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时正于下午五点,正是要下班的时间。 早就将手上的所有工作都处理完毕的苏卞关上电脑,从位置上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正在苏卞面无表情的收拾着桌面上的资料时,旁边办公桌上的女同事朝苏卞的方向‘哎’了一声,在他看过来后,随即立刻用眼 神示意他朝大门口的方向看去。 女同事那微微弯起的眼眸,写满了兴奋与八卦。 苏卞静静的随着女同事的方向朝办公室大门的方向看,在看到来人之后,隐隐的皱起了眉。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看到来人,先是陆续的唤了一声主管,然后接着,下意识的去看苏卞此时的表情。 最近公司新来一名主管,长的又高又帅,据说家世还不错。公司里的一众单身女同事芳心暗许,屡次三番的邀约这位新主管一起 吃,可这位新主管不知怎的,偏偏却唯独只想请苏卞吃饭。 苏卞个性冷淡,不喜与人亲近,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回,但这位新主管却并不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苏卞越是拒绝,他便越喜 欢往苏卞的面前凑。 新调过来的主管步态优雅的走到苏卞的面前,然后极为潇洒风流的斜靠在他的办公桌的边上,接着开口问道:“苏卞,今天晚上 有空吗?” 苏卞面无表情,“没有。” 新来的主管默了两秒。 办公室内也同时的寂静了两秒。 大概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苏卞如此的说话习惯,新主管沉默了两秒后,神色很快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他耐心的解释:“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晚上请你吃个饭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苏卞收拾着桌面上的资料,表情依旧无动于衷,“晚上妹妹会过来家里睡,我得照顾她,所以没空。抱歉。” 新主管见苏卞道明理由,身形微顿,当即舒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他厌恶他,所以才毫不犹豫的拒绝的,没想到是因为有事不能抽身。不是讨厌他实在是太好了。 新主管两眼发光,神情熠熠生辉,“那你带家妹一起过来吃饭好了,多一个人我不介意的。” 说罢,便柔柔的笑了起来。 新主管微笑着,接着继道:“家妹想必一定会十分可爱吧?能问问她多大吗?待会过来的时候我带一个小礼物送给她……” 新主管有钱又多金,要是送礼物,想必一定不是普通的礼物。 在场的其他同事听到新主管不止要请苏卞吃饭,还要送他妹妹礼物,心下不知有多么羡慕嫉妒恨。 不,准确来说,光是新主管主动请吃饭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的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要知道,能和上司亲近,打好关系,是多么不容易啊。 但在对苏卞羡慕嫉妒恨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同时忍不住对这位新上任的主管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因为……苏卞一定会拒绝。 正如在场的一众同事所预想的那般,苏卞……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苏卞收拾着资料,头也不抬,“不必了。” 新主管一愣,然后不由沮丧的问了句为什么。 苏卞收拾好资料,抬头看向他,“妹妹害羞怕生,不喜欢和不认识的陌生人吃饭。” 新主管还想再争取一下,但眼见苏卞的表情冷淡至极,眼神无丝毫的情绪波动,苏卞主意已定,他深知自己这会就算再继续说下 去,苏卞也不会改变心意。 他只得放弃。 ……但他仍不死心。 新主管瞅着苏卞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下次有空再约?” 苏卞淡淡开口:“嗯。” 得到回答,新主管又开心了。他俊脸笑得灿烂,“那说好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饭。” 说罢,这时办公室外有人叫了他一声。 一人站在办公室外喊到:“主管,现在有空吗?我有些资料要给你看下!” 新主管回头看了眼,复而转过头对苏卞说道:“好像有人找我有点事,那我就先过去处理了。” 苏卞神情依旧淡淡,“嗯。” 新主管羞赧的冲苏卞笑了笑,转身离开。 办公室内的众人怜悯的注视着新主管离去。 新主管才来没多久,不知道苏卞的秉性。但他们这群已经与苏卞共事三年的同事可是清楚的不行。 苏卞的嗯,不代表答应,而指的是——知道了。 而且苏卞还有一个‘技能’。 那就是睁着眼睛说谎从不脸红。 办公室里的一众同事估摸了下,刚才苏卞口中的妹妹,以及什么妹妹怕生什么的,怕都是苏卞为了能理所应当的拒绝对方而找的 借口。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因为在这一起共事的这三年里,他们根本就从未从苏卞的嘴里听过什么妹妹的事情。 只是碍于这新来的高富帅主管实在是太纯真,他们也便不好意思戳破他的幻想。 说起苏卞此人,简直就是一个玄幻的存在。 要说苏卞长的好看,其实也不算是很好看,连帅也称不上。也就是平常人普通的模样,不丑罢了。 但这张普通的脸,再加上他身上独有的疏离冷漠气质,以及他不苟言笑的性格,愣是让整个人显得神秘且具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容 亵渎的禁欲气质。 不过事实上他的确十分的禁欲。 在公司的这三年里,不知有多少男同事女同事向他表白,又长的好看的,长的一般的,还有像新主管那样长的好看又多金的。 可苏卞全部回绝了。 冷漠的,毫不留情的回绝。丝毫未曾犹豫。 倘若说拒绝男人也就罢了,可竟然连女人也一起拒绝。有人忍不住问起原因,苏卞一脸冷淡的回约:没兴趣。 但不知为何,偏生苏卞越是冷淡,便就越有人喜欢向他表白。 于是同处一个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便看着这三年里苏卞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拒绝了一个又一个。 对男人没兴趣,对女人也没兴趣。 冷淡,寡言,脸上少有表情。 在办公室的一众同事眼中,苏卞就好像是完全没有七情六欲一般的超脱存在。 在新主管离去后,已经将桌面上的资料全部收拾完毕的苏卞也抬脚离开了办公室。 众人注视着苏卞挺直又冷漠的背影渐渐远去,再次忍不住为新来的主管默哀了三秒钟。 苏卞下楼离开公司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苏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随即按下接通键,“喂。” 苏茵生机勃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哥你什么时候到啊?我已经到门口了。” 苏卞简言概之,“五分钟。” 苏茵:“好我知道啦!哥哥快点回来哦!记得路上小心!” 苏卞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实际上苏卞的那句晚上妹妹会过来睡不是借口。 每到周五这天,学校放假的苏茵便会在苏卞家借住一晚。 至于苏卞为什么从来不在公司里提,只是没人问起,那他也没有主动提出来的必要。 又至于那句妹妹怕生…… 这才是借口。 苏卞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五分钟不到,苏卞就到了家。 大门前,苏茵抱着书包站在门外,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苏卞掏出钥匙,站在门前开门,苏茵则静静的守在一旁,看着苏卞开门。 苏卞一边将钥匙插进锁孔,一边头也不回的问:“家里还有备用钥匙,要吗。” 苏茵知道苏卞的意思是以后自己不用再蹲在门外等他了,虽然很心动,但她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苏茵软软的开口,“谢谢哥哥,我自己又迷糊,我怕钥匙被我弄丢了,我还是在门外等哥哥就好。” 苏卞头也不回:“丢了就再配一把。” 苏茵扭捏着小声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哥哥。我是怕我的钥匙被学校的人捡到,然后他/她拿着钥匙来到家里找哥哥……” 不止是在公司,苏卞在苏茵的学校里也十分受欢迎。 苏茵所就读的学校里有不少人想要找苏卞表白,写好了情书塞给苏茵,想要让她转递过去,但均被苏茵偷偷的把情书给处理掉了 。 甚至是连她学校的校草也想要跟苏卞表白,之前苏茵还偷偷的暗恋学校的校草过,但在知道校草喜欢自己的哥哥后,这股感情就 瞬间的烟消云散了。 ——哥哥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苏茵语落,苏卞立刻回想起自己每次到苏茵的学校时,总有学生喜欢向他表白的事情,不由得一下子瞬间皱起了眉。 于是苏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苏卞将手中的公文包扔在沙发上,随即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苏茵想也不想:“什么都行!反正哥哥做的什么都好吃!” 苏卞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没再问。 苏卞在厨房里做着晚饭,苏茵整理着书包里的东西,在翻到一个笔记本的时候,神情明显有些忐忑起来。 苏茵走到厨房门外,小声的问道:“……哥哥你待会有空吗?” 苏卞做着饭,头也不回的反问,“什么?” 苏茵嗫嚅着嘴,声音更加的小了,“我写了一点东西……想让哥哥帮我看看。” 闻言,苏卞这回终于回头,朝苏茵的方向看了眼。 后者见苏卞回头,赶忙冲苏卞扬起一个讨好的笑。 苏卞无声的凝望了苏茵数秒,收回视线。 苏卞开口,“有空。” 苏茵开心的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做好饭,两人晚饭过后,苏茵生怕苏卞反悔,自己洗完了碗之后,便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兴冲冲的去苏卞的房里去找苏卞了。 苏茵趴在苏卞的床边,将自己的笔记本忐忑的推了过去。 苏卞抬帘看了她一眼,问:“写的什么?” 苏茵嗫嚅着嘴,小声的回:“小说……”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了她数秒,将笔记本接过。 打开第一页,第一页上写着明晃晃的人设二字。 ……人设? 苏卞挑眉,接着继续看下去。 第一个写的是主角人设。 【庄杜信,宁乡县县令,男,二十岁,喜欢男人。喜欢调戏男人,府中十七名男宠,均是被庄杜信以不正当之手段强绑回来的。 平日里不务正业,除了调戏男人以外就是在准备调戏男人。 男二,玄约……】 看到这里,苏卞脸一沉,将笔记本合上。然后,又重新的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苏茵瞅着苏卞冰冷的神色,低下头,小声道:“这是我写的小说……” 苏卞面无表情的将笔记本推了回去,“这个不该给我看,应该给你同学看。” 苏茵一脸委屈,“我给她们看了,但是她们觉得我的小说写的太难看了,主角的人设太恶心了。我问她们到底是哪里恶心,她们 又不说……” 苏卞按了按发涨的眉心,“难道你给我看我就知道了吗。” 苏茵忍不住说道:“可是哥哥那么受欢迎,肯定会知道主角不受欢迎的原因吧。” 苏卞毫不犹豫,冷声回:“我不知道。” 苏茵噘嘴,表情登时变得更为委屈。 但随即,她猛然想到什么。 苏茵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哥哥觉得……我把主角改成哥哥这样的性格怎么样?” 哥哥那么受欢迎,只要把主角按照哥哥那样来写,不就肯定也受欢迎了吗? 苏卞不想再去看那个有些辣眼睛的笔记本,于是随口回道:“随你。” 苏茵得到回应,立刻就开心了。 苏茵拿起笔记本起身,“那我就这么改啦!” 苏卞嗯了一声后,苏茵抱起笔记本,开心的离开了苏卞的房间。 苏卞不知道的是,此后,他最后悔的,就是现在这句随口抛出的随你二字。 第2章 苏茵走后,苏卞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闭眼睡下。 很快,一夜过去。 晨。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苏卞的头顶响起,“大人,寅时到了,您该起来梳洗了。” 头顶响起女声,苏卞皱了皱眉,没醒。 站在床边的女人见苏卞没有丝毫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低,苏卞没听见,于是便就将自己的声音调高了三度,然后又在苏 卞的头顶上唤了一遍。 苏卞头顶的女声呼喊,“大人!现在已经是寅时了!您该起床了!” 苏卞皱了皱眉,慢慢的睁开了眼。 苏卞蹙眉,哑声开口,“苏茵,今天是星期……” 还未说完,苏卞的声音便顿住了。 他注视着站在床边的陌生女人,以及房间内陌生的景象,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碧珠见自家大人终于醒了,忙下意识的上前准备将自家大人从床上扶起。 碧珠还未伸出手,躺在床上的自家大人冷不丁的一句话令她愣在了原地。 那句话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 碧珠一愣,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她看着床上的‘自家大人’,那怪异的眼神,就好像是床上的苏卞精神错乱了一般。 碧珠拧眉想也不想的回道,“大人,奴婢是跟了您九年的碧珠啊!” 苏卞蹙眉,“……九年?” 碧珠看着苏卞拧眉,表情有些迟疑,“……是啊大人。大人……难道您忘了?” 苏卞抬头看了眼对方一脸认真的神色,陷入沉默。 他不动声色的环顾了四周一圈。 周围的场景古色古香,完全与电视里的古代寝房如出一辙。但倘若说选择是拍戏的话,但房间里并没有所谓的剧组的影子。 又倘若说苏卞现在是在做梦,又或者眼前的这些都只是他的幻觉,那这一切未免太过于真实了。 苏卞静默不语,一旁的碧珠见自家大人坐在床上沉着脸不说话,表情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碧珠小心翼翼的开口:“大……大人?” 苏卞沉默数秒后,静静的掀开被子起身。 苏卞起身,一旁的碧珠下意识说道:“凉水和汗巾奴婢已经帮大人准备好了。” 苏卞闻言身形一顿,然后果然在一旁的梳妆台上看到一盆清水个白色的毛巾。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汗巾。 苏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内衫默了两秒,旋即一言不发的抬脚朝水盆的方向走了过去。 碧珠抬脚跟上。 碧珠站在苏卞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大人要比以往安静沉稳许多。 还有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大人的样貌和身材都没变,可今日的大人……总让她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水盆是铜制的。 苏卞站在水盆前,透过盆地的映照,他看到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陌生面孔。 大概是周围的场景和一醒来床边就站着一个叫他大人的陌生女人过于玄幻,现在看着水中倒映的这张陌生的脸,苏卞也只是微微 的愣了一下,并不错愕。 苏卞此时冷静的有些可怕。 他静默不语的洗完脸,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口,“这里是哪。” 兴许是苏卞的语气太过随意,碧珠都没往自家大人的壳子里换了个‘人’的方向里想,还以为自家大人是在跟她说笑。 碧珠想也不想,“这是大人的寝房啊,大人您睡糊涂啦?” 苏卞面色不改,“我指的是朝代。” 碧珠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回,“现在是晋朝……大人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碧珠疑惑不解,瞅着苏卞,表情莫名。 苏卞神色冷淡,“不为什么。” 在摸清自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还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后,苏卞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少问少言,才会少出岔子。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苏卞不喜多言。 洗完了脸后,碧珠继道:“各位公子已经到大堂了,就差大人您了。” ……各位公子? 苏卞蹙眉。 一路随着碧珠穿过走道,最后来到大堂门外。苏卞才一抬脚迈进大堂,下一秒,便被大堂内冲鼻的脂粉气给熏的后退了半步。 苏卞拧着眉掩住鼻子,抬头朝大堂内看去,只见大堂内的饭桌上,坐着十多位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男人。 苏卞紧皱起了眉。 坐在桌边的男人们见苏卞站在原地不动,不由轻笑出声。 “大人又在耍小性子了~” “大人快过来啊,再不过来饭菜就凉了。” “大人奴家的肚子都要饿扁客气……” “哎呀,大人真是……好吧,那奴家过去‘请’大人过来。” 说罢,一名脸上扑着白面,两颊上抹着胭脂的……男人,袅袅婷婷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人前进一步,苏卞就沉着脸后退一步。 那人以为苏卞在与他玩闹,登时娇俏的笑了起来,嗔道:“大人好坏~大人再后退,奴家可就要生气咯!”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无限撒娇的意味,再加上他诱惑性十足的挑逗动作,要换作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怕是当场就硬了。 但这具身体里的,现在是对男人无感,对女人也无感的(性冷淡)苏卞。 苏卞看着对方的动作,眼角一抽,然后不忍直视的别开了眼。 苏卞冷声启唇,“你离我远点。” 接着,回头,看向安静的候在一旁的碧珠。 抛开所谓的少问少说,苏卞忍不住问:“这些人是谁?” 碧珠一脸诧异的回:“大人,这些是您的男宠啊。” 苏卞眼角再次一抽,“……男宠?” 碧珠答:“对啊,大人您忘了吗?这些都是您从外面带回来的男宠啊。” 苏卞:“……” 苏卞回头看了眼大堂中央那些花枝招展的男宠们,默。 沉默了数秒后,苏卞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卞眼也不抬,“赶走。” 碧珠一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大人您刚才说了什么?” 苏卞冷声重复,“把这些男宠赶走。” 碧珠惊诧的瞪大了眼。 要知道,平日里自家大人最宠爱的就是这群男宠们了。这群男宠们要什么,自家大人就给什么。 就凭大人对这群男宠的宠爱程度,怕就是他们要月亮,大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月亮给摘下来。 可现在,大人竟然说要把这群男宠都给赶走? 碧珠瞠目结舌,一度不可置信。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开口又问了一遍,“大人您刚才说的……是真的?” 苏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虽一字不发,但答案已在无声中不言而喻。 碧珠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听到苏卞要将他们赶走的男宠们当即便哭天喊地了起来。 “大人好狠的心,竟然要把我们给赶走……” “是不是奴家哪里做错了,惹得大人不开心了?奴家一定会改——” “呜呜呜,大人我不要走……” “我活是庄家的人,死也是庄家魂……就算大人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庄字从苏卞的耳边一闪而过。 由于太快,所以苏卞并在意。 苏卞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赶走。” 碧珠见苏卞态度冷硬,显然是决心已定的模样,于是静静的应了声是,然后开始准备‘清场’。 一旁的男宠们见苏卞坐在角落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一下子也不哭了。 眼见哭这个法子没效,那么就只好换个法子了。 于是,他们决定——色诱。 然后便只见大堂里的这些男宠们突然二话不说的当场脱起衣服来。一边脱着,一边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卞蹙眉,心下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卞问:“……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男宠一脸认真,“我们准备色诱大人。” 苏卞:“……” 罔顾苏卞瞬间变得有些发黑的脸色,男宠继道:“我们是不会离开大人的!只要大人不让我们走,大人想对我们做什么都行!” 说罢,狠心的闭上了眼,挺起胸膛,一副像是要英勇献身的模样。 苏卞:“……” 然而苏卞只想赶他们走。 一名男宠上前,其他的几位男宠也跟着陆续上前,脱掉衣服,只剩下单薄的内衫,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走来。 苏卞眼角直抽,“把衣服穿上。” 男宠们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大人不收回那句话,我们是不会把衣服穿上的!” 苏卞:“……” 眼见着这群男宠离自己越来越近,苏卞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碧珠,“打发点银子再赶走。” 碧珠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苏卞对碧珠说完,再回头时,不远处的这群男宠们已经高高兴兴的穿起了衣服。 苏卞:“……” 这些男宠们拼命想要留在这里的理由实际上压根就不是因为苏卞,而是因为府里管吃管喝。要是走了,谁来给他们吃,给他们喝 ? 所以平白无故的要把他们赶走,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但……给银子就不同了。 身为一个大男人,谁愿意当一个男宠啊?而且金主长的还一点也不好看,没有男子气概。 所以一听说苏卞用银子将他们打发走,这群男宠们当即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从碧珠的手里领过银子后,男宠们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府中。随着男宠们的陆续离开,苏卞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终于觉得周围的 空气清新了许多。 还没等苏卞喘上一口气,一旁的碧珠犹豫了一瞬,突然小声的问道:“大人,‘柳公子’也要送走吗?” 碧珠犹豫的原因是,这位‘柳公子’虽然当初是以男宠的名义被大人给虏回来的,但实际上,在大人的宠爱下,这位‘柳公子’ 已经几乎快成为了府中的半个主人。 苏卞抬眸,反问,“柳公子?谁?” 碧珠乖乖的回:“呃……是大人您最喜欢的……男宠。” 苏卞想也不想,“赶走。” 碧珠应了声是。 碧珠应完,正准备抬脚去通知那位‘柳公子’离开府中,才一转身,便就看到柳熹微气势汹汹的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碧珠乖乖后退。 柳熹微抬脚走到苏卞的面前,怒道:“庄杜信!你竟然把他们全部都赶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过问我的意见!” 苏卞抬眼,刚要回话,但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卞启唇,“你再说一遍。” 苏卞表情冰冷,声音冷淡。柳熹微以为苏卞不服气,冷哼一声,不屑道:“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了你庄杜信不成!” 说罢,柳熹微毫不犹豫的将刚才的话又大声的在苏卞的面前重复了一遍。 第二遍后,苏卞确定了,他听到的庄杜信这三个字,的确……不是错觉。 苏卞一向记性不错。 他清楚的记得,庄杜信这个名字,出现在他妹妹的小说里过。 哦不,准确点,应该说是主角。 他清楚的记得,这位主角的人设是……断袖。 苏卞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第3章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他不止穿越了,甚至还穿越到了苏茵写的那本小说里,变成了她那本小说里的主角,庄杜信。 再详细一点,应该说是,变成了她那本小说里,喜欢调戏男人的……断袖。 被现实给惊悚到的苏卞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苏卞缄默不语,那柳熹微以为是苏卞怕了,不由冷哼了声。 柳熹微冷哼完,接着想也不想的对苏卞说道:“我要购置一点新衣服,让账房拨一万两银子给我。” 一旁的碧珠听了,当即便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然后她忍不住小声的开口说道:“柳公子,一件上好的袍子也不过才十多两银子 ,公子您要的似乎有些太多了……” 柳熹微瞪大眼,“我在这和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婢插嘴了?!” 柳熹微气势汹汹,碧珠讪讪的缩了缩身子,低声道:“奴婢知错,是奴婢多嘴了……” 柳熹微是个没耐性的主,说完之后半天没等到苏卞反应,于是便不耐烦的催促道:“庄杜信,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快给我回 答!” 柳熹微拔高声音,而这时的苏卞终于回了神。 准确来说是认清现实的苏卞不得不回了神。 苏卞抬头看了眼柳熹微。 眼前的人眉清目秀,样貌白皙俊俏,眼角旁的一颗泪痣更是将他的样貌衬得无比出众,方才的那些男宠们与眼前这人相比,完全 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可遗憾的是,虽样貌出众,但他身上的那股市侩与世俗气让他整个人显得毫无气质。除了一张脸以外,再也挑不出其他出众的地 方。 不过,就光是这张脸,就已经足够的让人为之心动了。 收到苏卞的眼神,柳熹微心下不屑又鄙夷的嗤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庄杜信被他这张脸迷的神魂颠倒了。就和那些外面那些粗鄙的男子和女子一样,肤浅至极。 不像他的文景,知书达礼,满腹经纶,并且善解人意。只有文景才最懂他,才最明白他的心思! 一想到端木文景,柳熹微便心下微微的发热了起来。 对,没错,柳熹微真正喜欢的人是端木文景。 他每次找庄杜信要大把的银子,也是为了那所谓的端木文景。 端木文景喜好作画写诗,可奈何家中贫寒,根本就买不起纸墨,柳熹微见了心疼无比,于是便找庄杜信要了银子,然后去给端木 文景买纸墨笔画等。 不止是买纸墨笔画,还给端木文景买衣袍,佩玉,发冠等。甚至还在外买了一个小宅子,两人时不时的就在宅子里恩恩爱爱,你 侬我侬。 庄杜信恶名在外,模样生的一般,而且低俗下流。以柳熹微眼高于顶的眼光是绝对看不上庄杜信此人的。即便庄杜信是县令也一 样。 但……倘若庄杜信有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在柳熹微‘从了’庄杜信之后,便时常借着买各种东西的由头找庄杜信要钱。 庄杜信被柳熹微那‘惊为天人’的脸迷的五迷三道晕晕乎乎,心想着只要柳熹微能跟着自己,别说是要银子,就算是要县令这个 位置也给啊。 于是,柳熹微要一回,庄杜信便毫不犹豫的给一回。 府中的丫鬟碧珠早就看出柳熹微要银子的目的实际另有所图,可奈何自家大人对柳熹微宠爱至极,甚至连半个府都交由他来掌管 ,即便她看出不对,也无从开口。 而且就算开了口,怕是自家大人也不会理…… 一旁的柳熹微信心满满的等着,毫不怀疑这次庄杜信会继续乖乖的拨钱给他,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眼前的庄杜信……壳子里已 经换了个人。 苏卞看了眼柳熹微后,便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极受欢迎的苏卞不知被多少俊男美女表过白,就柳熹微这种程度的样貌,在苏卞的眼中,也不过仅仅只是一般普通的程度罢了。 苏卞收回视线后,想也不想的回头看身后的碧珠,问了两个字。 苏卞问:“男宠?” 碧珠小心的看了柳熹微一眼,犹豫了一会,最后迟疑的回了个是。 碧珠语落,苏卞静静收回视线。 苏卞拧眉,“赶走。” 说罢,便再没看柳熹微一眼。 碧珠惊诧,她看向自家大人,那诧异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碧珠的眼中,以自家大人对柳熹微迷恋的程度,就算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大人也万万不可能将柳熹微驱逐出府。 碧珠不可思议,有人比碧珠更不可思议。 对,就是柳熹微。 柳熹微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卞,那模样,恍若见了鬼一般。 柳熹微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于是他想也不想的追问了一遍,“庄杜信,你刚才说了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柳熹微目眦尽裂,白皙的俊脸因愤怒涨的通红。碧珠瞅了眼柳熹微的神色,忍不住有些胆颤心惊的向后退了一步。 苏卞一句话一般是从来不说第二遍的。 但见柳熹微如此的愤怒至极,苏卞便也格外破例,又说了一遍。 苏卞面无表情,“赶走。” 柳熹微目瞪口呆:“庄杜信你——” 柳熹微气极反笑,“好啊,庄杜信你骨头硬了是吧?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苏卞眼也不抬,冷漠置之。 柳熹微气的火冒三丈,一旁的碧珠看的心下直打颤,生怕迁怒自己,然而被怒火攻击的对象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面对柳熹微 的愤怒,全然的无动于衷。 不止如此,在见到碧珠毫无动作后,甚至还皱眉回过头来催促道:“你是想让我说第三遍?” 碧珠这才回神,确定了自家大人的确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后,她躬身上前,对柳熹微毕恭毕敬道:“柳公子……” 未等碧珠说完,柳熹微冷哼一声将她粗暴的打断,“不用你来开口。呵,说的本公子好像很愿意留在你这庄府似的。要不是你这 庄杜信当初跪着求我留下,我才不会留在你这肮脏的庄府!我告诉你,现在赶本公子走了,以后就算你再跪着求本公子回来,本公子 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之后,柳熹微却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两秒,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柳熹微满心期待的等着,然而他等了两秒,只等到了苏卞凉凉的一句我知道了。 柳熹微以为,对方说完我知道了后,一定会开口挽留他。然而,在对方说完我知道了之后,就再也没开口了。 柳熹微陷入沉默。 眼见眼前的苏卞仍全然的无动于衷,柳熹微这才终于确定对方心意已决,他咬了咬牙,抬脚转身快步离去。 柳熹微一走,苏卞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耳边清静多了。 他抬起眼帘,看向碧珠,问:“府中还有男宠吗?” 碧珠果断摇头,“回大人,这回府中的确已经再无男宠了。” 苏卞淡淡的说了句是么,然后微微的抬了抬下巴,朝大堂外躲在大门一侧的人示意了下。接着,冷声问道:“那他又是谁。” 只见大堂外,一个模样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趴在门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苏卞知道自己可能想多了,但这男孩样貌白净稚嫩,虽比不上方才样貌精致出众的柳熹微,可这种纯真又懵懂的模样看起来却也 另有一番风味。 经过刚才的那些男宠以及柳熹微,现在苏卞对府中的男性生物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现在苏卞只要在府中看到十岁以上的男性生物,就感觉是他现在所用的这具庄杜信身体的男宠。 碧珠顺着苏卞视线的方向看去,然后轻声回道:“回大人,小良是在厨房帮衬的孩子,的确不是男宠。” 碧珠语落,趴在门外悄悄的偷窥了好久的钟良慢吞吞的走上前来,弱弱的小声说道:“大人不要赶小良走,小良在府里乖乖的, 绝不惹大人生气……” 听到不是男宠,苏卞这才放了心。 苏卞收回视线,淡淡道:“既然不是男宠,那就可以留在府里。” 钟良喜极而泣,“谢谢大人!” 苏卞冷淡的应了声,将视线移开。 男宠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站在一旁的碧珠忘了眼大堂饭桌上已经彻底凉透的饭菜,静道:“饭菜已经都凉透了,奴婢让小良端 到厨房里给您重新热热。” 苏卞闭眼,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淡淡的应了声。 碧珠看向钟良,钟良瞬间领会,喜滋滋的将饭桌上的菜给端去厨房了。 钟良走后,碧珠望着一下子空荡下来的大堂心下有些感叹。但比起感叹更多的还是欣慰和高兴。 本来府中就吃紧,这些年养这些男宠们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现在这些男宠被大人赶走了,终于不用再每日盘算着银两度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大人看起来一夜之间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并且还像是完全的变了个人一般,但就从自家大人将所有男 宠驱逐出府这件事,碧珠觉得……自家大人忘的实在是太好了! * 一天很快过去了。 是夜。 苏卞认床,他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终于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他才刚一闭眼,就听到了一丝细微的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虽声音极为细微,但却被苏卞敏感的捕捉到了。 床上的苏卞瞬间清醒。 白天的男宠?还是庄杜信的敌人?贼? 摸不清对方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苏卞决定躺在床上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随着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明亮的月光从床边的缝隙映照进屋内,透过幽幽的月光,苏卞微眯着眼,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来人苏卞并不陌生,但也并不熟悉。 来人正是苏卞白天见过一面的钟良。 只见钟良直挺挺的朝卧床的方向走了过来,并不去看其他的东西,脸上也没有鬼鬼祟祟的模样,神色坦荡,完全不像是偷偷的钻 进别人卧房的感觉。 就在苏卞暗自思忖着钟良的来意时,便只见钟良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的爬上了床,然后坐在了他的腰间,一边解着苏卞的腰带 ,然后埋下了头去。 感觉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妙事情的苏卞眼疾手快的将坐在他身上的钟良迅速推开,然后面无表情的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 钟良一脸纯真懵懂的睁大眼看着苏卞,“帮大人含一含啊。” 苏卞脸一黑,“……谁让你这么做的。” 苏卞冰冷的神情让钟良不由委屈起来,他憋起腮帮,委屈的小声道:“不是大人让小良每到这天的晚上就过来吗……” 他? 哦不,应该是庄杜信。 苏卞眼角一抽,“你不是说你不是男宠吗。” 钟良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茫然,“大人只是要小良晚上过来,没有说小良是男宠啊。” 苏卞:“……” 苏茵到底写的是些什么玩意。 主角已经是在诓骗未成年以及间接性诱奸了! 难怪看了的人会说恶心…… 苏卞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头疼。 然后,他想也不想的冲门外喊到:“碧珠!” 正在旁边卧房睡的碧珠听到声音,赶忙穿衣爬了起来。 碧珠推门进房:“大人何……” 事还未说出口,便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苏卞扶额,“赶走。” 第4章 钟良年幼,少不更事。 虽现已长到十六岁,可因为家中贫寒,所以从未到私塾读过书,也没到外面见过什么世面。他在厨房里帮衬,整日里呆在府中, 除了在厨房里以外,不是看着庄杜信在院子里和男宠卿卿我我,就是看着庄杜信腆着脸,跟在柳熹微的身后求欢。 在淫乱又毫无节操的庄杜信的浸淫下,被说是贞操二字怎么写,脑中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贞操这个概念。 也因而,庄杜信让他每隔三天的晚上到房里来,喊着他那根东西,钟良只是除了觉得味道有些略咸,口感怪怪的以外,再无其他 的感想。 所以现下苏卞黑了脸,他也不知道原因是为何。 但半天苏卞毫不留情的将那群男宠们赶出府的场景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生怕自己也被赶出府,钟良立刻毫不犹豫的便哭了起来 ,开始求饶。 钟良瘪嘴,哭喊道:“大人我错了……” 苏卞无动于衷。 钟良哭的梨花带雨,“是不是小良惹的大人不高兴了?大人说出来,小良一定会改。” 苏卞表情冷漠。 钟良见苏卞毫无反应,一下子哭的更加厉害了。 哭声震耳欲聋,苏卞本就睡眠不足,被吵的几乎是头痛欲裂。 他揉了揉眉心,冷声开口,“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现场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现在正在哭着的钟良,一个是站在一旁的碧珠,最后就是苏卞。 苏卞这句话指的是谁,瞬间不言而喻。 碧珠回神,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后,抬脚上前,对钟良说道:“大人已经发话了,跟我走吧。” 钟良一边哭着,一边慢吞吞的下了床。 就在苏卞以为自己的耳边终于要清静下来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噗通’一声。苏卞抬眼,下意识的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 前者红着眼眶跪在地上,任碧珠如何拉拽都不肯动摇。颇有一种苏卞不将他留下,就跪倒地老天荒的架势。 苏卞眼角一抽。 钟良跪下之后,猛地在地上‘砰砰’的磕起头来。 他一边磕着,一边说道:“小良知错了,小良再也不会犯了……” 苏卞听得头疼,他看着地上的人磕的如此用力,好像是真的知错的模样,于是还真的问了句,“那你错在哪了。” 闻言,钟良身形一顿,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回道:“不知道……” 房间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数秒后,苏卞开口,“碧珠。” 碧珠抬脚上前,“是,大人。” 苏卞:“赶走。” 钟良一惊,抬头只见苏卞的表情冷至极点,眼神无丝毫感情波动,显然已经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他心急如焚,慌慌张张的开口 说道:“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苏卞垂眸看向他。 钟良嘴巴嗫嚅了下,小声道:“是因为小良没有将大人伺候舒服,所以大人不高兴了…… ” 苏卞:“……” 钟良见苏卞沉默,以为自己说在了点子上,于是忙不迭的继道:“大人请再给小良一个机会,小良以后一定会将大人伺候的舒舒 服服的!别说是大人的子孙根,就算是大人让小良吃屎,小良也照舔不误!” 苏卞:“……”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数秒后,苏卞终于有了反应。 苏卞朝碧珠看去,“碧珠。” 碧珠应声,“在。” 苏卞:“赶走。” 碧珠:“是。” 钟良不明白自家大人的神色为什么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但身体却下意识的猛的在地上磕起头来。用力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一旁的碧珠见了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小声说道:“大人,小良家中父母双亡,只剩下他一人了。现在将他赶出府,他就只能去 外面流浪了……” 坐在床上的苏卞无声的凝视了钟良数秒。 钟良会爬上他的床,究其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庄杜信的诓骗。看他刚才茫然的模样,兴许连自己做了什么业不知道。 数秒后,苏卞冷淡的收回视线。 苏卞道:“以后未经过我的允许,不得进房。” 钟良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碧珠在听懂苏卞的意思之后,立刻想也不想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提醒道:“还愣 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大人?” 钟良这才回神,意识到苏卞那句话的含义后,他又是忍不住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谢谢大人!” 苏卞淡淡的嗯了一声,只觉疲惫至极。 先是一角突然穿越到这里,睁开眼之后便就是一群男宠,男宠之后又是那劳什子的柳公子,到了晚上还没消停,又来了一个被庄 杜信诓骗的未成年。 苏卞心累。 碧珠察言观色,见苏卞面色难看,用眼神不动声色的示意了下一旁的钟良,两人一同与苏卞道别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两人退下后,钟良悄悄的回头瞅了眼身后禁闭的房门,然后忍不住小声对碧珠说道:“大人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碧珠闻言,神色一凛,“就算再怎么变,那也是我们大人。你要是敢说些大人的闲言碎语,就算大人不赶你走,我也要将你送走 !” 钟良一惊,赶忙摆手否认,“不不不,碧珠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良是说,今天的大人看起来好像特别的帅……” 说到后面,钟良声音越来越低,稚嫩白净的小脸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瞅着钟良微红的脸色,碧珠蹙眉,沉声道:“现在的大人可不喜欢男宠,你要是还想呆在府里,就别做大人不喜欢的事情。” 钟良乖巧的应了声是。 * 同一时间,柳熹微在外买的宅子处。 夜色朦胧,房内昏暗。 柳熹微与端木文景躺在床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柔情蜜意,十分爱暧昧。 在庄杜信面前嚣张跋扈的柳熹微到了端木文景面前,就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伸着手指,羞答答的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来回轻点。 柳熹微娇声低语道:“果然还是和文景在一起最开心了……” 端木文景笑了笑,温柔的将柳熹微揽进怀中,继而柔声道:“我又何尝不是?” 柳熹微轻笑,表情甜蜜。 端木文景看着柳熹微,眼神微闪,突然冷不丁的出声问道:“对了,我听说庄杜信那厮不止将府中所有的男宠都赶走了,还把你 也赶出来了?” 提到庄杜信这三个字,柳熹微的眼神顿时变得轻蔑不屑起来。特别是在回想起白天‘庄杜信’面无表情的命碧珠将他驱逐出府的 模样,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柳熹微咬牙道:“别在我面前提这厮!” 端木文景柔声道:“别生气,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闻言,柳熹微郁闷的撅起了嘴。 柳熹微郁闷道:“可是人家真的生气嘛,你都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端木文景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了下,然后柔声说道:“我看那庄杜信把男宠都赶出府,定是为了讨你欢心。结果没想到你不仅不 高兴,还反过来质问他,于是便一气之下说了重话。依我看,按照庄杜信的性子,恐怕不出三日,便又会派人出来寻你。” 柳熹微轻哼,“我已经跟庄杜信那厮说了,就算他以后跪着求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去了!” 不回去? 端木文景瞬间皱起了眉。 不回去那银子从哪来? 端木文景看着柳熹微愤怒的神情,这句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端木文景压抑下心中的不悦,笑了笑,轻声问:“难道庄杜信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柳熹微顿时不禁更为生气,“你知道庄杜信今天那厮说了什么吗?他不止不给我拨银子也就算了,还让府里的那个小 贱人赶我走!气死我了!” 柳熹微气鼓鼓的往端木文景的怀里钻,一旁的端木文景听了,皱起眉,下意识的反问:“你说的……确实是庄杜信?” 倘若说将柳熹微赶走,还能说是庄杜信一时赌气,口吻重了一些。可庄杜信怎么会不给柳熹微拨银子?庄杜信此人向来大方,就 算再怎么赌气,也不可能不给柳熹微银子啊。 柳熹微气极,“不是他还能有谁!” 端木文景心下疑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对了熹微,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来着?” 柳熹微回想了下,回道:“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五千多俩银子吧。” 自然,这五千多两银子也是从庄杜信那要来的。 听到五千多两,端木文景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由的更为难看。但柳熹微却是开朗的不行。 柳熹微雀跃道:“文景不用担心,这五千两已经足够我们用了。我们拿这五千两去做生意,以后就再也不用去找庄杜信那蠢货了 !” 端木文景敷衍的应了声好后,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愁眉不展。 端木文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穿越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除了认命以外,再无它法。 既然要在这里过下去,那么就只有两个字。 ——银子。 虽庄府看起来家大业大,庄杜信还是一介县令,但毕竟之前养了那么一大群男宠,苏卞不确定府内的银子能让他安稳的在这里继 续呆下去。 隔日,一等用完早食,苏卞头也不回的淡淡道:“让账房把账本拿过来给我看看。” 碧珠一怔,应了声是。 碧珠离开大堂,前往账房所在的偏房。 碧珠站在偏房外敲了敲门,“账房先生在吗。” 屋内的账房从房内走出来,笑呵呵的问道:“碧珠姑娘有何事?” 碧珠静道:“大人让您把账本拿过去给他瞧瞧。” 碧珠话音刚落,那账房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账房声音微微的有些发颤道:“大人怎的会突然要看账本?大人不是从来不看账本吗?” 听到这话,碧珠静静的笑道:“我也不知,大人昨日像变了个性子似的,将府里的男宠都赶走了,甚至是连柳公子也没留下。” 账房惊愕,心下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接着,只听碧珠又道:“现在的大人脾气不太好,别在这愣着了,快把账本给大人送去,别让大人生气了。” 账房满头是汗,还想再推脱,但碧珠已经完全不给他机会了。 碧珠越过他,直接走进屋内,“账本在哪,我直接给大人送去。” 账房结结巴巴道:“还是我来送过去吧,账本我熟,大人到时候问起什么来,只有我才知道。” 账房一边忐忑的抱起账本,一边心虚的想:大人只会吃喝玩乐,就算现在说要看账本,想必也看不出一二。 他偷偷的在账本里做鬼的事情,大人也应该看不出来。 账房回想起庄杜信往日那沉迷于玩乐模样,一下子将自己说服。 然后,他信心十足的跟在碧珠的身后,一同朝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他未料到的是,这个庄杜信,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庄杜信’了。 壳子里,已经换成了工作数年,对数字无比敏感的……苏卞。 第5章 账房自信满满,觉得以自家大人的那脑袋,绝对看不出自己在账本上动了手脚。可一来到大堂,在看到大堂主位上,苏卞那张面 无表情的脸之后,账房脚步一软,背后当即冒出了凉汗。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穿着的衣袍也与往日无异,可不知道为何,却看起来比往日可怖又骇人。 而且,他竟然还在自家大人是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从所未有的压迫气势。 本就心下发虚,现在看着如此面孔的苏卞,脚步更是走都走不稳了。 账房低着头跟在碧珠的身后,不敢抬头去看苏卞一眼。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名六十有几的老头低着头跟在碧珠的身后慢慢的走进大堂,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账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账本呈了上去。 但没想到的是,苏卞并未伸手接过。 只见苏卞的视线轻飘飘的从账本上掠过,最后在账房的头顶落定。 苏卞启唇,“账房先生为何要一直低着头?” 账房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向苏卞。在抬眼看到对方深如潭水的黑色瞳眸后,心下忍不住打了个颤。 奇怪……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大人这么可怕? 账房讪笑,“这是为了显示我对大人的敬仰之意……” 苏卞淡淡的‘哦?’了一声,反问,“不是因为心虚?” 账房脸色一白,脸上的血色尽失。 账房继续强撑,“我……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 苏卞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见他装傻,也不再多说,直接接过他手中的账本翻看了起来。 苏卞慢悠悠的翻着,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每翻一页,账房的心下就咯噔的巨跳一下。 他告诉自己,自家大人又看不懂,就算怎么翻,也看不出任何迹象来。 想罢,账房便就又安了心。 账本上的字都是用繁体撰写的,虽看起来麻烦,但苏卞不至于看不懂。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每一项开销,银两支出,进账等。字符挤满了整个账本,看的是令人眼花缭乱。 一旁站着的碧珠悄悄的踮起脚朝苏卞的手中看了眼,仅只一眼,便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嗯……因为看不懂。 账房余光瞥见碧珠的神情,顿时不由更为放心。 可才当他笃定自家大人绝对看不懂的时候,只见苏卞静静的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抛出三个字。 苏卞道:“帐不对。” 账房一惊,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大人看出来了? 不,怎么可能。 大人只会吃喝玩乐,哪懂什么账本。 再说,这账本上的账密密麻麻的,就连他,要看出账不对,也要好一阵的时间。大人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看出账不对? ——铁定是唬他的。 短短数秒之间,账房心思百转,神也从开始的惊慌失措瞬间转变成了淡定自若。 认为苏卞铁定是在唬他的账房镇定的反问道:“大人,这府里的开销我每笔都记下来了,怎么可能会不对呢?大人您是不是看错 了?” 苏卞神色不改,一字一句道:“今年一月,少了二十两银子。二月,少了十七两银子。三月,少了三百四十八两银子。四月…… ” 苏卞一字一句的说着,每说一句,账房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在苏卞‘背’到第十月的时候,账房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大人是怎么一下子看出每个月少了几两银子的?? 一定是大人胡口瞎掰,正好全部都说中了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账房强行安慰完自己,张了张嘴,刚想再狡辩,可一抬眼,只见苏卞好像早就料定了他会要狡辩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接着 ,问了句,“账房先生还想说些什么?” 账房失语,他腿下一软,噗通一声的跪在了苏卞的面前。 账房颤颤巍巍道:“大人……我……我这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从账房踏进大堂的第一步,就已经看穿了账本不对的苏卞脸上毫无反应。但一旁的碧珠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那表情,宛如像是 见了鬼一般。 账房先生在庄家勤勤恳恳的工作二十多年,要说对庄家最忠心耿耿的,除了账房先生以外,她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可现在,账房先生竟然在偷拿庄府的银子,甚至还不止一回?! 碧珠被眼前的变故简直惊呆了。 但在不可置信的同时,碧珠的心下不禁有些微微的疑惑起来。 ……可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碧珠百般摸不着头脑,但一抬眼,却只见自家大人冷静的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于是乎,她一下子觉得从昨天早上醒来之后的大 人,顿时变得更加的迷幻起来了。 另一边,账房跪倒在地上,开始结结巴巴的交代着所有的事情。 账房颤颤巍巍道:“因为大人以前从来都不查账,时间久了,我就忍不住动起了别的心思来。想着反正大人每个月都拨给柳公子 那么多银子,我自己每个月偷偷的藏十几俩银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有过第一回 之后,便就有了第二回,第三回……之后,便就 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卞注意到一个重点。 苏卞抬眸:“之前每个月都会拨给‘柳公子’多少银子?” 碧珠乖乖的回道:“回大人,少则千两,多则上万两。” 苏卞沉默了两秒。 数秒后,苏卞找回自己的声音,“府里还剩多少银子。” 碧珠犹豫了一会,老实的回道:“回大人,似乎……不多了。” 苏卞再次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沉声道:“我知道了。” 另一边的账房还在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自己是怎么情有苦衷的。 账房哀叹道:“大人,我也不想如此啊。可我大小家境贫寒,实在是穷怕了啊……大人每个月都拨给柳公子那么多银子,我只是 每个月偷拿十几两罢了啊大人……” 账房跪在地上干嚎,分明是自己每个月偷拿的银子,可那模样,却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委屈的不行。 苏卞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本来想着将人留下打扫马厩茅房,可转念一想,倘若留下,厨房那边每天还得再多做一个人的饭。 最重要的是,这账房看起来六十有几快七十了,老眼昏花,腰弯背驼。要打扫马厩茅房,还得专门派人盯着,以防掉进茅坑或马 粪里。 想罢,苏卞毫不犹豫,“碧珠。” 碧珠应声,抬脚上前,“在。” 苏卞面无表情,“赶走。” 碧珠:“是。” 账房一惊,没料到苏卞竟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赶走,一下子就呆住了。 虽然他每个月在府里偷拿银子,可好歹说他也是在府中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啊! 他在庄府工作二十多年,可谓是已经将庄府当成了家,现在将他赶出府,不就是要让他在外面流浪吗! 他现在六十多了,老态龙钟,根本就不会再有人要。要是被赶出府,就只能被饿死了! 账房惊慌失措,忙向苏卞求饶:“大人您不能这样啊大人……大人我在庄府当账房二十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 —” 苏卞无动于衷。 碧珠同样也无动于衷。 这回的情景可与昨晚钟良的不同。 钟良只是爬上了大人的床而已,可账房先生就是偷庄家的银子了!一偷就是数年!要不是大人看穿,甚至还想狡辩不承认! 这碧珠可不能忍。 不等账房将话说完,碧珠便唤来两名小厮,一同将账房毫不留情的脱出府,丢了出去。 将哭哭求饶的账房利落的丢出庄府后,碧珠拍了拍手,重新回到大堂。 大堂内,苏卞保持着账房离开时的模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翻看着账本。 碧珠站在一侧踌躇了一下,迟疑的开口问道:“大人,我们还请新账房吗?” 苏卞头也不抬,“不必了。” 碧珠愣了下,想也不想的问道:“那谁来管账本啊大人?” 苏卞启唇,“我。” 碧珠惊诧,“可大人您……” 碧珠刚想说大人您从来没看过账本,管过账一类的话,但蓦想起刚才账房跪在求饶的模样,于是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苏卞挑眉,“嗯?” 碧珠嘿嘿的笑,摆手道:“大人没什么,是奴婢多心了。” 碧珠想了想。 就算大人以前没管过账本,但总比把账本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来管账好吧? 如此一想,碧珠就一下子再无异议了。 * 将一众男宠和手脚不干净的账房均赶出庄府之后,现在庄府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要好了。 哦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是自从自家大人性情突变的那天,庄府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现在他们大人不仅开始身体力行的亲自管起账来,甚至也没再出去调戏过男人,更没再去过什么小倌阁。 他们大人整个人就像完全变了一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觉得,他们大人好像变得越来越迷人了…… 特别是那冷着脸,不怒自威的模样,颇有一种禁欲迷人的美感。 ——庄府一众仆从脸红心跳的想。 而那些被赶出来的男宠们的日子显然就有些过的不太好了。 这些男宠们在庄府享受惯了,被赶出府后,哪肯去像平常普通人那样,累死累活的在外挣银子去养活自己。 于是自然而然的,这些男宠们在用光了苏卞给的打发银子后,便就又去‘重操旧业’,当起别人府中的男宠来。 但别的府,可就不似庄府这般安逸了。 庄杜信是哪个男宠都宠,只要肯献媚,统统来者不拒。而且最重要的是,庄杜信并未成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原配夫人。 别的府,要不就是府中本来有原配夫人,男宠过去后,被原配夫人排挤,打压,然后投毒。 要不,就是府中的主子有些不可告人的嗜好,将男宠买过去,也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嗜好。 还要不,就是图个一时新鲜,买回去后,没过几天就腻了,晾在一旁,最后落得的待遇甚至连府中的丫鬟还不如。 男宠们死的死,残的残,剩下活着的,也只是在苟延残喘了。 至于在这群男宠中姿色样貌最为出众的柳熹微,这些日子过的也不太好。 因为手上握着五千两的巨款,柳熹微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只要拿着这五千两去县里做生意,然后用挣来的银子养活自己,以后就 不用再攀附着庄杜信那蠢货了。 但想象终究是美好的。 他这个门外汉哪做过什么生意,短短数日,五千两银子就已经赔了一大半。 要说花钱还行,挣钱?只有赔钱。 此时,将银子已经赔本的差不多的柳熹微脸色灰败的坐在屋内,一想到自己做的买卖都赔了,表情绝望至极。 柳熹微一脸无助的看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的端木文景,小声道:“文景,现在怎么办啊……银子已经都赔光了……” 端木文景表情凝重,“当初我就不该支持你做什么生意。” 要是就这么直接花,还能花上好一段时间。现在倒好,拿去做什么生意,才没几天,就血本无归。 柳熹微瘪了瘪嘴,委屈道:“我怎么会知道亏成这样……” 柳熹微何尝不是后悔莫及。 蓦然间,柳熹微忽然想到,“文景,我们去员外府当帮工吧?它那每个月的月钱可有十多俩呢!” 员外府,也就是宁乡县最有钱的高府。 这几日高府将招工告知贴在了各处的墙上,某次柳熹微出门‘做生意’时,无意间瞧见了,然后就此记挂在了心上。 柳熹微说罢,一旁的端木文景不自觉的联想了下自己在别人府中当仆人的场景,然后当即便不快的沉下了脸,皱起了眉来。 端木文景沉声不快道:“你是让我去高府当下人,伺候别人去?我熟读诗书,满腹经纶。论学识,就算是本县的秀才,也要逊色 我一分,你竟然让我去给别人当下人?!” 说到最后一句,端木文景显然已经是质问的态度。 从未端木文景如此冷漠态度对待的柳熹微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抽噎着,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文景,我再也不提了,你别 生气……” 看到柳熹微泛红的眼眶后,端木文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于激烈了。他咳了一声,仿佛变脸一般,表情瞬间又柔和了 下来。 端木文景低下头,在柳熹微的耳边柔声道:“我们没银子了,可庄杜信不是还有吗?你去找他要,他一定会给的。” 提到庄杜信,柳熹微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柳熹微小声嘟囔道:“可是我之前还跟他说了,就算他跪着求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现在我这样主动的回去找他,多没面子 啊。” 端木文景脸色一冷,可脸上的表情却仍是不动声色。 端木文景微笑,在他耳边谆谆善诱道:“比起饿死,脸面算什么。脸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听话,你回去找他要银子。” 柳熹微迟疑,“可……” 端木文景瞬间沉下脸,“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听到这句话,柳熹微心下一颤,立刻便下了决心。 柳熹微上前抱住端木文景,惊慌失措道:“我明天就去找庄杜信要,文景你别离开我!” 端木文景温柔的笑,一边轻轻的摸着他的头,一边抚慰道:“这才乖……你放心,我怎么会和你分开呢……” 在没有看到的地方,端木文景露出一个冷笑。 要不是看着柳熹微这厮能找庄杜信要大把的银子,端木文景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总之,他不会去挣银子的。 ——享受才是真理。 第6章 为了能继续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享受至极的日子,端木文景成功将柳熹微说服,让他明天找庄杜信去要银子。 而柳熹微为了能继续和端木文景在一起,也决心明日就去找庄杜信……哦不,应该是苏卞要银子。 实际上柳熹微早就想回去找苏卞了,只是他一想到被赶走之日,那苏卞的表情和神态,他就抹不开脸来回去找苏卞。 但今日端木文景的话才让他终于下定了回去找苏卞的决心。 以庄杜信那好色的性子,只要他开口,想必那庄杜信一定就立刻允了。 就算一时拒绝,他立刻放软身段撒撒娇,那庄杜信就算是心再硬,怕是也得立刻软下来。毕竟他以前那么迷恋他,每天可是都狗 腿的跟在他的身后求欢,怎么可能抵挡的住他的诱惑? 柳熹微信心十足的如是想。 他一边得意十足的想着,脑中甚至已经勾勒出了苏卞两眼放光,一脸迷恋的看着他的模样。 一想到这个场景,再联想起他被赶走之日,对方那冷漠无情的态度,柳熹微的心下便觉得畅快的不行。 嗯……明天找那厮要多少银子呢? ……一万两? 好像有点太少了。 就冲庄杜信那厮将他赶走的态度,怎么说也不可能只要一万两。 柳熹微想了想。 五万两? 感觉好像还是有点太少了。 唔……还是十万两吧! 柳熹微在心中比算了下他与端木文景每日的开销。 他再也不去做什么买卖,也不再乱花,光这十万两,已经完全可以让他和文景衣食无忧了。 ——好!就十万两了! 柳熹微得意的笑了起来,那开心的模样,好像是苏卞已经把十万两银子给了他一般。 当晚,柳熹微与端木文景两人洗漱完毕后,笑容满面的一同在寝卧躺下。 两人满面红光,一想到明天就又回到以往那吃香喝辣的,什么都不用愁的日子,心下便期待不已,盼望着明日早些到来。 端木文景和柳熹微想当然的认为,只要柳熹微勾勾手指,庄杜信这厮便会立刻跪倒在柳熹微的脚下,主动的将银子送上来。然而 两人未曾想到的是,这具壳子里的人……早就换了。 如果说是庄杜信本人,那情节的确会如同他们所想象般的那般发展。 可换作苏卞……就不同了。 两人满心欢喜的在床上躺下,安静入睡,同一时间,庄府里的苏卞还在寝房内整理账本。 整理从至今到二十年前的账本。 账房说自己是在那所谓的柳公子入了府后,才对府里的账生出了别的心思的。 苏卞问了下碧珠那‘柳公子’是几年前来的,碧珠答三年。也就是说,账房在账本上动了三年的手脚。 可账房在庄府呆了二十多年,庄杜信又从来不看账本,要说这三年才生出不轨的心思,苏卞是不信的。 于是,苏卞干脆就从二十年前的账本查起。 在得到苏卞的命令后,碧珠将二十年前到至今的账本从账房屋子里搬了出来,然后全部摞在了苏卞的寝房。那一本本陈旧的账本 ,几乎塞满了小半个屋子。 账本里的字密密麻麻,挤做一团,一个账本要算起来,最快也起码得要上三天。 一本三天,屋子里的账本全部算完,不知得何年何月。 碧珠将全部的账本都搬到苏卞的寝房里后,就连她这完全看不懂账本的人都觉得骇人,想劝苏卞放弃,又或者是请个专门的账房 先生过来。 但苏卞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里的一本三天,是指用这里算盘加繁体的麻烦算法。 ……但倘若要换成二十一世纪的阿拉伯数字,效率就全然不同了。 苏卞将账本上的账目全部换算成了简体数字后,只需一个时辰,苏卞就整理出了一年的账目。 虽效率极快,但毕竟是二十年的账目,要颇废些时间。不过,经过这几日的时间,苏卞终于将这二十年的账目整理到了末尾阶段 。 正如他所预想中的一般,账房果然说了谎。所谓的三年,根本就是十年。 早在十年前,他便就已经开始在账本上动手脚了。从十年到现在,从府里偷偷拿走的银子,几近高达数十万两。 不过正如那账房所说的,他偷拿的这点银子,哪比的上每个月拨给那位柳公子的。 一开始先是每个月十几两,然后再是几十两,再几百两,上千两,最后到现在的数万两。 账房偷偷摸摸的从府里拿的银子的总数,还不如拨给那位柳公子一年的数目多。 除开这位柳公子的话,还有府中的那十几位男宠也需要开销。 先是脂粉钱,然后购置衣服的零花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饰物,佩玉,小吃等。十几位男宠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据碧珠所说,庄杜信,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祖辈是一个大财主,家财万贯。也因而如此,这些年在庄杜信的肆意挥霍下,才 没有倾家荡产。 但……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了。 苏卞刚才终于将二十年的账目算完,然后发现,在庄杜信本人的肆意挥霍,以及男宠们的索要无度下,如今的庄府只剩下一具光 鲜亮丽的空壳子了。 要不是庄杜信还有县令的这个身份,每个月还能得些响银,怕是庄府下个月全府上下都得要去喝西北风了。 想罢,苏卞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痛。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碧珠那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碧珠端着汤圆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小声唤道:“大人您睡了吗?奴婢让钟良给您做了夜宵,特地送过来了。” 房间内的苏卞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头也不抬的淡淡道:“端进来。” 得到准允后,碧珠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推开,进屋后,她慢慢的将手中的汤圆搁置在了一旁的桌上。 将汤圆放下后,回头只见自家大人在按太阳穴,于是忙抬脚上前,静道:“大人您看账本,奴婢来帮您按吧。” 说罢,不等苏卞回答,热心肠的她便自觉的上前抬手,准备开始替苏卞去按了。 但被苏卞给伸手拦住了。 苏卞终于睁开眼,但手上动作没停。 苏卞头也不回道:“不用了,账我已经整理完了。” 闻言,碧珠表情一呆,她张口结舌的望着苏卞,接着又看了看搁在苏卞身侧的账本,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半屋子的账本,大人竟然在这短短的数日,全部看完了?! 碧珠呆呆地望着苏卞,只觉自家大人已经完全超乎了平常人所认知的领域。 碧珠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小声的问道:“……大人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苏卞抬眼,看向她。 苏卞并未开口,但从他转过头抬眼的动作,已经完全在无声的告诉碧珠‘说’这个字了。 碧珠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压低声音,一脸严肃的问道:“大人您真的是……人吗?” 苏卞眼角一抽:“……” 瞥见苏卞微微抽搐的神色,碧珠生怕自家大人误会,赶忙解释:“奴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就是觉得现在的大人简直太厉害 ,简直跟神仙一样……” 神仙…… 苏卞的眼角又是一抽。 苏卞静道:“我不是人,难道是鬼吗。” 此时夜半三更,房间外漆黑一片,走出去伸手不见五指。 应着房间外的场景,再听到苏卞嘴里的鬼这个字,碧珠当即一个激灵,立刻不敢再提了。 碧珠眼泪汪汪的立刻认错,“大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提了。” 碧珠被吓的简直腿都软了。 苏卞看着碧珠被吓到的模样,当即冲她摆了摆手,淡淡道:“既然害怕就先回去,账已经整理完了,这里就不用你过来伺候了。 ” 碧珠乖乖的应了声是。 在转身要走的时候,碧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 碧珠转身回头,迟疑道:“有件事情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和大人说……” 苏卞抬眼看向她,等着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碧珠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接着开口又说道:“前几日奴婢上街,无意间看到柳公子在街上做买卖,奴婢不敢上前,于是便只隔 着远处遥遥的看了眼。不过据柳公子街边附近上的小摊贩说,柳公子做买卖不肯吆喝,也拉不下脸去拉客,没人照顾生意,于是便每 日赔本,这些日子已经完全赔的血本无归了。” 苏卞挑眉,淡淡道:“我知道了。” 碧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瞅着苏卞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她还有一句‘奴婢怕柳公子回府来找大人要银子’准备要说,但她怕自家大人对柳公子余情未了,又怕她这一说反倒弄巧成拙, 于是这句话还是闷回了肚子里。 ……总之,只能盼望柳公子别在出现在大人的眼前了。 银子倒是事小,碧珠最怕的是,在柳公子回来之后,自家大人又恢复成了以前荒淫无度的模样。 想想以前的大人,碧珠便觉得有些绝望。 碧珠有些绝望的离开了苏卞的寝房。 碧珠走后,苏卞却并没有立刻熄灯睡觉。 他坐在账本前,回想起方才碧珠的话,陷入深思。 * 京城,朝堂。 一身黄袍的晋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朝堂之下的众臣。 宗正冯高忱首先上前道:“臣认为,九卿一位之事不可再拖。九卿一位,掌管着司法刑部,更是关系着一众朝臣的忠诚与否,德 行兼备与否。皇上,九卿任命一事万万不可再拖了啊!” 晋帝看了眼朝堂下站着的冯高忱一眼,沉声问道:“那冯爱卿认为此位何人才能胜任?” 冯高忱想也不想的回道:“恕臣愚钝,臣暂时无人选。不过臣认为,可以听听国尉大人的意见。” 于是话题就眨眼抛向了一旁静静的站着,没说话的玄约。 晋帝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玄约一眼,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立刻只觉憋屈的不行。 正当他准备憋屈的去问玄约时,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太尉季一肖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国尉大人仅只掌管武官的任用,九卿属文官 ,不应当该听千岁大人的意见吗?” 季一肖语落,话题就又抛向了冷着脸,站在自己正对面的丞相龙静婴。 晋帝暗自咬了咬牙,只得又将目光转向最前方站着的龙静婴。 对着龙静婴那张宛如砌了冰一般的冷淡面孔,晋帝的脸上强撑出一抹笑,接着柔声问道:“丞相对九卿一位之事可有何意见?” 龙静婴薄唇微掀,“臣无任何意见。” 晋帝:“……” 的确正如季一肖所言,九卿一位之事本来应该由丞相龙静婴来管,可奈何,现在的龙静婴根本就不管朝堂上的事。长袖一甩,潇 洒利落的做起朝堂上的无事散人来。 于是这个话题又抛到了晋帝这里。 九卿,掌管着刑部。可上审丞相,下斩百官。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岂能随便交由他人? 具体点应该说,是交由现在朝廷上百官嘴里的任何一个人。 晋帝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朕认为,九卿一位之事现在商议还为时尚早……” 晋帝话落,从头到尾都不置发一眼的国尉玄约终于张了嘴。 玄约抬眼,漫不经心的看着坐在皇位上的晋帝,微微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道:“皇上已登基两年,第一年皇上说为时尚早,倒说 的过去。现在说这句话……就有些不妥了吧?” 玄约微微上扬的尾音带了些揶揄和无声嘲讽的意味。 虽并未直接说蠢,但玄约那略微嘲讽的表情已经在无声中表明了一切。 晋帝看着玄约那张俊美又轻佻的精致面孔,几乎想立刻拍椅起身,让禁卫军将这目无皇权的玄约给拖走,但他一想到玄约手上掌 管着的重权,还有那些忠心耿耿跟着他的大臣,最终还是只能憋屈的说了声: ……爱卿说的对。 当朝要说谁最可怕,那当之无愧的就是国尉玄约了。 第7章 朝堂上,晋帝怕的人有三个。 第一个,丞相龙静婴。 龙静婴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常年的面无表情,整个人冰冷的就不像是活人一般。 七月热夏,晋帝某次站在龙静婴身侧的时候,愣是冷的直打了个寒颤。 第二个,太尉季一肖。 季一肖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总是强行逼迫他当一个明君好皇帝。不准他去玩,不准他整日里无所事事,更不准他选妃。 每天不是逼着他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就是逼着他在书房里什么兵书论语。 更可怕的是,季一肖做的的确没错,晋帝无从辩驳,只能乖乖的从命。 不过季一肖说可怕也可怕,说不可怕也不可怕。 虽季一肖严厉且又不苟言笑,但只要顺着他的脾气,那么就万事大吉。 第三个,最后一个。 也就是最可怕的一个。 ——玄约。 此人性情捉摸不定,喜好千变万化。上一秒他还在跟你平易近人的说着话,下一秒,说不定就冷下了脸,要了你的命。 晋帝曾尝试着像对季一肖一样顺着他来,对对方听之任之,可除了玄约像是看着蠢货一般的眼神嘲讽的看着他以外,没有任何变 化。 一想到这里,晋帝就不由得心塞至极。 正心塞中,一旁的老太监附耳在晋帝耳边小声道:“皇上,时辰到了,该下朝了。” 晋帝闻声当即一个激灵,像是瞬间得救了一般,他蓦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飞快的丢下一句‘退朝’后,便像是生怕谁会追上来似 的,立刻桃之夭夭了。 一下了朝,朝堂上的几名大臣便自发的朝玄约的方向围了过去。 郎中令单文翰冲玄约小心翼翼道:“下官近日有幸从一游者手里买到了稀世山水画图,不知国尉大人待会是否有空到下官府上小 叙一会?” 一旁的上大夫曾孔摆了摆手,不屑道:“嗨,山水图有什么好看的?看绝世美人还差不多。” 大司马林景昀听到这话倒像是想起什么,“哎我听说那春风阁里又新来的一位绝色美人?各位大人要不要去瞧上一瞧?国尉大人 意见如何?” 林景昀一说完,一旁的另外两人眼角像是抽搐了一般,忙冲林景昀使眼色。 林景昀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单文翰与曾孔一脸茫然,显然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叹了口气,不禁有些颓唐绝望的移开了视线。 接着,只见玄约勾起唇角,‘哦?’了一声,继而慢悠悠的反问道:“林大人当真想去看一眼?” 林景昀瞅着玄约的神色,惊疑不定起来。 林景昀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国尉大人此言何意,下官有些不太明白?” 然后便只见玄约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林大人嘴里的那绝色美人已经被本官处决掉了,林大人要真想去瞧一眼,本官倒 不是不能成全。” 站在一旁的两人默默无言的在心中捂住了脸。 早在前半月,林景昀嘴里的绝色美人,早就因为当面顶撞玄约,而被玄约斩了脑袋。 说来那绝色美人也是愚蠢至极,为了吸引玄约的注意力,不去用别的法子,偏偏用了去顶撞这种最蠢的法子。 要知道,这京城里,谁都能顶撞,唯独除了玄约以外。 顶撞别人,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可顶撞玄约,就只有死路一条。 玄约一说完,那林景昀的脸色当即就白了,血色尽失。 林景昀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下……下官有所不知,还望国尉大人恕罪!” 林景昀的话说道一半的时候,裤子就已经被吓得尿湿了。 尿的骚味从林景昀的下身传来,玄约蹙眉,颇有些嫌弃的向后退了些许。 玄约瞥了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林景昀一眼,表情极是嫌弃。 他凉凉的收回视线,“这次本官暂且不放在心上。” 林景昀一听,刚要感激涕零的说谢谢国尉大人,却突然只听玄约语调蓦地一转。 玄约勾唇,漫不经心的继道:“……下次可就未必了。” 林景昀再次绝望。 玄约转身离去后,一旁的单文翰与文孔这才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惹谁,都决不能惹到玄约啊。 * 庄府大门前。 一夜好眠的端木文景与柳熹微来到了庄府的大门前。 离庄府越近,两人的心下便愈发的激动和雀跃。 柳熹微看了眼眼前朱红色的庄府大门,回头对身侧的端木文景轻声说道:“文景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找那庄杜信要银子。” 端木文景温柔的笑了笑,接着俯身在柳熹微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在这等你。” 柳熹微脸当即一红,他羞赧道:“干什么呢,这可是在外面。” 端木文景笑了笑,甜言蜜语道:“没办法,我的熹微实在是太可爱了,完全让人把持不住。” 柳熹微娇嗔道:“别闹啦,人家要去敲门了。” 端木文景笑容不改。 但就在柳熹微转身的一刹那,端木文景的神色瞬间冷淡了下来。 ——真是好骗。 随便说点甜言蜜语,就晕晕乎乎的认人摆布了。 不过也好。 柳熹微要是不这么好骗,他哪能如此享受。 完全不知自己被端木文景骗的团团转的柳熹微气势汹汹的去敲庄府的大门了。 柳熹微在庄府门外大声喊到:“喂!庄杜信,还不快给我开门!” 柳熹微敲了两下后,门被人从里缓缓的打开。碧珠蹙眉,“是谁敢直呼我们大人的名字——” 还未说罢,在看到门外柳熹微那张熟悉的脸后,碧珠的声音宛如卡带一般,瞬间戛然而止。 柳熹微看着碧珠呆滞的表情冷哼道:“是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门——” 打开二字还未说完,只见门那边的碧珠心下一个激灵,像是身体下意识一般,瞬间将门又给重新的合上了。 柳熹微张大嘴,目瞪口呆。 要知道,以前他在府里的时候,碧珠可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他说的,生怕怠慢了自己而引的庄杜信不高兴。 柳熹微呆滞了两秒,很快回过神来。 被碧珠的举动给气到的他这回拍的更加起劲了,“喂!给我开门!碧珠,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快给我开门!我数到三秒,要是还 不开门,信不信我让庄杜信把你赶出府!” 碧珠关上大门后本想装作自己不在,可一听到这话,当下就忍不住反驳道:“你胡说,大人不会赶我走的!” 柳熹微听了,冷哼了声,手下拍的更加用力了,“好啊!我就知道你刚才看到我了!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把门重新关上的 !” 碧珠不服气的回嘴,“是大人给的!” 柳熹微气极,“你——” 柳熹微咬了咬牙,提高嗓门,手下拍的更加用力。 柳熹微大声道:“庄杜信!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碧珠生怕苏卞听见,忙低声喝道:“你快给我住嘴!不准再喊大人的名字了!” 柳熹微冷笑,“我偏要喊!庄杜信,快给我开门!” 大门离大堂的位置虽稍有些距离,可柳熹微喊门的声音几乎快传遍了整条街道,苏卞要想不听到也难。 此时还在大堂用着早食的苏卞听到喊门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朝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的钟良看了过去,淡淡道:“去看看。” 钟良恭恭敬敬的应声,“是,大人。” 应着苏卞的命令,钟良离开大堂,最后来到大门前。 钟良还未开口问话,堵在门内不让柳熹微进门碧珠飞快的回头问道:“是大人让你过来看看情况的吧?” 钟良乖巧的说了声是。 碧珠想也不想的继道:“待会你回去,你就跟大人说,门外是讨饭的在闹事,大人不用操心,我马上就处理好了。” 碧珠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大门另一边的柳熹微听见。 柳熹微听到碧珠将自己说成是讨饭的,气的肺都快炸了。他气极,怒道:“谁是讨饭的!你这个小贱人给我说清楚!” 门内的碧珠不惧不畏,“我说的就是你!你每次就只会找大人要银子,不是讨饭的是什么!” 柳熹微嗤了声,嘲道:“你们大人愿意给,跟我有什么关系?有本事让他别给啊!” 碧珠咬牙,“你!” 柳熹微得意道:“哈,说不出话来了吧!” 碧珠轻哼,“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今天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呸!就在外面喊一天的门吧!” 柳熹微瞪眼,“你这个贱人——” 柳熹微的声音钟良熟悉,柳熹微开口的一刹那,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钟良疑惑不解的看向碧珠,嗫嚅道:“碧珠姐姐,这不是柳公子的声音吗?碧珠姐姐为什么说是讨饭的?” 碧珠回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道:“你想让他进庄府?” 钟良想了想,犹豫了会,然后摇了摇头。 碧珠接着又问,“你想让大人变成以前的那副样子?” 钟良想了想以前的大人,又想了想现在的大人,然后毫不犹豫摇了摇头。 碧珠松了口气,这才放心。 碧珠道:“这就对了,乖乖听我的。待会你回去,就跟大人说门外是讨饭的在闹事,我马上就处理好了……” 钟良刚准备开口应好,苏卞的声音却突然猝不及防的从两人的身后传来。 苏卞冷声问道:“门外的是柳熹微?” 钟良离开的时间太长,苏卞在用完早食之后,见钟良还没回来,于是干脆便也离开大堂,朝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只听到两句,但门外的声音这具身体可是熟悉无比。仅止两句,苏卞便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碧珠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苏卞,然后有些绝望的回了声是。 苏卞掀唇,淡淡道:“把大门打开。” 碧珠一惊,下意识喊,“大人,柳公子回来肯定是要找大人要银子的啊!” 苏卞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句话,“把门打开。” 碧珠见苏卞全然的无动于衷,心下不由有些绝望。而一旁的钟良见到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碧珠为什么不想让柳熹微进府了。 钟良动了动嘴,也想去拦。但他瞅着苏卞那冰冷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最后,碧珠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大门。 打开大门后,门外的柳熹微神情颇为得意的瞅了门内神情低落的碧珠一眼,嘲弄道:“刚才是那个小贱人说今天怎么也不会给我 开门的?” 碧珠低着头,没吱声。 柳熹微嘲弄完,接着仰头看向苏卞,冷哼道:“别留着这不听话的丫鬟了,今天就把她赶出府吧。” 碧珠动了动唇,委屈的几乎快哭出来了。 然而就在柳熹微准备想当然的抬脚踏进府内的时候,却被面前的苏卞抬手给拦住了。 柳熹微错愕的看着眼前拦在自己身前的手,不解道:“庄杜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卞没理,直接冷漠的将其无视。 接着,只听苏卞头也不回的对一旁的碧珠说道:“碧珠。” 碧珠被眼前的变故给惊呆了,她呆愣的走上前,呆呆的应了声在。 苏卞接着简言概之的又说了三个字。 苏卞道:“抓起来。” 碧珠:“哎?” 柳熹微:“?!” 碧珠愣住,站在原地没动作。苏卞不耐烦,冷声催促道:“快点。” 碧珠这才回神,但柳熹微同时也回神了。 虽不明白苏卞为什么会突然要抓自己,可看着苏卞那冰冷的神情,柳熹微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要跑。 但养尊处优的柳熹微再怎么跑,哪比得上在庄府做事多年的碧珠。 碧珠三两步就将柳熹微给逮住了。 逮住后,这才意识到自家大人不是要给柳熹微银子的碧珠一脸兴奋的回头问道:“大人我逮住了,然后呢!” 未等苏卞开口,顿感不妙的柳熹微忙向大门外的端木文景求救道:“文景快来救我!我被庄杜信给抓住了!” 躲在大门外一侧的端木文景听了一惊,心下当即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抬脚,想也不想的就准备抛下柳熹微逃走。 但苏卞反应极快,他接着又头也不回的对一旁站着的钟良命令道:“去抓。” 早就反应过来的钟良得令后,立刻飞快的窜出府,将准备要逃的端木文景给抓住了。 端木文景使劲挣扎,想要逃脱,可他一个温柔书生,力气哪比的上在厨房帮衬多年的钟良。 他挣扎了两下,不仅没有挣脱,反而让钟良一下子抓得更紧了。 钟良攥着端木文景的胳膊来到苏卞的面前,一脸兴奋的说道:“大人我把他抓回来了!” 苏卞淡淡道:“很好。” 钟良嘿嘿的笑,脸上开心的不行。 这是大人第一次夸奖他呢! 柳熹微见端木文景也被抓住了,心下发凉。 一种莫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惊慌失措,脑子一片空白。他望着苏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口不择言道:“庄杜信!你……你快把我和文景放开!不然 ……不然我就报官了!” 听到报官二字,苏卞眉角微扬。 苏卞挑眉,凉凉的反问道:“报官?怎么报。” 看着苏卞那泰然自若的面孔,逐渐冷静下来的柳熹微终于想起一件事。 ……庄杜信就是县令。 第8章 庄杜信本来就是本县的县令,他如果要去报官,不就是去找庄杜信那告庄杜信的罪? 意识到此点的柳熹微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沉默后,柳熹微也逐渐慢慢的清醒冷静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不相信庄杜信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以前他在庄府的时候,庄杜信对他予给予求,还特地吩咐府里的仆人小心伺候着,那担心紧张的模样,生怕他不小心磕到碰到哪 了。 就算现在庄杜信这厮命碧珠这小贱人将自己给抓起来,柳熹微也只认为肯定也是因为他这些日子不回府,庄杜信这厮太生气,所 以才让碧珠这个小贱人将他抓起来的。 而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再次离开。 ——柳熹微如是想。 又或者说,柳熹微如此安慰自己。 安慰完毕,柳熹微便稍稍的放心了些许。 不过同时,下一个疑问接踵而来。 如果说,庄杜信这厮是为了防止自己离开才命碧珠这个小贱人将自己给抓起来,可为什么会又要把文景也给抓起来? 柳熹微蹙眉,心下惊疑不定。 但随即,柳熹微突然想起庄杜信以前的那些过往。 庄杜信这好色之徒最喜欢的就是调戏姿色样貌不错的公子,每次一见到姿色颇为出色的,更是眼睛都直了,走都走不动了。 而文景模样生的好看,俊俏英挺,完全就是庄杜信好的那口! 想罢,柳熹微一下子脸都白了。 越想越觉得庄杜信……哦不,苏卞这厮是对自己的文景产生了不轨的心思,他愤而开口道:“庄杜信,你想对我的文景做什么? !” 柳熹微愤怒至极,声嘶力竭,苏卞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接着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柳熹微见自己被苏卞无视,顿时不由得更为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柳熹微一边使劲挣扎着一边冲苏卞喊道:“庄杜信!你要是敢对我的文景做什么,我就跟你拼命——” 柳熹微那像是苏卞已经奸淫了端木文景的狰狞模样令苏卞的眼角微微的抽搐了一瞬。 不过苏卞注意到两个字。 ……我的? 经由柳熹微的这句话后,苏卞看向端木文景的眼神立刻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还以为两人之间是相交的好友,没想到其实是相好。 本来打算倘若只是一般的好友,那过会就让钟良将这人给放了。不过现下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苏卞慢悠悠的将端木文景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只见端木文景头顶一尊玉冠,一张脸白净俊俏,颇有一种儒雅小生的气息,他身穿着一袭质量上乘的紫色长衫,腰间悬挂着一个 奶白色的锦鲤佩玉。 这身装扮让端木文景显得贵气十足,宛若有钱人家的公子一般。 可违和的是…… 在端木文景的眉眼里,却全然看不出所谓有钱人家的底气和气势,反而透露出一股穷酸的意味。 眼下端木文景那脸上的胆怯和害怕的表情,将眉眼里的那股穷酸味得更明显了。 苏卞工作多年,识人无视。究竟是真穷,还是假有钱,一眼便知。 而现下,在苏卞不动声色的将端木文景打量了一遍之后,已经瞬间有了答案。 柳熹微这种眼高于顶的人肯当庄杜信的男宠,想必家中也绝不富裕。又或者可以直接说——家境贫寒。 不然柳熹微如此的瞧不起庄杜信,为什么还要留在庄府。目的也就是为了找庄杜信要银子。 柳熹微家境贫寒,而眼前的这位文景公子家境也不富裕。 那这位文景公子身上的这些玉佩和玉冠从何而来……自当已经不言而喻了。 苏卞的视线慢悠悠的在端木文景的身上打转,苏卞看者无心,可在一旁柳熹微的眼中就未必如此了。 还没等柳熹微开口大骂苏卞不要脸,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出声,将他打断。 苏卞沉声唤道:“碧珠。” 碧珠恭敬应声,“在。” 苏卞问:“这附近可有小倌楼?” 碧珠愣了一下,虽不明所以,但却还是乖乖的回道:“回大人,三条街外有一家清风楼。大人您……以前常去。” 说到第二句的时候,碧珠犹豫了一下。 一旁的柳熹微听到苏卞的问题,表情煞是怪异了起来。 要说这最喜欢去清风楼的常客,自当莫属庄杜信了。可现在庄杜信这厮竟然在问什么?这附近可有小倌楼? 这宁乡县里有多少小倌楼,他庄杜信不是最清楚吗。 柳熹微心下怪异,而一旁的端木文景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在苏卞问出小倌楼后,不知为何,端木文景的心下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莫名的,背脊隐隐的有些发毛了起来。 ——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宛如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会降临一般。 然后,下一秒,只见碧珠在回答完问题后,苏卞的视线又重新慢悠悠的转回到眼前的柳熹微与端木文景二人身上。 苏卞启唇,“送过去。” 碧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但在她顺着苏卞的视线看过去之后,立刻就心下了然了。 碧珠眉开眼笑的应道:“是,大人。” 一旁的端木文景与柳熹微表情呆滞,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只听苏卞淡淡继道:“卖个好价钱。” 碧珠巧笑嫣然,恭恭敬敬的应,“是,大人!奴婢绝对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庄府现在穷困潦倒,几近入不敷出。之前苏卞不知其原因,擅自将柳熹微赶走,查完账弄清原因后,再想去找柳熹微也找不到人 了。 宁乡县小,要找柳熹微也不是找不到。只是要找人又得要劳民伤财,庄府本就快入不敷出,为了去找一个可能将银子已经全都花 光的男宠,未免得不偿失。 那么就只能不再追究。 本想着不再追究,可现在既然柳熹微主动送上门来,还买一送一,那就只好顺水推舟,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卞交代完重要的‘事项’后,再没看柳熹微与端木文景二人一眼,决绝潇洒的转身离开。 这时端木文景与柳熹微二人也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苏卞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柳熹微心下一颤,第一个反应便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庄杜信那厮讨好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要把他卖到清风楼里去?绝对是他听错了。 如此安慰完自己后,柳熹微当即想也不想抬头,冲苏卞的方向大声说道:“庄杜信,你有本事再说……” 一遍这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柳熹微的声音已经没了。 只见眼前哪还有什么庄杜信的身影,原地早已只剩下一团空气。 至于一旁的端木文景,六神无主的他,再也无法维持往日那风度翩翩的虚伪假象,他张皇失措的看向柳熹微,大声质问道:“你 不是说庄杜信那厮迷恋你,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什么吗?!” 柳熹微结结巴巴的回道:“文景,我……我也不知道……一定是我们听错了……要不,要不就是那可恶的庄杜信在吓我们,想看 我们出丑……” 柳熹微想要说服自己和端木文景,可越是说下去,却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端木文景看着柳熹微底气不足的表情,不禁忍不住口不择言道:“你……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连个银子也要不到!” 端木文景本只是陪柳熹微来找庄杜信要银子,接过没想到不仅银子没要到,自己还被庄杜信那厮给派人抓住了。 不仅如此,现在竟然还要被‘庄杜信’给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所以端木文景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本来就心慌的不行,现在还被端木文景责骂,柳熹微一下子就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柳熹微抽噎道:“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那庄杜信就好似变了个性似的,看着我完全没反应,就算我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他 也无动于衷——” 端木文景气的浑身直打颤。 