他心里像一根刺似的扎着,才让他觉得浑身紧绷的像弓一般。   “你先去厨房。”沈黎清把袋子放到观庭樾手里,“一会儿我去帮你。”   观庭樾依旧没有动,沈黎清瞪了他一眼:“去呀!”   观庭樾这才缓缓地点了下头,拎着菜去厨房了。   沈黎清推开书房的门,率先走进去,等华老坐下,他才深吸了口气道:“华老,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是关于冀云”   华老对他的直接并未感到诧异,只是笑了一下,说:“不错,你和庭樾从领证到现在一直没提婚礼的事,我猜可能是你听说了一点事情,所以对庭樾有些看法。”   沈黎清不想提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低着头说:“您多心了。”   华老见他抵触,并不介意,从手里的文件中拿出一份放在桌子上,“我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   沈黎清看了一眼,那份文件上明晃晃地写着离婚协议四个字,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回算是绕不开了。   “就算没看见这份协议,我也大概猜得出你们对婚礼一事避而不谈的原因。”华老说,“庭樾这孩子从小就很不擅长表达,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但我作为你们的长辈,不能坐视不理。”   沈黎清叹了口气,别开脸,“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他沉默片刻,“我的确知道了观庭樾打算收购冀云的事,也的确曾经因为这件事和他吵过,但我更希望他能自己来对我解释。”   沈黎清说的不卑不亢,华老的眼神中反而带了点欣赏,说道:“等他亲自说,怕是等不到了,因为他答应过你父亲不把你牵扯进来。”   沈黎清一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冀云的底子几乎快要被瞿女士和她弟弟掏空了,前不久她老家的那位弟弟顶着冀云的名号和台市一家公司做了笔生意,常林知道的时候,那家公司已经注销了,这笔单子造成了冀云5个亿的亏损,中间涉及到的事情太多,台市的警方已经盯上了冀云,正在收集证据。”   沈黎清说不出话来,这件事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华老知道他会惊讶,继续说:“当时你父亲来找我,希望我帮忙,我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也顺道收购了那位渠先生的股权。后来你和庭樾结婚,我和你父亲聊过,他知道冀云现在的问题很大,所以希望庭樾能出手帮冀云一把,毕竟没有人会愿意看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毁于一旦。而且还有一件事你父亲没告诉你。”   “他不久之前确诊了帕金森,虽然是早期,但已经出现了一些症状,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别人。”华老说,“他说他打探过你的意见,说你对接管公司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抗拒,所以他别无办法,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避免让冀云毁在别人手里。”   沈黎清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忽然想起那天回沈家拿户口本,沈常林带他去了母亲的墓园。   原来在那个时候,沈常林就已经生病了吗?   沈黎清忽然觉得这世界真的可笑,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知晓真相时,便会迎来迎头一棒。   他从未关心过沈常林的身体情况,但并不代表着他能对此无动于衷。他连恨一个人都无法被成全,无论是恨沈常林还是观庭樾。   观庭樾为什么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呢?沈黎清的眼神变得空荡荡的,他想,可能是因为怕他会为此伤心吧。   华老走前给他看了几分材料,沈黎清的手指微微打着颤,其中包括沈常林的病历,还有他们之间签署的协议。而到了最后,沈黎清终于知道,沈常林已经为自己立下了遗嘱,除了冀云,沈常林将百分之八十的财产都留给了他。   沈黎清的眼睛红的如同滴血,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财产,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来自于至亲至信之人的欺骗太痛了,他不需要别人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做隐瞒他的事情。   他不是襁褓里的婴孩,总是需要被人保护着,他本可以和他们共同面对。   华老走后,沈黎清一个人在书房呆坐了良久。 第90章 春日   89.   观庭樾已经做好了菜,沈黎清闻到饭菜的香味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亲自做饭的,让一个刚出院的病号下厨实在是太没人性了。   沈黎清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却发现观庭樾的表情并不像刚回家时那般自然,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凝重。   或许是华老走之前和他说了什么,沈黎清不确定,于是主动问道:“你外公是不是走之前都跟你说了他把事情跟我讲了,我……”   “对不起。”观庭樾打断了他。   沈黎清微微一愣,随后苦笑了下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只需要告诉我,华老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观庭樾沉默良久,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许久才说:“不光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什么,总不会是你真的觊觎冀云的资产吧。”沈黎清开玩笑地说。   事到如今,沈黎清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觉得观庭樾会因为冀云利用他了,他是个很轴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就很难改变。   这些日子以来观庭樾的所作所为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相信观庭樾是真的打算和他好好过,也是真的喜欢他,重视他。   沈黎清说完之后,见他不回答,沉不住气道:“哎不是,我就是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钱才隐瞒我的。”   怎么越说越是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呢,沈黎清张了张嘴,索性坐了下来。   “我刚才跟华老说,我更希望你自己对我解释。”沈黎清说道,“之前你一直不说,再加上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我以为你和我结婚是华老在中间起了作用。观庭樾,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别总是让我一个人瞎琢磨。”   观庭樾目光凝重道:“沈伯父的事情是一方面,在冀云的事情上我做过衡量,冀云在沈伯父和瞿女士手里的状况不乐观,现在或许还能待价而沽,但从金子成为废铁只是早晚的事。”   沈黎清想起刚才华老给自己看的一些文件,过去他不参与冀云的核心事务,对公司的事也不甚在意,最多是以玩票的性质去上班。   但今天白纸黑字摆在他面前,他的心里不可能不触动,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深深的无力感,中间裹挟着的愤怒令他如火中烧,如果连他都一时间接受不了冀云的现状,那沈常林眼睁睁看着冀云一步步被拖入泥沼,只会更痛苦。   他无法否认华老和观庭樾对冀云做出的评价,没有什么比一张张的证据更有说服力。   观庭樾说道:“我不想骗你,清清。但我在答应沈伯父的时候,其实没有准确预判到你的反应。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你介意的不只是华菱拥有冀云的股份,还有我是否因此利用你。”   沈黎清说不出话来,他望着观庭樾,怔然许久。   “对不起清清。”观庭樾认真地道歉,“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沈黎清抬眼看向他,眼底多了些复杂的情愫,“比起以前的事,我更加在乎今后。”   观庭樾垂下眸子,深深地注视着他,“清清,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我保证。”   沈黎清有些动容,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显得很矫情后,很不自然地扭过头,“行了行了,别肉麻了,快吃饭吧,在过一会儿菜都凉了……”   “嗯,听你的。”观庭樾说道。   ……   一个月后。   沈黎清再一次来到了医院,他接到管家的电话,说是沈常林应酬回家后不小心在家里摔倒了。   年纪大的人最怕摔倒,沈黎清接到电话的时候愣了好半天。   说没感觉是假的,沈黎清挂断电话后,脸色一阵惨白。   他觉得最近沈家可能冲撞了哪路煞星,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就算心脏承受能力再高也没办法一时间承受这么多事。   观庭樾陪他来到医院,守在病房门口的是沈家的老管家袁叔,袁叔头发花白,穿着一件灰色的马甲,里面是一尘不染的白衫,表情和沈黎清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严肃。   沈黎清很少去沈家别墅,那边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只有袁叔对他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和女主人之间的龃龉就见风使舵,也不会因为他的少爷身份对他谄媚逢迎,更多的是把他当做一个晚辈看待。   袁叔年龄大了,女儿身体又不好,所以在沈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如此,袁叔依然是沈常林最信任的家丁,工资一分不少给,去留自主。   见到沈黎清,袁叔便屏退了守在病房前的保镖,把沈黎清叫到身边来,“黎清少爷,沈总在里面等你。”   沈黎清看着他的脸,虽然明知推开门就能看到沈常林的情况,但还是不安地问道:“沈……我爸怎么样了?”   袁叔摇摇头,说进去您就知道了。   观庭樾站在距离病房一两米的位置,并不打算进去,对沈黎清说:“我在这等你。”   沈黎清其实有点想让他陪自己一起进去,但他想到沈常林醒后看到观庭樾在的话,沈常林或许会自尊心,觉得颜面扫地。   老头子脾气一向火爆,沈黎清有点想笑,但却笑不出来,想到自己的脾气和沈常林居然出奇地像,他眼角抽了抽,朝观庭樾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进了病房。   沈常林的确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报纸。   沈黎清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沈常林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尴尬,看脸色,并不像严重的样子。   “你受伤了?”   得知沈常林没有大事,沈黎清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环臂走到病床前,悠悠问道。   沈常林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摔了一跤,能有多大的事”   “没多大的事能到医院来,你还当自己年轻啊”沈黎清冷哼一声,坐到床边。   沈常林出乎沈黎清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叹了口气。   沈黎清没待一会儿就跟屁股着火了似的,怎么也坐不住,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和沈常林共处一室超过半个小时的时候,自然也搞不来父子情深那一套。   “……你自己注意身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沈黎清拍拍屁股准备离开,沈常林却突然叫住了他:“黎清,你等等。”   