一旁的碧珠看着柳熹微哭的梨花带雨,可谓是开心的不行。 不过解气归解气,还是大人交代的正事要紧。 碧珠将互相指责的两人打断道:“抱歉,二位公子接下来还有有什么话可以接下来到清风楼里去说。但这里……怕是不能继续让 二位公子如愿了。” 端木文景与柳熹微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接着,碧珠抬眼朝钟良的方向看去,“钟良。” 钟良乖巧的应,“小良在!” 碧珠继道:“将公子押到马厩的马车上去。” 钟良想也不想的回:“是,碧珠姐姐。” 钟良语落,此时的端木文景与柳熹微二人脸上已是煞白一片,血色尽失。 两人想也不想的开始挣扎起来,可弱不禁风的二人哪是在庄府做事多年的钟良和碧珠二人对手。 两人挣扎半天,除了让自己筋疲力竭以外,没有产生丝毫的作用。 两人被钟良与端木文景拖进马厩后,眼见离马车越来越近,一想到上了马车之后的情景,当下便慌乱了起来。 见挣扎压根无用,两人心下一转,改换成怀柔政策起来。 柳熹微柔声道:“碧珠姐姐……” 柳熹微才一开口,碧珠便不屑的嗤了一声,“碧珠姐姐?别恶心我了。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松手的。” 柳熹微怒:“你——” 柳熹微刚一发怒,碧珠就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原形毕露’的模样看向他,表情一脸不屑。 柳熹微顿时更加气极。 碧珠早已及笄多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想要说动她哪可能那么容易。 但钟良就不同了,钟良年幼,少不更事。稚嫩懵懂且好骗,要说动他,绝对要比那丫鬟简单的多。 ——端木文景如是想。 想罢,端木文景将声音放缓,柔声的对紧攥住他手腕的钟良说道:“这位小兄弟,我的手腕有点疼,你能稍微的松一松吗?” 端木文景的打算是,等钟良手一松,他就立刻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挣脱他的束缚,立刻转身逃跑。 至于柳熹微的话,反正他已经找庄杜信要不到银子了,对他已是无用,他就懒得再管了。 端木文景算盘打的非常好。 如何挣脱,什么时候挣脱,甚至连逃跑的路线都想好了,然而却只听身后的人生硬的回了两个字。 钟良:“不能。” 端木文景瞬间沉默。 无论端木文景和柳熹微如何想方设法的说动钟良与碧珠二人,可两人就宛如铁了心一般,完全的软硬不吃。 马厩的位置离大门没有多远,不肖一会,两人最终还是被钟良与碧珠二人拖到了马车前。 柳熹微正绝望间,眼角的余光瞥到眼前的马车,又瞥了眼一旁紧紧攥住端木文景手腕的钟良,突然间蓦地想到什么,眼前顿时一 亮。 待会这两人肯定有一个人要放开手去驾马车,到那个时候,他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就算碧珠这小贱人的手劲再大,也不可能能在两只手都抓着他的时候,还能再躲过文景的攻击吧。 到时候文景去攻击她,他就趁着她躲避的时候使劲挣扎,到时候这小贱人肯定支撑不了一会就松手的。 等这小贱人送了手,他就立刻首先将这小贱人给踹到地上,然后再扇上一个十巴掌。让她个小贱人敢跟他那么说话! 柳熹微想的开心,以为自己待会定能逃脱,然而未料,他想到的这点碧珠早就已经想到了。 碧珠将柳熹微拖到马厩后,却并未马上推柳熹微上车,而是继续将柳熹微拽到了马车后,接着,在柳熹微惊恐的眼神中,空出一 只手,拿起了马车后放着的绳子。 碧珠微微一笑,“以防待会柳公子逃跑,就只能现委屈柳公子一下了。” 柳熹微颤抖道:“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去清风楼,死都不要去清风楼!” 碧珠置若罔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过一会,碧珠就利落的将柳熹微的两手紧紧的绑在了一起,然后打了个死结。 打完结后,碧珠将绳子抛给了身后的钟良,“喏,钟良接住。” 钟良用一只手接下,然后也飞快的开始绑了起来。 端木文景使劲挣扎,不想让钟良得逞,然而挣扎半天,只是徒劳,毫无作用。 见挣扎无用,端木文景想也不想的冲一旁的柳熹微喊到:“你快去向庄杜信求情,他以前不是最喜欢你吗?只要你求情,他一定 会放过我们的!你被卖到清风楼也就罢了,我怎么能卖到那种地方!我可是这个县里最有学识的人,怎么能去清风楼里去当小倌伺候 男人?!要当小倌绝对是你再适合不过,你不识字,目不识丁,脑子还蠢得不行,除了一张脸以外,再无其他的优点——” 惊慌失措的端木文景已经完全的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听到这话的柳熹微错愕的瞪大了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文景,刚才是我听错了吗?为什么我刚才听到——” 柳熹微心下发冷,如置冰窖,不可置信。 然而一旁的碧珠却显然对柳熹微与端木文景两人之间的事情毫无兴趣。 不等两人说完,碧珠微微一笑,‘柔’声打断道:“两位公子,请上马车吧。” 说罢,不等二人反应,便直接与钟良一起强硬的将二人推上了马车。 第9章 将端木文景与柳熹微二人推上马车后,碧珠回头看向一旁的钟良,静道:“待会你去架马车,我到车厢里看着他们。” 钟良少不更事,容易被骗,为以防意外发生,碧珠决定还是自己亲自看着端木文景与柳熹微这两人。 钟良对此没有异议,他乖巧的应道:“是,碧珠姐姐。” 碧珠抬腿跨进车厢内,而钟良则坐在了车厢外,执起了马绳。 钟良虽年幼,但因为他自小家境贫寒,为了生活,不知干过多少脏活累活,所以驾马车这种轻而易举的小事,对钟良完全不在话 下。 钟良挥绳,扬声说了声‘驾——’后,马车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 眼见就要真的去清风楼了,可柳熹微却不似刚才的那般叫嚷个不停,又或者是想方设法的说服碧珠让她将自己放走,柳熹微坐在 车厢里,一反常态的突然安静沉默了下来。 坐在另一边的碧珠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柳熹微颇为有些反常。 碧珠第一个下意识的想法就是柳熹微肯定又想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但这个念头才一想罢,碧珠又很快不以为然的从柳熹微的身上收回了视线。 反正现在已经将柳熹微的手给捆起来了,就算他现在再如何想弄出什么新幺蛾子出来,也不可能再掀出什么风浪出来了。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柳熹微根本就没去想弄什么新的幺蛾子。 现在的他,已经无心再顾及那些了。 他满心都想着刚才端木文景口不择言间,对他说的那些话。 文景……文景刚才竟然说……说他…… 柳熹微心慌意乱的回想起刚才端木文景说的话,满目惊惶。 但下一秒,柳熹微又立刻将其否认。 不可能,绝对是他听错了。 文景温柔体贴,从未对他说过什么重话,而且文景不是说最喜欢的就是他吗,怎么可能会说……会说他蠢,他才适合去当小倌, 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任何的优点…… 这些话绝对不是文景说的。 绝对是他听错了,要不然就是产生了幻觉。 ——柳熹微如此安慰自己。 可安慰完,柳熹微不仅没有因此而安心些许,反而愈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柳熹微惶惶不安的坐在车厢内不说话,而一旁的端木文景也没说话。 不过他与柳熹微的原因不同。 端木文景是在飞快的思索着接下来怎么找机会从碧珠与钟良二人的手里逃脱。 待会到了清风楼外,下马车的时候,他就趁着两人没注意,飞快的跑开。然后钻进人堆里,用路人的身体来当遮挡障碍物,让这 两人想抓也抓不住。等跑远了,自己再去想办法解开绳子。 如果第一个法子失败,那么就在这两人将他松了绳子,交给清风楼老鸨子的时候,立刻逃走。 再要不然,他就装作肚子痛,说要上茅房。然后等两人将他带到茅房的时候,他就趁机逃跑。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到清风楼去当小倌伺候男人的。 端木文景才想罢,耳边只听车厢外传来‘吁’的一声后,接着,马车的速度缓缓的慢了下来,最后停稳。 马车停稳后,坐在马车外的钟良掀开车帘探进头来,乖巧的唤道:“碧珠姐姐,已经到了。” 钟良语落,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想着如何逃跑的端木文景两腿一下子就软了。 钟良说完话后,端木文景一下子瘫在了位置上,他望着车帘外的情景,眼神惊恐。 就端木文景现在的这副模样,别说是逃跑,怕是站都站不稳了。待会下马车的时候恐怕还要扶着下去。 碧珠看了眼车帘外的景色,接着回头端木文景与柳熹微二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二位公子,清风楼已经到了,该下马车 了。” 碧珠说罢,端木文景像是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一般,手忙脚乱的向后退,“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要是敢过来,我…… 我就报官了!” 碧珠听到这话,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颇为微妙起来。 碧珠瞅着惊恐万状的端木文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可是忘了,我们大人就是就是县令。公子要报官……找谁报 ?找我们大人吗?” 端木文景望着碧珠,瞬间没了声音。 碧珠见端木文景终于安静下来,于是这才开口接着说道:“公子,我们该下马车了。” 说罢,压根不等端木文景反应,直接强硬的伸出手,将他拽下了马车。 碧珠拽端木文景,那钟良就只得去拽车厢内剩下的柳熹微了。 钟良以为,按照柳熹微的性子,柳熹微铁定要挣扎一番。 可没想到,他探进马车,正准备也像碧珠一样粗暴的将柳熹微拽出车厢的时候,还没等他伸手,柳熹微已经自觉的从位置上站了 起来,然后神情有些恍惚的任由钟良将他拉下了马车。 整个过程柳熹微异常配合,没有丝毫的挣扎。 钟良莫名所以,感到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后脑勺。 端木文景这边,在碧珠将他踉跄的从马车上拉下来后,他仰头望着眼前牌匾上偌大的清风楼三个字,退下一软,整个人当即瘫在 了地上。 刚才端木文景所想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已经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现在在他脑中的,就只有一个词——求饶。 端木文景想也不想的跪下,然后蓦地冲碧珠磕头道:“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迷惑柳熹微找你们大人要银子,不该成天 在外夸夸自得,说自己是富家公子。不该背着说你们大人坏话……” 端木文景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此时柳熹微刚好跟着钟良一起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后,柳熹微一抬眼,便就看到向来自尊心极强的文景当庭广众之下,不顾颜面的冲庄杜信的丫鬟碧珠直磕头。 刚才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柳熹微顿时一个激灵,他刚想为端木文景去痛骂碧珠,可下一秒,端木文景的话让他呆在了原地。 一旁的端木文景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到站在一旁的柳熹微,只见端木文景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接着毫不犹 豫的对碧珠说道:“都是柳熹微这个贱人诱惑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每次也都是他主动去找你们大人要银子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 有!这次也是他说要找你们大人来要银子的,我还拦了下,可这个贱人说你们大人不缺银子,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用担心。” 柳熹微怔怔的看着端木文景将所有的事实全部都颠倒是非。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倘若说刚才柳熹微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听错了,他的文景压根没说那些话。可现在……柳熹微再也无法告诉自己,刚才的 那些是自己听错了。 柳熹微浑身发冷,如置冰窖。 而一旁的端木文景却还在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着,“柳熹微此人品行卑劣,他还数次偷偷的跟我说,他曾经偷过庄府的东西,还 把庄府里的下人全部都赶走,把那些下人都赶走之后,他就跟你们大人说是那些下人手脚不干净,偷拿银子,才把那些下人给赶走的 。实际上偷拿银子的根本就不是那些下人,而是他自己!” 端木文景一说,碧珠倒想起来了。 的确有这件事。 也就是前一年的时候,某天一夜之间,除了她以外,府里所有的丫鬟和仆人都不见了。经过她了解之后,才得知那些人是因为手 脚不干净,而被柳熹微给赶走了。 碧珠对这个说法十分的怀疑。 毕竟她与这些丫鬟和仆人共事多年,要如果手脚不干净,她怎么没看出来? 而且就算是真的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也只会有那么一两个才对,怎么会把所有的丫鬟和仆人都赶走了呢?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肯定不是真正的缘由。 ……但没想到的是,真正的缘由竟如此的不堪。 然而实际上真正的事实是,刚才端木文景所说的一切都是端木文景怂恿的。 包括手脚不干净的说辞,也是端木文景教的。 最后连银子,也都是全部拿回去给端木文景用了,柳熹微一分没用。 在跪在地上的端木文景声情并茂的诉说下,四人的周围渐渐的聚起了人来。 柳熹微样貌出众,再加上庄杜信极为迷柳熹微,曾数次在外人面前豪掷千金,就为了博得柳熹微一笑。 现在宁乡县的百姓没人不知道柳熹微是庄杜信的人。甚至是只要一看到柳熹微,就知道庄杜信这厮绝对在附近。 不过奇怪的是,众人站在旁边围观了好一会,都没看到那死断袖庄杜信的影子。 端木文景看着眼前的人群,想到什么,立刻眼前一亮,“各位乡亲们,你们评评理!明明都是柳熹微这个贱人做的,跟我一点关 系都没有,凭什么我要和这个贱人一起被庄杜信……哦不,庄大人给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去?” 柳熹微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言不发。 又或者说,心已经完全死了。 端木文景滔滔不绝的说着柳熹微的罪状,而一旁的柳熹微又不辩驳,于是一时之间,周围的众人便都以为端木文景是真的像他嘴 里说的那般无辜。 但就算相信端木文景真的无辜,可在场的人也没一个敢为端木文景说话。 因为…… 是庄杜信要把他卖去清风楼的啊! 庄杜信是谁? ——本县的县令! 谁敢惹? ——没人敢惹。 端木文景不傻,看着围在周围的众人表情讪讪,一言不发默默离开,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端木文景眼一黑,瞬间绝望。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要去招惹柳熹微这个蠢货。 后悔要柳熹微去找庄杜信要银子。 后悔今天跟着柳熹微一起去了庄府…… 可无论怎么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 而就在端木文景绝望之时,他忽然看到了这个县里,唯一敢,并且能在庄杜信面前为自己求情的人。 此人就是宁乡县最有钱的高员外家的公子——高安。 柳熹微曾经提过高府。 之前柳熹微在外做买卖,看到高府招工的告示,于是回去跟他提了下,不过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现在想想,要是他当时答应了,他现在绝对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端木文景仿佛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忙冲高安的方向喊道:“高公子高公子——” 正恰从这边走过的高安隐约在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脚步一顿,在大街上寻找了一番,然后看到了两眼放光的喊着他的端木文景。 高安瞅了眼端木文景,眉头一皱。 这傻逼谁?喊他做什么? 高安脸上一脸嫌弃,正当他毫不犹豫的抬脚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看到端木文景身旁不远处的碧珠,当即眼前一亮。 嘿!他看到了什么!小美人! 倘若说宁乡县里,庄杜信是最‘颇具盛名’的死断袖的话,那么高安就是宁乡县最‘颇具盛名’的好色之徒。 庄杜信上街调戏男子,高安上街调戏女子。 两人所好性别不一,因而也处的十分融洽,相安无事。从未有过什么矛盾发生。 高安盯着碧珠那张柔嫩的小脸,翩翩一笑,自以为潇洒十足的朝碧珠的方向走了过去。 另一边的端木文景见高安果真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心下顿时不由得激动起来。 哈哈!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第10章 端木文景见高安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心下大喜,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救了,然而却只见高安不疾不徐的在自己的面前站定,正当他 要开口的时候,高安微微一笑,接着,对端木文景身侧的碧珠问了句,“敢问这位美人芳邻何许?可已成亲?” 高安的名字就和庄杜信在宁乡县臭名昭著的程度同等,自然高安的模样也与庄杜信一样,在宁乡县也是无人不识。 碧珠抬眼朝高安的方向看了眼,表情有些嫌弃。 碧珠没理,倒是一边的端木文景急忙的开口说道:“是我刚才喊的高公子!高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端木文景出声,高安像是这才注意到端木文景一般,慢悠悠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端木文景一眼。 在看到端木文景的两只手腕被人给一起绑在了身后后,高安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新玩法?” 端木文景急得脑袋直冒汗,“高公子,这不是在玩!这是庄杜信那厮让这个小贱人把我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去!” 方才端木文景嘴里还一口一个姑奶奶,到了高安面前,就变成了小贱人。 哦?庄杜信? 高安颇为诧异的挑眉看了端木文景一眼。 端木文景说完后,高安这才注意到沉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柳熹微。 这不是那庄杜信身边的男宠吗? 难道真的是庄杜信要将这人卖到清风楼里去当小倌? 高安蹙眉,沉吟,不动声色的将端木文景打量了一遍。 这人姿色不错,要庄杜信的话,收进府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卖掉去当小倌? 高安表情怪异。 不过前些日子,他听说府里的仆人说,那庄杜信一觉醒来,就像是变了个性子似的,突然二话不说的将府里的男宠全部都给赶走 了。 甚至还将府里的账房也给突然赶走了,至于原因……暂且未得知。 但关键是…… 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高安想也不想道:“所以呢?是把你卖去当小倌,又不是把本公子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跟我有什么关系。” 端木文景着急道:“高公子,前些日子高府不是招工吗?所以高公子可否将在下买下回府,在下会吟诗做对,会诗词歌赋……再 ,再不然……在下当高公子的下人也行,只要不被那庄杜信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就好!” 柳熹微眼高于顶,端木文景比那柳熹微更加眼高于顶。现下端木文景竟然连当高安下人的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为了不到清风楼里 当小倌,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然而只见高安微微一笑,慢悠悠的说道:“这位公子怕是要失望了,前些日子我们高府就已经招到了。” 高府月钱优厚,一些人想挤都挤不进去,端木文景还在想着借由去高府当下人,来摆脱清风楼,实在是太天真。 端木文景脸色一白。 端木文景颤颤巍巍道:“那高公子可否破例,网开一面……” 未等端木文景说完,高安无情的将他打断,“这位公子倘若要是女子,本公子还尚能破例一回,可是男子……” 高安一边说着,眼神一边颇为嫌弃的将端木文景上下打量了一遍。 倘若说庄杜信是弯的已经弯到没边的死断袖的话,那么高安就是直的不能再直的纯正直男了。 就算是端木文景再帅气,再英挺,再如何风度翩翩,高安也不会对他产生丝毫的兴趣。 看到高安略显嫌弃的眼神,端木文景心下一颤,瞬间再次陷入绝望之中。 而这边的高安在说完之后,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碧珠,嘻嘻笑道:“这位小美人要不要离开你那位大人,过来跟了本公子呀 ?高府包吃包住,绝对让小美人衣食无忧。” 碧珠毫不犹豫呸了高安一口。 高安眼疾手快的飞快躲过,心下讪讪道:“这位小美人怎么一言不合的就动起嘴来了呢?这可不好,不好。” 碧珠瞥了耍宝的高安一眼,懒得理他。 被高安无情拒绝之后的端木文景终于再没声音,碧珠这才低头看向端木文景,微微一笑,静道:“临终遗言交代完了吗?哦…… 不好意思一时失言,是话说完了吗公子?” 端木文景一惊,立刻站起来就想逃跑,不过不出意料的,很快就被人给拦住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拦住端木文景的这个人不是碧珠,也不是钟良,更不是一边的高安。 而是——柳熹微。 端木文景望着眼前将自己去路拦住的柳熹微,表情极为错愕,“熹微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熹微挑了挑眉,冷声反问道:“熹微?端木公子,不是贱人吗?” 端木文景看着脸色阴沉幽冷,眼中一片漆黑的柳熹微,瞬间失语,再也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只见柳熹微嫣然一笑,轻声对着端木文景说道:“端木公子花了庄府这么多银子,怎么能说跑就跑呢?不去清风楼里卖 身还钱,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你说对吧,碧珠姑娘?” 碧珠莫名所以的应了声,有些没明白眼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柳熹微凉凉的看了眼端木文景之后,很快从后者的身上收回视线,接着继道:“选择已经到了清风楼的大门前了,碧珠姑娘还在 这磨蹭什么?” 碧珠这才回神,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还是唤了钟良一起将死赖在地上的端木文景给架了起来,一起抬进了清风楼内。 而柳熹微的话,他早就已经自己走进了清风楼内。 至于高安,在柳熹微抬脚踏进清风楼的时候,也转过身,去招惹街上其他的姑娘去了。 柳熹微一走进清风楼内后,清风楼的老鸨子便就自觉的迎了上来,刚准备习惯性的张嘴便问客官想点哪位公子的时候,一抬眼只 见柳熹微的两只手被人给绑在身后,除了两条腿以外,手根本就动弹不得。 因为庄杜信的缘故,没人不认识柳熹微。清风楼里的老鸨子自然也不例外。 老鸨子忙上前,问道:“柳公子这是怎的了?手怎的被人给绑着?” 老鸨子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给柳熹微解绳子,生怕自己慢了一分而引的庄杜信那厮来找自己店的麻烦来。 老鸨子飞快的解开了绳子后,想也不想的又问道,“柳公子是想点哪位公子?小店里的梅兰竹菊都有时间,任您挑选。” 老鸨子说罢,不远处站着的四名小倌妩媚的冲柳熹微抛了个媚眼。。 柳熹微站在原地脸色不改,他静道:“不,我是来卖身的。” 老鸨子一呆,明显没反应过来,“啊,柳公子刚才说的什么?” 柳熹微却并不回答,他将视线转向身后被钟良和碧珠一同架进来的端木文景,静道:“这位端木公子欠了庄府很多银子,也是过 来卖身的。” 老鸨子顺着柳熹微的视线看去,在看到端木文景那张俊俏的脸蛋后,当即眼前一亮。 端木文景听到柳熹微的话,瞪大眼,不可置信道:“柳熹微,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碧珠闻言挑眉看向柳熹微,感觉此时的柳熹微好像和之前的柳熹微已经完全不同了起来。 端木文景说罢,仍抱着一丝期冀的他对一旁两眼放光的老鸨子结结巴巴道:“这个小贱人是瞎说的,我来这里……来这里就是… …就是来看看……看看……”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理由太过牵强,到了后面,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小。 碧珠与钟良将端木文景拖进清风楼之后,便撒了手。碧珠先是命令钟良将一旁的端木文景看着,然后接着眼冒金光的对着老鸨子 问道:“他们两人能卖多少银子?” 老鸨子看了姿色与样貌完全都可以与头牌相称的柳熹微与端木文景一眼,轻声笑道:“这位姑娘放心,银子绝对不会少。” 说罢,老鸨子抬手在碧珠的眼前抬手比了一个五。 碧珠眼前一亮。 碧珠刚想在心中欢呼一声发财了发财了,但蓦然想到这几年柳熹微从府里要走的银子,一下子就对这眼前的五千两嫌弃了起来。 碧珠蹙眉道:“太少了吧……多加点!” 老鸨子自认为自己开的价已经够高了,没想到碧珠竟然还嫌低,于是当即忍不住驳道:“这位姑娘,老鸨我给的已经是最为公道 的价格了——” 碧珠轻哼,“你知道这俩人从我们庄府花走了多少银子吗?我不管,你反正得给我再加点。” 五千两已经是老鸨子的底线,不想再往上加,可他更不想放弃眼前的这两个可能会成为他店里未来招财树的柳熹微与端木文景, 于是老鸨子就当场和碧珠讲起价来。 端木文景见老鸨子和碧珠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的身上,仍不死心的他和站在一旁看着他的钟良柔声打商量道:“这位小兄弟,我 和你商量个事成不?这样,你现在把我放了,隔天我就拿二十两银子给你当做报酬如何?” 钟良还没吭声,倒是一旁的柳熹微忍不住冷笑了声,插话道:“我记得前些日子端木公子不是把银子花光了吗?哪来的二十两? ” 端木文景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自己藏了私房钱不行吗?” 柳熹微‘哦?’了一声,接着又冷声反问道:“倘若端木公子要有二十两的私房钱的话,昨日又为何心急难耐的让我去找庄大人 要银子呢?” 端木文景瞬间词穷。 见谎言被拆穿,端木文景立刻撕破脸,毫不犹豫的对柳熹微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就是看不得我过的好!又蠢又下贱,天 生就是给人上的样——” 钟良看着恍若变脸一般,瞬间破口大骂的端木文景,忍不住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眼前的端木文景,钟良便异常的怀念起自家大人来。 ——不是庄杜信的那个大人,而是苏卞的这个大人。 大人会算账,还不轻慢下人,也再不让他晚上爬到他床上去,更不在整天无所事事的与男宠混在一起了。 他们大人不知道要比这人要强千倍百倍。 钟良一脸嫌弃,然而被骂的正主柳熹微却毫无反应。 准确来说,是认清端木文景真面目的他已经不再会有任何反应了。 柳熹微静静的,冷漠的看着眼前越来越难听的端木文景。 眼前这个口出成脏,见风使舵,毫无风度的人,这就是他以前认为知书达礼,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文景。 他竟然喜欢这种人这么久。 他还为了他去找庄杜信要了那么多银子。 他还为了他在庄府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情。 柳熹微一边想着,一边不动声色的环顾了眼清风楼内淫靡、不雅的场景。 接着,柳熹微静静的收回视线。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谁让他识人不清,瞎了眼。 在端木文景破口对着柳熹微破口大骂的时候,碧珠这边也终于算是敲定了价钱。 老鸨子忍痛道:“六千俩!不能再多了!” 本以为老鸨子最多只会往上加五百两的碧珠飞快的应道:“好,成交!” 见碧珠终于答应下来,老鸨子忍痛从怀中掏出了六张千两银票。 碧珠喜滋滋的接过,接着对一旁的钟良道:“小良,走了,回府了!” 钟良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欢快的小跑着朝碧珠的方向跑了过去。 另一边,在碧珠与钟良离开之后,老鸨子浅笑吟吟的朝端木文景与柳熹微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熹微一脸平静,显然已是认命。 而端木文景惊恐的瞪大了眼,冲老鸨子喊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 我就要叫了!” 老鸨子冷笑,“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没想到端木文景还真的就叫了出来,“救……救命……” 一旁的柳熹微瞥了他一眼,冷漠的收回视线。 老鸨子冲一边示意道:“来两个人把他给我架上去换衣裳准备接客了!” 一旁站着的两名小倌自觉上前。 接着,老鸨子看向一旁的柳熹微,还没等他开口,只听柳熹微淡淡道:“找个人带我我过去就行,我自己换。” 见状,老鸨子立刻开心了,“哎,柳公子就比刚才那位公子听话多了嘛!” 柳熹微不语。 这时,一名五大三粗的客人走进了店,大概是看到了上楼的端木文景,一等老鸨子上前,便主动的开口说道:“老子要点上楼梯 的那个!” 老鸨子微微一笑,“这位客人可真是好眼光,这位公子今天刚新来呢!” 那五大三粗的大汉闻言眼前一亮,“那他岂不还是个雏?” 老鸨子掩面轻笑,“可不是。” 大汉兴奋的搓了搓手,“老子今天可是寻到宝了……” 老鸨子轻咳了声,婉转道:“公子也是这里的常客了,这雏的第一次,价钱……” 大汉摆了摆手,想也不想,“银子老子什么时候少过你的!” 老鸨子立刻满意的退下。 一旁听完全程的柳熹微面无表情的随店里的小倌上楼。 感想?没有任何感想。 ——端木文景此人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11章 现在端木文景与柳熹微这两人已经被卖到了清风楼,至于他们两人以后会如何,碧珠与钟良已经没空去关心了。 现在两人正驾着马车,赶回庄府的路上。 两人一同坐在马车的车厢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兴奋激动的不行。 碧珠兴奋的小脸泛红,“小良你说,待会大人看到这六千两银子会不会高兴?” 一旁的钟良回想起这几日苏卞那宛如千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犹豫了一下,小声回道:“应该……会吧?” 碧珠一想到以后府里再也不会有柳熹微来要银子了,高兴的不行。 她甚至感觉整个庄府就宛如拨云见日一般,从黑暗中又重新见到了光芒。 哦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从他们大人将府里所有的男宠都赶出府的那一天开始,整个庄府就重新又有了希望。 怀中揣着六千两银票,两人生怕这银票溜了,驾着马车往庄府的方向飞奔。不肖一会,就到了庄府。 一到庄府,碧珠便立刻忙不迭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拎起裙子兴冲冲的往府里冲,一边飞快的跑着,一边大声喊道:“大 人奴婢回来啦——” 至于钟良,在碧珠高兴的飞奔进府后,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无言的将马车停放在了马厩里,然后踩着小步子也走进了府里。 大人……会不会夸夸他? 钟良微红着脸,有些忐忑的心想。 此时的苏卞正坐在大堂内手握着账本,正看着今日的账目,碧珠声音洪亮,远远的从庄府大门那边的方向传来,苏卞身形微顿, 他将手中的账本放下,然后朝大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很快,一抹青色娇俏的身影映入苏卞的眼帘。 碧珠开心的飞奔进大堂,然后在苏卞的面前站定。接着,她立刻想也不想的从怀中掏出她方才仔细叠好的六张千两银票,然后小 心翼翼的呈了上去,“大人这是六千两银票,您点一点。” 苏卞看了眼,接过。 苏卞看了眼手上的银子,挑了挑眉,微感诧异。 苏卞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还能卖到六千两银子,他以为最多也就两千两银子。 苏卞看着银子没说话,碧珠纳闷了一下,随即立刻想到因手脚不干净而被赶出府的账房,忙不迭的举手发誓道:“奴婢向大人发 誓,奴婢绝对没有私吞过一分一毫,如若奴婢敢向大人撒谎,奴婢就天……” 未等碧珠说罢,苏卞沉声将她打断,“不用发誓,我知道。” 私藏没私藏银子,苏卞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哪还需要碧珠来发毒誓。 碧珠听了,见苏卞一副真的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的模样,心下不禁有些感动。她嘿嘿了一声,双眼微弯,开心的笑了起来。 苏卞简言概之道:“做的很好。” 碧珠见苏卞夸奖了自己,当下便忍不住得意洋洋了起来,“大人奴婢跟你说,那清风楼的掌柜的本来一开始说的五千两,奴婢本 来是准备答应的,可一想到那柳熹……柳公子花了咱们庄府那么多银子,五千两怎么够?所以奴婢就和那掌柜的说价……” 就在碧珠絮絮叨叨的在一旁不停的说着的时候,走在碧珠后面的钟良这时也走进了大堂。 钟良抬头瞅了眼坐在主位上的苏卞,小声喊到:“……大人。” 苏卞抬帘瞥了钟良一眼,淡淡的应了声。 苏卞应声完,再无反应,本还期待着苏卞能夸下自己的钟良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来。 然而正当钟良准备默默的退到一旁站着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苏卞突然从手中抽出一张千两银票,然后静静的递到了碧珠的面前 。 碧珠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大人……这是?” 苏卞面不改色,“每人十两,剩下的找回来。” 碧珠一呆,一旁的钟良也呆住了。 ……每人? 碧珠呆了一下,她纠结着一张脸,小声迟疑的问道:“大人是说……要赏给奴婢和小良两人各自十两银子吗?” 碧珠生怕自己误会,说的极是小心翼翼。 因为以前庄杜信从不打赏给下人银子,要打赏,也就只有在庄杜信心情极好的时候,打赏给男宠中昨天的那位一二两银子。 打赏给下人十两银子,可谓是前所未有。 而且要知道,他们每个月的赏钱,也不会过就五两银子而已。 苏卞扬眉,反问,“嫌少?” 碧珠这回要再不明白,可就是蠢得不行了。 碧珠脸上大喜,她喜滋滋的忙伸出两手接下,然后大声唤道:“谢谢大人——” 说罢,见一旁的钟良还站在原地呆着,于是猛咳了声,使劲用眼神示意钟良: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大人! 在碧珠疯狂的挤眉弄眼下,钟良这才回神,从未得过这么多银子的他虽有些无所适从,但心底下的雀跃与欢欣已经将他的整个心 房都充满了。 钟良甜甜的笑,表情极为认真恭敬的冲苏卞鞠了个躬,“谢谢大人!” 哇,大人最帅了—— 苏卞淡淡的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账本,风淡云轻道:“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碧珠:“是,大人~” 钟良:“是!大人!” 此时,高府。 在外面游荡……哦不,应该是猎艳了一天的高安终于回了府。 高安一回府,府中的丫鬟便自觉的立刻迎了上去,跟高安又是又是倒水,又是捏肩。伺候的极是妥帖。 高安无视他爹的冷脸,大摇大摆的在大堂里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舒服的喟叹了声后,然后回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把正在为他捏肩 的丫鬟的手:“春香的小手可真嫩,让本公子摸摸。” 说罢,便强行将丫鬟的手给牵了过去,细细的抚摸。 春香小脸涨红,瞥到一旁已经完全黑下来的老爷的脸色立刻想要挣扎,可微微的挣扎了两下,高安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还攥的更 紧了。 高安抬眸望了眼身后的丫鬟,嘴上还在说道:“本公子就摸两下嘛,干嘛这么小气。” 坐在饭桌上的高父已经是忍耐到了极点,他怒而拍桌,厉声道:“摸什么摸,还不滚过来坐下吃饭!” 高安啧了一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丫鬟的手,朝饭桌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在他娘的身侧坐下。 一坐下,那高母便自动的给高安盛了一碗米饭,接着忍不住轻声责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饭菜都已经快凉了。” 高安闻言,想也不想的指了下大门外的天色,继道:“娘,这天还没黑,早着呐。” 高母睨了高安一眼,斥道:“就知道嘴贫,整天没个正经的样子。” 高安咧嘴朝高母嘻嘻的笑,立刻回道:“孩儿就算再怎么没个正经,娘不也还是喜欢孩儿吗?” 高母表情无奈,她轻嗔道:“你啊……” 一旁的高父瞪圆了眼,大声道:“小兔崽子,现在是胆子大了,连你娘都敢调戏了?!” 高安默默望天,背地里吐了吐舌头。 ……他娘长的这么好看,调戏下怎了? 高安没吭声,高父蹬了高安一眼,也没再继续训斥下去。 高父回头,看向身后静静候着的下人,命令道:“去把菜端到厨房给少爷热热。” 下人抬脚上前,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下人一走,一旁的高安对着高父嘿嘿笑道:“还是爹最疼我。” 高父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高父冷着脸没回,高安脸上笑意不改,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他就知道他爹喜欢口是心非。 高安屁股才坐稳没多久,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说道,“对了爹,我今天碰到一件有趣的事情,爹 绝对猜不到是什么事。” 高父抬眼,看向高安。 一旁的高母也好奇的凑上前,“是什么事啊?” 高安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柳熹微爹和娘都知道吧?那庄杜信最喜欢的男宠。” 高母蹙眉,不明白高安为什么会突然说到男宠,“这柳熹微和你说的有趣是事情有何干系?” 高安哎了一声,将高母打断,“娘听我说完嘛。” 高母笑着说了声是是是,然后闭上了嘴。 高母安静下来后,高安才接着又继道:“今日孩儿碰到庄府的丫鬟,那丫鬟长的不错,就是脾气……咳,说错了。那丫鬟绑着柳 熹微和另一个公子往清风楼的方向去,娘知道这丫鬟是要做什么不?” 高母蹙眉想了一下,久思未果,只得摇了摇头,“娘想不出。” 高安又是啧了一声,忍不住微微的提高声调,“那庄杜信竟然命丫鬟把那两人卖到清风楼里当小倌去,太阳简直就是打西边出来 了,那庄杜信不收进府里当男宠,竟然要卖掉去当小倌?” 高安越想越觉得不可置信。 高安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啧啧连声感叹,直感慨这庄杜信怕不是精神失了常。 说到这里,高安就又想起一件事来,“话说回来,近日都没在街上看到庄杜信这厮调戏男人了,这可是稀奇……” 高母听了,也觉得颇为蹊跷,“这庄杜信近日的作风是有些奇怪……” 两人正思索最近庄杜信大变的缘由间,一旁的高父脸色却越来越为凝重起来。 不知为何,高父的心下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高父蹙眉沉声道:“庄杜信近日的作风和以往不太一样,日后你要在街上碰到他,动作记得给我收敛一些。” 高安刚想下意识的回句有什么好收敛的,一抬眼只见高父一脸严肃,表情绝非说笑的模样,只得乖乖的应了声是。 即便高父一脸严峻,神色凝重,可高安仍不以为然。 不就是一个死断袖的作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有什么好谨慎的? 倘若要真的出了什么事,让这庄杜信抓住了什么把柄,到时候找个模样好看点的公子给他送去不就得了? 那死断袖可是最喜欢往府里添男宠了。 高安漫不经心的想着。 然而熟料,隔日,他真的好死不死的被庄杜信给抓住了。 哦不,应该说是——苏卞。 第12章 苏卞说完那句‘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后,碧珠与钟良二人慢慢后退,直到退到离大堂有好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两人脚步一顿,互相对望了眼,然后不约而同的一齐笑了起来。 大人赏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了! 十两!! 两个月的月钱啊!! 碧珠越想越开心,当下便忍不住捧着手里的那张千两银票开心的蹦哒了起来。 方才在苏卞那还能忍着,这会就剩钟良在旁边了,碧珠压根就忍不住了。 碧珠又蹦又跳,开心的不行,一旁的钟良直看着心惊胆颤,忙小声提醒道:“碧珠姐姐,你小心点,可别把银票撕破了。” 钟良出声提醒,碧珠这才恍神,反应了过来。 碧珠心下一颤,赶忙将银票揣进怀里服帖的收好,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谓是胆颤心惊。 要知道,银票一旦破损,可就没办法再花出去了。 碧珠小心的摸了摸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好有你提醒,要是刚才不小心把银票撕破了,我可怎么和大人交代啊。” 钟良见碧珠将银票小心的放在了怀中,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 钟良软糯道:“碧珠姐姐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 碧珠又忍不住颇为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 要是刚才真的不小心把银票给撕破了…… 不敢想不敢想。 等心悸终于平复下来后,碧珠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以后大人也是现在这副模样,不会再变就好了。” 当然,碧珠并不是指苏卞赏给她十两银子。而是指这段时间里再没带男宠回府,也没一有空就去街上调戏男子,更没再大手大脚 的肆意挥霍府里的银子这些事。 而在庄府呆了多少年,就看着自家大人放荡了多少年的钟良岂会不知碧珠指的究竟是什么。 钟良回想起以前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眼神色咪咪的大人,又想了想如今一脸正经,不苟言笑,表情疏离冷淡,从不碰他一分一毫 ,还赏给他十两银子的大人,钟良犹豫了一瞬,也跟着小声附道:“我也希望……” 他喜欢现在的大人,不喜欢以前的大人。 不过这句话钟良憋在了心里,没敢说出口。 紧接着,碧珠似想起什么,又道:“小良你说,要是我明日去大人那请休半日,去街上逛逛,大人会准吗?” 钟良想了想,犹豫道:“如今的大人……应该会准吧?” 碧珠实际上也只是随口一问,在听到钟良迟疑的回答后,轻哼一声道:“如今的大人通情又达理,不似以往,绝对会准的。” 钟良重重点头,“碧珠姐姐说的是。” 碧珠闻言,表情得意的摆了摆手,道:“好了,不和你在这说了。我去打扫大人的书房去,你也回厨房那边帮衬去吧。” 钟良乖乖应声,“是,碧珠姐姐。” 碧珠蹦蹦跳跳的离开,钟良转身,也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一天很快过去。 隔日,兴奋了一夜的碧珠一醒,便就立刻跑到了苏卞的寝房外,小心的敲了敲房门,“大人,您醒了吗?” 下一秒,苏卞冷淡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苏卞:“进来。” 碧珠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进屋,一抬眼,只见苏卞早已穿戴完毕,表情不由有些泄气。 碧珠幽怨道:“大人,这些小事让奴婢来做嘛,要是您都自己做了,奴婢去做什么。” 这些日子,早就已经会自己穿衣梳头的苏卞头也不回道:“打扫卫生。” 碧珠郁结,“可……可是奴婢想伺候大人嘛……” 苏卞依旧头也不抬,“不必了,我习惯自己穿。”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苏卞不喜欢别人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会生理不适罢了。 一旁的苏卞捋平衣角之后,这才抬头,看向碧珠,“端水来。” 碧珠应声,飞快的跑出房间,不肖一会,便端着一盆凉水和一条白巾又返了回来。她小心翼翼的将铜盆搁在一旁的木架上,接着 道:“大人,水到了。” 碧珠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白巾递了过去。 苏卞静静接过,洗了把脸后,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苏卞猝不及防的问了句,碧珠一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碧珠:“大人?您是指……” 苏卞回头看她,“不是有话要说吗。” 从一开始进屋的时候,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是有话想说还是什么。 碧珠见苏卞一副早就看穿她的模样,顿时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苏卞指的是什么。 碧珠张大嘴,不可置信。 她觉得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是能逃过大人的法眼了…… 碧珠呆滞了一瞬,待回过神来后,有些扭捏的,向苏卞小声请示道:“大人……奴婢今日想要请休半天……” 还没等碧珠向苏卞解释完自己要去做什么,一旁的苏卞便就已经开口允了下来,“可以。” 碧珠又是一愣,“哎?” 苏卞又道:“还有其他的事么。” 苏卞说完第二句,碧珠这才反应过来。 碧珠开心的跳了起来,“谢谢大人!嘿嘿,奴婢就知道大人会答应的!” 碧珠咧嘴,笑容满面,正当她准备端起苏卞已经用过的凉水转身离开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碧珠睁大眼,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问道:“大人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奴婢给您买回来。” 苏卞毫不犹豫,“没有。” 碧珠失落的哦了一声,但随即,脸上又立刻挂满了笑,“那奴婢就先退下啦!” 苏卞淡淡的恩了一声。 同一时间。 宁乡县街道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有小摊贩,有杂耍的,还有说书的,还有算命的,还有……当街调戏妙龄女子的。 “嘿,这位姑娘,本公子一看姑娘就与在下有缘,这位姑娘倘若不介意的话……” “介意。” “……” “这位姑娘请慢,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恐已是动情。姑娘芳龄……” “……” “哎哎哎,姑娘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姑娘,在下已是病入膏肓,唯有借姑娘纤纤细手轻轻的摸上一摸,这病怕是才能痊……” “啪——” “嘿你怎么打人呢!起码等我话说完了再打啊!” “姑娘……” “这位公子何事?” “……对不起,大兄弟,认错人了。” “这位公子你跑什么呀?你话还没说完呐!” …… 如此这样一个上午,高安连一个姑娘的纤纤细手都没摸到。不仅如此,还平白无故的受到了一巴掌,还被一个穿着女装的兄贵追 了三条街。 此时,高安蹲在一个偏僻的小巷,表情很是抑郁。 现在的姑娘都怎么了?怎么都变得如此生猛?! 一言不合就甩人巴掌! 这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喜欢穿女装的死变态! 一想到那死变态穿着女装追了他整整三条街,高安的脸就有些发黑。 就在高安蹲在小巷子口怀疑人生的时候,突然间,一名美目流盼,风姿绰约的美人静静的站在了高安的面前,然后有些疑惑不解 的问道:“这位公子为何蹲在此处?可是身子不舒服?” 高安闻声抬头,只见肌肤似雪,桃腮带笑,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高安当即就被对方的美色给迷的五迷三道的了,他干脆直接顺着对方说道:“在下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劳烦姑娘扶着在下站起来 ?” 嗯,然后再趁机摸摸小手。 美人一愣,轻声笑了笑,应了声好后。随即真的弯下身,扶住了高安的胳膊。 高安正要道谢,然后顺带再悄悄的摸下美人的小手,下一秒,只见美人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巾,轻轻的在高安的头顶拭了把汗,“ 公子额头上有汗,小女子替公子擦擦。” 高安愣了下,心想自己又不热,额头上哪来的汗,下意识的便准备抬手去摸一摸,但被美人给拦住了。 美人莞尔轻笑,“一点小汗,小女子替公子擦擦就好了。” 高安望着对方那娇柔美艳的脸蛋,瞬间又迷倒在了美人乡里,方才的那点疑惑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安晕晕乎乎道:“对,美人来替我擦擦就好了……” 美人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温柔至极。 高安嗅了嗅手帕上的香味,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味道有些奇怪,“……这个手帕上的香味怎么有些怪怪的?” 闻言,美人手上动作一顿,她静静的回道:“这是小女子特地自己调制的香味,的确会与外面的那些香味有些不同。倘若公子要 是不喜欢的话,那小女子就收回来好了……” 说罢,美人做势要伤心的收回手帕,但被高安眼疾手快的给拦住。 高安笑吟吟道:“美人的味道我岂会不喜欢?” 美人轻笑,继续擦了起来。 但渐渐的,在额头擦拭的丝帕逐渐的往下滑去。 那丝帕最后在高安的鼻间停下,被迷的五迷三道的高安仍未觉察,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帮自己擦汗罢了,可慢慢的,高安觉得自己 的身体有些不对起来。 ……奇怪,他怎么有点开始犯晕起来。高安纳闷的心想。 逐渐的,高安只觉脑子越来越晕,三秒后,高安‘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下算是彻底的晕了过去。 美人着急的蹲下身,拍了拍高安的脸,唤道:“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你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高安毫无反应。 美人拍了两下,见高安没醒,于是这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美人一改方才的温柔姿态,冷笑一声,她收回手,慢条斯理的将沾有迷药的丝帕重新揣进了怀里。 美人看了地上不省人事的高安一眼,心里骂了句蠢货,接着,她不动声色的左右环顾了一圈,在确定周围并未有多少路人后,站 起身,准备将高安直接拖到小巷子里然后搜身。 高安的模样在宁乡县里无人不识。 要不是知道他就是高安,她根本就不会上前去搭话。 高员外府的少爷,身上应该会有不少的银子吧。 美人心想,起身,正要将高安拖进巷子里,身后却突然猝不及防的传来一个女声。 “咦,这不是高安那厮吗?” 美人身形一僵,慢慢的向后看去。 到处瞎逛正恰逛到此地的碧珠瞥见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心下好奇,于是走上前准备细细的查看一番。 一走上前,看到倒在地上的是高安后,碧珠啧了一声,立刻便想要走。 但只见高安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绝色美人,而那绝色美人此时表情僵硬,脸色有些难看,碧珠联想起高安一贯的作风,表情立刻就 严肃了起来。 就在美人正想着现下的场景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把碧珠欺瞒过去的时候,碧珠那义愤填膺的声音却蓦地从她的耳边响起,“是不是 高安这厮想要非礼你,然后你一时失手,把他敲晕过去了?” 美人一愣,回神后,忍不住悄悄的勾起了唇角。 刚才还在想着找什么理由哄骗过去,现在好了,已经完全不用花心思去想了。 只见她想立刻配合的装出一副被高安侮辱了的模样,低声抽泣道:“这淫魔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奸辱我,好在我抵死不从,这 才得幸恰好将他给敲晕了……” 碧珠正义十足,不等美人说罢,她毫不犹豫道:“走,去找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是县令,一定能帮姑娘讨回公道!” 美人一愣,呆住。 第13章 美人……哦不,颜如玉哪肯去,去了之后,届时在公堂上一对峙,她不就立刻暴露了吗? 她盯了高安这蠢货三天,银子没弄到手这也就罢了,不能自己还被关衙门里去啊。 没错,在得知高安就是宁乡县最有钱的高府家的的公子后,颜如玉来到宁乡县后便怔怔的盯了高安整整三天。直到刚才确定时机 成熟了后,这才下手。 颜如玉此人无亲无故,也便居无定所,各地到处游荡。 要是手里没银子了,就去用自己这张蛊惑人心的脸,去骗银子。 不过她也有底线。 颜如玉向来只骗那些平日里喜欢沾花捻草,色欲熏心,慢脑子废料,容易上钩的男子。 而至于那种穷困潦倒的书生,又或者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正人君子,颜如玉不屑去‘碰’,也不准备去‘碰’。 蹲守了三天,好不容易准备动手,却没想到出师不利,被人给撞见了。 更没想到她顺水推舟顺着对方撒了谎,下一秒,对方却直接要将她带到衙门里去了? 颜如玉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道:姑娘,依我看,这就不必了吧……不是都已经把这位公子给敲晕了吗?” 对高安这种好色之徒,碧珠恨不得想要直接将其把脖子给拧断了,一听到颜如玉竟然不打算追究了,一堆柳眉当即横了起来。 碧珠想也不想道:“对高安这等小人,光是敲晕了怎么足够?起码让我家大人狠狠的打上二十大板才够!姑娘可是差点就被这下 三滥给奸辱了,倘若要只是把这厮给敲晕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姑娘不用担心,我家大人一定会帮姑娘讨回公道来的!” 碧珠气势汹汹,仗义十足,可颜如玉脸上却还是仍旧丝毫未见笑容。 刚才说差点被奸辱,不过是顺嘴瞎掰。 要是真的跟着她去见她口中的那位大人了,怕到时候被打二十大板的不是这高安,而是她了。 就在颜如玉拧眉思索着该如何脱身时,她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 等等…… 她记得她刚才说,她家的大人是县令…… 宁乡县的县令?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宁乡县的县令,不就是那好男色,一年只审了八个案,八个案子中就有七个案全部都审错了的蠢货庄杜信? 倘若要真的是庄杜信的话…… 那她还怕个什么? 一瞬间,颜如玉脸上表情瞬改。方才的慌乱和无措,瞬间荡然无存。 不过,为了稳妥,她还是得提前确认一下。 颜如玉弱弱的,小声的问道:“这位姑娘……你家大人,难不成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庄大人?” 括弧,这个鼎鼎大名为贬义。 不过颜如玉的表情表现的太过于纯良无辜,所以碧珠根本就没有听出这鼎鼎大名四个字里浓郁的讽刺意味。 碧珠没多想,还以为真的是在夸自家大人,于是毫不犹豫的回道:“对!就是我家大人!姑娘放心,只要姑娘如实的交代实情, 我家大人绝对会帮姑娘找回公道的!” 闻言,颜如玉挑眉,表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原来还真是庄杜信那蠢货。 本以为自己被人给撞破‘好事’,今日铁定要无疾而归,没想到并不是无疾而归,而是锦上添花。 届时她跟着眼前这人到了衙门,然后在衙门里将事实肆意捏造歪曲一番,庄杜信这蠢货压根就不会怀疑她说的从头到尾都是假话 ,而高安这厮就算辩驳,凭借他在县上和庄杜信一样臭名昭著的名声,压根就没人会信。 到时候……她想要多少银子,还不就是随口一说的事。 想罢,颜如玉垂帘,敛去眼里得意的神色,柔声静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见总算将颜如玉给‘劝服’,碧珠这才总算安了心,“这样就对了嘛,这下三滥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颜如玉挽唇,笑而不语。 劝服完,那么就只剩下该如何将晕倒在地上的高安给带回去的问题了。 碧珠弯下身,皱眉,表情颇有些嫌弃的抓起了高安的胳膊。高安人高马大,哪像端木文景和柳熹微这种弱不禁风的软脚虾,碧珠 试着拽了拽,愣是没将地上的高安动摇一分。 碧珠深吸口气,又尝试了一次,可躺在地上的高安就如同死猪一般,动也不动。 碧珠气的直想在高安的脸上踹上一脚。 但她忍住了。 发现压根就拽不动,碧珠只好放下高安的胳膊,暂且放弃。 可高安此人是一定要带到衙门的,不然待会怎么到大人面前对薄公堂? 碧珠下意识抬眼朝颜如玉的方向看了眼,本想着让颜如玉搭把手,可一抬眼,只见对方身形纤弱,宛若无骨,那纤细的脖子,甚 至还没她胳膊粗。 于是碧珠只得一下子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现在要将高安这厮怎么带回衙门…… 碧珠蹙眉沉吟,蓦然间,她想起了她怀中揣着的九百九十八两银子,然后当即眼前一亮。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去用银子请人过来不就行了吗! 至于为什么是九百九十八两银子…… 因为碧珠已经从一千两里花去了二两。 想罢,碧珠毫不犹豫的对一旁的颜如玉说道:“姑娘你在这等等,我去请人过来帮忙!” 颜如玉微微一笑,柔声应了句好。 接着,只见碧珠飞快的跑到大街上,然后找上路人,一个一个询问了起来。 “这位兄台,能否帮一个小忙?” “姑娘请讲。” “能否帮我把那边的公子给抬到衙门……” “衙门?庄杜信那??不去不去!” “哎——” “这位大哥,能不能帮一个小忙?” “呵呵,姑娘有话请说。在下能帮则帮。” “这位大哥可否帮我把晕倒在那边地上的公子给运到衙门……” “庄杜信狗官那?这位姑娘你还是另请他明吧,恕在下无能为力。” “哎——” “这位公子,小女子想请公子帮一个小忙……” “哎,你可别说了。刚才我都听见了,我是不会去庄杜信那的!那死断袖喜欢男子,谁能知道你是不是想诓骗我过去,然后被他 关进府里当男宠?” “……呸!你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德行!还想当我家大人的男宠!” 由于庄杜信在宁乡县‘名气’极盛,以至于现在都没人愿意把高安给抬到衙门里去。 接连被数人拒绝的碧珠此时有些心浮气躁。 但为了能帮颜如玉讨回‘公道’碧珠仍不放弃,不过这回她懒得再去说那些浪费时间的开场白了。 碧珠走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面前,直接开门见山。 “这位公子,能否帮我把那位公子抬到衙门里去?” “不……” “一钱。” “我……” “一两。” “好!” 成功的将壮汉说服后,碧珠将壮汉带到了高安的面前。 高安的脸在宁乡县无人不识,壮汉走上前,一见躺在地上的是县里最有钱的高府家的公子高安,壮汉着实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 想要去问碧珠是怎么回事,但却被后者毫不犹豫的狠狠地瞪了一眼。 碧珠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搬你的就是了。” 壮汉讪讪噤声,乖乖的闭上嘴,扛起高安,然后跟在了碧珠的身后。 不肖一会,三人很快到了衙门前。 在壮汉将高安放在了自己所指的位置上后,便按照之前所允诺的,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他。 壮汉开心的接下,这才离开。 壮汉走后,碧珠回头对一旁的颜如玉说道:“姑娘在这等等,我去将我家大人唤出来!” 颜如玉静静的应了声好,她瞥了旁边昏迷不醒的高安一眼,嘴角微勾。 她的脑中仿佛已经浮现出了待会庄杜信与高安这两个蠢货,被她一个人给耍的团团转的场景了。 庄府内。 衙门所在的位置是庄府的右侧,正恰离苏卞的寝房不远。 碧珠飞快的跑进府,来到了苏卞的寝房前,着急的敲门道:“大人!您睡了吗!奴婢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正在午睡小憩的苏卞被吵醒,没怎么睡好的他从床上撑起身子,然后抬手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说。” 房门外的碧珠飞快道:“方才奴婢在街上碰到高安那淫……那人,那高安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图奸淫一位美人,好在那美人抵 死不从,顽强抵抗,才没能让高安得逞。只不过那高安在意图奸辱的过程中不下心被美人给敲晕,现在奴婢已经将高安给带回衙门 来了。大人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碧珠才语落,房门被人缓缓的给推开。 紧接着,苏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冷淡面孔映入碧珠的眼帘。 碧珠望着苏卞嘿嘿的笑,“大人现在要过去吗?” 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了碧珠两秒,而后收回视线。 苏卞静静的抬脚,朝碧珠口中衙门大堂的方向走去。 苏卞向前走着,一边头也不回的问:“刚才说的都是你亲眼瞧见的?” 紧跟在苏卞身后的碧珠一愣,接着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回大人,刚才的那些都是美人告诉奴婢的。” 苏卞声音冷淡,“是么。” 苏卞语落,两人正好已经踏进了衙门大堂内。 苏卞一抬眼,便正恰看到了静静地站在衙门大堂里的颜如玉。 苏卞面无表情的将颜如玉从上至下打量了两遍。 苏卞的视线静静地从对方一丝不乱的头顶看去,然后滑下,落到精致从容的脸蛋上,再慢慢的落下,一直到脚尖之后,才慢慢的 收回了视线。 美人这二字苏卞未看出来,不过他倒是看出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在苏卞审视着颜如玉的时候,一旁的颜如玉也在观察着眼前的苏卞。 颜如玉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传闻中不是说庄杜信此人模样轻佻,脸上从来都带着笑。而且一眼就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贪官、愚蠢二字。 可现下,她根本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以上的任何一个形容词。不仅如此,在对方的目光下,颜如玉竟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 就像是阴风从背脊拂过一般,令人发毛。 肯定是她的错觉。——颜如玉心想。 就庄杜信那死断袖,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气势和压迫力。 嗯,肯定是她感觉错了。 一旁的碧珠跟着苏卞走进衙门大堂里后,见里面空荡荡,除了大人和美人以外,再无他人,碧珠当下一个激灵,想起来一件事。 碧珠急忙道:“差点忘了,大人您在这等等,奴婢马上去叫衙役们过来!” 碧珠飞奔着跑出衙门,苏卞静默不语的走到案桌前,用手指轻轻的拭了下案桌上的轻灰。 案桌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可见是已经很久未使用过了。 苏卞一言不发的‘擦’着桌子,一旁的颜如玉等了一会没等到苏卞开口,心下有些不耐,于是不等苏卞开口,她直接走上前,跪 在了苏卞的案桌前,仿佛变脸一般,眼泪瞬间就从脸上掉了下来。 颜如玉带着哭腔,小声低泣道:“大人一定要民女做主啊——” 苏卞面无表情,反问,“做什么主。” 颜如玉哭声一顿,顿时不由得疑惑的心想:难道刚才那丫鬟没跟庄杜信这蠢货说? 于是,颜如玉便哭着说道:“民女上街,本想着买点胭脂就回去,可谁知半路碰上了高安这淫贼,他将民女拖到小巷便想奸辱 ,民女誓死不从,无意间得幸将高安这厮敲晕,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颜如玉说的是齐声泪下,动人之极,然而苏卞仍旧无动于衷。 接着,只听苏卞轻飘飘的吐出五个字。 苏卞:“奸辱?不太像。” 颜如玉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 颜如玉脸上的表情一僵,她抬头看向苏卞,下意识的以为苏卞只是随口一说。 可一抬眼,却只见后者表情冷淡,脸上毫无笑意,哪像是随口一说的模样。 第14章 颜如玉心下慌了一瞬,还以为对方是看出些什么来了,但转念一想,就庄杜信那个蠢货能看出什么来?铁定是故弄玄虚,故作高 深罢了。 想罢,颜如玉当下眼眶便红了起来,她声音一哽,哽咽道:“大人,方才民女说的千真万确!望大人明察啊!” 苏卞瞥了悲情万状的颜如玉一眼,至始无动于衷。 颜如玉花容月貌,姿色动人,即便现在眼泪齐下,也只显得楚楚动人,丝毫未破坏她脸上的美感。 庄杜信此人虽喜欢男人,但什么是美人,他还是看得清的。 颜如玉在案桌下哭得如此可怜,倘若要是庄杜信,怕是毫不犹豫的就会信了。 可遗憾的是……坐在案桌前的不是庄杜信,而是苏卞。 颜如玉在案桌下‘表演’的尽心竭力,可坐在案桌前的苏卞仍毫无反应。 颜如玉心下纳闷怎么‘庄杜信’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当她准备将刚才说的话再添油加醋一番时,碧珠带着四名睡意朦胧的衙役 们赶到了。 衙役们和苏卞一样,正在房间里睡着午觉,正做着好梦间,却突然冷不丁的被碧珠给叫醒,因而心下很是不满。 衙役们揉着眼睛,衣冠不整的跟在碧珠的身后,一边漫不经心的往脚上套着长靴,一边向案桌上的苏卞颇为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大人,小的才睡下没多久,正在做梦呢。大人您又不升堂,叫小的起来作甚……” 虽然衙役们也同住在庄府,但由于离苏卞的寝卧和大堂有很大的一段距离,而且这些衙役们也基本不会去庄府大堂附近活动,所 以这还是苏卞第一次见到这些衙役们。 苏卞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些态度散漫,没个正经样的衙役们,脸色微沉。 苏卞还没发话,倒是一旁的碧珠看不下去了,拧眉,叉腰怒道:“既然领着庄府的月钱,就该任由大人差使!叫你们起来怎么了 ,就算是夜半三更,只要大人发话,你们这群衙役就得给我乖乖的从床上爬起来!” 衙役们忙应了声是是是,心下却全然的不以为然。 不就一个丫鬟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算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让他们在衙门当差,只能自认倒霉咯。 衙役们心下不平,手杵着长棍,歪七扭八的站在一边,脸上的不以为意已经显而易见。 甚至有的衙役连衣服都没穿好,白色的内衬掉出一截出来,形象全无。 更有的,两眼半闭,干脆就着这样的姿势站在原地,开始明目张胆的打起瞌睡来,全然将坐在案桌前的苏卞视而不见。 四个昏昏欲睡,毫无形象的衙役杵着长棍站在一旁打瞌睡,这情景,浑然将眼前这威武严明的衙门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 这四名衙役明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可碧珠不知道为何,今日看了,格外的生气起来。 竟然敢如此的无视大人! ——岂有此理! 至于一旁的颜如玉,偷偷地看着旁边这站没站相、衣冠不整的衙役们,心下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而方才因为苏卞那浑然与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模样而紧张忐忑起来的心情,也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衙役都是这副德行,还能指望他们的大人能聪明到哪去? 想罢,颜如玉一下子稳了心神,准备开始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扯谎。 而就在颜如玉准备继续扯谎,碧珠也同时准备对那群散漫的衙役们发作的时候,坐在案桌前的苏卞终于开了口。 苏卞静静的看向那四名衙役,道:“把衣服穿好。” 四名衙役听了,当即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庄杜信向来不怎么管事,不管是庄府的帐,还是衙门里。 但因为案子必须要由庄杜信这位县令亲自来申,所以除了申案以外,衙门里其余的事情,庄杜信一概不管。 不管在申案的时候,他们的衣服有没有穿好,站是怎么站的,有没有打瞌睡…… 全都不管,又或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四名衙役以为自己听错,正准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将其无视的时候,只听坐在案桌前的苏卞面无表情的接着又道:“一 句话我不想重复两遍。” 苏卞话出,这四名衙役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于是,其中一人想也不想的推脱道:“大人,这天气太热了,小的也没办法啊…… ” 天气的确有些热,可不至于热到连衣服都不肯好好穿的程度。 而且,就连苏卞这位县令都把衣服穿的好好的,他们这群当衙役的反而衣冠不整,嫌热,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旁的碧珠气极,当即便忍不住怒道:“就连大人都没说热,你们说个什么劲?大人穿的比你们厚实多了!” 另一衙役懒洋洋的回道:“大人英名盖世,耐得住热,不怕。我们这群小的们打小就怕热,没法与大人相比。” 碧珠听了,简直快气炸,但一旁的苏卞脸上倒没什么反应。 但下一秒,只听苏卞启唇,静道:“既然热,那就脱掉衣服离开衙门。” 苏卞也不强求,既然不愿意穿,那就直接脱掉,然后滚出衙门。 那四名衙役一愣,再次以为自己听错,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等等?大人刚才说甚? 脱掉衣服离开衙门? ……他们不是听错了吧? 大人怎么会让他们脱掉衣服离开衙门? 的确,向来不管事,只沉浸在男色当中的庄杜信的确不会将他们赶出衙门。 ……可苏卞会。 而就在四人再度以为自己听错时,只听坐在案桌前的苏卞又道:“我数到三,不穿好,就脱掉然后离开衙门。” 衙役们仍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等等,大人,这……” 然而苏卞压根就不给他们机会。 苏卞道:“三。” 衙役们还在继续尝试说服苏卞,“大人,小的们也是有苦衷的……” 苏卞:“二。” 衙役们瞬间沉默了下来。 还没等苏卞数到一,衙役们已经飞快的穿好了衣服,身子站的笔直,脸上再也看不出一点昏昏欲睡的痕迹。 碧珠惊了一下,然后不由得再次更加钦佩崇拜起自家大人起来。 果然!还是大人最厉害了! 一下子就将这群衙役们给整服了! 一旁有幸围观了全程的颜如玉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 这……真的是那庄杜信? 第15章 颜如玉目瞪口呆,而一边的衙役又何尝不是。 在发现刚才苏卞并未说笑,而是认真的后,一边的衙役背后冷汗淋漓的同时,心下不由得惊疑起来。 ——这真的是他们的大人? 衙役们惊疑不定的想着,心下一边想着,眼角的余光一边悄悄的打量着坐在案桌前,神色阴晴不定的苏卞。 只见苏卞静静的坐在案桌前,身上的衣袍穿的整整齐齐,平整看不到一丝皱褶和不平。分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衣服,同样的丫 鬟,可却莫名的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压迫气势。 明明都是同样的瞳眸,可眼前的大人却无端的生出一股阴凉冰冷的意味。光仅只是漫不经心的从他们的身上睨过一眼,就令人不 自觉的心下发毛起来。 衙役们恭敬笔直的站在一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喘,浑然与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苏卞凉凉的瞥了眼,然后收回视线。 接着,苏卞回头问:“没有师爷和主簿?” 在二十一世纪的古装电视剧里,除了衙役以外,每个县令的身边还会配备一名师爷和主簿。 但由于苏卞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也是如此,所以苏卞也只是出声询问罢了。 身后站着的碧珠一听,犹豫了一瞬。 碧珠弯下身,静静的在苏卞耳边回道:“回大人……师爷和主簿暂时空缺,无人担任。” 苏卞抬眼,询问原因。 碧珠迟疑道:“师爷和主簿需要贴身随行在大人左右,可此位又不可女子担任……” 碧珠话只说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已经完全的不言而喻了。 简而言之,就是师爷和主簿只能由男子来担任,可庄杜信此人却又好男色,除了那些已经毫无节操的男宠以外,哪个正常人愿意 每日贴身跟在一个可能会对自己不轨的死断袖身边? 因而到现在,这师爷和主簿的位置,都是空缺的状态,无人担任。 其中也正是因为没有师爷和主簿的一部分原因,庄杜信才会一年八个案就申错了七个案。 倘若有师爷和主簿的话,庄杜信一年的八个案,也应该……只会申错六个案。 案桌下的颜如玉听到连师爷和主簿都没有,心下暗忖难怪庄杜信这厮八个案就审错七个案。 就庄杜信那蠢货的猪脑子,没师爷和主簿在旁边参谋,不审错才怪。 颜如玉心下嗤之以鼻,心中嘲讽。可脸上仍不动声色,继续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颜如玉红着眼眶,半低着头不说话,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旁的碧珠见了,不禁顿时对一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高安更加 咬牙切齿。 碧珠心直口快道:“大人,奴婢认为此案根本就无需什么师爷和主簿,这高安奸辱美人……” 说到美人二字,碧珠声音一顿。 碧珠回头,看向案桌下的颜如玉,问道:“那个……姑娘贵姓?” 颜如玉细声细气道:“民女姓颜,名如玉。” 碧珠了然后,立刻想也不想的回头看向苏卞,继道:“这高安意图奸辱姑娘完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大人根本无需审问高安这 厮,直接打他二十大板就够了!” 颜如玉见碧珠义愤填膺,一副毫不怀疑她的模样,她心下一动,立刻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民女也不求能讨回公 道,民女家境贫寒,无苦无依,只求能在这世道能多苟活几天就够了……” 颜如玉暗示意味十足,碧珠瞬间心神意会。 碧珠蹙眉,虽对颜如玉不打算好好惩处高安一番的这件事而感到郁闷,但却也还是想也不想的对苏卞道:“大人,既然颜姑娘家 境贫寒,高安府中正恰唯独不缺的就是银子,那就索性直接让高安这厮……” 未等碧珠说罢,苏卞冷不丁的将其截断:“急什么,我还没申案。” 苏卞语出,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颜如玉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蠢货还申个什么? 高安这厮平日里就风流成性,好色下流,这种人去奸污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再说,又没师爷又没主簿,他这一八个案就审错七个案的蠢货审什么?当儿戏审着好玩吗? ……算了。 高安这厮还晕着,就算这蠢货要审,除了她以外,也没人能审。 在她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下,她就不信这庄杜信能看出她在撒谎! 颜如玉得意满满,却只听苏卞突然对身后的碧珠说道:“去打盆冷水来。” 接盆冷水?大人是要洗脸? 可大人早上不是已经洗过脸了吗? 碧珠莫名所以,“大人……?” 苏卞头也不回,“快点。” 闻言,碧珠只得静静的应了声是,然后莫名所以的转身往后门庄府内的方向走去,听苏卞的话,乖乖的接凉水去了。 接凉水?这蠢货又要做甚? 颜如玉蹙眉,同样百般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的抬眼偷看了静静的坐在案桌前的苏卞一眼,只见后者表情冷淡,眼神内毫无情绪起伏波动,让人压根就摸不清他在想些 什么。 偷偷的看了眼苏卞后,颜如玉顿时更加莫名。 不过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碧珠很快去而复返,她用铜盆端着一盆凉水来到苏卞的面前,以为苏卞是要洗脸,铜盆边还特地的搭上了一条干净的白巾。 碧珠端着水上前,“大人,水已经给您打过来了……” 未等碧珠走上前,苏卞抬手将她拦住。 碧珠不解,“……大人?” 苏卞下巴微抬,朝高安的方向指了指,“泼。” 碧珠呆呆的看了苏卞一眼,这才慢慢的后知后觉明白苏卞让她打这盆凉水的意思。 虽然对于为什么自家大人偏要将高安这厮弄醒审案而感到不解,不过对于能将高安这下三滥给泼成落汤鸡这件事碧珠可是乐意的 不行。 于是,在明白过苏卞的意思后,碧珠乐不可支的便端着手中的那盆凉水,大踏步来到高安的面前,然后毫不犹豫的泼了下去。 凉水冰人刺骨,一下子泼至全身,高安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 接着,高安毫不犹豫的开口骂道:“是谁在用水泼本公子!” 碧珠端着手上的铜盆,幸灾乐祸的对躺在地上的高安嘻嘻的笑,“是我泼的。” 高安望着头顶上方的碧珠,顿时一愣。 ……这不是庄府的那野蛮丫鬟吗? 高安蹙眉,有些疑惑不解的将视线从碧珠的身上偷向她的身后。 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几名衙役和顶上明镜高悬的牌匾后,再次一愣。 ……等等,这情景怎么有点像衙门? 最后,他的视线落身微红着眼眶,跪在地上的颜如玉后,彻底愣住。 ……他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见高安醒了,碧珠回头对苏卞说道:“大人,高安这厮……高公子醒了!” 在高安震惊的视线中,苏卞面无表情的瞥了高安一眼,旋即看向颜如玉,静道:“把刚才高安是如何意图奸辱你的细节再重新说 一遍。” 颜如玉静静的应了声是。 高安错愕,“等等!我什么时候意图奸辱她了!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苏卞看向碧珠,“把他架住,然后塞住他的嘴。” 两名衙役立刻抬脚上前,“是,大人。” 接着,两名衙役压根不给高安反抗的机会,直接强硬的将他的两只手臂给架住了,然后一旁的碧珠对‘高安’温柔的笑了笑,继 而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堵住了高安的嘴。 高安蹙眉,唔唔着使劲挣扎,想要挣脱,然而完全是徒劳。 还以为苏卞将高安这蠢货叫醒,是为了要问什么,却没想到压根就不给高安这蠢货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嘴给堵住了。 眼见形势正朝自己的方向一边倒,颜如玉心中大笑,然后开始悲情万分的叙述起了高安是如何意图奸辱她的‘过程’。 一旁高安只是嘴被堵住,耳朵不代表听不见。 高安两颗眼珠子瞪的浑圆,他眼也不眨的看着颜如玉,心中忍不住怒骂:你放屁!我什么时候想要奸辱你了!不就是摸了个小 手吗! 同一时间,高府。 高安被抓到衙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府。 高府的小厮在得消息后,跌跌撞撞的从大门的方向赶到了后院正在下棋的高老爷和高夫人的面前。 小厮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被抓到衙门里去了!” 一向最疼爱高安的高夫人听了竟然没什么反应,风淡云轻,继续慢悠悠的下子。反而是一直对高安非常严厉的高老爷立刻就坐不 住了。 高老爷拧眉起身,“什么?!这不孝子被抓到衙门里去了?!” 小厮立刻回道:“是啊老爷,据说现在县令大人已经升堂开始审案了!” 高老爷想到近日庄府那奇怪的举动以及庄杜信那反常的表现,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妙,连正在下的棋都顾不上了,抬脚就要走。 高老爷拧眉道:“不行,我现在得去衙门一趟——” 但高老爷才一转身,就被高夫人给拦住了。 高老爷回头,拧眉,“娘子,这是做甚?” 高夫人不疾不徐道:“夫君,棋还没下完呐。” 高老爷闻声瞪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那不孝子都被抓进衙门里去了!” 高夫人显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慢悠悠道:“不就是被那庄杜信给抓进衙门里去了吗?有什么好急的?夫君,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 高老爷心急如焚,直在原地打转,“这些日庄府实在是太反常了,不得不防。不知道怎的,我心里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闻言,高夫人摆了摆手,“你就是太多心了,那断袖再怎么反常,还能反常到喜欢女子去?夫君安心,就算出个什么岔子,只要 弄个男宠往庄府一送,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高老爷想了想,右眼皮还是直跳,放心不下来。 高老爷蹙眉道:“不成,我还是去衙门看看……” 高夫人再一次伸手将高老爷拦住,“那庄杜信又不是不认识我们高家的少爷,铁定只是装模作样的审上一会,过会就会放回来的 。到时候倘若要是酉时还没回来,就再派人去衙门那瞧一瞧好了。” 高老爷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的确比较稳妥点,于是他重新慢慢的坐了下来。 高夫人看着自己已经快胜出的棋面催促道:“快,该夫君下子了。” 高老爷看着高夫人已经快胜出的棋面,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为何三番两次的拦住自己不让自己去衙门。 高老爷无奈叹息,“娘子啊……” 高夫人催促,“快,下子啊。” 第16章 高家人以为,庄杜信认识高安这张脸,按照他们高府在宁乡县的财力和影响力,所谓的升堂也不过只是走走程序,不肖一会肯定 就会将高安给放回府里来的。 ……可遗憾的是,现在的‘庄杜信’,并不认识高安。 衙门处。 堂下的颜如玉哭哭啼啼道:“那高安见民女姿色不错,便强拉着民女到一个小巷子里,意图奸淫,倘若要不是民女死命的挣扎 ,侥幸将他敲晕,恐怕早就已经让高安这贼人给着了道……民女至今清清白白,独身未嫁,要是就这样被人给玷污了身子……民女日 后该怎么活啊……呜呜……” 说罢,晶莹的眼泪又慢慢的顺着颜如玉的脸蛋滑落了下来。 颜如玉泣不成声,悲从心来。一旁的碧珠听了,仿佛身临其境,眼眶也不禁微微的红了起来。 碧珠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被衙役按在一旁,口不能言的高安,倘若要不是苏卞在场,恐怕早就忍不住一脚将高安给踹翻在地了。 颜如玉说的绘声绘色,梨花带雨,要不是因为高安是当事人,并且记性且不错,怕是就高安也要信了。 可高安自己清楚的记得,自己蹲在小巷子口,分明是眼前这女人自己凑上来和他搭话的,怎么叫做他强硬的将她拽过去的!他什 么时候要意图奸淫他了!他也不过就只是想摸个小手罢了! 再说,那巷子里乌漆抹黑一地灰,就算他要奸污,也会挑个干净的地方啊! 不对,呸!他什么时候要奸辱了!胡说八道! 高安气的不行,可奈何自己的嘴被人给堵上了,压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然后便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如玉是如何将自己抹黑败 坏,一字一句的夸大扭曲事实。 高安忍不住抬头看了案桌上的苏卞一眼,才一眼,就不由得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奇怪,他怎么觉得这堂上的庄杜信有些怪怪的?弄得他竟然有些认不出来了? 颜如玉抽噎的说完,案桌前的苏卞问:“是哪只手把你拽过去的。” 颜如玉一愣,不明白苏卞为什么会问这个,“……大人?” 苏卞表情淡淡,“记不清了?” 说罢,便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高安,意图让碧珠把高安嘴里的丝帕给取下来,似乎是准备打算直接去问高安。 颜如玉这才回神,怕高安开口之后,又生出一堆麻烦事,于是飞快的回道:“回大人,是左手。” 闻声,苏卞的视线这才重新又转回到颜如玉的脸上。 苏卞又问:“当时周围还有其他的人吗。” 颜如玉顿时更加莫名所以,但因不想当高安开口,于是便乖乖的回道:“回大人,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苏卞:“巷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这颜如玉哪记得清。 再说了,她没事注意这个干嘛。 ——这庄杜信问的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蠢问题。 颜如玉不耐烦,于是索性干脆敷衍道:“回大人,民女记不太清了……” 颜如玉语落,下一秒,苏卞府的视线毫不犹豫的转到了一旁高安的身上。 高安见状,立刻唔唔的叫,想要苏卞把自己嘴里的丝帕给取下来。一旁的颜如玉顿时忍不住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不是怕高安会将她的谎话戳穿,就凭高安这蠢货的脑子也戳不穿她的谎话。她只是嫌麻烦罢了。待会这厮要能说话了,特定要否 认她刚才说的那些事情,那到时候她又要废一番口舌。 简直浪费时间。 颜如玉心下不耐的啧了一声,故作顿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般,低声道:“回大人,民女想起来了,巷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苏卞面色不改,“那你身上可有带了些什么。” 颜如玉‘恭顺’道:“回大人,民女的身上只呆了一钱银子,本来民女是要去买盒胭脂的去的,结果谁知半路碰上……碰上…… ” 说着说着,颜如玉便又再次的泣不成声起来。 看着颜如玉精湛的演技,一旁的高安忍不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回想起之前在小巷子里还对他温柔有加的美人,再看着眼前这不遗余力的抹黑他的颜如玉,只觉眼前一黑。 他爹总对他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前他还不相信,觉得那些美人怎么能与小人放在一块相提并论呢? 现在……高安终于明白他爹那句话的含义了。 ——难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就在高安以为自己今日铁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时候,只听坐在案桌前的苏卞慢悠悠的又问了句,“既然身上只有一钱银子,巷 子里也没有其他的杂物,那颜姑娘一介弱女子,是怎么将人高马大的高公子给敲晕的?” 碧珠、颜如玉、高安三人不约而同的一呆。 碧珠也跟着纳闷起来:对唉,高安这厮人高马大,颜姑娘是怎么把他给敲晕的? 高安怔怔的望着苏卞,那极为诧异眼神只觉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他还以为今日铁定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真的是庄杜信那断袖吗?! 颜如玉呆了一会,回想起之前那些苏卞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的问题,背脊一凉。 这会颜如玉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轻慢的态度对待苏卞了,颜如玉按耐下心神,强做镇定道:“是……是民女记错了,其实巷子里 有几块小石头,民女在挣扎的时候趁着高公子不注意,才捡起砸到他的脑袋的……” 苏卞问:“石头多大。” 颜如玉谨慎的回:“回大人,没有多大。” 苏卞:“那石头你扔哪了。” 颜如玉脑子转的飞快,她知道如果自己说了,说不定对方还会让丫鬟到她说的那个位置去找,于是她干脆直接说道:“回大人, 当时侥幸将高公子敲晕之后,民女太过慌张,也就没注意将石头丢哪了。” 苏卞平静的看了颜如玉一眼,慢慢的收回视线。 瞥到苏卞的眼神,颜如玉心下冷哼一声,嗤道:现在看你还怎么说。 苏卞继道,“当时抓起石头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颜如玉回:“大人,是右手。” 苏卞眼眸深沉,“按理说,差点被人给奸辱的女子,只会心有余悸,压根就不会将细节记得这么清楚,更甚至是连左手右手都记 得一清二楚,颜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颜如玉脸上的表情一僵。 一旁的碧珠听到这话,也终于忍不住开始慢慢的怀疑了起来。 对哦,要是她差点被奸辱的话,可能只想到差点被人奸辱的那个时候了,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是左手还是右手。 颜如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的缓过神,冷静下来,“回大人…民女打小就记性不错,所以才会记得刚才的那些细节……” 记性可没办法去考证,现在看你还怎么说。 苏卞:“是么。” 就在颜如玉暗自得意之时,只见苏卞突然随手将案桌上的一本小册子摔了下来,道:“既然颜姑娘记性不错,那就把这里面的内 容看一眼,然后背给我听。” 颜如玉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 一边旁观了许久的高安望着不远处的小册子,又抬头看了眼坐在案桌前冷着一张脸,表情绝非说笑的苏卞,顿时不由噤若寒蝉, 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这……这真的是那宁乡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臭名昭著的庄杜信? 为什么现在让人感觉……这么可怕? 苏卞瞥眼,“碧珠。” 笔直恭恭敬敬的上前,“把册子拿给颜姑娘看。” 碧珠应声,“是,大人。” 说罢,碧珠捡起地上的那本册子,放到了颜如玉的面前。 碧珠静道:“颜姑娘,看吧。” 颜如玉看着摊开放在自己眼前的小册子,额头直冒冷汗。 刚才她只是胡口瞎掰,谁知这庄杜信竟然真的信了,还让她去背什么乱七八糟的册子! 不行,这么多字她绝对背不了,到时候肯定会暴露。 颜如玉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 随即,颜如玉眼前一亮,很快的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接着,只见颜如玉眼眸一低,声音也喑哑了起来,她低泣道:“民女自幼贫穷,爹和娘早早的就离民女而去了,民女没读过书, 所以一个字也不认识……” 碧珠听了,心下不忍,“大人,颜姑娘不识字……” 苏卞面色不改,“把册子收起来。” 碧珠飞快的应了声是。 见碧珠收回册子,颜如玉心下冷笑一声,不无嘲讽。 虽然这庄杜信看起来的确要比以往聪明许多,不过在她眼里,还是完全不值一提。 收回册子后,苏卞抬眼看向颜如玉,“方才颜姑娘说在巷子里拼命挣扎,可为何颜姑娘身上的衣着还如此的完好?” 要挣扎的话,头发不可能不会乱。 要不是因为如此,苏卞也不会在第一眼就看出颜如玉在说谎。 扯了一个谎后,就要用无视的谎话来圆。 完全漏过此点的的颜如玉脑中空白了一瞬。 但随即,颜如玉很快冷静镇定了下来,“回大人……民女在将高公子敲晕之后,觉得自己有些衣冠不整,于是便伸手整理了下。 ” 苏卞挑眉,“是么。” 在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下,颜如玉心下愈发慌乱,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继续淡定自若了。 第六感告诉她如果继续再让苏卞问下去,自己可能要被戳穿,她心下一动,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颜如玉哭道:“大人……民女说的都是真的啊……民女绝不敢诓骗大人啊……望大人明察……” 一旁的高安也忍不住跟着唔唔的喊了起来:放屁!什么不敢诓骗!每一句都是在骗人! 碧珠听了,回头看向苏卞,“大人……奴婢觉得颜姑娘不会撒谎……” 苏卞无动于衷,“之前说的细节我忘了,你把高安意图奸辱你的细节再说一遍。” 颜如玉抹泪道:“民女带了一钱银子准备出门买胭脂,结果谁知半路撞上高安。那高安见民女姿色不错,便强拉着民女到一个小 巷子里,意图奸淫。民女使劲挣扎,挣扎间抓到一块石头,侥幸将他敲晕之后,这才逃脱。之后没多久被大人的丫鬟撞见,这才来 到衙门,报了官……” 苏卞静静的听着,突然冷不丁的问了句,“抓石头的是哪只手?” 颜如玉哽咽的回:“回大人,是右手。” 苏卞凉凉的反问,“不是左手吗。” 颜如玉一愣,她记得自己之前说的是右手,可现下苏突然一问,于是又不禁疑惑起来。 左手?右手? 不过她记得之前自己好像的确是说过左手这两个字…… 之前颜如玉本也只是顺着苏卞的问话去回,没有刻意去记。现在苏卞突然去问,于是颜如玉便也弄得混淆不清了。 颜如玉迟疑了一会,顺着苏卞回道:“……是民女记错了,是左手。” 颜如玉语落,只听苏卞道:“不,是右手。” 颜如玉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只见苏卞从案桌前站起身,看向架住高安的两名衙役,“可以放了。” 两名衙役后退,松开了架住高安的胳膊。 接着,苏卞的下巴朝颜如玉的方向抬了抬,冷声道:“撒谎,诓骗县令,关进牢房。” 颜如玉这才回神,她想也不想的说道:“大人,是民女记错了——” 苏卞面无表情,“颜姑娘不是说自己打小就记性不错,怎么会连左手右手都记不清?” 颜如玉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后者给诓了进去。 颜如玉静静的望着苏卞,那惊惧的眼神,恍若像是见了鬼一般。 另一边的高安重新获得了自由后,他先是立刻将嘴里的手帕给拿出扔在了地上,然后得意的上前,做势要哥俩好一样的架势去拍 苏卞的肩,但在后者冷漠的视线中讪讪的收回了视线。 高安咳了一声,静道:“这次多谢庄大人帮本公子洗清罪名,本公子向来知恩图报,明日本公子就派府里的……” 未等高安说罢,一旁的碧珠看着神情得意高安忍不住插嘴道:“大人,虽然高安这厮……高公子没有奸辱颜姑娘,可他平日里的 确喜欢对街上的姑娘动手动脚——” 苏卞转眼看向碧珠,“可否属实?” 碧珠斩钉截铁道:“倘若奴婢要敢说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苏卞闻言,收回视线。 他将目光移至另外的两名衙役,淡淡道“高安抓起来,关牢房三天。” 经过方才的一番审问,在场无人敢不服从苏卞的命令。苏卞语落后,另外的两名衙役便将高安再次给架住了。 高安:????? 高安:“等等,庄杜信……不不,庄大人,我们商量一下……” 一旁沉默着的颜如玉倒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哈哈哈,高安你也有这天!” 第17章 于是,高安就这么和颜如玉一同被苏卞给关进了大牢。 高安才关进大牢没多久,消息便就传到了高府。 高府。 之前传话的那名小厮又一次慌慌张张的来到了高老爷与高夫人的面前。 小厮手忙脚乱的跑到二人面前,表情慌张道:“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方才还在悠哉悠哉下着棋的高老爷倏的一下子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什么?!” 高夫人拧眉,疑惑不解道:“不可能啊,这庄杜信不会不认识高家的公子啊。再说,高安虽然平日里的确顽劣了一点,但也不至 于要被关进大牢的程度啊……” 小厮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吧,县令大人好像是要来真的!” 高夫人一听这还得了,根本顾不上什么棋了,急急忙忙的便准备出府。但却被高老爷给拦住。 高夫人本就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奔到衙门里去,现在见高老爷竟然还伸手拦住自己,不由生气道:“你拦着我干嘛!高安都 被关进大牢里去了,夫君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大约瞬间之前早有已经有了会发生什么的预感,所以这个时候的高老爷反而格外冷静许多。 不等高夫人说罢,高老爷沉声道:“这样去不成。” 说罢,回头看向一边的小厮。 高老爷命令道:“去,马上找个姿色不错的男宠过来。” 高老爷语罢,一旁的高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对对对,快找个男宠过来,待会送到庄府那边去。” 那庄杜信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往府里塞男宠,待会带男宠过去,这庄杜信铁定不会拒绝。 小厮恭声应,“是,老爷。小的这就去!” 另一边。 京城。御书房内。 晋帝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折子发呆。 大内总管顺德静静的站在一侧,陪着晋帝发呆。 御书房内的另一人,晋帝的二弟晋临,则坐在书房内的另一张椅子,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着,“皇兄,国尉大人平日里都和你聊 些什么?本王方才和国尉大人搭话,可他竟看都不看本王一眼!” 聊?分明是嘲弄还差不多。 晋帝不吭声。 晋临忍不住忿忿道:“这回也是,上回也是!难道这国尉非要本王穿了女装在他面前跳舞,他才肯看本王一眼吗?!” 晋帝还是不吭声。 晋临忿忿不平罢,接着,像是一副觉得这点子可行的模样,小声冲晋帝问道:“皇兄,觉得二弟穿女装的话,国尉大人会瞧一眼 吗?” 晋帝:“……” 晋帝终于忍无可忍。 晋帝蓦地站起身,“小顺子!” 顺德应声上前,“奴才在。” 晋帝继道:“朕累了,送临亲王出宫!” 顺德应,“喳。” 晋临忙道:“等等,皇兄你还没回答我呢,等回了再赶我走啊……” 顺德走到晋临的面前,静道:“临亲王,随奴才走吧。” 晋临挣扎,“皇兄,皇兄我不聊国尉大人了,我换个别的话题皇兄——” 晋帝无动于衷,然后晋临就这样被顺德给直接粗暴的架出了御书房。 晋临一走,晋帝不由觉得颇为憋屈的抬脚踹了下眼前的椅子一脚。 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向着那玄约说话也就罢了,他那二弟竟还倾心恋慕那玄约,在他面前,整日里张口一个国尉,闭口一个国尉。 简直气煞他也! 倘若只有一个玄约也就罢了,还有一个太尉季一肖,而唯一能与二人抗衡的丞相龙静婴偏又袖手旁观,他这个皇帝还能当的再窝 囊点?! 想罢,晋帝将龙案上的折子拿起来看了眼,他扫了眼起内容后,又置气般的将折子重新摔回了原位。 九卿九卿,果然又是九卿一位! 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折子都会有九卿二字! 就好像除了这个九卿之位以外,折子里就没有其他能写了似的! 哼,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九卿此位,他只会用他的人。 哦不,准确来说,是用胆敢与季一肖和玄约为之抗衡的人。 现下,不管是季一肖还是玄约两边势力的朝臣如何请奏,在折子里威逼利诱,都别妄想能够动摇他一分! 正想罢,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是谁的,晋帝再熟悉不过。 晋帝心下一惊,背后当即渗出了一层凉汗。他想也不想的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看不见朕看不见朕看不见朕......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顿住,紧接着,季一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换换响起,“臣季一肖求见。” ——不见不见! 然而晋帝深知自己倘若真的这么回了过去,恐怕结果只会有季一肖毫不犹豫的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走了进来。 因此晋帝摒心静气,一口大气也不喘,装自己不在。 御书房外静悄悄的。 晋帝等了一会,等到确定差不多季一肖已经离开的时候,这才准备从角落里慢慢的站起身来。 还未起身,才一抬头,季一肖那张宛如死人脸一般的阴沉面孔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季一肖居高临下的看着晋帝,问:“皇上蹲在这里做什么。” 晋帝额头冒汗,干笑,“呵呵,朕……朕就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蹲下身瞧一瞧……” 季一肖面色不改,然后问出了晋帝最为恐惧的问题,“皇上折子批了吗。” 晋帝沉默了两秒,“……还没。” 季一肖抬眸,“既然如此,那皇上批完了折子再去用晚膳吧。” 晋帝:“……” ——他这个皇帝怎就当的如此窝囊! ——怎么就没个人来篡位! 同一时间。 京城。玄府。 玄约慵懒的半躺在长椅上,身上盖着的一袭白色狐裘将他那精致的面孔衬得雍容华贵。 常淮背脊挺直的坐在一边,他静静的看着在玄府大堂翩翩起舞的绝色美人,面无表情道:“皇上这回反常的死死咬住九卿这个位 置不松口,怕是正在做什么打算。” 玄约漫不经心道:“那皇帝小儿正在打算着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了么。” 常淮迟疑道:“那,国尉大人……” 玄约眼也不抬,“区区一个九卿之位罢了,不以为惧。” 常淮眉尖微动,了然。 的确,就算晋帝把九卿这个位置派给谁来当,一个无法忽视的现实的是,不管是谁来当……也没人敢去动玄约一分。 不敢动,也不能动。 更——动不了。 第18章 玄约半躺在竹椅上,渐渐的,有些困了。 常淮察言观色,准备告退离开,蓦然间,一旁领头的舞女似乎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哎呀一声突然摔到了玄约的面前。那舞女一惊 ,第一反应不是去拉自己的裙子,而是抬头去看玄约的反应。 一抬头,玄约沉着脸,表情已然有些不悦。 一旁的常淮沉默不语的看着摔倒在玄约面前的舞女,那沉默冷凝的眼神,恍若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准确来说,是即将要死的死人。 舞女望着玄约阴冷的神色背脊一凉,顿时冷汗直冒。 她战战兢兢的跪下,忙磕头求道:“奴婢知错!望大人恕罪!奴婢下次绝对会好好跳,不会在再大人面前出错了!还望大人再给 奴婢一个机会——” 玄约皱眉,冷声道:“拖下去。” 玄府内的管家万高湛应声上前,“来人,把这贱婢给拖下去斩腿!” 舞女惊恐万状,她颤颤巍巍上前抱住了万高湛的大腿,哭道:“万总管,奴婢错了,奴婢绝对不会再烦了,求求您逃过奴婢这一 回吧。奴婢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奴婢呐——” 万高湛表情冷漠,“连个舞都在主子面前跳不好,你这贱婢还要这两条腿有何用?” 舞女还想再求饶,但冷漠无情的万高湛已经不再给她机会,两名小厮将她飞快的拖了下去。 舞女的哭声慢慢远去,大堂里剩下的舞女战战兢兢的继续跳着,每一个舞步都宛如像是走在刀尖般的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 个不小心,就落得和方才那人一样的下场。 不过玄约已经没兴致继续看下去了。 玄约蹙眉,“吵的我头疼,滚下去。” 舞女们顿时像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然后立刻飞快的跟着乐师一起退下了。 常淮识相的跟着一齐告退。 常淮起身静道:“国尉大人,天色已晚,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玄约没有回应,也不可能会有回应。 不过常淮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因而也见怪不怪。 告退后,常淮在管家万高湛的随行下一同离开了玄府。 同一时间,相府。 皎洁的月光顺着缝隙映照进昏暗的书房内,一身华服的龙静婴静默不语的站在书房内,银色的月光将他的修长的背影显得孤寂又 苍凉。 龙静婴静静的注视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 夜色渐浓,月光渐亮。 月光拉长,投映在了画像上,画像上的真面目随之也终于显现了出来。 画像里的,是一个男人的脸。 是和苏卞……一模一样的脸。 此时,庄府。 在得知高安被关入大牢后,高老爷和高夫人便领了个姿色不错的男宠,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庄府大门前。 此时苏卞洗完了脸,正要和衣睡下,房门却突然被人敲了敲。接着,碧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大人,高员外携其夫人求见。” 才将高安关进大牢,高员外和高夫人就要求见,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苏卞眼也不抬,“不见。” 房门外的碧珠听罢,迟疑道:“……高员外说,他带了大人您最喜欢的东西,要是您不去看看,可能会后悔莫及。” 闻言,苏卞身形一顿。 苏卞默了两秒后,道:“让他们进府。” 碧珠恭敬应声,“是。” 碧珠转身去请高老爷和高夫人进府,至于苏卞,在说完之后,随意的披上一件外衫,出了房门。 苏卞来到大堂坐下,还没坐多久,钟良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进了大堂。大概是突然被人叫醒,腰间系着的腰带都是松松垮垮的。 见苏卞抬眼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钟良红着脸,小声道:“碧珠姐姐说让小良过来伺候大人……” 苏卞收回视线,“不用了,你回去睡罢。” 钟良结巴道:“不……不行……大人都还醒着,小良怎么能自私的跑去睡觉呢?请让小良伺候大人吧!” 苏卞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懒得再与钟良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他淡淡道:“那你去帮我倒杯茶过来。” 钟良开心的应,“是,大人!” 钟良欢欣的帮苏卞倒了一杯茶后,便乖巧的站在了苏卞的身后。他偷偷的打量着苏卞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拜与倾慕。 他……他觉得……大人好像越来越帅了。 高夫人与高老爷在踏进庄府之前,曾数度试想了这些日子举止反常的庄杜信究竟会是个什么样。 虽早有预料会和之前的庄杜信有所不同,但在踏进庄府大堂内,看到外衫轻披,面无表情,气势十足的苏卞时还是不由一愣。 以前的庄杜信,身上压根就不会有这种压迫感的存在。 要不是同一张脸,就算说眼前的此人是与庄杜信不相干的另一人,高夫人与高老爷怕也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高老爷蹙眉,一时摸不清苏卞在想什么,决定暂且先不要冒冒然开口,先将自己带过来的‘礼物’送出去先。 于是,只见高老爷从身后拽出一名与钟良相仿的少年,接着轻笑道:“大人,这是老夫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纳下。” 苏卞:“……” 苏卞脸一黑。 苏卞开口,问:“这就是那所谓的不去瞧瞧,就会后悔莫及的……东西?” 浑然没看出此时心情已差到极点的高老爷笑呵呵的解释道:“清远这孩子是经过专门的人特别调教过的,不管是什么姿势还是 口活都包管大人满意……” 苏卞已经不欲再听下去了。 不等高老爷说罢,苏卞直接将其打断,“碧珠。” 碧珠上前,“在,大人。” 苏卞:“送客。” 高老爷:???? 还不明白是怎么惹怒苏卞的高老爷急忙道:“等等,大人!难道是这孩子您不满意吗?那老夫给你们换个顺眼的,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不肖一会,高老爷与高夫人及那名男宠三人便被一并强行的赶出了庄府。 待那娇羞的男宠从眼前消失后,苏卞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将三人逐出府后,碧珠很快重新回到了苏卞面前。 碧珠静道:“大人,已经将高员外与高夫人‘送’出府了。” 苏卞面无表情道:“高员外胆敢意图贿赂收买县令,胆大包天,目无法令。将高安多关大牢三日。” 抛下这两句话后,苏卞冷着脸转身离去。 身后的碧珠一愣,半响反应过来后,随即开心的应了声是。 同一时间,蜷着身子睡在大牢里的高安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发毛的手臂,望着大牢里落魄的场景,心中安慰自己,只需要熬过三日就够了,三日之后他就能从这里解脱了。 然而……梦想总是美好的。 第19章 第一天。 高安吃着硬馒头和咸菜安慰自己,只需熬过三日就够了。 第二天。 高安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抱住自己的两只胳膊,躺在杂乱的干草上,安慰自己只需熬过两日就够了。 第三天。 高安躲在角落,战战兢兢的看着大摇大摆的从自己面前晃荡走过的老鼠,安慰自己只需熬过这最后一日就够了。 终于等到第四日,高安以为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可是他站在牢门前等了又等,根本就没有等到一个人要把牢门给打开。 高安这回忍不住了,他穿着一身落魄的囚衣,疯狂的拍着牢门,大声喊道:“三日已经到了,快把本公子从这鬼地方放出去!” 另一个牢房里的颜如玉朝高安的方向瞥了眼,接着又不屑的收回了视线。 这三日高安落魄凄惨的模样她全部都看在眼里,并深深地不以为然。 不就是在大牢里呆了三天罢了,那模样,就跟高府里办了丧事一样似的。看着长的人高马大的,竟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嗤,小白脸。 ——在大牢里呆的十分安逸的颜如玉不屑的嗤了一声。 实际上,颜如玉早就看不惯高安这个成日里喜欢上街调戏良家女子的下三滥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颜如玉宁愿就算是在高安这厮的身上浪费三日,也要对他下手。 不过到现在,颜如玉唯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究竟是谣言有误,还是那庄杜信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庄杜信这厮竟能戳穿她的谎言。 而且一回想起那日苏卞在衙门里的表情,和冷静到极致的态度,颜如玉不知为何,就不由得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边的颜如玉暗自沉吟,另一边的高安还在疯狂的,坚持不懈的拍着牢门。 高安怒道:“本公子说的话听到没,快把本公子放出去——” 高安喊了又喊,最后,守在大牢门口的衙役掏了掏耳朵,不屑道:“别喊了,没用的。今天你不会被放出去的!” 高安怒,“为什么?!” 一旁的颜如玉听了也是一愣。 只见那衙役又扣了扣鼻子,慢悠悠道:“高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就在高公子被关进大牢的第一日,高老爷找上我们大人,说是有 好东西要送给大人。接过我们大人一瞧,是个男宠,当即一怒之下,命我们将高公子多关上三日。” 高安听了:?? 高安张口结舌道:“等等,那是我爹送的男宠,为什么要将我多关上三日啊?不对,那庄杜信不是好男色吗,怎么会没收下呢? 你们肯定是弄错了!放本公子出去,本公子要和庄杜……你们庄大人谈谈!” 那衙役嗤了一声,毫不犹豫道:“没有我们大人的口令,我们是不会放人的,公子别白费心思了。至于大人为什么没收男宠…… 应该是那男宠不合我们大人的口味吧。” 这名衙役说罢,坐在一旁的令一名衙役忍不住有些疑惑道:“不过这些日,府里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男宠了,难不成大人 转了性?” 那衙役蹙眉,“谁知道。” 这时,另一牢房里的颜如玉突然哈哈的大笑了声,笑得眼角的泪都出来了。 可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颜如玉是从未如此的佩服过一个人。 本来在对方质问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和高安一丘之貉。但没想到,在丫鬟道明平日里高安喜欢调戏良家女子后,竟将这高 安一齐关了进来。 这关进来也就罢了,竟然因为送男宠,还又多关几日! 颜如玉看着高安膛目结舌,显然是一副不敢相信事实的模样,顿时觉得大为解气。她探上前,问道:“两位官爷,你们大人府里 可还缺丫鬟?” 对于颜如玉,两名重女轻男的衙役态度便要温和许多。 其中个子较高衙役想了想道:“大人府里没多少丫鬟,说缺也的确缺……不过,要姑娘是男子,我们大人或许还收,可……” 虽未说完,但剩下的话已经不言而喻了。 另一名身高较矮的衙役蹙眉,颇不赞同道:“我怎觉得指不一定?大人不是连那高员外送过来的男宠都没收? ” 说罢,两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两人眯起眼,缓缓的看向颜如玉,“你难不是想去诓骗我们大人吧?告诉你,你可别打这主意,现在的大人可不是以前的大人了 ——” 经过上次审案,苏卞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就将颜如玉的谎话给戳穿之后,苏卞……应该是庄杜信的形象,顿时就在他们这群衙役们 的心中大为不同了。 颜如玉看着他们怀疑的表情,心下不由得嗤了一声。 她倒是想骗,可她骗的了吗? 想罢,颜如玉心下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等出了大牢,她就跑到庄府当丫鬟去! * 另一处。 淮州,霍府。 知府霍承尧站在庭院内,仰头望着天空的夜色,忍不住感叹道,“不知京城的风景是不是也是如此……” 身后,霍承尧的夫人沈烟手拿着一个披肩,轻轻的给霍承尧批了上去。接着,柔声道:“九卿一位太多人盯着了,各个都如同豺 狼虎豹,不是好惹的主。夫君就别挂恋了,是我们的,我们迟早会得到,不是我们的,也就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们。” 霍承尧冷哼,不服气道:“要不是淮州离京城太远,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服国尉大人将九卿之位赐予本官!” 沈烟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不语。 然而实际上,国尉玄约根本就不会去正眼瞧一个区区的知府一眼。 但沈烟并未点破。 霍承尧收回视线,掉头,转身往大堂的方向走。 霍承尧随口问道:“对了,霍尊呢?回府了吗?” 沈烟摇头,“霍尊这孩子还未回府。” 语落,沈烟眉头一拧,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沈烟表情凝重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他将一个向他讨钱的乞丐给打残了腿,夫君,这件事可是真的?” 面对沈烟沉重的表情,霍承尧显然对这件事表现的不以为意,“不就是一个乞丐?断腿就断了腿,又不是没了命,有什么值得好 大惊小怪的?再者,淮州本来就不应该有乞丐这种碍眼的东西。” 沈烟听了,颇为难以置信的回问道:“夫君,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乞丐就不是人了吗……” 霍承尧不耐烦,“行了行了,一个乞丐罢了,搞得大动干戈。” 沈烟拧眉,表情沉重。 霍承尧静静的在大堂的主位坐下,随即抬眼看向一旁候着的下人,命令道:“去,看看少爷回来了没。” 下人恭敬的应了声是。 下人才抬脚踏出大堂,一身酒气的霍尊正恰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大堂内。大约是一旁的下人挡住了他的一些路,霍尊蹙眉,想也不 想的将下人推到了一旁,“滚一边去,挡住本少爷的路了!” 霍尊手劲极大,那下人被霍尊给退的后退了两步,直接摔到了地上。 那下人疼的闷哼了声,但由于霍尊是府里的少爷,自己的身份也不过也就是府里的一介下人罢了,因此也只能默默的从地上爬了 起来,一声不吭的站到了一旁。 看完全程的沈烟眉间的皱褶顿时不禁皱的更深。 但随即,她的视线很快的就被霍尊给吸引过去了。 只见霍尊打了个酒嗝,粗声粗气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沈烟看着一身酒气的霍尊,忙扭头看向一旁的下身,“快去厨房里弄碗醒酒的过来!” 下人恭敬应声。 吩咐完后,沈烟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了霍尊的身上,她轻拍着一身酒气的霍尊,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颇为心疼道:“怎么喝 了这么多酒?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酒多伤身。” 霍尊不以为意道:“在酒楼和长门兄喝了点,那么一点酒,有什么可伤身的?” 说罢,又是重重的打了一个酒嗝。 一听到长门二字,一旁的沈烟脸色当即便难看了起来。沈烟蹙眉道:“就是你那位在酒肆里认识的酒肉朋友?” 听到沈烟的酒肉朋友这四个字的霍尊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霍尊扬声道:“娘你就别管了,孩儿心里自便有底数,不用娘瞎操心! ” 沈烟颇不赞同道:“什么叫瞎操心,娘也是为了你好……” 正说着,下人端着一碗醒酒汤朝沈烟的方向走了过去,“夫人,醒酒到了。” 沈烟赶忙接下,然后准备给霍尊喂下,“来,喝了娘手里的这碗醒酒汤……” 霍尊不耐烦,一巴掌粗暴的将沈烟手里的醒酒汤给甩开,“不是说了不用管了吗,娘怎么这么烦?” 霍尊下手没轻没重,方才醒酒汤差点被霍尊给甩到地上,好在沈烟眼疾手快的及时稳住,醒酒汤这才幸免于难。 沈烟端着醒酒汤,语重心长,“娘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不喝醒酒汤,身子该多难受啊?听话……” 霍尊还想再拒绝,一旁的霍承尧看不下去了,沉声道:“他不喝就算了,夫人别太多事了。” 沈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给吞进了肚子里。 接着,霍尊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对了,爹,明日孩儿准备去宁乡县一趟。” 霍承尧听了蹙眉,“没事去那种破地方做甚?” 霍尊回道:“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和高贤弟一同喝酒了,明日里去宁乡县和高贤弟小叙一番。” 霍承尧挑眉,反问道:“哦?就是那宁乡县高员外之子?” 霍尊点头,“正是。” 霍承尧了然,“行,那明日你去吧。记得给爹在外面少惹事。” 霍尊听了不以为然,“爹是知府,爹怕什么。就算孩儿惹事了,爹不也能摆平吗?” 霍承尧冷哼,“要爹不是知府,你早就被关进大牢了!” 霍尊看着霍承尧,咧嘴笑,眼中得意。 ——可现实是,他爹就是知府。 第20章 颜如玉虽妄图诓骗县令,行为恶劣,但却罪不至死。因此苏卞也仅仅只是下令将颜如玉关押大牢五日。这五日里,颜如玉只能吃 馒头和凉菜度日。就以此算作是小错略惩,以儆效尤。 所以高安本应该是比颜如玉早两日离开大牢的,可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高员外自作聪明的给苏卞送男宠,以为这样高安立刻就会 被放出来,可谁知苏卞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最后不仅没有被放出牢房,还又多关了三日。 对此,高员外与高夫人后悔莫及,一直到现在都没明白向来最好男色的庄杜信怎么就突然一下子不喜欢男人了。 而至于高安,他面色颓唐的蹲在角落,表情已是绝望。 五日过,衙役如约的打开了颜如玉的牢门。 衙役看着这五日安分的不行的颜如玉道:“出去了之后可别再犯事了啊。” 颜如玉对衙役笑道:“狱差大哥放心,民女绝对不会再犯事了。” 衙役上前,将她手上的镣铐解开,“好了,你可以走了!” 颜如玉轻笑,“谢谢狱差大哥。” 说罢,颜如玉泰然自若的整了整身上的囚衣,抬脚向外走。在经过高安所在的牢房时,颜如玉脚步一顿,笑眯眯的对着高安说道 :“高公子,那小女子就不奉陪,先行一步离开咯。” 高安眼角一抽,他愤恨的揪着身下的干草,一声不吭。 颜如玉看到高安的这副模样,得意的轻哼了声,随即抬脚离开了牢房。 离开牢房后,颜如玉站在衙门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在牢房里呆了几日,她就在大牢里躺了几日,简直睡得骨头都酥了。 伸完懒腰后,颜如玉却并不急着离开,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衙门,心下一动。 她记得没错的话……衙门是在庄府的左侧,她要到庄府大门前,只需拐个弯,向前走几步就到了。 想到待会苏卞看到她再次主动送上门的表情,颜如玉乐颠颠的笑了笑,不知为何有些期待起来。 想罢,颜如玉脚步轻快的顺着庄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很快来到庄府的大门前,颜如玉理了理自己的裙角,然后抬手敲了敲庄府大门,喊道:“府里有人吗?小女子想要求见庄大人一 面!” 颜如玉喊了两声,府内的碧珠听到声音,忙道:“来啦来啦!” 碧珠拉开府门,看到府外的颜如玉后,不由一愣。 碧珠蹙眉,表情疑惑怪异,“颜姑娘想要找我们大人做甚?” 颜如玉温婉一笑,“……姑娘别误会,自从前两日,你家大人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小女子的诡计给戳穿之后,小女子虽庄大 人的敬仰之情可谓是波涛汹涌,宛如黄河般连绵不绝。小女子被大人过人的智慧而折服,所以……小女子现在,就是想来问问你家大 人府里还缺不缺丫鬟的。” 听到是敬仰自家大人,碧珠的戒备顿时就少了许多。毕竟这个理听起来的确比较让人信服。 审案那日,大人不过仅仅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便就立刻拆穿了颜如玉的谎话,别说是颜如玉,就连一旁看着的碧珠也不由 得为之咋舌。 约莫是因为刚才颜如玉说敬仰崇拜自家大人的缘故,碧珠对颜如玉的口吻和态度一下子也比方才温和了许多。 碧珠迟疑道:“可是府里的银子已经被之前的那些男宠都给掏空了,已经请不起新的丫鬟了……” 颜如玉闻言一愣,迟疑了两秒。 之前她也是到处瞎晃荡,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月钱。这回之所以要诓高安,虽说是为了银子,但其最根本的目的也不过就只是为 了填饱肚子罢了…… 两秒后,颜如玉道:“没关系,民女不要银子,只要大人能给小女子住的地方和一点粮食就够了。” 碧珠听了,想了想。 庄府什么不多,就偏房多。之前被赶出去的账房房间至今都还空着,无人就住。再然后,颜姑娘看着身形娇弱,铁定每天的粮食 也不会吃上多少…… 每天一点粮食换来一个免费的美人丫鬟…… 碧珠想罢,毫不犹豫道:“颜姑娘请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大人!” 颜如玉挑眉,抬脚随着碧珠一同迈进了庄府。 碧珠走在前,颜如玉静静的跟在其后。 一路上,颜如玉忍不住打量了下府内的场景。 府内人烟罕至,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与外界盛传的什么男宠成堆,酒池肉林的场景几乎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庄府安静寂静,与传闻中男宠笑声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全然不符。 两人走到后院的时候,约莫是快要到了,碧珠的脚步声渐渐的放缓了下来。 碧珠回头,小声对着身后的颜如玉说道:“大人在后院看书,脚步小声点,别吵到大人了。” ……看书? 传言里不是庄杜信从来不看枯燥乏味的纸书吗? 正在颜如玉疑惑间,不远处,苏卞的身形映入两人的眼帘。 碧珠屈身作揖道:“大人,颜姑娘想要求见大人一面。” 顺着碧珠的声音,颜如玉抬眼朝苏卞看去,顿时再次一愣。 只见后者手中执着一本史书,面无表情的慢慢的翻着,并不言语,但一股天然的气势却从周身无形的发散了出来。 倘若说之前颜如玉仍觉得苏卞能将自己的谎话拆穿,不过就是瞎猫抓到死耗子,误打误撞的结果。但现在,颜如玉已经彻底的没 了这个念头。 碧珠语落,苏卞从《晋朝史书》中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碧珠。在看到碧珠身后的颜如玉后,苏卞顿了一秒,漫不经心的问: “这次又想诓骗谁了?” 颜如玉摇头,屈身作揖,“民女是来给大人当丫鬟的。” 一旁的碧珠小声插话道:“颜姑娘说了,不需要月钱,只要住的地方和一点吃的就够了。” 苏卞扬眉,“是么。” 颜如玉静道:“民女此话当真,绝非作假。” 苏卞面无表情的凝视了颜如玉两秒。 就在颜如玉以为苏卞铁定会质疑自己的时候,只见苏卞静默不语的收回视线,道:“之前账房的房间还空着,就住那吧。” 颜如玉一愣,在反应过来苏卞这句话的意思后,下意识反问了句,“大人就不怕民女意欲不轨吗?” 苏卞还没反应,倒是一旁的碧珠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什么?!颜姑娘你——” 苏卞面无表情的回,“意欲不轨的人不会问出这句话。” 颜如玉闻言,再次一愣,反应过来后,她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大人说的对。” 于是,颜如玉就这样成功的变成了庄府里的丫鬟。 颜如玉在成为庄府丫鬟的隔日,高安终于熬过了那黑暗般的六日,乘上了高家的马车,与马车内两眼泛红的高夫人一同回了高府 。 这次苏卞将高安关大牢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宁乡县的大街小巷。 对此,宁乡县的一众百姓虽不明白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的庄杜信与高安二人怎么会突然杠上,但对于喜欢调戏男子的下流胚将喜 欢调戏女子的下流胚关进牢房这件事,一众百姓可谓的津津乐道,直笑‘狗咬狗’。 而终于回到府的高安,经过这次被颜如玉诓骗之后,已经是对那些所谓的美人再也产生不了任何邪念了。 什么美人如画,为之神魂颠倒,他看分明就是美人如毒,令人死无全尸! 他爹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没错!字字属实!! 高安越想越心塞,恨不得能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来。 跟着高夫人一同下了马车之后,高安踏进高府,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心思去调戏府里的丫鬟了,他抬脚就往寝房的方向走,准备 好好的睡一觉。 但高安才一进府,便只见一下人呈着一封书信上前,静道:“少爷,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信?谁会给他写信? 高安蹙眉,将信封翻看了眼。 信封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贤弟亲启 。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高安拧眉,抱着狐疑的态度将信封给拆开,拆开后,高安愣在了原地。 信里只有寥寥数句。 ‘多日不见贤弟,吾甚是挂念。近日无事,正恰可与贤弟小叙一番。 吾已坐上马车前往宁乡,不日便到,届时还望贤弟替尊兄洗尘接风。 字-尊兄’ 看到这个尊字,高安想起来了。 以前他曾到淮州游玩,机缘巧合之下碰到喝醉了的霍尊,他见他喝的连道都找不着了,于是便秉着好心,将他送回了府。也因而 这次,两人正式结缘。 霍尊的性子高安清楚,火爆,一言不合就开始动粗,好惹事。但霍尊乃是知府独子,凭借知府二字,根本无需对庄杜信有任何畏 惧。 可不知为何,高安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另一边。 宁乡与淮州的路程并不远,不过霍尊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就慢慢悠悠的在路上晃荡。 在晃荡了五天后,霍尊终于到了目的地。 驾着马车的下人看到路边刻着宁乡二字的石碑,回头道:“少爷,到了!” 霍尊掀开车帘,探出头,看着马车外的光景,不由有些嫌弃的嗤了一声。 果然就和他爹说的一样,破地方。 ……不过算了,他到这来只是叙旧的。 第21章 高府身为宁乡县最有钱的员外府,家大业大,府邸的样子自然也要比宁乡普通百姓的宅邸模样阔气的不行。 小厮驾着马车,穿过街道,很快就找到了高府的府门前。 小厮勒起马绳‘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地在高府大门前停稳。 停稳后,小厮回头,掀开车帘,对斜躺在车厢内的男子说道:“少爷,高府到了。” 霍尊漫不经心的睁开了眼,“哦?到了?” 语落,他抬手撩开车帘,探出车厢,一抬眼,朱红色的大门上赫然挂着高府二字。 霍尊跳下马车,“去,敲门。” 小厮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上前敲门。 小厮上前敲门,喊到:“高公子在否?霍家霍公子前来拜访。” 小厮语落,约莫等了一刻,高府的大门缓缓的被一青衣丫鬟给拉开。 那丫头仰头看了眼门外等的已是早已不耐的霍尊一眼,静静问道:“请问这位可是淮州的霍公子?” 霍尊没回,倒是站在霍尊身侧的下人轻声回道:“正是。” 丫鬟闻言,微微侧身,为霍尊让开一条道,“我们家少爷正在后院踢球,霍公子请随奴婢来。” 霍尊挑眉,跟了上去。 跟着丫鬟穿过前院内院和偏房后,终于来到了高安所在的后院。 霍尊抬眼,只见高安正和府里的下人一同踢着一个木球,踢的可谓是不亦乐乎。 丫鬟将霍尊带到后,恭声静道:“公子,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霍尊摆了摆手。 这些日子,高安没再怎么出府过。 颜如玉的倒打一耙在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阴影,以至于现在高安根本就不敢再去招惹那些街上的女子了。现在就连看一眼都不 由得新下发杵。 呆在府里无事,高安闲得慌,于是便索性跟着他爹一起照管铺子里的生意,闲暇的时候,就与府里的下人们一起踢踢木球。 这不踢木球不知道,一踢就上瘾了。 越踢这球,高安就越发的想不通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踢球这么好玩,他怎的就喜欢跑到街上去调戏那些一点都不给他脸色看的姑娘呢? 高安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不出去瞎晃,还帮衬府里的生意,对此,高员外和高夫人可谓是欣慰的不行,甚至忍不住感慨苏卞关 的好,关的妙,当初怎么就没早点把高安给关进牢里去呢。 在心中感谢的同时,知恩图报的高员外还特地托了下人找了一个比当初那晚还要漂亮精致的男宠给苏卞送去。自然而然……苏卞 再次黑着脸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来到后院,霍尊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见高安踢着球,半天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于是这才开口唤道:“贤弟!” 霍尊语出,高安身形一顿,他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一抬眼,看到是霍尊后,当即便想也不想的抛下脚边的球,朝 霍尊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安笑道:“霍兄可终于到了,贤弟可盼了好久。” 霍尊嗤了声,道:“方才我在旁边站了好久,贤弟都未注意到。” 高安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抱歉,光看着那球了,压根就没注意到霍兄,这厢给霍兄道个不是赔罪了。” 霍尊抬了抬下巴,朝高安身后的球示意了眼,拧眉,颇为有些嫌弃道:“那玩意儿就那么好玩?” 未听出霍尊话中的嫌弃意味,高安还以为霍尊真的是在询问,不由兴致勃勃的邀约道:“霍兄可要一起?这球可好玩了。” 霍尊蹙眉摆手,表示敬谢不敏。 霍尊嫌弃道:“别了,本公子对这劳什子的球可不感兴趣。再者,我到这来是准备跟贤弟到酒楼喝酒叙旧的,可不是来踢什么破 球的。” 高安嘿嘿一笑,对于霍尊的嫌弃不以为意。 高安继道:“霍兄准备到宁乡县呆上几日?” 霍尊回:“呆三日。府里可还有干净的空房?” 高安想也不想的笑道:“有有有,就算没有,贤弟也绝对给霍兄腾出一间空房来!” 霍尊轻笑:“果然还是贤弟上道。” 高安笑了笑,但随即他蓦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霍尊觉察到异样,挑眉看向高安,问:“……贤弟?” 高安拧眉,表情有些不安。 霍兄脾性火爆,易生事。倘若这要在淮州也就罢了,可这里是在宁乡县。 要是碰上那近日不知为何心性大变的庄杜信…… 不过,虽霍兄耐性极差,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碰上一点小事就会发火的程度。 而且,霍兄也不过只是到宁乡来找他一起喝酒,叙叙旧罢了,应该……不会生出什么异端。 再者,霍兄的爹是知府,大那庄杜信一级,怕甚?是他太杞人忧天了。 想罢,高安安了心。 高安道:“没事。” 霍尊说了声是么,也没多想的收回了视线。 霍尊接着又问:“宁乡县哪家酒肆的酒酿的最纯?” 霍尊一问,高安很快就将刚才的担忧抛至脑后。 高安眉飞色舞的回道:“论宁乡县哪家的酒最纯,自然要属宁乡县的春风酒楼了。那里的酒带着一股麦香的醇味,绕是隔了一条 街,都能远远的闻到那股纯粹的酒香味。这且不说,春风酒楼的花生米更属一绝,保证让霍兄吃了还想再吃!” 霍尊舔了舔唇,仿佛已经好似身临其境。 高安一边说着,一边将霍尊带到了空着的西厢房,道:“喏,这间房正恰空着,刚好给霍兄来住。霍兄今日且歇着,明日贤弟就 带霍兄喝酒去!” 霍尊应下,一直默默无闻的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厮将霍尊的行李搬进屋去。 庄府。 ——颜如玉已经在庄府当了有两日的丫鬟了。 这两日里,她一边跟着碧珠做事,一边忍不住好奇的观察着仅仅两句问话就将她给拆穿的苏卞。 没有任何其他的深意,只是纯粹的,好奇般的打量罢了。 越是观察下去,颜如玉便不由得愈发的心惊。 她观察的这个传闻中好吃懒做,喜好男色的贪官,在府里的模样表现的全然的截然相反。 在府里,不仅与所有的下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面对府里钟良羞赧的讨好,也显得无动于衷。倘若说现在的庄杜信已经对男色无感 了的话,可在她靠近的时候,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浑然的视若无物。 不管在任何事面前,都面无表情,眼中无一丝情绪波动。少言寡语,冷淡又疏离。 颜如玉见过形形色色的这么多男子,是第一次见到像苏卞这样的人。 ……已经有些完全的超乎了她的认知。 她在入府前,还一度无法理解究竟碧珠这个丫鬟为何如此的崇拜自家大人,在经过两日后,颜如玉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了。 于是,在第三日,在跟着碧珠一起清扫整理苏卞的房间时,颜如玉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我们大人……真的有七情六欲吗? ” 碧珠蹙眉,一脸奇怪,“颜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而且……倘若要是没了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 颜如玉继道:“可大人从来也不笑,也不见他亲近任何人,更或者是感兴趣。平日里的话又更是少之又少,几乎不怎么开口。冷 漠寡淡的像是没有七情六欲一般。” 碧珠想了想,蹙眉,也终于注意到这点。 碧珠疑惑道:“以前大人倒不是如此……自从大人从那日醒来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以前? 颜如玉好奇,“以前?以前大人是什么模样?” 碧珠回想了一番,然后黑着脸道:“平日里不是和男宠混在一起,就是出府去找新的公子。几乎根本不怎么开堂申案,也不管府 里的帐,男宠要多少就给多少……之前一个男宠将府里的丫鬟和下人都赶走了,大人也不管,然后府里所有的事就都落到了我一个人 的身上……不过好在现在终于有颜姑娘来替我分担了!” 颜如玉听着碧珠的描述,表情渐渐地变得奇怪了起来。 颜如玉实在是没法想象现在看起来压根就没有七情六欲的苏卞变成沉浸在男色之中,成天抱着男宠卿卿我我的模样。 颜如玉表情扭曲道:“你说的……真的是我们大人?” 碧珠毫不犹豫点头,然后接着,只见她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道:“所以你知道我有多崇敬现在的大人吗……” 同一时间,高府。 已经是隔日,霍尊一大早醒来后,便就让丫鬟带自己到高安的房门前,然后将还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高安给叫醒。 高安揉了揉眼,“霍兄?” 霍尊抱着胳膊道:“快更衣,不是说今日要带本公子去春风酒楼吗?” 闻言,高安这才想起,一个惊醒,“我这就起!” 高安以为,他与霍兄到酒楼只是叙叙旧,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熟料……喝完酒后,酒意朦胧的霍尊一个冲动,失手杀了个人。 第22章 高安与霍尊一同出了府。 两人前往春风酒楼的一路上, 可谓是瞩目至极。 虽近日高安的确安分了不少, 可高安以前的风评还在,依旧恶名昭彰, 人见人躲。 以前倘若高安怀着调戏勾搭的心思, 那躲也就罢了。可现在高安什么也没做, 就只是大咧咧的在大街上走着, 甚至连瞥都未朝身 侧瞥一眼, 可那些路过的女子却都像是高安马上就要主动凑上来一般, 花容失色的小跑着飞快的从高安的身侧越过,一直到隔了好一 大段距离之后,这才算安了心。 高安:“……” 不时间,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稀碎的声音。 “呀, 高安又出府啦!” “天啊快走快走!” “不是说高安这厮重病卧床不起吗?怎么又出现了!” “快跑,高安要追过来啦——” 高安:“……” 经过上次的颜如玉后,高安对这些两面三刀, 蛇蝎心肠,可堪比小人的女子躲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还会再凑上去。 高安望着眼前的场景,眼角直抽。 一旁的霍尊望着眼前的场景, 挑眉道:“贤弟倒是在这里挺受‘欢迎’。” 高安哪不知霍尊说的反话, 他咳了咳,面露尴尬道:“霍兄过奖。” 说罢,霍尊倒是突然注意到什么。 霍尊瞥了眼匆匆的从高安身侧走过的女子,微微的疑惑道:“贤弟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瞧美人吗?方才经过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 贤弟怎么瞧都不瞧一眼?” 霍尊短短的两句话,不禁让高安再次回想起了前两日,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高安眼角一抽,瞬间沉默了两秒。 怎么说? 说他是因为色欲熏心,想要吃人豆腐,接过谁知对方是黑寡妇,不仅没吃到所谓的豆腐,反而被那女子反过来将了一军,被送 进了衙门? 后来虽然那心性大变的庄杜信替自己洗脱了嫌疑,但却因为平日里总喜欢调戏骚扰那些良家女子,因而被关了三日。 后来他爹好心想救他出来,晚上偷偷的塞了男宠,结果谁知最后不仅没被放出来,还又多被关了三日。 这六日里,牢房里的大老鼠和蟑螂已经在高安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一直到现在,高安都不敢再去招惹那些看起来 纯良无害的女子了。 别说是招惹,现在的高安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自己又被庄杜信那厮给关上六日。 高安抬头望天,语凝道:“呃,此事说来话长……” 霍尊‘哦?’了一声,又问:“如何个说来话长法?” 高安不禁再次沉默。 什么个说来话长,实际上就是被女子给耍的团团转,进了牢房罢了。 可高安哪好意思说。 他堂堂员外之子,竟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女子给诓了? 高安正想着借口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时,一抬眼,春风酒楼正恰到了两人眼前。 高安眼前一亮,飞快道:“霍兄,春风酒楼到了。” 霍尊顺着高安的视线看去,只见正前方,一个悬挂着春风酒楼四个大字牌匾的酒楼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二人一同抬脚踏进酒楼内,才一进店,店里的店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店小二走上前后,抬眼一见是高府的高安,一下子不由得更为热情起来,笑容瞬间堆了满脸。 店小二搓手问道:“高公子是要吃茶还是吃酒?” 高安想也不想道:“两样都要。” 店小二赶忙记下。 店小二飞快的记下后,又问:“二位公子是要一件上房,还是就在小店的一楼大堂就坐?” 对于位置这种事,高安没什么讲究,于是下意识的回头去瞧霍尊,看他意见如何。 一回头,只见霍尊看着酒楼一楼大堂的热闹场景,眉头微拧,表情显然是颇为有些嫌弃。 高安一怔,顺着霍尊的视线看去,看到一楼大堂的客人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 有什么小菜也不点,默默喝酒的。还有点了一盘花生米和几个小菜,坐在位置上与同桌的人猜拳的。还有飙高声调,大庭广众之 下公然吹牛皮的。 最后甚至还有柔柔弱弱的站在酒桌旁,低低的唱着小曲,等着客人打赏的穷苦女子。 可谓是好不热闹。 高安看了女子一眼,继而回头问道:“这唱小曲的是你们请来的?” 店小二静道:“这祖宗哪是请来的,是她自己在这赖着不走。不过看她每次都会识相的将得来的赏钱分给店里一半,我们掌柜的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在这唱下去了。” 高安抬眼,了然。 高安没吱声,倒是店小二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难道高公子有兴趣?不然小的待会就让她到二位公子的那去?” 店小二的声音迂回婉转,充满着无限的深意。深意为何,不言而喻。 高安眼角一颤,毫不犹豫道:“别,可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的高安可不敢再和任何女子沾上关系了。 方才霍尊难看的脸色让高安瞬间心神意会,高安道:“本公子这位霍兄喜欢安静点,可有偏僻幽静一点的上房?” 店小二狗腿的连声应,“有有有,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一旁的女子正唱着小曲,可那酒桌上听小曲的客人,喝多了,酒意作祟,当庭广众之下竟想要对女子动手动脚起来。 那唱曲女子下意识向后躲去,可谁知那客人竟从位置上站起身,想要直接将她给扯过去。 女子慌手忙脚的侧身想躲,结果脚下一个不稳,正恰就撞上了身后经过的霍尊身上。 霍尊脚步一顿,蹙眉,脸色当即便难看了下来。 女子慌慌张张的抬眼,一抬眼,只见眼前的人华衣锦袍,头顶冠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的公子,绝对是她这等贱民惹不起也不 能惹的人物。 女子心下慌乱,腿下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女子结结巴巴的求饶道:“民女不……不是故意要撞上公子的……民女这厢给公子磕头了!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 女子不停的磕头,霍尊瞧了女子身上和破布没两样的破衣裳一眼,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霍尊像是身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的拍了拍被女子碰到的地方,接着抬腿,毫不犹豫的恶狠狠的将女子踹了一脚,继而 风淡云轻道:“本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霍尊人高马大,力气可想而知。 而女子本就贫苦,身子瘦弱,在霍尊恶狠狠的一脚下,几乎要没了半条命。 对于霍尊的火爆脾性高安早就深知,所以霍尊动手,一旁的高安倒不怎么意外。 只是看着女子的惨状,高安有些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线。 女子倒在地上,痛苦的干咳着,其间甚至咳出一丝血来。一个趴在酒楼门外的小童不小心瞧见自家娘亲的惨状,心下一颤,为保 护娘亲,于是立刻想也不想的抬脚冲进了酒楼内,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霍尊的面前。 小童磕头,替自家娘亲求饶道:“娘亲不是故意的,公子行行好,饶过娘亲这一回吧!如果公子……公子要撒气的话,就冲我的 身上招呼吧!” 霍尊本就不喜欢有人一直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叽叽歪歪个不停,刚才是那个贱民,现在又是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毛孩,拧眉,脸色不 仅没有好转,登时反而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店小二见到眼前的场景,蹙眉道:“去去去,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能让女子在酒楼里唱曲,其中有个条件便是她那七岁的不得踏进酒楼。 她起码还能唱唱小曲,可七岁的小毛孩会什么?只会打搅店里的生意罢了。 小童生怕又对自己的娘亲动手,于是罔顾店小二的驱赶,继续不停的跪在霍尊的眼前磕头。 女子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强忍着痛,起身哄道:“桓儿乖,桓儿先出去,娘亲马上就好……” 小童抬手抹着泪抽抽搭搭道:“等公子饶恕了娘亲,孩儿……孩儿再出去。” 然而一旁的店小二哪像他们母子俩这么有耐性,见说了不听,于是准备直接动起手来。 店小二冷声道:“我已经劝诫过你了,既然你不听,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女子一听,心下一颤,又立刻的求起店小二来。 跪着求了半响,见店小二根本无动于衷,于是便又转向看起来面色最为和善的高安来。 高安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场景,心想这是什么事。 高安只是觉得头疼,而一旁的霍尊脸色已经到了极为难看的程度。 霍尊本就最厌烦有人在他耳边哭哭啼啼个不行,一个人哭也就罢了,还带个孩子一起哭。 吵的霍尊心情败坏,直有种想要将其舌头割掉的冲动。 而就在霍尊准备对小童动手的时候,高安忍不住了。 高安蹙眉道:“成了成了,不过就一点屁大的事,哭什么哭。弄得大动干戈,吵得本公子心情都不好了。” 店小二赶忙给高安赔罪,“小的马上把这二人给赶出去,以免再继续败坏公子心情……” 高安想也不想道:“现在赶快将本公子和霍兄带到上房才是正经事,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高安语落,霍尊阴冷的视线这才慢慢的从女子和小童二人的身上收回。 算作暂时不再与二人计较。 一旁跪着的女子听罢,瞬间心神意会,她感激涕零的冲高安磕头道:“多谢这位公子!民女感激不尽!民女无以为报,只有—— ” 正当女子准备说给高安唱个小曲时,一旁以为她要以身相许的高安眼角一抽,“别,可别。” 女子看着高安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一怔。 女子感觉高安好像误会了什么似的,下意识的便准备解释:“公子……” 高安生怕女子要以身相许,回头看向店小二,忙催促道:“小二,还愣在这做甚?还不快带本公子和霍兄上楼?” 店小二忙应了声是是是,然后殷勤的将二人引上了楼。 高安霍尊以及店小二三人上楼后,已经跪的脚下发麻的的小童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小童揉了揉眼,红着眼眶道:“娘亲疼不疼……” 女子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忍着痛,口是心非的否认道:“娘亲不疼。桓儿乖,先出去等娘亲。等娘亲唱完了, 就给桓儿买糖葫芦吃。” 小童仰起脑袋,甜甜的应了声好。 另一边。 店小二很快将霍尊与高安二人引上了楼。 店小二将一间空房推开,继道:“二位公子,这间就是小店里最好的上方。” 对位置并没什么要求的高安抬脚走进去转了转后,回头看向霍尊,道:“霍兄觉得如何?” 霍尊走进屋内巡视了一番,发现的确再听不见楼下那些嘈杂的声音后,这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道:“就这间罢。” 闻言,高安这才在屋内找了个位置坐下,接着继道:“小二,将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给本公子来上一份!” 店小二忙记下。 高安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霍尊,问:“霍兄要些什么?” 身为酒痴的霍尊想也不想道:“来八坛子酒。” 霍尊语出,店小二吃了一惊。 一般都只是要一两坛子酒,再多的,也顶多不过是四五坛,这一下子八坛,实在是令店小二有些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 店小二迟疑,“公子当真是要……八坛子酒?” 经过方才楼下的母子二人,心情已经颇为不快的霍尊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怎么?没有?” 店小二本只是秉着好心的问了一句,现下被霍尊一个冷厉的眼神一瞪,当即一下子就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店小二讪笑,顿时不敢再问,“哪能呢,公子要多少有多少。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一旁的高安摆了摆手。 店小二轻手轻脚的后退,慢慢的离开了房间。 店小二带上房门离开后,房内的高安忍不住笑着感慨道:“霍兄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霍尊嗤了声坐了下来,道:“有些贱民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霍尊那暴躁的性子高安清楚,这句话也的确符合霍尊一贯的性情。因而高安笑了笑,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高安继道:“上次一别之后,就再未与霍兄见面了。霍兄在淮州过的如何?” 霍尊表情淡然,“老样子,和以往没什么分别。” 高安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挑眉,戏谑道:“那霍兄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霍尊闻言,脑中立刻就想起了刚才酒楼一层唱曲女子哭哭啼啼的模样,瞬间不由得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霍尊不屑道:“那种玩意有什么可心仪的,还不如喝酒。” 高安一听,下意识的便要反驳,但蓦然间转念又想起他被关进大牢六日的原因,高安又立刻默默的将准备要反驳的话给吞了回去 。 嗯……说的对。 霍尊反问,“贤弟在宁乡近况如何?” 高安挠头道:“也和以往一样。平日里不时的跟着爹去帮衬下铺子里的生意,闲来无事时,就和下人一块踢踢木球。” 霍尊蹙眉道:“你这日子也果断未免也太无趣了。” 高安叹气,“要不是前些日……” 话出,高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高安僵硬的抬头,看向霍尊。后者莫名所以,“……前些日如何?” 差点说漏嘴的高安干笑了声,他干巴巴道:“呃……前些日……前些日摔……对!摔了一跤!” 霍尊下意识的垂下视线,将高安整个人打量了一遍,看看高安究竟是摔到了哪。 高安被霍尊打量的视线看的背脊发毛,灵光一现间,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高安飞快道:“对 了,霍兄,上次一别,听闻令尊身体抱恙,现在可好些了?” 霍尊睨了他一眼,那略带嫌弃的表情分明在说:多少年前的事,现在竟还在提。 收到霍尊眼神的高安默默望天。 霍尊静道:“身子早就好了,不过最近又患上了心病。” 高安下意识反问,“霍兄此话怎讲。” 霍尊嗤道:“贤弟可知道九卿二字?” 宁乡县离京城远之又远,哪能接触到宫中朝堂之事。但九卿二字为何意,高安却还是清楚的。 霍尊语落,高安不禁忍不住低低的倒吸口气,惊诧道:“难不成令尊……” 未等高安说罢,霍尊漫不经心的将高安截断,“我爹倒是想,可他不过一介区区的知府,九卿一位就算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到他 。” 高安不解,“那令尊的心病是……” 霍尊又是嗤了一声,道:“虽轮不上,可却忍不住记挂不是。只要这九卿一位还空着,我爹那心病就好不了。” 第一次听到朝堂之事的高安来了兴趣,“九卿上能设么相府,下能审朝臣,如此重要的位置,为何现在还空着。” 霍尊不以为意道:“谁知道。” 就在高安一脸好奇的还想继续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接着,店小二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二位客官,您要的招 牌菜和酒到了。” 高安起身拉开房门。 店小二走进屋,将手中的酒菜搁在了桌上。接着躬身,殷勤道:“二位客官要还有什么事,直接叫小的就行。” 高安摆了摆道:“下去罢。” 店小二说了声客官慢用后,慢慢的退后离去。 店小二离开后,高安转身道:“来来来,霍兄,喝酒才是正事。” 霍尊端起酒杯,然后二人就那么你一杯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高安不怎么会喝酒,而且他觉得春风酒楼的酒虽醇香,但太烈了,所以每次喝的时候,都只是小小的抿上一口。而霍尊却正恰完 全与高安相反,越烈的酒,高安就越喜欢大口大口的喝下。 于是,八坛子酒,一下半坛进了高安的肚子,剩下的七个半坛子的酒,则进了霍尊的肚子。 现在两个人都醉了。 不过由于高安喝的少一点,因此比起高安来,要稍稍的清醒一点。 不过……也只是稍稍的清醒点罢了。 两人迷迷醉醉的下了楼,说要去哪里找乐子,但由于二人喝醉了,口齿不清,因此压根就听不出究竟是要去哪找乐子。 两人分明口齿不清,根本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奇异的,两人却好像能互相听清对方所说的话一般,呵呵的对起话来。 ——虽然说的一句都听不懂。 两人迷迷瞪瞪的下了楼后,春风楼的掌柜看到二人的醉态,忙让一名小二看着二人,别在酒楼里磕着碰着了,毕竟高公子可是宁 乡最有钱的员外家的公子,高安那金贵的身子,可不能出一分岔子。 掌柜先是让一个小二好好的看着二人,然后又让另一名店小二快点赶到高府,通知高府的人过来将高安接走。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看着高安与霍尊两位金贵的主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楼,小二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生怕哪磕着愣着了。 之前与唱曲女子一同求饶的小童,也便正是唱曲女子的幼子桓儿正蹲在酒楼外,正恰看到霍尊喝醉了,神志不清,晕晕乎乎的向 外走的场景。 紧接着,小童又突然想起自家娘亲方才被霍尊一脚给恶狠狠的踹到地上的场景,小童眼眶一红,抱着给自家娘亲报仇的想法,他 悄悄的拾起一块小石子,朝霍尊的后背扔了过去。 石子一击必中,打在霍尊的背心。 霍尊脚步一顿,慢慢的朝小童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童看着霍尊的眼神,心下一颤,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小童颤颤巍巍的心想,反正他喝醉了,只要他不承认刚才的石头是他仍的,他就不能耐他如何。如果这个坏人要对他动手,他抬 腿就跑,他喝醉了,连路都走不稳,绝对追不上他的。 ……然而小童有所不知的是,喝醉状态时候的霍尊,是力气最大的。并且,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会好脾气的去问刚才的石头 是谁扔的。 霍尊一回头,抬眼看到正是之前那个让自己心情不痛快的小毛孩,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像被什么给点燃了起来。 一旁的店小二瞥见霍尊的表情,顿时只觉心下不妙,“这位公子莫冲动……” 但此时的霍尊根本就听不去任何一句话,他阴着一张脸,大踏步的朝小童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小童的脑袋,表情凶 狠的扣住小童的脑袋往店门前的石柱上撞。 满身酒气的霍尊冷冷道:“小兔崽子,胆子倒是挺大?不想活命了本公子就成全你!” 小童哭喊出声,额头渐渐的渗出血迹。 酒楼里正在唱曲的布衣女子听到哭声,连曲都顾不上了,抛下客人急忙飞快的跑了出来。 一出酒楼,只见之前她不小心撞到的霍尊正凶狠用力的扣住小童的脑袋往石柱上磕,一下比一下愈发的用力,方才还哭的声嘶力 竭的小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显然已经快没了气。 布衣女子浑身冰凉,脸上的血色尽失,她哭着上前抱住霍尊的腿,声音发颤道:“公子有什么就冲着奴家来,桓儿是无辜的啊! 公子倘若要出气的话,就拿奴家来出气吧!求求公子放过我家桓儿——” 布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眼泪直下,一旁的店小二也赶忙说情道:“公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正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 子何必和一个无知小童计较呢?” 店小二看着霍尊手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童,满目惊惶。 要是这小毛孩死在酒楼前,这酒楼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就算要死,也要死的远一点啊! 布衣女子求情,店小二说情,然而不论他们怎么说,喝醉了的霍尊根本就听不进去。 一旁同样喝醉的高安晕晕乎乎的看着霍尊手上的动作,疑惑不解道:“霍兄在做甚?……霍兄手里拿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视线迷糊歪曲的高安根本没看霍尊手里的其实是个孩子。 高安语落,霍尊像是一下子没了兴趣,手一松,将手里已经没了气的尸体给扔在了一边。 布衣女子赶忙将小童给搂在怀里,然后伸手去探小童的鼻息,在发现小童已经没了气后,彻底的呆在了原地。 她……她的桓儿……死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喊着娘亲的桓儿……死了…… 一旁的店小二虽未伸手去探小童的鼻息,但从女子的反应上来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店小二腿下一软,“死……死人啦……” 店小二一下子瘫倒在地,他惊慌失措的后退,待退到一定的距离后,这才酿酿跄跄的爬起,然后冲酒楼内喊道:“掌……掌柜的 ……死人啦!” 店小二语落,方才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酒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酒楼内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酒楼里的客人手忙脚乱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恐的跑出了酒楼。 “死……死人啦!” 春风酒楼的掌柜看着眼前的场景,腿下一软,也瘫在了地上。 他们……都还没结账跑了!! 酒楼里的客人跑的跑,剩下的人呆滞的呆滞,失魂的失魂,惊恐的惊恐,以及沉浸在酒意里迷迷瞪瞪的迷迷瞪瞪。 场面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高府的下人终于随着店小二一起赶到了酒楼。 下人最先赶到了高安的身侧,下人看着一身酒气的高安,忙扶了上去,“少爷这是喝了多少?一身的酒气。待会回府,老爷和夫 人铁定又要说了。” 高安将下人的手给甩开,“没喝多少,不过小半坛罢了。霍兄喝的才多,足足七大坛。” 说罢,重重的打了个酒嗝。 下人被高安嘴里浓郁的酒气熏的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继道:“少爷,咱先回府醒醒酒罢。” 高安见下人又准备扶上来,于是道:“本公子没喝多少,就不用扶了。你去扶着……嗝……扶着霍兄,他……嗝……他喝的多的 多。” 下人应了声是,转身看向霍尊,刚要上前,一抬眼,便被霍尊身后的场景给惊呆了。 只见霍尊身后的石柱上沾满了血,血液顺沿着朱红色的石柱向下滑落,在地上晕开一朵血花。 而就在石柱旁,一布衣女子怀中两眼失魂的抱着一个满头鲜血,已然没了气息的小童怔怔发呆。 最后将视线转向同样一身酒气的霍尊,后者手上沾满了鲜红色的血液,衣袍的边角上,甚至也有被鲜血溅到的痕迹。 见此场景,眼前这场景的始作俑者是谁,一眼明了了。 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的下人惊恐万状的看着霍尊,结结巴巴道:“霍……霍公子……这……” 霍尊拧了拧眉,表情有些不耐烦,“废什么话,还不快带路回府。” 下人身子发颤的准备上前将霍尊给扶住,但被后者给冷冷的甩开。 霍尊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本公子……有手有脚……不需要下人来扶……” 一旁的高安听了,忍不住嘿嘿一笑,“嘿嘿,霍兄有骨气!真不亏乃……本……本公子挚友也!嗝——” 两人一边你来我往的口齿不清的‘聊’着,然后慢慢顺着高府的方向走去。 惊恐地跟在二人身后的下人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背后冷汗淋漓。 霍……霍公子杀人了…… 一定要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高安与霍尊走后,失魂落魄的布衣女子终于回了魂。正当她准备要与霍尊拼命,弄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地 早就没了霍尊的影子。 布衣女子抱着小童的尸体,喃喃道:“我……我要报官!我要他赔我桓儿性命!” 瘫在店门口,同样失魂落魄的掌柜嗤了一声,不屑道:“就那个庄杜信?别异想天开了。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淮州知府之子 霍尊!到时候就算你报了官,也毫无用处,庄杜信根本就没胆子敢动这个霍尊!” 布衣女子听罢,眼中顿时更加绝望。 她抱着小童的尸体,咬牙,生生的咽下一口血水,“不……我不信命!就算到时候是无用功,我也要赌一把!” 说罢,布衣女子抱着小童的尸体,踉踉跄跄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她一步又一步的慢慢循着衙门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春风酒楼掌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直嘲了一声愚蠢。 让庄杜信为自己申冤? 别傻了。 庄杜信那厮压根就不敢审。 申时,衙门前的堂鼓被人敲响。 响亮的鼓声从衙门外传到衙门内,正在书房内清算账目的苏卞动作一顿。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抬脚走出了书房。 府内的碧珠与颜如玉也听到衙门外鸣冤击鼓的声音,二人想也不想的来到书房外,准备跟着苏卞一起前去。 苏卞见二人准备跟上来,脚步一滞。 苏卞面无表情的回头,“不准跟上来。” 碧珠扭捏的扯着衣角,小声说道:“奴婢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在堂上插话了……奴婢发誓……” 比起碧珠,颜如玉要聪明的多。 颜如玉一脸正经道:“衙门里至今不是还未有师爷和主簿吗?奴婢觉得奴婢可以担任主簿一职……” 苏卞冷声回道:“师爷与主簿不得为女子。” 颜如玉心下郁结,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大人……破例一回?” 回答颜如玉的是苏卞直接掉头就走的背影。 碧珠被苏卞拒绝后,郁郁的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可颜如玉不甘心。她实在是太想看近乎没有七情六欲的苏卞是怎么审案的了 ,于是等苏卞一走,她自己抬脚悄悄的跟了上去。 堂鼓被敲响后,几名衙役一个激灵,立刻快步的来到衙门内站好。动作迅速敏捷,生怕慢了一分。 苏卞踏进衙门内,淡淡的瞥了眼两旁站的规规矩矩,背脊笔直的衙役一眼,随即冷漠的收回视线。 苏卞启唇,“将堂外击鼓之人带上来。” 两名衙役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旋即走出衙门,然后很快的将衙门外抱着小童尸体的布衣女子给带了上来。 布衣女子一进衙门,便噗通一声立刻的朝堂上的苏卞跪了下来,“求大人替奴家申冤啊!奴家的桓儿生生的被霍尊那厮给按在石 柱上砸死,求大人替奴家讨回公道啊大人!” 霍尊二字语出,在场的衙役及堂后偷听的颜如玉脸色瞬间就变了。 霍尊是谁,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唯独除了苏卞以外。 苏卞没有庄杜信的记忆,自当也根本就不知霍尊此人是谁。 在听完堂下女子的陈情后,苏卞问:“霍尊此人现在在哪?” 女子抽噎着回道:“现在就在高府!” 苏卞听罢,简言概之,“抓。” 在场的衙役们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苏卞。 第23章 见衙役们吃惊的看着他, 站在原地半天未动, 苏卞淡淡反问,“站着不动……是想让本官亲自去抓?” 衙役们回神, 这才确定苏卞并未说笑。 一名衙役上前道:“大人, 还需差票。” 差票?苏卞蹙眉。 ……那是什么? 虽苏卞以前曾看过一些古装电视剧, 也看过一些衙门升堂审案的情节, 但当时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 并未仔细探究衙门审案时的 流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世界的叫法明显和他电视上看的那些不一样。 苏卞拧眉,坐在案桌前半天未动,堂下的衙役抬头, 疑惑不解道:“……大人?” 衙役语落, 一个尖细的,似男非女的声音从苏卞的身后传来,“大人马上就拟好差票了, 急什么。” 苏卞闻声,循着身后看去, 只见贴着小八字胡,穿着一身宽松的男装, 将黑色的长发宛如男人般全部向上扎起的颜如玉慢慢的抬 脚, 不疾不徐的走进了衙门。 衙役看着突然闯入衙门的颜如玉,疑惑不解道:“这位公子是……” 颜如玉一副理所当然的站在了苏卞的身侧,然后泰然自若道:“我就是你们大人请的新师爷,本公子姓颜, 以后就叫我颜师爷便 可。” 一旁的苏卞眼角一抽。 堂下的衙役们见苏卞没说话,也没反驳,而且看起来苏卞的确与这位新师爷十分熟稔的模样,于是一下子便听信了颜如玉的话, 立即乖乖的喊了声‘颜师爷’。 颜如玉对此十分受用,她哎的应了声,眉角上扬,一副心下愉悦的不行的模样。 没想到衙役真的听信了颜如玉鬼话的苏卞眼角不禁再次一抽。 苏卞忍无可忍,“颜如——” 生怕自己身份暴露,颜如玉飞快的将苏卞截断,“大人可知台下女子状告之人霍尊为何人?” 苏卞声音一顿,他挑眉,静默不语的看着颜如玉,等着她把剩下的说完。 颜如玉继道:“霍尊乃是淮州知府霍承尧之子,并且是唯一的独子。” 一说罢,在场的衙役和堂下状告的女子甚至是包括颜如玉,他们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的去看苏卞脸上的反应。 苏卞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也从未当过官,所以对知府县令等毫无概念。 在他眼里,知府和县令没什么区别,都只是区区的两个字罢了。 苏卞唯一知道的便是,霍尊被人状告的事实。 苏卞眼帘半抬,表情不冷不淡,“所以?” 他不明白知府这两个字和这个案子有任何的关系。 没想到苏卞竟真的对知府二字毫无反应,颜如玉吃了一惊的同时,不禁顿时更加崇敬起苏卞来。 颜如玉崇敬的同时,堂下跪着的女子不禁再次潸然泪下。 她……她赌对了!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压低声音,觍着脸讨好道:“奴婢听说之前大人一夜之间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忘了,所以奴婢这不是来帮大人办 案的嘛。方才衙役说的差票,就是能将那霍尊抓到衙门来的公文。倘若没这公文,这几个小衙役是无权进高府搜人的。” 苏卞看了颜如玉一眼,没说话。 颜如玉继道:“大人说师爷此为只有男子才能担任,那奴婢便穿男装。只要大人不说,奴婢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罢,颜如玉冲苏卞无辜的眨了眨眼。 苏卞无声的凝了颜如玉两秒,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见状,颜如玉立刻便知自己是将苏卞给说服了,心中不由得悄悄的欢呼了声,脸上的笑容灿烂的仿佛能开出花来。 倘若如果将差票换成公文二字的话,那意思一下子就好理解了。 苏卞执起案桌上的毛笔,在眼前的堂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一旁的的颜如玉在苏卞写完后,立刻默契的将县衙用的印章递了过去。 苏卞瞥了颜如玉一眼,伸手接下。 后者想也不想的对前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将堂纸上盖上公章之后,衙役立刻上前将其领下。 衙役恭声道:“小的这就去高府将霍尊带到衙门。” 高府。 在高安与霍尊二人醉醺醺的回府后,下人立刻将方才在春风酒楼外发生的事禀报给了高员外与高夫人。 高员外一听,当下便坐不住了。 高员外站起身,着急的在屋内不停的来回打转。 高员外脸色凝重道:“倘若要是之前的庄杜信,那到没事,塞个男宠就糊弄过去了。可现在的庄杜信,就连我也摸不清他究竟在 想什么了!” 一旁坐着的高夫人仍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忍不住又一次问道:“此事当真?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能随便开口。” 下人再次重复道:“夫人,奴才此话绝对当真!那春风酒楼的柱子上可还沾着血呐!倘若夫人要不信的话,还可以去瞧瞧霍公子 刚才换下的衣裳,衣摆上还带着那小童溅出来的血呢!” 下人语落,高夫人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脸上血色尽失。 高夫人难以置信道:“那霍公子看着温文尔雅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杀人了呢……” 下人小声道:“回夫人,似乎是因为霍公子喝醉了的缘故。方才少爷说八坛子酒,少爷只喝了一小半,剩下的就全部进了霍公子 一个人的嘴里。” 高夫人拧眉,愁云满面,“这可怎么办?杀人是要偿命的啊!等等……” 高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不禁微微的有些发颤起来。 高夫人惊恐道:“我家安儿……没有动手吧……” 下人摇头,“回夫人,少爷似乎并未动手。” 闻言,高夫人不由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高夫人安心道:“没有动手就好……没有动手就好……” 高夫人语落,一旁在屋内焦躁难安的转了好半天的高员外突然冷不丁道:“不成,这个霍公子不能再继续留在我们高府了。那不 孝子虽并未动手,可只要他呆在我们高府一天,那不孝子必定迟早有一天会扯上关系!虽霍公子乃是那淮州知府之子,为了稳妥起见 ,待此位霍公子酒醒,就将他从我们高府劝走罢,我们高府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高夫人听了,也跟着附道:“相公所言极是。” 说罢,一旁的高员外想起了什么。 高员外回头看向下人,“醒酒汤给霍公子送过去了吗?” 下人忙应,“回老爷,那霍公子一回府,奴才就让厨子那边弄了醒酒汤,然后给霍公子和少爷那送过去了。” 高员外听了舒了口气,接着继道:“对了,方才霍公子换下的那身衣裳也快点洗干净了。哦不,把那衣裳赶快给我丢了,别让衙 门那边——” 未等高员外说罢,高府的府门那边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童打开府门后,看着眼前来势汹汹一言不发就往府里冲的衙役道:“几位官爷可有何事?待小的去通知府里的下人——” 门童想拦住衙役,但被衙役冷着脸推开。 大门这边的动静传到了府内,一名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到高员外与高夫人二人面前,着急道:“老爷夫人不好啦!几位官爷闯进府 里来,搜起屋子来了!” 高员外听罢,背后一凉。他立刻跟着丫鬟出了屋,赶往衙役所在的位置。 高夫人拎着裙子赶忙跟在高员外身后。 不肖一会,高员外很快就看到了几位仔细搜着屋子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衙役。 高员外心下大感不妙,虽深知对方来意,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大声喝道:“岂有此理!我高府岂是能任人随便搜的!来人啊!” 府内的几名下人上前,“在!” 不等高员外再次开口,一名衙役轻飘飘的将怀中的公文掏出,继道:“这是我们大人写的公文,让我们来高府捉拿嫌犯霍尊。倘 若要是高老爷胆敢阻挠的话,那就别怪我们将高老爷以妨碍公务罪一并捉拿归府了。” 闻言,方才还气势十足的高员外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可霍尊脱下的那件沾着血的血衣还未销毁,高员外怎么也不敢现在就将霍尊交给这群衙役。 霍尊被抓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霍尊是知府之子,倘若在他们高府被抓,那到时候霍尊他那知府爹霍承尧怪罪下来,到时候 他们高府绝对没好果子吃。 因此,就算霍尊要被抓,也决不能在高府被抓。 于是高员外故意装傻道:“官爷说的可是那淮州知府独子霍尊霍公子?官爷怕是说笑了,我们高府怎么可能攀的上知府之子呢? ” 高员外本是想先将眼前的衙役给哄骗过去,然而熟料,在‘庄杜信’心性大变后,这群衙役也再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 以前庄杜信审案,都是装模作样的审审,并不在意。就算他们这群衙役没有抓到人,庄杜信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倘若要是抓不到人,恐怕就要被苏卞革职,回家种田去了。 衙役们也不跟高员外废话,“在不在,高老爷说的话不算数,得由我们搜过一遍再说。” 另一衙役跟着插话道:“有人看见高公子今日上午和嫌犯霍尊呆在一块,要是没找到霍尊也不打紧,到时候将令尊的高公子带回 衙门也是一样的。” 高员外听了,还在继续装傻嘴硬道:“犬子今日去别县探亲,并不在府中。各位官爷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比起已经冷汗淋漓,脚下发虚的高员外,衙役们显得十分的悠哉,不慌不忙。 衙役们轻描淡写道:“那就先搜过一遍再说罢。” 见衙役们根本对高员外的话无动于衷,一旁的高夫人生怕高安也被一并牵连,于是忍不住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各位官爷请随 妾身来,妾身知道霍公子在哪。” 衙役们停下搜寻的动作,朝高夫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高员外回头看了高夫人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无奈的认了命。 ——衙门的公文已经下了,他再怎么嘴硬,也是无用。 另一边,高安寝房内。 高安喝的少,在喝完一碗醒酒汤,稍稍的休息了一会后,便就清醒了过来。 虽喝醉,但并不代表失忆。 清醒后的高安坐在床上,慢慢的回想起了之前在春风酒楼店门外发生的事情。 他霍兄喝醉了…… 然后他们一同下了楼…… 之后他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霍兄没跟上来后,于是便回头去看霍兄的身影。 一回头,只见霍兄手中提着一个东西,使劲的在往春风酒楼店门前的石柱上砸去。 如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霍兄手里提着的,是一个……孩子。 坐在床上的高安倏的瞪大了眼。 霍兄……杀人了! 意识到此点的高安身子瞬间冰凉一片。 然后,浮现在高安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便是苏卞那张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冷淡面孔。 以前的庄杜信高安不知道,可现在的高安……铁定会让霍兄血债血偿,一命赔一命的! 高安知道霍尊杀了一个七岁的孩子,按照晋朝律例,一命偿一命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霍兄好歹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是那个孩子可怜,但究其根本也跟他毫无干系。他就算再怎么可怜那个孩子,也不可能让霍兄 一命偿一命。 不成,得快点让霍兄离开这里! 不然那庄杜信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想罢,高安当下就坐不住了。 他飞快的掀开被子下床,随意的往身上批了一件外袍后,便冲出了房,赶忙往霍尊所在的西厢房赶去。 事态紧急,高安连门都不敲了,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霍尊喝的多,就算喝了醒酒汤,也不可能会像高安那样早醒。因此高安冲进西厢房里的时候,霍尊还躺在床上睡着。 焦急万分的高安冲进房之后,飞快推攘着床上的霍尊道:“霍兄快醒醒!不能在床上睡了!大事不好了!” 霍尊拧着眉头将高安的手给拍开,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补眠。 高安锲而不舍,继续推攘道:“霍兄快醒醒!再不醒就来不及啦!!” 高安推了又推,烦不胜烦的霍尊终于挣开了眼。 正当暴脾气的霍尊准备直接将眼前的人给掐死时,抬眼一见是高安,于是立刻按捺下住火气,收回了手。 不过霍尊的语气还是不见好转。 霍尊冷冷道:“喊什么。” 高安着急道:“昨天霍兄失手掐死了一个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庄杜信马上就会找上门来了,现在事不宜迟,霍兄赶快从 后门溜走吧!” 面对高安的心慌意乱,身为真正的当事人霍尊担任一副淡定自若,不疾不徐的模样。 霍尊挑眉,反问道:“庄杜信?谁?” 高安想也不想的回道:“正是宁乡县的县令。” 霍尊听了,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不过就是一介小小的县令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我爹可是知府。” 高安着急道:“霍兄,这庄杜信可绝非一般人……” 高安还未说罢,西厢房的门外响起了高夫人的声音。 高夫人道:“官爷,霍公子就在这个房间。” 衙役道:“多谢夫人带路。” 说罢,便抬脚走进了屋。 一进屋,便看到了高员外那嘴里今日出去探亲的高安。 因为一开始知道高员外在撒谎,所以在看到高安的时候衙役们并不感到奇怪。 衙役们直接从高安的身侧绕过,接着,从怀中掏出那之前给高员外看了一眼的公文,静道:“霍公子,请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 霍尊漫不经心的睨了衙役手上的公文一眼,不屑一顾的嗤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起了床。 一旁的高安看着霍尊欲言又止,不过见霍尊一副冷静淡定的模样,最终还是将那句‘小心庄杜信’给吞进了肚子里。 霍尊穿好衣服后,慢悠悠的随着衙役离开了高府,最后来到了衙门。 衙门内,布衣女子恨恨的瞪了霍尊一眼,那恨意十足的眼神,恨不直接将霍尊千刀万剐。 霍尊瞥了眼地上小童的尸体,不屑一顾的嗤了一声,这才慢慢的想起来上午发生的事情。 对,在衙门找上霍尊的时候,他还不清楚是为了何事。只听高安说自己杀了个人,可杀的是谁霍尊压根就没想起来。 至于没想起为什么还跟着衙役过来…… 他就是想看看宁乡县的县令那张愚蠢的嘴脸罢了。 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 竟然还敢审他? 第24章 霍尊对堂上的苏卞全然的嗤之以鼻, 进了衙门后, 甚至连跪都不跪,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原地, 表情倨傲。 苏卞虽知道除了功名加身者在堂上不用下跪, 其余的通通都得要在公堂上跪着听审, 但因苏卞没当县令多久, 再加上他前身是人 皆平等的二十一世纪, 因此对于霍尊不跪, 苏卞的脸上倒未有什么反应。 可一旁的颜如玉就不是如此了。 眼见霍尊目无公堂,蔑视县令,颜如玉怒道:“大胆!见了大人为何不跪?!” 霍尊嗤了声, 他慢悠悠的走上前, 盯着颜如玉,丝毫不给情面的嘲道:“让本公子跪?那你可知我爹是谁?区区的一介县令,竟 还想让我霍尊下跪?荒谬。” 颜如玉气极, “你!” 霍尊慢悠悠的将视线转至坐在案桌前的苏卞身上,漫不经心道:“这位县令大人就别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早些 审完了本公子好回府睡觉。” 颜如玉听了顿时更为恼火,正当她准备要发作之时, 只在案桌前的苏卞冷不丁的开口了。 苏卞道:“霍公子所言极是, 那就早些将这个案子审完罢。” 霍尊听罢勾了勾唇角,那嘲讽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定了苏卞不敢对他如何的模样。 接着,只听苏卞继道:“堂下状告女子,将当时事情的发生经过如实的在堂上叙述一遍。” 布衣女子闻言, 一边抹着泪,一边抽噎道:“事发当时,奴家正在酒楼里唱曲,唱到一半的时候,奴家突然听到奴家的桓儿正在 酒楼外哭喊,于是奴家便立刻跑出酒楼去看看情况。一出酒楼,就看到……看到奴家的桓儿被人扣着脑袋不停的往柱子上砸……奴家 哭着求饶,可却一点用也没有。等停手的时候……奴家的桓儿……已经没气了……” 说罢,布衣女子又不禁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布衣女子满脸是泪,泣不成声,然而一旁的霍尊全然的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他还凉凉的瞥了平躺在布衣女子身前已然没了生息的小童一眼。 霍尊漫不经心的将她身上打量了一眼,又接着将目光转向小童身上同样破烂陈旧的衣裳一眼,接着不屑道:“穷酸到这种程度, 没事还养什么孩子?反正也养不活,倒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省的跟着你这娘亲受累。” 布衣女子刚要反驳,但被苏卞截断。 苏卞道:“霍公子想早点审完案子的话,就少说些浪费时间的废话。” 苏卞语落,刚才还被霍尊那几句话气到不行的颜如玉忍不住噗嗤闷笑了声。 候在一边的衙役也忍不住悄悄的弯了弯唇角,偷偷的闷笑。 身为淮州知府之子,从未被人驳了面子的霍尊表情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一抬眼,只见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神色不动。 静默不语的注视苏卞半响,霍尊冷笑一声,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冷声道:“好,那本公子不说话了。不过县令大人记得审的快些 ,本公子可没多少耐性。” 霍尊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满着苏卞绝不敢动分毫的自信,颜如玉听了气的不行,但苏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苏卞面色冷淡,“霍公子大可放心。” 说罢,苏卞的视线又重新转回到了堂下的布衣女子身上。 苏卞问:“案发现场是在春风酒楼外?” 布衣女子哭着答:“是,大人。” 苏卞又问:“你说霍尊扣着你的桓儿的脑袋往柱子上砸,确是属实?” 布衣女子磕头道:“奴家绝不敢有任何一句虚假!倘若奴家要敢在大人面前撒谎,奴家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苏卞瞥了眼,将视线转至一边的衙役,“来个人去春风酒楼看看柱子上是否有血迹。” 一名衙役上前,“是,大人。” 接着,苏卞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身侧的颜如玉,“去验尸,检查死因。” 颜如玉兴奋应,“是,大人!” 颜如玉来到小童的尸体前,接着蹲下身,慢条斯理的将小童身上的衣服给解开,然后东摸西碰,仔细的将小童的全身上下都细细 的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后,颜如玉不放心,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慢慢的刺进了小童的胃部,三秒后,这才重新取出。 发现银针并未发黑后,颜如玉这才放心的回头对苏卞说道:“大人,除了额头上的伤之外,这孩子身上的其他部位没有发现外伤 的痕迹,也没有食物中毒,看来她的确没有说谎。” 闻言,苏卞的目光又重新转回到布衣女子的身上。 苏卞问:“事发当时,现场可有其他人证?” 布衣女子忙道:“回大人,春风酒楼里的店小二瞧见了!还有春风酒楼的掌柜!他们都可以替奴家作证!” 布衣女子语落,苏卞看向一旁候着的衙役,“将春风酒楼的店小二和掌柜一起带到衙门。” 衙役上前,恭敬应声,“是,大人!” 衙役走后,苏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苏卞道:“事发当时是何时?” 布衣女子回想了一番,不确定道:“似乎……是在未时……” 苏卞了然,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布衣女子话落,接着又猛地再次重重的磕头,哭道:“大人一定要替奴家讨回公道啊!只要大人能替奴家讨回公道,之后就算大 人让奴家做牛做马都愿意——” 布衣女子泣不成声,几乎快哭晕过去。 反观一旁站着的霍尊,那不以为意的表情就好似自己与事无关一般,全然的置身事外。 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与一旁伤心欲绝的女子全然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很快,衙役将春风酒楼的的店小二与掌柜带到,同时,去酒楼现场勘察柱子上是否的确有血迹的衙役也赶了回来。 一名衙役上前道:“回大人,春风酒楼前的柱子上的确有血迹,而且看起来才干不久。” 另一衙役将春风楼的掌柜与店小二带上前,“大人,两位人证带到。” 说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店小二与掌二人跪在地上,他们瞥了眼地上小童的尸体,立刻像是不忍直视般的收回了视线。 收回视线后,二人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阴着脸站在一侧的霍尊,当即不由得害怕的心下一颤。 霍尊那喝醉时凶狠的模样依然深刻的印在两人的脑海中,令二人心有余悸。一回想起,二人的身子就不由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最令二人最为震惊的是…… 庄杜信竟然真的审了霍尊?! 庄杜信一介县令,竟然真的敢审知府之子! 两人震撼间,苏卞凉凉的开了口,“本官问一句,你们二人就乖乖的答一句,倘若说谎,大刑伺候。” 苏卞的大刑伺候这四个字说的轻描淡写,可店小二与掌柜却一下子冷冷汗都冒了出来,大气不敢喘。 二人心惊,十分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他们以前看到的那个庄杜信?? 二人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后,苏卞这才继续开口,“事发当时你们可在场?” 店小二回道:“小的……小的的确在场……” 掌柜的跟着一同回道:“奴家在酒楼里招呼客人……” 苏卞瞥了瑟瑟发抖的二人一眼,继道:“霍尊扣着地上这孩子的买袋往春风酒楼店门前的石柱上撞,此事属实?” 掌柜小心的朝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的霍尊瞧了眼,犹豫了两秒,迟疑道:“回大人,确……确有此事。” 本不敢回的店小二在见掌柜的回话后,这才跟着说道:“……回大人,此事确是属实。” 两人语落,苏卞沉声道:“将事发的过程如实的描述一遍。” 掌柜的先开口道:“今日上午,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来小店吃酒,两人点了足足八坛子酒,可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喝完了。大 概是在未时的时候,霍公子与高公子二人醉醺醺的下了楼,嘴里口齿不清的说着要去哪找乐子。奴家看两人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摇晃 晃的走不稳,于是就让一个小二去通知高府的下人,让高府过来接人。然后让另一个小二去招呼两位公子,别让两位公子磕着碰着哪 了。然后奴家就继续留在店里招呼客人。谁知没过一会,那招呼二位公子的小二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酒楼里,嘴里大喊着杀人了杀 人了……店里的客人一下子轰的就跑了,连账都没结……奴家瘫在酒楼里呆了一会,想着店里已经没客人了,就不用继续再招呼了, 于是就出了店,去看看店外的情况,然后就看见了……醉醺醺的霍公子满手是血的与高公子一同离开,这个孩子躺在地上……没了气 。” 掌柜的说完,店小二接着说道:“掌柜的看两位公子不放心,怕生出什么事端,于是便让小的去看着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出了 店后,店外的那孩子似乎是想给自己的娘亲出气报仇,所以就捡了一个小石子……砸向霍公子……霍公子一生气,就……就……” 店小二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虽话未说完,但剩下的未完的话已经早就明了了。 苏卞注意到什么,“出气?” 店小二颤颤巍巍道:“霍公子与高公子正要上楼时,不慎被这卖唱女子给撞到,霍公子生气,便恶狠狠的将她给踢了一脚……那 孩子看到后,便就跑进店里给他娘亲求情……” 苏卞了然。 苏卞道:“将高安带到衙门来。” 苏卞语落,衙役应了声是,还没走出衙门,衙门外听到自己名字的高安就已经自觉的走进了衙门内。 在霍尊被衙役给带走后,想着苏卞那日审他的神情,愈发心下不安的高安于是忍不住直接到了衙门跟前来。 高安一进衙门,地上小童的尸体便瞬间映入高安的眼帘。高安瞧了脸色泛白,无丝毫血色的小童一眼,有些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 线。 ……对不住了。 虽然他知道杀了人的确该血债血偿,可他与霍兄相交这么多年,他怎么也不能看到霍兄就这样白白的偿命。 想罢,高安跪在了地上,正当他张嘴为高安辩驳说情的时候,苏卞面无表情的先一步开口道。 苏卞:“本官问,你答。不必在堂上说其他的废话。” 高安心下一颤,他望着苏卞那张冷漠的面孔,只得慢慢的应了声是。 苏卞道:“在酒楼时高公子点了几坛子酒。” 还以为苏卞会询问自己事发经过的高安不由一愣。他愣了愣,然后有些莫名所以的答道:“回大人,八坛。” 与店小二的说的八坛正好吻合。 苏卞继道:“高公子与霍公子是几时从酒楼离开的。” 高安回想了下,如实的答道:“似乎……似乎是在未时。” 就在高安以为苏卞还会继续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只见苏卞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晃着腿的霍尊。 苏卞道:“霍公子,审完了。” 霍尊闻言,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霍尊半勾起唇角,嘲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快些断案。本公子也好早点回去睡觉。” 霍尊泰然自若,一副不惧不畏的模样,然而一旁的高安却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苏卞将案桌上的惊堂木一拍,接着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口证均吻合一致,霍尊杀人的事实确为属实,按照晋朝 律例,草菅人命者,当一命偿一命。来人,将霍尊关进大牢,三日后押至京城问斩!” 霍尊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秒后,他看着苏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竟然当场哈哈的笑了起来。 霍尊语意深长道:“县令大人倒是有种,本公子佩服。” 苏卞面无表情。 霍尊神色一凝,语调蓦地一转,“”不过……县令大人可别忘了,我爹是知府。要翻案……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霍尊不动声色在心里盘算了下。 三日后押解至京,而从淮州坐着马车赶到宁乡县只需两日…… 嗯,时间够了。 第25章 霍尊镇定自若的任由衙役将自己押入大牢, 那泰然处之的模样, 就好像自己待会去的不是大牢一般,而是去哪里逛逛似的。 一旁的颜如玉看着霍尊即将‘死到临头’都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不由立刻想起霍尊为何能如此淡定的原因。 颜如玉看向苏卞, 犹豫道:“大人, 倘若要是知府到了……” 颜如玉一脸的忧心忡忡, 担心的不行。 苏卞表情冷漠, “人证物证俱在, 口证也记录在案,就算知府到了又如何?” 颜如玉听罢一怔,她想了想, 觉得也是。 再说, 现在的庄……大人这么神,就算知府来了又如何? 想罢,颜如玉安了心。 颜如玉嘻嘻笑道:“大人所言甚是。” 苏卞将案桌上的惊堂木一拍, 接着从案桌前站起身,“退堂。” 苏卞起身离开后, 堂下跪着的店小二与掌柜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 在堂上的苏卞审案时, 他们就像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一般,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堂上的苏卞 不高兴。 店小二与掌柜二人惊疑,有些难以置信。 这庄……这县令大人,怎么就像完全便了个人似的?! 店小二与掌柜的舒了口气, 一旁跪着的布衣女子像是终于坚持到了尽头,她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泪流不止。 她哭道:“桓儿……娘亲帮你报仇了……” 苏卞起身离开了衙门,但颜如玉还没走。 颜如玉看着仍表情呆滞的跪在地上,没有动弹的高安。 颜如玉笑眯眯道:“高公子怎的还跪在这呢?大人已经断案了,高公子可以回府安心歇息了。” 在安心这二字上,颜如玉特地着重强调了一番。 颜如玉语落,高安这才回神,他抬头朝颜如玉的方向看了眼,正下意识的准备喊一声师爷时,默然间,忽然觉得这声音莫名的有 些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高安凝神观察着眼前长着小八字胡,身子弱不禁风的蓝衣‘男子’。 高安越看越觉得奇怪,他纳闷的心想,哪个男人会有如此纤细的身子骨,如此白净的脸蛋?还有那手腕,也细的不像话。 正在高安疑惑不解时,他的视线瞥到了颜如玉平坦的脖颈间后,然后一下子,答案便就瞬间的呼之欲出了。 高安瞪大眼,吃惊的看着颜如玉,“颜……颜如——” 颜如玉微微一笑,“请叫我颜师爷。” 高安看着颜如玉的脸,脑中顿时就回想起了前段日子,颜如玉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自己诓进衙门,甚至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说自 己奸辱她的事情。 回想起心理阴影的高安心下一颤,不由自主的瞬间起身,向后退了半步,离颜如玉远了点。 高安望着眼前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美人,声音发颤道:“你……你离本公子远点!” 颜如摊手,一脸无辜道:“我现在可对高公子没兴趣,我们大人可比高公子有趣多了。哦不,应该说是我们大人要比本师爷遇到 过的所有男子都要有趣的多。” 提到苏卞,高安立刻想到什么。 高安恶狠狠的盯着颜如玉,怒道:“是不是你在庄……在县令大人耳边妖言惑众,让他斩了霍兄的!” 颜如玉闻言嗤了声,不屑一顾道:“高公子以为我们大人和高公子一样蠢不可及吗?