沈黎清扭头看向他:“你……咳,还有事吗?”   沈常林坐直了身体,放下手里的报纸,看了一眼门口,收回目光道:“我其实是故意摔倒的,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沈黎清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太友好了,为什么同样是中国话,可他却好像听不明白呢?   “你故意的”沈黎清眼皮跳了跳,“你没事儿吧你什么居心啊,测试地板抗砸能力还是试试自己骨头结不结实啊”   “没大没小的兔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沈常林怒目道:“滚滚滚,你是担心我没死特意来气我的吧”   沈黎清眨了下眼睛,重新坐回病床上,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跟瞿澜有关”   沈常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领悟了,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儿子。”   沈黎清翻了个白眼,本想挖苦沈常林一番,可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那张病历的影像。   他沉默片刻,眼神灰蒙蒙的,说道:“所以你现在有结论了?”   沈常林苦笑一声:“她隔了半个小时才叫人送我去医院。”   “袁叔呢?”沈黎清问。   “去康复中心看女儿了,没在家。”沈常林眼里透着无奈,自嘲地说:“要是我真摔了,恐怕咱们父子俩就天人永隔了吧。”   沈黎清心头一震,错开视线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自己咒自己”   沈常林垂下目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做梦梦见我还在工地里,被人奚落和欺负,工头扣着我的工钱不给,我和人打架。”   过了一会儿,沈常林很轻地说:“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情。”   “别说了。”沈黎清背对着他,低声道:“知道错了就尽力弥补,弥补不了的就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别伤春悲秋的,一点都不像你。”   沈常林笑了笑,像是责怪他的敷衍:“你这孩子。”   你这孩子……   沈黎清心里发酸,眼眶也酸,他宁愿沈常林跳起来骂他。   “我没什么事。”沈常林摇摇头道:“让老袁把你叫来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打电话你也不接,撩下一句不干了就没动静了。”   沈黎清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老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对了,前几天华老打电话给我,说你跟庭樾领证这么久了,婚礼的事还一点没准备。”沈常林皱皱眉说:“你小子怎么回事?观庭樾和你以前交往过的那些可不一样,你要是敢临阵反悔,我就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沈黎清朝病房门走去,“……很快。”他说道。   沈常林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家虽然不比他们家大业大,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和他相处也别自卑,虽然观庭樾那孩子人长得帅,家世好,能力又强,但你是我儿子,也不算太差,最起码脸还算是上的了台面的。”   “你可闭嘴吧,真是我亲爹。”沈黎清实在听不下去了,摔门而去。   什么叫不算太差   什么叫脸还算上的了台面!   沈黎清推门出去,看到病房外的袁叔,愣了愣道:“您都听见了”   袁叔难得地露出点笑容,没有点头,而是说:“经常去看看沈总吧,家里这段时间会打扫的很干净。”   沈黎清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晴空万里,天气好的不可思议,气温也比前几天回升了不少。   观庭樾看着沈黎清发呆的样子,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哦,他问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沈黎清找了个长椅,和观庭樾一起坐下。   三月份的花园,土壤比之前更加松软了些,有绿芽从土里钻出来,不知是什么品种,泛着白的尖芽像一朵朵小花。   “其实我不是很注重仪式的人,我们都已经领证了,婚礼不过就是个形式。”沈黎清展开笑颜,继续说道:“但是我想了一下,我们的婚礼还是要办的盛大一些,邀请很多人来。”   观庭樾看着他,眼底十分温柔,“嗯。”   沈黎清朝他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柔和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观庭樾一时间看得失神。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转过头,对他说:“观庭樾,你以后会不会一直爱我啊?”   “会。”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爱沈黎清这件事更值得他肯定,他已经在心里重复了千千万万遍。   不会迟疑,更不会放手。   沈黎清对观庭樾笑了,两人的手握的更紧。   爱或许是本能,但爱的方式千差万别,没有人生来就能做好。幸运的是,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这项技能。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爱始于本能,亦会融入岁月。   春日阳光正好,他们风华正茂。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泪奔了QAQ漱子又完结了一本书呜呜呜,感谢大家的陪伴!   正文虽然完结了但是还会有番外的!大家可以投票一下番外想要看什么内容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