再说,杀人偿命,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那霍兄本就该死,可不是我在大人耳边妖言惑众。” 高安怒:“你!” 在没到庄府前,颜如玉居无定所,到各县各州四处游荡。哦不,坑蒙拐骗。 霍尊在淮州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无人敢惹。为了坑蒙拐骗而到处游荡的颜如玉自然也从别人嘴里听过霍尊的大名 ,更听到和霍尊不少有关的事迹。 比如说霍尊将拦住了自己去路的乞丐给打断了腿,又比如说将偷偷的瞪了他一眼的公子给戳瞎了眼,再比如说将写错他名字的书 生给砍断了手…… 以上的任何一件事,都能让霍尊坐上三年的牢了,可由于霍尊的爹乃是淮州知府,因而霍尊即便犯了这么多罪恶滔天的事,可却 依旧安然无恙。 所以实际上,在她对苏卞说出霍尊的爹乃是淮州知府霍承尧的时候,颜如玉着实忐忑了一瞬。 不过在见到自家大人听了知府二字却依旧毫无反应的脸后,颜如玉这才安了心。 ——哈!不愧为她家大人! 颜如玉想了想苏卞,又瞅了眼眼前还在试图替霍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纨绔子弟说话的高安一眼,顿时不由得颇为嫌弃了起来。 颜如玉回头,对身后的衙役道:“现在大人已经断案退堂了,将堂下剩下的这些闲杂人等给赶出去。” 衙役上前,“是,师爷!” 说罢,不等高安反应,直接先二话不说的将他架出了衙门。 颜如玉掉头就走,才一转身,似是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又重新的调转回头,来到了布衣女子的面前。 颜如玉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丢在了布衣女子的面前,“喏,这是本姑……本师爷藏的最后一点私房钱,找个地方将你的孩儿 好好安葬了罢。” 布衣女子一怔,回过神来后,她感激涕零的冲颜如玉磕头道:“谢谢师爷!奴家感激不尽!奴家这辈子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给 师爷当牛做马——” 女子接连不断的师爷二字听得颜如玉是愈发的心下荡漾。 颜如玉回绝道:“不必,你只需记得我们大人今日铁面无私,帮你从霍尊那厮的身上讨回了公道这件事就够了。” 女子感激的继续叩谢。 颜如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转身,也离开了大堂。 另一边。 庄府内。 在发现自己对衙门的一些东西还没有彻底摸清后,一审完案,苏卞就再一次的钻进了书房里,去翻看与之相关的藏书。 在书房里呆了没多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碧珠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 碧珠轻声道:“……大人,奴婢能进来吗?” 苏卞抬头看了眼碧珠脸上的神情,一眼将她看穿。 苏卞道:“想问什么?” 见自己一下子被苏卞给看穿,碧珠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奴婢听说春风酒楼前发生了命案,奴婢好奇,就想来问问大人是如何 断案的……” 以前庄杜信也审过命案,但庄杜信审命案的时候,总是因为太过容易轻信一方的证词,从而审出冤案。 而现在的大人已经和以往全然不同了,所以碧珠才会格外好奇些。 苏卞瞥了碧珠一眼,像是想到什么,道:“进来罢。” 碧珠羞赧一笑,抬脚踏进了书房内。 想到自己对县令这个位置知之甚少,碧珠抬脚踏进书房内后,苏卞开口问道:“你们大……我以前都会在府里做些什么?” 碧珠愣了愣,表情有些奇怪。 碧珠小心的问道:“大人连这个也忘了吗?” 碧珠以为自家大人只是‘忘’了那些男宠和府里的丫鬟下人,没想到竟然连以前自己会做什么也给一并的‘忘’了。 碧珠语落,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恩’了一声。 碧珠虽莫名所以,但却还是乖乖的答道:“大人不审案的时候,就和府里的男宠一起嬉闹……” 苏卞:“……” 见苏卞没说话,碧珠疑惑,“……大人?” 苏卞默了两秒,问:“除了这个呢。” 碧珠哦了一声,道:“如果柳公子在府中的话,大人就去讨好柳公子,不会和其他的男宠呆在一块了。” 苏卞:“……” 苏卞再次沉默了两秒。 苏卞深吸一口气,道:“难道‘我’以前成日里就只会和男宠厮混在一块,不干正事了?” 碧珠看着苏卞不耐烦的神情一眼,嘴里的那个是字还是没敢说出口。 碧珠使劲的回想了一下,很快想到了苏卞嘴里的‘正事’。 碧珠道:“大人每到月初时,便就会派人去收税。每年年末时,大人还会写折子送到京城,汇报该年的税收情况。巡抚大人到宁 乡来巡视的时候,大人便会陪着巡抚大人到清风楼里吃喝玩乐…… ” 苏卞:“……” 听到陪巡抚一起吃喝玩乐时,苏卞不由眼角一抽。 难怪庄杜信如此昏庸,可却依旧好端端的坐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原来根本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碧珠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以往的光荣事迹,说到一半,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紧接着,颜如玉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大人,奴婢是颜如玉。奴婢能进来吗?” 苏卞抬眼朝房门外的方向看去,“你又想问什么?” 颜如玉脸上的兴奋与雀跃一览无余,“大人刚才审案的时候英明神武,奴婢想过来夸夸大人嘛。” 苏卞:“……” 颜如玉才敲门没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接着,钟良软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良做了些吃的给大人送来……” 一旁给苏卞殷勤的扇着风的颜如玉一眼看穿,“什么送吃的,分明就是好奇的过来听八卦来了。” 钟良脸红的小声驳斥道:“我……我没有……” 可那微微闪烁的眼神,以及心虚的口吻已经在无声中代表了一切。 苏卞:“……” 苏卞眼角一抽。 苏卞:“都给我出去。” 同一时间。 淮州,霍府。 在随行霍尊一同来到宁乡的下人得知霍尊被押进大牢,三日后押解至京问斩消息后,便就立刻将这一消息用纸写下,飞鸽传书的 寄给了淮州的霍府。 霍承尧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气的鼻子都歪了。 霍承尧拍桌,怒道:“这庄杜信真乃胆大包天!竟然连我霍承尧的独子也敢动!岂有此理!” 跟在霍承尧身旁的沈烟跟着一同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眼,在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顿时不由惊道:“我儿竟然……竟然弄出了人 命?这是要偿命的啊!” 一旁的霍承尧不屑的瞥了沈烟一眼,道:“区区一介贱民竟让我霍承尧之子偿命?笑话。” 沈烟拧眉,小声反驳道:“可按晋朝律例,只要是杀了人,就必当得一命偿一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就算是知府独 子也不例外……” 霍承尧冷冷的瞪了沈烟一眼,想也不想的反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尊儿到京城问斩,掉了脑袋,没了命? ” 沈烟嗫嚅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可尊儿他毕竟弄出人命来了啊……” 霍承尧不以为意道:“弄出人命来又如何?只要本官还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就自便能帮他兜过去!想让我儿偿命,门都没有!” 沈烟嘴唇动了动,她看着霍承尧那不容置喙的神色,最终还是只得默默的将剩下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霍承尧说罢,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下人命令道:“去,将马车备好,即刻便出发赶往宁乡。” 下人恭敬的应了声是,然后转身朝马厩的方向赶去。 霍承尧又对恭候在左侧的丫鬟道:“到账房那边取三千两银子过来。”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往账房那边的方向走去。 最后,霍承尧像是想到什么,对一旁站着的掌事道:“去将淮州最能说会辩的状师给我请来。最好是能将死的说成是活的,真的 能说成是假的那种。” 掌事躬身,静静的应了声是。 霍承尧心下冷哼。 就算断了案又如何?只要他稍稍的下点功夫,就算断了案,也能一下子翻案! 第26章 高府。 在被衙役架出衙门后, 高安只得讪讪的回了府。 此时, 高员外高夫人二人忧心忡忡的坐在官厅内,脸色难看。一旁的高安则是坐立不安的直在官厅来回的打转。 不过, 前者是因为担忧高承尧会找他们高府秋后算账, 而后者就纯粹只是愁心该如何将霍尊给救出来了。 高夫人与高员外沉默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表情肃穆。 主子不说话, 候在旁边的下人们更是一口气也不敢喘。 无人说话, 气氛凝重。 一旁来回打转的高安越想越焦急难耐, 他突然想起今日苏卞审案的时候,站在苏卞身侧的师爷是颜如玉这件事。 他眼前一亮,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高安兴冲冲道:“爹, 我想到该怎么救霍兄了!” 高员外抬帘朝高安的方向看去,虽对高安的法子并不看好,可却还是问了句, “怎么救?” 高安想也不想道:“今日站在堂上的师爷,乃是上次将孩儿给诓进衙门的女子。按道理说, 师爷此位,只能让成年男子来担任, 她一介女子, 必定不妥。只要孩儿将此事状告上去……” 不等高安说罢,高员外将他截断。 高员外凉凉的反问:“状告?状告到哪去?” 高安犹豫了一秒,迟疑道:“状告……状告到淮州知府那去……” 高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高上苏卞一级的霍尊他爹,霍承尧。 然而以前只知调戏姑娘的高安还是见识太少, 又或者说从未关心过朝廷之事,只知官阶谁大谁小,再更详尽一点的,就什么也不 知了。 而高员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员外,自然也是见过不少的。 高员外立刻忍不住笑了,“宁乡的事,告到淮州有何用?宁乡不属于淮州的管辖范围,就算他那知府大上县令一阶,也无法插手 宁乡县内之事。” 不过,虽霍承尧的确无权插手管辖宁乡县内之事,但究其根本,知府比县令到底还是高上一阶。那‘庄杜信’还是得在霍承尧的 面前毕恭毕敬的喊一声知府大人。 而且,倘若那一日霍承尧从知府升到了巡抚,那巡抚只要将巡视的折子交呈到京城,内容经由圣上看过之后,可是能直接决定县 令是留任还是罢免的。 所以,高员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庄杜信’,竟然真敢将那霍尊给审了,甚至还断了案,责令三日后押至京城问斩。 好在那霍尊有个知府爹,倘若要是毫无身份的草民,那庄杜信断了案后,怕是当场就掉脑袋了。 高员外知道霍承尧铁定不会看见自己的独子就那样被庄杜信给送到京城的断头台,绝不会就那样轻易地坐以待毙。 这倒是其次,根本问题是,霍尊在他们高府被抓,依照霍承尧那有仇必报的秉性,绝对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越想,高员外便不禁愈发的怀念起当初的那个只需要一个男宠就能打发了的昏官庄杜信了。 也不知现在的庄杜信是吃了什么怪药,男宠不要也就罢了,还软硬不吃,甚至还开始认真的申起案来了。 简直就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高员外心下气结,一旁的高安在得知霍承尧并不能插手宁乡县内之事后,并不放弃。 高安锲而不舍的问道:“既然宁乡不属于淮州的管辖范围,那要状告到哪去才成?” 高员外回,“沧州。” 高安想也不想,立刻准备走出大堂,到寝房里收拾行李去沧州。 高安还未抬脚,身后的高员外便毫不犹豫的泼下了一盆凉水,“别白费功夫了,宁乡到沧州间的路程虽不远,但路途十分坎坷, 不仅有一段山路,还有一段水路,要想抵达目的地,足足要花上三日。这一去一回便就是六日,六日的时间,你那霍兄的尸体怕是早 就已经在京城发臭了。” 高安着急道:“那霍兄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押到京城问斩吗?还有那今日堂上的师爷是女子这件事, 真的就不能拿来做一做文章吗?” 高员外还未开口,一旁坐着的高夫人忍无可忍,拍桌怒道:“还能怎么办?正所谓杀人偿命,他既然杀了人,就必须得偿命!” 高安反驳,“可那是因为那孩子招惹霍兄,倘若要不是那孩子调皮,往霍兄的身上扔了块小石子,霍兄怎么会掐死那孩子!” 高夫人瞪大眼,看着高安的眼神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丢石子就能杀人了?好,倘若那孩子扔的不是你那霍兄,而是你高安, 你会想去动手掐死他吗??” 高安闻言语凝,一下子闭了嘴,不再吭声。 杀人?高安哪敢。 高安甚至连后厨的厨子杀鸡都不敢看。 高安默默无言的闭了嘴,高夫人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口,消了消火气。 高夫人清了清嗓子,继道:“这件事你就别再管了,霍家自便会有人来将你这霍兄给从大牢里救出来的。” 高安还是不放心,“可……” 高夫人直接将他打断,“等你那霍兄从牢房里出来后,你就别和他再继续来往了。娘听说过了,之前你那霍兄在淮州的时候,就 喜欢草菅人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断了他人的手脚。在出发到宁乡来的前几日,他竟将一个不过只是向他讨钱的乞丐给敲断 了腿!如此残暴的心性,为娘看,就不必再继续深交了。” 高安自觉理亏,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对颜如玉的心理阴影颇深,所以对于颜如玉摇身一变,变成了衙门里的师爷这件事,仍是耿耿于怀。 仿佛看穿了高安在想什么一般,高夫人淡淡道:“别想了,没用的。就算你将此事告到沧州知府那又如何?沧州知府可没空管这 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罢,高安只得讪讪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时,颜如玉那张国色天香的脸顿时在高安的心目变得更为可怕了起来。 另一边,霍承尧带着淮州最为鼎鼎大名的状师赶往宁乡县。 马车内,状师恭声问道:“大人,公子可否在堂上认了罪?” 霍承尧嗤了声,相也不想的回道:“倘若要是他在堂上已经认了罪,那本官就不会请你过来了。” 对于被告人一旦在堂上认罪,只要口供被记录在案,就永远再也不可能翻案这件事,没人比已经替霍尊擦了不少屁股的霍承尧更 记得清楚。 当然,霍尊对此事更是清楚的不行。 闻言,状师声音微顿,然后慢悠悠的冲霍承尧笑了起来。 状师道:“是草民多话了。” 霍承尧问:“对此案,你可有几成把握?” 状师毫不犹豫吐出两个字,“十成。” ——只要被告未曾认罪,他就能翻案。 隔日,庄府。 苏卞站在主簿房内,正查阅着以前的卷宗。 看到一半,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接着,碧珠那略显忧心忡忡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大人,淮州的知府大人已经到宁乡县了。” 苏卞面不改色,反问:“来衙门了?” 碧珠摇头道:“知府大人并未到衙门来,而是去了春……春风酒楼。而且,知府大人的身边……似乎还带了一名状师。” 苏卞身形一顿,“我知道了。” 苏卞蹙眉,心下无端的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卷宗,最终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卷宗,离开了主簿房,抬脚朝关押着霍尊的牢房的方向走去。 穿过宅门和大堂,再走上一小段路后,便很快就来到了牢房。 大牢入口的左侧,两名衙役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墙,昏昏欲睡。 两人半梦半醒,甚至连苏卞到了大牢都还不知道。直到前者面无表情的站在两人面前后,两人像是感觉到什么,慢慢的睁开了眼 。 待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正是苏卞后,两人心下一惊,赶忙跪下,“大人。” 苏卞瞥了二人一眼,道:“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本官过来看一眼就走。” 二人一愣,随即乖巧的应了声是。 苏卞走进大牢内,然后在霍尊的牢房前站定。 苏卞看着模样悠哉悠哉,那悠然自得的完全不像是呆在大牢里似的霍尊后,忍不住微微的拧了拧眉。 牢房里的霍尊看着站在牢门前的苏卞,挑眉道:“庄大人怎的会来这里?难不成……是脑子终于灵光了,准备把本公子放出去了 ?” 苏卞没理。 等了两秒未等到任何回复=应,霍尊额头青筋一跳,不禁有些火气上涌。 但随即,他心下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霍尊眯了眯眼,勾起唇角,慢悠悠的反问道:“难不成……是我爹到了?” 苏卞神情微动。 虽苏卞表情变化极为细微,可霍尊依旧注意到了。 霍尊哈哈笑道:“本公子就知道!庄大人,待会你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的瞧着吧,看看本公子是怎么走出这个衙门的!” 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了霍尊数秒,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牢房。 身后,霍尊张狂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牢房。 此时,霍承尧处。 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之后,隔日的申时,霍承尧终于到了宁乡县。 不过到了宁乡县后,霍承尧本想着先去衙门看看霍尊,但被状师给阻止了。 状师道:“大人,见公子这件事暂且先不急。现在最首要的,是要将整个案子弄清楚。只有弄清了案子,那到时候便就能知道该 如何为公子翻案了。” 在被拦下的时候,霍承尧本要动怒,但在听到状师这么说后,霍承尧的怒火也随之慢慢的消了下来。 也对,只要翻案了,再想去见那只会给他招惹麻烦的不肖子,什么时候不是时间? 之前随行霍尊一同前往宁乡县的下人早就马车必经的主干道上等了起来,一等到霍承尧的马车现身后,下人便立刻想也不想的上 前喊道:“老爷!” 马车慢慢的停下,霍承尧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在看到车厢外的人是之前和霍尊一同随行来到宁乡的下人后,霍承尧命令车夫道 :“速度放慢点。” 车厢外,车夫恭敬应道:“是,老爷。” 接着,霍承尧冷声问着跟在马车身侧的下人道:“事发当时你可在场?” 下人飞快答道:“回老爷,事发当天少爷是和高公子一起去的酒楼,并未带上小的。” 由于纸条大小有限,所以纸条上只写了霍尊被关入大牢的原因,和审案之人是谁,因而其他的并未写在纸条上。 ……酒楼? 霍承尧挑眉,正要再问,车厢内一旁坐着的状师突然道:“大人,时间紧迫,现在得马上赶到酒楼,另外劳烦大人将高公子也一 并请到酒楼去。” 霍承尧知道状师不会随便就说上这些话,因此他理由问也不问,直接扭头看向马车外的下人,“是哪家酒楼?” 下人乖乖的回:“回老爷,是宁乡县里最大的春风酒楼。” 霍承尧了然,旋即命令道:“你去请那高公子。” 下人答:“是,老爷。” 霍承尧回头,对车厢外车夫道:“掉头去春风酒楼。” 车厢外的车夫应了声是。 高府处。 霍承尧来到宁乡的消息没过一会就传到了高府。 在得知这个消息前,高员外与高夫人还在东花园悠闲的赏着花,在下人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二人后,方才还悠哉悠哉的二人一下子 就心神大乱了起来。 高夫人慌张道:“那霍承尧马上就要找上门来了……夫君,该如何是好?” 高员外叹气,那无奈的神情颇有种已经认命的意味,“他知府一手遮天,倘若要找我们高府的麻烦,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一件事? 只是你让安儿以后别再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块了……” 才说罢,下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下人道:“不好了,老爷夫人,霍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高员外与高夫人二人眼前一黑。 两人面色沉重的随下人一同来到官厅,在看到站在官厅里的并不是霍承尧本尊,而是之前陪霍尊一同前来的下人后,顿时不由得 松了口气。 高员外还未开口,一旁霍府的下人先一步的开口说道:“我们老爷让小的请令郎过去一趟,还望高老爷高夫人准允。” 还以为是来找他们高府麻烦的高老爷与高夫人二人不约而同的愣了下。 高老爷莫名道:“你们老爷请我安儿过去做甚?” 下人摇头,恭恭敬敬答道:“小的不知,老爷只是说让小的过来请令郎到酒楼,其他的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听到酒楼二字的高老爷瞬间心神意会。 事发地点是在春风酒楼,而他安儿则是事发当日全程与霍尊在一起的目击证人。 现下不来找他们高府麻烦,而是派了个下人来将高安请到酒楼去,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只有一个答案,他们显然是为了要翻案。 倘若如果能翻案的话,高员外反倒忍不住松了口气。 要是霍尊真的被押到京城问斩了,那霍府绝对会找他高府秋后算账。可要翻了案,就算霍府还是会找他们秋后算账,不论怎么说 ,也总该比前者的秋后算账要轻上百倍。 想罢,高老爷摆手,命令身后的丫鬟道:“去,将少爷请来。” 丫鬟躬身,“是。” 此时的高安正闷在房里拼命的想着能将霍尊从大牢里解救出来的法子。 可高安那脑袋只知吃喝玩乐,就算想破了天,也想不出半个法子出来。 而唯一的法子却又被娘亲给否决了。 高安想到这里,不禁愈发的郁闷起来。 正烦闷间,房门外突然想起丫鬟的声音,“少爷,老爷请您去官厅一趟。” 高安气闷,“没心情,不去!” 丫鬟为难,“少爷,您倘若不去的话,奴婢没法子向霍府的人交代……少爷您就行行好……” 霍府二字语出,高安一个激灵,冲出房,激动道:“是霍兄那边的人?” 丫鬟一愣,然后乖乖的应了声是。 闻言,高安瞬间一扫方才的郁结与气闷,哈哈一笑道:“定是霍府的人来救霍兄了!哈哈,霍兄有救了!” 这回,压根不用丫鬟再领路,高安飞快的查朝官厅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高安人高马大,跑了没几步,就很快就抵达了官厅,一抬眼,便就看到了站在官厅内,之前与霍尊一同随行来到宁乡的下人。 下人看着高安,毕恭毕敬道:“我们老爷请高公子到春风酒楼一趟。” 听到下人嘴里的老爷二字,高安吃了一惊。 高安以为,来宁乡救霍兄的,不然是府里的掌事,又或者是其他人。没想到霍尊的知府爹竟然亲自出马。 知府竟然要亲自召见自己,一想到这点,高安就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高安想也不想的兴冲冲道:“事不宜迟,那现在就去见你们老爷罢!” 下人微微侧身,替高安让开路,“公子,请。” 身后的高夫人注视着高安与霍府下人一同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道:“夫君,你说这回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了罢?” 高员外叹气,“希望能顺利翻案,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春风酒楼处。 以前热闹非凡,生意红火的的春风酒楼,现在是冷清寡淡,客人寥寥。 店门口前死了个孩子,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别说是进去吃饭,现在就是有人经过这里,也要绕道走,生怕沾上 了晦气。 一夜之间,春风酒楼从生意红火的酒楼,变成了生意最冷清的酒楼。 无人照顾生意,身为酒楼的掌柜哪里还有什么吃饭的心思。已经半天没有吃喝的春风酒楼的掌柜瘫坐在店门前,脸色灰败。 店里的几个小二都苦口婆心的劝过,可劝了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就在店里的小二准备再劝第三次时,一辆马车缓缓的在店门前停下。 店小二与掌柜一愣,一抬头,只见一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抬脚下了马车,而在中年男子其后,一名仪表堂堂,手持一把纸扇的 青年也跟着一同跳下了马车。 就在店小二与掌柜正疑惑来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只听站在马车旁,小厮模样的下人开口道:“老爷,春风酒楼就是这了。” 霍承尧恩了一声,抬脚踏进店内。 跟在霍承尧身后的状师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下人说道:“那日审案时,县令都传唤了谁上堂,都把他们一一的给我叫过来。” 下人应了声是,然后接着,毫不犹豫的将目光转至一旁表情呆愣的店小二与掌柜,道:“掌柜的,小二,请吧。” 掌柜的与那日被传唤上堂的店小二脸色顿时脸色一白。 这回要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就是没脑子了。 两人战战兢兢的忙赶到霍承尧的面前,想也不想的立刻跪下,颤颤巍巍的唤道:“知府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未曾远迎,还望大人 恕……恕罪!” 接着,掌柜的忙道:“知府大人是……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倘若大人要吃酒的话,小店里有二十年女儿红……” 霍承尧不耐烦的摆手,将她打断,“本官不是来打尖也不是住店的。” 掌柜结结巴巴道:“那……那是……” 下一秒,霍承尧扭头看向身侧的状师,道:“开始问罢。” 状师应声,“是,大人。” 接着,只见状师慢悠悠的晃着手中的纸扇,走上前,问道:“那日县令在堂上都问了些什么,你们又都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 的都给我交代出来。倘若有一句话作假……后果自负。” 第27章 掌柜与店小二心下一颤, 背脊发凉。 掌柜的结巴道:“县令大人……县令大人那日没问些什么, 只是问了奴家事发当时是否在场,然后让奴家如实的将过程描述一遍 罢了……” 一旁的店小二也急忙跟着道:“县令大人也是这么问的小的, 再没问其他的什么了——” 说罢, 掌柜的突然又想起什么, 道:“对了, 那日县令大人还问了霍公子扣着那孩子的脑袋往石柱上撞, 此时可否属实……” 状师挑眉, “……石柱?哪的石柱?” 掌柜忐忑的伸手,朝店门前石柱的方向指去,“就是这个石柱……” 状师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了然的收回视线, 接着又问:“将那日在堂上和县令说的话,现在在这里一字不落的重复一遍 。” 掌柜的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掌柜的结巴道:“那……那日上午,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来店里吃酒, 二位公子点了足足八坛子酒,但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 就 全都喝光了。大概是未时,二位公子醉醺醺的下了楼, 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要去哪找乐子。奴家看二位公子醉醺醺的, 走路颠三 倒四,奴家怕生出什么事端……于,于是便让一个小二去通知高府,让高府过来接人。然后让另一个小二招呼公子, 别让二位公子磕 着碰着哪了……毕竟二位公子千金之躯,要是磕着哪,小店根本就担待不起……” 状师不耐烦的将她截断,“这种废话不用说。” 掌柜闻言心下一颤,弱弱的应了声是后,继道:“……小二出去后,奴家便留在店里,继续招呼客人。谁知没等一会,小突然跌 跌撞撞跑进店里,嘴里还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店里的客人听到后,一下子就全部跑了。店里没了客人,奴家也不用再继续在店里招 呼了,于是就想着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然后,然后就看见……看见满手是血的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醉醺醺的离开了,那个孩子 躺在地上,被他娘亲抱在怀里……已经没了气……” 被抱在怀里,没了气…… 状师眯了眯眼。 状师道:“那女子是何时出的酒楼?是在霍公子前,还是霍公子后?” 掌柜的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似乎……是在霍公子后。她本来还在给客人唱曲,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的冲出了店,连客人也不管了 ……奴家那时本来还准备追上去将她痛骂一番,可那时店里太忙,于是奴家就没去……” 状师心有所悟。 状师瞥眼,将视线转至一旁的店小二,道:“到你了。” 店小二害怕的吞了口唾沫,小声道:“掌柜的不放心,让小的去看着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出了店后,店外的那孩子似是想给自己 的娘亲出气报仇……” 听到这里,状师下意识问道:“报仇?” 状师一问,店小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啊,是。那天县令大人也问过。那日二位公子上楼的时候,那卖唱女子不知道怎的, 不慎撞到了霍公子,霍公子生气,便恶狠狠的抬腿将她踹了一脚。那孩子瞧见,便跑进来给他娘亲求情……” 说着说着,店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弱。 状师拧眉道:“继续说。” 店小二身子一颤,“回大人,剩下的……您也都知道了……霍公子生气……就将那孩子给弄死了……” 状师又问,“霍公子动手的时候,旁边几个人瞧见了?” 店小二回想了一番,“回大人,当时是未时,艳阳天,街上没几个人。看到公子动手的,也不会就寥寥数人。” 状师挑眉,“那几人的样貌你可还记得清?” 店小二犹豫道:“那时……那时小的被瞎蒙了,没怎么注意……” 闻言,状师弯下身,手中的纸扇慢悠悠的在店小二的脖颈间摩挲划过。状师微微一笑,道:“……在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状师的尾音无限拉长,充满了无限恐吓的意味。店小二被状师阴森的语气引的毛骨悚然,被吓得裆都尿湿了。 店小二想也不想的磕头道:“小的记起来了!小的记起来了!” 状师冷哼,直起身子。 状师冷声道:“找纸笔,将那几人的脸画下来给我。” 店小二乖乖的应了声是,然后飞快的起身,吓得屁滚尿流的去找笔墨纸砚了。 店小二一走,原地便就只剩下了掌柜的一人。 掌柜的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虽坐在跟前的霍承尧分明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未说,可却依旧将掌柜的吓得不行。 一旁的霍承尧看着状师不过只审了片刻,就将眼前的二人审的胆颤心惊的场景,不由颇为赞赏道:“不愧为淮州第一状师,果真 名不虚传。” 状师拱手作揖,“大人过奖了。” 说罢,状师的目光又重新的转向面前跪着的掌柜,慢悠悠的问道:“这卖唱女子是何来历?” 掌柜怯弱道:“那女子是何来历奴家也不知,不过见她一介女子竟愿屈身到小店里卖唱,想必家境贫寒……啊!奴家以前曾听她 说过,那死掉的孩子,其实不是她生的,是她看着这孩子在外流浪,一时觉得可怜,于是便就带在了身边养着……” 孩子是捡来的…… 状师心下一动,又问,“她平日里待那孩子如何?” 掌柜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迟疑道:“平日里都只见她在店里给客人唱小曲,不怎么见她和那孩子呆在一块,不过看那孩子一口一 个娘亲,想必应该是对着极好……” 掌柜语落,心理已经有了主意。 这时,凭着模糊印象的店小二将目击了整个现场的几名路人的画像给画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拿着纸,来到状师的面前,道:“ 大人,已经画好了……” 状师接下后,却并不看,而是将其转交给了一旁的霍承尧。 状师恭敬道:“大人,这画像上的几人,就劳烦您屈身降贵的去‘处理’一下了。” 霍承尧看也不看,毫不犹豫的将画像交给了候在身侧的下人。 霍承尧冷声道:“去用银子赌上这些人的嘴,倘若赌不上,就让他再也没法开口。” 下人应声,“是。” 下人临走前,霍承尧叮嘱道:“记得手脚处理干净点,别让那劳什子的庄杜信给抓到把柄。” 下人再次恭敬的应了声是。 这一切做完,状师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眼前的掌柜与店小二的身上,“那日在堂上,除了你们二人,还审了些谁?” 掌柜小声回道:“除了我们二人,就只有高公子和那卖唱女了。” 掌柜说罢,正恰,高安刚好与之前传话的下人一同赶到了春风酒楼。 高安踏进店内,抬眼看到泰然自若的坐在店内的霍承尧,立刻想也不想的便准备要给霍承尧跪下,“草民高安拜见知府……” 腿弯还未着,被霍承尧开口拦下,“起来罢,不用跪。本官听说了,你与尊儿是至交。既然与尊儿是至交,那这些无用的礼数便 可免了。” 高安闻言,欢欢喜喜的站起身,“多谢大人!” 接着,霍承尧继道:“本官把高公子请到这来究竟是为何,想必高公子心里已经略知一二了。” 高安瞥了一旁跪着的掌柜与店小二一眼,又瞧了眼霍承尧身侧的状师一眼,毫不犹豫道:“大人想问什么,草民自当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只要能将霍兄从牢里救出,就算让草民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霍承尧听了,颇感欣慰的哈哈一笑,“尊儿交到高公子这个挚友,可真是值了!不过高公子不用紧张,状师只是要问道高公子几 个问题罢了,不会让高公子上刀山下火海的。” 高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听到高安与霍尊乃是挚友,状师的口吻就比方才在审问掌柜与店小二的时候,要缓和许多。 状师问道:“那日在堂上,县令都问了些高公子什么?” 高安想了想,道:“当日将草叫过去后,那庄杜……庄大人只问了草民两个问题。” 状师反问,“哦?是哪两个问题?” 高安答道:“他先是问了草民那日点了几坛子酒,然后又问草民是什么时辰与霍兄离开酒楼的。” 状师沉吟了一会,问:“那高公子回的是什么?” 高安道:“草民回的是八坛子和未时。” 紧接着,状师心下一动,仿佛想到什么,“高公子与霍公子都喝了多少酒?” 高安莫名,虽不解为什么状师会问这个奇怪的问题,但却还是乖乖的答道:“草民不胜酒力,只喝了半坛,其他剩下的,都是霍 兄喝了。” 状师了然。 状师又问,“那日的事情,高公子还记得多少?” 高安蹙眉,一边回想一边慢慢说道:“除了喝醉前的事情都还记得之外,喝醉之后的事,就只记得霍兄……霍兄拎着一个孩子的 脑袋……呃……” 剩下的高安说不出口了。 不过也不用说了,剩下的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状师没再问,倒是一旁的高安有些焦急难耐的赶忙问道:“那日在堂上说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们能去衙门救霍兄了吗? 这三日已经过了快两日了,明日就是最后一天,后日霍兄就真的要被押到京城问斩了!” 面对高安的急不可耐,反观状师,则不急不缓,就好似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看着状师如此的淡定自若,高安一下子就更急了。 一旁的霍承尧开口漫不经心的开口安抚道:“高公子无需惊慌,此乃我淮州第一状师,只要有他在,尊儿必定能安然无恙。” 高安听罢,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高安抚胸道:“那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状师突然慢悠悠的笑了起来,道:“只要高公子明日在堂上配合在下,要想救出霍公子,自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顿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的高安迟疑道:“……如何配合?” 状师见状,慢悠悠道:“高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只需要高公子说小小的一个谎罢了。” 听到只是撒一个谎,高安闻言,顿时这才松了口气。 高安好奇道:“是哪两个谎?” 状师笑:“明日在堂上,在下只需公子告诉那县令,说霍公子从头到尾都未曾对那死孩子动手就够了。” 高安听了,立刻下意识问道:“倘若要‘不是’霍兄的话,那……那又是谁动的手?” 状师微微一笑,反问,“高公子是不愿意为霍公子撒谎了?” 高安一惊,连声否认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罢了……” 状师慢悠悠道:“高公子只需知道只要撒谎这一个谎,就能将霍公子救出来就够了,其余的,一概无需知晓。” 高安沉默了两秒。 高安虽以前纨绔不羁,但却也有底线。 他从不撒谎,更何况是在公堂之上。 这种事高安以前想都不敢想。 高安站在原地,十分挣扎。 几秒后,最终救人二字还是压过了底线,高安毅然决然道:“我知道了。” 状师满意的笑。 状师道:“到时候是否能将霍公子从牢里救出,一切就看高公子了。” 高安点头,表示知晓。 见终于问完,霍承尧道:“既然已经问完了,那就不叨扰高公子了。高公子可以退下了,在府里等着明日县令传唤上堂即可。” 高安小声道:“那……那草民就先退下了……” 霍承尧摆了摆手。 高安慢慢后退,从酒楼退出来后,高安安慰自己。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人罢了。 嗯——情有可原。 高安一走,状师的视线重新回到一旁的掌柜与店小二的身上。 状师淡淡道:“方才问了一番,在下听明白了。那歹毒的卖唱女子,见霍公子衣着光鲜,便借着不小心撞上的由头,想要讹霍公 子一番。接过谁知霍公子脾气火爆,讹人不成,反倒被恶狠狠的踢了一脚。之后那歹毒的卖唱女子仍不死心,后来看到霍公子醉醺醺 的离开酒楼,便想着终于有了机会,竟直接将客人抛下,跑了出去。最后更是凶残将捡来的孩子扣着脑袋按在石柱上撞死,其目的, 为的就是能赖到霍公子的身上。” 店小二听了瞠目结舌,下意识反驳道:“小的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真正杀人的乃是……” 见店小二傻傻的想要将对方给纠正过来,一旁的掌柜的察言观色,心思细腻敏捷,她迅速的将店小二拦住,道:“这位大人果真 是英明神武,一下子就发现了那歹毒女子的诡计……不过奴家有一事尚且疑惑……那孩子已经足足七岁,卖唱女子不过一介弱不禁风 的女流,又是如何将一个足有七岁的孩子给扣住脑袋往石柱上撞的?” 状师听了,冷笑,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足足喝了七坛子酒,走路都走不稳的霍公子干的?” 掌柜心下一怵,“奴家……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状师瞧了掌柜一眼,突然冷不丁的说道:“在下和大人已经到店里审了快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里,却连一个客人也未曾进来 过。看来……经过此事之后,你们春风酒楼已经无人再敢进来光顾了。” 掌柜闻言,喉头一哽。 一天之间,春风酒楼从生意最为红火的酒楼,变成了生意最不光景的酒楼。 虽现实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了这里,可她仍不肯认命,依旧像以往那样,打开店门,等着生意上门。 但现实是……就算她这样敞着店门一天一夜,也无人敢进店。 这样每天亏损下去,不出半年,恐怕最后怕是连店里的几个小二月钱都开不起了。 店里已经不可能再有生意,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将这酒楼给转出去。 但问题又来了,谁会愿意去要一个店门口前死了人,晦气的不行的酒楼? 掌柜的闷着头不吭声,接着,只听状师轻笑一声,道:“大人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明日你们二人在公堂上撒几个小谎,那大人 就接下这间酒楼,并且还给店里的小二每人二十两银子。掌柜的觉得如何?” 状师说罢,候在霍承尧左侧的下人二话不说的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交给了状师。 后者伸手接下,然后轻飘飘的将手中的两张千两银票递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抬头看了状师手中的银票一眼,表情迟疑。 虽她对那卖唱女子并无好感,但霍尊的纨绔和草菅人命她是听过的。所以,比起那卖唱女,掌柜更不喜欢的是霍尊。 见掌柜犹豫不定,只听状师漫不经心道:“这店门口前死了人的酒楼,怕是只有我们仁心宅厚的知府大人才肯要了……” 状师话落,方才还犹豫不决的掌柜像是瞬间定下了决心一般,接过了状师手中的银票,然后磕头道:“多谢知府大人大恩大德, 奴家感激不尽!” 状师满意微笑。 掌柜缓缓的闭上眼,心里向卖唱女子道了声歉。 对不住了。 谁让你……命不好,惹上霍尊了呢。 第28章 该解决的麻烦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状师挥手, 示意掌柜与小二可以一并退下了。 掌柜与店小二见状,顿时像是捡回一条命一般的松了口气, 然后立刻乖乖的退下。 二人退下后, 霍承尧看向状师, 赞赏道:“这次将尊儿救下之后, 你就在本官身边当差罢。” 状师惊喜, “多谢知府大人赏识!” 接着, 霍承尧仿佛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卖唱女呢,不将她审问一番?又或者……” 霍承尧别有所意的挑了挑眉。 状师心神意会, 轻笑道:“状告之人要是死了, ‘脏水’不就没地方泼了吗?” 霍承尧顿悟,继道:“还是状师深谋远虑,本官佩服。” 状师拱手作揖, “大人过奖了。” 语落,霍承尧朝店外的方向看了眼, 见拿着画像离开的下人至今仍未归,于是便道:“看来今日还需要花上一些功夫。赶了一天 一夜的路, 旅途劳顿, 本官也累了,今日就暂且先歇下,明日再去衙门。” 状师道:“是,大人。” 说完, 霍承尧起身,抬脚上楼。 跟在霍承尧身后的下人立刻下意识回头瞥向瑟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掌柜与店小二道:“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带大人到你们 这最好的上房里去?” 掌柜没料到霍承尧竟要住下,不由一愣。 两秒后,掌柜回神,然后忙酿酿跄跄的小跑了过去。 掌柜结巴道:“知府大人请随奴家来……” 霍承尧风淡云轻的抬脚跟上,就好似店门前即便出了人命,也对他照成不了任何影响的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 要不是在霍承尧这个视权利为一切的知府爹的影响下,霍尊也不可能会如此的轻贱人命,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再者,霍承尧替霍尊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诸如此类的事了,区区一个小毛孩的命,在霍承尧的眼里,根本就 算不得什么。 一夜过去。 隔日,晨,卯时。 苏卞才起身,更衣待毕,衙门外的堂鼓便被人给敲响了。震耳欲聋的鼓声直接穿过大门和仪门。 苏卞抬眼,朝鼓声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有动作,碧珠急急忙忙的跑到房门外,敲门道:“不好了大人,淮州的知府大人到衙门 来了——” 苏卞蹙眉,问:“那击鼓的又是谁?” 碧珠气喘吁吁的答道:“正是那知府大人的随行下人敲的!” 苏卞一顿,抬脚走出了屋外。 才一出屋,不远处,又重新套上男装,别上八字胡的颜如玉跌跌撞撞的朝苏卞的方向跑了过来。 颜如玉在苏卞的面前停下,着急道:“大人,那淮州知府铁定是来帮霍尊那厮翻案来了!” 苏卞淡淡反问,“已经断了案,堂上的口供证词也已经全部记录在案,要如何翻案?” 颜如玉心急如焚,“那淮州知府将淮州的第一状师一并带过来了!那状师奴婢曾听过,一张嘴巧舌如簧,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 能说成假的。凡是经由他手里的案子,就没有一件是状告失败过的!” 苏卞道:“是么。” 见苏卞依旧一脸的不以为然,颜如玉急得简直快跳脚了。 颜如玉忍不住再三的叮嘱道:“此人诡计多端,为了案子,可以不择手段,大人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苏卞未应,他抬脚面无表情的朝衙门大堂的方向走去。 走进衙门内,一眼看去,几名衙役早已到了大堂,杵着木杖,乖乖的站在了大堂的两侧。 苏卞静静的瞥了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泰然自若的坐在大堂内的椅子上的霍承尧。 苏卞看了眼对方坐在衙门内,依旧神闲气定的气势,又瞥了眼中年男子身侧站着的手持一柄折扇,气宇轩昂的青年,最后慢慢的 收回视线。 仅止一眼,来者何人,心下已经了然。 在衙门里依旧淡定自若的,非当官者,便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命之人了。而眼前这人,显然属于前者。 这时,身后的颜如玉注意到什么,瞪着中年男子身侧的状师怒道:“大胆,见了大人为何不下跪!” 只见那状师微微一笑,不屑道:“在下乃前科秀才,功名在身,按照晋朝律例,功名加身者,在公堂上无需下跪。” 状师说罢,颜如玉这才想起他的确是前科秀才事,顿时不由气结。 苏卞抬手,示意颜如玉安静,接着上前道:“知府大人降尊纡贵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苏卞态度冷静,即便明知他是知府,也依旧未有一丝讨好和卑躬屈膝之意。霍承尧不动声色的审视了苏卞一眼,不由得微微侧目 。 不过随即,霍承尧很快释然。 倘若这县令要是对他有一分讨好的神色,又怎么可能会把尊儿给关进牢里? 想罢,霍承尧冷哼道,“那贼女栽赃诬陷本官尊儿,本官自是来替他翻案的!” 栽赃诬陷二字引的苏卞眉头一跳,他沉着脸,冷声道:“当日堂上证据确凿,口供物证皆与那女子所说一致,又何来诬陷一说? ” 霍承尧并未开口,倒是站在霍承尧身边的状师悠悠的笑道:“倘若要是那日的证人……都说了谎呢?” 闻言,苏卞瞬间沉下了脸。 升堂那日,有没有人说谎,苏卞岂会看不出? 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苏卞只能将那日的证人再重新传唤上堂。 苏卞道:“将春风酒楼的店小二与掌柜,状告之人,以及高府的高安全部传唤上堂。” 衙役应声,“是。” 四人很快被带到,掌柜的与小二跪在堂下,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高安则默默无言的跪在原地,等着苏卞待会审问自己。 至于那卖唱女子,她跪在堂下,惊惶看了身侧的掌柜小二及高安一眼,声音发颤道:“大人,前两日不是已经断案了吗?为何… …” 不等那卖唱女子说罢,苏卞冷声截断,道:“本官听闻审案那日,有人在公堂上说了谎,那今日就重新的来审一审。倘若那日的 确有人在堂上撒谎……按照晋朝律例,蔑视公堂者,鞭打二十大板!” 苏卞语落,掌柜的与小二心下一惊,睁大眼,立刻惊恐的朝霍承尧与状师的方向看去。 不是说今日只要撒两个小谎就成了吗?怎么还要被打二十大板! 那粗长的棍子,打三下都要命,打二十下绝对会要了命的! 状师心下微凝,没料到苏卞竟会来这招,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诧异。 状师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心道这县令果然不一般,紧接着,他稳下心神,视线朝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的掌柜与店小二睨了过去, 轻飘飘道:“诸位可记得在堂上说实话,诸位的每一句实话,都攸关着我们霍少爷的性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自负。” 状师暗示意味十足,掌柜与小二身子一颤,立刻收回了视线。 两人心惊胆颤的咽了口唾沫,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昨日,霍承尧轻描淡写的说要将画像上的那些人处理掉的神情。 倘若惹到苏卞,那就只是二十大板…… 要是惹到霍承尧…… 那可就是连小命都没了! 一瞬间,二人迅速的做下了决断。 两人毫不犹豫的立即磕头道:“大人,奴家小的那日说谎是有苦衷的啊!” 卖唱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店小二与掌柜,“掌柜的,小二……” 就在卖唱女子将期冀的目光转向身侧没说话的高安时,只见苏卞冷着脸,将视线转向唯一没说话的高安身上。 苏卞问:“高公子那日在堂上,可曾撒了谎?” 高安默了两秒,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 高安道:“……是。” 高安语落,卖唱女只觉眼前一黑。 同时,苏卞也瞬间的黑了脸。 苏卞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毫不犹豫的承认当日‘撒谎’的三人,像是懒得再看三人一眼一般,转过了身,朝案桌的方向走去。 苏卞面无表情道:“来人。” 衙役上前,“在。” 苏卞冷声继道:“堂下三人,每人通通二十大板。” 衙役应声,然后立刻将三人一并拖了下去。 紧接着,刑房里很快传出了掌柜与小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后来高安也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二十大板打完,再次拖上堂时,三人背后血淋淋的一片,模样极为恐惧凄惨。 苏卞坐在案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一气没一气的三人,道:“现在就让本官来听听你们的‘实话’,倘若让本官发现有一句假 话,就再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方才的二十大板已经要了半条命,要是再打二十大板,可就是真的要当场没了命了。 跪在地上的掌柜的与小二一听,立刻便想求饶,然后说出真正的实话,一旁的状师瞬间觉察,凉凉的开口道:“诸位好好说,别 让知府大人失望。” 状师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一出,掌柜的与小二身子一颤,惊恐的瞬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状师的小动作苏卞岂没看见,他神色微凝,凉凉道:“本官审案时,堂下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插嘴。要是再犯,掌嘴二十!” 苏卞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谁,在场的众人心神意会。 状师面色一僵,下意识抬眼朝苏卞的方向看去。他当状师这么些年,可从未有过一人因为他多说了两句话,便就要掌他嘴的。 这且不然,他身侧还坐着知府,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苏卞当堂竟敢这么说,显然是把霍承尧这知府不放在眼里! 可关键是,苏卞是县令,这衙门里的一切都归他来管,也就是说,在公堂上,他县令才是最大。不论在这公堂上说些什么,旁人 都不得、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知府,也不能奈苏卞如何。 后者收到状师的视线,启唇反问道:“状师可有何异议?” 状师看着苏卞那冰冷的神色,只得咬牙将闷气往肚子里吞。 状师憋气道:“在下无任何异议。” 颜如玉看着堂下状师憋屈的模样,心中偷偷的闷笑,顿觉大仇得报。 状师没再吭声,苏卞的视线这才收回。 苏卞的目光重新转向跪在堂下的三人身上,道:“那日你们在堂上都撒了些什么谎,一一给本官道出。” 掌柜低着头的最先开口道:“事发那日,她和奴家说,只要之后在堂上向大人撒谎,将人命推……推到霍公子身上,她就分给奴 家一些银子……” 苏卞沉着脸,“银子呢。” 掌柜颤颤巍巍的将怀中昨日状师给的两千两银票给掏了出来。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立刻抬脚上前,将掌柜手中的两千两银票接了去,然后拿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看了眼,反问:“她不过一介在酒楼以卖唱谋生的穷苦女子,又是从哪来的两千两银子?” 掌柜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按照昨日状师写给她的纸条上的内容,结结巴巴的回道:“是她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那日霍公子与高 公子一同离开后,她便瞧瞧的掏出了这两张千两银票,塞给了奴家,说是作为封口费……” 一旁的卖唱女听了,瞪大眼,一下子如置冰窖。 卖唱女哭道:“大人,奴家没有……奴家没有啊……奴家怎么敢去霍公子的身上去搜东西啊……” 卖唱女哭的稀里哗啦,而就正跪在卖唱女身侧的高安浑身不住发凉。 原来……让他撒谎…… 就是要把这一切,都往那卖唱女子的身上推吗! 之前说过,究竟说没说谎,苏卞一眼就能看出。 掌柜说话时,底气发虚,就连头都不敢抬起看他一眼,不是在说谎,又是什么。 而且,这所谓的两千两银票,苏卞怎么看,也都是那坐在一旁的知府给的。 但苏卞没有证据,就算即便知道对方在撒谎,也不能指明。 ——所以,在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是在撒谎的前提下,就只能从对方的证词来招手了。 苏卞沉声道:“既然你说你当日在堂上撒了谎……那现在就再将当日‘真正’的案发过程给本官再描述一遍。来人!” 衙役应声,“在!” 苏卞道:“将另外两人给本官拖下去看着!谁要胆敢开口偷偷的说一句话,就立刻给本官掌嘴!” 衙役道:“是,大人。” 掌柜的心惊胆颤的看着小二与高安二人被衙役拖走,带了下去。 一旁的状师看着眼前的场景,挑了挑眉。 这县令看来是打算分开审问,再从中揪出三名证人间证词里不一致的地方,然后从而一一盘问,直到招认…… 这县令果然不一般。 只可惜…… 他早就料到了。 第29章 高安与小二被衙役给拖下去后, 现在在堂下跪着的, 就只剩下了卖唱女与掌柜二人。 此时衙门内无人开口说话。 也无人敢开口说话。 气氛紧张,令人窒息。 掌柜的被这紧绷的气氛给紧张的直手心冒汗, 她低着头, 心下愈发的发虚。 因为说谎的缘故, 掌柜的迟迟不敢抬起头去去看苏卞的脸, 但这时, 只听苏卞冷着脸, 一字一句道:“抬起头,看着本官的脸。 ” 掌柜身子一抖,顺着苏卞的话, 慢慢的抬起头来。 掌柜的抬起头来后, 苏卞这才继道:“现在开始将当日‘真正’的案发过程如实的描述一遍。” 掌柜的偷偷的看了眼一旁泰然自若站在衙门内的状师,颤颤巍巍的说了声是。 掌柜按照昨日状师让她背下的内容,慢慢的开口道:“案……案发当日上午, 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到小店来吃酒,二位公子点了 八坛子酒上楼。二位公子喝完后, 约……约莫是未时,二位公子醉醺醺的下了楼, 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要去哪找乐子。 奴……奴家看二位公子醉醺醺的, 走路颠三倒四,奴家怕生出什么事端……于,于是便让一个小二去通知高府过来接二位公子回 府。然后,奴家便让另一个小二招呼公子, 别让二位公子磕着碰着哪了。 小二出去后,奴家便留在店里,继续招呼客人。谁知没过一会,小二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店里,嘴里疯疯癫癫的还喊着杀人了杀 人了……店里的客人听到了,吓得一下子就全部跑了。 店里没了客人,奴家也闲了下来。于是便就跑到店外看看情况……然后……然后就看到她一脸开心的往怀里揣着什么,她那桓儿 就那样没了气,躺在她的面前,她也像是没看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奴……奴家立刻想要报官,但被她给拦住了。她说只要不报官,就给奴家二十两银子……可奴家哪稀罕这二十两银子,她见奴家 无动于衷……于是,于是便从怀里掏出这两张银票,然后跟奴家说,待会她去报官,然后只要在堂上的时候,将这条人命往霍公子的 身上推,那这两张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银票,就是奴家的了…… 奴家一时没禁住诱惑,就……” 一旁的卖唱女子表情呆滞的看着掌柜,难以置信道:“掌柜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掌柜充耳不闻,不吭声。 紧接着,卖唱女子将目光转向案桌前的苏卞,哭喊道:“大人!奴家真的没有!奴家也万万不敢去霍公子的身上搜东西,奴家冤 枉,望大人明察啊——” 卖唱女子砰砰砰的使劲给苏卞磕头,这时苏卞突然注意到什么。 苏卞问:“上次你在堂上,分明说过霍尊满手是血的与高安一同离开,这回你为何不提?” 掌柜的结巴道:“那……那是奴家不小心看错了……” 苏卞嘲道:“掌柜那日未曾喝酒,也未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这都能看错,掌柜可当真是好眼力。” 苏卞的话语里讽刺意味十足,掌柜的背后冷汗淋漓,词穷了好一阵,才找到借口勉强答道:“当日艳阳高照,奴家一时被阳光晃 了眼睛,于是……就、就看错了眼。” 苏卞面无表情,又问,“你说她去报官,然后给了你两千两银子,让你在堂上对着本官撒谎……可倘若她要真的杀了人,还偷了 霍尊的银子,为何不干脆拿着这几千两银子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何必还要再白白给你两千两银子的封口?” 状师只料到苏卞会审问口供里的每一处细节,可却万万没有想到,苏卞竟会问为何那卖唱女子拿了银子不逃跑,反而要为了能将 命案推到霍尊的身上,自投罗网的来报官的……出人意料的问题。 掌柜的瞬间词穷,语凝。 一旁的状师脑中也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约莫是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卖唱女是如何杀子的‘过程’及‘原因’上了,所以状师独独的疏忽了她为何不拿银子逃跑的原因。 不过他好歹是淮州的第一状师,不肖一会,便就迅速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了神。 状师上前道:“大人,在下对此有一见解。” 苏卞垂帘看向他。 状师继道:“大人英明神武,倘若知道县里发生了命案,一定会派人去追查。她一介弱女子,就算再跑,又能跑到哪去?索性不 如报官,直接将其推到霍公子的身上,彻底与自己撇清干系后,这样才能真正的毫无后顾之忧。” 状师语落,卖唱女想要辩驳,可一张嘴,发现除了说自己我没有以外,根本就无从辩驳。 卖唱女子胸闷气短,悲从心来,一时间竟当场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掌柜的不忍的闭上了眼。 状师瞥了根本无从辩驳的卖唱女子一眼,然后无动于衷的收回了视线。 他可是堂堂淮州的第一状师,只要是他想泼脏水,那就没人能洗清罪名—— 证词没有任何纰漏,根本没有漏洞可循。 完美的天衣无缝。 但反倒正是因为如此,苏卞就更加能断定堂下跪着的掌柜是在说谎了。 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苏卞沉着脸,道:“将掌柜带下去,将店小二带上堂来。” 衙役道:“是,大人。” 掌柜被衙役拖下堂后,小二再次被带到堂上。 店小二跪在地上,害怕的咽了口唾沫,身子不停的打着颤。 苏卞盯着他,“抬起头,看着本官。” 店小二慢慢的将脑袋抬了起来,在看到苏卞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冷漠面孔后,竟被吓得腿间一湿。 腥臊的气味从店小二的身上传来,站在苏卞身侧的颜如玉不禁有些颇感嫌弃的捏住了鼻子。 而一旁的苏卞依旧面无表情,他启唇,直接开门见山,“说罢。” 店小二心惊胆颤的应了声是。 店小二道:“那日掌柜的叫小的去看着二位公子……” 店小二才开口,便被苏卞冷声截断,“本官说的是全部。” 店小二身子顿时一抖,吓得语不成声,“是……是……大人。” 苏卞眼神凛然。 一旁的颜如玉执着毛笔,竖起耳朵听着,准备将店小二接下来的呈堂口供记录下来。 店小二道:“……那日霍公子和高公子一同到了点,小的上去招呼,问二位公子要点些什么。霍公子嫌楼下太吵,于是高公子便 要了一间上房。 小的准备带二位公子上楼的时候,那卖唱女不知道怎的,突然撞到了霍公子。霍公子宅心仁厚,不与她计较,可她偏偏还要给霍 公子磕头,赔礼道歉,那孩子瞧见了,便跑进店里,跟着他娘亲一起给霍公子求饶。 小的怕影响店里的生意,便想赶他走……” 说到这里,苏卞突然将他截断,“宅心仁厚?本官怎么没有瞧出?” 当日审案时,那嚣张跋扈,俨然以自己有一个知府爹而得意张狂到不行的模样,怎么瞧,也瞧不出‘宅心仁厚’这四个字来。 苏卞冷声反问,堂下的店小二身子颤颤巍巍的发着抖,不敢吭声。 苏卞话里讽刺意味十足,一旁坐着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霍承尧听了,嗤了一声,忍不住说道:“庄大人只不过才见尊儿两三回, 倘若庄大人要与本官的尊儿深交,多来往几日,庄大人自能瞧出尊儿宅心仁厚。” 苏卞面无表情道:“多谢知府大人抬爱,可本官并无想与令郎深交的念头。” 霍承尧看着苏卞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意味,不由气恼,他拍椅怒道,“庄杜信,你——” 苏卞面色不改,“知府大人,本官要审案了,劳烦知府大人安静一些。” 霍承尧当了知府这么多年,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间不禁气的满脸涨红。 苏卞无视置之,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堂下店小二的身上,“继续说。” 店小二小声继道:“后来高公子将小的劝下,说不过小事一桩,何必大动干戈。将他们先带上楼才是正经事,没必要在一个女子 身上浪费功夫…… 于是小的带二位公子上楼,到了房间里后,高公子点了些小菜,霍公子点了八坛子酒。点完后小的就下楼,去厨子那边报了二位 公子点的菜。等厨子那边将菜做好了,小的给二位公子端了上去……之后小的就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约莫是未时,二位公子喝完了酒,醉醺醺的下了楼,掌柜的看二位公子不放心,于是便让小的出去招呼着,别让这二位公子磕着 碰着哪了…… 谁料,小的才出了店,那卖唱女突然也跟着跑了出来,然后跟上霍公子,问霍公子府里还缺不缺通房丫头……那小童看见自己的 娘亲,想也不想的便想缠上去让她抱,她不耐烦,抬脚踢了那小童一脚,结果谁知,这一脚正好让小童的脑门撞到了柱子上…… 那小童死掉后,她慌慌张张的突然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给小的,说是别跟别人说。小的没禁住诱惑,便就接下了……” 苏卞沉着脸,“那二十两可在?” 店小二手忙脚乱的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钱袋。 一旁的颜如玉想也不想的准备抬脚上前,将其接过,但被苏卞抬手拦住了。 苏卞面无表情道:“不必了。” 正常来说,常人倘若收下了这与一条人命相关的黑心银子,怎么可能还敢贴身带在身边。 就算是带在身上,也不可能会将二十两银子全部都带在身边。平日里上街出行根本就花不到二十两银子倒是其次,倘若不慎在街 上被小偷给全部偷走,就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些‘证词’显然是背过的,就算他再重新让他们将证词再重复一遍,也不可能会找出任何纰漏出来。 苏卞按了按太阳穴,道:“带下去,传高安上堂。” 店小二被带下。 一旁的状师见苏卞审了半天什么也没审出,不禁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就算再有能耐又如何? ——还是斗不过他。 店小二被带下之后,高安重新的回回到了堂上。 苏卞看着高安,话不多说,“高公子,开始罢。” 高安低着头,慢慢的开口说道:“事发当日我与霍兄一起到春风酒楼喝酒,到了酒楼,霍兄嫌一楼大堂太吵,于是我便找小二要 了一间上房……” ——完全是与之前二人一模一样的证词。 不等高安说完,苏卞直接不耐烦的将他打断。 苏卞道:“在你与霍尊上楼时,霍尊可有对卖唱女子动手?” 高安默了两秒,“……未曾。” 苏卞又问:“那霍尊可有对那孩子动手?” 高安继续答:“……未曾。” 高安回答时,压根就不敢去看苏卞的脸,这显然不是在说谎又是什么。 苏卞瞬间黑下了脸。 接着,苏卞将案桌上的惊堂木一摔,“将霍尊带上来。” 衙役恭敬道:“是,大人。” 穿着囚服的霍尊很快被带上了堂。 霍尊走进衙门大堂内,抬眼看到霍承尧气定神闲的坐在衙门里后,不由得挑了挑眉,下意识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只见后者面色发黑,薄唇微抿,显然是已经有些不快的模样后,霍尊一副好似早有预料的笑道:“大人,本公子早就说了自己无 罪了,可偏偏大人不信。” 说罢,还啧啧的感叹了声,似在嘲讽苏卞愚不可及。 苏卞冷着脸,“闭嘴。” 霍尊闻言,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苏卞道:“本官问一句,你便老实的答一句。” 霍尊轻笑,“是,大人~” 苏卞问:“当日你可曾对卖唱女子动手。” 霍尊想也不想,“未曾。” 一旁的卖唱女子闻言瞪大了眼。 苏卞又问:“事发当日,你带了多少两银子?” 霍尊听罢,声音一顿,摸不清苏卞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苏卞立刻反问:“答不出来?” 霍尊不露声色,漫不经心道:“那日本公子喝多了,哪记得那么清楚。容本公子想一想。” 这时,只听一旁坐着的霍承尧突然咳嗽了两声。 霍尊瞬间心神意会,“是两千多两银子。” 苏卞沉声道:“具体是多少两。” 霍尊耸肩,一脸无辜,“那点小钱,本公子哪还记得?” 苏卞瞬间冷下了脸。 所有的证词都完全吻合,天衣无缝。 ——找不到任何破绽。 苏卞将目光转向卖唱女子,问:“你可有辩词?” 卖唱女子哭道:“奴家冤枉啊!奴家疼爱桓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踢他一脚呢?奴家也从未,更不敢有过去霍府当通房丫头 的念头啊——” 一旁的状师冷不丁的突然问道:“那小童可是你亲生的?” 卖唱女子哭声一顿,“不……不是……” 正当卖唱女子准备说虽不是亲生,但也与亲生无异的时候,状师已经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调转回头,看向苏卞。 状师拱手道:“大人,现在答案已经完全的显而易见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状师。 状师继道:“事发当日,这歹毒的卖唱女子见到霍公子气势非凡,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于是便借着不慎撞到的由头,想要引起霍 公子的注意。谁知霍公子宅心仁厚,根本不与她计较。 后来,那歹毒的卖唱女子仍不死心,在看到霍公子醉醺醺的离开酒楼后,便想着终于有了机会,竟直接将客人抛下,跑出了店外 。最后在纠缠我们霍公子间,更是不慎将捡来的孩子给踢到了柱子上,撞死了。 之后为了能堵住掌柜与小二的嘴,她便将从霍公子身上偷偷摸来的两千多两银子,分别给了掌柜与小二。 再之后的事情……大人就全都知晓了。” 状师之前在春风酒楼时,与掌柜的与小二说的是想要讹诈霍尊一番,最后更是凶残的将小童扣着脑袋往石柱上撞死。不过在说完 的当晚,状师就发现了诸多能审出的破绽。 于是当夜,状师熬夜撰写三人的证词,直到从中找不出任何的一丝纰漏之后,这才将三张纸送到三人的手中,然后责令一晚将其 记下。 ——身为淮州第一状师,他不容许他的生命里,出现任何一个败笔。 状师的证词天衣无缝,无从辩驳。 堂下跪着的卖唱女子除了不停的哭着说自己没有以外,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了。 堂上的苏卞沉着脸,没说话。 坐在一边的霍承尧慢悠悠的说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证人口供也全都一致……庄大人,现在可以放人了罢?” 苏卞冷着脸,猝不及防的突然从案桌前站起身,“知府大人急甚?待本县主簿将证词全部整理完毕,明日自然便会放人。”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瞬间心神意会,配合道:“明日本主簿就将证词整理待毕,在这之前还望知府大人莫急。” 苏卞执起惊堂木,“退堂!” 苏卞黑着脸转身离开,身后的颜如玉急急忙忙的抬脚跟上。 霍尊也被衙役给重新押进了牢里。 苏卞一走,状师拧眉不快道:“岂有此理,分明已经翻了案,这县令竟不肯放人。” 霍承尧轻哼,不以为然,“就算他再不肯放人,明日也迟早得放人。” 莫名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的状师迟疑道,“可大人……” 霍承尧看出他的担忧,摆手道,“不过就再多关上半日,这县令再翻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的。还是……堂堂淮州的第一状师, 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状师闻言挑眉,拱手作揖道:“是在下多虑了。” 状师没再说话,霍承尧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高安,慢悠悠道:“今日就多谢高公子了。” 高安默了两秒,回道:“这是草民应当做的。” 霍承尧笑道:“本官乃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高公子于尊儿之恩,明日本官必当报答。” 高安道:“……大人严重了,草民与霍兄乃是至交,为了霍兄,即便大人不开口,草民也会……这么做的。” 霍承尧欣慰的笑。 高安垂眼,从头到尾都不敢去看一旁已经哭到昏厥的卖唱女子一眼。 第30章 苏卞已经离开了衙门大堂, 那霍承尧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现在已经翻了案, 明日霍尊便就会被无罪释放,霍承尧心下一轻, 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承尧从位置上站起身, 他抬头看了眼角落久未有人打扫而生出的蜘蛛网, 表情顿时不由略微嫌弃道:“走罢, 现在已经翻了案 , 就没必要再继续在这破衙门里呆着了。” 状师应声, “是。” 霍承尧继道:“待明日尊儿放出来了,到了淮州后,本官再替他好好的接风洗尘, 清清晦气。” 霍承尧抬脚从衙门离开, 状师摇开折扇,慢悠悠的跟在其后。 两人一同离开了衙门,整个过程中, 从头到尾都将一旁哭的几乎晕厥过去的卖唱女子视若无物。 跪在原地的高安慢吞吞的起身,他朝卖唱女子的方向看了过去,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高安曾数度想说什么, 但最后……他还是默默无言的闭上了嘴, 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衙门。 ……现在的他,又哪来的资格去和她说话。 高安低着头,心情低落复杂, 心神恍惚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府。等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高府。 高安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场景,和周围安静候着的下人,心情一时间不禁顿时变得更为复杂。 他想起了那卖唱女子身上的旧衣服,以及那死掉的小童身上还打着补丁的布衣。最后……是霍尊身上,一眼一瞧,就能看出定然 价格不菲的华贵衣袍。 高安的心情有些堵得慌。 将霍兄救出,分明是他一直期盼的结果,可现在,高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旁边的下人唤了一声又一声,高安心情不振,懒得理,闷着头就往自己寝房的方向走,想要借由着睡一觉,忘记方才在衙门里发 生的事情。 下人高安还能无视,可高员外与高夫人高安就没法像对下人那样直接用无视的态度对付过去了。 下人一高安回府的消息通报给了高员外与高夫人后,已经坐立不安的在官厅等了许久的高员外与高夫人便立刻想也不想的起身, 离开官厅,往大门的方向赶去。 看到高安后,两人迅速的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案子审的如何了?” 高安精神不振,垂头丧气,“翻案了,霍兄无罪,明日便就会被县令给放出来。” 二人闻言,顿时不由得大为松了口气,“这就好……” 霍尊没事,他们高府也就能安然无恙了。 高安看着二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可孩儿在堂上撒了谎。” 高安语出,高夫人一个激灵,立刻伸手捂住了高安的嘴。 高夫人拧眉,严肃道:“这话可不能胡说,要是被旁人听见了,告到衙门那,可是要坐牢的。” 高安心下郁结。 高夫人瞧了高安一眼,瞬间就看出高安在纠结些什么了。 高夫人问道:“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想着要将你那霍兄从牢里救出来吗?现在不过就只是张口说了几个小谎,就将你那霍兄给救出 来了,为何还不高兴?” 高安表情纠结,“可那状师竟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 不等高安说罢,一旁的高员外仿佛早有预料般的将其截断。 高员外慢悠悠的说道:“正所谓有舍必有得,既然你想要救出你那霍兄,就必定要有一定的觉悟,这世间就不可能会有什么两全 其美的法子。安儿……莫要太天真了。” 高安怔怔的望着高员外,失语。 这时,一旁的高夫人像是想到什么,道:“对了,既然你那霍兄已经安然无恙了,以后你也别再跟他来往了,以免日后再不慎惹 得一身腥。” 说罢,高夫人仰天翻了个白眼,嘟囔说就因为这事,自己这两日都没睡好。 高安自觉理亏,不再为自己辩解。 突然间,门童朝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员外抬眼,问:“何事?” 门童迟疑了两秒,道:“老爷,那卖唱女子刚刚投井自尽了。” 一旁听到此话的高安瞬间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冰凉。 高员外默了一秒,摆摆手,示意门童退下。 高员外道:“我知道了,下去罢。” 门童慢慢的退下。 门童退下之后,多愁善感的高夫人忍不住感叹道:“哎,真是个苦命的女子啊……愿她来生别再碰到霍尊这种纨绔子弟了……” 高夫人语落,高安突然转身就要出府。 高夫人拧眉,将高安的胳膊扯住,“安儿,才回府,这又是要到哪去?这都要用晚食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去不成?” 高安回头望着自家娘亲不解的神色,喃喃道:“孩儿去瞧霍兄最后一眼……” 高夫人望着高安恍惚的神色,慢慢松了手。 高夫人叹气道:“就容许你去这最后一次罢,以后别再跟那劳什子的霍兄沾上关系了。人家是知府家的公子,权大滔天,我们高 府攀不起。” 此时的高安一反常态的显得异常的听话,“是,孩儿知道了。” 说罢,高安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高府。 同一时间,庄府。 下了堂后,苏卞黑着脸,直接去了主簿房,决定去看看以往有没有翻案之后再一次翻案的案例。 颜如玉怀中揣着方才在堂上记下的口供,一边跟着苏卞往主簿房走去,嘴上一边气鼓鼓道:“刚才那堂上的一个个,分明都在对 大人撒谎!岂有此理,简直就是将大人不放在眼里!还有那什么宅心仁厚,我呸!那霍尊宅心仁厚?要他还宅心仁厚,那怕是天底下 所有的侩子手都是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了!” 身后的颜如玉絮絮叨叨,不停的斥骂着霍承尧与霍尊等人,然而前方的苏卞此时本就心情不济,只想要单独安静一会。 他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突然猝不及防的转身,将她怀中记载着口供的堂纸接了过去。 颜如玉声音一顿,莫名,“……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你可以走了。” 两人这时正恰已经走到了主簿的房门前,接着,只见苏卞二话不说的抬脚走进了主簿房,然后‘砰——’的一声,将颜如玉给关 在了房门外。 门外的颜如玉傻眼。 过了好半天,颜如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抛弃了。 颜如玉想挠门让苏卞放自己进去,但却又不敢,只得蹲在房门外,幽怨的画圈。 另一边,主簿房里的苏卞正在飞快的翻着以往庄杜信审过的案子。 苏卞翻了又翻,除了庄杜信审的一些冤假错案以外,根本就翻不到其他的东西。 翻案?满心都是男宠的庄杜信连案子都不情愿审,怎么可能还会有翻案的例子。 在认清这个现实后,苏卞啧了一声,倒回了身后的椅子上。 苏卞不幸的穿到这里变成了一个县令,无奈之下,才审起了案,做起了县令做的事情。 不过苏卞并无心做一个清官。 这种费尽心思替被诬陷的一方翻案,实在不是一向最怕麻烦的他的风格。 ——他只不过是不喜欢被人愚弄罢了。 倘若他不知道那堂下的掌柜、店小二,甚至是高安在撒谎,那审错冤案也就审错了。 可问题是,苏卞一眼就看出了堂下的那些人在撒谎。甚至是连这些所谓的证词都是那所谓的状师‘教’给他们的,这所有的一切 苏卞都看的一清二楚。 倘若要在这种将对方所有的勾当都看的一清二楚的情况下,顺着对方给判了案。那他简直就是比庄杜信还愚不可及。 庄杜信是压根瞧不出才审错,那他要审错,就是瞧出了也照样审错了。 现在既然没法从证词那边突破,那就从侧面着手…… 可关键是,要如何让这三人松嘴…… 苏卞一人呆在主簿房里,油灯也不点,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黑。 其间要用晚食的时候,碧珠来叫了一次,但被苏卞给直接了当的无视了。 后来,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碧珠看着苏卞一人孤零零的呆在主簿房内不吃不喝,可谓是心疼的不行。于是,这回干脆用个小盒 子将饭菜装了起来,亲自给苏卞送去。 碧珠拎着盒子站在主簿房门外,抬手敲了敲房门,“大人,奴婢给您送饭菜过来了。” 屋内无人应声。 碧珠站在门外咬了咬牙,索性直接推门而入,“大人,奴婢进来了……”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根本就没有活人存在一般。 碧珠本就怕鬼的不行,看着眼前的场景,更是吓得裙子差点都湿了。 碧珠踮着脚,小心翼翼的朝屋内走去,“……大人您在吗?” 碧珠一步一步小心的朝房内走去,在看到屋内的椅子上似是有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时,心更是被吊到了最高处。 碧珠慢慢的伸出手,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就在碧珠为之心惊胆颤之时,房内的苏卞转过头,看向碧珠,这才终于开了口,“何事?” 听到自家大人熟悉的声音,碧珠这才顿时松了口气。 碧珠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大人您吓死奴婢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奴婢还以为大人您是鬼呢。大人您呆在房里怎么不 点灯啊?” 碧珠嗔道,说罢,便想要替苏卞将房间里的油灯点亮。 但这时,苏卞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 ……鬼? 小童才死没两日,那掌柜与店小二才在堂上撒了谎,替霍尊翻了案,现在没人比做贼心虚的二人更怕鬼了。 苏卞抬眼看向碧珠,道:“将钟良唤来。” 碧珠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大人?” 苏卞不欲解释,“快点。” 碧珠应声,“是。” 苏卞下令后,碧珠快步来到后厨,然后一把将蹲在地上数着蚂蚁玩的钟良给拎了起来。 钟良莫名,“碧珠姐姐?” 碧珠飞快道:“大人叫你过去一趟。” 钟良听了顿时更加莫名,“……大人现在叫小良过去?” 钟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夜色,又想到这些日子苏卞身边再未出现过男宠,最后又联想到府中能在床上‘伺候’大人的就 剩自己一个…… 钟良的小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与以前‘伺候’庄杜信时的麻木与木然不同,现在,想到能到床上‘伺候’起苏卞,钟良就不由得兴奋雀跃了起来。 钟良兴奋了一路,等碧珠将钟良带到了苏卞所在的主簿房后,一等碧珠退下,还没等苏卞开口,钟良便红着脸,二话不说的开始 宽衣解带起来。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两秒。 苏卞问:“你在做什么?” 钟良微红着脸,往苏卞的身上粘去。然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大人不是叫小良过来伺候大人的吗?” 苏卞黑着脸立刻伸手将光着身子的钟良推开。 苏卞道:“不是。” 钟良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苏卞:“给本官把衣服穿回去。” 钟良默默的哦了一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穿上。 大概是还不死心,穿到一半,钟良小声对着苏卞说道:“大人真的不要小良伺候大人吗?小良不介意的。” 苏卞:“……” 他介意。 说罢,钟良又小心翼翼道:“……大人这么久都未宠幸过男宠了,难道不憋的慌吗? ” 苏卞黑着脸,“不。” 第31章 一直到看着钟良温吞的将衣服给重新的穿回到了身上之后, 苏卞这才开口, 问:“会扮鬼吗?” 钟良下意识摇头,表明自己不会, 但瞅着眼前苏卞冷淡的神色, 钟良弱弱的, 小声的补上一句, “虽……虽然小良不会, 但是… …但是小良可以学!” 苏卞面不改色, “不难。” 苏卞一边说着,一边执起了主簿房内的纸和笔,写了几个字后, 放下笔, 将纸递给了钟良。 后者下意识接下。 苏卞淡淡道:“将纸上的内容在他们二人房门前念上十遍。” 钟良闻言,立刻低头看了眼。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我死的好冤啊,今日你们在堂上污蔑我娘亲, 明日晚上我就来取你狗命,陪我一起下黄泉。 看着黄泉二字, 钟良不禁咽了口唾沫,心下一颤。光只是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字, 钟良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心惊胆颤。 钟良从纸上收回视线,然后又问了句,“不过大人,小良待会是要在谁的房门前念上十遍?” 苏卞答:“春风酒楼的掌柜与店小二。” 钟良一愣, 然后就迅速的明白了,“今日大人在审案的时候,春风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对大人撒谎了?所以现在就让小良去吓他 们一吓?” 想到他们二人竟敢当着苏卞的面撒谎,钟良越说越生气,腮帮子也气鼓鼓的嘟了起来。 反观后者,面色冷淡,“废话少说,去春风酒楼。” 一想到是替自家大人出气,钟良立刻就不害怕了。他站在原地,飞快的应了声是。 钟良拿着纸离开没多久,门外再次被人敲响。然后,颜如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颜如玉道:“大人,高府的高安在府外求见,说是想要见霍尊最后一面。” 房内的苏卞眉角微动。 ……见霍尊最后一面? 屋内的苏卞没有开口应声,颜如玉以为苏卞是不同意,于是便自顾自的在房门外又说道:“明日霍尊被放出去后,要想见面,有 的是机会。偏偏非要今日晚上来见,还说什么是最后一面。依奴婢看,定有猫腻。奴婢绝不会让他们如愿!奴婢这就将那高安给打发 回去!” 颜如玉才转身要走,准备将高安给打发了,这时,碧珠慌慌张张的跑到了屋外,连门也忘了敲,喘气道:“大……大人……那卖 唱女子……投……投井自尽了!” 屋内的苏卞身形一顿。 两秒后,他缓缓的闭上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屋内的苏卞只字未言,房门外的颜如玉一下子就炸了。 颜如玉跳脚道:“什么?!投井自尽了?!她还没给她的桓儿报仇,怎么就能这样轻易的自尽呢?不成……我……我要去看看… …” 颜如玉转身要走,屋内的苏卞静静的睁开眼,将她叫住。 苏卞道:“颜如玉,进来。” 颜如玉闻言,脚步一顿,只得打消了自己去看看的念头,慢慢的推门进了屋。 颜如玉小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苏卞看着颜如玉,问:“那日你将高安诓进衙门,之后可有向他赔礼道歉?” 颜如玉一听,立刻理直气壮的说道:“那高安平日里就喜欢调戏良家女子,弄得一些姑娘根本就不敢出门了。奴婢那是为民除害 ,为何要向他一个下三滥赔礼道歉?” 苏卞简言概之,“也就是说,未曾。” 再怎么理直气壮,但也不能改变没有赔礼道歉的事实。 颜如玉低着头,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是……” 紧接着,只听苏卞面无表情道:“拿十坛子酒给他赔礼道歉,然后带他去大牢。” 颜如玉不满,“大人,那下三滥——” 后者仿佛置若未闻,一言不发的执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后,盖了个章,然后冷着脸,将纸递到了颜如玉的面前。 颜如玉看着眼前盖着印章的准允进入大牢的口令,嘴角一撇,眼眶不禁微微的红了起来。 颜如玉将口令接下,然后躬身行礼道:“是,大人。奴婢这就去……” 说罢,一脸委屈的出了主簿房,替苏卞关上了房门。 苏卞注视着颜如玉离去的方向,数秒后,这才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倘若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给霍尊送酒,必定会引起后者的怀疑。但倘若如果借由高安的手给送过去……后者不 但不会怀疑,好酒的霍尊反而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而要将酒顺其自然的送到高安的手里,那就只有颜如玉去赔礼道歉这个法子了。 又为了不让颜如玉的这个赔礼道歉显得太过虚情假意及别有目的,因而苏卞并未对颜如玉说这赔礼道歉的其中缘由。 苏卞这几日在主簿房里恶补了庄杜信以往审的案子记载。其中有一点,苏卞记得异常清楚。 ——只要被状告之人认了罪,那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再翻案。 庄府大门外。 高安站在庄府大门外等了许久,直到高安以为今日晚上定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大门被人从里面给缓缓的推开。 眼眶微红的颜如玉恶狠狠的瞪着高安,说道:“大人同意了,跟我来。” 高安看着颜如玉微红的眼眶,微感诧异。但他识相的什么也没问,乖乖的抬脚立刻跟了上去。 ……现在首先见到霍兄才是正事。 颜如玉领着高安往府里走,身后的高安见颜如玉走的似乎不是去大牢的方向,于是忍不住问道:“……颜姑娘,我们这是要先去 见大人吗?” 颜如玉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高安一眼,“大人岂是你这种人随便能见的?” 高安前来庄府求见霍尊一面,因为求见的缘故,说话的底气也不由得比平时要弱上许多。 高安迟疑,“那……” 颜如玉重新转过身,闷着头往后厨的方向走,嘴上睡道:“去拿酒。” 高安莫名,“拿酒做什么?” 颜如玉声音委屈,大声道:“大人说我上回将你诓进衙门,没有给你赔礼道歉,这回你正好到庄府一趟,让我拿十坛子酒给你赔 礼道歉!听完了,满意了吗!” 高安瞧着颜如玉脸上那不情不愿,一脸委屈的不行的模样,一下子就确信了颜如玉的确说的是实话。 高安摸了摸鼻子,表情羞赧,“看你们大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没想到你们大人挺通情达理的……” 颜如玉嘴里不满的嘟囔,“我居然要跟一个成日里调戏良家女子的下三滥赔礼道歉,气死我了……” 听着颜如玉忿忿的嘟囔声,本就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的高安更加确信了苏卞的确是来让颜如玉给他赔礼道歉的。 一下子,苏卞那冷漠无情的形象顿时在高安的心中变得人性化了起来。 高安挠头,有些不自在道:“赔礼道歉我收下了,不过这酒……” 高安想着自己没带下人来,十坛子酒也带不回去。再说高府也不缺酒,索性就不要了。 高安话还未说尽,走在前面的颜如玉脚步一顿,飞快道:“你不要酒?” 高安看着那仿佛高兴到不行的颜如玉,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颜如玉不等他开口说话,直接又说道:“不要酒再好不过,平白无故的送出十坛子酒,我也看着心疼。既然你不要,那现在就直 接去大牢吧。” 颜如玉掉头就走,高安看着眼前对他不要酒这件事求之不得的颜如玉,顷刻间瞬间改变了主意。 高安改口,“不,我要。” 颜如玉拧眉,下意识反问,“你一个人又带不回去。再说了,你高府家大业大,也不缺这十坛子酒。” 高安想也不想道:“我可以现在过去和霍兄一起喝。” 颜如玉嗤了一声,下意识嘲道:“喝十坛子酒?你也不怕你那霍兄……” 话才说到一半,颜如玉的声音蓦然间顿住。 刚要说‘你那霍兄酒后吐真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时,颜如玉灵光一闪,这才终于明白了自家大人的别有用心。 方才她还在疑惑,那案子过了那么多天,大人怎么会突然让她跟霍尊这下三滥赔礼道歉,还特地的让她给高安这下三滥送十坛子 酒…… 原来如此。 原来都是为了霍尊能酒后吐真言。 哇…… 她家大人,智谋远虑,简直非比常人! 在更加崇拜自家大人的同时,颜如玉敛去眼内得意的神色,没再说话,一言不发的将高安带到了专门放酒的酒屋内。 颜如玉漫不经心道:“随便挑十坛子。” 高安随手指了十个坛子,然后抬头看向颜如玉,继道:“可否劳烦颜姑娘一起帮忙搬到牢房那去?” 高安以为按照颜如玉的性子,一定会拒绝,没想到颜如玉冷哼一声,竟答应了。 只见颜如玉二话不说的搬起了一个酒坛,走出了酒屋外,见高安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没动,于是不耐烦的催促道:“还站在那干 什么?不是说要搬酒吗?” 高安这才回神,也跟着搬起了一坛子酒。 高安搬着酒跟在颜如玉身后,万般不解颜如玉竟会答应下来。 他想了又想,始终没想出答案,最后只得以这可能也是苏卞的命令为由做了结论。 很快都将十坛子酒给搬到了大牢门前,高安抹了把汗,下意识向颜如玉道了声谢。 颜如玉理也不理,直接走进了大牢,对看守着大牢的两名衙役道:“他来见霍尊一面,很快就走,大人已经同意了。” 两名衙役看着颜如玉,迟疑。 颜如玉直接从怀中掏出口令,递到了二人的面前,“这是大人的签名和口令。” 两名衙役接下之后,发现上面的确盖着县令的印章,于是立刻微微侧身,替颜如玉与高安让开道。 颜如玉却并未抬脚进去,她转身回头朝高安的方向看了眼,凉凉道:“可以进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高安看了眼颜如玉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收回视线后,又忙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塞进了二位衙役的怀中。 高安笑呵呵道:“这些日辛苦二位官爷照看霍兄了。” 这银子倘若是以往,衙役还敢接。 可现在,没人敢收。 两名衙役立刻推脱,“别别别,高公子,这银子就不必了。” 高安看着两名衙役噤若寒蝉的模样,有些莫名。但下一秒,很快的就了然了。 两名衙役道:“这要是被我们大人给查出来了,这可就不得了了。高公子行行好,还是收回去吧。” 高安回想起苏卞在堂上那冷漠无情的模样,默默的收回了银子后,不由得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两名衙役的肩。 将视线从衙役的身上移开,高安抱着一坛子酒,来到了霍尊所在的牢门前。 高安笑道:“霍兄,瞧瞧是谁来了?” 牢房里的霍尊望着站在牢门外的高安,表情显得极为诧异,“……贤弟?贤弟怎么到这来了?” 想到之前在高府,高夫人一脸严肃的责令他不准与霍尊再厮混在一块的命令,高安目光微闪,略有些不自然道:“突然想来见见 霍兄,就过来了。” 霍尊挑眉,诧异,“那庄杜信竟肯放贤弟进来?” 高安在原地转了一圈,反问,“贤弟这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霍尊见了,哈哈一笑。 笑罢,霍尊瞥到高安手上的酒,用眼神示意道:“这酒是特地给本公子带来的?” 高安看了手中的酒坛一眼,想也不想的笑着回道:“可不是,贤弟好不容易能来见见霍兄一趟,怎么能空手过来?” 霍尊听罢,长笑了声,颇为欣慰的感叹道:“最懂本公子之人,还是莫属贤弟也。” 高安微微一笑,“霍兄严重了。不过这酒……” 霍尊挑眉,下意识反问,“这酒如何?” 高安本想告诉霍尊这酒的来历,但转念一想,反正都要喝进肚子里,这酒究竟是从哪来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想罢,高安很快释然。 高安摇头,笑道:“没事。” 听高安说没事,满心只想着喝酒的霍尊也没上心,更也没怎么多问。 霍尊起身,赶忙走到了牢门前坐下,急道:“快三天没喝酒了,憋死本公子了。来来来,话不多说,快喝酒。” 高安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道:“霍兄你先喝这坛,贤弟再去拿一坛过来,我们一块喝。” 霍尊连忙接过,然后冲高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此时,主簿房内。 颜如玉走后,便直接来到了主簿房门外。 一改之前离开时的委屈模样,颜如玉站在房门外,恭敬道:“大人,酒送过去了。” 屋内的苏卞静静的应了一声。 颜如玉又问,“……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屋内的苏卞淡淡的回道:“等他们喝完。” 另一边。 春风酒楼。 钟良出了庄府后,便按着苏卞的指示,来到了春风酒楼。 店小二的睡得地方倒好找,不过掌柜睡下的屋需要去寻找一番。 为了找掌柜的睡下的屋,钟良踮着脚上楼,将楼上的每一间屋的窗纸都给捅破了一个小洞,偷偷的看了眼,看里面有没有人睡下 。 由于春风酒楼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所以钟良根本就不用担心被人撞到。 没过多久,钟良终于找到了。 是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而床上,有一团东西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掌柜了。 之前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所以钟良已经完全记了下来,现在根本无需照着纸念了。 钟良捏着声音,慢慢的开口,“我……死的好冤啊……今日你们在堂上污蔑我娘亲……明日晚上……我就来取你狗命……陪我一 起下黄泉……” 房间内蜷缩在床上的人身子一颤。 第一遍结束,钟良开始‘念’第二遍。 钟良开口道:“……我死的好冤啊……今日你们在堂上污蔑我娘亲……明日晚上我就来取你狗命……陪我一起下黄泉……” 夜晚寂静,夜凉如水。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耳边只能听到这宛如索命般的喊冤声。 第一遍第二遍的时候,屋内的掌柜还在强行安慰自己是听错了,是她产生了幻听。可在第三遍的时候,她就支撑不住了。 掌柜的缩在被窝里哭了出来。 掌柜的声音颤抖道:“桓……桓儿……掌柜的……掌柜的也是有苦衷的啊……知府大人下令,谁敢不从啊……” 屋外的钟良还在继续‘念’着。 第四遍。 掌柜:“掌柜的错了……我错了……我……我明天就去给你烧纸钱……桓儿你就绕过掌柜的这一回吧……” 第五遍。 掌柜:“呜呜呜……我为什么这么苦命啊……之前酒楼生意好好的,就因为那个霍尊……酒楼生意一落千丈……” 第六遍。 掌柜:“桓儿我错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霍尊还有知府索命……他们……他们才是害你娘的罪魁祸首啊——” 第七遍。 …… 第十遍。 掌柜:“我……我明日就去衙门那说实话……别念了…呜呜呜……别念了……算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说罢,掌柜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掀开了被子,跪在了地上,使劲的磕起头来。 房门外,已经成功的‘念’完了十遍的钟良悄然离去。 掌柜这边的‘任务’完成了之后,钟良便来到酒楼后院,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店小二所在的房间。 钟良开始捏着嗓子继续‘念。’ 钟良开口道:“我死的好冤啊……今日你们在堂上污蔑我娘亲……明日晚上……我就来取你狗命……陪我一起下黄泉……” ‘念’到黄泉时,钟良临场发挥,哈哈哈的阴森的笑了声。 店小二的胆子比掌柜要小的多,钟良阴森的一笑,屋内本来就不敢睡的店小二两腿一下子就软了。 店小二从床上摔到了地上,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道:“我……我也没办法啊……要是不说谎……那知府就会要了我的小命…… 我……我不敢不从啊!大爷,饶了我吧!” ……第二遍后。 屋内的店小二哭道:“我错了……小的错了……明日小的就去找大人说实话……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还不想死……求求你大 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屋内店小二求饶的哭声传到了门外,只可惜苏卞要求的是‘念’上十遍,所以钟良仍继续念着。 直到钟良‘念’完十遍离开后,屋内的店小二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霍尊与高安两人喝着酒。 高安一口,霍尊一坛,十坛子酒喝完,就和上次那样,半坛子进了高安的肚子,剩下的则就全部被高安给喝光了。 高安仍有一点意识残存,他望着霍尊,嘴上一时忍不住,开口说道:“今日晚上……那卖唱女子……投井自杀了……” 霍尊轻飘飘的哦了一声,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高安看着对卖唱女子的死,压根就不放在心里的霍尊道:“两条人命……霍兄难道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自从白天在堂上撒了谎,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卖唱女子的身上后,高安一直难受膈应到了现在。 久久的无法忘怀。 喝了酒坛子酒的霍尊显然已经是醉了。 他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道:“一条人命罢了,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别说本公子是弄死了她那儿子……到时候出去了,就算那 贱人没死……本公子……嗝……也要去把她弄死,跟她的儿子……一起陪葬……” 霍尊语出,高安瞠目结舌的看着霍尊,方才还迷蒙的酒意,瞬间一下子全部清醒了。 高安难以置信道:“霍……霍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霍尊想也不想,挥手道:“本公子知道……嗝……本公子清醒的很……” 这时,一旁突然猝不及防的传来了苏卞的声音。 苏卞开口道:“记下了吗。” 苏卞身侧,床上男装,贴上八字胡,重新化身为主簿及师爷的颜如玉微微一笑,握着纸和笔道:“回大人,全部都记下了。” 第32章 高安一惊, 下意识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只见苏卞与颜如玉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高安望着苏卞那张一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心下不禁一时有些复杂难懂。 大概是因为刚才听到了霍尊方才的那番话, 现在看到霍尊亲口认罪的供词被苏卞给记录在案, 高安心下竟没有任何慌张, 替霍尊 忧心的心情。 反而, 竟有产生了种霍尊终于要为卖唱女子二人偿命的如释重负感。 他以为霍尊只是脾气火爆了点, 纨绔了点,喜欢动手了点……没想到竟当真是草菅人命……视人命未草芥…… 弄出了人命没有丝毫的愧疚感不说,在听到卖唱女子投井自尽后, 竟说倘若没死, 等被放出去后,也要将其弄死…… 倘若今日不慎惹到的不是那母子二人,而是他的话, 想必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高安越想越心寒,他慢慢的站了起来。 果然, 娘亲说让他别再与霍兄……霍尊来往,是对的。 想到之前为了能救出霍尊, 他在堂上, 堂而皇之的在那卖唱女子面前撒谎,又在苏卞的面前撒谎,高安不禁一时有些羞愧难当。 特别是想到那卖唱女子,因为他在堂上撒谎, 而投井自尽了,高安便觉得自己更加的无颜见人了。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彻底清醒过来的高安羞愧不已,而一旁喝醉了的霍尊还在叫嚣着。 酒气冲天的霍尊瞥到苏卞的身影,得意的叫嚷道:“就算记下了又如何?嗝……现在已经翻案了……状告之人也投井自尽了…… 就算你再有能耐,现在……嗝……也已经成了定局。明日本公子就不用再继续呆在这破地了……哈哈哈……” 霍尊笑声张狂,得意自傲,一旁的高安默默无言的别开了视线。 苏卞无动于衷的看了霍尊一眼,收回视线。 苏卞头也不回的问,“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颜如玉恭敬回道,“是的,大人,全部都记下了。” 听罢,苏卞的视线这才转到了高安的身上,道:“高公子倘若叙旧叙完了,就离开罢。” 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必要再留在这了。 身后的高安注视着苏卞的背影,脑子一热,张嘴喊到:“庄大人——” 苏卞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苏卞出声,声音冷淡,“何事。” 高安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明日……大人能替那母子二人……讨回公道吗?” 高安深知以自己的立场没资格问这个话,可他现在就是有些忍不住。 高安语落,苏卞回也未回,直接冷漠的离开了大牢。高安注视着苏卞决绝离去的冷漠背影,表情怔怔出神。 他以为,对方会冷漠的驳斥他,他又有什么资格问这种话,又或者是反讽之类的。 没想到……竟连回应也没有。 很干脆的……直接无视了。 不过也对。 和他这种罔顾两条人命,睁着眼睛在衙门里撒谎的人,有什么话可说的。 高安自嘲的笑了声,回想起那日他在堂上撒谎,卖唱女子在一旁哭到晕厥时的神情,眼内不禁又是一片黯淡。 想罢,高安转身,对霍尊说道:“霍兄,天色已晚,那贤弟就先行离开了。” 霍尊打个酒嗝,道:“贤……贤弟,日后……日后再叙……” 高安垂下眼帘,慢慢回道:“怕是日后……已经没有机会了。” 酒意朦胧的霍尊没听清,只模糊的看到高安张嘴说了些什么。霍尊拧眉,下意识问:“贤弟方才……方才说了些什么……本公子 ……嗝……没听清……贤弟再说一遍……” 高安抬眸看了霍尊一眼,沉默的离开了大牢。 另一边,扮完鬼的钟良回到了庄府。 回到庄府后,钟良就屁颠屁颠的赶到了苏卞的寝房前。 门外的钟良兴奋道:“大人,小良完成任务啦!” 正脱衣准备就寝睡下的苏卞应了声恩,表明自己知道了。 苏卞恩完后,发现屋外的钟良仍站在房门外没走,于是开口问道:“……还有事?” 钟良怯弱的,小声的问道:“大人……真的不要小良伺候吗?小良真的不介意的……” 苏卞脸一黑。 苏卞:“我介意。” 钟良失望的低下了头,“哦……” 再一次被苏卞无情拒绝的钟良默默的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后,钟良有些伤心纳闷的心想:难道大人已经对他的身子厌倦了吗? 屋内,苏卞蓦地打了个喷嚏。 一夜眨眼流逝。 隔日,天才刚亮没多久,霍承尧便就带着状师已经在衙门内坐下了。 其目的,不言而喻。 苏卞未还未现身,霍承尧心知已经翻案,苏卞再如何不情愿,今日也只能将霍尊从衙门里放出来。 所以苏卞一直未出现,霍承尧也不急。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等着,倒是想看看这苏卞准备拖上几时。 霍承尧不急,可一旁的状师心急难耐的不行。 此时状师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直跳。 正所谓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 现在他的右眼皮跳的直厉害,显然待会肯定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状师在衙门大堂里焦灼的转了又转,约莫转了一柱香之后,状师终于忍不住了,对霍承尧说道:“大人,这县令怎还未上堂?难 道他是不肯放人了?” 霍承尧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已经翻了案,不肯放人也必须得放。” 状师焦急道:“那为何到现在他都迟迟没有上堂?不成……大人……还是让下人去催一催……” 有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状师急得不行,可霍承尧的态度依旧悠哉悠哉,淡然处之。 霍承尧慢悠悠道:“急甚?今日就算他再不肯放人,也迟早得乖乖放人。” 心下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的状师迟疑道:“可……” 状师才说了一个字,便被一旁略感不耐烦的霍承尧摆手,不以为意道:“你就是太容易多心了。坐下,慢慢等。看这县令敢让本 官等到何时。” 状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抬眼只见霍承尧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于是便只得默默的将肚子里的话给吞了回去。 另一边,庄府内。 霍承尧与状师二人坐在衙门大堂里等了又等。而另一边的苏卞,醒来之后,慢悠悠的掀开被子下床,然后慢悠悠的穿上县令的官 服,穿上官服后,慢悠悠的洗了把脸。最后,慢悠悠的随着丫鬟碧珠一同来到了膳厅,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不疾不徐的用起 了早食。 一切的动作都慢吞吞的,就好似今天要将霍尊给放出衙门这件事,已经完全被苏卞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苏卞不徐不缓,慢慢悠悠,绕是霍承尧耐性再好,也终于等不下去了。 在衙门大堂几近快等上了两个时辰的霍承尧拍椅起身,忍无可忍道:“岂有此理,这庄杜信竟真的打算让本官等到天荒地老不成 ?!” 早就已经等的心急如焚的状师立刻想也不想的附议道:“大人,现在就派下人过去催一催罢!倘若大人没点动作,怕是那庄杜信 就要一直装死,躲在府里不肯出来了。” 霍承尧本也没耐性再继续坐在这等下去了,状师说完后,想也不想的说道:“也好——” 霍承尧张口,才说了两个字,衙门外的堂鼓突然响了起来。 衙门外的鼓声震耳欲聋,霍承尧声音一顿,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忘了过去。 霍承尧身侧,状师右眼皮蓦然间跳的。更加厉害起来。 鼓声终于响起,苏卞这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苏卞头也不回,“走罢。” 身后重新化身为师爷的颜如玉抬腿跟上,“是,大人。” 苏卞终于来到衙门大堂内,才一在案桌前坐下,堂下的状师便立刻想不想的说道:“县令大人昨日退堂时,说主簿未理好证词, 这过了一天一夜,想必时间已经足够了。现在大人也应该兑现承诺,将霍公子从衙门放出来了罢?” 苏卞瞥了堂下的状师一眼,也并未推辞,道:“将霍尊带上堂来。” 衙役应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闻言,状师顿时松了口气。 大牢内。 两名衙役奉命来到大牢内将霍尊带上堂,霍尊看着牢房外朝他的走过来的两名衙役,还以为对方是要放人,立刻忍不住哈哈大笑 道:“就算你庄杜信将本公子认罪的证词已经记下了又如何?现已翻案,就算记再多的证词,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霍尊得意猖狂,满心以为苏卞不能奈他如何,他伸出手,示意衙役将他手上的镣铐解开。 谁知,两名衙役看也不看,直接二话不说的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显然一副是要去审邢的架势。 霍尊错愕,“你们要将本公子带到哪去?” 两名衙役恍若未闻。 霍尊挣扎道:“本公子现已无罪,你们要敢对本公子私自用刑,信不信我爹状告到皇上那,让皇上撤了你们大人的官职!” 霍尊怒骂,两名衙役置若罔闻,一路带到了衙门大堂内。 带到大堂内后,两名衙役乖乖的退居到了一旁。 一旁的状师看到霍尊身上仍未脱下囚服,手腕和脚踝处仍扣着镣铐后,忍不住反问道:“县令大人,霍公子现已无罪,为何还不 将霍公子身上的脚链和手链给松开?” 坐在一边的霍承尧也跟着拧眉厉声道:“庄大人这是何意?难道庄大人是要无视晋朝律例,私自扣人不成?!” 霍尊看着堂上显然不打算放人的苏卞,也跟着忍不住说道:“庄杜信此人,爹就该写个折子呈上去,让皇上将他弹劾了!” 不必霍尊说,在苏卞将霍尊关进大牢的第一日,霍承尧就已经有了此意。 三人怒意难平,反观堂上的苏卞,仍不疾不徐。 苏卞凉凉道:“知府大人急甚?” 看着堂上苏卞风淡云轻的模样,堂下的三人心下一跳。 苏卞继道:“将方才击鼓鸣冤之人带上堂来。” 衙役道:“是。” 衙役很快将衙门前的掌柜与小二带了上来。 衙门内的霍承尧与状师一看到二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接着,只见被吓得一夜都没敢睡的二人想也不想,立刻跪在了堂下,然后语无伦次的开口说道:“大人,奴家/小的昨日说…… 说了谎……今日是是来跟大人说实话的!” 霍承尧与状师二人瞬间瞪圆了眼睛。 霍承尧咬牙,威胁道:“……你们可知道你们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吗?” 掌柜与店小二两人被吓得身子一抖,然后带着哭腔道:“知府大人,奴家也不想如此……可倘若今日再不跟县令大人说实话…… 今日晚上,那孩子的冤魂就会带奴家下黄泉啊……” 压根就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霍承尧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冤魂!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掌柜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奴家昨晚切切实实的听见了……” 霍承尧拧眉,压根不信。而站在霍承尧身侧的状师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要拖上一晚才放人,原来是—— 然而这时再反应过来,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生怕那孩子的幽魂来找自己索命,掌柜的忙道:“大人,昨日奴家在堂上说的那些,,都是撒谎的!都是状师大人让奴家背下来 的!还有那两千两银子,也是知府大人给奴家的,说是要把奴家的酒楼给买下来……奴家想着店门口发生了命案,以后怕是也没有客 人愿意进来照顾生意了,这酒楼也没人再敢接手……见知府大人肯花上两千两银子买下,奴家一个心动,就答应了。” 掌柜身侧跪着的店小二也跟着道:“大人,小的的那二十两银子也是知府大人给的,说只要小的在堂上撒几个谎就够了——” 苏卞问:“那卖唱女子究竟可有对孩子动脚?” 掌柜想也不想的回道:“大人,她疼那孩子都来不及,怎么会对他动脚呢?” 霍承尧气极,他指着堂下跪着的二人,“你们——” 掌柜与店小二二人临阵倒戈,状师心神大乱。他强作镇定,道:“这二人昨晚同住春风酒楼,怕是为了污蔑霍公子连夜串的口供 ,压根就不可信。” 见状师开口,方才惊慌失措的霍尊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有淮州第一状师在,他怕什么。 接着,状师又道:“县令大人将高公子传上堂,届时口供在堂上一对,真相自然便知。” 状师语落,霍尊得意挑眉。 他与高安相识多年,是相知多年的挚友,凭这么多年的交情,高安定会向着他。 高安这么以为,见过高安的状师与霍承安同样也这么认为。 苏卞垂帘,静默不语的看了三人一眼。 苏卞收回视线,道:“将高安传唤上堂。” 衙役应声,离开。 方才还满心不耐的霍承尧、霍尊及状师三人耐心的等着。 等着高安来到衙门,替他们力挽狂澜,将店小二与掌柜的证词推翻。 高安很快被带到衙门,高安看着堂上一贯面无表情的苏卞,慢慢的跪下。 苏卞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昨日在堂上,你可曾撒了谎?” 苏卞语落,一旁的霍尊与霍承尧及状师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高安,眼也不眨。 高安回想到昨日晚上,霍尊在听到卖唱女子投井自尽时,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不由得慢慢的捏紧了手指。 他低着头,温吞的开口,“是。” 苏卞眉心一跳。 因为已经掌握了霍尊亲口承认的罪证,所以就算高安不说实话,对苏卞来说也无可厚非。 不过没想到……高安竟临阵反戈了。 苏卞又问:“撒了什么谎。” 高安答:“……撒谎说霍公子并未对卖唱女子与孩子动手。” 高安语落,一旁的霍尊望着高安,不可置信道:“贤弟……你……” 状师听罢,难以置信的望着高安。他忙抬头对苏卞道:“县令大人,这三人都是串好了的!大人莫要轻信了他们三人的鬼话!大 人,只要给草民一日的时间——” 不等状师说罢,只见苏卞慢慢的站起身,道:“状师不必白费功夫了,昨日霍尊便已经亲口认了罪。” 苏卞语落,一旁的颜如玉立刻心神意会的将记着口供的状纸拿了出来,道:“这是昨晚记下的口供。” 状师错愕,回头看向霍尊,“什么?!” 霍尊涨红着脸,狡辩道:“本公子……昨晚……昨晚那是喝醉了……说的话,不能当真!” 霍承尧听罢,脚下一软,跌回了身后的椅子上。 倘若如果被状告之人亲口认罪,就算是京城的第一状师,也无力回天了。 苏卞将惊堂木一拍,面无表情道:“掌柜、店小二、高安三人,堂上撒谎,妄图愚弄县令,但念在事后有功,将功抵过。就打上 二十大板,关上大牢半月。” 掌柜与店小二颤颤巍巍的忙磕头叩谢。 比起被怨鬼拖到黄泉,区区的二十大板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语落,苏卞的视线转至一旁的状师,继道:“状师明知霍尊犯法,不仅知而不报,反而还收买证人,妄图瞒天过海。来人,将状 师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状师心惊,立刻跪下求饶,“大人,草民知错……草民是被知府大人给收买了,草民是无辜的啊……” 苏卞无动于衷。 状师挣扎求饶,最后还是被衙役给押下。 最后,苏卞看向堂下的霍尊。 苏卞淡淡道:“三日已到,将霍尊押往京城,即日问斩。” 霍尊听罢,这回终于知道害怕了。他回头,想也不想的看向霍承尧,急忙道:“爹!爹快救救我,孩儿还不想死啊——” 霍承尧见状,立刻上前,一改方才倨傲不屑的态度,低声下气的为霍尊求情道:“庄大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是?大人只要能暂 且放过犬子这一回,大人日后想要什么,只要一句话,本官立刻给庄大人送去。” 苏卞置若罔闻,“退堂。” 霍承尧着急的跟在苏卞身后,忙追问道:“一万两银子如何?庄大人倘若要男宠的话,淮州的绝色小倌多的是,只要庄大人一句 话,本官立刻给庄大人弄来。” 说到这里,苏卞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道:“知府大人意图贿赂本官这件事,本官会写在折子上,禀明圣上。” 苏卞身为一介县令,不能奈霍承尧这个知府如何。但皇帝就不同了。 闻言,霍承尧面色一僵。 这时,霍承尧终于认清苏卞根本就说不动了。认清这点的霍承尧一改方才讨好的神情,冷笑道:“这点庄大人怕是要失望了,那 沧州知府与本官乃是故交,只要本官一句话……” 霍承尧未说罢,苏卞淡淡截断,“多谢知府大人提醒。” 霍承尧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接着,只听苏卞继道:“届时本官会派人直接将折子送到京城的。” 霍承尧背脊一凉,“等等……庄大人……” 苏卞直接绝情的转身离去。 霍承尧还想再追上去,但被衙门内的衙役给拦下。 就仿佛被苏卞给感染了一般,即便深知眼前的霍承尧就是淮州知府,衙役也冷着脸,照拦不误。 衙役道:“知府大人,大人已经退堂,您该请回了。” 唯一独子要被押至京城问斩…… 本以为能将案子翻案的第一状师被押至大牢…… 现在…… 他苦苦守着的知府位置也要没了…… 霍承尧呆呆的站在原地,两眼失神。 但突然间,他想到什么。 对了!他去找国尉大人求情! 国尉大人定能从皇帝的手里要来尊儿! ——只要能求着国尉大人收下他,那他知府的位置也就保住了! 想罢,霍承尧立刻想也不想的转身跑出了衙门,坐上本准备要接霍尊回府的马车后,命令车夫道:“快,现在快马加鞭的赶去京 城!” 车夫莫名,应声,“是,大人。” 另一边。 玄府。 玄约正在府里漫不经心的喂着鱼。 不远处的下人犹豫了一番,上前道:“大人,临亲王在府外求见。” 玄约眼也不抬,“不见。” 下人了然,慢慢退下。 第33章 下人来到玄府大门处, 附耳, 将此玄约的回话在掌事万高湛耳边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万高湛听罢,挑了挑眉,目光重新对准眼前的晋临,沉声道:“今日主子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临亲王请回罢。” 晋临瞅着万高湛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孔, 不由有些颇为郁结道:“上次你这奴才就是这么回本王的!本王不信!你……你 放本王进去瞧一眼,本王亲自见到国尉了再走!” 万高湛面不改色,“奴才年岁已高,倘若临亲王执意要擅闯国尉府, 奴才是拦不住的。不过……怕就是会惹得主子不高兴就是了 。” 万高湛语落, 晋临心下一颤,瞬间就打消了要闯入玄府的念头。 晋临身为当朝晋帝的皇弟,就算是千惹万惹,也绝不敢惹得玄约生气。 晋临讪讪道:“那本王改日再来拜访……” 万高湛回:“恭送临亲王。” 晋临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的离开。 晋临一走,万高湛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大门。 万高湛来到后花园, 在玄约身后的两米出站定, 继道:“主子, 已经走了。” 玄约头也不回, 恍若未闻。 数秒后,玄约转身,从万高湛的身侧越过,“捞起来, 处理掉。” 顺着玄约身后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还在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已经翻白肚子,浮了上来。 万高安平静应声,“是。” 宁乡县。 审完案的隔日,苏卞就将状师判去农田耕作三月,没有月钱,除了正常的进食休寝以外,不得休息。 状师一介文弱秀才那,哪干过农活,才在农田呆了一天,就哭着回来向苏卞求饶了。更甚宁愿去当苏卞的男宠,也不愿去农田里 干活。 但结果……可想而知。 苏卞将草菅人命的霍尊判了死刑,押至京城问斩的事,以及替卖唱女子讨回公道这件事,才仅仅只过了一夜,就传遍了整个宁乡 县。 宁乡县的百姓简直可谓是又惊又诧。 宁乡县的百姓们半信半疑间,同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庄杜信’真的有好一阵没有在街上调戏公子了,甚至连小倌楼也未 曾再去过了。 百姓们心下疑惑,同时不由得忍不住对现在的这位县令大人开始好奇起来。 ……这庄杜信究竟是吃错了药,还是被人给夺舍了? 百姓们好奇的不行,可现在的这位县令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就看不到身影。 庄府内。 无需收赋税,也不必上堂,今日的账也已经理好了。苏卞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闭着眼假寐。 钟良曾想要站在苏卞的身侧替他扇凉风,但被后者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理由是怕前者突然又二话不说的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 这时,颜如玉突然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来。 颜如玉在竹椅一旁站定,道:“刚才得到消息,淮州知府赶去京城了,如若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去找京城的国尉求情了?” 苏卞睁开眼,“国尉?” 国尉二字在庄杜信的书房里见到过,国尉乃是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 要去向人求情,怎么也不该去找国尉才是,应该去找九卿才对。 仿佛看出了苏卞的疑惑,颜如玉继道:“现九卿一位还空着,于是现在这个位置便由常淮暂且担着……而那常淮,就是国尉的人 。” 苏卞了然。 苏卞抬眸看向颜如玉,道:“你从哪知道的?” 颜如玉干咳了声,不自然道:“之前奴婢为了弄来银子,四处坑蒙拐骗……一个地方骗到手,怕官府的追来……就换另一个地方 。去的地方多了,听的也就多了……” 苏卞见颜如玉的神情似是并未撒谎,这才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颜如玉忍不住追问道:“大人,倘若那知府真的去找国尉求情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卞面色不改,“听天由命。” 他不过一介小小的县令,能奈国尉如何。 三日后。 霍承尧不眠不休的赶了三日的路,终于赶到了京城。倘若如果是平常,恐怕要七日才能到。 这三天里,马车就换了两辆,马累死了三匹。千辛万苦后,终于赶到了京城。 霍承尧直接命车夫赶到玄府外停下,马车停下后,蓬头垢面的霍承尧跳下马车,着急的开始敲门。 霍承尧拍门道:“国尉大人,下官乃是淮州知府霍承尧,下官有急事想要求见国尉大人一面!” 等了一会后,大门缓缓从内拉开。 门童打开门,见门外的霍承尧蓬头垢面,不由毫不犹豫的嗤道:“哪来的叫花子?滚开!” 说罢,便准备关上大门。 霍承尧眼疾手快的赶忙用胳膊卡住门缝,飞快的解释道:“这位小兄弟误会了,我是淮州的知府霍承尧,绝不是什么叫花子。”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准备塞给门童。 门童瞥了眼,见霍承尧拿的出银子,的确不是什么叫花子,这才开口说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让下人请示下掌事。” 霍承尧忙讨好的笑,“哎,好好,麻烦这位小兄弟了。” 门童转身,转身让丫鬟请示万高湛了。 此时,玄约正在章台楼前的空地上与常淮一同拉弓射箭。 玄约身为国尉,武功高强,箭箭射中靶心,虽常淮平日里也略有练习箭术,但与玄约比起来,究竟还是稍逊一筹。 十箭毕,常淮果不其然的输了。 常淮长叹一声,道:“愿赌服输。” 玄约将弓放下,一旁候着下人上前赶忙接过。 玄约头也不回道:“常大人的箭术是愈发的退步了。” 常淮恭敬道:“是玄约大人的箭术愈发的精湛了才对。” 如此显而易见的吹捧,换作以往,玄约定要嗤之以鼻,不过看起来今日玄约心情还不错,所以脸上没什么反应。 这时,丫鬟突然来到了一旁候着的万高湛的身侧,悄声耳语了几句什么。 万高湛一听,想也不想的皱起了眉,低声斥道:“主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不过一介区区的知府罢了,竟还想见主子一面。 赶走。” 丫鬟应声,慢慢退下。 就在丫鬟正要离开之时,一旁的玄约瞥到,问:“何事?” 今日玄约的心情的确不错,倘若是以往,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丫鬟迟疑的看了眼一旁站着的万高湛,不知该不该说。 一旁的万高湛恭敬到:“是淮州的知府霍承尧想要求见主子。” 玄约睨了万高湛一眼,问:“为了何事?” 万高湛继道:“只说是有急事要找主子,至于是为了何事,还没说。奴才方才已经让丫鬟去赶他走了。” 玄约抬脚往官厅的方向走,道:“本官今日心情好,让他进来。” 万高湛微诧,两秒后,回过神来,应了声是。 接着,万高湛侧身回头看了丫鬟一眼,后者心神意会,这才慢慢退下。 玄约头也不回的往官厅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常淮静静地抬脚跟上。 丫鬟退下之后,来到大门前。 大门外的霍承尧看着丫鬟,紧张道:“国尉大人怎么说?” 丫鬟淡淡道:“这位大人请随奴婢来。” 门童听罢,这才开门放人。 没想到真能见到玄约,霍承尧喜极而泣。 霍承尧从未与玄约说上一句话过。 准确来说是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当然,后者也不会理他这个区区的一个小知府。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能和玄约说上话的霍承尧是激动地不行。 待会在国尉大人的面前怎么说? 国尉大人喜欢听哪样的话? 国尉大人为何破例会见他?难不成是早就有意招拢他这个知府了吗? 霍承尧心思百转,短短的一段路程,霍承尧就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带路的丫鬟走得极快,哦不,应该是国尉府的丫鬟走得极快。 才没多久,丫鬟便就已经将霍承尧带到了玄约所在的官厅。 到了官厅后,丫鬟自觉的在门外站定,而霍承尧呆呆的站在官厅外,望着官厅内气势凛然的玄约,一时间未回过神来。 官厅内的常淮看着门外霍承尧呆傻的模样,不由有些略微嫌弃的皱了皱眉。 常淮有些不敢相信,待会国尉大人要见的,竟是这种模样呆蠢的一个蠢货。 ——简直就是有失国尉大人的水准。 常淮心下嫌弃鄙夷,或许是见过了太多的蠢货,玄约的脸上倒没什么反应。 玄约看也不看霍承尧一眼,凉凉的说道:“……霍大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专程求见本官,就是为了要站在本官府里发愣的?” 玄约语出,霍承尧这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回神后,霍承尧立刻想也不想的踏进官厅,在玄约的面前跪下,磕头道:“求求国尉大人救救下官的尊儿罢!尊儿马上就要被押 到京城问斩了,下官别无他法,只能来找国尉大人了啊——” 玄约眼也不抬,“尊儿?” 霍承尧立刻乖乖的答道:“是下官的犬子……下官府中就这么一个独子,倘若要是就这样没了命,下官该如何是好啊——” 一旁坐着的常淮,也就是目前暂任九卿一职的常淮出声反问道:“那霍大人的犬子是犯了何罪,以至于要被问斩?” 霍承尧动了动嘴,他小心的瞅了眼玄约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小声道:“只是……不慎的将一个孩子弄死了罢了……” 常淮闻言,嗤了声,又反问了句,“霍大人,杀人偿命这件事……不会不懂罢?” 霍承尧下意识开口,“可下官府中就这一个独子——” 常淮看着霍承尧,无动于衷。 这时,玄约突然开了口。 玄约道:“所以霍大人现在是想让本官免除犬子死罪?” 霍承尧听了,以为玄约是要破例开恩,忙惊喜的点头称是。 接着,只听玄约又道:“死罪可免,不过……本官要霍大人的犬子一条腿。” 霍承尧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承尧迟疑的问道:“……国尉大人是何意?” 玄约勾唇,扬起一个冷笑,“一句话,本官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玄约语落,这回的霍承尧,终于懂了。 第34章 霍承尧本想的是, 倘若玄约肯救人, 那他霍府就为玄约当牛做马,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就算是玄约要他府中的全部家当,他都照给不误。 可未曾想到……玄约竟然要霍尊的一条腿。 尊儿向来心高气傲,倘若要是没了一条腿……霍承尧不敢想。 霍承尧跪在地上, 半天没敢应。 见霍承尧不应, 玄约凉凉反问道:“霍大人不肯?” 霍承尧听了,身子一颤,忙磕头道:“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只是下官就这么一个独子,倘若就这样没了一条腿, 变成了一个 残废……那那……那跟死又有何区别!国尉大人, 下官府中有美妾一名,大人倘若不嫌弃,下官明日就差下人将她接到京城来——还 望大人放过犬子罢!” 玄约全然的无动于衷。 仿佛后半段话压根没听见一般,玄约结论,“也就是说, 霍大人不愿?” 玄约阴冷的语气引得霍承尧心下一颤。 霍承尧直起身, 还想再给霍尊求情, 但玄约俨然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只听候在一旁的掌事万高湛道:“来人, 送客!” 万高湛语落,两名身强力壮的下人便架起了霍承尧,准备二话不说的将他拖出玄府。 霍承尧曾听闻过玄约极没耐性,但没想到玄约竟然连他求情都懒得听, 直接准备将他架出府。 霍承尧一惊,心知自己倘若这次被赶出玄府,恐怕下辈子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了,于是他忙应道:“下官答应!下 官答应!别说是一条腿,就算国尉大人是要犬子的两条腿,下官也照给不误!” 玄约瞥了霍承尧一眼。 身后的万高湛心神意会,用眼神示意两名下人将霍承尧放下。 下人收到眼神,送了手,立刻退下。 下人退下之后,霍承尧这才顿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霍承尧耳边传来玄约风淡云轻的声音。 玄约道:“一条腿就够了。” 霍承尧听了,忙磕头道:“多谢国尉大人大恩大德,下官感激不尽。这回倘若犬子能逃出生天,下官一定为国尉大人做牛做马… …” 玄约脸上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常淮听了,忍不住嗤了一声,嘲道:“给国尉大人做牛做马?你还不够格。” 霍承尧抬手用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连声应是是是。 这时,只听玄约又道:“本官话还没说完。” 霍承尧讨好道:“国尉大人您说,下官听着。” 玄约眼尾上挑,波光流转的双眸里满是戏谑恶毒的意味,“本官要霍大人亲自砍断令郎的腿。至于是哪条腿……霍大人可自行挑 选。” 玄约语落,霍承尧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他僵在了原地,表情呆滞的看着玄约,浑身发凉,如置冰窖。 他终于明白那句,谁都能惹,唯独玄约不能惹这句话了。 玄约此人,就宛如一条毒蛇一般,不能碰,不能沾,更不能惹。倘若沾上,立刻就会被玄约淬出的毒液,蚀骨腐蚀殆尽。 少顷,霍承尧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结巴道:“国尉大人,下……下官……” 见霍承尧又要说些什么,一旁坐着的常淮凉凉的插话道:“霍大人答应,待令郎一到京城,本官就去太卿院要人。要是霍大人不 情愿,那就只能按照流程,择日便就问斩了。” 霍承尧瞬间一下子没了声音。 数秒后,霍承尧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无奈认命。 霍承尧颓唐道:“那就有劳国尉大人和提督大人了……下官这厢……先向两位大人拜谢了。” 说到这里,常淮倒是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对了,你那案子是谁审的?” 提到苏卞,方才还颓唐丧气的霍承尧一下子便咬牙切齿了起来。 霍承尧恨恨道:“是那宁乡县的县令,庄杜信!” 常淮挑眉,表情略显诧异,“他不过一介县令,竟敢审你这知府的独子?” 不仅是常淮,直至现在,霍承尧也是莫名所以,百般摸不着头脑,“听闻那庄杜信向来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前为了讨好巡抚 ,更是竭尽所能。可没想到,这庄杜信就跟了个性似的,不仅审了,还判了死刑!下官听闻那庄杜信好男色,便想着给他几个男宠, 通融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到这,一旁的玄约罕见了来了兴趣。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问道:“哦?霍大人没请状师?” 说到状师,霍承尧就更加来气了,霍承尧气结,“下官请了淮州第一状师,本开始翻了案,可谁知那庄杜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一个个证人突然又改了口供,将犬子给供了出来!这也就罢了,竟然弄到了犬子亲自认罪的口供。犬子一认罪,证人也翻了口供… …状师也被关进了大牢……下官别无他法,只能来求见大人了……” 说罢,霍承尧又想起什么。 霍承尧低声下气道:“国尉大人……那庄杜信……还将下官意欲贿赂他一事,给记在了折子里,呈了上去……” 霍承尧忐忑的瞅着玄约,眼中的期许一览无余。 玄约没说话,一旁的常淮凉凉的插话道:“那通政史闵温乃是太尉季一肖的人。” 常淮语落,霍承尧瞬间绝望的白了脸。 玄约虽难见,但起码还有一丝生机,但季一肖那,可就是半分生机都没了。 季一肖死板且不通人情,倘若他要去求情,恐怕还不等庄杜信的折子到京城,他就已经被革了职。 见霍承尧绝望的白了脸,玄约勾起唇角,道:“霍大人不防去求求千岁,倘若能让千岁破例见你一面,别说是知府一位,怕那九 卿之位都不在话下。” 霍承尧吞了口唾沫,讪讪道:“下官自知自己几斤几两,哪胆敢肖想能见千岁大人一面……” 玄约嗤了一声,收回视线。 玄约启唇,“无趣。” 玄约语落,下一秒,万高湛默契的开口,“送客!” 下人立刻上前,伸手示意霍承尧离开官厅。 霍承尧抬了抬脚,站在原地迟疑了瞅了常淮一眼。 常淮意会,道:“等令郎被押到太卿院,本官只会派人通知霍大人。” 霍承尧这才放心。 临走前,霍承尧叩首道:“多谢国尉大人与提督大人大恩大德,对犬子出手相救。此恩下官没齿难忘——” 连着磕了三个头后,霍承尧这才依依不舍的随下人一同离开了玄府。 霍承尧走后,常淮见玄约面带倦意,静静起身,与玄约告辞。 常淮静道:“天色已晚,下官就不叨扰国尉大人歇息,就先行告退了。” 玄约身后的万高湛自觉抬脚走出,冲常淮淡淡道:“奴才送提督大人一程。” 常淮点头,抬脚跟上。 在玄府,倘若如果是对玄约举无轻重的大臣,那么就由下人或丫鬟来送出府。 如果是稍稍有些分量的,就由府里的掌事万高湛来送出府。 如果是极有分量的,就是由玄约亲自将其送出府了。只不过……这极有分量的人,目前还未出现过。 四天很快过去,霍尊如约被押到了京城。 同时,苏卞的奏章也成功的抵达了通政史闵温的手中。 此时,通司内。 闵温看着手上从宁乡而来的奏章,神色微凝。 奏章里的内容非常简短。 ‘淮州知府独子霍尊草菅人命,知府霍承尧为其独子脱罪,请来状师,收买证人,连夜窜通口供,间接害死第二条人命。在被本 官揭露后,更是意欲贿赂本官,竟妄图瞒天过海。 霍尊不日便被押到京城问斩,淮州知府霍承尧贿赂的证据与证人翻案的口供一并与霍尊送到了太卿院。 望圣上明察。’ 落款,庄杜信。 闵温知道庄杜信。 并且也知道庄杜信不过只是宁乡县的区区一介县令。 县令竟胆敢奏知府的章? ……有意思。 闵温心下微动,将折子单独捡出,决意明日上朝时呈报给晋帝。 另一边,太卿院内。 常淮果然答应了就不食言,等霍尊一被关进太卿院的牢房后,便就带着一个与霍尊年级相仿的男子来到了太卿院的刑房。 常淮目前暂任九卿一位,所以进出刑房根本无需任何人的允许,甚至就算是带人走,也无需知会任何人。 常淮来到霍尊的牢房大门前,看着模样极为落魄的霍尊,开口问道:“霍尊?” 牢房内的霍尊一愣,怔怔的抬头看向常淮。 约莫是被关的太久了,以至于霍尊的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了。 常淮眯着眼细细的端详了霍尊一阵,见模样的确与霍承尧那个蠢货有些相仿后,继道:“看来是。” 说罢,常淮回头,看向一旁的狱卒。 常淮道:“将牢门打开。” 常淮的命令狱卒哪敢不听,狱卒到大牢内的桌上取来钥匙后,急忙替常淮开了牢门。 常淮冲霍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将手铐脚铐打开。” 狱卒一愣,不禁迟疑道:“大人,此犯人乃是死囚,明日就要问斩了,大人这……” 常淮凉凉的睨了他一眼,道:“本官乃现任九卿,此犯人何等身份,本官难道不比你这狱卒更清楚吗。” 狱卒心下一颤,颤颤巍巍道:“小人有眼无珠,目光短浅,望大人恕罪。” 说罢,急忙的打开了霍尊手上与脚上的镣铐。 打开后,常淮将身侧的男子推进牢房内,然后对仍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的霍尊说道:“跟着本官走。” 另一边的狱卒心神意会的将常淮带进来的男子用方才霍尊脱下的镣铐,给扣住了双手双脚。 常淮语落,霍尊这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问斩的前一日,竟有贵人相救。 霍尊惊喜道:“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霍某无以为报,只能在这给大人磕头了!” 霍尊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爬起身,忍不住问道:“霍某该如何称呼这位大人?” 常淮头也不回,“提督。” 没想到前来搭救自己的竟是那高高在上,只能远观的提督,霍尊目瞪口呆,结巴道:“提……提……提督大人?!” 最令霍尊震撼的还不在这里。 两人正要抬脚走出大牢,牢房外的领侍卫看了眼常淮身后的霍尊,拧眉道:“提督大人……这和大人您刚才带进去的人,模样… …不太一样啊。” 常淮面色不改,“他是国尉大人要的人,你有何异议?” 那领侍卫一听是国尉,背脊一凉,立刻就怂了。 领侍卫呵呵的干笑道:“小的无异议……绝无异议……大人走好……” 常淮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领着霍尊往外走。 这时的霍尊已经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霍尊难以置信道:“国……国尉大人?是国尉大人要见我?我没听错吗?” 两人向太卿院外走去,两人走了多久,霍尊就兴奋了多久。 来到太卿院外,两顶官轿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在上轿前,常淮回头,凉凉的抛下一句,“国尉大人不喜欢多话的人,霍公子倘若还想留住嘴里的舌头,到时候到了国尉府就给 本官安静点。” 霍尊立刻胆颤心惊的闭上了嘴。 第35章 常淮与霍尊二人一走, 没过多久, 前来视察新犯人的太卿院邱清息便到了大牢。 邱清息走进大牢内,然后来到了霍尊的牢门前,他抬手将手中从太卿院拿过来的画像与牢房里的男子比对了下后,面色一冷。 邱清息转过身,朝跟在身后的狱卒看了过去。 邱清息冷着脸, 问:“这牢房里的是谁?” 狱卒立刻想也不想的回道:“回少卿大人, 这牢房里关着的乃是淮州知府之子霍……” 不等狱卒说罢,邱清息冷着脸将其截断,“本官再问一遍,这牢房里关着的是谁。” 狱卒心下一颤, 立刻乖乖的答道:“这……这是提督大人方才带来的人, 小的也不知道是谁。” 邱清息继道:“霍尊被提督给带走了?” 狱卒小声道:“是……据说是国尉大人要的人。” ……国尉? 邱清息蹙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邱清息拧眉,“国尉为何会要一个死囚?” 狱卒立刻摇头,“小的也不知。提督大人带走人时,只对门口的领侍卫说了句是国尉大人要的人。领侍卫一听是国尉大人, 也不 敢多问, 就放提督大人走了。” 一听是国尉大人, 也不敢多问…… 邱清息想起六年前横死在玄约马蹄下的双亲, 不由恨恨的咬牙。 又想到玄约身边的走狗常淮,邱清息攥紧了手指。 最令人可恨的是,他考上功名后,努力了三年, 才终于爬上正四品太卿院少卿这个位置。而玄约却俨然已经是当朝最有权有势的 正一品国尉。就连从一品九卿这个位置,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要想替他双亲报仇,根本就毫无可能。 想罢,邱清息攥紧了画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邱清息静道:“本官知道了。” 说罢,冷着脸,拂袖离开。 另一边,在常淮来大牢接人之前,便派了下人,将他接人的口信捎给了住在客栈的霍承尧。 霍尊能免除死罪,逃出生天,按理说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一想到接出大牢后,之后要发生的事情,霍承尧就怎么也高兴不 起来。 霍承尧默默的接了口信,然后一脸沉重的来到了玄府。 再次来到玄府的官厅,霍承尧躬身唤了句国尉大人后,这才慢慢的坐下。 然后,沉默的等着霍尊的到来。 正所谓恶报终有时,以前霍承尧不信,认为自己是知府,天大地大,上面的人无暇管他,下面的人奈何不了他……现在回头想起 来,当真是愚蠢至极。 什么知府。 在国尉玄约,提督常淮的眼中,连个屁都不是。 常淮与霍尊二人乘上官轿之后,下人抬着官轿朝玄府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霍尊忐忑激动,不停的试想着玄约为何命提督常淮将他叫到玄府的原因。 ……难道是看中了他的才能,让他到京城当官? 还是,迟迟未有着落的九卿一位,看中的其实是他? 又或者是……想收下他,在玄府里当差? 霍尊左想右想,可谓是激动的不行。 常淮心知霍尊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 他已经非常期待,霍尊到时候到了玄府,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了。 官轿很快在玄府外停下。 常淮下了轿后,霍尊也立刻跟着一齐下了轿。 常淮瞥了眼身侧表情激动莫名的霍尊,嘴边不动声色的勾起了一个冷笑。 接着,常淮道:“去敲门。” 下人恭敬应声,“是,大人。” 下人上前敲了敲门,门另一侧的门童将府门拉开后,见站在外面的是常淮后,立刻将大门敞开,示意常淮进府。 门童道:“我们大人已经等了许久了,就等提督大人您了。” 常淮道:“本官知道了。” 说罢,抬脚踏进了玄府。 霍尊紧张的紧跟在其后。 玄府内威严森明,下人丫鬟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笑意,守在府内府外的侍卫更是高大笔挺,一看就不好惹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情景,霍尊越向里走心下便就愈发的忐忑,他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常淮玄约叫他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何意。可注视 着常淮冷漠的背影,霍尊张了数次嘴,最后还是讪讪的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来到官厅,常淮二话不说的就跪在了玄约的面前。 常淮道:“下官姗姗来迟,还望国尉大人赎罪。” 后者斜斜的倚靠在主卫的木椅上,身披着狐裘,面无表情。 见常淮毫不犹豫的在玄约面前跪下,跟在常淮身后的霍尊不由得呆了一呆。 虽提督比国尉低上一等,但再怎么说,提督也好歹是从一品。因而,按理说,常淮根本无需向玄约下跪,只要拱手稍稍的行个礼 就够了。 可眼前常淮毫不犹豫的就跪下了。 因此……可见玄约在朝中的地位。 霍尊呆了一呆,然后立刻也跟着常淮一同跪下。 霍尊俯首道:“淮州知府之子霍尊,拜见国尉大人。” 坐在主卫上的玄约眼也不抬,淡淡的应了声,算作知晓。 玄约的声音虚无缥缈,似真似幻。霍尊怕是自己听错,于是伏在地上没敢动。 但前面的常淮已经慢慢的站起了身,坐了下来。 玄约只字不言,倒是玄约身后的万高湛问道:“霍公子还想在地上趴到何时?” 霍尊一听,这才灰溜溜的站了起来。 霍尊一起身,然后立刻就愣了。 方才只记着去看常淮了,还没仔细去看玄约的样貌,现在站起身后看清后,便当即就愣住了。 霍尊只听过玄约在朝中权倾朝野,极有权势,就是那当朝的皇帝,也惧他三分。 霍尊以为,那传闻中的国尉,一定是有些年纪,霸气十足的中年男子。却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还生的……如此好看。 斜倚在主位上的玄约红唇齿白,眼眸波光流转,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意味。 不是霍尊夸张,如此精致出色的样貌,甚至就是要比他在青楼里见过的头牌还要好看。 但霍尊有所不知的是……玄约最不喜的,就是旁人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见霍尊看着自己的脸呆呆的发怔,玄约脸一沉,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约莫是感觉到了玄约眼中的杀气,霍尊心下一颤,在玄约即将准备要动手前,低下了脑袋,赶忙闭上了眼睛。 霍尊心惊胆战道:“草民初到玄府,不知礼数,还望大人恕罪!” 说罢,便砰砰砰的在地上磕起头来。 玄约冷着脸看着霍尊跪在地上磕头,慢慢的收回视线。 少顷,官厅内那股逼人的杀气这才慢慢的散去。 直到屋内的那股浓郁的杀气彻底散去之后,霍尊心下这才不由舒了口气。 玄约收回视线,一旁坐着的常淮慢悠悠的开口问道:“霍公子可知本官带你来玄府,是为何?” 霍尊下意识的悄悄的偷看了玄约一眼,然后乖乖的摇头,“……不知。还望提督大人解惑。” 常淮微微一笑,突然从袖口处掏出一把半长的匕首。 接着,二话不说的扔在了坐在正对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的霍承尧面前。 常淮道:“霍大人,开始罢。” 霍尊下意识的朝霍承尧的方向看去,疑惑不解道:“……爹?” 后者默默无言的别开了视线,不敢对上霍尊的视线。 见霍承尧坐在原位不动,常淮冷着脸,催促道:“霍大人,还坐在那等什么?是想让国尉大人亲自动手吗?……要是让国尉大人 动手,恐怕就不止是单单的一条腿了。霍大人可要想好。” 一条腿?什么一条腿? 霍尊莫名所以,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霍尊怔怔的望着霍承尧,呆愣道:“爹……什么一条腿?你们在说什么?” 霍承尧不敢回话,他咬了咬牙,千般万不舍的蹲下身,慢慢的捡起了地上常淮扔的匕首,朝霍尊的方向走去。 霍尊看着霍承尧手中锋利的匕首,下意识的不停的后退。 霍尊一边后退,一边战战兢兢的问道:“爹,你拿着匕首是要做什么?爹……你说话啊!” 霍承尧咬牙,“……爹也不想如此。只是……国尉大人说,要将你从大牢里救出来,就必须要砍下你的一条腿……爹也不想如此 啊!” 霍尊浑身发凉,表情难以置信:“爹你是在跟孩儿开玩笑的罢?爹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霍承尧看着霍尊浑身发抖的模样,不忍的垂下了眼帘。 霍承尧谆谆善诱道:“尊儿乖,忍一会儿就好。比起没了命,只是要一条腿罢了,根本就没什么。” 霍尊下意识摇头,踉跄的往后怕,“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万高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朝候在一旁的下人微微的抬了抬下巴,“去,把他按住。” 下人得令,立刻二话不说的抬脚上前,将不停后退的霍尊给强行的按在了地上。 霍尊动弹不得,于是只能看着霍承尧手握着匕首,慢慢的朝他的方向走去。 霍尊求饶道:“爹你不能这样……爹!爹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生事了!爹——” 霍承尧闭上眼,狠下心,将手中的匕首一把砍在了霍尊的大腿上。 霍尊痛苦的嘶喊出声:“啊——” 腥红的鲜血瞬间喷溅了一地。 大概是霍承尧的力道还不够,剑身才没入了一半,就停住不动了。 但玄约的要求是要将整条腿都给砍下来…… 可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心下本就不忍的霍承尧,这会已经完全不敢再动手了。 霍承尧回头,求情道:“国尉大人——” 玄约看着眼前的场景全然的无动于衷,凉凉的吐出两个字,“继续。” 霍承尧绝望的闭上了眼。 另一边的霍尊听了,眼前一黑,竟昏死了过去。 霍尊不再挣扎,霍承尧狠下心,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将霍尊的左腿成功的‘分离’了下来。 满身血迹的霍承尧看着霍尊空荡荡的左腿,心下已是麻木一片。 霍承尧放下手中的匕首,回头道:“犬子大腿血流不止,以免继续脏了贵府,国尉大人可否赏给下官一些纱布和止血药……” 霍承尧说罢,周围的下人没动,都在等着玄约的命令。 玄约无声的注视了卑躬屈膝的霍承尧数秒,启唇,“去拿。” 下人应声,转身离开官厅。 霍承尧感激的拜谢,“多谢国尉大人大恩大德,下官感激不尽——” 下人的速度很快,不消一会,便拿着纱布和止血药回到了官厅。 霍承尧再次感激的拜谢,然而当他接过下人手中的纱布和止血药,正准备替霍尊包扎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玄约身后的万高湛突 然猝不及防的开口说道:“来人,送客!” 霍承尧反应不及,下意识的朝玄约的方向看去,“等等,大人,犬子的伤口还未包扎——” 不等霍承尧说罢,一旁候着的下人已经不容置喙的将霍承尧与霍尊抬走,扔出了玄府。 至于那条断腿,也被下人给一并的扔了出去。 玄约口中说着要霍尊的那条腿,然而实际上玄约对什么腿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所想见的,只是那虎毒食子,近亲相杀的场面罢了。 本以为现场会十分的有趣…… 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霍承尧与霍尊被丢出府后,玄约注视着地上喷溅的血迹,不快的啧了一声。 ——无趣。 这时,一个下人快步来到官厅,在玄约面前道:“冯大人让下人捎来口信,说今日天高气爽,正适合野猎,问国尉大人可有兴趣 。” 玄约瞥了下人一眼,本打算回绝,但蓦地又改变了主意。 玄约起身,淡淡道:“呆在府里也是闲来无事,倒不如出去逛逛。” 常淮心神意会的跟着玄约一同站起了身。 玄约抬脚往官厅外走,头也不回道:“备马。” 万高湛恭敬应声,“是。” …… 隔日。 朝堂之上。 晋帝坐在龙椅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朝堂之下的文武百官,心中默默的想着还有多久才能下朝。 这次的早朝依旧和以往一样,互相看不顺眼的文官和武官吵的不可开交,但一旦他这个皇帝要有什么想法,这些文官和武官又全 都像说好了似的,一起来反对他。 而唯独不在文官太尉季一肖一派,也不属于武官国尉玄约一派的丞相龙静婴,也依旧想以往一样,作壁上观的,对朝廷之事不闻 不问。 晋帝心塞。 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龙静婴分明不是这个模样。 他父皇驾崩之后,龙静婴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了。 这时,通政史闵温道:“昨日微臣收到一封奏章,是宁乡县的县令庄杜信递上来的。奏章上写着,淮州知府之子草菅人命,淮州 知府霍承尧为其翻案,竟买通证人,窜通口供。后来翻案失败,更是意欲贿赂县令,妄图瞒天过海。下官认为,此事滋事重大,所以 特来向皇上禀报。” 闵温语落,果不其然,顺天府尹孔缚心立刻跟着道:“霍承尧身为知府,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竟还徇私枉法,俨然视晋朝律例 为无物。依臣见,应当立即弹劾。” 内阁学士薛嘉平继道:“臣附议。” 接着,孔缚心又道:“臣认为,国子监符景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依臣看,此人再适合知府一位不过。” 晋帝不吭声。 等着下一个人开口。 正如晋帝所想的一样,孔缚心说罢,另一边的武官们不依了。 禁卫军统领冯丞道:“国子监平日里管的都是那些学生,说适合知府此位,孔大人不会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荒谬了吗?” 孔缚心回头,反问:“那冯大人认为谁更合适?” 冯丞想也不想,“反正本官觉得国子监不合适。” 孔缚心听罢,当即便忍不住嗤了一声,回嘲了一句。 然后不出意外的……朝堂上又开始吵了起来。 龙椅上的皇帝全然的被无视了。 晋帝郁结,心塞。 他觉得他这个皇帝根本就是摆设。 堂下的文官和武官吵着吵着,便就又到了退朝的时候。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起身,拂袖说了句退朝后,郁闷的下了朝。 回到乾清宫,晋帝扑在龙塌上,将脸埋进明黄色的松软的被子里。 跟在晋帝身后的大内总管顺德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您还有折子没批呐。待会要是太尉大人瞧见了,又要罚您不许吃饭了 !” 晋帝听了,气极:“到底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顺德立刻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您是了……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批阅奏章乃是皇上分内之事……” 晋帝:“……” 顺德道:“太尉大人也做的没错……” 晋帝瞬间黑下脸,“小顺子,闭嘴,给朕滚出去。” 顺德看着晋帝发黑的脸,灰溜溜的退出了乾清宫。 不过在临走前,顺德嘴上忍不住叮嘱了句,“皇上生完奴才的气,记得去御书房批折子啊!” 晋帝生气的拿起一旁的御枕,狠狠的朝顺德的方向摔了过去,“滚——” 顺德一走,乾清宫终于再次恢复了寂静。 晋帝安静了一会之后,怒火也终于慢慢的压了下去。 接着,一个愁心已久的问题浮现了上来。 ……九卿到底由谁来当? 首先要不惧季一肖玄约等这样等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强权。然后要视银子为粪土,视美人为草芥。最后最好还要没有弱点,让人抓 不到把柄的人…… 最重要的是,不是太尉季一肖的人,也不是国尉玄约的人…… 晋帝绞尽脑汁的想了想。 少顷,晋帝突然发现……这个世间好像并不存在这种超脱常人(……)的人的存在。 季一肖且先不提,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怕玄约的人啊。 玄约只要轻轻的一个瞪眼,就能让人吓得尿裤子了。 和玄约对上?那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想罢,晋帝顿时就更心塞了。 但这时,晋帝猛然间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蓦然间,晋帝灵光一现。 ……之前那闵温,在朝堂上说的什么来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闵温说的是那淮州知府霍承尧之子草菅人命,霍承尧为了翻案,买通证人。结果没想到翻案失败,于是便 想要贿赂申案的县令,结果贿赂不成,反倒被奏章告了一状。 区区一介县令,竟浑然的将大上一级的知府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倘若知府要是升到了巡抚这个位置,可是随时都能将他这县令参上一本,将其弹劾的。 晋帝突然间有了人选。 找到人选之后,晋帝迫不及待的起身,赶往御书房,准备去拟诏书。 不管了。 先召到京城来瞧一瞧,倘若的确与折子里的如出一辙,毫无差别,那就立刻提拔为九卿! 晋帝出了乾清宫就往御书房的方向赶,守在乾清宫外的顺德急忙抬脚跟上,见晋帝是去御书房的方向,不由惊喜道:“皇上这是 要去御书房批折子?” 走在前面的晋帝蓦地脚步一顿,然后慢慢的转过身,看向顺德。 顺德跟着脚步一顿,他有些莫名的,迟疑的看向晋帝,道:“皇……皇上?” 晋帝抬脚,毫不犹豫的抬脚将顺德绊倒,然后拳打脚踢起来。 顺德吃痛,连声叫唤,“哎哟,别打啦。皇上别打啦!” 晋帝恨恨道:“让你个狗奴才再提折子,让你再提!” 将顺德打了一顿之后,晋帝的心情果不其然的就好了许多。 晋帝收回手,抬脚继续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御书房,晋帝飞快的拟了一个诏书之后,将候在御书房外的小太监唤了进来。 小太监瞅着晋帝脸上神神秘秘的表情,莫名所以,“皇上唤奴才何事?” 晋帝压低声音,将诏书递了过去,“将这诏书快马加鞭的送到宁乡县县令的手上。注意,此消息为机密,不得泄露。倘若让朕知 道你这小太监将此消息通报给其他人……诛九族!” 小太监赶忙跪下,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七日后,宁乡县。 身为县令,需时不时的到县上视察一番,体察民间疾苦。 约莫是现如今‘庄杜信’的形象与气质与以往的庄杜信完全的全然不同了,现在苏卞上街,竟还有男子悄悄的冲苏卞抛媚眼。 苏卞眼角直抽,瞬间黑下了脸。 将县上大概视察了一番之后,苏卞这天的任务终于完成。才一回到庄府,碧珠与颜如玉便跌跌撞撞的迎了上来。 碧珠着急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有个自称是京城那边的人,说要有东西交给您。” ……京城? 苏卞沉吟,然后面无表情的顺着碧珠所说的位置,来到了大堂。 大堂内,只见一名约莫年纪十五六的少年静静的坐在大堂内,见他出现,便立刻站起了身,问道:“这位可是宁乡县的县令,庄 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答:“是。” 苏卞语落,少年立刻将背后背了七天的包袱打开,然后将里面明黄色的诏书递给了苏卞。 小太监道:“接旨吧。”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了诏书一眼,这才慢慢的伸手接过。 打开诏书,诏书里写了两句话。 ‘淮州知府的事迹朕已知晓,朕颇感欣慰,欲见庄卿庐山真面目,特拟旨。望庄卿见旨后,即日到京。’ 两句话十分简短,可这短短的两句话,令苏卞莫名的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卞的视线从诏书上收回,然后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太监,问:“能抗旨吗?” 小太监想了想,认真道:“可以。不过要满门抄斩。” 苏卞:“……” 一旁的碧珠与颜如玉不知诏书内容,好奇的不行的,但却又不敢问。 接着,只听苏卞淡淡道:“碧珠,明日收拾东西跟本官去京城。” 碧珠应声,“是,大人。” 颜如玉听了,忍不住兴奋的追问道:“大人,那奴婢呢?” 苏卞面无表情,“你留下,代管衙门和庄府。” 颜如玉郁闷的低下了头,撅嘴道:“奴婢也想去京城……” 苏卞置若罔闻。 不知为何,苏卞有种预感,此去京城,会遇上诸多的麻烦。 一夜很快过去,隔日,苏卞与碧珠收拾了衣物,带上了一点银子后,与小太监一起赶去了京城。 赶到京城约莫要七天的时间,这七天里的一路上,碧珠可谓是兴奋的不行,不停的东瞧瞧西瞧瞧。然而苏卞却是愈发的心神不宁 ,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很快,七日过。 三人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碧珠东瞧瞧西瞧瞧,几乎都想忍不住跳下马车直接去看看了。 这时,一旁骑着马的小太监突然冲驾着马车的碧珠大喊道:“快让道!那是国尉的官轿!” 碧珠莫名,“国尉?国尉是谁啊?” 小太监急的不行,想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将车头给拽到一边。 然而……为时已晚。 然后,只听站在官轿旁的下人冷声喝到:“是谁敢挡我们大人的道!” 国尉府里,即便只是区区的一个下人,都气势十足。碧珠瞬间傻住,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马车内的苏卞颇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第36章 从马车上跳下, 苏卞拱手静道:“府中的丫鬟没见过世面,看到京城里的新鲜玩意一时忘了形, 不慎挡住了国尉大人的去路,庄 某在这代丫鬟向国尉大人赔罪, 还望国尉大人既往不咎。” 苏卞一边说着,一边不露声色的朝一旁还在发愣的碧珠丢去了一个眼神。 后者收到视线,这才回神。回神后, 碧珠立刻勒紧马绳, 将车头拽到一边, 给官轿让开了道。 做完这一切后,碧珠背后已经是冷汗淋漓。 虽听不懂国尉究竟为何意,但瞧着那小太监噤若寒蝉,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以及自家大人少有的低声下气的模样,即便就 算不明白其意, 现在也总该了悟到了些什么。 总之——是她这丫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苏卞态度不卑不亢, 声音不徐不缓。没有所谓的卑躬屈膝, 也没有所谓的谄媚讨好。 没想到苏卞在国尉面前都能如此淡定,小太监不禁吃了一惊。不仅是小太监,绕是那在玄府伺候玄约多年的随从,也忍不住微微 侧目。 随从静默不语的瞧了苏卞一眼,回头去请示轿内的玄约。 随从唤道:“主子。” 官轿内,玄约眼帘半抬,神色阴晴不定。 少顷, 玄约摆了摆手,慵懒的闭上了眼,薄唇微掀,“走罢。” 随从颔首,了然。 玄约虽一贯脾气不好,且视人命为草芥,但却并非是凡事都斤斤计较之人。如果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 ,他均一概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如果只是无意,玄约并不会放在心上。 当然……如果是刻意而为之,那就未必了。 就好比之前那春风阁的绝世美人,为了吸引玄约的注意力,故意去当面顶撞玄约……结果自然而然。 ——掉了脑袋。 听苏卞的口吻,似并非在这故意找死的人等当中,所以玄约无意计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玄约对这种一根小拇指就能碾死的贱民毫无兴趣。除却特别情况之外,玄约一般不会对平民动手。 不过…… 实际上能让玄约产生兴趣的人,至今还仍未出现。 随从了然后,回头,对苏卞说道:“我们大人心胸宽广,这次就暂且既往不咎。倘若要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卞神色不惊,“多谢国尉大人宽宏大量。” 苏卞语落,官轿慢慢的远去。 一旁的小太监与碧珠目送着玄约的官轿离开,这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太监骑马上前,来到苏卞的身侧,心有余悸道:“没想到庄大人才来京城的第一日,就在街上碰到国尉大人,可谓真是时运不 济。” 小太监说罢,碧珠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的说道:“大人……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苏卞面不改色,“小事罢了,无需挂在心上。吗。” 碧珠瞅着小太监一副宛如像是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模样,哪敢相信这只是一件‘小事’。可见苏卞什么也不说,于是心情一时间不 由得更为低落了。 另一边,官轿内的玄约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突然回想起了方才苏卞那分外冷静的淡然口吻。 倘若要不知他的身份,玄约倒不会起心。 可知道轿内的是他国尉,还依旧能保持镇定,波澜不惊的人,在京城找不到几个。 玄约蓦地又睁开了眼。 玄约道:“等等。” 随手莫名,抬手示意抬轿的下人停下,接着倾身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玄约启唇,问:“方才在轿前说话的是何人?” 随从回想了一番,然后乖乖答道:“回主子,那人的样貌奴才从未见过,似乎并不是朝中之人。不过,跟在他身边的,如果奴才 没看错的话,似乎是宫里的小太监。” 玄约挑眉。 ……小太监。 ……看来那蠢皇帝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了。 只可惜,以那皇帝的智商,再怎么整幺蛾子,也掀不起风浪来。 想罢,玄约立刻就没了兴趣。 玄约兴致缺缺的重新闭上了眼,随从心神意会,扬声道:“起轿!” 回到苏卞处。 三人一同朝客栈的方向赶去。 对方才的事仍心有余悸的小太监一边骑着马,嘴上一边颇为感慨道:“庄大人果然英勇非凡,绝非池中之物。方才遇上了国尉大 人的轿子,竟都能面不改色。” 苏卞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不以为然,“国尉有那么可怕?” 他怎么没瞧出来。 小太监见苏卞一脸的不以为意,当下便忍不住了,滔滔不绝的开口说道:“庄大人未见过国尉大人的正脸,所以有所不知。那国 尉大人性子阴晴不定,上一刻还在笑着,指不定下一刻就突然变了脸,猝不及防的就要了你的命。以前有朝中大臣不慎惹恼了国尉大 人,国尉大人还未说些什么,那大臣便已经被是当场给吓尿了裤子。” 苏卞面无表情,“是么。” 小太监还想再说些玄约以往的事迹,但这时三人已经到了客栈的店门前。 小太监回头,对苏卞说道:“接连赶了七日的路,旅途劳顿,想必庄大人也乏了。庄大人先在客栈里歇着,奴才回去向皇上复命 。” 苏卞颔首,“那本官就不送了。” 小太监拱手,骑马离开。 小太监才走,客栈里的店小二便笑吟吟的招呼了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卞抬脚往店内走,“住店,两间上房。” 店小二哎的应了声,继道:“阿远,将这位客官的马车牵到后院去!” 正在擦桌子的打杂应了声,然后小跑了过来,将碧珠手中的马绳接过,往后院牵去。 店小二抬手,招呼道:“两位客官这边请。” 皇宫内。 晋帝此时正在御书房内苦逼的批着奏章。 奏章的内容千篇一律,大致相同。不管怎么写,都逃不出九卿二字。 文官推荐自己那边的人,武官那边的奏章干脆就直接写‘提督大人呆在此位再适合不过,就让他继续放下去吧’。 晋帝心塞气闷。 不管是武官的任用,还是文官的任用,分明都应该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才对!他们这些大臣,只有一个引荐的作用! 可现在,却变成了:只有此人才适合九卿一位,皇上你不让此人当九卿就是昏庸无能。 朕去@&%*……(省略脏话若干字) 他就是要当昏君怎么了! 呸!他乐意! 想到这里,晋帝忍不住纳闷到,这都一连都将近半个月有余了,为何那小太监还没回宫复命? 才想罢,只听御书房外突然响起小太监的声音,“奴才小安子给皇上请安。” 晋帝一听,眼前当下一亮。 晋帝立刻抬头,朝大门外看去,道:“进来。” 小安子低着头慢慢的走进御书房,然后在龙案前跪下。继道:“庄大人已到京城,皇上可随时召见。” 听罢,晋帝悬了半个月的心这才落下。 晋帝颇为欣慰道:“不错,朕果然将诏书交对了人。” 小安子腼腆的笑,“只要是皇上吩咐奴才的事情,奴才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做到。” 在朝堂上被玄约与季一肖压的久了,现在听到这种阿谀奉承的话,令晋帝不由得龙心大悦,心情愉悦的不行。 晋帝咳了咳,抬手掩住自己笑得有些太过得意的嘴,然后故作沉稳道:“不错,待会去内务府那领赏。” 小安子大喜,毫不犹豫的叩首道:“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说罢,晋帝想到什么,又问了句,“那宁乡县的县令庄杜信,可当真像折子里那般说的,刚正不阿?” 小安子回想了一番,犹豫道:“奴才不知……不过,庄大人在宁乡县似颇有威望。而且,从气态与气势来看,庄大人绝非是常人 所能比拟的人物。” 晋帝听了,简直立刻就想将苏卞叫到宫中来瞧一瞧。 龙案下跪着的小安子小心翼翼的瞧了晋帝一眼,迟疑道:“皇上是否要现在召庄大人进宫?” 晋帝恩了一声,正要顺着小安子应下,但蓦然间,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已经多久没有出宫了? 整日里在宫中不是批折子,就是上朝,就是被那逆臣太尉季一肖逼着读什么破书。 一点自由都没有。 他都多久没有去寻芳阁去见他的绿荷姐姐了? 想到寻芳阁,晋帝心下一动。 晋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道:“那宁乡的县令庄杜信,现在在何处?” 小安子恭敬的回道:“回皇上,庄大人带着一个丫鬟住在了悦来客栈。” 晋帝颔首,心下了然。 晋帝摆手道:“朕知道了,去内务府领赏去罢。” 小太监开开心心的应了声是,躬身慢慢退下。 小太监退下后,晋帝便立刻毫不犹豫的丢下那满桌的折子,离开了御书房。 来到乾清宫,像是生怕那神出鬼没的季一肖会突然冒出来一般,飞快的脱下龙袍,找出以前藏在角落里的便服就往身上套。 要是被那逆臣季一肖知道他偷偷的跑宫,到花柳之地寻欢作乐…… 呸!不对。 什么寻欢作乐,他分明是去考察考察那位即将可能上位的九卿大人的! 晋帝强行给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之后,在腰间挂上一个能随便进出皇城的腰牌后,欢欢喜喜的就溜出了皇宫。 嘿嘿,出去见绿荷姐姐去咯~ 晋帝才溜出宫没多久,那逆臣季一肖便就到了御书房。 季一肖抬脚走进御书房内,望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以及那满桌子未批的奏章后,脸色发黑。 季一肖回头,看向身后的顺德,问:“皇上人呢。” 顺德满头是汗,他着急的在御书房内找了一圈,在发现晋帝真的不见踪影之后,望着季一肖结巴道:“奴才……奴才这才离开了 一会,皇上不知怎么……就……就不见了!” 季一肖沉着脸,拧眉,“去找。” 顺德哎的忙应了声,转身就吩咐候在门外的一众太监宫女去找人了。 可晋帝早就已经溜出了宫,哪里找的到人。 宫内的几百名太监和宫女几乎将皇宫每个能藏人的角落都搜了一遍,可还是未寻到人。 一个时辰后,顺德一身冷汗的重新来到季一肖的面前,干巴巴的说道:“太尉大人,皇上还是没找着……” 季一肖冷着脸抬眸看了顺德一眼。 顺德额头冷汗直冒,他干笑道:“奴才这就让那些太监宫女们再找上一遍。” 顺德语落,季一肖突然猝不及防的从位置上站起了身。顺德毫无防备,被吓得腿下一软。 季一肖看也不看顺德一眼,抬脚就往御书房外走,“不必了,本官知道皇上在哪。” 季一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准备去寻芳阁抓人。 季一肖一走,顺德腿一软,要不是旁边有小太监撑着,怕是早就跪在了地上。 皇帝失踪,宫内上下慌作一片。 反观始作俑者,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悠哉悠哉的不行。 晋帝看着街边的摊贩,打着快板的说书人,以及在街头卖艺的艺人,乐呵的不行。 他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拿着糖葫芦,开心的想:还是宫外面好玩,当皇帝真没意思,天天呆在宫里,跟坐牢似的。 哎……要是有人肯篡位就好了。 他肯定立刻二话不说的就让位! 时到至今,晋帝仍旧想不通,玄约不篡位也就罢了,那季一肖天天管东管西,让他批折子,又是看兵书,还嫌他这皇帝不务正业 ,整天就想着出宫玩。 为什么不直接篡位他季一肖来当算了? 他季一肖来当皇帝,亲自出马,多省事! 想着想着,晋帝便就走到了悦来客栈。 晋帝抬脚踏进悦来客栈,才一进店,店里的店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店小二道:“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晋帝吃完糖葫芦,随手将串着葫芦的木签给扔掉,然后这才说道:“朕……本公子来找人!” 店小二一愣,下意识问:“公子您找谁?” 晋帝想也不想,“本公子找庄杜信!” 店小二蹙眉,表情有些为难,“小的不知道您说的庄公子是谁……” 客人住客栈,都是给了银子就住进去了,他们店小二压根就不知那些客官的大名。 晋帝蹙眉,道:“带着一个丫鬟,坐着马车过来的客人可有?” 这么一说,店小二立刻就了悟了。 店小二迟疑道:“有是有……不过……” 他们店小二岂能随便向他人透露客人的房间? 晋帝见店小二迟疑,也不多说,立刻就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金叶子,扔在了店小二的怀里。 晋帝开口,问:“不过什么?” 店小二两眼冒光,飞快的将金叶子揣进怀里,继道:“嘿嘿,这位客官请随小的来。小的这就带您去找那位庄公子。” 晋帝冷哼,抬脚随店小二上了楼。 二楼房内。 天色渐暗,接连赶了七天路的苏卞略显疲惫,今日就连晚饭也不打算吃了,就这样准备直接睡下。 正要更衣,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屋内的苏卞身形一顿,转身去开门。 面无表情的拉开房门后,店小二那张谄媚的笑脸瞬间映入眼帘。 店小二笑呵呵道:“这位公子说找庄公子有事,所以小的便将这位公子带上来了。” 顺着店小二的话,苏卞朝晋帝的方向看去。 只见后者一身蚕丝玄服,腰间悬挂着一个金色腰牌,而腰牌上,刻着一个明晃晃的令字。 这个腰牌,显然是宫中的东西。 在苏卞打量着晋帝的同时,后者也在同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卞。 嗯…… 的确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还以为会有些年纪,一脸的胡子,没想到竟如此的年轻。 不过晋帝也没有很惊讶。 因为玄约那厮今年也不过二七,季一肖那厮也不到三十罢了。 两人对望不说话,一旁的店小二知道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悄悄的退下。 少顷,苏卞最先收回视线,“这位公子有事?” 苏卞语出,晋帝跟着回神。回神后,却并不回答苏卞的问题,而是卖关子道:“庄大人可知咳……本公子是谁?” 苏卞默然不语的瞧了晋帝一眼,静静的吐出两个字,“皇上。” 本想故弄玄虚的晋帝:“……” 晋帝沉默了数秒。 晋帝问:“你怎么猜到的?” 苏卞面无表情,“难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么。” 能挂着宫中的腰牌,显然一定是在宫中有些身份的人。但如果是太监的话,一定会开口称他为大人。所以除了将他叫到这来的皇 帝以外,没有其他的人选了。 晋帝:“……” 晋帝再次沉默了数秒。 数秒之后,晋帝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瞅着苏卞,憋屈道:“你这人简直就和太尉季一肖一样那般无趣。” 苏卞依旧面无表情,“承蒙皇上夸奖。” 晋帝:“……朕没夸奖你。” 苏卞:“臣知道。” 晋帝:“……” 晋帝想回宫了。 ……但好不容易能溜出宫一回,晋帝哪肯就这样回去。 晋帝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内,继道:“爱卿可知朕前来客栈的原因?” 苏卞回头,“不知。” 晋帝表情得意,故作高深道:“爱卿不防猜一猜。” 苏卞回答的十分果断,“猜不到。” 晋帝呆了下,忍不住道:“你就猜一猜,说不定一下子猜到了呢。” 苏卞面色冷淡,“不想猜。” 晋帝:“……” 晋帝这回真的想回宫了。 没法,苏卞不愿猜,晋帝无可奈何,只好自己来亲自揭露答案。 晋帝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朕是来找爱卿一起到寻芳阁去寻欢作乐的!” 既然要提拔为九卿,那么就必须要视美色为无物,决不能被美色给动摇。去寻芳阁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验庄杜信。 嗯!绝对不是他自己想去! 苏卞听了,眼角一抽。 苏卞毫不犹豫,“臣没兴趣。” 倘若苏卞要不愿去,那晋帝好不容易给自己找到的借口也就没了,于是拧起眉,故作勃然大怒道:“不……不去就诛九族!” 苏卞:“……” 见苏卞不说话,晋帝冲苏卞眨巴眨巴眼,诱惑道:“寻芳阁里美人如云,个个腰细身软,庄大人去了绝对会流连忘返的。” 苏卞看着晋帝兴奋的表情,毫不留情的直接将其戳穿,“恐怕皇上才是流连忘返吧。” 见自己被戳穿,晋帝一下子涨红了脸,结巴道:“胡……胡说!朕怎么可能对寻芳阁里的那些姑娘流连忘返?不就是嘴甜了一点 ,会伺候人了一点,身子香了一点,手软了一点……” 苏卞冷声将晋帝截断,“够了,皇上不必说了,臣已经知道了。” 晋帝默默的闭上了嘴。 晋帝:“哦……” 房间内安静了一阵,没过一会,不甘寂寞的晋帝再次开口。 晋帝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卞,问:“去吗去吗?” 苏卞抬眼,“不去就要被诛九族,全家抄斩?” 晋帝飞快的点头。 苏卞:“……” 苏卞默,起身。 晋帝看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苏卞,莫名,“爱卿这是要去哪?” 苏卞垂眸,道:“皇上不是说要去寻芳阁吗。” 晋帝闻言,立刻站起身,颇感欣慰道:“还是庄大人识时务!我们快走吧,再不快点绿荷姐姐都要被人给点走了!” 苏卞:“……” 晋帝显然不止去寻芳阁一次,对去寻芳阁的路可谓是轻车熟路。出了客栈,晋帝带着苏卞穿过两条不知名的漆黑小巷,然后便很 快的抵达了那所谓的寻方楼。 苏卞站在寻芳楼的店门外,仰头望着那些浓妆艳抹,身上的胭脂香浓到刺鼻的青楼女子,眼角抽了抽,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 一步,表情微微的有些抗拒。 眼前的场景,让苏卞又不禁联想到才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满屋子男宠的景象了。 . 第37章 苏卞站在店门外不动, 正要进店的晋帝见身后没有动静, 于是停住脚步回头。 晋帝纳闷, “庄大人?” 苏卞回神,他默默无言的注视了晋帝两秒, 抬脚跟上。 苏卞沉默的跟着晋帝进了寻芳阁,寻芳阁内, 灯火通明, 青楼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味弥漫了整个楼阁,令人迷醉。 寻芳阁分前厅和后厅, 前厅是客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寻芳阁内的姑娘在台上唱曲跳舞的地方。而后厅, 则就是那些隐秘的 包房了。 两人一踏进店内,老鸨子便浅笑吟吟的迎了上来,问也不问, 直接二话不说的就往后厅走。 老鸨子看着晋帝这位出手阔绰的熟客,扑满了白粉的老脸几乎快笑开了花。 老鸨子娇嗔道:“晋公子来的早真是不如来的巧,正好,绿荷姑娘今日还空着呢!奴家带您过去!” 绿荷虽不是寻芳阁里的头牌, 但在寻芳阁里也好歹有些名气了。以前晋帝偷跑出宫,特地来寻芳阁找绿荷的时候,三回就有两回 满着。 要不是晋帝耐性极好,一直耐心的等了两个时辰,怕是根本就没机会见到绿荷。 现下绿荷竟然空着,回回来寻芳阁都要等上一会的晋帝别提多惊喜了。 晋帝惊喜的回头, 正要与苏卞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然而一回头,却只见苏卞沉着一张脸,目光幽深冷淡,一副显然对这寻 芳阁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后者见晋帝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问:“何事?” 苏卞对寻芳阁里的美人没有丝毫的兴趣,这本应该是让晋帝感到高兴的事。因为这说明这位未来的九卿大人绝不会被美色给诱惑 …… 可现下喜悦之情无从分享,晋帝又不禁因为苏卞对美人毫无兴趣而感到憋屈起来。 ……不对! 怎么可能有人会对美人没兴趣呢! 美人腰细身软,声音酥,肤如凝脂,身子香。怎么可能会没人喜欢! 晋帝不信。 这时,老鸨子正恰将目光转向苏卞,问道:“这位公子喜欢哪种姑娘?是善画的,还是善舞的,还是善琴的?倘若公子喜欢吟诗 作对,寻芳阁内还有牡丹和冬雪。” 苏卞冷着脸,想也不想,“不……” 才说一个字,便被晋帝毫不犹豫的将其截断。 晋帝大手一挥,豪迈道:“每样姑娘都来上一个吧。还有牡丹和冬雪也要了。” 苏卞眼角一抽。 晋帝回头看向苏卞,道:“庄兄不必跟本公子客气,这些都是本公子请的,庄兄一个字也不用花。” 苏卞看着那一脸感激朕吧,朕是不是很大方的晋帝,默。 苏卞一路沉默着被老鸨子带到了房间,进入房间之后,然后沉默的在屋内坐下。 桌上摆着茶杯和茶,苏卞本要伸手给自己倒一杯凉茶,可又想起这是烟花之地,怕茶里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又默默的收 回了手。 于是,不喝茶,也对美人毫无兴趣的苏卞坐在屋内的檀香椅上,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苏卞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反观晋帝,急切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只念叨为什么绿荷姑娘还没来。 晋帝一边念叨着,一边扒在门边,去看门外的走道,没看到人影后,便就又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晋帝念叨道:“绿荷姑娘怎么还没来啊?那老鸨子不会是在骗朕……本公子吧?” 苏卞不吭声。 晋帝嘴里又念,“本公子这么久没出宫,不知道绿荷姑娘还记不记得本公子……” 苏卞还是不吭声。 晋帝继道:“待会见到绿荷姑娘究竟该说些什么呢?” 苏卞依旧不吭声。 最后,晋帝终于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苏卞,一脸期冀的问道:“庄大人觉得呢?绿荷姑娘……” 苏卞被吵得烦不胜烦,“住嘴。” 大概是在朝堂上憋屈了太久,这会被苏卞凶,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以下犯上,而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苏卞,委屈道:“朕都没让你 出银子,都由朕来给,你……你竟然凶朕! ” 苏卞:“……” 苏卞开始怀疑眼前的是不是当朝的皇帝。 哦不,应该说是怀疑有如此神奇……的皇帝,晋朝竟还没亡国,当真是让人不由惊奇。 晋帝正看着苏卞眼泪汪汪间,绿荷带着晋帝为苏卞点的一众青楼女子赶到了。 六名身姿妖娆,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的青楼女子一同踏进房间内,一进房,刚才僵硬生冷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绿荷上前,想也不想的挽住了晋帝的胳膊,浅笑吟吟道:“晋公子好久都没来了,奴家还以为晋公子有了新欢,就把奴家忘了呢 。” 晋帝咳了咳,方才委屈的表情瞬间荡然无存。他微红着脸,有些腼腆的看着绿荷,道:“没……没有,绿荷姑娘误会了,要不是 那季一……咳!本公子因为家事繁忙了一些,抽不出空来……” 骂季一肖骂的太顺口,都差点露馅了。 他来寻芳阁寻欢作乐的这件事,可决不能让朝中的那些大臣知道,不然那些大臣们又要以此在朝堂上做文章了。 不过唯一没想到的是,唯一知道他来过寻芳阁的季一肖,竟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外说一个字。 ——除了每次得知他偷溜出宫,跑去寻芳阁的时候,就会黑着脸罚他将整本兵书抄上二十遍。 晋帝语落,绿荷撒娇意味十足的伸手用手指戳了下晋帝的胸口,嗔道:“就算家事再忙,也总得抽空过来看奴家一眼不是?” 晋帝被绿荷这又柔又麻的声音听得身子都酥了,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晋帝连声认错,已经完全浑然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另一边,剩下的五名青楼女子想当然的坐在了苏卞的身侧,正要柔柔腻腻的贴上去,却只见苏卞冷着脸,眼也不抬的吐出四个字 。 苏卞道:“离我远点。” 那五名青楼女子表情一僵,望着苏卞冷漠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 而一旁听到苏卞这话的晋帝也是一愣,似是真的没有料到苏卞即便是面对着美色,都屹然不动,全然的无动于衷,一时之间不禁 有些诧异。 一直招呼着晋帝的绿荷这时也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苏卞,只见后者坐在原位上依然不动,表情冷漠疏离,那浑然天成的气势全然的 与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客人完全不同。 再直白点,又或者说,之前她遇到的那些客人,与眼前的苏卞……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绿荷小脸一红,将耳边垂下的发丝羞赧的撩至耳后,然后上前,柔柔的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心下不太畅快?如果公子有什么心 结,不防与小女子说上一说,说不定小女子能为公子解上一二。” 绿荷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晋帝猝不及防。 晋帝看着绿荷向苏卞示好,一时不禁有些傻眼,“等等……” 明明是他点的绿荷姑娘!怎么突然变成绿荷姑娘要给庄杜信去开解心结了!要开解心结也应该是给他开解啊! 再说了,他不是已经有了五个姑娘了吗! 晋帝急切的正想要挽回绿荷,下一秒,楼下突然传来了老鸨子慌乱的声音。 老鸨子慌乱道:“太尉大人,奴家这真没您要找的人。” 季一肖无视,抬脚往楼上走。十八个禁卫军紧跟在季一肖其后。 老鸨子见季一肖根本不理,于是只得妥协,低声下气道:“大人,要不奴家去帮您找人?奴家熟悉这,奴家亲自去找,找的快一 些。” 季一肖凉凉的瞥了老鸨子一眼,冷漠的收回视线。 老鸨子还想要对季一肖说些什么,两名身形高大挺拔的禁卫军突然将老鸨子给按住了。 老鸨子惊慌失措,“你们将奴家按住做什么?奴家不过只是和太尉大人说了几句话罢了,奴家真的什么也没做!” 老鸨子心慌意乱,忙解释,可说了半天,无一人应声。 季一肖上楼,薄唇微嫌,“搜。” 禁卫军应声,“是!” 说罢,剩下的十六名禁卫军分成了八队,然后开始一间间的踹开房门去搜人了。 房门突然猝不及防的被人给踹开,正在房间内亲热的客人和青楼女子顿时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四起,此时正在房间内的晋帝脸色一白,立刻就明白房间外发生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的看向苏卞,声音发颤道:“庄……庄大人……救……救命!太尉季一肖……来搜人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晋帝。 想到季一肖那张阴沉的面孔,晋帝两腿打颤,几乎差点要瘫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晋帝也终于从美色中清醒了起来。他不是来考察新的九卿大人的吗?在这呆一会,确定那庄杜信的确对美色毫无兴趣 就够了,干嘛还呆在这寻芳阁。 现在好了,季一肖找上门来了。 现在就算是吃后悔药也来不及了。 晋帝脸色发白,血色尽失。 晋帝见眼前的苏卞无动于衷,于是不得不举手道:“只要庄大人这次能……能帮朕……本公子从季一肖的手中逃出生天!本公子 就允诺庄大人一个愿望。” 晋帝语落,苏卞这回终于有了反应。 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了晋帝数秒,朝桌下指了指,道:“蹲在这里。” 晋帝看着只被软布遮了一半的木桌,蹙眉,颇为不解道:“蹲在这里有何用?这不是一眼就能看见了吗?” 苏卞催促:“快点。” 晋帝看着苏卞不容置喙的表情,哦了一声,默默顺着苏卞手指的方向蹲了下去。 接着,苏卞将目光转向屋内的青楼女子身上,道:“你们,在桌边坐下。” 六名女子一同柔柔的应了声是,然后一齐在桌边坐下,才一坐下身,蹲在桌子下的晋帝的身形便被坐在桌上围成一圈的女子给团 团的围住了。 六名女子再加上苏卞一人,完全将蹲在桌底的晋帝挡的密不透风。 晋帝这才恍然,然后忍不住夸道:“庄大人果然足智多谋!” 晋帝才语落,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给踹开了。 晋帝心下咯噔一跳,苏卞神色不惊,朝绿荷等人看了一眼。绿荷等人心神意会,开始给苏卞喂起瓜子水果起来,装成屋内气氛热 烈的模样。 不仅如此,绿荷还十分‘体贴’的倒在了苏卞的怀中,贴着身子喂。 苏卞:“……” 第38章 绿荷身子绵软, 软软的倒在苏卞的怀中, 眼神含情脉脉。 苏卞:“……” 接着, 只见绿荷轻轻的从桌上捏起一个青枣,伸手便欲往苏卞的嘴里喂。 苏卞冷着脸, 下意识拒绝。 苏卞微微侧了侧脸,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然而指甲那绿荷好像全然没有意会苏卞拒绝的意味一般, 蹙眉, 微嗔道:“公子难道 是嫌奴家伺候的不周到,想要奴家用嘴来喂吗?” 苏卞眼角一抽, “我没有这个意思。” 绿荷抬手,轻点苏卞的胸膛, 轻笑道:“公子别害羞嘛。” 绿荷语落,其他的五名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 公子别害羞嘛。” 苏卞黑下了脸。 桌底,晋帝望着受欢迎的不行的苏卞,是又妒忌又郁闷。 绿荷姑娘对自己都没有像对他那般柔情蜜意过。 晋帝蹲在桌底,郁闷的画圈。 就在晋帝为之郁闷的同时, 季一肖带过来的两名禁卫军也随之闯了进来,然后开始仔仔细细的搜着屋子,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苏卞坐在桌边,眼也不抬,神色从容淡定,浑然无视。 不过就是一旁的几个姑娘们好似入了戏, 已经完全忘记了苦逼的蹲在桌底的晋帝一般,不停的给苏卞喂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吃的, 时不时的在苏卞的身上揩油。 然后自然而然的,苏卞的脸色……越来越黑。 一旁的两名禁卫军将最后的一个角落搜完,都仍为发现晋帝的身影后,便就准备转身走人。 一转身,看到苏卞,大概是苏卞的模样太过淡定,于是不由眯起眼,上上下下的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蹲在桌底的晋帝一颗心脏几乎紧张的快跳到了嗓子眼。 ……难不成……是看出了些什么来了? 晋帝紧张的不行,两腿打颤,反倒是苏卞神色不惊,慢悠悠的开口道:“两位官爷有事?” 两名禁卫军听到苏卞波澜不惊的声音,顿时不由得更加狐疑起来。 一边的绿荷见了,娇嗔道:“两位官爷难道是想留在这,看着奴家和公子亲热?” 苏卞:“……” 两名禁卫军听了表情一僵,像是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房间。 禁卫军走后,一名女子起身,重新关上房门。 听到吱呀一声的关门声,晋帝这才松了口气,准备从桌底爬出来。可才一动身,却突然被桌边的苏卞给踹了一脚,又给踹回了原 位。 晋帝瞪眼,“庄——” 虽然他知道庄杜信将他这憋屈的皇帝不放在眼里,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一朝之尊,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将他狠狠地踹了 一脚,也未免将他太不放在眼里了吧! 晋帝气愤,刚要开口质问苏卞方才那脚为其意,然而耳边突然只听到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人给推开。 看着又进房搜屋的两名禁卫军,刚才关门的女子表情惊异,“……方才不是已经有官爷搜过屋了吗,为何又搜一遍?” 晋帝听了,心下咯噔一跳,迅速的屏住了气,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了。 这回要再不知道方才苏卞的那脚为其意,晋帝就是真的蠢不可及了。 女子疑惑,然而只听那两名禁卫军不屑的朝那女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冷冷的开口说道:“方才有人搜过屋子了又如何?太尉大人 让我们每间屋子都搜上两遍。” 禁卫军说罢,这回便终于没人再问了。 很快搜完,禁卫军这才离开。 离开之后,屋内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大概是刚才搜了一遍又有人进来搜了第二遍的缘故,晋帝仍蹲在桌底,不敢出来。 一旁的绿荷看着蹲在桌底瑟瑟发抖的晋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奴家之前就想问了……官人您……究竟是何身份?” 晋帝干咳,不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当朝最窝囊的皇帝,于是支支吾吾道:“呃……绿荷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 绿荷拧眉,表情纠结。 另一边。 十六名禁卫军在将整个寻芳阁都上上下下的搜了两遍之后,回去向季一肖复命了。 十六名禁卫军来到二楼的楼梯口处,恭恭敬敬的对季一肖说道:“太尉大人,还是没找到。” 季一肖瞬间沉下了脸。 这个楼梯口,是呆在后厅里的人,倘若要离开的时的必经之处。 屋内未找到人,也未有人离开,那么说明晋帝真的不在这里。 但季一肖再了解晋帝不过,除了寻芳阁以外,那人根本就不会去其他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晋帝偷溜出宫时,方便他寻人,所以这等污秽之地才一直留着,没被查封。 季一肖慢慢的回头,看向一旁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老鸨子。 季一肖开口,“人呢。” 老鸨子见季一肖没找到人,故作委屈,欲哭无泪道,“奴家这真的没有太尉大人您要的人,皇上这等身份尊贵之人,怎么可能会 屈尊来到奴家这烟花之地呢。” ……然而实际上晋帝最喜欢的就是来这烟花之地。 季一肖面无表情的看了老鸨子一眼,收回视线。 季一肖转身,“走。” 季一肖说罢,两名禁卫军这才松开了老鸨子,然后随十六名禁卫军一起,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寻芳阁。 季一肖一走,老鸨子这才松了口气。 实际上她哪不知道当朝的皇帝就在他们寻芳阁啊,之前季一肖就来寻芳阁抓过几次人,一来二回的,她也就猜出了晋帝的身份。 虽然太尉季一肖惹不起,可当朝的皇帝她更惹不起啊。 不管怎样,现在没搜到人,她就放下心了。 季一肖走后,晋帝在桌底蹲了一会,直到确定季一肖不会再回来后,这才两腿发麻的从桌底爬了出来。 晋帝望着桌边的苏卞,那表情,简直宛如像看到了再世亲人一般。晋帝感激涕零道:“朕……本公子果然没相错人!庄大人果然 就是本公子要找的人!” 竟然敢全然的视太尉季一肖为无物,帮他躲过了季一肖的追逃!倘若要是旁人,恐怕为了讨好季一肖,早就将他给供出去了!还 哪提什么帮他藏身! 晋帝兴奋的想到,倘若要是这庄杜信当了九卿,别说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就是季一肖,又或者是玄约,只要敢不服他的,通通弹 劾了!要不就关进大牢,打上五十大板! 晋帝越想越兴奋,于是当即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方才本公子不是允诺庄大人,只要庄大人能帮本公子从季一肖的手中逃出升 天,本公子就允诺庄大人一个条件吗?庄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苏卞挑眉,“当真。” 晋帝微笑,“朕……本公子从不食言。” 苏卞了然。 然后,只见苏卞二话不说的站起身,接着对晋帝说道:“那下官就不奉陪,先行离开了。” 晋帝傻住。 等等,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找他这个皇帝要赏赐,或者是求得一个官位,就比如说位置暂空的九卿什么的…… 这发展不太对啊! 少顷,晋帝终于回神。回神后,也顾不上什么绿荷姑娘了,直接将房间内的一众姑娘抛至脑后,忙追了上去。 好一会,晋帝才终上追上了正要抬脚走出寻芳阁的苏卞。 晋帝气喘吁吁道:“庄大人……你等……等等朕。” 苏卞回头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晋帝一眼,不语。直到看着晋帝喘好气后,这才回头,继续向前走。 晋帝忙跟了上去。 晋帝跟在苏卞的身侧,谆谆善诱道:“爱卿难道就仅只满足于此了吗?爱卿可曾听闻朝中的大臣为了九卿之位,争得不可开交一 事?” 晋帝暗示意味十足,然而苏卞无动于衷。 苏卞:“没有。” 苏卞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再加上宁乡离京城简直就是天高皇帝远,哪知道什么朝中的纷争。 晋帝:“……” 晋帝默了数秒。 晋帝继道:“爱卿不妨考虑考虑。” 苏卞:“没兴趣。” 晋帝:“……” 晋帝终于找到了,他所梦想中,最适合九卿此位的人选。 对美色无感,对银子无动于衷,更是对季一肖此等在朝中一手遮天之人都不惧不畏的人。 然而晋帝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对方对九卿这个位置也没兴趣。 也对。 不喜欢美人,也对银子没兴趣……怎么可能对官位有兴趣。 晋帝脑中一片空白,傻住了。 这时,苏卞倏地脚步一顿,慢慢的回头看向晋帝。 苏卞道:“皇上。” 晋帝仰头看向苏卞,莫名。 然后,只听苏卞面无表情的又道:“臣迷路了。” 之前去寻芳阁的时候,是晋帝带着苏卞往小道上走的。这回,苏卞初来京城,不识路,于是便顺着自己的第六感向前走。而晋帝 为了撺掇着苏卞去当九卿,一路上光试图说服苏卞了,压根就没关注苏卞在往哪走。于是……在苏卞循着自己的第六感穿过三个街道 后……终于……成功的…… 迷路了。 不过好在晋帝认路。 晋帝在听完苏卞的话之后,下意识左右环顾了圈。本是为了确定他们现在二人是在哪一条街,可一抬眼,就瞬间的白了脸。 晋帝抬手抓住了苏卞的胳膊,惊恐道:“快……快走!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卞莫名的顺着晋帝视线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一个偌大的府邸。 府邸上刻着两个字。 ——玄府。 另一边,玄府内。 候在府外的下人一看到晋帝的身影,便想也不想的敲门,让门童去通知府内的掌事万高湛了。 万高湛得到消息,便来到东寝殿,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玄约。 屋内,玄约似笑非笑道:“将皇上请进来。” 万高湛应声,接着犹豫了一下,又道:“皇上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奴才从未见过。” 玄约挑眉,淡淡道:“那就一并请进来瞧瞧。” 万高湛了然,慢慢退下。 回到苏卞这边,晋帝手忙脚乱的刚拉着苏卞要走,然而却只听万高湛的声音慢悠悠的从身后响起,道:“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 为何不进来瞧瞧再走?” 晋帝脸一白,结巴道:“呃……朕……朕只是走错路了。” 万高湛静静的回道:“皇上在京城竟也能认错路,可真是件稀罕事。” 晋帝干笑,下意识转眼看向苏卞。 ——救命! 苏卞全然将晋帝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慢慢的掰开晋帝抓住他胳膊的手指,然后面无表情道:“皇上既然有事,那下官就先离 开了。” 晋帝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卞,不敢相信他竟然对他见死不救。 然而正当苏卞掰开了晋帝的手指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万高湛再次开口道:“这位公子留步。” 苏卞眼皮一跳。 万高湛继道:“主子请公子与皇上一同进府。” 万高湛语落,一旁的晋帝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一改方才的绝望之色,晋帝哈哈大笑道:“庄大人就随朕一起进去吧,庄大人别怕,国尉府可好玩了!” 苏卞:“……” 然后,苏卞沉默的随晋帝一同进了玄府。 一踏进玄府,望着玄府内森严的景象,刚才还想着反正有苏卞陪,要死就一起死的晋帝,立刻就怂了。 晋帝抓着苏卞的胳膊,瑟瑟发抖道:“庄……庄爱卿……我们……我们还是溜了吧,国尉府太可怕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凉凉的开口,道:“皇上怕什么,国尉府可好玩了。” 晋帝:“……” 晋帝沉默了数秒。 晋帝道:“对不起,朕再也不瞎说胡话了。” 第39章 然而即便现在晋帝认错, 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了。 进玄府不容易, 想要出玄府更难。 玄府偌大, 随处可见驻守的卫兵,苏卞沉默的随着万高湛来到章台楼前的空地上, 然后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国尉。 准确说来这是今天的第二次见面,不过第一次时, 对方坐在官轿内, 并未露面。 隔着远处望去,在看到传说中可怕无比, 见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国尉的样貌后,苏卞微微的怔了一怔。 之前那小太监一口一个‘遇上了国尉大人的轿子, 庄大人竟都能面不改色’‘以前有朝中大臣不慎惹恼了国尉大人,国尉大人还 未说些什么,那大臣便已经当场给吓尿了裤子’, 苏卞便以为国尉是一个脸色阴沉,身形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没想到见到真面目之 后,发现竟完全的截然相反。 只见玄约一袭苍蓝色的锦衣, 一根青色的纹金腰带系在劲瘦的腰间,墨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至下。 玄约身形修长,一张俊脸更是精致无比,找不到任何瑕疵。 玄约背脊挺直,拉着弓,冷淡幽暗的瞳眸直勾勾的注视着十米远处的靶心。 少顷, 手指一松,手中的羽箭咻的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接着,他转过脸,慢悠悠的朝苏卞与一旁战战兢兢的发着抖的晋帝看了过来。 玄约转过身来后,他的正脸比苏卞方才看到的侧脸更为的出色。 并非夸大,甚至是比苏卞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时,在电视上见到的模样精致出挑,令人唏嘘向往的模特更为的好看。 不过…… 也仅只如此了。 就算国尉模样生的再好看,也与他无关。 国尉乃正一品,朝廷重臣,在朝中一手遮天,永远也不可能和他沾上干系。 倘若这回不是和这皇帝呆上一块,又迷了路,恰巧走到玄府外,恐怕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能见上玄约一面。 苏卞颇有自知之明,所以静默不语的站在晋帝的身侧,打算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全程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另一边,万高湛将苏卞与晋帝带到了玄约的面前后,便静静地退居到一旁,随时的听命于玄约。 ——并且只听命于玄约一人。 见苏卞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平静的收回了视线,玄约眉头微动。 玄约知道自己长相如何,在常人知道他就是当今的国尉时,不是惊诧,就是惊艳。如此平静淡定的,倒少有。 不过……也难保不是刻意的装模作样,故作沉稳淡然。 而玄约觉得后者更具有说服力。 想罢,玄约勾了勾唇角,然后冷漠的将视线从苏卞的身上挪开,转到一旁晋帝的身上。 晋帝见玄约朝自己看了过来,背后开始不停的直冒冷汗起来。 玄约轻笑道:“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未曾远迎,还望皇上赎罪。” 晋帝呵呵的干笑,“此等小事,朕怎会去怪罪爱卿,爱卿多虑了。” 让玄约去迎接? 这可别了。 晋帝还想再多活一段时间。 不过晋帝也知道玄约不过就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能让玄约去亲自去迎接的人,还不存在。 说罢,玄约又道:“皇上身边的这位公子本官似从未见过。” 玄约声音发凉,晋帝下意识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词穷,语凝。 直接对玄约说苏卞就是宁乡县的县令? 肯定不行。他没事将一个七品县令叫到京城来干嘛? 又说是故交,旧友? 肯定也不行。晋帝在京城里认识的几个人,能说的上话的几人,朝中无人不知。 晋帝词穷语凝,苏卞瞥了眼满脸写着救命二字的晋帝一眼,静默不语的收回视线,这才开口,道:“今日在下在街上与皇上发生 纠葛,没想到一见如故,于是便干脆结伴同游了。” 虽这个理由听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但不过要比说实话要好多了。 而且,就算对方瞧出他是在说谎,苏卞也能圆回去。 苏卞冷静镇定的开口,一旁的晋帝飞快的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如此!朕与庄大……公子性子极合,一见如故。” 晋帝说罢,心中悄悄的抹了把汗。 苏卞冷静镇定的开口为晋帝辩解,玄约眉头微挑,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 但随即,玄约好似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问道:“这位庄公子的声音本官怎么似曾听过。”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今日到京城时,不慎撞上玄约的官轿,为了给对方赔罪,于是跳下马车赔礼道歉。 不过所谓的赔礼道歉也不过也仅仅只有一句话罢了。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竟能记得自己的声音,这让苏卞着实的感到略微诧异。 但潜意识告诉他,应当立刻否认。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感觉承认了会很麻烦罢了。 然后,苏卞面不改色的答:“在下的乃是大众口音,或许是国尉大人将在下和他人弄混淆了。” 听罢,玄约一勾,眼神竟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玄约记性一向不错,根本就不可能会存在弄混淆这种事。 不过,倘若说之前无动于衷的表情是刻意而为之,可这会急于与自己撇清干系的模样,就与之前的说法有些矛盾了。 所以说…… 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本就态度如此? 玄约瞥了苏卞一眼,淡淡的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道:“是么。” 这口吻显然已经是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另一边的晋帝却忍不住悄悄地问了句,道:“庄大人什么时候跟国尉见过了?” 苏卞面不改色,“国尉大人弄错了。” 晋帝瞅着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一下子便就信了。他拧着眉,纠结道:“是……是吗?不过按照玄约的性子……不可能会弄 错啊。” 晋帝狐疑纳闷,苏卞身形不动,依旧面色不改。 这时,只见玄约执起弓,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皇上可要来和臣来比试比试?” 晋帝额头冒汗,“呃……朕那不上台面的箭术,哪能和爱卿相比,朕还是不在爱卿面前丢人现眼了。” 玄约哦的反问了一声,语调蓦地一转,“既然皇上怕露怯,那干脆皇上就当臣的箭靶如何?臣有好一段时间没射过箭了,皇上来 当活靶,也正好让皇上亲自检验下,臣的箭术是否退步。” 晋帝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晋帝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爱卿精湛的箭术在朝中人人皆知,何须朕来亲自检验?爱卿怕是说笑了。” 晋帝吓得都快尿了裤子。 晋帝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脸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那表情,明晃晃的写着救命二字。 苏卞站在原地,屹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将晋帝的求救眼神全然无视,绝不倘这趟浑水。 苏卞作壁上观,显然想撇清自己,然而玄约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见晋帝朝苏卞看了过来,玄约便也顺着晋帝的视线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抬眼,只见苏卞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神色冷淡,俨然一副不准备掺和进来的模样,玄约神色一动,冷不丁的又道:“庄公子可 要来试试?”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将话题转向自己,苏卞微怔,但很快平静。 苏卞面无表情的答:“承蒙国尉大人厚爱,在下并不会射箭。” 玄约料到苏卞会拒绝,因此脸上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又漫不经心的继道:“庄公子不会并无大碍,本官亲自来指点,想必庄公 子很快就能上手。” 玄约语落,苏卞的脸上倒还未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晋帝身子一颤,惊恐的朝苏卞看了过来。 然而苏卞依旧神色不动。 倘若识相点的,恐怕已经朝玄约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苏卞嫌麻烦,而且无意与玄约沾上干系,再者,他的确对射箭毫无兴趣。 苏卞静静答道:“多谢国尉大人好意,只是在下对此物毫无兴趣,还望国尉大人恕罪。” 苏卞语出,晋帝一呆,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候在玄约身后的万高湛也不由一怔。 玄约已经说到如此的地步,竟还有人胆敢拒绝,不是不怕死,就是没眼色了。 玄约凉凉的说了句是么,然后举起弓,对准箭靶,绷紧,松手射出。 箭尖分明对准的是靶心,可那箭却不知怎的,神奇的偏了方向,朝苏卞的方向射了过来。 玄约箭术精湛,绝不可能会射歪,所以明显是故意的。 箭尖直直的对着苏卞的眉心射了过来,耳边只听咻的一声,箭尖从他的侧脸擦过,蹭出一道血痕,最后射中了苏卞身后的柱子上 。 整个过程就在一瞬之间,一旁站着的晋帝已经被吓破了魂。 苏卞站在原地,静静地抬手摸了把脸,然后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血迹,最后,平静的收回视线。淡定的恍若刚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的模样。 不远处的玄约看着从头到尾都未动过一步的苏卞,倏地勾起嘴角,竟慢慢的笑了起来。 ——有趣。 玄约放下弓,一放下弓,身后的万高湛立刻抬脚上前,给玄约披上一件锦裘。 玄约身子寒,即便是艳阳天,也一定要披上一件厚厚的锦裘保暖。 玄约直接将一旁的晋帝无视,踱步朝苏卞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来,接着出声问道:“庄公子可用了晚膳?倘若不介意的话,就留 在玄府用了晚膳再走罢。” 第40章 玄约步履不疾不徐, 气势十足, 样貌更是极为出色, 让人挪不开视线。 玄约极少将人留在府中用膳,所以现下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 不由引的一旁的晋帝和万高湛一愣。 不过前者是惊恐,后者是惊诧。 在晋帝的眼中, 在玄府吃饭, 完全就等同于吃鸿门宴了。不管怎么看,玄约都不怀好意。 哦不, 玄约此人黑到了极点,他的词典里, 压根就没有好意这个词。 晋帝眼也不眨的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为何要将他看上的未来的九卿大人留在府中,然而不论他怎么瞧,玄约的脸色也依旧像以往一 样, 看不出任何端倪。 至于一边的万高湛,方才还平静淡漠的眼神,慢慢的有些变了意味。 玄约鲜少又或者是不曾留人在府中用膳的这件事,没人比在玄府当值多年的万高湛更加的清楚了。 他抬眸看了一脸兴味十足的玄约一眼, 接着将视线静静的转至不远处的苏卞的身上,眼神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留人在府中用膳,倘若识相点,或者是心下有想讨好这位国尉大人的意图的,恐怕立刻二话不说的就应了下 来。 而且, 光是就凭借着玄约那国尉的身份,也理应应承下来。 但问题是,在苏卞的眼中,官职从来不他所考虑问题的要素。 倘若他要将国尉这个在朝中一手遮天的一品官位放在眼里的话,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审那劳什子的霍尊,更又写了折子,将霍 承尧的所作所为状告到了京城了。 苏卞蹙眉,看着玄约抬脚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了,不止为何,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想要离玄约远一些许。 并非是方才玄约那只箭的缘故。 非常诡异的,在进入玄府的一刹那,看到玄约的第一眼,就难以生出任何的好感。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心下不自觉的抵触,意欲疏远罢了。 苏卞蹙眉后退,动作已经竭力表现的十分细微。 但玄约的注意力极为敏锐,即便苏卞的动作再为细微和不动声色,也一眼就捕捉到了。 注意到苏卞的小动作后,玄约神色微动,微诧。 在看到玄约靠近后,便忍不住后退的人,倒并不是没有。 只不过,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后者均是因为过于害怕,而忍不住悄悄的后退。 ——就比如晋帝。 玄约抬眼,打量着苏卞的神色。 玄约注视着后者眉头微蹙,压根就没有任何害怕情绪的神色,忍不住舔了舔唇,有些兴奋起来。 既然不是害怕,那就是纯粹的刻意疏远了。 玄约此人,与常人不太一样。 常人倘若得知对方讨厌些什么,那么就会故而避之。 可玄约的话……就是偏要行之。 见苏卞蹙眉后退,玄约眉梢微动,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逼近了过来。 玄约前进,苏卞便后退。退了两步后,终于发觉玄约是刻意而为之后,索性直接停住脚步,不动了。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在下不慎染上风寒,为了国尉大人的身子着想,最好还是离在下远一些为好。” 如此的艳阳天,对方还批着一件厚厚的锦裘,想必身子虚弱,体虚,易染上风寒。 苏卞找出借口,称自己染了风寒,倘若是正常人,想必对方一定会立刻下意识离自己远一些。 然而问题是,玄约不是。 于是,耳边只听玄约慢悠悠的开口道—— 玄约神色沉稳淡定,“不过是一些小病罢了,本官不以为惧。” 说罢,又向前走了一步。 苏卞:“……” 苏卞默然,望着眼前气息极为强势霸道,再上前一步就要近在咫尺的玄约,不自觉的又向后退了一步。 玄约见状,眼中的兴味顿时更加浓郁。 玄约压低声线,沉声道:“本官方才说了不以为惧……倒是庄公子,还在躲些什么?难道……是怕本官不成?” 玄约意味深长,尾音无限拖长。 苏卞默了两秒,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退下去了,于是站在原地,面不改色道:“国尉大人多虑了,在下只是替国尉大人的身子着 想罢了。” ——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托词。 玄约看着苏卞,眼眸愈发的昏暗,他勾唇轻笑了声,却并不戳穿。 蓦地,玄约突然将目光转至身后的万高湛,问:“现在是几时?” 万高湛听罢,心神意会道:“回主子,现在是酉时,晚膳厨子们已经做好了。” 玄约了然,旋即毫不犹豫的回头看向苏卞,微微一笑,道:“厨子已经做好了晚膳,庄公子索性就留在庄府吃了再回去罢。” 闻言,苏卞下意识便就忍不住拧眉。 心下本就对玄约无端的抵触,倘若留下,恐怕也只会食不下咽。再加上玄约方才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让苏卞更加不由对玄府退 避三舍,敬谢不敏。 苏卞蹙眉,不动声色的婉拒,“承蒙国尉大人好意,只是在下晚上已经在客栈里用过了。” 玄约瞧了面色不改的苏卞一眼,那兴味昂长的眼神仿佛早就已经将他完全看穿了一般。 玄约轻笑一声,慢悠悠的反问,“哦?那庄公子在哪家客栈吃的?” 苏卞默了两秒,答:“忘了。” 玄约挑眉,一眼就看出苏卞在撒谎,可他并不拆穿,而是扭头看向身后的万高湛,淡淡道:“派人到京城里所有的客栈都查…… ” 闻言,苏卞眼角一抽。 玄约还未说完,苏卞出声将其截断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苏卞如此‘识相’,玄约眼中的兴味顿时不由更为浓郁。他嘴角上扬,薄唇轻掀,“庄公子,请。” 苏卞自知现下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于是索性不再挣扎,默然不语的跟在玄约的身侧,准备一同前往那所谓的膳厅。 二人正要离开,一旁被晾了许久的晋帝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玄爱卿……朕……朕也要跟上吗?” 晋帝然冷不丁的开口,像是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活人一般,玄约回头,这才终于将注意力转至了一旁晋帝的身上。 玄约声音上扬,像是略感诧异一般,惊奇道:“原来皇上您还在这啊。” 晋帝郁闷道:“朕一直都在……” 然而被玄约给无情的遗忘了…… 玄约漫不经心的瞥了晋帝一眼,风淡云轻道:“跟上与否,全凭皇上意愿,臣不勉强。” 要是以往,或许玄约还会戏谑晋帝一番,直到晋帝憋屈的不能再憋屈的时候,才会‘放人’。但现下,玄约的兴趣已经被另一个 人给吸引了去,所以此时玄约根本就没有戏耍晋帝的兴致了。 而至于那个倒霉的人…… 正是苏卞。 一旁本已经做好了可能又要被玄约给毫不留情的嘲弄一番的晋帝,似是完全没想到玄约竟让他全凭自己意愿,一时不由有些惊诧 。 惊诧过后,晋帝第一反应便就是要离开玄府这个是非之地。 可才一抬脚,眼角的余光瞥见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苏卞,离开的脚步一下子又犹豫了起来。 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看着极为顺眼,不管是哪一点,都十分符合九卿一位的人……倘若他现在就这么溜了,要是玄约这厮,对他 的这位未来的九卿大人动手怎么办? 虽然他这个皇帝没有任何实权,宛若傀儡一般,但再怎么说也好歹是个皇帝,只要他在场,玄约不会随随便便对他带过来的人动 手的。 倘若不是苏卞还在这,恐怕晋帝二话不说的转身就溜了。可现在苏卞在这,晋帝又怕玄约对苏卞动手,于是又想走不敢走。 纠结之下,晋帝忍不住小声的问道:“庄公子……你觉得朕是一起跟上,还是离开性玄府啊……” 晋帝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卞,那表情,显然一副像是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的模样。 苏卞眼角抽了抽。 苏卞面无表情的答:“全凭皇上意愿,在下无权替皇上做主。” 晋帝的那点小心思,一旁的玄约看的一清二楚。 对比起苏卞来,玄约在晋帝的面前,就没那么‘含蓄’了。 面对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晋帝,玄约二话不说的直接挑明,“皇上是担心臣对皇上的庄公子做些什么?” 没想到自己瞬间被玄约看穿,晋帝瞬间语凝,然后接着,求救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一边压根就没说话的苏卞。 瞥见晋帝的视线,玄约心下一动,索性干脆直接顺着问道:“庄公子觉得……待会本官会对庄公子做些什么?” 玄约声音压低,喑哑磁性,暗示意味十足。倘若是旁人,恐怕这会腿已经软了。 然而只见苏卞皱了皱眉,无动于衷道:“国尉大人说笑了。以国尉大人的身份,怎会降尊纡贵的对在下这等贱民动手。” 苏卞一口称自己一个贱民,玄约嘴角上扬,不由得对苏卞的兴趣愈发的浓郁。 无意间,苏卞不小心瞥到玄约的眼神,不知为何,就如同像是被阴冷狠厉的毒蛇给盯上了一般,心下竟微微的有些发毛起来。 玄约看了苏卞两眼,慢悠悠的收回视线,这才不疾不徐的回道:“庄公子果然好口才。” 玄约似嘲似夸,苏卞面不改色,充耳不闻。 这时,一旁的晋帝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晋帝干笑道:“那朕……朕还是跟着一同去用膳吧……好久未曾尝过爱卿府里的饭菜了,呵呵。” 哪是好久未曾,根本就是从未尝过。 可见玄约对苏卞的态度不知为何如此的‘热切’,晋帝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为保苏卞的性命安全,晋帝挣扎了一番,咬了咬牙, 决定还是跟上来。 玄约不以为意,“皇上请便。” 然而事实上,倘若玄约当真想要对苏卞做些什么,以晋帝那微乎其微的威慑力和胆子,实际上是根本拦不住的。 在一众下人的跟随下,三人一同来到了膳厅。 国尉府的膳厅果然与苏卞那小衙门不在一个档次上,再者,苏卞那庄府早就已经被那一众男宠给掏空殆尽了,于是就更比不上玄 约的国尉府了。 桌子上的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简直完全可以堪比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跟在苏卞身后的晋帝见了,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当下便欢欣雀跃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按理说,身为皇帝,吃的应该是最好的才是。但季一肖却道,他身为皇帝,以身作则,又让他学学先帝勤俭节约的作风,然后, 便二话不说的让御膳房那边每天只给他做五个菜。 至于什么饭后的小点心,更是直接就没了。 所以晋帝这个堂堂一国之君的膳食,还不如国尉府。 眼前的有些菜色,晋帝甚至连见也未见过。 晋帝欢欣雀跃的落座,而反观一旁站着没动的苏卞,就好似眼前的这些令人眼花是菜饭完全不存在一般,满心想着的都是吃完了 之后,究竟何时能离开这里。 苏卞站在原地不动,一旁候着的掌事万高湛瞥见,恭敬的出声问道:“庄公子为何不坐?” 苏卞默了两秒,这才坐下。 万高湛这才收回视线,然后上前,将玄约肩上披着的锦裘取了下来。然后默默的退居到了一旁,最后冲旁边站着的丫鬟们抬了抬 手。 丫鬟收到手令,立刻上前,将漱口水端了上来,然后接着将暖好的汤和菜陆续呈上。 晋帝看着桌子上越来越多的菜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他忍不住开心的朝苏卞看了过来,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一抬眼,只见苏卞 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那微沉的脸色,与眼前这豪华夺目的场景全然的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晋帝看着苏卞那张一如既往脸上毫无笑意的脸,顿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一下子,方才饥渴的食欲瞬间变成 了恐惧。 眼前色香味俱全,令人口水直流的食物,在晋帝的眼底,一下子变成了毒药和定时炸弹。 ……这里面,不会下了毒吧? 晋帝胆颤心惊的心想。 晋帝越想,便愈发的觉得有此可能性。 正当晋帝准备偷偷的暗示苏卞不要动桌子上的饭菜时,只见苏卞已经端起了碗,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饭。 晋帝瞪眼,一脸惊惶。 晋帝下意识就想让苏卞将嘴里的饭吐出来,告诉他吃不得,可偏生玄约就坐在一旁,晋帝是张了嘴又闭上,怎么也不敢就这样在 玄约的面前当面说出口。 晋帝瞅着苏卞欲言又止,一旁坐在主位上的玄约瞥了晋帝一眼,瞬间就看穿他究竟在忧心些什么了。 玄约心下嗤了一声,表情有些嘲弄和鄙夷。 玄约倘若要人命,绝不可能会用下毒这种低劣的手段。况且,以玄约国尉的身份,倘若玄约真的想要人命,也根本无需下毒。 只可惜晋帝太蠢,根本就看不清此点。 ……反观桌上的另一个人,反应就有趣的多了。 玄约慢悠悠的摩挲着手上的酒杯,将目光转至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慢慢的往嘴里塞饭的苏卞的身上。 玄约眼眸微弯,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庄公子……就不怕本官在饭菜中下了毒?” 玄约语落,苏卞的脸上倒还没什么反应,一旁听到此话的晋帝顿时不禁瞪圆了眼,惊恐的想到:真……真的下毒了?! 晋帝额头冒汗,才刚执起筷子,又立刻惊恐地放了下去。 晋帝的反应玄约不看便知。 现在玄约唯一比较感兴趣的,是苏卞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 立刻将饭吐出来? 惊恐万状的站起身? 破口大骂? 又或者是放下筷子,跪着向他求解药? 越想,玄约便愈发的好奇。 然而只见苏卞面无表情道:“凭借国尉大人的身份,何须下毒,只要一声令下就够了。” 玄约闻言,诧异了一会,回神后,弯了弯眼,忍不住轻轻的闷笑了声。继道:“庄公子所言甚是。” 一旁还在战战兢兢的晋帝听到此话,这才顿悟。 对哦,凭玄约国尉的身份,哪需要下毒?而且现在暂任九卿的常淮,就是他的人,这下不就更不需要下毒了。 想罢,晋帝又放了心。 晋帝开心的重新执起筷子,端起了碗。 然而这时,只见玄约突然慢悠悠的又道:“倘若……本官下是不是毒,而是春药呢?” 苏卞:“……” 而方才重新执起筷子的晋帝手一抖,筷子又重新掉回了桌面上。 晋帝抬眼,表情呆滞的看向玄约,结巴道:“爱……爱卿……此……此话当真?” 玄约微微一笑,却将目光对准苏卞,反问,“……庄公子觉得,此话是真是假?” 苏卞:“……” 见苏卞只字不言,少顷,玄约这才不慌不忙的解惑道:“本官不过是说笑罢了,皇上与庄公子切莫当真。” 晋帝听罢,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但苏卞微微发黑的脸色仍未得到任何缓解。 之前晋帝的那句话果然没错。 ——玄府乃是非之地。 本以为这回终于能消停一会了,还没过一会,只见玄约的心思的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晚膳上一般,冷不丁的又道,“庄公子是哪 里人?” 苏卞听了,身形微顿。 虽不明白玄约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淡淡回道:“回国尉大人,在下乃宁乡人。” 玄约了然,继漫不经心的又问道:“庄公子乃是宁乡人,为何会在京城?” 玄约语出,桌上的另一人晋帝,以为玄约是觉察到了什么,心下一颤。 晋帝抬头,小心翼翼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想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回答。 只见苏卞神色淡定,波澜不惊的答道:“听闻京城繁华热闹,在下前来京城,只是为了到此地游玩一番,想要看看与宁乡究竟有 什么不同罢了。” 仿佛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玄约挑眉说了句是么,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旁晋帝忍不住悄悄的松了口气。 然后,晋帝心下不由感叹道:他相中的九卿果然不一般,即便是面对国尉玄约,也依旧能淡定自若的……呃……说谎。 倘若要不是他知道苏卞是他特地从宁乡召到京城来的,怕是也要毫不犹豫的信了。 等等。 晋帝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要是苏卞……以后当上九卿了,也对他说谎……怎么办? 玄约都瞧不出,凭他的智商,他不就更瞧不出来了?? 晋帝陷入良久的沉默。 这时,只听玄约突然又问:“庄公子可曾娶妻?” 苏卞眼角一抽,但还是回道:“未曾。” 玄约又道:“庄公子打算在宁乡呆上几日?” 苏卞简言概之,“不知。” 玄约了然,“是么。” 实际上玄约并不怎么多话,但见苏卞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于是便就忍不住继续的接连不断的追问了下去。 不知为何,玄约就喜欢看着苏卞那副分明不想理,但却又不得不答的模样。 玄约挑眉,道:“为何不知。” 苏卞默,“……没有为何。” 玄约‘哦?’的反问了一声,“庄公子……” 苏卞一贯不喜多言,在玄约又接连追问了两句,终于忍不住了。 苏卞转过脸,看向玄约,正色,忍无可忍道:“国尉大人,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可曾听过?” 这句话显而易见的是在指玄约的话有些太多了。 一旁的万高湛眼皮一跳。 饭桌上的晋帝听到这话,嗝了一声,噎住了。 这么些年,有人说过玄约残忍,也有人说过玄约毫无人性,更有人说玄约话少,不近人情,难以接近。 形容词很多。 但却从未有人说过玄约话多。 也从未有人……如此的不给玄约情面过。 玄约静静的凝视了苏卞数秒。 倘若是以往,恐怕玄约已经沉下了脸。 但注视着苏卞那张略显严肃的表情,玄约不知为何,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接着,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玄约:“未曾。” 苏卞:“……” 第41章 苏卞默, 一旁还以为玄约定然要恼怒的晋帝傻住, 然后不禁又呆呆的嗝了一声。 玄约的心思都在苏卞的身上, 根本无意用膳,因此视线一直盯着苏卞, 眼也不眨。 玄约直勾勾的视线将苏卞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遍,目光赤裸裸的, 毫不遮掩。 玄约那阴冷幽深的目光就宛如被冰凉幽冷的毒舌盯上了一般, 让人背脊发毛。 苏卞目不斜视,强行无视身侧有些过于‘灼热’的目光, 在敷衍式的吞下了几口饭后,便再也吃不下的放下了筷子。 苏卞放下了筷子之后, 晋帝见状,也跟着飞快的放下了筷子。 不过,前者是因为一直被人盯着, 食不下咽,而后者则就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吃饱了的缘故。 二人放下筷子后,玄约下巴微抬,身后的万高湛心神意会, 立刻开口命令道:“将菜都撤下去。” 一众下人领命上前,陆续将桌面上的菜给撤了下去。 下人动作迅速,不肖一会,饭桌上便干干净净,一个盘子也没有了。 最后,更是连桌子也搬了下去。 晋帝望着空荡荡膳厅, 不禁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心下竟有些不舍。 虽然这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国尉府,但不得不说,这国尉府的伙食要比他那皇宫好多了。 那季一肖让御膳房每次最多只给他做五个菜也就罢了,撇开一个必备的汤,剩下的四个菜,三个都是素菜! 不是说皇帝三宫六院,满汉全席,酒池肉林,还坐拥天下美人吗? 他这皇帝,美人没有也就罢了,连饭都不给他吃! 晋帝看着玄府里锦衣玉食,又有好吃的,丫鬟甚至都比他宫里的丫鬟好看,于是一时不禁再次悲叹起他作为皇帝,那可悲可叹的 人生起来。 晋帝坐在一旁自怨自艾,反观苏卞,现在只想着该如何能立刻马上的离开玄府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为何,玄约那赤裸裸的眼神,愈发的让他开始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随便扒了两口算作是吃下后,苏卞接过下人端过来的茶水轻抿了口,起身告辞欲走。 苏卞开口,道:“现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国尉大人了……” 苏卞起身,与玄约拱手告辞。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便就被玄约给凉凉的截断了。 相比苏卞略显焦躁的神情,玄约一脸的漫不经心,不疾不徐。 玄约朝万高湛的方向瞥了眼,问:“现在几时?” 万高湛恭敬应声,“回主子,戌时。” 玄约了然,收回视线。接着将目光转向苏卞,不以为意道:“不过才戌时,庄公子急甚?倘若庄公子怕黑,本官便就安排个轿子 ,专程送庄公子回客栈如何?” 苏卞沉着脸,不语。 玄约显然是执意要将他继续留下了。 玄约手段强硬,不容置喙,苏卞虽身为七品县令,但在一品国尉的眼中,不过一介毫无身份的末流,压根就不是玄约的对手。 苏卞心下自知,因此不再白费口舌,索性沉默,听之任之。 只能等玄约什么时候没了兴趣,他再离开。 ——然而苏卞不知的是,他越是这么想要离开玄府,玄约就对他越感兴趣。 玄约淡淡道:“庄公子好不容易能来玄府一趟,怎能让庄公子扫兴而归?” 苏卞眼角一抽。 玄约瞥了万高湛一眼,问:“从西都来的那群舞女呢?” 万高湛躬身应,“正在东配房候着呢,随时可听候主子的差遣。” 玄约风淡云轻的继道:“叫上来。” 万高湛了然,“是。” 语落,万高湛冲一旁的下人丢去一个眼神。 下人心神意会,慢慢的退下,去东配房请人了。 苏卞面无表情,倒是一边的晋帝忍不住微微的有些兴奋起来。 晋帝曾听过西都的传闻,传闻从西都来的舞女,姿色妖娆,美轮美奂,勾人心魄。 只是因难能一见,所以便就变成了传闻。 现在听到竟然能见到传闻中的西都舞女,晋帝可别提有多兴奋了。 晋帝兴冲冲的扭头看下苏卞,兴奋道:“庄——” 一回头,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后者便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苏卞道:“看样子皇上似乎很是期待了。” 晋帝瞧着苏卞冷淡到极致,脸上根本就没有丝毫兴致的模样,呵呵的干笑道:“也……也没有……” 说罢,瞬间坐好,立刻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西都的舞女很快来到了苏卞玄约等人所在的膳厅,然后,姿态优雅的冲坐在主位上的玄约行了个礼。 舞女们不约而同的一齐开口唤道:“拜见国尉大人。” 玄约漫不经心的应了声,表示了然。然后接着,去观察苏卞的反应。 只见眼前的这群舞女们衣着暴露,除了胸口与下半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只是被一层薄薄的轻纱包覆着。 那层又薄又透的轻纱之下,光洁的大腿和赤裸的肌肤时隐时现。令人勾起无限的瞎想。 西都比晋朝要开放的许多。 西都那边的女子大方洒脱,穿着也比晋朝要稍稍暴露些许。 而晋朝这边就含蓄不少了,几遍是大热天,也穿的严严实实,生怕暴露了半分。 所以,现下晋帝看到眼前的这些西都舞女,别提多震撼了。 虽然晋帝的确去过不少回寻芳阁,可连平常姑娘小手都不敢摸的他,到了寻芳阁,也只是让他口中的绿荷姑娘给他唱唱小曲,说 说好听的罢了。 什么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晋帝更是想都没想过。 头一次看到女子裸体的晋帝通红的捂住了双眼,竟有些不敢去看了。 但捂住了眼睛之后,晋帝心下又好奇,于是手指便又张开了一条缝,从缝里悄悄的看。 悄悄的看了一眼之后,又忍不住害羞的闭上了眼。 然后……如此的来回重复。 晋帝的反应早在玄约的预料之中,无趣的紧。 所以玄约从头到尾瞧也未瞧晋帝一眼,直接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苏卞。 玄约慢悠悠的问道:“庄公子是想看蛇舞还是鹤舞?” 苏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切全听国尉大人的意见。” 见苏卞的脸上依旧兴致缺缺,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玄约撑着下巴,风淡云轻道:“那就跳脱衣舞罢。” 堂下的舞女们乖巧的应了声是。 一旁坐着的晋帝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 脱……脱衣舞?? 不会是他脑中的那个脱衣舞吧?? 晋帝一边吃惊的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悄悄的兴奋了起来。 ——他还没见过脱衣舞是什么样的呢! 另一边的苏卞听罢,微微的皱了皱眉,但却什么也没说。 至于玄约,则依旧眼也不眨的盯着苏卞,想看看,他究竟能保持这个镇定淡然的模样能到何时。 然而玄约不知的是,在苏卞的那个二十一世纪,所谓的脱衣舞,不过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还在二十一世纪时,苏卞为了应酬,和客人去过某种隐秘地下酒吧过。 在那个地下酒吧里,苏卞不仅是见过脱衣舞,还见过3P,甚至是群X也见过。 比起苏卞见过的那些,所谓的脱衣舞,压根就不值一提。 玄约一声令下,然后接着,眼前的这群舞女们开始慢慢的扭起身子起来。 晋帝看的脸红耳赤,反观苏卞,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肖一会,舞女们便脱掉了最外层的一件轻纱。 轻纱褪下,露出了白净光洁的肌肤。随着舞女们妖娆的动作,气氛变得淫靡暧昧起来。 晋帝顿时更加脸红,忍不住面红耳赤的捂住了脸,有些不敢看了。 苏卞却好似依旧不受任何影响一般,坐在椅子上,屹然不动。 但蓦然间,苏卞的目光突然被离得他最近的舞女给吸引了过去。 苏卞终于有了反应,坐在主位上的玄约脸色微沉。 苏卞总算是有了反应,这本是玄约将这群舞女传唤到此的目的,可没想到到了苏卞真的有了反应的时候,玄约反倒忍不住微微的 有些失望了起来。 ……原来还是与那群人毫无分别。 好色又庸俗,不过仅仅就只是一点点美色,就能将其动摇了。 啧。 无趣。 想罢,方才还兴味十足的玄约顿时颇感无味的啧了一声。 玄约才收回视线,只听苏卞突然凉凉的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为何要将匕首藏在裙底。” 晋帝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啊?庄大人在说些什么呢? 主位上的玄约一听,下意识顺着苏卞的方向朝那名女子的方向看了过去。 还未等玄约开口,那舞女见还未靠近玄约就计划败露,恨恨的咬了咬牙,于是索性直接伸手,拿出藏在腿下的匕首,朝玄约的方 向刺了过去。 舞女瞪着玄约,咬牙切齿道:“本姑娘要你这狗贼给姐妹偿命——” 说罢,举着手中的匕首,不管不顾的朝玄约的方向刺了过去。 然而她实在是太天真。 玄约既然身为武官,怎么可能没个两下子。 还未等那舞女靠近,玄约随手将手边的瓷杯茶盖掷出,仅只一招,就让前者手中的匕首摔在了地上。 第42章 匕首摔落至地, 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这一声落下, 驻守在院子里的护卫便一齐冲了进来,将那名舞女拿下。 那名舞女被冲进来的护卫一下子给架住,瞬间动弹不得。 舞女自知计划失败, 接下来等待她的, 就只有死亡。所以, 她不管不顾的冲坐在主位上的玄约骂道:“玄约你不得好死!你草菅 人命,砍断我妹妹的双腿, 我诅咒你, 下辈子做一条狗, 被人唾弃被人厌——” 舞女不停的尖叫挣扎, 那疯狂的模样与方才妖娆妩媚的样子浑然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晋帝看着眼前的场景,瑟瑟发抖,之前那脸上的羞赧与羞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分……分明只是跳个舞? 怎么突然就变成刺杀了? 晋帝看着披头散发, 模样疯狂的舞女一眼, 赶快的别开了视线。 又是刺杀, 又是辱骂,按照玄约的性子,这名舞女绝对活不过今晚。 而另一边候着的万高湛已经做好了处决这名舞女的打算。 不过,令万高湛微微的有些惊讶的是,万高湛一向自诩观察敏锐,即便只是一丝毫的小动作,也绝不可能会逃出他的法眼。但出 乎意料的是, 他竟完全的没有感觉到那舞女裙底下的匕首。 万高湛神情微妙的瞧了苏卞一眼。 究竟是他的感觉迟钝了,还是…… 在那名行刺的舞女被护卫给架住之后,其他的舞女也随之退居到一旁,躲在角落,胆战心惊。 只要是在玄府呆过一定时日的,就都能知晓玄约有仇必报的性子。 平常的时候,只要是不慎触及玄约的逆鳞了,倘若玄约那日心情好,或许还会放你一把。 但倘若心情不好……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玄约不吭声,在场也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少顷,就在众人都以为玄约定然会勃然大怒的时候,他突然猝不及防的,将目光转向了苏卞。 玄约慢悠悠的开口问道:“庄公子是如何瞧出的?” 自然,玄约指的瞧出,是指的如何看出那名舞女裙底藏着匕首这件事。 玄约语出,一旁的舞女级万高湛和晋帝等人见玄约并未动怒,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惊诧莫名。 他们以为,玄约的下一句,定是要将这名行刺的舞女给拖出去处斩了。可未曾想到,竟然不是。 如果是换了往常,的确会是如此。 可现在,玄约对苏卞的兴趣,远远的超过了堂下跪着的舞女身上。 玄约看也不看那意图行刺的舞女一眼,反倒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静静坐着的苏卞,然后忍不住,微微的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 那兴奋且不可自拔的眼神,就宛如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突然看到了猎物一般。 被玄约盯着的苏卞突然只觉背后刮过一阵阴风,令人脊背发毛。 并未回头去看玄约,苏卞坐在位置上,屹然不动。 接着,淡淡回道:“在下隐约感觉这位姑娘的裙底下似乎像是有什么东西,于是便留心了会。” 说罢,玄约这才了然。 了解到真实的内幕之后,玄约的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 刚才见苏卞眼也不眨的看着那舞女,玄约便以为苏卞是对那舞女起了心思。 没想到他以为的心思,不过只是因为苏卞觉得那舞女的裙底有些不对劲,才一直盯着看罢了。 得知真正内情的玄约心情大好,然后,便不禁的觉得苏卞愈发的‘顺眼’起来。 不过,现在虽知道苏卞盯着那舞女,压根就不是有了心思的缘故,但玄约好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庄公子觉得这群从西都来 的舞女如何?方才的脱衣舞……庄公子看了可还满意?” 玄约尾音拖长,揶揄之意十足。 苏卞眼角一抽,声音冷淡:“一般。” 玄约细细的端详了苏卞少顷,见苏卞是真的毫无兴致,没有任何的兴趣后,顿时愈发的更加好奇起来。 玄约突然冷不丁的语调一转,“难不成其实庄公子不喜欢看女子脱衣,而是喜欢看男子脱衣?” 苏卞:“……” 见苏卞瞬间黑下了脸,玄约立刻勾唇笑道:“本官不过说笑罢了,庄公子切莫当真。” 苏卞沉着脸,不语。 虽玄约这么说,经过方才的一番接触,苏卞却毫不怀疑倘若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点‘兴趣’,眼前的这位国尉大人便会立刻毫不犹 豫的将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舞女们,换成一群舞男。 说完那句话后,玄约这才终于将视线漫不经心的转到堂下,被护卫给牢牢的按住的舞女身上。 在转到舞女身上后,方才还挂在嘴边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玄约瞥了那舞女一眼,出乎意料的,却并没有直接说要将其处决,而是突然对着一旁坐着的苏卞问道:“庄公子觉得本官该如何 处置这贱婢?” 舞女望着主位上表情阴沉冷淡的玄约,恨恨咬牙,那恨意十足的眼神,简直恨不得要冲上前去将玄约生吞活剥。 要不是因为被护卫给堵住了嘴,恐怕那舞女现在早就已经痛骂出声了。 就和晋帝所想的一样,苏卞也以为玄约会将那舞女直接给处决。但没想到竟反倒来问他的主意,苏卞微愣了一秒。 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 这国尉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苏卞蹙眉,想也不想的敷衍道:“全凭国尉大人做主。” 玄约仿佛好似早就料到苏卞会这么说一般,出声反问道:“倘若本官要是割了她的双手,还有舌头呢?” 玄约那风淡云轻的声音,就好似他刚才说的,不是什么割掉舌头,斩断双手这等极为残忍之事,而是就和吃饭喝水一般再普通不 过的事情。 闻言,苏卞下意识抬眸看了玄约一眼,想看看对方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苏卞虽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不少,并且也不觉得奇怪。可断人双手,割掉舌头这种极为残忍之事 ,总归还是无法接受的。 杀人偿命这件事的确没错,就如果霍尊那样。 但问题是,对方还未碰到玄约的身子一分。 杀人的话,也只能算作是杀人未遂,小施惩戒就够了,何需割了舌头。 坐在主位上的玄约见苏卞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眼帘微掀,问:“庄公子觉得如何?” 苏卞拧眉道:“国尉大人,割舌头……是否有些太残忍了些?” 苏卞说完,一旁坐着的晋帝也飞快的跟着点了点头。 这样漂亮的姑娘就被这样的割了舌头和双手,多可惜啊。 玄约听了,手肘搁在椅子的靠边上,然后慵懒的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对苏卞说道:“庄公子有所不知……倘若换做以往……本 官定是会要了她的命的。这回不仅留了她的小命,还留了她的两条腿……本官已经是足够的宽宏大量了。而且,方才庄公子不是说全 凭本官做主吗?为何突然又反悔了?” 玄约轻笑,戏谑道。 玄约那不以为意的态度,仿佛就是丝毫不将一条人命放在眼里一般。 倘若说之前苏卞还不明白为何堂堂的一介皇帝,竟会如此的害怕一个一品国尉,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又或者说。 为何从看到玄约的第一眼,就对对方毫无好感。 苏卞从位置上起身,道:“在下的府中还缺个能跳舞的丫鬟,国尉大人可否将这贱婢赏赐给在下。” 玄约听罢,静静的凝视了苏卞数秒,似在端倪苏卞的神色。 少顷,玄约微微一笑,竟一反常态的允了。 玄约撑着下巴,慵懒道:“那就随了庄公子罢。” 玄约语落,一旁站着的万高湛心神意会道:“将这贱婢堵住嘴,捆起来。待会庄公子出府的时候,跟着庄公子一并押出府去。” 说到出府,像是再也无法继续在这呆下去了似的,苏卞想也不想的拱手对玄约说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国尉大人歇息了 ,先行离开一步。” 说罢,根本不等玄约回应,直接扯了那舞女就走。 苏卞一走,晋帝哪还敢继续在玄府这呆下去,还是跟玄约在一起呆下去。 晋帝二话不说的起身,随口说了句‘夜色已深,朕也该回宫了’,说罢,立刻转身跟上苏卞的脚步,生怕跟丢了。 玄约这回倒没再拦,他抬眸朝万高湛的方向看了眼。 后者意会,抬脚离开膳厅,前去送人。 离开了膳厅,远离了玄约之后,晋帝这才舒了口气。 晋帝瞅了眼在苏卞手上不住想要挣扎的舞女,忍不住小声问道:“庄大人难道真的要将她带回去当丫鬟啊?她可是才刚准备行刺 玄约……” 怎么想,也不太安全吧。 苏卞头也不回,“与臣无关。” 将这舞女从玄约的手上要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免除割舍砍手之灾罢了,所谓的当丫鬟,不过只是借口。 庄府早已被那些男宠给掏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供氧碧珠颜如玉及钟良这些奴才以及一些下人已经是极限。 再往府里装人,可就完全已经养不起了。 再者,苏卞也不喜府中下人太多。够用就好,没必要铺张浪费。 晋帝一听,下意识的又想提醒苏卞些什么,但这时,万高湛突然跟了上来。 万高湛在苏卞与晋帝的身后站定,静道:“主子特地让奴才来送二位一程。” 晋帝望着万高湛,默默无言的将还未说出口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在晋帝的眼中,玄府的掌事万高湛,几乎简直就是半个玄约了。 要是有什么事,不慎让万高湛知道,那么也就相当于让玄约知道,玄约知道后……就没有然后了。 晋帝瞅着万高湛,默默无言的将身子朝苏卞的方向那靠了靠。 苏卞瞥了万高湛一眼,不语。接着回头,继续随着下人往玄府大门的方向那走。 万高湛则默默的跟在其后,一言不发。 苏卞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晋帝,身后已经浸出了一片冷汗。 终于到了府门前,一直没开口的万高湛这时突然开口道:“皇上与庄公子站在这暂且先等等,下人马上就抬着轿子过来了。” 苏卞闻言,完全不想与玄约沾上干系的苏卞立刻想也不想的回绝。 苏卞头也不回道:“替在下转告给国尉大人,多谢大人好意。但客栈离这不远,在下自己走两步就好,就不劳烦国尉大人了。” 说罢,二话不说的扯着那舞女就走了。 晋帝站在原地踌躇了会,看着苏卞离去的身影,最终咬了咬牙,还是不舍的告别了轿子,决意跟上了苏卞的步伐。 晋帝颇为不舍道:“那……那朕也走回去好了!恩!晚上吃多了,正好走走,消化消化。” 如此安慰完自己后,晋帝小跑着赶忙跟在了苏卞的身后。 万高湛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之后,这才转身进府,回去向玄约复命。 回到膳厅,万高湛在此时明显心情还不错的玄约的正对面站定,恭敬道:“回主子,已经走了。” 玄约恩了一声,问:“自己走的还是乘的轿?” 万高湛婉转道:“到大门时,轿子还未到,奴才便让皇上与庄公子稍稍的等等。庄公子道客栈离这不远,自己走两步就到,于是 便回绝了。” 玄约挑了挑眉,又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客栈?” 万高湛低声答:“回主子,离府的三条街外才有客栈。” 玄约听了,不由忍不住轻笑了声。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问道:“掌事觉得庄公子此人如何?” 万高湛垂首,应:“……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玄约嘴角上扬,忍不住伸出舌尖,兴奋的舔了舔唇角。 玄约启唇:“将此人查一查。” 万高湛应,“是,主子。” 回到另一边。 走了大概有一段路程,确定再也看不到玄府的影子之后,苏卞这才松开了紧抓住舞女的那只手。 然后,苏卞冷着脸,开始替她解绳子。 苏卞突然猝不及防的动作引得晋帝一愣,那舞女也是一愣。 晋帝害怕的将身子往苏卞的身后缩,“那个……庄大人……现在就解开绳子……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苏卞回头瞧了躲在自己身后,生怕突然被舞女袭击的晋帝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恕臣斗胆的问一句……您是如何登上皇位 的?” 晋帝瞅着苏卞略显嫌弃的表情,颇为委屈道:“先皇驾崩,能继位的子嗣又就只有朕一个……然后朕就顺其自然的登上了皇位… …” 也就是说,因为皇子就他一个,所以他就继位了。 非常理所应当,且无懈可击的答案。 苏卞:“……” 瞥见苏卞愈发怪异扭曲的眼神,晋帝的表情顿时变得更为委屈起来。 晋帝揪着衣角,郁闷道:“朕根本就不想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 一点自由都没有就罢了,还天天被朝堂上的那群逆臣欺负,还被国尉玄约嘲弄,被太尉季一肖逼着批折子。丞相龙静婴更是直接 将他这个皇帝当做不存在了。 苏卞瞅着晋帝扭捏郁闷的神情,默。 晋帝越想越郁结,低下了脑袋,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 苏卞懒得再看,继续解着舞女手上的绳子。 解完之后,也不多说,“走罢。” 方才还在挣扎的舞女这才明白苏卞的意图,她眼神颇为复杂的瞧了苏卞一眼,跪谢道:“多谢这位公子,小女感激不尽。只是此 生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再给公子做牛做马了!” 苏卞垂眸看了跪在脚边的舞女一眼,一眼就看穿对方想回去再去找玄约报仇的心思。 苏卞面无表情的抛出一句,道:“倘若要想去死的话,就尽管回去找国尉罢。” 舞女一听,咬唇道:“妹妹就小女子这一个血亲,倘若连小女子也不去为妹妹报仇,那她恐怕到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 苏卞表情冷漠,“国尉位高权重,武功高强,府中更是护卫森严,姑娘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为好。” 舞女呆住。 话已至此,倘若对方要还是想去送死,那就与他毫无干系了。 苏卞转身,二话不说就走。 才没走两步,袖子突然被人给扯住。 一回头,晋帝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映入苏卞的眼帘。 晋帝泫然欲泣道:“庄大人,朕所有的希望就全仰仗庄大人你了……” 苏卞听了,心下觉得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卞蹙眉,“……皇上所指何事?” 晋帝飞快道:“庄大人可对九卿一位有兴趣?” 苏卞想也不想,“没有。” 晋帝:“……” 晋帝沉默了数秒。 数秒后,晋帝再次开口,“朕不管,除了庄大人,朕没有其他的人选。” 苏卞:“……” 晋帝嘿嘿笑道:“朕明天就颁谕旨!” 苏卞:“……” 少顷,苏卞问:“臣当上九卿之后呢?” 听到这话,晋帝就兴奋了起来。 晋帝兴致勃勃道:“然后庄爱卿就帮朕,把朝中那些不听朕,忤逆朕的大臣,全部弹劾,关进大牢!特别是那国尉和太尉,一人 打五十大板!” 看着那晋帝激动又兴奋的神情,苏卞默了两秒。 苏卞:“恕臣无能为力。” 说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晋帝目瞪口呆,连忙抬脚跟上,追问道:“为什么无能为力啊?有朕跟爱卿撑腰,爱卿怕甚?” 苏卞脚步一顿,回头瞧了连国尉府的一个掌事都怕的不行的晋帝一眼,问:“皇上的腰在哪?” 当然,此‘腰’非彼腰。 压根没听出暗话的晋帝还就真的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先是在自己的肚子和屁股的位置摸了摸,最后将手摸到自己的胃部,迟疑 道:“……这?” 苏卞:“………” 第43章 见苏卞沉默不语, 晋帝抬眼, 委屈的瞅了苏卞一眼, 忍不住问道:“九卿一位乃是人皆所望,朝中的大臣更是为了这个位置争得 不可开交……庄爱卿为何要拒绝?” 晋帝实在是搞不懂。 苏卞垂眼,看向一脸郁闷不解的晋帝, 道:“臣倘若当了九卿, 又有何好处?” 晋帝以为苏卞心动, 睁大眼,想也不想道:“大权在握!能将朝中的那些大臣弹劾!嗯……俸禄也比爱卿在县令时, 要多得多! ” 苏卞面无表情的听完, 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未产生任何的变化。 一等晋帝说罢, 苏卞凉凉的接茬道:“然后就被国尉玄约与太尉季一肖给盯上?” 晋帝:“呃……” 晋帝语凝。 然而苏卞殊不知的是…… 从苏卞进玄府, 让玄约对他产生兴趣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盯上了。 苏卞说这话,倒并并非是惧怕玄约与季一肖。而只是觉得倘若被这两人给盯上, 会十分的麻烦罢了。 在朝中一手遮天的玄约且不提, 还有那太尉季一肖, 光瞧晋帝那之前在寻芳阁怂的不行的样子就知道,也绝非是什么好惹的主。 两人在朝中权势遮天,晋帝在朝中又毫无凭依,要想将两人弹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然,倘若苏卞当上九卿,要是有幸抓住了两人的把柄, 再让这晋帝的态度稍稍的强硬些许,就算弹劾不了,也绝对能让两人吃 上些许的苦头。 但问题是。 就晋帝连一个弱女子都怕的不行,让他在那性子阴晴不定的国尉玄约面前,以及带着官兵强硬的到寻芳阁来搜人的太尉季一肖的 面前态度强硬起来……根本无异于天方夜谭。 季一肖苏卞暂且还未见过,先不提。 经过方才与玄约的接触,苏卞已经彻底的了解到此人是有多么的无情残忍,性子是多么的难以捉摸。 就算是十个晋帝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玄约。 不论是在武功,还是在智力上。 最重要的是,他不太喜欢玄约。 从身至心,都无端的对他横生一种抵触感。 倘若要是留在京城,按照晋帝所说的,当了所谓的九卿,恐怕势必要与玄约有不少的接触。 想到这里,苏卞便忍不住微微的拧起了眉。 按照以前见过的那些电视剧或者是小说里写的,倘若要是现代人穿越了,一定有一个不得了的大志向。 不是家财万贯,就是登上皇位,又或者庸俗点,坐拥天下美人。 可问题是…… 苏卞没什么志向。 苏卞唯一的志向,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慢慢的等。 等什么时候能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回到二十一世纪。 想到这里,苏卞那拒绝的决心便就更加的无法动摇了。 想罢,苏卞毫不犹豫道:“臣无心于九卿一位,换上还是另请高明罢。” 晋帝眼泪汪汪,“可是不怕玄约和季一肖的,就仅只庄爱卿一人了,朕找不到其他人了。” 苏卞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自己不认路,于是脚步一顿,回头问道:“斗胆问皇上一句,悦来客栈怎么走?” 晋帝哼了一声,“庄大人答应朕,朕就告诉爱卿。” 苏卞:“……” 见苏卞沉默,晋帝得意洋洋道:“庄爱卿觉得如何?” 苏卞站在原地看着晋帝脸上的得意之色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果断回头,“那臣去问路人。” 晋帝:“……” 晋帝:“等等,爱卿……打个商量……” …… 晋帝:“九卿上能斩群臣,下能纠察百官……更是能封章奏劾,如此光宗耀祖,威风十足的从一品之位,庄爱卿当真不感兴趣? …… 晋帝:“不过就是一个太尉和国尉嘛,只要庄爱卿当上了九卿,找个借口将其弹劾了,这朝中剩下的群臣,还不是只能仰着头看 庄大人说话?” …… 晋帝:“庄大人?庄爱卿?爱卿?朕方才说的话爱卿听见了吗?爱卿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 晋帝:“再不理朕,朕可就要生气了。” …… 晋帝:“诛九族。” 苏卞:“……” 苏卞停下脚步,回头。 见苏卞这回终于有了反应,晋帝气鼓鼓的看着他。 晋帝憋气道:“不管!反正朕就相中你了!” 苏卞沉默了下,道:“朕相中臣的哪点,臣改。” 晋帝想也不想,“朕就相中爱卿对国尉不惧不畏的模样!这个爱卿要如何改?根本就……” 未等晋帝说罢,只听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臣装的。” 晋帝一呆,明显的还未反应过来,“啊?” 苏卞再次‘耐心’的重复,“刚才在玄府,臣是装的。” 这回总算明白意思的晋帝默。 晋帝沉默了一会。 晋帝道:“朕不管,朕回去就拟诏书,明日爱卿只管等着接旨罢!倘若要敢溜走,诛九族!” 说罢,轻哼一声,不等苏卞的回应,转身便跑了。 苏卞静默无言的注视着晋帝离去的方向,默。 晋帝抬腿便跑了,等到再也看不到苏卞的身影了之后,脚步这才慢了下来。 晋帝心塞,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求都求不来,他主动将这个位置塞给好不容易才相中的人,可那人竟还不要。 晋帝越想越胸闷,愈发的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是太憋屈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快走到了神武门。 晋帝隔着远处,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禁卫森严的宫门,心下只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晋帝心下犯怵,悄悄的后退,决定待会再进宫。 才后退了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太尉大人,找到皇上了!” 晋帝一惊,下意识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名禁卫军看着他的方向,表情惊喜的不行。 晋帝望着禁卫军身上那熟悉的装扮,瞬间的白了脸,脸上血色尽失。 ……完……完蛋了。 晋帝想也不想抬腿就跑。 然而还没跑上两步,一抬头,只见季一肖带着一众的禁卫军,不慌不忙的挡住了他的去路和退路。瞬间将他困死在了原地。 接着,季一肖看着晋帝,慢悠悠的开口问道:“皇上这是要去哪?” 晋帝呵呵干笑,“朕……朕回、回宫……” 季一肖凉凉道:“是么,臣怎么看着不太像。” 晋帝瞧着季一肖那张阴沉的冷淡面孔,悄悄地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季一肖抬脚,慢慢的朝晋帝的方向走了过去。最后,在晋帝的面前站定。 季一肖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晋帝,问:“今晚皇上去哪了?” 晋帝默默的搓着手指,小声道:“就是在街上逛了逛……” 季一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么。” 晋帝以为季一肖信了,赶忙点头。 晋帝不点头倒罢了,一点头,只见季一肖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季一肖冷声道:“今晚皇上不说实话,就别想睡了。” 晋帝哪敢对季一肖说实话,说自己其实是去了寻芳阁,然后还让人帮自己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捕。倘若让季一肖知道,自己肯定讨 不到好果子吃了。 晋帝仰头望着足足高他一个脑袋的季一肖,弱弱的问道:“不睡觉……那去干嘛啊?” 季一肖启唇,“抄四书五经。” 短短的五个字,瞬间让晋帝白了脸。 季一肖瞅着晋帝瞬间惨白的脸,耐性十足的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季一肖道:“皇上是说实话……还是抄四书五经?” 晋帝犹豫了一番。 倘若如果告诉季一肖,今晚自己是和谁在一块……按照季一肖的性子,铁定会以惑乱国君的罪名给抓起来。 要是让季一肖知道,今晚跟自己在一起的人,不仅一起去了寻芳阁,还帮他躲过了季一肖带到寻芳阁去的追兵……后果简直不敢 想。 恐怕他还没让苏卞当上九卿,恐怕就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了。 想罢,晋帝方才还犹豫的态度瞬间的就坚定了下来。 晋帝摇头,意志坚定道:“抄四书五经!” 季一肖瞬间沉下了脸。 季一肖看了眼晋帝,将视线专至一旁站着的少保江和阅,面无表情道:“江大人的职责本应是保护皇上,今日皇上出宫,江大人 为何不在身边护着?” 江和阅低头,拱手道:“下官失职,下官这就去查出今日晚上与皇上在一起的是何人,将功补过。” 季一肖瞥了眼颇为识相的江和阅,收回视线。 接着,一手轻轻的拎起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晋帝,继道:“护驾,回宫。” 禁卫军一齐应声,“是!” 相府。 夜凉如水,丞相府一如既往的清冷寂寥。 龙静婴长发如瀑,淡墨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至下。在月光的辉映下,染上一片光华。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房内,就像以往那样,静静的,沉默的看着悬挂在书房内的那副唯一的画像。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丫鬟提着灯走进书房,悄声提醒道:“大人,夜深了,您该睡了。” ……房内寂静一片。 少顷,龙静婴慢慢的闭上了眼,掀唇,“我知道了。” 丫鬟话带到,躬身慢慢退下。 第44章 晋帝一溜烟的就离开了, 苏卞注视着晋帝离开的方向少顷, 然后静静的收回了视线。 天色已晚, 也是该回客栈了。 但苏卞不认路,所以便就只能先找个路人问路再说。 现在天色已晚,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路人。 苏卞慢慢的向前走着, 几乎已经快走了两条街了, 都仍未看到一个行人。 苏卞皱起了眉, 面色有些难看。 ……难不成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正想罢,这时, 终于看见了一个朝苏卞迎面走来的路人。 苏卞抬眼, 立刻想也不想的抬脚朝那人走了过去。 夜色朦胧, 由于隔了有一段距离, 所以之前并未看清对方的穿着和样貌,待走近了之后,这才终于看清。 只见对方身形修长, 足足比苏卞高上一个脑袋。身上的穿着极为普通, 也未有一丝任何看起来十分值钱的配饰, 可莫名的,却散 发出一股常人完全没有的凌厉气势。 ——一股强烈的杀伐之气。 苏卞看着对方微微的顿了顿。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他不过只是来问路罢了,对方何等的身份,与他t毫无干系。 想罢,苏卞上前,启唇道:“这位兄台,暂且先止步。” 那人被拦住, 脚步顿住,然后静静的抬眼,朝苏卞垂帘看了过去。 并未说话,可仅只一眼,压迫逼仄的气势瞬间无形发散。 还未走近时,苏卞便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杀伐之气,走近之后,更是仿佛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一股极为浓郁的,仿佛像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的血腥味。 可问题是,对方的身上并无一丝血迹,干净的不行。 苏卞瞧了对方一眼,心下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 苏卞面色平稳冷静,即便是主动上前搭话,也依旧不疾不徐。 那人似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向自己搭讪,表情似微微的有些诧异。 那人凝视了苏卞一眼,道:“何事。” 苏卞启唇,静道:“在下乃外乡前来至京的游者,一时不慎迷了路,不知该如何回客栈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前来向兄台求助 。倘若叨扰了兄台,在下这厢先与兄台赔罪了。” 苏卞声音沉稳,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短短几句,将前因后果道明,态度得体大方,丝毫不会惹人生厌。 谢道韫垂眸静静的看了苏卞一眼,道:“哪个客栈?” 苏卞答:“悦来客栈。” 谢道韫了然,继而回头,指着身后的路道:“往朱雀街走上三百米,然后便能看到一家卖包子的铺子,铺子的一侧是玄武街,从 玄武街一直向前走,看到慈恩寺后,左转再行上五十米路差不多就到了。” 苏卞仰头看着谢道韫:“……” 谢道韫见苏卞半天不语,于是问:“没听清?” 苏卞默,“……听清了。” 谢道韫颔首,想也不想的绕过苏卞便要走。 但还没走上两步,便再次被拦住。 苏卞仰头看着他t,问:“朱雀街、玄武街、慈恩寺在哪。” 谢道韫脚步一顿。 也是,从外乡来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街。 苏卞自知给谢道韫添了麻烦,于是也不多说,一言不发伸手摸向怀中,准备从怀中掏银子。 倘若要解决麻烦,亦或者是道歉谢罪等,银子是最方便管用的。 苏卞伸手在怀中摸了摸,可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 ……他忘了,晚上急匆匆的被那皇帝给拖出客栈,身上根本什么也没带。 苏卞抬手,想到今晚的事,颇感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先是被那少根筋的皇帝拖到了什么乌烟瘴气的寻芳阁,出了寻芳阁又不甚迷了路,误入玄府。然后就见到了那精神不太‘正常’ ,甚至是可以说是变态的国尉玄约。 好不容易离开了玄府,摆脱了那少根筋的皇帝,结果却又迷了路。 苏卞心神疲惫。 早知道,应该从一开始,就抗旨,拒绝到京城来。 想到明日那少根筋的皇帝就下诏书让他当甚九卿了,苏卞便更加头疼了。 疲惫的揉了揉眼,苏卞淡淡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兄台了,在下再去问问别人看看。这里暂且先谢过。倘若以后能再遇 ,在下一定请兄台喝酒。” 拱手道谢后,苏卞转身就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其它的路人。 谢道韫顺着苏卞前进的方向看了眼,只见前方一片空旷寂寥,半个活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谢道韫静静的收回视线。 谢道韫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后,抬脚跟了上去。 苏卞莫名,抬眸朝谢道韫的方向看了眼。那张冷淡且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罕见的带着些疑惑。 谢道韫垂眸看了苏卞一眼,道:“我不急着回府。” 苏卞蹙眉,更加莫名。 谢道韫又道:“所以带你回客栈。” 苏卞这才恍然,诧异了一瞬后,立刻拱手言谢:“多谢兄台,在下感激不尽。” 谢道韫淡淡的恩了一声,说了句不必。 谢道韫明显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一路走来,他木着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 一直将苏卞带到客栈店门前时,谢道韫这才开口道:“到了。” 苏卞拱手言谢,“多谢公子……” 谢道韫淡淡的恩了一声,还不等苏卞说完话,二话不说的就走了。 苏卞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虽想追上前去问对方其姓氏和府邸住处,以便日后言谢。可见对方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模样,于是 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倘若苏卞要说日后言谢,恐怕对对方而言也只是麻烦罢了。 而且,对方虽衣着简便,但从周身那凌厉的气势,以及极有素养的行为举止来看,显然家世显赫,绝非一般人物。 他要送礼,恐怕对方还瞧不上。 苏卞静静的凝视了谢道韫离去的方向数秒。 数秒后,苏卞转身,面无表情的抬脚踏进了客栈。 另一边。 谢道韫将苏卞送到客栈后,调转回头,往原路返回,用了将近以往两倍的时间后,这才终于回到了谢府。 门童在一拉开谢府大门,等了一晚上的谢晴筠便就立刻从府内迎了出来,嘴上不满的嗔道:“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去哪 背着妹妹我偷玩去了?” 谢道韫没答,而是伸手将手里提着的果脯零食,和胭脂水粉递给了她。 谢晴筠接过谢道韫手中的零食,然后二话不说的就解开了绳子,撕掉最外层的纸包装,喜滋滋的往嘴里塞。 吃进嘴里后,谢晴筠心下忍不住感叹道:哇,还是良记的果脯最好吃了! 谢道韫一边抬脚往府内走,一边淡淡道:“方才遇到一个迷了路的外乡人,他来向我问路,我便将他送回了客栈。” 谢晴筠嘴里的果脯还未吞下,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吃惊的瞪大了眼,嘴里的果肉差点从嘴里掉了出来。 谢晴筠惊讶道:“我们大名鼎鼎的谢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说罢,还一脸惊奇的围着谢道韫转了三圈,仿佛就好像是看着一盒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谢道韫直接无视。 谢道韫凉凉道:“天色这么晚了,你该去睡了。” 谢晴筠瞅着谢道韫的神情,忍不住追问道:“说嘛说嘛,刚才哥哥送的是谁?是不是未来的新嫂子呀?” 谢道韫瞬间冷下了脸。 谢道韫伸出手,“吃的交给我,去睡觉。” 谢晴筠将吃的背在身后,想也不想的就立刻开溜。 谢晴筠求饶道:“哥哥我错啦,晴筠再也不问了!” 此时,寻芳阁。 收到季一肖的命令后,江和阅带着一众官兵,二话不说的就去了寻芳阁。 江和悦身为晋帝身边的头号护卫,对晋帝的秉性再清楚不过。除了寻芳阁以外,晋帝根本就不可能会去其它的地方。 带着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到了寻芳阁,江和阅看着寻芳阁内的情景,蹙眉。 寻芳阁内的客人看着江和悦来势汹汹,简直是吓得不行。老鸨子见客人吓得恨不得夺门就逃了,生怕生意没了的她忙上前招呼道 :“这位大人来寻芳阁也就来了,怎的还带这么多人?” 方才江和阅还在找老鸨子的身影,这会她主动迎了上来,倒是正好。 江和阅一把粗暴的抓起了她的衣领,问:“今日身穿着一袭青衣,头顶上顶着一尊玉冠,约莫矮我一个头的公子是和谁一块来的 ?” 老鸨子一听这描述,便就知道又与晋帝有关了。 因为今日晋帝正是穿的青衣。 但凡是跟当朝皇帝扯上关系的事情,老鸨子哪敢随便说。 倘若让官兵不高兴了,也就只是打打砸砸。就算被封了店,主要有皇帝撑腰,就不怕。 可倘若要是皇帝不高兴了…… 别说是她,怕是店里的所有姑娘小命都得跟着一起丢了。 老鸨子装傻道:“大人您说的什么,奴家真的听不懂?” 江和阅却懒得听老鸨子装傻辩解,直接道:“我奉太尉大人之命前来问话,倘若有一句敢作假,通通关入大牢!” 老鸨子一听,立刻就怂了。 老鸨子道:“我招我招!大人您问什么,奴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和阅冷哼。 江和阅道:“今日晚上跟青衣公子一块的是谁?” 老鸨子乖乖答道:“奴家也不知……” 江和阅眉峰一横。 还没等江和阅开口,老鸨子忙解释道:“那公子似是第一次来,而且听口音,似乎是外乡人。” 江和阅沉吟。 外乡人…… 沉吟了会,江和阅又问:“那人长什么样?” 老鸨子回想了一番,道:“那公子不爱笑,比青衣公子约莫高上半个头,身子削瘦,背脊挺直,看起来极为正派。” 江和阅了然,又问:“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老鸨子又回想了下,继而迟疑道:“似乎穿着灰衣,衣服边上还绣着云朵的纹案,看起来料子极好。” 江和阅听罢,松开了老鸨子的衣领,冷冷道:“将那人的样貌给我画下来。” 老鸨子恭敬应声,“哎,是。奴家这就去找纸和笔。” 老鸨子说罢,立刻回头吩咐店里的打杂道:“去,给我找笔和纸出来。” 那打杂的心惊胆颤的瞧了眼面色微沉,一看就不好惹的江和阅,然后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打杂的很快将笔和纸带到,交到了老鸨子的手上。 老鸨子生怕江和阅将自己关进大牢,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模样,飞快的在纸上画着,生怕慢了一分。 不肖一会,老鸨子便将画像给画好了。 老鸨子颤颤巍巍的将苏卞的画像交给了江和阅,道:“大人,画好了。” 江和阅冷哼接过,看了眼。 他先是看了眼老鸨子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眼老鸨子害怕的神情,确定对方不敢对他说谎后,这才掉头转身道:“收兵!去将京城 内所有的客栈都搜上一遍!” 一众官兵一齐应声,“是!” 江和阅气势汹汹的来,然后又气势汹汹的离开,老鸨子注视着江和阅离去的背影,心下直郁闷道这算什么事啊。 她不过就开了一个寻芳阁,怎的就如此倒霉啊。 江和阅离开了寻芳阁后,拿着老鸨子画出来的画像开始在京城内的客栈里,一间一间的搜人。 另一边,谢道韫走后,苏卞也便就上了楼。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按照常理,苏卞上楼应该就就寝了。 而且本来在晋帝还未出现时,苏卞本就已经打算要睡下了。 但现在,苏卞静静地坐在幽暗的房间内,明明又疲又倦,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明日那少根筋的皇帝就要下什么诏书了,哪睡得着。 特别是一想到倘若在京城当了所谓的九卿,恐怕以后就时长要与那玄约打交道。 又想到他今日瞧着自己的诡异眼神,便就愈发的睡不着了。 ——不管怎么看,九卿这个官位,都当不得。 就在苏卞坐在房间内为之头疼时,这时,客栈一楼突然传来动静。 楼下,江和阅举着寻芳阁老鸨子所画的画像,对着悦来客栈里的店小二问道:“看到过这画像上的人了吗?” 店小二看了眼,一眼就看出画像上的人是苏卞了。 苏卞气质冷淡,一看就与常人截然不同,店小二看了眼,就忘记不了了。 虽知道画像上的人在哪,可他不过一介店小二,哪能随便对外透露客人的住处。倘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店里打杂的哪担 待的起。 店小二迟疑着不敢开口,江和阅没耐性,将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然后又再次重新的问了一遍。 江和阅冷声重复道:“我最后再问一遍,见过这画像上的人了吗?” 店小二心下一怵,忙应道:“见过!见过!小的这就带您上楼!” 江和阅冷哼,这才将手放下。 江和阅抬脚跟着店小二上楼,身后的那群官兵想也不想的便准备要跟上,但被前着伸手拦住。 江和阅谨慎道:“我一个人上楼。你们一起跟着去,动静太大了。” 官兵们立刻乖乖的停住了脚步。 江和阅继道:“去,到门外和床边守着,别让他跑了!” 一众官兵听命,大声道:“是——” 江和阅瞪眼,压低声音斥道:“是你娘的头!我刚才说别动静太大,是没听到?” 一众官兵身体立刻下意识的又想说是,但被江和阅毫不犹豫的瞪了眼。 江和阅道:“闭嘴,不准再说一个字。给我去守着门。” 一众官兵乖乖的守在了门外,果真再也没说一个字。 江和阅抬脚跟着店小二一齐上了楼。 店小二带着江和阅,慢慢的朝苏卞的屋子的方向走。 苏卞没睡,于是便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正在慢慢的接近。 然后,听到了门外两人的对话声。 方才坐在房间内,约莫是苏卞并未点燃油灯的缘故,所以两人并不知道苏卞醒着,也便就没有刻意的压低声线。 江和阅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到,你不是在诓我吧?” 听着江和阅不耐烦的声音,店小二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凉汗,道:“小的哪敢。只是那客官喜静,所以住最里的房间。大人 别急,马上就到了。” 最里的房间…… 就是苏卞这间。 苏卞心下一凝,藏在了门后,屏息,静静地等待二人的到来。 脚步声渐渐地逼近,最后,在房门外停住。 然后,苏卞听到门外一个微微压低的声音响起,道:“大人,到了,就是这间。” 江和阅抬眼,朝房门看去。 房间内寂静一片,什么也听不到。 店小二见状,小声请示道:“……大人,小的已经带到了,现在能退下了吗?” 江和阅摆了摆手。 店小二得令,大喜,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店小二退下,江和阅推开屋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江和阅眉头微拧,眯起眼,努力的分辨出屋内的情景,然后踮着脚,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同时,他的一只手,慢慢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上。 江和阅悄悄的走到床边,然后在床头边站定,正当他准备拔剑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扣住了他的喉咙,并抓住了他握在剑柄上的 那只手。 紧接着,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半夜三更,这位大人找在下是有何事?” 江和阅一惊,表情难以置信。 他竟丝毫未觉察到他的存在! 江和阅下意识便准备拔剑动手,然而下一秒,只觉喉咙一紧,身后那人瞬间又扣紧了他的喉咙,慢悠悠道:“大人可别轻举妄动 ,倘若在下一个失手……就得不偿失了。” 短短的一句话,威胁之意十足。 见惯了大风大雨的江和阅竟背后渗出了凉汗。 因为他听出……这句话,对方并非说笑。 江和阅努力保持镇静,强稳下心神。 江和阅道:“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毫不犹豫,“不知道。” 江和阅听罢,深吸口气,准备报上自己的名讳。 然而这时,只听对方又道:“也没兴趣知道。” 江和阅:“……” 然后…… 话题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片刻后,江和阅又道:“你可知是谁让我来找你的?” 江和阅说罢,苏卞想了想。 既然店里的小二将对方称之为大人,想必能使唤他的,也绝非一般的人物。 他是今日白天下午才到的京城,下午基本都在客栈了,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 所以,也就只有晚上了。 晚上所接触到的,有一定身份的人……除却那少根筋的晋帝,以及看起来并且也的确不太正常的玄约,然后就是那个在寻芳阁里 间接接触到的太尉大人,季一肖了。 晋帝才离开没多久,所以不可能会是晋帝。 也不可能是玄约,他才离开玄府没多久。 所以……也就只有季一肖了。 想罢,苏卞道:“太尉大人?” 江和阅沉默。 两秒后,江和阅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答,苏卞想了想季一肖会找他的唯一原因,又道:“是因为皇上?” 江和阅:“……” 江和阅沉默着没回,于是苏卞便了然了。 苏卞道:“原来如此。” 江和阅忍不住一脸扭曲道:“你这人是有读心术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卞没理。 因为苏卞突然想到一个逃过谕旨的法子。 据那缺根筋的皇帝所言,朝中最权势遮天的,除却玄约以外,就是季一肖了。 季一肖这会找他,铁定是为了那缺根筋的皇帝而来。届时见了季一肖,只要能让季一肖拦下诏书,那九卿之位就成功的与他再无 干系了。 想罢,苏卞便突然松了手。 苏卞道:“不是要去见太尉大人么,走罢。” 江和阅:“????” 江和阅:“等等,我方才说的话你究竟听到了吗?你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苏卞走出了房间,直接将江和阅丢在了身后。 第45章 分明是江和阅来抓人, 现在反倒是苏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江和阅一碰一磕的急忙在身后赶。 苏卞下了楼,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守在门外的官兵还以为是江和阅, 张嘴想也不想的便准备要喊江大人。 才刚张嘴, 一抬眼,只见出现在面前的不是江和阅而是苏卞后, 一众官兵呆了一呆。 一众官兵很快就认出眼前这人就是老鸨子画像里的那个人。 但问题是……江和阅江大人呢? 才想罢,江和阅表情有些尴尬的, 这才出现在了众官兵的面前。 苏卞走得极快, 江和阅生怕苏卞逃跑,便在后面追。 可客栈里乌漆抹黑的,根本就看不见。之前虽说有店小二打着灯领路, 可才走了一趟, 江和阅哪记得住。 但神奇的是,苏卞却好似根本丝毫不受影响似的,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江和阅看不清, 于是便循着第六感向前走。等对方已经到了楼下, 他还在楼上磕磕碰碰的摸索着路。 他好歹怎么说也是少保大人,竟如此丢脸。 江和阅尴尬的咳了咳, 道:“人已经找到了, 现在回太尉大人那复命!” 一众官兵一齐应了声,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静静地站着,极为配合的苏卞。接着朝苏卞的方向指了指,道:“那要押起来吗 ?” 江和阅跟着看了眼面色淡定, 表情平静的不行的苏卞,再看看反被人扣住喉咙威胁,样子极为狼狈的自己,表情顿时不禁更为尴 尬。 江和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像是什么也未发生过似的模样,干咳了声,道:“不必了。” 扣着押过去那是面对不配合的犯人才会用上的招数,这人都这么配合了,何必再押着过去。那不是多此一举。 只是,看着对方一脸淡定的模样,江和阅只觉自己身为朝廷正二品的官威瞬间全无。 不。 是丢脸至极。 江和阅在前带路,苏卞跟在身后,慢慢的走着。 至于那一众官兵,则静静地跟在苏卞的身后,以防止苏卞逃跑。 苏卞心情不佳,无意开口。 再者苏卞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所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于是就这样如此的沉默了一路。 苏卞不开口,表情冷静又淡定。 可接下来要见得人,不是什么县令,也不是什么知府,而是当朝堂堂的正一品,太尉大人!明知是太尉季一肖,却还能依旧的如 此淡定,江和阅便忍不住好奇起苏卞的身份来了。 于是,耐不住寂寞的江和阅忍不住好奇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卞心情不佳,凉凉的吐出两个字,“凡人。” 江和阅:“……” 江和阅不想再跟苏卞说话了。 然后,江和阅就也没再说话,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了好一段路。 走了一会,江和阅便就又忍不住了。 实际上他倒不是耐不住寂寞,只是见苏卞冷着脸不说话,他便就越忍不住想要上去搭话。 对方越是不说自己的身份,他便就愈发的好奇对方的身份起来。 而且从对方淡然处之的态度,以及周身的气势和有条有理的口吻来看,江和阅敢笃定,对方绝非常人。 于是只听江和阅又忍不住问道:“难不成这位公子是从哪来的世外高人?” ……没理。 江和阅不屈不挠,又问:“还是哪位大臣府中的公子?不对……倘若是哪位大臣府中的公子,我应该认识才对。” ……无人应答。 江和阅又道:“还是……” 这回江和阅还未说罢,苏卞终于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大人的话未免有些太多了。” 江和阅瞅了苏卞一眼,颇为郁结的闭上了嘴。 然后,便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他话多了吗?真的很多吗?难道真的真的非常多吗? 就在江和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时,同一时间,苏卞也终于被带到了神武门的宫门外。 宫门外,灯火通明。一排的禁卫军,面无表情的站在宫门外守着。 而在这其中,一名身穿着黑色的麒麟官袍,气势浑厚逼仄的男子最为显眼。 男子面色冷淡阴沉,背脊挺直。 他双手背在身后,薄唇紧抿。 苏卞隔着远处,遥遥的看了眼,虽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在瞥见其身上的墨黑色麒麟官袍之后,便就一下子了然了。 庄杜信书房里的一本书上记载过,能穿将麒麟官服穿在身上的,就只有当朝的一品重臣才穿的上。 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在官位上,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其书上打了极其显眼的着重记号。倘若苏卞没猜错的话,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庄杜信,是想着 以后倘若遇上了权势在望的一品大臣,一定势必要上去巴结一番。 至于他又为什么会这么猜…… 是因为那本书上,除了官位做了记号以外,其他的任何位置都是干干净净的。 虽之前苏卞并未试想过能让那少根筋的皇帝如此胆战心惊的太尉季一肖究竟是何等的模样,不过在见到真人后,便就一下子释然 为何那皇帝一提到太尉二字,就如此的害怕了。 虽仅仅只是隔着远处看了眼,但却就能一下子看出,对方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了。 江和阅见到季一肖,赶忙上前拱手复命道:“太尉大人,下官已经将人带到了。” 季一肖淡淡的恩了一声。 江和阅安静的退居到一旁。 季一肖将视线转向苏卞。 苏卞安静的站在原地,见季一肖抬眼看了过来,这才淡淡道:“见过太尉大人。” 正如江和阅所想的一般,在季一肖还能如此淡定平静的平民的确不常见。 而且……看对方神态自若的模样,看样子也绝非一般人物。 季一肖凝神看了苏卞一眼,道:“你是何人。” 苏卞平静的答:“宁乡县县令庄杜信。” 听到是宁乡县的县令,季一肖罕见的诧异了一瞬。 季一肖拧眉道:“为何宁乡县的县令不在宁乡县,而在京城?” 苏卞依旧面色平静,“下官受皇上传唤而来。” 季一肖反问,“传唤?为何本官不知?” 不论是晋帝批的奏章还是拟的诏书,基本上季一肖都会先过目一遍。可现下,他竟全然不知那蠢货偷偷拟了诏书,将一个县令召 进京。 季一肖蹙眉反问,苏卞不答。 季一肖沉着脸回想了一番最近这几日晋帝的反常,脸色微微的有些发黑。 季一肖又问:“今日晚上,和皇上在一块的,是你?” 苏卞答:“是。” 季一肖眯眼,冷声道,“所以……方才帮皇上躲过搜捕的,也是你?” 季一肖声音低沉,面色已然有了不快。 聪明点的,都知道这时绝不能承认。即便季一肖深知是苏卞帮晋帝躲过的搜捕,可空口无据,就算心知,也奈何不了苏卞。 倘若真的承认下来,那就再辩无可辩了。 所以苏卞冷着一张脸,不答。 这好像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当着面无视季一肖,季一肖面色微凝,眼眸顿时意味深长了些许。 而至于一旁看完全程的江和阅,忍不住颇为惊愕的瞧了苏卞一眼。 同时间,不由得忍不住对苏卞更为的好奇起来。 季一肖并非玄约,他耐性十足。 季一肖又问:“今日晚上你与皇上一并去了何处?” 苏卞面无表情道:“这些太尉大人想必早已查明了。” 苏卞并不觉得季一肖会不知道这些。 既然能查到今晚和那缺根筋的皇帝在一起的是他,自然肯定也会将今晚那皇帝去了哪些地方给顺带查了查。 不过,苏卞说这话的原因,只是因为不喜白费口舌罢了。 但在季一肖的眼中就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问那蠢货,那蠢货宁愿去抄四书五经也不肯开口。 问苏卞,苏卞却一直与他打着太极。 看起来有问有答,然而实际上一个字也未透露。 季一肖沉下了脸,最后问了句,“今日晚上,皇上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季一肖拧眉,苏卞也瞬间拧起了眉。 ……说了什么? 苏卞蹙眉回想了一番。 ‘朕根本就不想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 ‘待会见到绿荷姑娘究竟该说些什么呢?’ ‘庄大人就随朕一起进去吧,庄大人别怕,国尉府可好玩了!’ ‘每样姑娘都来上一个吧。还有牡丹和冬雪也要了。’ …… 回想罢,苏卞沉默了两秒。 苏卞抬帘,看向季一肖那严肃发黑的表情,道:“太尉大人当真要听?” 当然,苏卞这话里,没有掺夹任何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罢了。 不过……在季一肖的眼中,就又瞬间的变了意味。 见苏卞牙关严实,闭的死紧,季一肖饶是耐性再好,也懒得再继续和苏卞耗下去了。 季一肖收回视线,转身,“关进太卿院的刑房,明日本官再来审问。” 江和阅应声,“是。” 季一肖拂袖,转身离开。 兴许是今日已经足够倒霉了,因而听到要被关进刑房时,苏卞的脸上竟毫无反应。 不过……他怎么隐约觉得太卿院这个名字,似乎在庄杜信书房里的某本书上见过似的? 倒是一旁的江和阅忍不住瞧了苏卞一眼,道:“你现在可是要被关进刑房了,怎的脸上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卞眼也不抬,反问:“要什么反应?” 问出这个问题的江和阅反倒被问住了。 求饶?可凡是季一肖决定的事情,就再难发生转变。 哭喊?可不过只是被关进牢房罢了,又不是斩首。 江和阅沉默。 然后,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太卿院。 进入东华门后,再走了一段路程,最后穿过文华门后,便就终于来到了季一肖嘴里的太卿院。 太卿院在太和殿的外围,但却也属于皇城内。 皇城内的建筑高大宏伟,令人望而生畏。周围更是有重兵把守和巡逻,倘若要是有人敢擅闯,便就立刻将其拿下。 进入太卿院内后,那群官兵就没有再跟上前了。 太卿院属朝廷一品大臣办公之地,未有皇帝的口令,又或者是太卿院的九卿亦或者是少卿大人的指令,官兵是不得随意进入的。 于是江和阅亲自将苏卞押到了太卿院内。 现在夜已深,虽太卿院内现已无人办公,但却会留下两名司直在太卿院内值夜,以防突发事件。 正在太卿院内值夜的安正与周子蓦看到江和阅领着一人走了过来,于是疑惑不解的上前问道:“夜已深,少保大人此番特地前来 是为了何事?” 江和阅道:“你们少卿大人可在?” 安正乖乖的回道:“少卿大人才歇下。” 江和阅恩了一声,回头朝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道:“转告你们大人,这是太尉大人明日要审问的人,先关在你们太卿院刑房, 其他人不准妄动。” 安正与周子蓦的静静地应了声是。 接着,周子蓦道:“少保大人请随我来,我带您去牢房。” 江和阅领着苏卞抬脚跟上。 太卿院的牢房就在太卿院主殿的右侧,没走多久,便就到了。 牢房外,站着几名侍卫严加看守着。 守在牢门外的领侍卫见前来的是太卿院的司直周子蓦与少保江和阅,也不多问,直接给两人开道。 狱卒正在牢房里打瞌睡,周子蓦走进去后,便伸手将狱卒给晃醒。 周子蓦道:“去,给少保大人打开牢门。” 狱卒半梦半醒,下意识的便惊讶的道:“什么?少保大人也被关进这里来了?” 江和阅:“……” 一旁的周子蓦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 笑罢,周子蓦自觉失态,于是拱手致歉道:“抱歉,一时不禁忍不住。” 江和阅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他一边摆手,一边忍不住悄悄的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然而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即便是来到了牢房,脸上也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江和阅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失望。 江和阅将苏卞带到了其中看起来最为干净的牢门。 狱卒打开牢门后,苏卞话也不多说,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那平静且坦然的模样,就好似这里不是大牢,而是跟客栈没什么区别的寝房一样。 踏进牢房之后,狱卒本下意识的要给苏卞戴上镣铐,但被江和阅冷着脸给拂开了。 江和阅不快道:“太尉大人明日不过只是要审问一番罢了,他又不是什么带罪之身,戴什么镣铐。” 狱卒迟疑,回头朝周子蓦的方向瞧了眼。 周子蓦也不知其中缘故,不过既然听到江和阅这么说,那看起来也的确没有要戴上镣铐的必要。 周子蓦道:“那就按照少保大人所说的做罢。” 狱卒了然,将手中的镣铐放下,然后锁上了牢门。 江和阅站在牢门外看了眼牢房内面无表情的苏卞,张了张嘴,犹豫着该不该说。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明日太尉大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只要不触及太尉大人的逆鳞,太尉大人是不会动 刑的。” 说完之后,这才终于转身离开牢房。 江和阅与周子蓦离开了牢房后,狱卒便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原位继续打瞌睡。 苏卞坐在牢房内,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 ……折腾了一天,他终于能安稳的睡一会了。 不管明日会如何,他现在只想安慰的睡一觉。 皇城内,藏书阁。 此时,晋帝正被人关在藏书房里抄四书五经。 晋帝被季一肖揪着衣领丢进藏书阁后,便唤来了四名只听命于季一肖的侍卫,在藏书阁外看着,以免他偷溜。 晋帝曾数次想要逃跑出去,然而在侍卫的严密的看守下,均失败了。 所以说晚上就回宫拟诏书的晋帝,现在连诏书都还没碰到一下。 晋帝眼泪汪汪的抄着经书,咬牙心想,季一肖那逆臣越是如此,他就越要把诏书偷拟了! 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连一个官位都不能做主! 一夜很快过去。 隔日,邱清息一到太卿院,周子蓦便将昨日江和阅带人到牢房一事告知给了邱清息。 邱清息反问:“太尉?” 季一肖鲜少又或者说从不曾将人关到太卿院。 又或者说季一肖倘若要审问何人,对方一定怕是忍不住当场就招了。 周子蓦应,“是,那少保大人说的正是太尉大人。” 邱清息听罢,继道:“因为何事?” 周子蓦想了想,道:“这个少保大人没说,只说是太尉大人要审的人,让旁人不准擅动。” 邱清息了然,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邱清息道:“本官知道了,就按照江大人说的这么做罢。” 周子蓦应,“是。” 邱清息抬脚往殿内走,道:“长安的案宗你可看完了?” 周子蓦紧跟其后,“回少卿大人,看完了。” 邱清息继道:“可有遗漏又或者是不明之处?” 周子蓦道:“长安繁华昌盛,只是有一些小偷小摸的案子,大案少有……”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殿内走去。 客栈。 一夜过去,碧珠起床洗漱之后,想当然的便就来到苏卞的房门外,去敲门。问问早上吃些什么,然后再顺带的问问自家大人待会 要不要去京城一趟。 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要是不去逛一逛,多亏啊。 可碧珠站在房门外将门敲了又敲,屋内却始终无人应声。 难道是睡得太死了?碧珠想。 碧珠想罢,于是在门外唤了一声,“大人,您醒了吗?” 无人应声。 碧珠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于是提高嗓门,又唤了一声,道:“大人,您醒了吗——” 依旧无人应声。 这回碧珠忍不住开始狐疑起来。 就算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会这么死,连她的喊门声也听不见啊。 碧珠一脸纠结,然后她小声道:“大人,奴婢进来了……” 说罢,慢慢的伸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碧珠深吸口气,战战兢兢的朝床铺的方向看去,然而看到的却并不是苏卞闭着眼睡在床铺上的场景,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碧珠一呆,表情有些茫然。 哎?大人去哪了? 另一边,玄府。 玄约睡醒后,第一件事便就是将万高湛叫来,问苏卞这个人查的如何了。 玄约起身,丫鬟伺候着他穿衣的同时,万高湛静静地站在一旁,报告着他一晚上查到的东西。 万高湛静道:“此人姓庄,名杜信。乃是宁乡县的县令,昏庸无能,好男色。府内常年留有一群男宠,平日里更是以调戏男子为 乐。凡是见到样貌不错的,就将其拐带回府。” 玄约听了,忍不住嗤了声,轻笑道:“好男色?本官怎么没有瞧出?” 看昨日晚上那一副生人勿进,无动于衷的模样,说是柳下惠道还更令人信服些。 况且,如果当真是好男色的话,不可能对他的脸毫无反应。 而且,在他要将他留在玄府时,更不可能会是一副避之不及,恨不得立刻离开的模样。 ——故作姿态和真心厌恶玄约是看得清的。 万高湛语调一转,“不过……” 玄约扬眉,问:“不过什么。” 万高湛继道:“不过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庄杜信突然心性大变,不仅将府中所有的男宠都赶出了府,更是再也未曾去街上调戏 男子了。前些日子,淮州知府的独子因草菅人命被斩首,此案就是庄杜信亲自审的。” 说到这里,玄约隐约间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那通政使闵温呈上一折子,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还记得闵温说那知府见事迹败露,意欲贿赂。结果谁知不仅没贿赂成,反倒被告上了朝廷。 想到这里,玄约便愈发的兴奋起来。 如此‘有趣’的人,玄约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怎么也不能就这样让他轻易逃了。 想罢,玄约道:“庄杜信现在在哪?” 万高湛恭敬答:“回主子,在悦来客栈。” 玄约恩了一声,想也不想道:“吩咐下人,现在去客栈,将人给本官请来。” 万高湛应声,“是。” 万高湛转身欲走,但回想起昨日苏卞推脱的模样,玄约又改变了心意。 玄约道:“等下。” 万高湛脚步停住,疑惑道:“主子?” 玄约开口:“你亲自去请。” 万高湛一愣,随即很快回神,道:“是。” 万高湛是玄府内的掌事。 让万高湛亲自去请,可见玄约有多重视这位宁乡县的县令了。 第46章 碧珠呆呆的站在苏卞的房间内, 她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 表情一时间不禁有些茫然。 ……大人难道有事出去了? 碧珠想,然后便坐在房间内,慢慢的等了起来。 可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了又等, 却始终仍未等到苏卞出现。 除了空无一物的空气以外,什么也没有。 碧珠有些等不下去了。 于是她大着胆子, 站起身, 去搜了下放在桌子上的包袱。 她记得她和大人出府时,带的是一百两银子。赶路了一路上,她与大人花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碧珠打开苏卞的包袱看了眼, 然后打开钱袋数了数。 不多不少,八十两银子。 数完, 碧珠有些纳闷的将包袱重新合上。 没带银子…… 那大人是去哪了? 难道是去解手了? 可这么久了,大人也该回来了啊。 碧珠越想越纳闷,于是探出房间, 将正恰从店外经过的店小二给叫住。 碧珠道:“喂!小二!” 店小二应声走上前, 问:“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碧珠拧眉,指向自己身后的房间, 问:“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客人呢?可曾看到他去哪了?” 店小二顺着碧珠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立刻就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店小二张了张嘴,表情欲言又止, 不知该不该说。 碧珠见店小二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模样,直接二话不说的上去用手臂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碧珠粗声粗气道:“说!我们大人去哪了!” 店小二喘不过气,忙求饶道:“小的说小的说!姑奶奶你先松手再说……” 碧珠冷哼一声, 这才松了手。 店小二咳了两声,这才慢吞吞道:“昨日晚上来了一群官兵,然后……将……将你家大人带走了!” 碧珠听了,拧眉,毫不犹豫的反驳道:“据说!我家大人又没犯事!也不可能犯事!怎么会把我家大人抓走!再说了,我家大人 可是堂堂的正七品县令——” 店小二一脸委屈,“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家大人昨天晚上被官兵给抓走了。” 碧珠又问:“谁抓的?谁带的官兵?” 店小二摇头,“不知。” 碧珠还想再问,但这时掌柜在叫人店小二下去招呼客人了。 听到掌柜的声音,店小二仿佛像是捡回一条命一般,丢下一句‘小的下楼’去招呼客人,然后就溜了。 现在原地就只剩下碧珠一人。 碧珠站在原地,越想,表情就愈发的茫然。 抓他们大人的究竟是谁? 为何要抓她家大人? 大人昨日才到京城,为何晚上就被抓走了,难道来京城的诏书就只是一个圈套吗? 不对,她现在应该要想法子怎么把大人救出来。 但问题是…… 她现在不知道大人是被谁抓走的,也不知是为何原因被抓走的,更不知现在大人的处境如何……她要如何救? 碧珠越想,便不由得愈发的茫然无措,慌张起来。 她家大人……现在不会已经…… 此时,太卿院。 苏卞静静的坐在牢房内,表情平静。 旁边关押着的,基本都是不出几日,就要被推到午门斩首的犯人。 太卿院牢房里的犯人,均与朝廷官员,或者是皇亲国戚有关。 基本可以算是颇有身份之人。 就好比之前的霍尊,倘若他要不是知府之子,恐怕早就在宁乡被斩首了。 因为颇有身份,所以基本上养尊处优。 而大牢,就算再大,也改变不了它牢房的性质。 所以,即便是太卿院的牢房,也依旧躲不开老鼠,蟑螂等令人恶心的东西。 牢房里的那群养尊处优的犯人被牢房里的老鼠吓得又叫又跳,六神无主。 反观苏卞,沉默的不行。就算一只老鼠从他眼前跑过,他也毫无反应。 虽然牢房里又潮湿又阴冷,还没有被子,环境简直可以说是落魄的不行。不过在苏卞的眼中,却比玄府要好多了。 在玄府,满汉全席,灯火通明,伺候的丫鬟下人更是数都数不尽,简直全然的与牢房里的场景是一个天上地下。 可不知为何,苏呆在玄府里,背脊总是隐约的有些发凉。 就仿佛阴风拂过一般,令人彻骨生寒。 苏卞沉默不言,引得胳膊牢房的犯人不由微微侧目。 隔壁牢房的犯人曾数次试探的想去打听苏卞的身份,但均被后者冷眼无视。 约莫是卯时,昨晚说要今日再审问的季一肖终于出现了。 季一肖一出现,方才还安静的不行的大牢立刻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冤声。 “太尉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太尉大人,老朽是被人陷害的啊!望太尉大人和少卿大人明察啊!” “太尉大人……” “少卿大人——” 邱清息与季一肖一路走过,一路便就有几个人喊冤。 两人直接无视,走到了苏卞的牢门前。 邱清息冲跟在身后的狱卒丢了个眼神,“开牢门。” 狱卒应声,“是,大人。” 应声完,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惹得二人不高兴,赶忙把牢门打开。 打开牢门后,季一肖抬脚走了进去。 季一肖垂眼,看向神色依旧淡然的苏卞,问道:“庄大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卞面无表情道:“在下不知太尉大人指的是什么。” 苏卞说的是实话。 因为在苏卞的记忆力,那少根筋的皇帝,除了一些根本就没有丝毫营养价值的话以外,就没再说些别的什么了。 而苏卞知道季一肖要听的绝不是什么绿荷姐姐多好看,国尉玄约多可怕这等毫无阴阳的废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昨日晋帝宁肯朝十遍四书五经也不肯开口,现在苏卞在牢房里呆了一晚也依旧不肯透露一个字。 就算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但在季一肖的眼中,愈发的像是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 但辰时就是上朝的时间,虽季一肖有耐性,但现在也不是审问的时候。 季一肖转身,道:“本官还需上朝,此事就交由邱大人来审。” 邱清息应声,“是。” 季一肖转身离开,邱清息回头看向一旁候着的狱卒,道:“将庄杜信带到刑房。” 狱卒应声,然后准备将苏卞架出牢房。 未想到苏卞竟然十分配合,狱卒还未走进牢房,苏卞便就起身走了出去。 邱清息注视着苏卞极为配合,冷静又淡定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下竟头一次产生了一种不太愉快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 不爽。 然而邱清息殊不知的是,眼前这个令他不爽的人—— 是他未来的上司。 悦来客栈。 越想越不安的碧珠在苏卞的房内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大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都怪她,她睡得太死,不好好的看着大人…… 呜呜呜…… 碧珠在苏卞的房间内哭哭啼啼,楼下,奉命来请苏卞的万高湛乘着轿子已经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外。 万高湛是玄府里的掌事这件事京城内无人不知。甚至可以说只要是见了万高湛,就如同见到了玄约一般。 因而,万高湛一下轿,那悦来客栈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便一齐赶忙迎了上来。 掌柜与店小二讨好的笑道:“是什么风把万老爷吹到这来了?” 万高湛看也没看狗腿的二人一眼,抬脚就往店里走。万高湛一进客栈内,方才还喧闹嘈杂的一楼瞬间没了声音。 掌柜跟着万高湛走进店内,他看了眼店内瞬间变得一口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的客人,忍不住伸手抹了把汗。 京城内,谁都能惹,唯独玄约不能惹。 即便只是玄府里的管事,也毫不例外。 万高湛仿佛早已习惯客栈里这种无人敢吱声的场景,他看也不看一眼,一边抬脚往楼上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昨日带着一 个青衣丫鬟,身高五尺三的公子住的是哪间?” 万高湛语落,身后的掌柜和店小二声音一哽。 顿了两秒后,掌柜才道:“在二楼的地字号丙房。” 万高湛听了,抬脚往掌柜地字号的方向走去。 掌柜与店小二跟在身后,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没忍住,战战兢兢的开口道:“这位公子……不知是犯了何事,被官兵给带走了。 ” 掌柜说罢,万高湛脚步一顿,回头朝掌柜的方向看了过去,蹙眉问道:“什么?” 昨日那‘庄杜信’一下午都与皇帝在一起,更是在玄府呆了一晚上才走,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犯事。 而且,不管怎么看,‘庄杜信’那冷淡的模样,怎么也不会像是会犯事的性子。 掌柜瞅着万高湛瞬间沉下来的脸,不敢说话。 万高湛又问,“因为何事。” 掌柜飞快摇头,“这……我也不知。昨日那官兵拿着公子的画像来寻人……找到那公子后,便就带走了。之后的事情小店也不知 道了。” 万高湛沉吟。 倘若如果那‘庄杜信’没犯事的话…… 或许就只能跟皇上有关了。 又如果是和皇上有关…… 就只能是太尉季一肖了。 ‘庄杜信’昨日下午才到的京城,之后便就和皇上呆在一块。之后晚上呆在玄府,到了很晚的时辰才从玄府离开。 夜半三更,街上根本无人。 除却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以外,根本就没有犯事的机会。 想罢,万高湛心中已经有了估量。 万高湛转身,准备回玄府向玄约复命。 正当万高湛转身要走之时,一个抽抽噎噎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万高湛脚步一顿。 正当万高湛准备直接无视离开时,那掌柜以为是哭声惹来万高湛不快,上前走了两步看了眼后,回头与万高湛解释道:“是那公 子的贴身丫鬟,得知那公子被官兵带走后,正在哭呢。” ……庄杜信的丫鬟? 万高湛听了,刚准备要走的脚又收了回来。 ……要是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势必要惹得自家主子不高兴。 想罢,万高湛掉头转身,朝碧珠的方向抬腿走了过去。 万高湛来到地字号最末尾的房间,他站在房门外抬手,轻轻的扣了扣房门,道:“劳烦这位姑娘和在下走一趟。” 碧珠正哭着,哪有什么心情。 她抬手擦了把泪,继续抽抽噎噎道:“我没空!” 万高湛面不改色,“那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宁乡县的县令庄大人庄府里的家眷?” 听到庄大人这三个字,碧珠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碧珠扭头,看向万高湛,瞪大眼道:“是你抓了我家大人?!” 万高湛神色平静,“姑娘一去便知。” 碧珠瞅着万高湛的神色,狐疑的站起身,朝万高湛走了过去。 不过正要走到房门处时,碧珠好似突然又想起什么,调转回头,将屋内苏卞整理好的包袱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包袱里还有银子,大人不在这,她也不在这,要是被什么贼眉鼠眼之人给偷走了怎么办? 碧珠抱紧包袱,重新走回到万高湛的面前。 碧珠道:“走吧!” 万高湛不语,转身。 碧珠抱紧包袱,一脸严肃的跟上。 万高湛来时是两顶轿子,当然,其目的是为了载苏卞去玄府。 现在苏卞不在,轿子就正好给他的丫鬟碧珠用上。 碧珠身为丫鬟,这还是第一次坐软轿,但她现在满心的都她家大人究竟被何人给抓走了,压根就无心去观察什么轿子。 两人出了客栈后,乘上了轿,便很快的就到了玄府内。 轿子被抬进玄府的侧门然后放下,万高湛一掀开轿帘,玄府内的下人便就很快的迎了上来。 下人们低头,站在万高湛面前,恭敬的唤道:“掌事。” 万高湛恩了一声,垂下视线瞥了碧珠一眼。 碧珠话不多说,抬脚跟上。 玄府内家大业大,亭台楼阁,花香满园。 宁乡那简陋的衙门与这里完全不能比。 就连驻守在府内的护卫都要比衙门里的那几个衙役要高大硬朗许多。 倘若要是以往,碧珠怕是定要忍不住欣赏一番。可现在,她脑中除了自家大人以外,已经根本塞不进其他的东西了。 碧珠一路急冲冲的跟着万高湛来到了玄约所在的西厢殿,一见到斜躺在软铺上的玄约,碧珠着急的刚想要张口问自家大人在哪, 接过只见软铺上的玄约轻轻一睨,便就被吓得立刻没了声音。 碧珠怯弱的吞了口唾沫,她朝一旁的万高湛看去,小声问道:“那个……我……我家大人呢?” 分明是让万高湛去接苏卞,可却带回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毛丫头。 玄约蹙眉看了眼前的碧珠一眼,表情略显嫌弃。 越是看着碧珠害怕怯弱的模样,玄约便就愈发的怀念起苏卞在自己面前时那面无表情,抵触中微微带着嫌弃的模样。 万高湛见状,出声解释道:“此乃庄杜信身边的贴身丫鬟。” 一听是苏卞身边的丫鬟,玄约眼中的那股嫌弃意味顿时就淡化了不少。 玄约瞥了一旁候着的下人一眼,下人心神意会,给碧珠端来一个椅子坐下。 大概是没想到眼前这看着脾性就不太好的玄约竟会给自己赐座,碧珠讪讪的坐下,很是受宠若惊。 坐下之后,碧珠忍不住又小声的问了句,“那个……您知道我家大人在哪吗?” 玄约未应,一旁候着的万高湛答道:“昨日晚上庄公子被人给带走了。” 玄约一听,方才还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玄约拍桌,冷声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竟敢动他的人! 万高湛继道:“如若不出意外,是太尉大人。” 玄约听了,拧眉,“蠢皇帝身边的那条忠心耿耿的畜牲?” 晋帝看不出,可玄约看的一清二楚。 季一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皇帝。 只可惜再怎么扶,也不及先帝的万分之一。 不然为何那丞相龙静婴在先帝逝世之后,便就对朝堂之事再也不闻不问。 万高湛不语。 万高湛的沉默无声中已经表明了答案。 玄约冷着脸道:“去查查庄杜信那厮被关在了哪。” 万高湛应声,然后慢慢退下。 万高湛离开,接着,只见玄约慢悠悠的将视线转至一旁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碧珠,启唇问道:“对了,你家大人喜欢什么?” 碧珠不明白玄约为何突然会问起苏卞喜欢什么,但却还是乖乖的答道:“大人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玄约挑眉,“哦?……人呢?” 碧珠回想了一番,然后回道:“以前大人好像喜欢熹微公子……现在就不知道了。” 玄约拧眉,“……熹微公子?谁。” 碧珠知道自己就这样对旁人说起自家大人的过往不太好,可不知为何,她分明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可却不敢不说。 碧珠乖乖的答:“熹微公子是大人以前最喜欢的男宠。” ……男宠? 没想到苏卞以前竟真的有男宠,玄约不由得微微诧异了一瞬。 虽早上万高湛说起过,但现在从苏卞的贴身丫鬟的嘴里亲耳听到男宠二字,玄约还是不由得惊诧了一番。 玄约实在是无法想象,昨日晚上,面对他的样貌毫无动容,以及一群衣着暴露的西都舞女都面不改色的苏卞竟会痴迷于男色。 不过。 其中又说了。 ——那是以前。 玄约敛下眼帘,慵懒的半躺在软铺上,披盖在身上的白色狐裘将他那张精致又苍白的脸衬得雍容华贵。 玄约又问:“那现在呢。” 碧珠乖乖摇头,“现在大人好像对男宠没兴趣了。” 玄约来了兴趣,“哦?为何?” 碧珠道:“这……奴婢也不知。只是某天大人突然醒来时,就好像对男色没兴趣了。” 玄约概括,“心性大变?” 碧珠点头。 玄约眼帘半垂,敛去眸内的神色。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微微的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角。 ……心性大变。 听起来好像更有意思了。 玄约的话并不多。 可不知为何,在苏卞的问题上,玄约的话不自觉的就多了起来。 玄约接着又问到:“那你们以前大人是什么模样?” 玄约语落,方才还有问有答的碧珠这回犹豫了起来。 她在犹豫,该不该回答。 又或者是说,该不该说自家大人的……坏话。 碧珠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回,一旁的玄约见碧珠表情迟疑,半勾起唇角,慢悠悠的问道:“……不能说?” 碧珠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大人以前的模样,和现在的模样……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玄约反问:“如何的不一样法?” 碧珠踌躇了下。 紧接着,碧珠蹙眉,然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奴婢在回话前,能斗胆的问一下,公子和我家大人之前……究竟是何等的 关系吗?” ……关系?玄约想了想。 大概是她家大人,对他避之不及,可他却对她家大人兴趣十足的关系。 玄约瞅了眼碧珠忐忑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微动,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本官与你家大人,乃是至交好友。” 另一边,正在刑房内被审问的苏卞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边的碧珠听到是至交好友,这才放了心。 看这足足约莫比庄府大三倍的玄府,还有这满府的护卫,以及玄约那身上无形中自然发散的身居高位的气势…… 想必凭借对方的身份,也没必要对她这一个丫鬟撒谎。 于是碧珠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碧珠娓娓道来,“大人以前沉迷于男色,经常将一些不干不净的小倌带回府。更是挥霍无度,男宠要什么就给什么。审案的时候 大人也喜欢糊涂,经常审错案。大人对府中的账目也从来不闻不问,完全的交由账房来管。平日里大人也不会下乡去体察民情,基本 上都在小倌楼里……” 玄约越听,越觉得碧珠嘴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玄约扬眉,“……这当真是你家大人?” 碧珠点头,道:“奴婢不敢说谎。” 见碧珠点头,玄约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但随即,碧珠语调一转,继道:“不过现在大人根本对男宠毫无兴趣!而且还将府里手脚不干净的账房给赶了出去!前不久,大 人更是将那草菅人命的淮州知府之子给押到了京城问斩!” 玄约看着那一脸写着‘我家大人超帅’的碧珠,眼角微微上挑,淡淡道:“比起以前的样子,看来你更喜欢你家大人现在的模样 ?” 碧珠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奴婢最喜欢现在的大人了!” 玄约了然,不语。 嗯。 其实……玄约也喜欢。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万高湛回到了玄约所在的西厢殿。 万高湛在玄约面前站定,恭敬道:“回竹子,奴才派人去查探了一番,顺天府昨日并无动静。想必就应该是太卿院了。” 季一肖审人时从不会带回自己的季府,所以就只剩下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专门审理与高官大臣们有关的要案的太卿院,另一个则 就是审理京城街头之事的顺天府。 并且京城中,也就只有这两个地方才有关押犯人的牢房。 倘若不是关在顺天府的话,那么就是太卿院了。 既然是太卿院,那就好办的多。 常淮目前暂任九卿一位,倘若他国尉想要什么人,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玄约刚要开口,让人将常淮叫来,但他心下蓦地一动,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今日称病不上朝,反正也是无事,倒不如亲自去太卿院看看哪位庄大人现在究竟是何模样。 玄约掀开狐裘,从软铺上起身。 万高湛见玄约起身,立刻便知玄约是要准备出府,于是二话不说的便抬手示意下人去备轿。 接着,万高湛迟疑道:“主子这是去……?” 玄约薄唇微掀,“太卿院。” 万高湛了然,然后便抬手又吩咐下人去备上两顶轿子。 接着,玄约凉凉的继道:“派人去通知常淮,让他去太卿院候着,本官待会去太卿院要个人。” 万高湛应,“是。” 见玄约要走,还坐在西厢殿的碧珠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 碧珠干巴巴的说道:“既然公子现在去救我家大人了,那奴婢也不叨扰公子了。奴婢就先回客栈……” 未等碧珠说罢,玄约凉凉的睨了碧珠一眼。 一旁站着的万高湛心神意会,静道:“司茵。” 名为司茵的丫鬟抬脚上前,“在。” 万高湛道:“将这位姑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司茵恭敬应声,“是。” 见状,玄约这才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玄约嗤了声,接着心下忍不住忖道:果然主子是何等模样,下人就是何等的模样。 他玄府又不是甚会吃人的地方,怎的就像是生怕在玄府呆在一分似的。 第47章 将碧珠‘强行’的留在玄府后, 玄约这才离开,乘上官轿,前往太卿院。 自然, 将碧珠留在玄府,玄约是别有目的的。 待会到太卿院接到人后, 倘若那人又找借口推脱,不肯去玄府,那么玄约便就会告诉苏卞, 他的贴身丫鬟在他的府里。 贴身丫鬟都在他的府中,就算是为了接丫鬟回去,也不得不去玄府一趟。 要不是因为这个目的, 玄约怎么可能会特地将一个丫鬟给留在玄府。 一想到待会苏卞听到贴身丫鬟在他的玄府内,坐在轿内的玄约就忍不住低低的闷笑了一声。 玄府离太卿院有些距离。 乘着轿子的一路上, 玄约试想了下待会苏卞看到他出现在太卿院时, 究竟会有何反应。 激动?惊诧?欲言又止? 还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假使他待会到了太卿院, 他与他说他到太卿院,并不是要将他救于水火, 而只是来看看他凄惨的模样, 又会是何反应? 一想到苏卞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玄约舔了舔唇,不由得微微的兴奋了起来。 不过…… 太卿院那边, 不会动刑了罢。 念及此,玄约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 太卿院。 此时,邱清息正在刑房审问。 邱清息道:“庄大人, 有什么话早些直说了为好,要是等到待会太尉大人亲自来审问,可就不像本官这样温柔了。” 苏卞:“……” 然而苏卞并不知季一肖要知道的是什么。 不知道,也就没法回答。 见苏卞依旧无动于衷,压根不打算开口的模样,邱清息的眼皮跳了跳。 但他忍住。 季一肖没有告知确切的罪名,也并未提到用刑二字,再加上苏卞现在还又是七品县令的身份,因而就算邱清息再想动刑,也无法 对苏卞动刑。 即便就算苏卞不答,邱清息再人忍无可忍,也只得忍下去。 没有罪证,也就没有施刑的理由。 不过,邱清息身为太卿院少卿,倘若真的想动刑,也没人能拦。 除却目前暂任九卿一位的常淮之外。 但邱清息向来以公正耿直为名,滥用私刑这件事,是不会出现在邱清息的身上的。 于是……就这样,满屋子拷问的刑具,却一个都用不上。 邱清息锲而不舍,又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些甚,又与皇上说了些什么,还望庄大人一一的如实道明。” 已经被这样审问第十遍的苏卞已经完全没了耐性。 苏卞不快,简言概之:“去寻芳阁找美人,到玄府用晚膳。” 听到玄府二字,邱清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邱清息厉声追问:“为何庄大人会与皇上去玄府。” 苏卞的回答依旧简短且没耐性,“迷路。” 邱清息俨然不信:“庄大人分明与皇上在一块,皇上对京城的路知根知底,为何又会迷路,而且偏偏迷路到了玄府?又甚至是那 根本从不留人在府中用膳的国尉大人竟会留你这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在府中用膳?” 邱清息咄咄逼人,一连串的问题接连蹦出。 苏卞终于彻底的没了耐性。 苏卞:“不知。” 实际上这句话苏卞也不是敷衍,的确是实话。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看似不太正常,似乎也的确不太正常的国尉玄约竟会将他留在府中用膳。 比起邱清息,苏卞更想明白。 邱清息见苏卞压根就不配合,饶是再好的脾性,也终于忍不住快有些忍不住了。 倘若要不是邱清息从不滥用私刑,更是不喜滥用私刑,恐怕是早就忍不住对苏卞动手了。 一想到玄约,再想起自己惨死在玄约马蹄下的双亲,邱清息就忍不住恨恨的咬牙。 邱清息注视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被锁链扣住双手双脚,却依旧能保持淡定的苏卞,心下的那股反感意味顿时更加的浓厚。 果然,从第一眼,他就不太喜欢眼前这个人。 审问之后,他便就更加的更加的不喜欢这位宁乡的县令了。 审了半天,对方一个字也不肯说,邱清息也懒得再与苏卞在这空耗下去。 就在邱清息转身要走之时,常淮的声音突然从刑房的大门处传来。 常淮道:“邱大人为何不动刑,有些犯人是需要拷打审问才肯开口的。邱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少卿,这点应该比本官更清楚。” 常淮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邱清息循声回头,朝常淮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常淮冷着一张脸,慢慢的走进了刑房内。 邱清息不答,冷着脸反问:“提督大人怎么有空前来。” 常淮面不改色的回道:“听闻昨晚太卿院关了个新犯人,是太尉大人要审的人,于是特地过来瞧瞧。” 一下了朝,常淮便收到了玄约的口信。 玄约让他在太卿院候着,然后待会来太卿院要个人。 收到口信后,常淮便到了太卿院,然后找到刑房,想要一瞧那能让玄约降尊纡贵亲自到太卿院要人的,究竟是谁。 来到刑房,常淮终于见到了玄约口中那个人的庐山真面目。 常淮看着苏卞,下一秒,竟有些厌恶的拧起了眉。 常淮瞧不起且也厌恶鄙夷过很多人,就比如那霍家父子一样。 可像苏卞这样,仅只是瞧了一眼,并且毫无缘由的讨厌的,还是第一位。 说是讨厌,更具体点来说,是危机以及敌对感。 因为常淮在玄约的身边这么多年,就算不论怎么为玄约上刀山下火海,常淮也没能让玄约正眼的看他一眼。更甚至是降尊纡贵, 亲自动身过。 常淮对苏卞心生厌恶,他上前,想也不想道:“既然邱大人审不出,那就换本官来审。” 说罢,便将一旁放着的刑具拿了起来,准备对苏卞动手。 苏卞垂眸瞧了眼常淮手中拇指粗的皮鞭,然后抬眼,看了常淮一眼。 苏卞观察细微,仅只一眼,他便就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敌意。 ……敌意?苏卞表情微妙。 倘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与这位所谓的提督大人似乎是第一次见。 苏卞脸上倒还没什么表情,一旁站着的邱清息瞬间沉下了脸。 虽他不喜苏卞,但比起苏卞,他更不喜的,是眼前的常淮。 常淮是国尉玄约的人,人人皆知。 凡是玄约的人,邱清息便就再也生不出任何的好感。 邱清息二话不说的便抬手将常淮给拦下,道:“太尉大人将此人交与我,而并非提督大人。提督大人就不必再操心了,此人下官 自会看着办。” 常淮看向邱清息,身形屹然不动,“邱大人多心了,本官只是想替邱大人分忧罢了。待会太尉大人来了,要是邱大人什么都还未 审出,届时可怎么好和太尉大人交代。” 邱清息回道:“此事下官自会向太尉大人交代。” 常淮见邱清息一直拦着,不肯退步,于是语调一转,“邱大人如此护着这犯人……难不成……这犯人,其实是邱大人的人?” 常淮往邱清息的身上泼脏水,一旁候着的狱卒听得心惊胆战,然而邱清息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邱清息见常淮头一回竟如此的想对一个犯人动刑,于是便更不可能会让开了。 邱清息冷声道:“太尉大人只是想问他一些话罢了,他算不上什么犯人。既然算不上犯人,我们太卿院除了遵循太尉大人的命令 进行审问以外,不得对其动刑。” 常淮眼眸微凝。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司直周子蓦突然走进刑房,站在二人身侧静道:“提督大人,少卿大人,国尉大人造访。” 两人脸色一变,然后一同下意识的朝一旁的苏卞看了过去。 玄约为何突然猝不及防的来太卿院,除了苏卞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令一边被锁着的苏卞听到玄约来了,不知为何,背脊开始发凉起来。 两人一同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想要看看苏卞究竟是何反应。 两人以为,玄约前来,后者定高兴激动的不行。 然而,却只见苏卞的脸色不禁没有好上多少,反倒还黑了一分。 邱清息与常淮的表情顿时怪异了起来。 不过前者是因为以为苏卞是玄约的人。 而后者则是认为,苏卞……恃宠而骄。 邱清息与常淮二人一同静默不语看了苏卞数秒,这才转身离开了刑房。 两人来到太卿院的主殿,一抬眼,便就看到了漫不经心的坐在殿内抿茶的玄约。 玄约一手托着青花瓷杯,神情慵懒淡然,似是已经等了有一会。 邱清息看着玄约,攥紧了手指,努力的遏制住眼中的恨意。 一旁的常淮在看到了玄约后,顿时像是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一般,快步迎了上去。 常淮恭敬道:“国尉大人。” 玄约淡淡的应了声,然后问:“人呢。” 常淮脸上的表情一僵,他声音微微的停顿了下,然后这才答道:“在刑房。” 听罢,玄约毫不犹豫的起身,“带本官去刑房。” 常淮沉默了两秒,应:“……是。” 从头到尾都没吱声的邱清息看着二人像是压根就没看到他一般,直接从他身边越过,他握紧了手指,嘴唇生生的咬出了血。 ——他迟早会让玄约这厮血债血偿! 玄约与常淮一同来到刑房,进入刑房后,玄约看着刑房内镣铐加身的苏卞,忍不住勾唇笑了。 玄约轻笑道:“庄大人这打扮倒是新奇。” 苏卞不吭声。 站在玄约身侧的常淮道:“国尉大人,现在是……” 玄约问:“审了一上午,你们可审出了些什么。” 常淮愣了下,虽不解,但还是静静答道:“未曾。此人牙关太紧,一个字也未撬出来。所以下官方才正打算用刑……” 常淮的用刑二字才落,便就只见一旁的玄约顷刻间就冷下了脸,反问道:“谁让你用刑的?” 常淮望着玄约,怔住。 愣了两秒,常淮解释道:“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肯说,所以下官才出此下策……” 玄约冷笑,嗤道:“常大人在九卿这个位置呆了快一年,本官倒是第一次见常大人对太卿院的事如此热衷。而且,本官听闻那季 一肖是将庄杜信交由邱清息在审,为何常大人插起手来了?” 常淮心下一紧,强做镇定的解释道:“下官现暂任九卿一位,太卿院之事,下官分担一下,也实属常理之中。” 玄约凉凉的反问道:“哦?当真不是因为私心?” 常淮不语。 玄约瞥了常淮一眼,眼神有些嫌弃。 以往还觉得常淮这厮看起来略微顺眼,现在再看,似乎也不过如此。 想罢,玄约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了一旁的苏卞身上。 果然,还是这位庄大人看起来最为‘顺眼’。 后者注意到玄约的视线,再次背脊一凉。 玄约问:“庄大人可想从这出去?” 苏卞看着玄约,想也不想,“不。” 比起玄府,苏卞更宁愿呆在牢房。 玄约:“……” 玄约沉默了两秒,不怒反笑。 玄约冷不丁的问道:“审了一上午,当真是什么也未审出?” 常淮答:“是。” 玄约弯眼轻笑,“那本官来替你们太卿院审。” 苏卞眼角一抽。 玄约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去。 玄约走一步,苏卞就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这样,一步步后退,直到苏卞退无可退后,苏卞毛骨悚然的看着眼前一步步朝他逼近的玄约,改口道:“我招。”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要胡口瞎掰出两句。 苏卞改口,玄约却好似压根没听见一般,继续朝苏卞逼近。 一直到苏卞缩到墙角之后,脚步这才停了下来。 玄约漫不经心道:“庄大人怕什么,本官又不会吃了你。” 现在的确是不吃。 以后……就不知道了。 而且,吃的方法…… 令苏卞极为恐惧。 第48章 玄约嘴上说着不会吃,可那眼神, 分明就是想将苏卞拆吃入腹的眼神。 苏卞见了背脊发凉, 立刻便就‘松了口’,想要招认。 可玄约看着苏卞毛骨悚然的模样, 微微一笑道:“庄大人这么急着招做什么,难道庄大人就不好奇本官要怎么审吗?” 玄约很少亲自审问,要么就是万高湛来审, 要么就是要被审的人, 一见是玄约, 便就立刻的忍不住自动招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因为玄约不喜在闲杂人等的身上浪费时间的缘故。 但……苏卞并不在闲杂人等此列当中。 玄约兴致勃勃,脑中甚至已经开始设想起待会如何‘温柔’的拷问苏卞了,然而只听苏卞冷着脸, 毫不犹豫的回绝道:“不。” 玄约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虽早有预料, 但还是忍不住遗憾了一瞬。 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瞬。 接着, 只见玄约神色一转,神情悠哉道:“庄大人不是要招认吗, 现在说罢。” 还以为只要自己招认, 玄约就会离开这里的苏卞眼角一抽, 道:“方才的少卿大人呢。” 分明才刚从邱清息身侧走过的玄约脸不红心不跳道:“邱大人现有要事在身, 抽不出空来。太卿院目前暂任九卿的提督就站在本 官的身侧,庄大人要招认些什么,直接一并向提督招认即可, 事后他自便会将庄大人招认的话转达给太尉。” 玄约嘴上说是向提督招认,可只见常淮安静的站在一旁,一声也不坑,显然是没有说话的打算。那所谓的向提督招认,实际上也 就跟玄约亲口招认毫无区别了。 苏卞沉默。 说罢,玄约扭头又看向恭敬地站在一侧的狱卒道:“方才少卿大人都问了些什么。” 问话的人是国尉玄约,并且目前暂任九卿的常淮就站在一旁,狱卒不敢不答。 狱卒乖乖的回道:“少卿大人问的是,昨晚庄大人与皇上一同做了什么,然后……又为何在国尉大人您的玄府用晚膳。” 听到苏卞昨日晚上被玄约留在府中用晚膳,一旁站着由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话的常淮身形一震,难以置信的朝玄约的方向看去。 他追随玄约这么些年,就连他也未被玄约留在府中用膳过。 而此时,玄约看着苏卞时,那兴味昂长又带着一股纵容意味的兴奋眼神,也从未在常淮的身上见到过。 不论何时,玄约看着常淮的眼神,始终都是冰冷的。 甚至有时,玄约连个眼神都懒得吝啬于他。 常淮咬牙,心中又妒又涩。他眼帘半垂,努力的掩饰住从身上不断散发的妒忌意味。 玄约并无龙阳之好,倘若让玄约觉察到他的心思,别说是再难以呆在玄约的身边,恐怕以后玄约也再也不可能会正眼瞧他一眼了 。 常淮掩饰下心中的妒忌,就像以往那般,不露声色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玄约听罢,心下已经隐约的猜到了一二。 与那蠢皇帝呆在一块能做些什么? 那蠢皇帝除了寻芳阁以外,根本就不会去其他的地方。 为何又在他玄府用晚膳……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倘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庄大人少言寡语,不喜多言。而偏生那太尉季一肖,又是个多疑的性子。而且,那季一肖一到蠢皇 帝的事情上,就变得格外的执着。 ‘庄杜信’不说,季一肖又多疑,自然而然的……就算什么事也未曾发生,但在季一肖的眼中,也已经有了什么。 玄约瞬间将这一切看穿。 虽他已看穿这一切不过只是误会,但玄约并不拆穿。 要是就这样直接拆穿了……该多无趣。 再者,玄约也想知道,眼前这位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的庄大人和当朝的蠢皇帝呆在一块,究竟会做些什么。 玄约道:“说罢,庄大人。昨晚,庄大人与皇上一同都做了些什么。” 苏卞沉默了少顷,已知玄约根本就不会离开,于是便只得认命。 苏卞面无表情道:“下官昨日下午到的京城,晚上皇上便拉着下官去了京城里的寻芳阁。接着……” 不等苏卞说完,玄约开口将其截断,“哦?庄大人去了寻芳阁?那……庄大人可点了几位姑娘。” 苏卞再次沉默了一会。 数秒后,苏卞静道:“皇上帮下官点了五位姑娘。” 玄约注视着眼前苏卞绝对算不上开心的冷漠神情,忍不住轻笑了声。 他甚至已经联想到在寻芳阁内,那蠢皇帝兴致勃勃的帮苏卞点了五位青楼女子,然而后者却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了。 玄约笑罢,又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五位青楼女子的样貌如何。” 苏卞毫不犹豫,“没注意。” 在苏卞的眼中,一切的样貌都为无物。都是一个鼻子一双眼,没有任何的分别。 玄约听了这个回答,也并不诧异。倘若要是苏卞说姿色不错,反倒还会令玄约不由得微微的诧异起来。 毕竟昨晚,苏卞在玄府,只正眼的看过他的脸一眼,其余的时间,仿佛完全的恍若无物,全然无视置之。 玄约心思一转,突然又朝苏卞的方向上前逼近一步,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孔朝苏卞靠近。 玄约比苏卞高上半个脑袋。 哦不,准确来说是比苏卞现在所用的这个身子要高上半个脑袋。在之前的那个世界时,苏卞本人的身子实际上与玄约的身高是差 不多的。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再次逼近,可苏卞早就已经根本退无可退,于是便就只能看着玄约将他困在角落,然后慢慢的低下头,薄唇 微掀,轻声问道:“比起那五位的青楼女子,本官的样貌如何。” 玄约说罢,苏卞还没听清,一旁站着的常淮便忍不住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玄约。 要知道,玄约此人,可是最忌讳别人谈论起他的样貌的。 以前曾有一举人,在诗会上误将玄约当成了女扮男装的女子,于是在诗会上大胆的求爱,念情诗,告诉玄约的样貌如何的令他动 心。玄约当场便就冷下了脸,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自然而然,那本要马上在朝廷当官的举人,被贬成了庶人。 原本要飞黄腾达,一夕之间,流落街头。 可谓说,玄约的样貌即为他的逆鳞。 可现下,玄约竟在这不知从哪来的七品县令面前,问自己的样貌与青楼女子相较起来如何。 常淮吃惊错愕,表情一度难以置信。 同时间,心下对苏卞的妒意几乎到达了顶峰。 可常淮除了忍耐以外,别无他法。 常淮喉头微动,艰涩的移开了视线。 眼不见,心不乱。 常淮这边妒忌的不行,反观苏卞,除了避之不及以外,就只有避之不及。 苏卞望着玄约,表情僵硬道:“国尉大人乃朝中一品大臣,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怎能与国尉大人相提并论。” 玄约看着苏卞僵硬的神情,表情似笑非笑。 玄约薄唇微掀,暧昧的吐息喷薄在苏卞的脸上,“是么。” 苏卞只觉自己脖颈后的汗毛尽数的战栗了起来。 苏卞望着眼前几乎简直就是近在咫尺的玄约,沉默道:“国尉大人不觉得距离太近了一些么。” 玄约想也不想,毫不犹豫,“本官不觉得。” 苏卞瞬间的安静下来。 下一秒,苏卞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顺着他的手腕慢慢的摸了上来。 苏卞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垂下眼帘,朝手腕的方向看去。 但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近,除了布料以外,什么也未看见。 即便什么也没看见,但这只手的主人是谁,想也便知。 苏卞静道:“国尉大人在做什么。” 玄约微微一笑,“本官见庄大人身子发抖,于是替庄大人特地的暖暖身子。” 说罢,冰凉的手指从苏卞温润的肌肤上摩挲划过,激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苏卞以前被人告白这么多回,这还是头一次与人这么的亲密过。 即便是他的妹妹苏茵,也未曾像这样一般亲密过。 苏茵知道苏卞生性凉薄,不喜与人太过亲近,所以就连像普通的兄妹那样,让苏卞背背抱抱什么的也不敢。可谓是在苏卞的面前 乖巧谨慎的不行。 苏卞深吸了口气。 他一把伸手抓住了玄约的手,强作冷静道:“多谢国尉大人,不必了。” 说罢,便就想要把玄约的手抓下。 然而玄约看着苏卞一副浑然不想与他多过接触的模样,反而便更来了兴致。 越是看着苏卞对他避之不及,他便越就想要贴上去。 玄约面色不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愈加的得寸进尺起来。 玄约的手指顺着苏卞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慢慢的勾勒起苏卞手指的线条弧度起来。 玄约慢悠悠的说道:“庄大人不必与本官客气,本官向来热情助人……” 然而压根就不是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问题。 苏卞忍了忍,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抓住了玄约的手,往身后一折,就着这个扣住手臂的姿势,蓦地将玄约给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苏卞的动作突然猝不及防,引得在场的所有人均为一惊。 常淮心下一惊,迅速回神,他厉声道:“大胆!国尉大人乃朝廷一品大臣,竟敢对国尉大人动手,来人呐,将这胆大滔天的庄杜 信给本官拿下!” 守在刑房外护卫听到声音,二话不说的便闯进了刑房,准备将苏卞给拿下。 正当护卫准备动手时,只听玄约冷声斥道:“谁敢动手!都给本官退下!” 护卫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上前,还是不该上前。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忘了,玄约身为国尉,堂堂的正一品武官,他的武功,即便就算是在场所有的护卫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人。 简而言之。 只要玄约不愿,没人能动玄约一根汗毛。 这时,只见苏卞这时慢慢的松了手,静静地向后退了两步。 接着,苏卞面无表情道:“国尉大人,得罪了。本官不喜与人太过亲近。” 玄约回头,看着一下子又再次与他拉开距离的苏卞,不怒反笑道:“庄大人不喜与人太过亲近……庄大人倘若要是日后成了亲, 可该如何与夫人在床上亲热?” 苏卞眼角一抽,“多谢国尉大人操心,届时下官自会看着办。” * 皇宫,藏书房。 下了朝后,晋帝便就又苦逼的被关进了藏书阁抄四书五经。 那四书五经就宛如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晋帝昨晚抄了一整晚,也就才抄了一半。 但那逆臣季一肖要的是十遍。 一想到此,晋帝的表情便就又苦逼了起来。 抄抄抄抄—— 抄个屁!不抄了! 抄这玩意有屁用!屁用都没有! 想罢,晋帝二话不说的就摔了手中的毛笔,站起了身。 抄到现在,他连诏书都还没拟! 想到诏书,晋帝深觉自己不能在留在藏书阁去抄这裹脚布了。 他得去拟诏书!赶快让‘庄杜信’登上九卿一位! 昨日那玄约看着苏卞的眼神,晋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难不成玄约,今日打算对‘庄杜信’动手? 晋帝回想了下昨日晚上的一些细节,又想了想玄约那残忍的性子,越想越觉得可能。 晋帝站起身,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门外,大内总管顺德诧异的朝晋帝的方向看了过去,惊诧道:“皇上抄完十遍了?” 将四书五经抄上十遍,怎么起码也要花上大半个月才是。 晋帝面色不改,淡淡的应了声,道:“抄完了,你进去检查罢。” 顺德表情狐疑,抬脚踏进了藏书阁。 正当顺德来到藏书阁内的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御纸准备检查一番时,这时,只见站在藏书房门口处的晋帝立刻二话不说的抬腿就 跑。 顺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忙命令起一旁站着的太监和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太监宫女乖乖应声,“是。” 顺德抹了把凉汗,直冷汗潸潸的心想待会太尉季一肖到了,要是看到皇上又溜了,到时候他该怎么交差啊! 然而殊不知,此时的季一肖根本就没空来藏书阁。 季一肖去了太卿院。 然后……正与玄约对峙中。 第49章 下了朝后, 季一肖连身上的官服也没脱, 便直接来到了太卿院。 穿过文华门, 太卿院内的护卫正恰拿着卷宗从殿内走过的主簿见到季一肖, 忙恭敬的唤了一声, “太尉大人。” 季一肖淡淡的应了声,接着问:“邱大人可在。” 那主簿忙应, “少卿大人在屋子里办公,太尉大人您稍等,下官这就去叫少卿大人过来。” 季一肖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然后在殿内坐下,等候着邱清息的到来。 太卿院内分主殿与偏殿。 主殿便就是太卿院内的一众朝臣集体处理公务, 办公的地方。 而偏殿则就是少卿与九卿办公的地方。 自然,九卿为少卿的上级, 办公的屋子也理所当然的要比少卿的要大一些。只不过由于常淮只是暂任,并且常淮对太卿院之事也 不怎么上心, 所以基本的事务就都由邱清息这位少卿操办。 主簿来到邱清息办公处的屋子外,抬手轻轻地扣了扣门, 说道:“少卿大人。” 屋子内的邱清息头也不抬, 道:“说。” 主簿继道:“太尉大人到了,请您过去。” 闻言, 邱清息手中的毛笔一顿, 他沉声道:“本官知道了。” 主簿话带到,躬身慢慢退下。 主簿离开后没多久,邱清息放下手中的笔, 起身离开了屋。 来到主殿,邱清息一抬眼,便就看到了一身黑色麒麟官服的季一肖。 邱清息在季一肖半米处站定,静道:“太尉大人。” 季一肖起身就向殿外走,朝刑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早上可审出了些什么?” 邱清息回:“……未曾。” 季一肖脚步一顿,但随即又很快恢复自然。 季一肖道:“是么。” 嘴巴倒是严实。 季一肖又问:“用刑了么。” 邱清息静静地跟在季一肖的身后,淡淡的回道:“没有确切的罪证,本官不敢私自用刑。” 季一肖恩了一声,倒没什么反应。 邱清息说罢,声音微微的顿了顿,道:“还有……国尉大人现在在刑房。” 季一肖拧眉,立刻下意识的忍不住朝身后看去,反问道:“国尉?他在这里做什么。” 邱清息垂首,不答。 季一肖回头,沉着脸,朝刑房的方向走去。 刑房内,玄约正在继续拷问。 在苏卞说了那句不喜与人太过亲近之后,玄约便就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隔着远处,不疾不徐的继续审问着苏卞。 玄约慢悠悠的问道:“庄大人离开了寻芳阁后,又与皇上去了哪。” 苏卞面无表情道:“剩下的事情国尉大人应该比下官更为清楚。” 玄约挑眉,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本官记性不好,忘了。” 然而实际上……玄约的记性好的不行。 苏卞:“……” 玄约一反常态的极有耐性,可苏卞一向不喜多言,即便玄约仍有耐性,可苏卞却也已没了耐性。 苏卞黑着脸,不语。 玄约见苏卞不答,语调继而一转,尾音拖长道:“庄大人不说话,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苏卞:“……” 苏卞看着兴味十足,显然是对他极有兴趣的玄约,只觉自己定是命犯小人。 哦不,他应该去问问他那可爱的妹妹苏茵,写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为何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物,都看起来不太正常。 特别是他眼前的这位,不正常的尤为凸出。 想到这里,苏卞突然注意到一个地方。 苏茵写了那本书那么久,也给班上其他的同学看过。为何其他人未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唯独偏偏他一人穿越了? 难道是因为那晚,苏茵拿着笔记本来找他,然后说想要改人设,最后说要将人设改成他这个性子的缘故? ……倘若如果那晚他拒绝了苏茵的请求,是不是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越想,苏卞就愈发的头疼起来。 本只是想在宁乡县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这样一日过一日,一直等到哪日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可谁知那少根筋的皇帝不知为何将 他召到京城,眼前这位身居高位,冷血无情的国尉大人不知为何又对他产生了兴趣。 ……苏卞是真的讨厌麻烦。 而眼前的这位国尉大人,以及那当朝的一国之君…… 一看就是麻烦。 就在苏卞为之头疼之时,太尉季一肖到了。 季一肖走进刑房内,一抬眼,便就看到了优哉游哉,漫不经心的坐在刑房内的玄约。 季一肖面无表情道:“国尉大人不是染上了风寒,正在府中修养吗,怎的会在太卿院的刑房里?” 玄约怕苏卞一早偷偷的溜了,所以特地称病报恙,没去上朝。 自然,所有人都知这不过是玄约不想上朝的借口。 每次玄约懒得上朝时,便称自己染上了风寒。这么多年来,始终都是这个借口,从未变过。 这么多年来都是染上风寒,饶是晋帝再蠢,也总该觉察到这是玄约找的借口了。 但玄约不上朝,晋帝高兴都还来不及,哪可能会去戳穿。 而其他的朝臣也因为忌惮玄约的权势,因而也从未开口直言过。 现下,在所有人都明知玄约的风寒不过是他敷衍皇帝的借口下,季一肖却如此开口,所以就很明显的带着一股讽刺的意味了。 一旁坐着的玄约面色不改,嗤道:“太尉大人无故将本官的人抓到太卿院,本官自然要来询查一番。” 季一肖神色微凝,“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应该是宁乡县的县令庄杜信才对,怎的何时又成了国尉大人的人?” 玄约轻笑道:“庄大人与本官乃是至交好友,昨日还留在玄府用了晚膳。太尉大人突然将本官挚友抓去,难道本官不该问上一问 ?” 玄约的至交好友? 这可谓是世上最荒谬的一件事了。 要知道,玄约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了。 ——因为无用。 玄约语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千变万化,极为怪异。 就好似自己听错一般,极度的难以置信。 早就悄悄的恋慕玄约已久的常淮与和玄约有着血海深仇的邱清息自当不用说,对苏卞的心情是愈发的复杂与厌恶。 然而比起二人,心情更加复杂的…… 是苏卞。 苏卞眼角一抽。 至交好友?他怎么不知道。 除却表情怪异以外,但季一肖注意到另一点。 季一肖回头看向身后的邱清息,问:“昨晚庄杜信去了玄府?” 邱清息答:“是。” 季一肖蹙眉,“方才你为何不说。” 邱清息面色不改,“因为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庄杜信一个字也不肯说。” 季一肖顿了顿,又问,“昨日皇上也去了?” 邱清息面无表情道:“不知。” 季一肖闻言,沉着脸,收回了视线。 季一肖回过头来后,这时,只听玄约在一旁开口问道:“既然太尉大人问完了,那本官可否问问,太尉大人为何要将本官的人抓 到太卿院?” 季一肖神色不改,静静地回道:“庄杜信花言巧语,诓骗皇上去寻芳阁寻欢作乐。光凭此点,本官就足以让他丢了乌纱帽。” 玄约勾唇轻笑,笑意却未及眼底。 玄约嗤笑道:“太尉大人既然已知他乃是宁乡县县令,怎就为何不知,这位县令大人……只好男色呢?” 面对玄约的逼问,季一肖的表情一如既往,他镇定自若的回道:“只好男色与诓皇上去寻芳阁寻欢作乐并无冲突。倘若庄杜信去 寻芳阁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只是为了诱骗皇上……这点国尉大人可曾想过?” 季一肖一口一个诱骗,然而晋帝需不需要被诱骗才去寻芳阁,在场所有的人都心知。 但无法否认的是,晋帝的确与苏卞一同去了寻芳阁。 至于为何一同前去的缘由,除却苏卞与晋帝以外,无人能知。 可现在,晋帝宁抄四书五经也不肯开口,苏卞也是只字不言。因而,这去寻芳阁的其中缘由,季一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玄约冷下脸,反笑道:“可本官怎么听闻……皇上是寻芳阁的常客呢?” 季一肖与之一并的沉下了脸。 * 此时,皇宫,御书房内, 晋帝在左转右弯的躲过了宫内太监与宫内的追捕后,躲到了御书房。 平日里晋帝最惧畏的地方,就是御书房了。 因为只要一到御书房,不是被逼着批折子,就是被逼着批折子。 明明他只想当一个不闻政事,每天就吃喝玩乐的昏君!为什么被人天天逼着批折子啊! 有次晋帝做噩梦,梦到的都是自己在御书房里批那劳什子的鬼折子! 所以晋帝简直对御书房这个痛恶到了极点。避之不及。 又因为这点,大概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他竟然会躲到御书房里来。 晋帝站在龙案前,执起案桌上的笔,然后开始拟圣旨。 对,就是让苏卞升官的圣旨。 虽然对方看起来对九卿这个位置毫无兴趣,但晋帝不管。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反正他是昏君。 晋帝飞快的拟完圣旨,然后他看着圣旨上的任命内容,满足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庄杜信’要留在京城了,晋帝就觉得特别开心。 几乎将皇宫整个都找了一圈都没找晋帝的顺德,抱着试试的想法,来到了御书房。 走进御书房,然后就正恰看到了刚好拟完圣旨的晋帝。 仿佛劫后余生般,顺德长舒了口气,道:“皇上您的四书五经还没抄完呢,待会要是太尉大人见了,又要罚皇上您不准用膳了。 ” 不知是何原因,将圣旨拟了后,晋帝说话的底气仿佛都足了许多。 晋帝冷哼一声,道:“朕不抄!朕乃一国之君,凭什么他季一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君,朕才是皇上!” 顺德看着一下子仿佛变了个样的晋帝,不由微微的有些发愣。 顺德迟疑道:“皇上您……”没吃错药吧? 当然,剩下的那半句顺德没敢说出口。 晋帝懒得再与顺德多说,他将才刚拟好的圣旨丢到了顺德的面前。 晋帝道:“去悦来客栈,找到庄杜信,将圣旨宣了。” 顺德错愕,他怔怔的捡起地上的诏书,看了眼圣旨里的内容后,瞬间呆住。 顺德迟疑道:“这……这是国尉大人的主意,还是太尉大人……” 不等顺德说罢,晋帝打断,“是朕的主意!” 顺德表情犹疑,“皇上您……” 晋帝二话不说的再次将顺德打断,道:“朕的主意任何人都无权置评!即便是国尉又或者是太尉也一样!” 顺德望着晋帝不容置喙的表情,了然,抱着圣旨慢慢退下。 顺德恭敬道:“奴才知道了。” * 回到刑房。 刑房内季一肖与玄约正对峙中,气氛紧张,剑拔弩张。 正在两人对峙时,与此同时,顺德从客栈找到顺天府,然后终于找到了关押着苏卞的太卿院。 顺德跟在司直安正的身后,蹙眉不解道:“为何宁乡县的县令会被关在太卿院的刑房?” 顺德到了晋帝口中的悦来客栈,却未曾看到诏书内那位庄大人的身影,向客栈里的店小二询问了一番后,这才得知苏卞被官兵给 抓走的消息。 京城能关押犯人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顺天府,一个便就是太卿院。 顺德首先去了顺天府,但却得知顺天府昨日晚上并未关押一个新犯人,于是乎,便就只剩下太卿院了。 来到太卿院,顺德这才知晓苏卞被关进了太卿院的刑房。 安正乖乖的回道:“回公公,下官也不知其缘由。只是听闻太尉大人好像要审问些什么,再具体的,下官便就不知道了。” 安正语落,两人也随之终于走到了刑房。 走进了刑房,顺德一下子就呆住了。 太尉季一肖,国尉玄约,提督常淮,少卿邱清息……竟都在刑房里! 这几人能聚在同一间‘屋子’里,简直可以说是稀世罕事! 还未顺德理清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顺德瞥到一旁镣铐加身的苏卞,忙急道:“快把九卿大人放下来!” ……九卿大人?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下意识的朝一旁安静站着的常淮看了过去。 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为何要说放下来? 但随即,刑房内的人陆续回过神来后,慢慢的,诡异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反观苏卞,却好似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似的,从头到尾压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哦不。 也不算是没有反应。 在看到顺德手上的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后,苏卞默默的,抬手捂住了眼。扶额。 第50章 刑房内一片寂静,一时间无人说话, 安静的不行。 刑房内的众人表情诡异, 他们看着站在原地,默默扶额的苏卞, 沉默良久。 就好似在做梦一般,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十分的微妙, 并且难以置信。 就在众人眼也不眨的盯着苏卞时, 顺德对一旁傻愣着半天不动的的狱卒急道:“还站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九卿大人身上的 镣铐给解了!” 狱卒晕晕乎乎的瞧了眼一旁站着的常淮, 然后又看了眼顺德,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是该上前, 还是不上前。 九卿大人不是好端端的就站在这,为何要说那庄杜信是九卿大人? 那庄杜信不是宁乡县的县令吗?怎么就突然成了九卿了? 狱卒游移不定,这时, 已经回过神来的邱清息静道:“去将镣铐解了。” 狱卒愣了愣, 应声道:“是, 少卿大人。” 说罢,这才上前, 将苏卞手腕与脚踝上的镣铐给解开了。 镣铐解开后, 苏卞动了动手腕, 虽然手上的镣铐解开了, 可他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的情绪。 邱清息静静的凝视着苏卞那张毫无表情的冷淡面孔,站在原地,瘫着一张脸, 屹然不动。 不管是常淮,还是什么庄杜信,凡是只要是玄约的人,邱清息就不会生出任何的好感。 苏卞的镣铐这厢被打开了之后,一旁的玄约季一肖及常淮等人,也终于缓过了神来。 为何堂堂一介七品县令,不呆在自己的衙门里,而在京城。 又为何皇上偏生与这七品县令在一起。 再为何被季一肖抓回宫后,宁愿被关在藏书阁抄整夜的四书五经,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因为倘若要让季一肖知道晋帝的打算,季一肖是怎么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就只是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且不谈,庄杜信为人如何,可有担任九卿的才能,又是否清廉公正…… 这些一概不知。 最重要的是——还是玄约的人。 常淮基本上对太卿院内的公务不闻不问,所以季一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只要不草菅人命,滥用权力,拉党结派,以权谋私……季一肖也就不放在心上。 因为常淮本就是提督,也本就重权在握,因而也就不会怎么看重九卿这个位置。所以以权谋私这点,几乎不会存在。 就算偶有破例,也只会因为玄约的缘故。 但玄约此人,就如同玄约对他也同样的知根知底一样,对于玄约的秉性,季一肖再清楚的不行。 玄约鲜少会将什么人会放在心上。直白点,就是几乎不曾有人能入玄约的眼。 因而如此,能让玄约开口,并为之以权谋私的人……几乎没有。 但眼前这位宁乡县的县令……却竟能让玄约降尊纡贵,亲自到太卿院的刑房里来。 更为重要的是,那蠢货愿被关在藏书阁,竟也不愿透露与此人有关的一个字,可见对那蠢货其影响。 倘若要是这厮心术不正,在那蠢货面前妖言惑众,鼓弄是非…… 但现在,圣旨已拟,就算他是太尉,也再无法挽回了。 念及此,季一肖瞬间沉下了脸,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而另一边,同时也一并跟着反应过来的玄约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如此。 九卿大人……听起来更有意思了。 目前暂任九卿的常淮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想到的却并不是自己九卿的位置,而是去看玄约的反应。 他抬眼去看玄约,在看到后者脸上果然更加兴味盎然的表情后,他沉默的垂下了眼帘。 然后,像以往那般,依旧将自己的情绪掩盖,不露声色。 恍若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失落以及黯然的负面情绪一般。 众人神情各异,这时,只见顺德静静地走上前,道:“庄大人,跪下接旨罢。” 苏卞默了两秒,深知已避无可避,只得慢慢屈膝跪下。 顺德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不疾不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品县令庄杜信公正廉洁,申案有功,更是大胆揭发淮州知府 霍承尧其罪行,朕颇感欣慰,特封为从一品太卿院九卿,钦此。” 念毕,顺德重新将圣旨合上,然后递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面无表情的叩首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等苏卞起身,顺德继道:“三日后奴才便将官服给九卿大人送去,这三日九卿大人就好好的处理府中的事务及家眷罢。” 苏卞淡淡应声,这才接过圣旨,慢慢的站起身。 站在一边的狱卒悄悄的心想,这从七品突然变成了权势在望的一品,肯定是高兴的不行。 然而只见苏卞起身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除却在玄约审问时,因为对方的距离靠的太近而忍不住变了脸色以外,其余的时候,几乎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 苏卞接过圣旨后,玄约从椅子上站起身,冲苏卞微微一笑道:“恭喜庄大人。” 苏卞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离玄约远了些许后,才一脸冷淡道:“承蒙国尉大人吉言。” 玄约凝神看着对方疏离冷淡的模样,心下只觉愈发的兴奋起来。 特别是在对方成为了九卿之后,更是觉得对方比之前还要令他为之‘心动’起来。 苏卞对玄约避之不及,看了玄约一眼后,便就移开了视线。 苏卞将视线转向一旁站着的季一肖与邱清息道:“太尉大人与少卿大人可还要审些什么,本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一肖眼眸深沉的看了苏卞一眼,不语。 季一肖是正一品,苏卞是从一品,虽从本质上而言,苏卞的九卿仍不及季一肖这位太尉。 但一品大臣少之又少,所以已经谈不上谁高谁低了。 况且,不管是季一肖的太尉,还是苏卞的九卿,皆为重权在握。抛开浅显的正与从的区别,实际上两人的身份几乎与平等无异。 现在除却苏卞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以外,没人能奈何的了他。 况且,审朝廷一品大臣可绝非能与起名芝麻官能相提并论的。 一品大臣岂是能随便审的? 没有皇帝的口诏或者是圣旨,没人能动苏卞分毫。 就算是皇帝要动,也必须要有罪证。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之前朝中的那些大臣才会为九卿一位而争论不休。更甚是霍承尧这种八竿子都挨不着的淮州知府,竟也在肖 想九卿一位。 哦,准确点应该是前淮州知府。 季一肖的沉默无形中代表了答案,苏卞于是没再追问,静道:“现在本官能离开了吗。” 邱清息冷着一张脸,简言概之,“九卿大人请便。” 听罢,苏卞抬脚,二话不说的便要离开刑房。 才一抬脚,只听一旁的玄约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说道:“对了,九卿大人,本官突然想起一件事。” 闻声,苏卞身形一滞,然后慢慢的回过头来。 苏卞淡淡道:“国尉大人何事?” 玄约注视着对方显然不欲多说的冷淡表情,蓦然改口,嘴角上扬,笑意嫣然道:“……无事。” 约莫是玄约在苏卞的眼中本就不太正常的缘故,所以玄约突然改口,苏卞也未曾多想。 他回头,转身离开了刑房。 圣旨已然带到,顺德也就没必要再留在刑房内了,于是便也一并跟着苏卞离开了刑房。 同时也顺便将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送出太卿院。 玄约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兴奋舔了舔唇。 ……这会不来,待会自会主动的送上门来。 不过,既然苏卞已走,那么玄约也就没有再继续再呆在太卿院的理由了。 玄约看也不看刑房内剩下的人一眼,直接走出了刑房。身侧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常淮静静的抬脚跟上。 玄约与常淮一走,刑房内就只剩下了季一肖与邱清息二人。 季一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季一肖面容冷峻,本就气势十足,沉默之下的他更是显得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邱清息站在季一肖的身后,跟着沉默了一阵后,静静地出声提醒道:“太尉大人,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已经走了。” 好似这才回神一般,季一肖回头转身,道:“知道了。不必再呆在刑房了,你回太卿院处理公务罢。” 邱清息垂眸,淡淡应声,“是。” 季一肖说完,抬脚离开了太卿院。 另一边,将圣旨拟完之后,便就重新回到藏书阁内抄四书五经的晋帝突然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就仿佛一阵阴风从背后刮过,令晋帝直发毛。 晋帝怎么隐隐的觉得……他好像要大限将至了? 第51章 苏卞离开刑房后,跟着一并离开了刑房的顺德便跟了上去。 苏卞循着昨日晚上被押到太卿院的方向向前走, 顺德跟在苏卞的身侧, 躬身静道:“奴才以后还望九卿大人多多关照了。” 苏卞头也不回的向前走,面无表情道:“公公言重了, 应当是本官还需公公关照才对。” 约莫是因为朝中几乎没什么大臣将他这一太监给放在眼中的缘故,特别是季一肖及玄约,更是全然的不将他这一大内总管给放在 眼里, 所以现在听到苏卞这么说, 即便深知这不过是对方的官话罢了, 顺德可还是高兴的不行。 要知道,现在的苏卞可是朝中的一品大臣, 身份早就已经今非往昔了。 就凭借苏卞现在的九卿身份,已经完全能将朝中那些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大部分朝臣完全不用放在眼里了。 顺德一高兴, 话就不自觉的多了起来。 顺德道:“倘若大人有什么是奴才能帮的上忙的, 大人尽管吩咐, 奴才定当尽心竭力。” 顺德一脸诚挚,说到这里, 苏卞倒想了起来。 方才因为玄约在刑房, 他满心都想着如何能离玄约远点, 所以也就忘了问了。 这回经由顺德提起, 苏卞便就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 苏卞问:“九卿是做什么的。” 苏卞话出,跟在他身侧的顺德瞬间呆住。 朝中的大臣为了这个位置争得不可开交,就连京城的一些百姓也因为谁能坐上九卿之位而好奇的不行, 可现下……苏卞却在问九 卿是做什么的。 按理说,九卿一位不是为官者人人向往之位,怎还会有人不知九卿一位之意。 在玄约及季一肖的威压下,战战兢兢的当了多年大内总管的顺德第一反应,便觉得苏卞是在试探自己。 就如同玄约与季一肖一样,随口说出一句话,都蕴含着无限的深意。 倘若一个不注意,便触及到了对方的逆鳞。 然而殊不知…… 苏卞是真的不知道。 他一介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要不是看过几个古装电视剧,才侥幸得知县令如何申案,以及一些浅显的常识以外,其他的一概不 知。 再者,九卿二字他也从未在电视机和书上见过,怎会知道其中的含义。 苏卞随口一问,压根就没有深层的含义,可耐不住顺德多想。 顺德迟疑了一阵,才敢回道:“奴才……不知。” 苏卞:“……” 苏卞脚步一滞,扭头朝顺德的方向看了眼,沉默。 顺德乃宫中堂堂的大内总管,岂会不知九卿其意。所以明显是不想说罢了。 至于为何不想说的缘故,苏卞没有兴趣,所以也没再追问。 苏卞一向不是个极有耐性的人。 倘若对方不愿答,他便就不会再去追问。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了顺德一眼,收回视线,抬腿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一旁的顺德再次迟疑的开口道:“九卿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苏卞身形一顿,停住。 然后只听顺德指着苏卞左侧的方向道:“九卿大人,东华门在这边。” 苏卞默了两秒,转身顺着顺德手指的方向走去。 几秒后。 顺德道:“九卿大人,您又走错了,是这边!” 苏卞:“……” * 皇宫,藏书阁内。 晋帝还在勤勤恳恳的抄着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哦不,是四书五经。 晋帝手上抄着四书五经,然而心却已经飘到了皇宫外了。 晋帝想念皇宫外的小吃,想念美人,还想去找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去玩。 想着想着,晋帝便就又郁闷的失落了下来。 藏书阁内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门外虽然站着太监和宫女,可没有季一肖的指令,那些太监和宫女是不会和他聊天的。 更别说在一块玩闹了。 晋帝趴在龙案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寂寞……好无聊啊…… 来个人陪他说说话啊…… 就算是那逆臣季一肖也好啊…… 等等!呸! 才想罢,晋帝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什么季一肖! 就算是他一个人在藏书阁内呆到天荒地老,也不要跟季一肖那厮说一句话! 然而下一秒,只听候在门外的宫女与太监恭声唤道:“太尉大人。” 离开太卿院便就直接转身来到了宫内的季一肖沉声问道:“皇上可在藏书阁内?” 太监与宫女一同恭敬的回道:“回太尉大人,皇上正在里面抄书。” 季一肖淡淡的应了声,表示已经知晓,然后二话不说的就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走了进去。 季一肖抬脚走进藏书阁内,直接朝龙案的方向走了过去,然而龙案前,空无一人。 季一肖垂眸,骨节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从龙案上的毛笔笔杆抚过。 木质的笔杆呈现出温热的触感,很显然,拿笔的人还没离开多久。 季一肖站在龙案前不语,久久不动。 躲在龙案下的晋帝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对方觉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晋帝猜想着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时,头顶上突然冷不丁的传来一句,“皇上还准备在桌下躲多久?” 晋帝:“……” 晋帝沉默了一会,然后有些绝望的,慢慢的爬了出来。 晋帝站起身,垂着脑袋,不吭声。 季一肖抬眸看了晋帝一眼,突然猝不及防的抬起了手。 晋帝眼角的余光瞥见季一肖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伸了过来,晋帝以为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而惹得对方生气,脖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接着结巴道:“大、大胆太尉!你……你竟敢袭……袭……” 还未等晋帝说完,只见季一肖伸手,一把将晋帝朝自己的方向扯了过去。 接着,就在晋帝的求饶声中,慢条斯理的将晋帝微皱的衣领给伸手捋平了。 衣领平整后,季一肖这才松了手。 大概是季一肖的动作太过自然并且理所应当,晋帝都未觉察到季一肖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 不仅如此,做完这一切的季一肖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松手后,便接着又问了句:“抄多少了。” 听到这句话,晋帝一下子就将季一肖方才的举动给抛到了脑后。 晋帝幽怨道:“抄了一遍。” 季一肖恩了一声,问:“可从中得到什么心得。” 自然,季一肖指的是从四书五经内。 然而,只听晋帝毫不犹豫的回道:“手疼,字太多,就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这鬼玩意朕居然要抄上十遍!抄书也就罢了, 能不能换别的书抄?咳……就比如春香闺事……” 季一肖:“……” 注:春香闺事乃是京城最出名的……小黄书。 完全没有注意到季一肖瞬间沉下来的脸色,晋帝还在继续说道:“抄这个怎么也比那劳什子的四书五经要有趣的多……” 不等晋帝说完,季一肖二话不说的将晋帝截断:“四书五经给我抄二十遍。” 晋帝猝不及防,瞬间瞪大了眼:“为……为什么?!” 季一肖冷着脸:“没有为什么。” 说罢,转身就走了。 季一肖看也不看身后一脸莫名且难以置信的晋帝一眼,转身走出了藏书阁。 出了藏书阁后,季一肖接着对候在藏书阁外的宫女与太监吩咐道:“除了用膳,不准皇上出这道门。” 宫女与太监一齐恭敬的应道:“是。” * 回到苏卞处, 顺德将苏卞送到东华门后,脚步便就止住了。 宫中的人,倘若没有出宫的腰牌,是不得随意出宫的。 因此,顺德将苏卞送到东华门后,便就与苏卞告辞了。 然后,就剩下了苏卞一人。 剩下苏卞一人两眼茫然的站在东华门外,不知该往哪走。 嗯…… 他不认路。 苏卞站在原地,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决定先摸索着自己走一段路,碰碰运气。 假若要是真的找不到路了,再去找路人问路。 想罢,苏卞便循着昨日晚上江和阅将自己押到太卿院的方向,慢慢的向前走着。 …… 一炷香的时间后。 苏卞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央,表情茫然。 ……这是哪? 没错,苏卞再次不出意外的……迷了路。 苏卞抬手,再次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只得去问路。 而就在苏卞准备去找个路人问路时,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又迷路了?” 苏卞一怔,转身朝身后看去,然后,便看到了谢道忱那张不苟言笑的俊容。 苏卞默。 苏卞没说话,倒是谢道忱看着他,平静的问了句:“要回客栈?” 苏卞沉默了两秒,回:“是。” 谢道忱没多问,也没有多问的习惯。得到苏卞肯定的回复后,他提着手上刚买来的胭脂二话不说的向前走。 苏卞站在原地,静默不语的注视着谢道忱的背影,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谢道忱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脚步一转,回头反问道:“不是要回客栈吗。” 苏卞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多谢公子。” 谢道忱恩了一声,脸上依旧像昨晚那般,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第52章 谢道忱静静地向前走, 苏卞默然不语的跟在其后。 谢道忱寡言少语, 苏卞也不是个什么多话的性子,于是两人便一同沉默的向前走着。 谢道忱人高马大,模样俊朗, 气势十足。 他虽仅着一袭简单的布衣, 身上没有丝毫的配饰及点缀物,也在人群中出众的不行。 至于苏卞……哦不, 应该说是庄杜信的身子。 庄杜信的那张脸其实并不难看,甚至能说是剑眉星目,颇有两分姿色。 只是因为庄杜信此人常年浸淫于男色之中,淫欲将他的身子掏空,让他的眼底常年呈现出一种青黑之色。再加上他一副玩世不 恭,全然没个正经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庄杜信此人恶名昭彰,所以也就没什么人去注意庄杜信的脸。 现在这具壳子里的人换成了苏卞之后, 那感觉就全然不同了。 苏卞无情无欲, 自身无形的散发着一股疏离且禁欲的味道,几乎完全是将这张还算不错的脸发挥到了极致。 两人一同慢慢的走着,没有说话, 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从两人身侧经过的女子却不自觉的微微的红了脸。 不过, 在一部分倾心于谢道忱的女子在看到他手上提着的胭脂盒后,脸上的红潮不禁瞬间的退却,然后失望黯然的收回了视线。 既然会买胭脂的话, 想必是家中已经有夫人了…… 于是,剩下的女子便又全部的将注意力投注在了一旁苏卞的身上。 只见后者手上没有所谓的胭脂,腰间也没挂着什么姑娘绣的荷包,身上可谓是‘干净’的不行。 其中有大胆的,从一旁不远处的桃花树上折下一根花枝来,隔着远处,一脸娇羞的往苏卞的怀中扔。 苏卞不明所以的接过,一脸莫名。 扔花的那女子见苏卞伸手接过,小脸不禁更加的羞赧。 谢道忱见了,微微的愣了愣,下意识的便就想要问些什么,但在见到苏卞脸上那莫名所以的表情后,便又将还未说出口的话收了 回去。 谢道忱上前,伸手将苏卞怀中的桃花枝拿起,然后转身递还给扔花的女子,继沉声道:“这位公子已有家室。” 那扔花的女子听罢,黯然的垂下了眼帘,默默的接过了花枝。 女子接过后,谢道忱这才转身离开,回到苏卞的身边。 谢道忱看了仍一脸莫名的苏卞一眼,道:“桃花枝不能随便乱接。” 苏卞愣了下,问:“为何。” 谢道忱淡淡道:“桃花枝意味着芳心暗许,倘若公子接了,不日后便就得去对方家中提亲。” 苏卞默。 沉默少顷,苏卞开口道:“多谢公子。” 谢道忱依旧只有一个单音节字音。他恩了一声,便就再无其他的话了。 兴许是谢道忱寡言少语的性子已经深入人心,所以苏卞脸上也没什么惊奇的表情。 倒是苏卞又问了句,“还未问公子贵姓。” 谢道忱微微的顿了顿,眼眸深沉的瞧了苏卞一眼,道:“在下姓谢,名道忱。” 倘若是京城人士,听到这个名字,定要吃上一惊。 谢道忱的大名虽并未玄约响亮,但却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了。 原因无它,因为谢道忱乃是当今从一品,武功盖世的谢将军。 但苏卞并非京城人士,甚至是连这个世界的人也算不上,所以除却了然以外,再无其他的反应。 苏卞听罢,又紧跟着问了句,“敢问谢公子家住何方,日后在下也好上门拜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之恩。” 谢道忱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道:“公子心意在下已领,但不必了。” 说完之后,抬脚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 苏卞静默不语的跟在其后,继道:“谢礼是应当的,要是就这样平白的承受谢公子的好意,倘若日后再遇到谢公子,在下恐无颜 再面对谢公子了。” 苏卞的语气风淡云轻,不疾不徐,一旁的谢道忱听了,微微的愣了愣。 谢道忱依稀记得苏卞说自己是外乡人,为何会说日后再遇? 谢道忱愣神时,这时只听苏卞又道:“因为某些缘故,在下会在京城常住。” 因为不知谢道忱其身份,所以苏卞并未道明自己九卿的身份。 苏卞继道:“日后可能会与谢公子再遇,所以想找个机会登门拜谢。” 谢道忱站在原地,静默不语的凝视了眼前面无表情的苏卞一阵。 谢道忱一贯独来独往。 即便在朝堂所有的大臣,都开始纷纷的分成国尉与太尉这两派时,谢道忱依旧不动如山,保持中立。 就算有人刻意拉拢,谢道忱毫不动摇。 一来,他不喜与人深交。 二来,他更不喜与朝堂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大臣深交。 不过……眼前这人并非朝堂中人。 而且……他的确要比他见过的所有人相处起来要舒服的多。 甚至要更甚于府中的他那刁蛮任性的妹妹。 想罢,谢道忱道:“公子找个路人一问谢府二字便知。” 接着,谢道忱的声音突然止住。 谢道忱又道:“不过……公子认路吗?” 苏卞:“……” 见苏卞瞬间沉默下来,谢道忱双眸不禁微弯,但随即,眼角的弧度很快又不动声色的隐去。 不肖一会,二人终于到了客栈。 苏卞抬头望着眼前熟悉的牌匾,拱手与谢道忱道别,“多谢谢公子带路,改日在下在登门拜谢。” 谢道忱静静的恩了一声。 苏卞瞥了谢道忱手上提着的胭脂盒一眼,又道:“在下不叨扰谢公子了,要是谢夫人等急了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谢道忱本转身要走,听到这话,不知为何,一向不怎么解释的他特地回头解释道:“不是夫人,是给家妹买的。” 苏卞愣了下,也未曾多想,静静回道:“……是么,那是在下误会了。” 谢道忱恩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谢府离悦来客栈有两条街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倘若没遇到苏卞,恐怕谢道忱早就回了谢府。 现在将苏卞送回到客栈后,谢道忱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 谢道忱出府时是巳时,现在已经是午时,只不过是去换了个胭脂,竟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当然,倘若没有撞见苏卞的话,谢道忱早就已经回府了。 午时将近未时时,谢道忱总算回到了谢府。 门童拉开谢府大门,谢道忱才抬脚进府,等了将近一个中午的谢晴筠便就不满的迎了上来。 谢晴筠郁闷道:“只是让哥哥去换个其他香味的胭脂罢了,哥哥怎么又去了这么久?不要告诉我又是碰见了什么迷了路的外乡人 。” 谢晴筠本打算擦了胭脂就与相好的孔茵妹妹一起去观月湖上乘花船上观花赏景,结果谁知谢道忱去了那么久。 谢晴筠本只是随口赌气的那么一说,然而谁知谢道忱竟真的恩了一声。 谢晴筠表情怪异,“……不会还是昨晚那个吧?” 谢道忱又恩了一声。 谢晴筠一下子张大了嘴,表情极度吃惊。 顷刻间,谢晴筠就忘了什么花船,她凑上前,连谢道忱递过来的胭脂也不接了,兴奋的一脸八卦道:“那人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 谢道忱见谢晴筠不接胭脂,便就将手上的胭脂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下人。 下人接过胭脂,乖乖的退下,然后自觉的拿去谢晴筠的屋子里。 至于谢晴筠的问题嘛……没理。 谢道忱的冷漠完全的熄灭不了在谢晴筠心中熊熊燃烧起的八卦之魂。 谢道忱没理,谢晴筠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道:“那人模样如何?长得是不是极为好看?” 谢道忱还是没理。 谢晴筠哈了一声,看着自家兄长不苟言笑的侧脸,仿佛像是早就将其看穿一般,道:“哥哥你就如实的招了吧,你绝对是看上那 人了。以哥哥这种冷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心的给人带路,特地专门的将人送去客栈。更何况还是同一人。” 谢道忱置若罔闻的往官厅的方向走。 谢晴筠紧跟在身后,似若无意的又说了句,“哥哥你都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家世,要是别人早就成婚了,哥哥不就是一厢情愿的喜 欢了。” 这时,谢道忱终于回了句,“他没有。” 谢晴筠想也不想,眯起眼,狐疑的反问道:“哥哥你怎么知道?” 谢道忱没答。 谢晴筠好奇的不行,不停的追问:“哥哥说嘛说嘛,晴筠求你了。” 然而谢道忱不想说,不论是谁再怎么求,也不可能让他的嘴里吐出一个字。 谢道忱没再回话,谢晴筠求了半天见谢道忱完全的无动于衷,不禁也生了气。 谢晴筠生气,鼓起腮帮子跺脚道:“哼!人家生气了!不理你了!” * 悦来客栈。 苏卞处。 谢道忱走后,苏卞转身走进了客栈。 走进客栈,来到二楼自己订下的房间后,这才发现自己放在房间内的包袱不翼而飞。 苏卞愣了愣,转身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碧珠的房门外。 由于是女子的房间,所以苏卞不敢冒然推门进屋,于是便站在房门外敲了敲。 苏卞敲门问道:“碧珠?” 屋内无人应声。 苏卞蹙眉,又敲了敲,问:“碧珠,睡了吗?” 屋内依旧无人应声,安静的不行。 就在苏卞准备推门进屋时,正恰伺候完旁边屋子的客人,从这路过的店小二看到苏卞的身影,着实的吓了一跳。 江和阅大半夜带着官兵搜全京城客栈的这件事,几乎是传遍了全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被带走的苏卞铁定要没命了,可没想到才过一夜,竟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苏卞瞥到一旁站着发愣得店小二,于是开口问了句,“住在这间屋子的姑娘呢。” 店小二瞅了苏卞一眼,小声回道:“跟玄府的掌事走了。” 苏卞拧眉,表情怪异,“……玄府的掌事?” 店小二继道:“公子您被抓走的隔天……玄府的掌事便就找了上来……见公子您不在,就将您的丫鬟给带走了。” 苏卞沉默。 苏卞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在他离开刑房时,玄约那分明对他说突然想起一件事,却又为何蓦地改口说无事的缘故了。 ……原来如此。 少顷,他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苏卞静道:“我知道了。” 店小二道:“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小的。” 苏卞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店小二这才躬身退下。 苏卞站在原地静默了两秒,转身下楼,准备去玄府。 对,就如同玄约所预想的那般,主动的送上门去。 * 此时,玄府。 从玄约离开太卿院到回府,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玄约就这样披着狐裘,慵懒地的半躺在主位上。 他眼帘半垂,白皙冰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玛瑙手链。 玄约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链上的玛瑙珠串,仿佛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玄约不笑的时候,周身无形散发的阴冷气息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坐在一旁的碧珠恍若就像是如置冰窖一般,忍不住浑身发抖。 明明玄约一个字也没说,可莫名的,碧珠宛如就像是要即将被凌迟那般,胆战心惊,恐惧不已。 碧珠咽了口唾沫,她忍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问了句,“那个……公子……我家大人呢?没有跟着公子回来吗? ” 闻声,玄约抬头看了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碧珠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家大人马上就到。” 碧珠讪讪的看了玄约一眼,战战兢兢的说了声是么,然后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玄约容貌精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可不知为何,碧珠觉得,笑起来的玄约比不笑的他,看起来……更为可怕。 第53章 碧珠坐在玄府内战战兢兢, 玄府的官厅内分明奢华又阔气, 金碧琉璃,可在碧珠的眼中,却无端的像刑房那般, 压抑的令人喘不 过气来一般。 玄约不说话, 官厅内便没人敢说话,甚至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碧珠不敢去看玄约的正脸, 于是便就偷偷的去看了眼站在玄约身后的万高湛一眼。 光只是看那不怒自威,气势十足的掌事万高湛,便就可以猜出半躺在主位上的玄约身份绝不一般。 因而如此,碧珠不由得小小的疑惑了起来。 她家大人什么时候与京城的达官贵族成好友了? 要按照大人以前的性子,倘若认识此等人物,每逢过节时,必定要殷勤的差人去送礼的。 可在她的印象里,大人好像从未差人往京城送礼过啊…… 碧珠疑惑不解, 斜躺在主位上的玄约静静地等着苏卞的到来。 不知为何, 即便是他被先皇提拔到国尉的这个位置上时,玄约都未曾如此的兴奋过。 一想到苏卞那张疏离又冷淡的脸,玄约便就兴奋的不行。 紧接着, 玄约好似又突然想到什么,冷不丁的说道:“告诉门童, 待会昨晚的那位公子到了,直接放进来。” 昨日晚上到玄府的,也就只有苏卞与晋帝。 晋帝的样貌玄府的下人无人不识, 而且倘若是皇帝,玄约会直接称作为皇上。所以玄约口中的这位公子,也就只有苏卞了。 下人得令,应了声是,然后慢慢的退下,转身离开官厅,去通知门童。 * 另一处。 回到苏卞这边。 出了客栈后,苏卞没有再像前两次那样再去循着第六感去找路。 经过前两次的迷路,苏卞已经彻底的认识到他那第六感的不靠谱性,要是再像之前那两回靠着所谓的第六感,怕是要到隔日都还 找不到玄府在哪。 街上的路人熙熙攘攘,来来回回,苏卞看了眼,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路人搭话。 苏卞上前,道:“这位兄台,劳烦问一下,玄府怎么走?” 那路人刚才脸色还好好的,一听到玄府二字,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晃了晃手,惶恐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说罢,像是生怕苏卞追上来似的,快步逃走了。 苏卞:“……” 苏卞注视着对方离开飞快离开的背影,默。 于是他只好去找第二个路人。 第二个路人倒不像方才第一位路人那样听了就跑,避之不及。 只不过,在听到苏卞要去玄府的时候,露出了极为微妙,并且不理解的眼神。 第二位路人道:“……这位兄台为何想不开要去玄府?” 苏卞静静地答道:“去寻人。” 第二位路人想也不想的摆手,道:“别寻了,怕是早就已经死了。这位兄台怕是外乡人罢?那玄府的主人乃是当今的国尉大人, 性子极为残忍凶狠,进了玄府的人,一般很少有活口。公子还是别去送死了!” 苏卞:“……” 第三个路人:“玄府?我……我不知道……救命——” 苏卞:“……” 在接连问了数个路人都未果后,最后,苏卞竟误打误撞的找到了玄府。 玄府外,六名魁梧威严的护卫守在府门外,叫人不敢接近。就如同玄约此人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苏卞站在玄府外,静静的凝视了那紧闭的玄府大门数秒,虽不想进,但碍于碧珠的缘故,还是不得不上前去敲门。 苏卞抬手敲了敲朱红色的府门,约莫等了几秒后,玄府的大门被人缓缓给拉开。 门童那稚嫩的小脸从大门的另一侧显露了出来。 苏卞正要开口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却只见那门童看了苏卞一眼,然后便二话不说的拉开了大门,侧身让苏卞进去。 门童静道:“公子请进,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恭候多时。 苏卞:“……” 苏卞沉默的跟着门童一同前往玄约所在的官厅,在穿过长长的走道与第二道侧门后,终于抵达了官厅。 没有主子的允许,门童不得随意进出官厅,所以一到官厅门前,门童便乖乖的退下了。 门童退下之后,原地便就只剩下了苏卞一人。 苏卞站在官厅大门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为何,一到玄府,就觉得头疼。 对,不是恐惧,而是头疼。 就在苏卞站在官厅外头疼的按太阳穴时,官厅内响起一个勾人磁性的男声。 “九卿大人既然来了,为何却站在门外不进来。” 九卿……九卿大人? 官厅内的碧珠听到此话,表情错愕的看了表情戏谑,唇角微微上扬的玄约一眼。 九卿大人?那是谁? ……是他们大人?? 苏卞闻声,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眼时,表情再次恢复成了以往一贯波澜不惊的冷静模样。 苏卞面无表情的抬脚走进官厅。 官厅内,玄约半躺在主位上,身上的白色狐裘将他本就雍容华贵的精致面容衬得更加的出色动人。 苏卞沉声开口:“国尉大人。” 主位上,玄约撑着下巴,一脸的漫不经心。 他招手,示意一旁的下人道:“赐座。” 下人应了声是,立刻便准备搬椅子。但被苏卞伸手拦住。 苏卞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本官只是来将丫鬟领回去罢,即刻便走。” 玄约挑眉。 一旁坐着的碧珠听到这话,两眼汪汪的立刻站到了苏卞的身后。 碧珠看着苏卞,在玄府忍了一个早上的眼泪立刻便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碧珠一边抹着泪,一边哭哒哒的抽噎道:“今天早上起来没看到大人,还以为大人是有事出去了一趟,结果店小二告诉奴婢大人 半夜被官兵给抓走了……奴婢……奴婢还以为要见不到大人了……” 碧珠哭得梨花带雨,但玄府不是一个合适的位置,于是苏卞直接将她打断。 苏卞淡淡道:“回去再说。” 碧珠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嗯了一声,将眼泪往肚子里吞。 碧珠止住了哭声后,苏卞回头对着玄约继道:“既然丫鬟已找到,本官就不叨扰国尉大人了。” 苏卞转身要走,方才还优哉游哉的半躺在主位上的玄约见状,立刻道:“九卿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何不留在府里用完膳再走? 本府的菜怎么说也要比九卿大人在客栈里吃的那些要好多了不是?” 苏卞回头,表情依旧,“多谢国尉大人挽留,菜虽好,但不合本官胃口。” 玄约挑眉,轻声笑道,“哦?如何的不合胃口法?九卿大人说来听听,本官让厨子改进改进。” 苏卞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告辞。” 见苏卞如此的冥顽不灵,虽玄约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玄约掀开狐裘,起身走了下来,一脸幽怨道:“昨晚九卿大人对本官还和颜悦色,怎才过了一晚,就翻脸不认人了。叫本官好生 难过。” 苏卞:“……” 玄约虽然说的的确是事实,可怎么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样的意味。 而站在苏卞身后的碧珠已经一脸不可置信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碧珠呆呆的看了苏卞一眼,然后又朝一旁容貌出色动人的玄约的方向看去。 接着,又联想到‘他’以往好男色的事迹,自然而然的就……想歪了。 碧珠捂住嘴,难以置信的深吸一口气。 难怪说为何这一看就非富即贵的玄约会认识她家大人…… 原来竟是因为昨晚—— 碧珠神色复杂,又惊又诧。但由于碧珠站在苏卞的身后,所以苏卞并未看见碧珠那吃惊以及震撼的神情。 不过,在玄约视线的方向,就看的非常的清楚了。 玄约不动声色的瞥了碧珠一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玄约接着忧伤的继道:“大人昨晚对本官那么温柔,今日就变得如此粗暴了……” 苏卞:“……” 苏卞沉默了数秒。 苏卞道:“国尉大人昨晚的记忆可能是产生了什么差错。” 玄约无辜道:“是么?” 苏卞眼角一抽,只觉眼前的玄约令他毛骨悚然。 眼前这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的玄约,比昨晚凶狠残暴的他还要令人可怕。 苏卞背脊发凉,只想立刻离开玄府。 苏卞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继续打扰国尉大人了。” 苏卞再次转身抬脚要走,但却被玄约给再次拦住。 苏卞回头,只见玄约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问道:“九卿大人可解决府邸的事了?” 大臣的府邸,倘若皇帝没有专门赏赐的话,就需要大臣自己去租赁或者是购置。 京城的物价显然不是一般的小乡镇所能比拟的,自然要高上不少。 租下一个大臣能办公,还能装下近百名丫鬟的府邸,起码要花上几千两银子。 而庄府,因为之前的那些男宠,再加上庄杜信此人挥霍无度,几乎已经将整个庄府掏空。 要不是靠着府中仅存的那些家底,以及庄杜信这人每月的俸禄,又以及府中的下人不多的缘故,庄府才能勉强维持,没有露宿街 头。 所以,要一时间掏出几千两银子去租府邸,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约早上就已知苏卞的府中早已被挥霍殆尽,所以才故而刻意问之。 苏卞虽不知道京城的府邸要多少两银子,但因为府中的帐如今都归他在管,现在最清楚账上还剩多少银子的苏卞也顿时不由得瞬 间沉默了下来。 见苏卞沉默,玄约好似早有所料般,唇角半勾,轻声笑道:“倘若要是九卿大人还未找到的话,不如先在玄府住下如何?并且… …府中的下人任由九卿大人差遣。” 玄约最后的一句话带着谆谆善诱的意味,倘若要是意志不坚定的,恐怕就立刻的应了下来。 ——就比如碧珠。 只见碧珠听到这话后,立刻激动的扯了扯苏卞的袖摆。 租府邸要银子且先不谈,玄府又大又阔气,府中还有护卫,最主要的是,府中的这近百名下人更是能任苏卞差遣,这叫人如何不 心动? 再说了,眼前这位大人……咳……明显与她家大人关系不一般,住在一块应该没什么关系罢? 感受到碧珠的动作,苏卞沉默的低头,看了她一眼。 碧珠一脸激动,“大人觉得如何?” 苏卞想也不想:“不如何。” 碧珠一愣,表情不解:“为……” 没等碧珠那个为什么说出口,苏卞直接出声将她截断。 苏卞面无表情道:“多谢国尉大人好意,府邸本官自会解决,就不呆在国尉大人府中叨扰麻烦大人了。” 玄约微微一笑,轻声开口:“九卿大人留在本官府中怎会是叨扰,本官高兴还来不及。” 玄约的语气喑哑低沉,充满了无限调情的意味。身后的碧珠小脸微红,然而苏卞只有一种想眼角抽搐的感觉。 原因无他,因为苏卞对男子毫无兴趣。 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说罢,苏卞转身就走,身后的碧珠抱紧怀中的包袱急忙跟上。 候在一旁的万高湛下意识便准备要跟上,将二人送出府,但被玄约给拦住。 玄约淡淡道:“去把京城里所有空着的宅子都给本官买下来。” 万高湛愣了愣,他看了眼苏卞与碧珠离去的背影,瞬间了然。 万高湛恭声应道:“是。” 万高湛躬身退下,玄约注视着苏卞离开的背影,喟叹了声。 ……真可爱。 ——越看越可爱。 令一边,正快步朝玄府大门方向走的苏卞蓦地打了个喷嚏。 第54章 出了玄府后, 碧珠才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大人为何不留在……呃……” 碧珠回头看了眼身后大门上挂着的牌匾。 碧珠再次回头, 表情疑惑:“大人为何不留在玄府啊?要是去租宅子,得花上好多银子……” 苏卞眼角一抽,“没有为什么。” 倘若要是留在玄府…… 不敢想。 依照玄约的性子, 恐怕晚上睡觉就不会安生。 苏卞不答, 碧珠虽好奇其原因,但其他的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碧珠好奇道:“大人什么时候变成的九卿大人啊?九卿大人又是什么?大人昨晚究竟被抓去哪了?大人是为何要被抓去啊?大人 明明昨日才到的京城, 为何会被官兵抓去?这没道理啊。还有……大人究竟是如何认识的玄府里的这位……呃……国尉大人的啊?国 尉大人又是什么?很大的官吗?” 碧珠叽叽喳喳,问题接连不断,毫不停歇。 苏卞眼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发涨的眉心。 苏卞开口,“停。” 碧珠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苏卞冷声道:“回客栈再说。” 碧珠瞅着苏卞发黑的脸色,默默的哦了一声,乖乖的闭上了嘴。 但随即,碧珠又很快的开心了起来。 ——不管怎样, 大人能安全的回来就够了! 苏卞抬腿正要往客栈的方向走, 才一抬脚,便顿住。 苏卞看着眼前分明已经走过两三回的街道,沉默了几秒。 苏卞回头, 问:“……认路吗?” 碧珠莫名所以的点头,“认路。” 苏卞这才放心, 淡淡道:“带路。” 碧珠虽不明所以,但却还是乖乖的走在了前面。 碧珠的方向感显然要比苏卞好了许多,没过一会, 便就回到了悦来客栈。 店小二与掌柜见苏卞与碧珠竟完好无损的回了客栈,很是吃了一惊。 他们以为,被万高湛请到玄府的碧珠,以及主动去玄府的苏卞铁定早已没了命。 因为如此,更是将苏卞与碧珠的房间都给打扫干净了,等着新客人的入住。 因为在京城百姓的眼中,玄府就如同阎罗府无异。 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再回来。 苏卞与碧珠一踏进客栈,掌柜与店小二便迎了上来,那吃惊且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好似以为是自己见鬼了一般。 掌柜的看着苏卞与碧珠,忐忑道:“二位……是活人吧?” 苏卞:“……” 一旁的碧珠听了,生气道:“掌柜怎么说话呢?不是活人难道还是鬼啊?!” 掌柜的忙赔笑道:“这去了玄府的人,一般很难有活口再回来,这不是误会了吗……” 苏卞听了倒没什么反应,毕竟是见过舞女裙下藏着凶器要刺杀玄约的人,对此倒并不意外。 不过,并不知情的碧珠一下子瞪大了眼,惊恐的回头看向苏卞,问:“大人,真……真的吗?” 苏卞面无表情道:“虽并非如此,但玄约此人也最好别惹。” 苏卞从来没在碧珠的面前说过要忌惮谁的话,就连当初的霍尊与霍承尧甚至也并未说过。 所以,可见玄约其可怕的程度。 碧珠害怕的咽了口唾沫,一下子就明白为何苏卞执意要离开玄府了。 想起她方才不怕死的还想要说服自家大人住在玄府…… 碧珠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瞬间激起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 碧珠没再说话,掌柜的继续赔笑道:“屋子二位客官可还续住?” 苏卞恩了一声,朝碧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碧珠很快反应过来,拆开怀中抱了一路的包袱,然后从其中的钱袋里掏出二钱银子递了过去。 掌柜的喜笑颜开的接下,赶忙揣进怀中后,接着体贴的说道:“房间已经给二位客官打扫好了,要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尽管吩 咐。” 苏卞淡淡的恩了一声,抬脚上楼。 碧珠赶忙跟上。 上了楼后,碧珠跟着苏卞进了房间。 就在碧珠放下手中的包袱准备起身离开房间时,苏卞将她叫住。 苏卞道:“等等。” 碧珠脚步一顿,抬眼看向苏卞,表情莫名,“……大人?” 苏卞问:“租上一间府邸需要多少银子?” 碧珠回想了下,乖乖回道:“奴婢记得宁乡那边,普通人家的宅子好像是几百两银子,大一点的,约莫是一千多两银子。但如果 只是那种一般的四合院,最多也就只要几十两。” 苏卞回想了下账本上记下的剩余的银子,沉默。 在庄杜信这昏官的挥霍无度下,庄府现在只剩下了八百两银子不到。 现在升官,成了所谓的九卿大人,因为要在太卿院办公,自然也要在京城租下一间府邸住下。 至于买……就别想了,根本就买不起。 但问题是……没银子。 倘若花了这仅剩的八百两银子,恐怕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玄府。 但苏卞不打算考虑。 苏卞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又问:“在京城租下一间府邸又要花上多少两银子?” 碧珠想也不想,道:“奴婢不知……不过一定会比宁乡要贵上许多。” 苏卞再次沉默。 碧珠这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睁大眼,惊诧道:“大人难道是打算在京城住下吗?可衙门怎么办?” 苏卞静道:“我现已不是县令的身份,衙门已与我无关。” 碧珠错愕,张口结舌道:“大……大人已经不是县令了?为何?难不成是有人诬陷大人,害大人丢掉了官位?啊!是不是就是那 个淮州的知府!一定是他动了手脚!” 碧珠语无伦次,想到苏卞可能被人诬陷而丢掉官位,不禁气的咬牙切齿。 碧珠还在一旁猜测着苏卞已经不是县令的原因,这边的苏卞淡淡的将其截断。 苏卞面无表情道:“停。” 碧珠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苏卞接着又面无表情道:“是升官,并非弹劾。” 碧珠慢慢的张大了嘴,惊讶道:“真……真的吗?!哇——大人升官啦!” 碧珠开心的在房间内转圈,一边大笑,嘴边一直不停的重复着‘大人升官啦,大人升官啦~’。 苏卞本来就喜静,忍了两秒后,见碧珠还未消停的迹象,于是终于忍无可忍道:“安静。” 碧珠的笑声瞬间止住。 重新回到正题。 苏卞想通了。 为了不去玄府,所以就算倾家荡产,府邸也是一定要租的。 苏卞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想了想,看向碧珠,面无表情道:“会杀价吗。” 碧珠愣了愣,“……不会。” 碧珠一当丫鬟的连门都鲜少出过,哪可能会杀价。 听到碧珠不会,苏卞再次沉默。 因为苏卞也不会。 本就向来寡言少语,怎么可能会去跟人说价。 为了避免与人在价位上浪费口舌,在那个世界时,苏卞都从不去那些从不标价的小市场。 见苏卞再次沉默,碧珠小心翼翼的举起手,道:“虽然不会,但是奴婢可以试试……” 苏卞再次抬起眼,重新朝碧珠的方向看了过去。 碧珠见苏卞看了过来,飞快的眨了眨眼。 不过因为今日又是在太卿院的刑房被审问,又是迷路,又是去玄府接人…… 此时的苏卞已经心力交瘁,无心再去管其他的事情了。 苏卞静道:“今日先歇息,明日再上街。你先回房休息罢。” 碧珠雀跃的应声,“是,大人~” 应完,这才慢慢的退下。走时,体贴的替苏卞带上了房门。 碧珠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到明日能跟自家大人一起上街,就兴奋的不行。 嘿嘿,明天能跟大人一块上街啦! 此时,另一边。 跟在万高湛身后的下人将对方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地契接过,检查了下地契上的确盖了顺天府的印章后,这才从怀中掏出三张千两 银票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小人斗、斗胆问一下万老爷……国尉大人怎会突然瞧上草民的这破屋?” 实际上那人嘴里的屋子倒并不破,甚至是比普通人家的还要阔气不少,但与玄府相较的话……就完全是破屋了。 那人语落,万高湛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万高湛道:“有些东西该问,有些东西不该问……你可分的清楚?” 那人瞬间噤声,不敢再说话。 万高湛见状,这才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紧接着,站在万高湛身后的下人翻了翻手中的账簿,道:“玄武街还有两处。” 万高湛恩了一声,“买下来。” 下人了然,接着在翻到某处时,受伤的动作微微的顿了顿。 下人迟疑道:“相府旁还有一间空着的宅子。” 万高湛顿了顿,才道:“不用管。丞相向来喜静,不会将宅子卖给旁人的。” 下人恭敬应声,“是。” * 隔日,兴奋了一夜的碧珠很早就醒了。 一醒,碧珠便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苏卞的房门前敲门。 碧珠道:“大人,辰时啦,该——” 还没等起床二字说出口,房门被人从里蓦地拉开。 碧珠看着衣衫完整的苏卞,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苏卞看了碧珠一眼,道:“走罢。” 碧珠开心的跟上。 走了两步,苏卞突然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苏卞回头,“对了,你可认路?” 碧珠莫名所以的点头,然后忍不住纳闷道:“……大人昨日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苏卞面无表情:“只是为了再确认一遍罢了。” 碧珠表情似懂非懂。 第55章 苏卞与碧珠一同出了客栈。 碧珠一脸兴奋的跟在苏卞的身后, 问:“大人, 我们现在往哪边走?是左边还是右边?” 苏卞沉声道:“先问路。” 碧珠不明所以,“……问路?” 在宁乡县的街口, 有一个专门供那些地主和员外以及商户贴出租告示的公示板,倘若要有人想要租铺子或者是宅子,直接去公示 板那瞧瞧便可。 如若相中, 便就循着公示板上的内容, 找上门便可。 苏卞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之前自然并不知这所谓的公示板的存在。 只是,那租赁的合同, 也便就是那张租赁的纸, 必须要盖上当地衙门的官印才有效。因为在宁乡时,有几家铺子的掌柜拿着这租 赁来找苏卞盖过几次官印, 苏卞才因而得知这个公示板的存在。 宁乡会有这种公示板,想必京城也有。 既然如此, 就不必再费心的去寻去问,直接去公示板那瞧瞧便可。 苏卞从路边找一个路人,问:“这位兄台, 打搅了, 能否打听下贴着出租告示的公示板在何处吗?” 路人瞧了苏卞一眼,问:“兄台是租铺子还是要租宅子?” 苏卞一愣。 正要答, 只听那路人又道:“往前面走上两条街然后左转就是,不过要是租宅子的话,在下还是奉劝兄台别去了, 已经没有宅子 可租了。” ……没有宅子可租了? 苏卞蹙眉,表情莫名。 刚想追问,只见那路人摆了摆手,道:“在下家中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急匆匆的就离开了,留下苏卞与碧珠站在原地发愣。 碧珠仰头看着苏卞,忧心忡忡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苏卞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 少顷,苏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先去瞧瞧。” 碧珠毫不犹豫道:“听大人的。” …… 苏卞站在原地没动。 跟在苏卞身后,还在等着苏卞向前走的碧珠见苏卞不动,于是不由疑惑道:“……大人怎的不动?” 苏卞默了两秒,静默不语的走到碧珠的身后,面无表情道:“你来带路。” 碧珠眨了眨眼,一脸的莫名所以。 * 虽摸不着头脑,但碧珠还是乖乖的走在了前面。 碧珠的方向感显然要比苏卞好了不知道多少,那路人只是粗略的说了句往前面走上两条街然后右转,没想到竟真的一下子就找到 了公示板。 京城的铺子与地要比宁乡多得多,公示板自然也要比宁乡大的多。 苏卞看着眼前贴着一大堆出租告示的公示板,视线横扫了一圈,竟真的连一个出租宅邸的都没有。 不止是出租,出售的也没有。 苏卞蹙眉,表情莫名。 京城这么大,不可能连一个出租宅邸的地主都没有。 ……有些蹊跷。 苏卞站在公示板前久久不动,表情凝重。 无所事事的蹲在一旁嗑着瓜子的路人见了,忍不住多嘴道:“又是要租宅子的罢?别看了,都被人给买走了。” 说罢,又拿起一颗瓜子往嘴里扔,嘴上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嘿,这是今儿的第七个了。 苏卞听了,蹙眉,反问:“敢问兄台,这些宅子是谁买走的?” 那路人想也不想,“我哪知道,不过能将这些宅子全部都买下来的,一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老爷。” 苏卞沉默。 ……老爷。 他知道是谁了。 昨日还在问他要不要住进玄府,丫鬟任由他差遣,今日宅邸就全部一售而空。 除却玄约此人以外,苏卞暂且想不到其他的人选。 苏卞抬手,扶额。 站在一旁的碧珠见苏卞闭眼扶额,莫名道:“……大人怎的了?头痛吗?” 苏卞闭着眼,没答。 的确头痛。 头痛为何会惹上玄约这厮。 苏卞抬手按了按眉心,抬眼看向那路人,出声问道:“斗胆问下兄台,京城附近可还有什么空着的宅子?” 那路人想也不想,“方才不是同你都说了么,宅子都已经被人给买走了。” 苏卞回头看向碧珠,然后对着碧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继淡淡道:“银子。” 碧珠嘟嘴,哦了一声,然后乖乖的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丢了过去。 碧珠将钱袋系好,接着重新问道:“这下能说了罢!” 那路人飞快的接过,惊喜的说了声谢谢老爷后,然后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不是小的不说,只是公子你也见到了,这宅子都 已经被人给全部买走了……哦对了!那相府旁有一个空着的宅子,似乎就是当今丞相府下的,倘若公子你能见到丞相的话,就去相府 碰碰运气罢!” 不过能见到丞相的人少之又少,一般百姓根本就见不到。 但这句话因为路人怕苏卞要回银子,也就没敢说出口。 路人说罢,又体贴道:“相府就在玄武街的最顶头上,从这左转,穿过三条街,然后再跨过一座桥就是了。” 苏卞拱手道:“多谢兄台。” 路人心虚的摆手,“不谢不谢。” 去了怕是无功而返,说不定甚至连千岁的面都见不着。 ——当然这句话路人也没敢说出口。 苏卞抬脚转身,垂帘看向身侧的碧珠。 碧珠心神意会,“奴婢这就带路。” 碧珠语落,苏卞这才收回视线。 * 另一边,相府。 凉亭内。 龙静婴静静的站在凉亭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执着毛笔,轻轻的在画纸上勾勒。 画纸上画着的,是一个男子冷峻的侧脸。 画中的男子表情冷淡,嘴角平复,没有一丝的笑容。但执笔人下笔时,却完全与这画像中冷凝的表情全然相反,一笔一划慢条斯 理,落笔温柔至极。 微风拂过,轻轻的勾起龙静婴脸颊边垂落至下的青丝。 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表情疏离冷漠,就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 在碧珠的领路下,二人很快就找到了相府。 虽同为一品朝臣,但相府门外的守卫却要比玄府外的少的多,仅仅只有两位罢了。 苏卞抬头看了眼,抬脚上前。 还未走进,便被门外的守卫给拦住了。 守卫上下打量了苏卞一眼,冷声问道:“来者何人!前来相府为的何事!” 苏卞开口沉声道:“在下一介草民,为了租下丞相大人手中闲置的宅子而来。” 因为连官服都还未有,所以苏卞并未称自己为九卿。 守卫听罢,想也不想道:“放弃罢,千岁大人不会见你的。” 准确来说,是不会见任何人。 已经料想到要见当朝的丞相绝不容易,所以守卫如此态度,苏卞并不觉得诧异。 倒是一旁的碧珠听了忍不住插嘴道:“连下人都未曾通报,怎么就知道你家大人不愿见?” 像碧珠这样死缠烂打的想要进相府见上龙静婴一面的不知有多少,守卫早已见怪不怪,冷哼一声回道:“就算通报了下人也是一 样,别白费功夫了,我们大人不会见任何人。去租别处的宅子去!” 碧珠憋气道:“要不是别处的宅子都被人给买了,我家大人哪会上这来!” 碧珠还想再说,但被苏卞拦住。 苏卞按了按眉心,淡淡道:“既然不愿见,那就不强求,走罢。” 碧珠默默的哦了一声,有些委屈的转回了身。 碧珠抬头看着苏卞,问:“大人,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苏卞面无表情道:“回客栈再细想解决的法子罢。” 碧珠丧气的垂下脑袋,道:“要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岂不是就真的要住进玄府里去了?” 闻言,苏卞眼皮一跳。 苏卞没答。 但不论如何,也不能住进玄府那个蛇窝里去。 对,蛇窝。 玄约就是蛇窝里的那条毒蛇。 苏卞与碧珠转身离开后,相府的大门被人给打开。 一个温柔婉转的嗓音从大门的另一边响起。 “……何事这么吵?” 女声响起,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守卫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两名守卫恭敬道:“回月瑶姑娘,是两个不知礼数的平民想要来租千岁大人手中闲置的宅子,不过已经被属下给打发走了。” 月瑶说了声是么,正要合上朱红色的大门时,视线不经意的瞥见不远处还未走远的苏卞。 隔着远处,月瑶注视着苏卞的侧脸,一下子愣住。 不是脸,而是感觉。 那淡然的神情,平复的嘴角,还有萦绕在身上的那股无形的疏离感……简直太像了。 分明不是那张脸,可苏卞给她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像是那个人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见月瑶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一旁的守卫道:“方才就是这二人过来问宅子。” 月瑶听了一愣,回头看向守卫,问:“当真?” 守卫莫名所以,乖乖点头。 见状,月瑶立刻抬脚追了出来,“……这位公子等等!” 听到声音,苏卞脚步一顿,回头朝身后看去。 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苏卞面无表情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刚才见得只是侧脸,现在看到正脸后,月瑶一瞬间,仿佛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月瑶呆呆的看着苏卞,眼也不眨。 正脸给她的感觉……更像了。 苏卞见对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发愣,苏卞蹙眉,问:“姑娘?” 月瑶这才回神,回神后,她问:“这位公子可是要租宅子?” 苏卞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正是。” 月瑶微微一笑,柔声道:“公子请进,我这就去请示一下我家大人。” 第56章 苏卞抬眼, 朝月瑶看了过去。 月瑶一身荷叶边粉色罗裙, 双眸内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边的笑容温柔至极。 苏卞看了月瑶两眼, 确定对方并未说笑后,这才抬脚随月瑶踏进了相府。 碧珠紧跟在其后,生怕跟丢。 身后, 门外的守卫看着一贯对人疏离的月瑶突然对一个外人亲近起来, 很是百般摸不着头脑。 二名护卫相互对望了眼, 更加的莫名所以。 踏进相府内,才一抬眼, 便就愣住。 在玄府时, 一抬眼,便就是随处可见的护卫与下人。 自然, 玄约身为堂堂的正一品武官,府中有成堆的下人与护卫, 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别就是玄约这一品重臣了,怕就是四品朝臣,恐怕府中也会备有不少的护卫。 可没想到的是…… 相府的府内竟一个护卫都没瞧见。 不仅如此, 就连丫鬟也少见。 一眼望去, 加上走在前面带路的月瑶,能看到的下人不过只有仅仅四人罢了。 而在玄府, 随便一抬眼,所能见到的下人,就有数十位不止。 跟在身后的碧珠看到相府内‘萧条’的场景惊诧莫名, 苏卞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周一圈,冷漠的收回视线。 不论相府如何,都与他这外人无关。 他只是来租宅子的罢了。 一路无话。 月瑶将苏卞与碧珠带到大堂后,招手唤来一个丫鬟,接着继道:“公子且坐在这里先等等,我这就去请示我家大人。倘若公子有 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苏卞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月瑶眼神略显复杂的看了眼神情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苏卞一眼,躬身,慢慢退下。 苏卞安静的坐在大堂内,不语。 对方那复杂的眼神显而易见,几乎不曾遮掩。那眼神,完全就像是透过苏卞,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因为对方的眼神几乎完全不怎么掩饰,所以苏卞看的十分的清楚。 要不是因为如此,恐怕也不会追上来将他拦住,突然改口说要请示自家大人。 倘若是常人,一定会开口追问一番。 但苏卞并无此意。 一是苏卞本就没什么旺盛的好奇心。 二者,他只是来租宅子的罢了,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至于那人是谁,他没有兴趣,也无意去问。 将苏卞送到大堂后,月瑶便来到了龙静婴所在的诗画舫。 流淮亭内,龙静婴白衣似雪,清冷孤寂,浑身散发着冰冷疏离的气息。 月瑶在流淮亭的三米外站定,柔声静道:“……大人,有位公子想要租隔壁那间闲置的宅子。” ……无人应答。 龙静婴没有丝毫反应,就恍若压根未曾听见一般。 月瑶似早有所料,所以也并未有什么错愕的表情。她默了两秒,垂首继道:“想租宅子的那位公子……奴婢想让大人见见。” 月瑶语落,凉亭内执笔的人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月瑶没再说话。 月瑶跟龙静婴跟的最久。 从龙静婴还只是少年时,便就伺候在旁了。所以她对龙静婴的心性与习性是再清楚不不过。 龙静婴喜静,一贯独来独往,不曾与人深交,也不喜与旁人打交道。所以凡是来相府想要求见他的人,一并回绝。不论是朝堂上 的朝臣,亦或者当今圣上。 倘若不是先皇的缘故,恐怕他早就辞去丞相这个位置,退居山林,不问世事。 更因为深知此点,所以并非特殊缘由,月瑶绝不敢贸然来打搅龙静婴。更是让他来见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月瑶深知龙静婴的秉性,龙静婴也同样深知月瑶的心性。倘若不是特殊缘由,她绝不敢来打搅他。 龙静婴静静地凝视着画中的面孔。 黑色的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薄薄的一层画纸,看起来又脆弱,又不堪一击。 良久,龙静婴薄唇微启。 龙静婴道:“带过来。” 月瑶柔柔的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 此时,玄府。 五福楼。 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嗓音婉转动听,翘起的兰花指更是妩媚至极。 然而台下唯一的看戏人心思却根本就不在此处,早已飘远。 更准确来说,是从一开始就不在戏台上。 玄约的手指在身侧冰凉的桌面上不耐烦的轻敲。 玄约眼也不眨的看着戏台,头也不回的问:“万掌事当真已经将京城内所有的宅子都给买下来了?” 候在玄约身后的万高湛恭敬答道:“回主子,奴才确实已经将京城内的所有宅子都给买下来了,地契与房契奴才方才已经一并交 由了账房。” 玄约闻声蹙眉,忍不住啧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未见到‘庄杜信’那厮到玄府来? ……难不成那厮干脆直接就住客栈里去了? 说罢,万高湛似是又想起什么。 万高湛声音微顿,继道:“不过……还有一处宅子,奴才未能买来。” 玄约眼也不抬,一下子就猜到万高湛口中的宅子是哪间,他轻飘飘的反问:“千岁手里的那间?” 万高湛恭敬应声,“正是。” 玄约嗤了一声,道:“千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世事,与世隔绝,常人根本就见不到。至于他手上的那间宅子,根本无需挂 心。” 万高湛垂首答道:“主子说的是。” 正说着,一个下人急匆匆的朝玄约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玄约眼前一亮,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庄杜信’那厮终于肯来了? 玄约嘴角边的笑容才将扬起,接着,只听那下人在他面前站定,接着开口说道:“主子,临亲王求见。” 玄约嘴角边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玄约冷下脸,毫不犹豫道:“不见,赶走。” 玄约毫不犹豫道:“不见。” 下人应声,“是。” 下人慢慢后退,然后来到了玄府大门处。 下人看着耐心的站在门外等着的晋临,静道:“主子现在正睡着,临亲王改日再来罢。” 晋临瞪眼,“上次是改日,这回又是改日,都已经改日多少回了?” 下人不语,面不改色。 晋临看着眼前的下人,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道:“不然这样,你让本王先进去,本王在大堂候着,一直得到你们主子醒了如何 ?” 下人全然的无动于衷,“没有主子的准允,我们这群做下人的不得放任何人进府。” 晋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本王岂是那所谓的任何人?本王乃是当朝天子的御弟,那些贱民岂能与本王相比?你先将本王 放进去,本王……” 不等晋临说罢,对方二话不说的关上了府门。 晋临:“……” 晋临站在玄府大门外,失语。 站在晋临身后的公孙茂安慰道:“国尉大人倘若那么容易能见到,就不是国尉大人了。” 晋临郁结,“这哪是不容易见到,分明就是压根就见不到一眼!他……他根本就不将本王这堂堂的亲王放在眼里!” 公孙茂噗嗤一声,忍不住笑道:“国尉大人连皇上都不屑一顾,又怎会将亲王您给放在眼里。” 晋临还是郁气难平,他气结道:“本王……本王只是想见他一见罢了,又不做什么,为何连府都不让本王踏进一步?本王难道是 什么害虫,碍了他的眼不成?” 公孙茂抚慰道:“国尉大人又不是只这样对您一人,亲王您就别气了。正好现在无事,不如去寻芳阁听听小曲如何?” 晋临想了想反正也是无事,便应了。 上轿前,晋临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玄府大门,然后这才收回视线。 * 相府。 没在大堂等多久,月瑶很快去而复返。 月瑶来到大堂,对着苏卞微微一笑道:“我家大人有请。” 苏卞抬眸看了她一眼,静静的站起身,走了过去。碧珠赶忙跟在其后,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闯了祸。 相府内下人寥寥无几,甚至连护卫也看不见一个,可莫名的,碧珠却觉得这眼前的相府比玄府看起来还要阴森可怕的多。 紧跟在苏卞的身后,碧珠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正如之前来到相府一般,前往龙静婴所在的诗画舫的一路上,能见到的下人寥寥无几,护卫更是连影子也看不到。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守在相府门外的两名守卫,恐怕就是这相府唯一的两名护卫了。 相府内寂静幽深,倘若不是有前面的月瑶在带路,以及府内那寥寥无几的几名下人,怕真要让人以为这是无人居住的空府了。 跟在月瑶穿过两个别院以及一条曲折的走道后,便就终于来到了龙静婴所在的诗画舫。 诗画舫内,微风徐徐,空气清新怡人。 周围满是花香,四处随处可见茂密的竹林。 不远处,伫立着一个凉亭,凉亭内,一个修长挺拔的白衣男子站在其间,背影清冷孤寂。 对方身姿绰约,气势浑然天成。虽隔着远处,但却已经完全可以料到对方的样貌是何等的令人惊艳。 大概是本身就对样貌没什么概念的缘故,苏卞抬眸看了眼,表情平静。 苏卞的脸上倒还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身后的碧珠,在见到龙静婴的一瞬,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碧珠一直都呆在宁乡这个小乡镇,平日里也只能呆在府里做工,压根就见不到什么人。 之前的颜如玉,甚至可以说是她见过的长的最好看的人了。不过虽然在见到玄约之后,这个最好看的人,又变成了玄约。 可在见到龙静婴之后,碧珠的眼界再次被一次刷新。 不过,龙静婴的好看却与玄约的全然不同。 甚至更可以说是完全的截然相反。 玄约是妖娆精致,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而龙静婴则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能靠近。 碧珠心中纳闷。 京城的大臣长的都这么好看的吗…… 自然,这句话她也只敢在心中嘟囔,不敢说出口。 月瑶将苏卞带到流淮亭外的三米处站定,接着继道:“大人,公子到了。” 就仿佛闻所未闻一般,龙静婴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的视线仿佛就像是粘在了画上一般,从苏卞进入诗画舫到站在流淮亭的三米外,都未曾抬眸看过苏卞一眼。 通过国尉玄约,及太尉季一肖及其前任九卿常淮等人,苏卞已经彻底的了解到,京城身居高位的重臣,一般都不太‘正常’。 太尉季一肖多疑,提督常淮滥用私刑,国尉玄约更是就直接不太正常了。 所以,现下对方将他全然无视,苏卞倒并不奇怪,反而觉得还在情理之中。 苏卞静道:“拜见丞相大人。”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苏卞没多大反应,继道:“草民碍于某些缘故,要在京城常住。可奈何京城内的宅邸一夕之间全部倾售一空,无可奈何之下,只 能前来向丞相大人——” 说到这里,苏卞的视线不经意间瞥见了凉亭内石桌上的画。 然后……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苏卞抬眼,一脸错愕的看向龙静婴。 虽然只是瞥到隐约的一处,但画上的内容苏卞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的脸。 ——准确点,应该是苏卞在二十一世纪,也就是苏卞自己本来身体的那张脸。 但问题是,他的脸,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间里?难道是巧合? ……可经过穿越这件事,苏卞已经不太相信巧合这个东西了。 还是…… 这其实也是苏茵其中设定的一环? 比如说将这个世界里的某个人,设定成他的模样。就像她把她那文下主角的性格设定成与他一模一样的那样。 苏卞看着画,表情凝重。 约莫是苏卞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的缘故,因为此点,终于吸引来龙静婴的视线。 龙静婴抬眼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正如月瑶的反应那般,一下子……愣住了。 感觉……太像了。 分明不是同一张脸,可却莫名的,让人错以为是那个人活过来了一般。 龙静婴表情忡怔,表情不自觉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一步。 正欲开口,但在触及苏卞那陌生疏离的眼神后,却又迅速回神。 回神后,他再次恢复成了方才高高在上,且不可接近的冷漠神情。 ……不是他。 ‘他’不可能会不认识他。 龙静婴收回了视线。 龙静婴薄唇微掀,问:“你认识画中的人?” 苏卞看着那画像,毫不犹豫,“不认识。” 龙静婴闻言,抬眼朝苏卞看了过来。他眼眸幽深,恍如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 说谎的原因无他,只是不想再多惹上一个麻烦罢了。 光一个玄约就已经够受了。 再者…… 就算说了实话,对方也未必会信。 画像中的那张脸,与他之前身体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的这种话……实在是太荒谬了。 龙静婴冷漠的收回视线。 龙静婴瞥了月瑶一眼,道:“他要什么,给他。” 月瑶恭敬应声,“是,大人。” 说罢,龙静婴再没看苏卞一眼,恍若苏卞压根完全不存在了一般。 月瑶视线转向苏卞,嫣然笑道:“公子请随我来到这边来。” 苏卞不动声色的瞥了那画一眼,收回视线。 苏卞抬脚跟了上去。 碧珠依旧乖乖的跟在其后,一声不吭。 苏卞跟着月瑶走后,龙静婴这才抬眼,朝苏卞离开的方向看去。 他那墨色的眼瞳宛如冰凉的寒潭一般,深不可测。 ——他在说谎。 * 跟着月瑶来到了账房屋后,月瑶回头,微微一笑道:“公子先站在门外等等,我去屋里找找房契。” 听到房契二字,苏卞愣了愣,道:“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只是要租……” 未等苏卞说完,月瑶笑着将苏卞截断,柔声道:“大人方才说公子您要什么就给什么,自然就是要将宅子给您的意思。” 苏卞拧眉,刚要说话,但月瑶仿佛料到苏卞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再次将他截断。 月瑶温婉笑道:“大人府中不缺银子,也不缺什么宅子。这些东西对大人而言不过只是一些身外之物,不足为惜。大人说要送给 公子,公子就别推拖了,痛快接下就是。” 苏卞默了两秒,道:“多谢姑娘。” 月瑶微笑,“公子不必客气。” 说罢,转身推门走进帐房内。 月瑶在帐房内翻找了一阵,很快就找到了房契。 月瑶拿着房契走出房门,然后将盖着顺天府官印的房契交给了苏卞,道:“这是房契,公子拿好。” 苏卞静道:“多谢姑娘与丞相大人。” 月瑶两眼微弯,说了句公子不必客气后,一边将苏卞送出相府,一边随口问了句,“公子是何原因要在京城常住?” 苏卞走在月瑶的身侧,轻描淡写道,“因为要在京城当差的缘故。” 月瑶‘哦?’了一声,下意识的又问:“公子是在哪里当差?” 苏卞回:“太卿院。” 月瑶愣了愣,然后笑道:“公子竟能去太卿院当差,可真厉害。公子是去当司直还是主簿?” 苏卞面无表情道:“九卿。” 月瑶彻底愣住。 这时,正恰走到了相府大门处。 苏卞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回头朝呆愣在原地的月瑶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倘若相府以后有什么事是本官能帮的上的,姑娘 尽管开口。告辞。” 说罢,苏卞抬脚离开。 月瑶站在原地,望着苏卞的背影,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苏卞与碧珠出府,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守卫顿时变了个样。 二人恭敬道:“公子慢走。” 离开相府后,在相府内憋了一路的碧珠终于忍不住大喘了口气。 碧珠哇的一声,激动道:“丞相长的太好看了吧!在京城里当官的都生的这么好看吗!简直比大人以前的那些男……咳……” 碧珠咳了一声,立刻将声音止住,然后,她悄悄的看了苏卞一眼,去看苏卞的脸色,然而未料到的是,苏卞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 她的身上。 只见苏卞凝神看着手中的房契,然后在原地来回的转圈,去寻找地契上写着玄武街十八号的屋子在哪。 按理说,既然是相府属下的宅邸,也一并在玄武街的话,那应该也离相府不远。 十九…… 十七…… 十六…… 来来回回的转了三圈,将十八上下的宅邸都找到了,偏生就是没看到十八。 碧珠看着苏卞在原地打转,于是便也低头看了房契上的白纸黑字一眼,接着指向苏卞身后的方向,小声说道:“……大人,是不 是这间?” 苏卞看了眼房契上的十八,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大门上,他转了三圈都被他无视的十八二字,默。 苏卞顺着碧珠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才一推开大门,身后的碧珠便忍不住哇的大叫了一声。 碧珠看着眼前偌大的宅邸……哦不,应该说是府邸了,碧珠激动道:“大人,这比我们原先的庄府还大哎!” 说罢,便忍不住开心的在院子里跑起了圈。 一边飞跑着,嘴里一边开心的说着:这么大的宅子竟然不要钱~ 苏卞看着眼前偌大的宅邸,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欢欣,而是看向手中的房契。 苏茵究竟写了些什么,为何那画中的脸与他的一模一样? 第57章 苏卞想了想, 如何也想不通。 他闭了闭眼, 只得放弃。 碧珠还在一边开心的在府内转圈, 苏卞看了一阵, 出声道:“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宅子了,现在你回客栈将包袱带过来。” 碧珠回头, 一脸灿烂的应了声是。 碧珠应声完, 立刻二话不说的便蹦哒的出了府, 回客栈拿包袱去了。 苏卞则开始在府内慢慢悠悠的转了起来。 碧珠的速度极快,大概是一路飞跑去的客栈, 才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就抱着包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碧珠推开大门,开心道:“大人, 奴婢回来啦!” 苏卞闻声抬头,看了上街不接下气的碧珠一眼,恩了一声, 伸手将她怀中的包袱接过。 龙静婴送宅子给苏卞, 但看起来, 最开心的不是苏卞,而是碧珠。 见苏卞伸手要接过她手上的包袱,碧珠嘿嘿一笑, 忙道:“奴婢来就好, 怎能让大人动手。” 说罢,便转身,准备找个屋子将包袱放下。 碧珠抬脚随便进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屋子, 一边出声说道:“大人您要住哪间屋子,奴婢先给您把屋子腾出来,整理干净……哦对 了,奴婢看相府和玄府门外都有护卫守着,京城人多又杂,大人您现在又在京城当差,也应该要请几个护卫啦!还有啊……” 碧珠在另一间屋子里絮絮叨叨,苏卞则转身走进大堂,在大堂内坐了下来,长舒了口气。 不管如何…… 现在总算是不必住进玄府去了。 碧珠将房间收拾好后,正准备收拾厨房时,苏卞将她唤住,道:“食材也没有,收拾了也是无用。暂且先放着,等颜如玉与钟良 一并到了再说。今日晚上就先到酒楼解决了。” 碧珠听到颜如玉与钟良后,当即眼前一亮,道:“大人什么时候将如玉姑娘和小良接到京城来啊?” 苏卞淡淡道:“明日写封信让人捎到宁乡,让颜如玉把庄府和一些土地卖了后就带着钟良到京城来。地契与房契都在寝房里,找 找便能找到。” 碧珠柔柔的应了声是。 * 于是,苏卞便就这样在相府旁住了下来。 碍于府中还未收拾好的缘故,所以苏卞并未去谢府拜访。 自然,待府中一切收拾妥当,苏卞自会上谢府登门拜访。 然而苏卞不知道的是,自从那日他说即日会上谢府登门拜谢后,谢道忱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等到了现在。 已经过了两日,不管她的妹妹谢晴筠如何低声下气的恳求谢道忱出府给她买吃的,一起出去看花灯,谢道忱都无动于衷,呆在府 里屹然不动。 绕是谢晴筠再迟钝,这回也总该反应过来了。 ——谢道忱在等谁。 至于等谁嘛…… 这段日子她哥除了和那位不知名的‘迷路的外乡人’接触过以外,再无旁人。 所以,现下答案便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日,谢晴筠干脆也不去府外玩了,留在府中,专门来调戏她那闷骚的哥哥谢道忱。 谢晴筠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悠哉悠哉的看着谢道忱在院子里练剑。她慢悠悠的开口,道:“哥哥别等啦,这都两天了人还没出现 ,怕是不会来了。” 谢道忱没答。 谢晴筠对谢道忱那闷骚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他不回答,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她想也不想的继道:“既然她不来,哥哥就主动过去找她如何?哥哥身为男子,应当主动一些才是。不然如何抱得美人归?” 谢道忱这回终于开口。 谢道忱沉声道:“他并非女子。” 谢晴筠听了一惊,立刻便脱口而出道:“什么?!我未来的嫂子竟是男子吗?” 谢道忱:“……” 另一边,玄府。 玄约在玄府内等了又等。 与谢道忱一样,生怕漏过,于是干脆便直接呆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门等着苏卞到来。什么常淮和冯丞等,通通一并不见 。 然而他等了又等,始终未等到苏卞登门拜访。 玄约的耐性已经快要售罄了。 倘若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直接去客栈将苏卞抓来,绑到玄府来,让其强行住下。 玄约坐在官厅内,冰凉的手指在扶椅上轻敲,少顷,他忍不住再一次问道:“万掌事当真已经将京城内所有空着的宅子都给买下 来了?” 站在玄约身后的万高湛再一次耐心的回道:“回主子,当真无误。” 玄约啧了一声。 那为何人还没来? 三日后顺德就将官服给送去,难不成‘庄杜信’那厮当真要准备住在客栈里? 宁愿住在客栈也不愿来他玄府? 想到这里,玄约沉下了脸。 玄约抬眼,看向一旁候着的下人,道:“去悦来客栈请九卿大人过来。” 下人应了声是,刚要转身离开,但只见坐在主位上的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站起了身。 玄约轻哼一声,道:“算了,本官亲自去请。” 他亲自去请,看他到时候如何推脱。 玄约披上狐裘,乘上官轿,便出了玄府。 官轿一到客栈的店外停下,玄约便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轿帘下了轿。 约莫是想到待会要见到苏卞的缘故,这时玄约的心情比方才在玄府内要好了不少。 玄约眉眼带笑,唇角上扬,勾人心魄。 但路边的路人见了,却仿佛像是见了鬼似的,连连倒退,生怕惹上了玄约一分。 而另一边,客栈里的店小二与掌柜已经被吓得两腿打颤,六神无主了。至于店内的客人,见到玄约后,哪还敢继续在店内吃饭。 赶忙付了银子之后,抬腿就溜。 一眨眼的时间,店内就只剩下了掌柜与店小二二人。 玄约对眼前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所以脸上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应。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苏卞罢了。 玄约抬脚进店,店内的掌柜与店小二被吓得两腿发软,但却还是不得不上前招呼道:“国尉大人降尊纡贵来到小店,小的真是受 宠若惊……” 玄约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头也不回的问:“在哪间。” 身后的万高湛恭声回道:“回主子,在二楼地字号房最里那间。” 玄约了然,抬脚上楼。 来到万高湛所说的二楼地字号房,玄约走到最里间,当他正准备习惯性的直接将门给踹开时,突然想到这会在房间里的人是苏卞 ,于是便又将脚收了回来。 玄约站在房门外顿了顿,唇角微勾,抬手轻轻的扣了扣门,启唇,“……九卿大人可在?” 房间内无人应声。 玄约眉头一跳,蓦地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内空无一人,哪还有苏卞的半分影子。 不仅如此,床铺干净整洁,床单上没有一丝皱褶,根本就像是无人睡过一般。 方才心情还好了不少的玄约脸色一下子便就沉了下来。 玄约冷声道:“人呢。” 玄约语落,万高湛回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身后的下人。下人瞬间心神意会,调转回头,下楼将躲在一楼瑟瑟发抖的掌柜抓了上来 。 万高湛看着掌柜,问:“住在这间屋子里的那位公子去哪了。” 掌柜两腿打颤,背后冷汗淋漓,“小的……小的也不知啊!那位公子前两日就退房了!至于去哪了,小的也不知道啊!” 玄约蹙眉,“……前两日就退房了?” 掌柜结结巴巴的回道:“不过不是那位公子亲自来退的,是……是那位公子的贴身丫鬟来退的房……” 玄约冷着脸,“说清楚。” 掌柜忙应了声是后,颤颤巍巍道:“前两日那位公子带着丫鬟回客栈后,隔日也不知是领着丫鬟去了哪,下午的时候,那位公子 的贴身丫鬟便抱着包袱下了楼,说要退房……然后……然后小的就退了……” 万高湛眼也不眨的看着掌柜,确定对方的确说的是实话后,问:“那丫鬟可曾说过要去哪?” 掌柜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才刚摇头,只见眼前玄约的脸色越来越冷,于是忙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丫鬟临走的时候,笑容满面,好像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 。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听到这里,玄约眼神微凝,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玄约睨了万高湛一眼,面无表情道:“万掌事,不是说已经将京城内所有的宅子给买下来了吗。” 万高湛垂首,恭声道:“除了相府旁的那处以外,奴才的确已经全都买了下来。” 玄约继道:“别告诉本官……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正好住的就是相府旁的那处宅子。” 万高湛不语,回头。 身后的下人了然,慢慢退下。 没过多久,下人很快回来复命。 下人垂首,低声道:“回主子……正是相府旁。” 一下子,玄约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静婴孤高冷清,疏离且不近人情。 但龙静婴竟然插手了。 ——这倒是完全出乎玄约的意料。 从不见外人的千岁不仅见了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一面,甚至还将邻处的宅子交了出去…… 龙静婴抱的什么心思? 又或者说,龙静婴对他看上的人抱的什么心思? 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又是如何见到龙静婴的? 又与龙静婴是何关系? 玄约站在原地,沉着脸,不语。 少顷,玄约突然冷不丁的轻笑了声。 一改方才阴沉可怖的神情,玄约低低的笑,笑声愈发的不可自抑。 不愧是他相中的人,竟连那位早已不问世事,与世隔绝的千岁也见得到。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想罢,玄约兴奋的舔了舔唇,头也不回道:“回府。” 万高湛应声,“是。” 玄约转身离去,牵掣住掌柜的下人这才松了手,跟在玄约与万高湛的身后一并离开。 掌柜瘫在原地,注视着玄约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顿时只觉自己捡回一条命。 此时,皇宫。 藏书阁,晋帝处。 晋帝坐在藏书阁内的椅子上,手执毛笔,表情呆滞的抄着四书五经。 他不知道自己抄了多久了。 他只知道,他不眠不休的抄到现在,才将那有臭又长的裹脚布抄了三遍……哦不,是四书五经。 才三遍,离季一肖要求的十遍还有一大段距离。 晋帝趴在桌面上,呜咽出声。 他相出宫去玩。 想去找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去玩…… 宫里太没意思了,成天不是上朝就是批折子,然后就是抄那一点屁用都没的四书五经。 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 他要退位!!! 然而倘若晋帝真的要退位,恐怕退位的诏书还没拟完,晋帝就被那季一肖抓去御书房批折子了。 不是说人人皆对皇位向而往之吗? 怎么就没一个人来篡位! 晋帝对此感到十分气愤。 就在晋帝趴在桌子上自怨自艾时,藏书阁的大门被人从外向里给推开,紧接着,季一肖那张不苟言笑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了晋帝的 眼前。 季一肖站在龙案前,眼帘低垂,静静的看着趴在案桌上的晋帝,沉声道:“皇上可知错?” 晋帝坐直身子,想也不想的乖乖认错,“朕知错,朕再也不犯了!” 季一肖听罢,脸色顿时缓和了些许。 季一肖又问:“错在哪。” 答案是:一,擅作主张。二,偷跑出宫。 然而,晋帝的回答是——沉默。 晋帝:“……” 无声的沉默无形中已经印证了答案。 季一肖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少顷,季一肖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不用抄了,出去玩罢。” 要是他能知道自己错在哪,他哪还需要这样苦苦的守着他。 晋帝一听,眼前一亮,“真的吗?朕真的能出宫去玩吗?” 一听到出宫二字,季一肖脸一黑,反问,“要去寻芳阁?” 晋帝羞赧的摇头,道:“朕想去找那位新上任的九卿玩。” 季一肖默了两秒。 两秒后,季一肖才再次开口,问道:“为何不找旁人,偏生要去找九卿?” 晋帝没有注意到季一肖略显发冷的声调,天真的他想也不想的回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和他呆在一块……” 呆在一块玩。 最后一个字晋帝忘了说。 不过也没机会说了。 只见季一肖方才还柔和不少的神情瞬间又冷了起来。接着,季一肖道:“给我呆在藏书阁里继续抄,不抄完不准用膳。” 说罢,掉头就走了。 晋帝注视着季一肖的背影一脸莫名所以。 晋帝:???? 季一肖的脸怎么和翻书一样,说翻就翻?? * 住进宅子里的第三日,大门如约被人给敲响。 碧珠莫名,上前去开门,在见到门外穿着宫服的顺德,以及顺德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太监后,愣了愣,有些没弄明白情况。 碧珠道:“您是……” 顺瞧了碧珠一眼,问:“你家大人可在?” 碧珠点头。 顺德道:“按照之前说的,洒家来给你家大人送官服来了。” 碧珠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赶忙侧身将顺德给放了进来。 碧珠道:“公公请。” 顺德这才领着身后的太监进府。 踏进府内时,顺德悄悄的瞥了眼就在邻侧不远处的相府,表情有些异样。 碧珠将顺德领进大堂,接着继道:“公公先坐在这等等,奴婢这就去将大人叫来。” 顺德在大堂内坐下。 碧珠慢慢退下。 碧珠先去了东厢房,结果没在东厢房看到苏卞的影子,于是便只得去别处找了一圈。 几乎是将府内全部都找了个遍后,碧珠这才找到在后院劈柴的苏卞。 看到苏卞在院子里劈柴,碧珠连忙上前将他手中的斧子抢了过去,惊慌道:“大人您在做甚,这应该是奴婢做的事情才对呀!” 苏卞面无表情,“府中就你一个丫鬟,难道都让你一个人来做不成。况且我本来也是闲来无事,就顺道劈下柴,打发些时间。” 碧珠不满的嘟囔,“大人金贵的身子怎能做这种粗鄙之事……” 大概是时日过的太久,碧珠忘了,这个身子以前不知做过多少‘粗鄙’之事。 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粗鄙。 说完之后,碧珠这才想起正事,道:“对了大人,有位公公给您送官服过来了。现在正在大堂候着。” 苏卞淡淡的恩了一声,朝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碧珠放下手中的斧子,也赶忙跟了上去。 来到大堂,苏卞抬眼看向大堂内的顺德,静道:“为了给本官送官服,还劳烦公公还特地过来走一趟。” 顺德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赔笑道:“九卿大人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奴才应当做的。” 说罢,抬了抬下巴。 一旁站着的小太监立刻心神意会的将官服呈了上来。 苏卞瞥了小太监手上的官服一眼,神情依旧波澜不惊。他瞥了身后站着的碧珠一眼,示意她上前接过。 碧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小太监手上绣着仙鹤的黑色官服接了过来。 苏卞的脸上从头到尾依旧没什么反应,倒是碧珠心下激动的不行。 哇,京城这边的官服就是不一样。 衣料摸起来就不一样,还有那胸口处的仙鹤,简直就跟真的似的—— 碧珠接过后,顺德继道:“官服现已送到大人手中,明日寅时,大人就该去上朝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应,道:“多谢公公提醒。” 顺德回道:“九卿大人不必言谢,这乃是奴才份内之事。” 苏卞神情淡然。 说完后,顺德看了眼周围的场景,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九卿大人府中怎就一个丫鬟,连一个护卫也没有。” 苏卞答:“这次被皇上紧急召到京城,出门赶的急,便就只带了一个丫鬟在身边。剩下的丫鬟与下人还在宁乡,过几日才到京城 。” 顺德这才恍悟。 随口聊了两句后,顺德瞅了神色平静的苏卞一眼,忍了半天,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出声问道:“这不是千岁大人的宅子吗?九卿 大人怎么……” 顺德话说了一半,但剩下的已经不言而喻。 苏卞静静回道:“本官进了相府,本想向丞相将这宅子租来,谁知丞相直接将这宅子赠与本官,于是本官便就只好住了下来。” 顺德蹙眉,一脸不解:“可千岁除了……” 苏卞莫名,“什么?” 顺德自觉失语,赶忙捂住嘴。 顺德磕了声,道:“咳,没什么。” 苏卞一向好奇心匮乏,听到这话,便没继续追问。 苏卞淡淡的说了声是么,然后没有再问。 顺德继道:“时候不早了,洒家还得回去向皇上复命,就先告辞了。” 苏卞拱手道:“公公慢走。” 顺德转身,带着小太监离开。 顺德一走,抱着官服的碧珠便就按耐不住了,她睁大眼,好奇的问道:“大人,九卿是一个很大的官吗?” 方才看到顺德对恭敬有加的态度时,碧珠就忍不住想问了。 苏卞面不改色,回:“从一品。” 碧珠一听,瞠目结舌的张大了嘴。 碧珠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道:“一……一品……” 虽碧珠不知什么国尉九卿的官阶大小,但只要一说几品,她就一下子懂了。 因为庄杜信在宁乡县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的时候,不过才只是七品罢了。 七品都有那么大的权力了,一品不是更别谈了。 碧珠开心的不行,然而对苏卞而言,不过只是麻烦罢了。想到明日就要上朝,苏卞只觉头疼。 苏卞在大堂内随便挑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开口问道:“信已经送出去几日了?” 碧珠开心的回:“两日。” 苏卞恩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58章 隔日, 正于寅时。 天还未亮, 恪尽职守的碧珠便就早早的起了床, 来到了苏卞的房门外,开始叫门。 碧珠站在门外唤道:“大人,寅时了, 该起床上朝去啦!” 碧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苏卞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 在宁乡时都是辰时才起,到了京城, 因为要上朝的缘故,就必须得寅时起床。 足足提前了两个时辰。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算法,就是四个小时。 苏卞半梦半醒,声音沙哑:“进来。” 声音落下, 碧珠这才端着水盆推门进了寝房。 碧珠道:“大人,洗脸水奴婢给您放在桌上了。” 苏卞应了一声, 掀开被子下床, 然后将衣架上的官袍取过,开始面无表情的更衣。 虽从未穿过朝廷大臣的官袍,但九卿的朝服与县令的那身官服虽样子不同,可穿法差不多。 苏卞看了眼, 便就知道该如何穿了, 一旁的碧珠便就完全没有了插手的余地。 碧珠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苏卞,万分的怀念起以往自家大人不论何时都会让她来搭把手更衣的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 一想到大人身上的衣服是她穿上的,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可如今的大人已经就几乎不曾让她更衣了…… 想到这里,碧珠的心下就有些小小的失落。 官袍很快穿戴完毕,苏卞将长长的珠串挂上,接着拿起一旁放着的官帽,抬脚往桌边走。 苏卞头也不回的问:“马准备好了吗。” 碧珠恭声答道:“准备好了,已经备在大门外了。” 苏卞又问:“颜如玉还有几日到京城?” 碧珠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回大人,还有四日。” 苏卞恩了一声,算作了然。 现在府中就只有碧珠一名丫鬟,压根就忙不过来。 因为当初被皇帝紧急召到京城,手上根本没带多少银子,所以完全不敢乱花,就连丫鬟与护卫也不敢请。 不过等颜如玉将银子带到,就不必如此的拮据了。 又因为太过拮据,苏卞至今都还未去谢府。 倘若要去谢府登门拜谢,必定要带上谢礼,可苏卞现在手上笼统不过才八十两银子,别说谢礼了,连府中的一些家当都不敢随便 买。 至于为何如此的信任颜如玉…… 苏卞现在身居九卿一位,倘若她要是卷款私逃,凭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能派兵将其捉拿归案的。 洗漱完,苏卞戴上官帽,离府。 碧珠站在身后,看着苏卞的背影,摇手道:“大人慢走!” 等苏卞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后,碧珠忍不住羞赧的捂住了脸。 ——现在穿着朝服的大人比以前还要更加的英挺帅气了! 另一边,出了府后,苏卞骑上马,二话不说的向前骑了一段路。 接着,苏卞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他不认路。 苏卞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就在苏卞骑着马顿在原地不动之时,身后,一顶朱红色的轿撵慢慢的接近了过来。 走在轿撵旁的下人瞥到前方不远处苏卞的身影,迟疑道:“咦……这不是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吗?” 下人语出,轿内的人听到九卿二字,立刻便掀开了轿帘。 掀开轿帘后,果真正如下人所说的那般,一抬眼,便就看到了苏卞的身影。 虽仅仅只是一个侧影,可玄约便就一下子认出来了。 隔着远处,玄约看着坐在马背上的苏卞,心思一动。 玄约突然冷不丁道:“停下。” 轿撵旁的下人忙挥手示意抬脚的小厮停住,接着回头,向玄约请示道:“……主子?” 玄约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的方向,掀唇道,“你们回去。” 下人莫名,但在他顺着玄约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后,便就瞬间了然了。 下人垂首,恭敬应声,“是。” 玄约舔了舔唇,拿下肩头上的狐裘,掀开轿帘,起身下轿。 前方不远处,还在纠结着该往哪边走的苏卞蓦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有股阴风从背后吹过? 下一秒,马背蓦地一震,然后一个温热的身子便贴了上来。 接着,一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九卿大人呆在这一动不动,可是在等本官?” 苏卞身子一僵,慢慢的回头,朝身后看去。 玄约两眼微弯,浅笑盈盈,显然是心情好到了极点。 苏卞看了身后的玄约一眼,道:“国尉大人,现在这个姿势恐怕不太合适。” 玄约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卞沉默了两秒,垂眸看了眼圈在腰间的手臂,道:“松手。” 玄约:“不。” 苏卞:“……” 九卿,大权在握,俸禄可观。 朝廷群臣敬而畏之,地方官员向而往之。 然而苏卞对此位毫无兴趣。 而让苏卞对此位毫无兴趣的人……就只有眼前的这位国尉大人了。 片刻后,苏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苏卞问:“国尉大人的轿撵呢。” 玄约轻描淡写的回道:“赶回去了。” 苏卞再次沉默。 玄约笑意盈盈,他道:“九卿大人再不赶路,上朝可就迟了。” 苏卞想也不想,“国尉大人先将手放开。” 玄约看着苏卞略微有些发黑的脸,一脸委屈又无辜的慢慢的松开了抱在苏卞腰间的手臂。 圈在腰间的手臂松开后,苏卞那微微发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但随即,苏卞想起什么,然后不禁又再次的沉默了下来。 玄约等了半天见苏卞不动,以为是苏卞非要他下了马才肯动身,于是不由‘委屈’道:“现在本官的轿撵也已经回去了,九卿大 人不会是要无情的把本官一人丢在这罢?” 苏卞没说话。 玄约凝神看了苏卞一眼,蓦然的想起了将才苏卞驾着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场景。 他口中的那句在等他,自然是他为了调戏苏卞才说的。 他才到京城没几日,要…… 想到这里,玄约蓦地一顿。 没到几日…… 玄约眼眸微眯,慢悠悠的开口:“九卿大人……不认路?” 玄约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揶揄的意味。 虽然苏卞依旧没有开口,但玄约觉察到,在他语落的一瞬,骑在马上的另一人,身子一僵。 下一秒,玄约忍不住轻笑了声。 原来是不认路。 ……真可爱。 玄约话不多说,身子二话不说的便紧贴了上来,然后执起了马鞭。 玄约道:“驾!” 玄约骑术精湛,没过一会,便到了东华门外。 一到东华门,守在东华门外的守卫便将玄约拦了下来。 除了有皇上特赦的人以外,不管是任何大臣,进入东华门时,必须得下轿下马。 守卫道:“这位大人,该下马了。” 才一说罢,一抬眼,这才看到了马上的玄约。 因为苏卞坐在前面,玄约坐在后面,玄约骑得又极快,所以守卫压根就没有看清驾马的是玄约。 看到是玄约后,守卫声音一顿,赶忙恭敬道:“国尉大人。” 玄约冷着脸:“还不给本官让道。” 玄约的声音冷到极点,守卫身子一颤,眼中的惊惧显而易见。 但规矩总归是规矩。 守卫强做镇定,道:“恕小的失礼,虽然国尉大人有皇上特赦……” 未等守卫说罢,苏卞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本官知道了。” 说罢,苏卞便要从马背上跳下来。 苏卞本就不喜欢与旁人贴的这么紧,这回守卫拦下,反倒给他找来了借口。 好似看穿苏卞的意图,只听身后的玄约慢悠悠的说道:“九卿大人倘若现在下马了,待会可就要一个人去乾清宫了。” 苏卞听了,面无表情道:“方才多谢国尉大人带路,剩下的本官自己走,就不劳烦国尉大人了。” 玄约微微一笑,轻声继道:“九卿大人似还未理解本官的意思,本官的意思是……九卿大人可认路?” 苏卞瞬间沉默。 玄约轻笑,看着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的苏卞,眼中的笑意不禁愈发的浓郁。 真的……越看越可爱。 戏谑完,玄约的目光旋即重新转回到一旁的守卫身上。 就仿佛变脸一般,方才还浅笑盈盈的玄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玄约漫不经心的开口,“本官数到三……” 守卫看着眼中杀意横生的玄约,心下咯噔一跳,赶忙让开了道。 玄约冷哼,骑着马进了东华门。 玄约走后,守卫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等等。 ……九卿大人?方才马上的另一位是九卿大人? 可九卿一位不是由提督常大人暂任吗? 守卫还未缓过神来,这时,谢道忱也骑着马过来了。 谢道忱仿佛就像是在追着什么人一般,额头满是汗。 谢道忱注视着东华门的方向,拧眉跳下马,飞快的问道:“刚才进入东华门的是何人?” 守卫恭敬的答道:“回将军,是国尉大人与九卿大人。” 国尉与九卿……也就是玄约与常淮。 谢道忱听罢,垂下了眼帘。 ……原来是看错了吗。 谢道忱心下失落。 谢道忱将马栓在东华门外,然后面无表情的踏进了东华门内。 随着谢道忱进入了东华门内后,丞相龙静婴坐着轿撵也到了。 守卫看着轿边的月瑶,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千岁大人后,立刻二话不说的侧身让开道,让轿撵进去。 能不必在东华门前下轿的,即为获得皇帝特赦的,有三人,那便是国尉玄约、丞相龙静婴以及太尉季一肖。 但与之不同的是,晋帝是因为惧畏玄约其权势,才不得不特赦。而季一肖则是先皇特赦。 至于丞相龙静婴,因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自然享有其特权。 龙静婴进入东华门内后,太尉季一肖与顺天府尹孔缚心,及禁卫军统帅冯丞及太卿院少卿邱清息也到了。 几人到了后,提督常淮和通政使闵温也一齐赶到了。 最后的内阁大学士薛嘉平姗姗来迟。 太尉季一肖,顺天府尹孔缚心,禁卫军统帅冯丞,太卿院少卿邱清息,提督常淮,通政使闵温,以及最后的内阁大学士薛嘉平。 不止是太尉季一肖大权在握,其余的每个人,都在朝中有一定的说话分量。 剩下的几位太常寺卿和光禄寺卿及太仆寺卿站在一旁表情讪讪,一脸忐忑的上去打招呼。 自然,太尉季一肖与提督常淮是一如既往的不会理的。 季一肖骑着马最先进入东华门,闵温紧跟其后。 剩下的孔缚心回头瞧了身后的常淮一眼,嗤道:“听闻提督大人的九卿位置被撤下来了?” 常淮瞥了孔缚心一眼,道:“多谢孔大人关心,孔大人与其关心这事,不如多操心操心令妹的婚事。令妹及笄已有三年,再不找 个好婆家,怕是以后难嫁的出去了。” 孔缚心妹妹孔茵,现年已十八,但奈何身子弱,所以至今还未嫁人。 孔缚心一向疼他这个堂妹,更是不许旁人说孔茵半点不好,现在一听到常淮这话,孔缚心便瞬间沉下了脸。 常淮见状,冷冷的勾起唇角,转身踏进了东华门。 倒是冯丞注意到什么,惊愕道:“什么?常大人不是九卿了?那谁是?” 知晓苏卞当上九卿的除却拟圣旨的晋帝,和传达圣旨的顺德,再就是当日同在刑房内的季一肖、玄约、常淮和邱清息四人了。 这四人牙关一个比一个严实,严实到就算是严刑拷打也不会透露出一句的那种,所以苏卞当上九卿一事,除却太卿院内的几人, 以及这四人,几乎无人知晓。 冯丞看向邱清息,问:“少卿大人可知?” 邱清息头也不回的往东华门内走,凉凉的抛下一句:“回冯大人,下官不知。” 冯丞见状,瞪眼,“邱清息你——” 太常寺卿祈商上前,安抚道:“冯大人何需与少卿大人计较,少卿大人向来不爱搭理人,冯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冯丞冷哼,“老子堂堂一介一品禁卫军统帅,为何要被一介三品的太卿院少卿给压在底下?” 祈商呵呵的笑道:“可人家是太卿院的人啊,统帅还是忍忍罢。” 听到这句话,冯丞便就一下子不吭声了。 太卿院,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可露章面劾,又可封章奏劾。 倘若抓到作奸犯科之罪证,一旦证实罪证确凿无误,太卿院可将官员立刻下押刑牢,并对其抄家或问斩。 其拷问间,太卿院少卿抑或九卿可对其任意用刑。 所以,因为邱清息这一太卿院少卿的身份,即便只是一介区区的正三品,也无人敢招惹。 要知道,倘若被邱清息抓到任何的一丝把柄,然后被关到太卿院…… 审刑倒是其次,就怕是乌纱帽要保不住了。 冯丞气闷,转身走进了东华门。 冯丞一边走,一边心想:他倒要看看,现在的这位九卿是何许人也! …… 另一边。 马在隆宗门停下。 隆宗门内,别说是玄约,就算是晋帝,也不得在其内骑马。 在隆宗门停下后,苏卞想也不想的便准备下马。 然而才动身,便就被身后的玄约给抱住了腰。 苏卞眼角一抽,“国尉大人又有何事?” 玄约声音柔弱道:“本官腿软,九卿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抱本官下马?” 苏卞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介意。” 玄约听了,幽怨道:“九卿大人可真没情调。” 说罢,踩着轻功便轻飘飘的跳下了马,哪像是什么腿软的模样。 苏卞:“……” 下马后,玄约仰头看着苏卞,道:“九卿大人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怕也是累了罢。不如本官抱……” 不等玄约说完,苏卞毫不犹豫的将其截断,“多谢国尉大人好意,不必。” 玄约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表情似是很是失望。 苏卞眼角一抽,抬腿就走。 玄约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再次幽怨道:“九卿大人把本官用完就抛到一边了,可当真是薄情啊……” 苏卞:“……国尉大人,我们同乘一匹罢了。” 玄约仿佛完全听不见一般,自怨自艾的又长叹了口气。 苏卞:“……” 苏卞看着玄约,眼角直抽。 苏茵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为何会想出玄约这种变态的人设。 第59章 【可能有人屏蔽作话, 再次重申一下, 此·文·架·空。 所谓的晋朝不是历史里的晋朝, 只是因为皇帝姓晋而已。至于九卿,作者知道是秦朝的三公九卿,但是看着名字好听就拿过来用 了。什么所谓的太卿院和劳什子的太卿院少卿也从来不存在, 所以勿对号入座。 其他的官位也都是百度, 然后从中选了看起来比较好听的拿来用(……),有的秦朝,有的别的朝代。 倘若要真的考据, 你考据不过来的。因为每一章满满的都是槽点。】 索幸隆宗门离乾清门的方向并不远,走上两步便就到了。就算再迷路也迷路不到哪去。 将玄约抛至身后,苏卞踏步来到了乾清门外。 乾清门外的守卫从未见过苏卞的脸,下意识便就要上前将苏卞拦住, 但在见到苏卞身上的绣着仙鹤的黑色绸缎官袍后,一下子便 就愣住。 仙鹤, 官一品。 守卫上前, 犹疑道:“敢问大人是……?” 苏卞冷着脸,“九卿。” 守卫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苏卞。 守卫下意识的想问九卿大人不是现在的提督大人么,但在触及苏卞那冷漠的表情时, 便就一下子回了神。 不论是不是九卿, 堂堂的一品大臣岂是由他一个兵丁置喙的? 守卫躬身道:“是小的冒昧了。” 说罢,便赶忙退了下去,给苏卞让开道。 苏卞眼也不抬, 抬脚走了过去。 苏卞走过去没多久,玄约也走到了乾清门外。 对于玄约,宫里的这些守卫可是熟悉的紧,哪敢上前阻拦。恭声唤了声国尉大人后,再不敢造次。 玄约慢悠悠的走在其后,注视着苏卞的背影,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九卿一位且先不说那些地方官,光是禁卫军统帅冯丞与顺天府尹孔缚心就对此位觊觎已久。 现在一介区区的七品芝麻官占得其位,别说是冯丞与孔缚心不会答应,就是内阁大学士薛嘉平也会不满。 至于那蠢皇帝身边的那条狗……恐怕也不会答应。 届时朝堂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倒要看看,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会如何应对。 另一边。 穿过乾清门后,一抬眼,前方不远处便就是乾清宫。 乾清宫外恢弘大气,里面金碧辉煌,就如同电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太监与宫女安静的候在乾清门的里内外,毕恭毕敬的站着,一言不发。 龙椅上还空着,晋帝还未到朝堂。 苏卞看了眼,安静的站定。 苏卞是最先到的,苏卞到了没多久,季一肖与玄约便也跟着到了。 季一肖瞥了苏卞一眼,凉凉的收回视线。 至于玄约,则一脸揶揄,静静等候着其他人的到来。 常淮紧接着也到了,他看了眼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苏卞,咬了咬牙,继而将视线转向玄约,唤道:“国尉大人。” 玄约恩了一声,表情冷淡。 常淮虽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可在想到在刑房那日,玄约对着苏卞,目光灼灼的神情时,不由得咬了咬牙。 但最终,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什么也没敢说。 常淮到了后,邱清息与孔缚心等人紧随其后,也陆续来到了朝堂。 因为早就在刑房那日知晓苏卞当上九卿一事,所以来到乾清宫,在朝堂内看到苏卞时,并未有其他的反应。 倒是孔缚心,他看着朝堂内突然多出的一人,不由面色微沉。 孔缚心下意识的朝玄约与季一肖的方向看了眼,在发现苏卞与玄约及季一肖只见并未有任何互动后,不由略感奇怪的拧眉。 奇怪……竟然不是季一肖的人,也不是玄约的人? 孔缚心心下狐疑莫名,这时,冯丞与闵温及薛嘉平三人也到了。 冯丞一进踏进乾清宫,便大声嚷道:“哪位是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闻声,苏卞回头,面无表的朝冯丞的方向看了过去。 闵温与薛嘉平见状,不欲沾上麻烦,到了之后,便就安静的退居到一旁。 冯丞见苏卞回头,于是便笑着上前,不动声色的将苏卞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九卿大人果然气势非凡,不同凡响,一看就绝 非池中之物。不知待会下了朝,九卿大人可有空到本统帅的冯府上小坐一番?” 冯丞声音放缓,拉拢意味十足。 冯丞虽手中的权势不及玄约及季一肖,但怎么着好歹也是个一品的禁卫军统帅。 再者,在朝中多一位朋友,怎么也比多一个政敌要强的多。 就算摒开这些不谈,苏卞初来乍到,就算是为了和气,也总该去上一去。 冯丞如是想,在场的其他大臣也如是想。 而冯丞与其他大臣所不知的是…… 苏卞就连一个玄约也敢拒绝,更别谈一个冯丞了。 就算倘若是要真的去了解宫中的情势,去玄府怎么也要说比去冯丞那要了解的多。 然后,就在冯丞以为苏卞一定会应下之时,只听苏卞面无表情道:“承蒙统帅大人厚爱,但本官有事在身,恐怕抽不出空来。” 他不过新官才上任,哪可能会有什么事? 就算有事,也绝对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比的上冯丞这个堂堂的从一品统帅亲自邀约? 所以很显然,所谓的有事在身,不过是苏卞为了推拒而找的借口。 ——显而易见的借口。 冯丞面色一僵,差点要动怒。 冯丞本就脾气不好,苏卞如此的不给他颜面,几乎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但一想到苏卞九卿的身份,于是冯丞又只得强行的忍了下来。 冯丞干笑道:“是么,那下次等九卿大人有空了,再到鄙府坐坐罢。” 说罢,冯丞转过了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转身,便就瞥到了不远处一言不发的站着的邱清息。 想到刚才的苏卞,又看到邱清息,冯丞忍不住恨恨的想道:……太卿院的果然一个比一个要让人看起来不顺眼! 冯丞退下后,太常寺卿祈商便到了。 与顺天府尹孔缚心不同,虽太常寺卿祈商同为正三品,但在朝中的地位却完全不同。 人家顺天府尹是干什么的啊? 人家顺天府能管京城的大小事务,只要有人在京城内作奸犯科,那就归顺天府管。 可他这太常寺卿,除了在皇上祭祀的时候还有点用,其他的时候根本就是摆设作用。 他那二哥还异想天开的让他给他在京城安排一些差事……得了吧!他在朝中根本就说不上话! 祈商自知自己在朝中其地位,于是一到,便就乖乖的开始和在场的所有大臣开始打招呼。 自然,向以往那般,玄约与季一肖会一如既往的无视置之。 打招呼完,最后终于到了苏卞这边。 和冯丞一样,祈商自然是想和苏卞这位新上任的九卿打好关系,然而一走进,在看到苏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冷脸后,瞬间望而 却步。 苏卞平时看起来就不易接近,大概是祈商的心理作用,在那身胸前绣着仙鹤图案的黑色朝服之下,苏卞看起来更加的让人不敢接 近。 祈商唤了声九卿大人后,讪讪的退下,不敢再上前。 朝中的大部分朝臣都到了,唯一剩下的便就只有将军谢道忱与丞相龙静婴了。 上朝的时辰将至,龙静婴与谢道忱终于姗姗来迟。 龙静婴在前,谢道忱在后。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踏进朝堂,正如以往那般,将在场的所有朝臣都视若无物,直接在最前方站定。 谢道忱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才一抬脚,便就愣住。 谢道忱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站在朝堂内的苏卞,瞬间失语。 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他眨了眨眼,苏卞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谢道忱看到苏卞身上的官袍,再慢慢的将视线移至苏卞胸前的图案上,不由再次怔住。 仙鹤,一品朝服。 他竟是…… 似乎像是感觉到什么,苏卞回头朝乾清宫宫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转眼,便就看到了顿在宫门处神情发怔的谢道忱。 苏卞瞥了他身上的官袍一眼,微怔之后,很快释然。 早就猜到有如此气势的人绝非常人,原来是宫中之人。 苏卞神色淡然,一派的波澜不惊。而另一边,谢道忱站在原地,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 养心殿内。 顺德看着赖在龙塌上怎么也不肯起来的晋帝,无奈道:“皇上,您该起来上朝了。” 晋帝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耍赖道:“不起!朕就是不起!朕要当个昏君,不上朝!” 上完朝,就又要得被关进藏书阁里去抄书。只要他不起,就不会被关进藏书阁抄书! 哈哈,他太机智了! 顺德表情无奈。 顺德朝身后站着的宫女丢了一个眼神过去。 宫女心神意会,立刻二话不说的将手中端着的一盆凉水朝龙塌泼了过去。 晋帝一个激灵,迅速的扒开被子,怒斥道:“谁泼的——” 水这个字还没说出口,然后便只听顺德静静的开口道:“去给皇上更衣洗漱。” 顺德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乖乖的应了声是,接着上前就把晋帝给按住了,强行的开始更衣。 七八个宫女太监一齐动手,不肖一会,便就将刚才还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床更衣的晋帝给穿戴整洁了。 晋帝被强行的套上龙袍后,抱着龙塌边的床柱怎么也不肯松手。 晋帝哭哒哒道:“朕不去上朝!不去!” 他去上朝又有什么用,他这个皇帝又说不上话,就算说了话也要被驳斥回去。 还不如不去,反正那些大臣都已经帮他决定好了。 顺德叹了口气,道:“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才第一次上朝,皇上您就不去,这让九卿大人如何作想?” 一听到九卿二字,晋帝眼前一亮。 晋帝两眼放光的回头看向顺德,问:“那位新上任的九卿今日也上朝了?” 顺德颔首,“回皇上,正是。昨日奴才将官袍给九卿大人送去,今日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也应该上朝了。” 晋帝清了清嗓子,道:“是么。” 接着,晋帝二话不说的便松了抱着床柱的手。 想到待会终于能见到苏卞了,晋帝心下可谓是激动的不行。 不过他的脸上仍不动声色。 这几日天天被那季一肖关在藏书阁里抄那四书五经,他一想偷溜出宫去找苏卞,便就被抓回去。 现在好了。 这下终于能有正大光明的机会见到苏卞了。 等待会下了朝,就把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给叫到御花园一起去玩去。 晋帝整了整衣摆,再一次清了清嗓子,继道:“那走罢,去上朝。” 顺德看着不知为何突然转变心意的晋帝愣了愣,然后莫名所以的应了声喳。 *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忱总算回神。正当他准备上前时,晋帝姗姗来迟。 晋帝坐上龙椅后,顺德道:“上朝——” 顺德语落,堂下的一众朝臣不约而同的跪下,一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倘若说上朝的时候,唯一能让晋帝感到愉悦的时候,便就是朝堂下群臣一齐跪下的时候了。 晋帝看着龙椅下叩拜的群臣,刻意的停顿了两秒,让众人多跪了会后,才道:“众爱卿平身。” 朝堂下的大臣们再一次不约而同的说道:“谢皇上——” 说罢,便站了起来。 苏卞也随着一众的朝臣跟着慢慢的站起了身。 接着,顺德捏着尖细的嗓子继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无人说话。 这倒是顺了晋帝的意。晋朝繁华盛世,欣欣向荣,近几年也未曾有什么水患和干旱。所谓的‘有事’,不就是九卿这个位置。 因为现在九卿一位已经被他人担任,所以朝堂上也就‘无事’了。 晋帝清了清嗓子,道:“宁乡县县令庄杜信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更是敢上呈奏章揭发其淮州知府霍承尧其恶心,朕颇感欣慰, 对庄爱卿欣赏有加,故而特地提拔为从一品九卿。” 晋帝才将语落,孔缚心便道:“七品县令?皇上将区区一介七品县令提拔为九卿,此举未免太过轻率了罢?” 晋帝自知一定会有人反对,所以倒也不意外。 他早有准备。 晋帝不疾不徐道:“庄大人不论是品性还是心性,都再适合此位不过。” 孔缚心毫不犹豫道:“臣以为,比一个七品县令要合适此位的人,多得多。” 这时,因为方才苏卞的举动而对苏卞产生不满的冯丞立刻插话道:“就是,合适的多了去了,皇上为何偏要选一个县令?一个县 令能有多大的能耐?” 晋帝面色一僵,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薛嘉平这时也出声道:“皇上,九卿一位非比寻常,还望皇上再多斟酌斟酌。” 晋帝委屈,他斟酌了啊。 晋帝委屈着一张脸不说话,这时,只听孔缚心又道:“臣以为,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担任九卿一位,太过荒谬,还望皇上……” 孔缚心还未说罢,沉默着半天没说话的苏卞慢悠悠的开口反问道:“圣旨已下,几位大人难道是想让皇上收回圣旨?” 孔缚心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冯丞与薛嘉平也同时的僵住了。 众人皆知,圣旨一旦下达,就再不可收回。 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上,也没有这个权利。 第60章 孔缚心身为三品顺天府尹,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道多少, 没过多久, 便就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孔缚心看着苏卞,脸色阴沉, 道:“下官只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罢了。” 苏卞神色不动,面无表情的接话, “皇上同样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苏卞话音落下,孔缚心这回终于没了声音。 孔缚心是何人?顺天府尹! 孔缚心当了顺天府尹这么多年, 向来只有别人在他手里吃亏过,可从未有他在别人的手里吃亏过。 现在见孔缚心被苏卞这个才上任的九卿仅仅才用了两句就被说的哑口无言,在场的文武百官神情一时间不禁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而方才因为听到苏卞只是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而轻蔑起来的眼神, 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堂内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乐呵的不行。 他上朝这么些年,从来都是这些杀千刀的逆臣在朝堂上怼他。现在好了, 终于能让这些朝臣们吃一回暗亏了。 晋帝看着朝堂下孔缚心吃瘪的模样,觉得是爽快的不行。 同一时间, 他看着孔缚心吃瘪的模样越是暗爽,也就愈发的觉得苏卞越看越顺眼。 晋帝看着朝堂下苏卞面无表情的与孔缚心及冯丞等人对峙,全然不将几人放在眼中的模样, 不由愈发的觉得自己是选对了人。 哎呀……真是越看越顺眼~ 就连孔缚心都没了声音,这会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苏卞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料了。 要想将苏卞从九卿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想罢,冯丞仿佛就像是变脸一般,开口打圆场道:“九卿大人所言甚是, 没人能比皇上更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皇上将九卿大人提 拔到这个位置,自有考量。方才本官说的那些话,还望九卿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生怕苏卞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因而记在心上,冯丞赶忙出声打圆场,然而未料到的是,苏卞压根一点也不给他颜面。 完全就好似压根没听到一般,全然无视。 见苏卞如此的不给冯丞面子,一旁的玄约忍不住闷笑了声,忍俊不禁。 另一边的谢道忱不动声色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然后不禁心绪复杂起来。 在苏卞那两次迷路撞到谢道忱时,在谢道忱的面前向来都是彬彬有礼,风度十足。 虽脸上和现在一样没什么笑容,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尖锐疏离,令人不敢接近。 谢道忱静静的凝视了苏卞一阵,见苏卞从头到尾压根就不看他一眼,于是不由失落的收回了视线。 至于季一肖,他瞥了苏卞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龙椅上明显心情好到不行的晋帝,慢慢的冷下了脸。 最后龙静婴,则依旧像以往那般,不问世事,目空一切。就恍若朝堂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另一边,再一次被人给当场的拂了面子的冯丞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硬了起来。 冯丞咬了咬牙,看着苏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只觉得是愈发的碍眼起来。 火气从心底不断蹿升,冯丞咬了咬牙,将心底不断上升的那团火气给强行的压了下去。 谁让他是九卿,大权在握,上能审百官,下能斩朝臣。 他不过一介区区的禁卫军统帅,只能指挥一些禁卫军罢了,哪比的上别人的九卿一位。 除了忍以外,别无他法。 冯丞忍气吞声,不再开口。 最后的薛嘉平瞥了苏卞一眼,凉凉的收回了视线。 这回是真正的再无一人开口。 晋帝心下简直可谓已经是乐开了花。 晋帝按捺下几乎想冲出殿外放鞭炮的雀跃心情,故作沉稳道:“众爱卿对此可还有何意见?” 晋帝语落,朝堂下一片寂静,仍旧无人开口。 ……安静的恍若死寂。 晋帝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众爱卿都没有任何意见,那便退朝罢!” 晋帝说罢,一旁站着的顺德扬声道:“退朝——” 顺德说完退朝,朝堂下的群臣便一齐二话不说的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帝从龙椅上站起身,刚习惯性的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庄爱卿留下,随朕去御花园一趟。” 约莫是早就已经摸清了晋帝那少根筋的性子,这会他突然叫他留下跟着他去御花园,苏卞倒没多大的反应。 苏卞静静地应了声是后,再无其他的任何反应。 倒是一旁的季一肖脸色阴沉的看了苏卞一眼。 另一边不远处的谢道忱本想着下了朝便过来找苏卞搭话,可一听到晋帝这话,只得又默默地打消了此念头。 兴许是谢道忱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吸引了苏卞的注意力,苏卞抬眼朝谢道忱的方向看了过去。 谢道忱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于是便一下子与苏卞的目光正恰撞上。 苏卞微微的点了点头,算作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跟着晋帝一同前往御花园。 因为转身太快,所以苏卞并未见到,在他打完‘招呼’后,后者一瞬间红起的耳根。 谢道忱并不是什么容易红脸的性子。 只是,他觉察到,在苏卞面对他时,神情比刚才与孔缚心和冯丞等一众朝臣对峙时,要柔和且平易近人许多。 苏卞的动作细微,几乎没几人注意到。 ——除了从上朝一直盯着苏卞直到下朝的玄约。 玄约注意到苏卞的动作,于是便顺着苏卞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看到耳根微微发红的谢道忱后,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不仅认识不问世事的千岁龙静婴,竟然还认识向来不与朝中大臣深交的谢道忱…… ……有意思。 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玄约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收回视线。 玄约转身,常淮像以往那般一样,静静地抬脚跟了上去。 按照以往,常淮会一言不发的跟在玄约的身后,直到出宫,然后各自回府。 常淮注视着玄约挺拔修长的身影,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常淮开口道:“……这位新上任的九卿,未免太狂妄了些。” 玄约头也不回,他扯了扯嘴角,模样轻佻道:“倘若不狂妄,本官也不会相中他。” 常淮闻声,喉头一哽。 常淮努力维持以往的波澜不惊,不露声色,他强忍下心中的酸涩,道:“国尉大人不是对男子并无……” 未等常淮说罢,只听玄约漫不经心道:“此兴趣,非彼兴趣。” 就像是碰到有趣的玩意了一般,一时忍不住多逗弄逗弄了会罢了。 常淮听罢,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之前的那些阴暗的妒忌与酸涩,一瞬间就像是拨云见雾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常淮按捺住心中的欢欣和雀跃,沉声道:“是下官多虑了。” 另一边。 苏卞跟在晋帝的身后,一同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晋帝兴致昂扬道:“不知庄爱卿方才有没有注意到那孔缚心的脸色,全都黑了!朕执政的这些年,可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孔缚心的 脸色那么难看!哈哈,看的朕快意十足啊!要是有画师在,朕定叫画师把他方才的那张脸给画下来!” …… 晋帝继道:“那顺天府尹孔缚心朕早就见他不爽了,平日里朕说什么,他就跟着那季一肖一起反驳朕。弄得朕在朝堂上好没面子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有庄爱卿在京城,朕也不算是孤立无援了!” …… 晋帝又道:“方才那些人还一口一个江山社稷,呸!说得倒好听,分明就是不服朕将庄爱卿提拔为九卿罢了。什么江山社稷,说 得倒是冠岩堂皇……” 仿佛找到了发泄点,前往御花园的一路上,晋帝长篇大论了一路。全都是在痛斥那些朝臣是如何将他不放在眼中的。 苏卞面无表情,将晋帝的这些长篇大论完全的充耳不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卞一向不喜旁人在他的耳边一直不停的念叨来念叨去,倘若现在在苏卞耳边念叨的是碧珠,恐怕苏卞早就让她闭嘴了。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到了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后,跟在身后的顺德出声提醒道:“皇上,御花园到了。” 念叨了一路的晋帝好似这才回过神来,迷茫道:“竟然已经到了吗,这么快?” 苏卞:“……” 于苏卞而言,方才的那一段路,仿佛走了一个月。 接着,只听晋帝道:“小顺子。” 顺德上前,“奴才在。” 晋帝雀跃道:“去给朕和庄爱卿弄两个风筝来!” 苏卞一听,眼角一抽,“皇上要风筝做什么。” 晋帝睁大眼,想也不想,“放呀。”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问:“皇上专程将臣唤到御花园,就是为了放风筝?” 晋帝听了,想也不想,“对呀!” 苏卞:“……” 有如此少根筋的皇帝,晋朝还未灭国,当真是稀世罕世。 见苏卞沉默,脸色微微的有些发黑,晋帝犹豫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放风筝有些不太好。 晋帝顿悟,“风筝那是小姑娘家才放的,庄爱卿身为九卿,怎能放这种玩意?” 听完这句话,苏卞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然而只听晋帝迟疑了会,又道:“那来下五子棋?” 苏卞:“……” 晋帝看着苏卞微微发黑的脸,委屈道:“这些天成日里被那季一肖关在藏书阁里抄书,都不能出去玩,朕实在是寂寞的紧……” 说道这里,晋帝眼前一亮。 晋帝不自然的咳了咳嗓子,故作高深莫测道:“既然爱卿对风筝和五子棋都没兴趣,那就来摘抄四书五经如何?比比谁抄的快。 ” 苏卞:“……” 苏卞看着两眼放光,显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晋帝,毫不犹豫道:“要是皇上没什么正经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晋帝哪肯放人。一听到这话,晋帝立刻就服软了。 他委屈道:“好嘛,那来说正经的。” 苏卞抬眼看向他。 晋帝道:“庄爱卿初来乍到,想必还不清楚朝中的形势,容朕来与爱卿说上一说。” * 苏卞逗留在御花园的时候,其他的大臣已经均回到了各自的府中。 冯丞一回府,便就马不停蹄的朝西厢房的地方赶去。 冯丞伸手将西厢房的房门推开,一推开房门,便就看到了还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甄景。 看着床上的甄景,方才在朝堂上受的那些气,一下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冯丞脸上挂着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温柔的抚摸起甄景的脸,柔声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宝宝再不起床,我可就要打屁股咯 。” 甄景半梦半醒,半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是冯丞后,立刻便柔柔的笑着往冯丞的身上贴。 甄景娇嗔道:“讨厌……谁让你把人家昨天晚上折腾的那么惨,人家起不来,都怪你。” 冯丞听了,赶忙伸手给甄景揉腰。 冯丞咳了声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见冯丞赔礼道歉,甄景哼了一声,这才算满意。 甄景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到冯丞身上还未脱下的朝服,看着冯丞身上的朝服,甄景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今日有 消息了吗?九卿这个位置谁来当啊?难道还是像以往,互相争来吵去个没停?” 一听到九卿二字,冯丞方才消下的气一下子就又重新的窜了起来。 冯丞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今日倒是没争来吵去了,因为根本就已经没有争来吵去的必要了!那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竟将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提拔为九卿,简直就是胡闹!什么宁乡县的县令,压根听都未曾听过!我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给皇上下了什 么迷魂药,才让的皇上一时神志不清,让一个县令来当九卿!” 听到一个县令竟然当了九卿,这让觊觎此位已久的甄景简直傻了。 甄景脑中一片空白,他嘴角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甄景声音颤抖道:“你……你没向皇上提我的名字吗?” 说道这里,冯丞更来气,“每次我一向皇上提起你的名字,那姓孔的就打断我的话,说什么裴逸远更合适这个位置。争过来争过 去,现在倒好了,让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外人得了这个位置。” 甄景越听脑中愈发的茫然,他难以置信道:“我京城第一大才子甄景,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想当年,就算是先皇 都夸过我的文采!” 甄景模样疯狂,声嘶力竭,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要知道,为了这个位置,他献出了自己的身子,雌伏在冯丞的身下,为的就是能够让冯丞在皇上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 虽然科考能取得功名,但就算得了状元,也不过就是去当一个区区的小县令,再不济就是什么知府罢了。 就算是十个知府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九卿手中的权利。 再说,科考要等到八月才到,现在不过才六月,他根本就等不了。 甄景仰头看着冯丞,怔怔道:“皇上的这个决定,也是太尉大人的决定吗?” 冯丞想了想方才在朝堂上的情景,摇头道:“似乎不是,太尉大人用人一向慎重,怎会让一个县令来当九卿?方才在殿上,我与 孔缚心及内阁学士薛嘉平一同置喙皇上,为何要将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提拔为九卿时,国尉也未曾开口说话……说明也不是国尉的人 。照这样看来,应该是皇上擅作主张,擅自下的决定。” 甄景再次失语。 他呆呆的看着床头,整个人仿佛就像是呆滞了一般。 少顷,他回过神来后,疯狂的要起身下床。 甄景道:“不……我不信,我堂堂京城第一才子,为何皇上不选我,却偏偏要选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县令……我不信!我要去找皇 上说理!” 冯丞表情无奈,一把伸手将甄景给圈住。 冯丞表情无奈道:“皇上岂是能随便说见就见的?再说了,圣旨也已经宣了,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已经收不回来了。” 甄景望着冯丞,宛如疯了一般,疯狂的摇晃着冯丞的身子,道:“难道我的才华就这样浪费了吗!我堂堂的京城第一才子,就这 样空度一生了吗!明明我才是最适合九卿这个位置的人!” 冯丞看着甄景疯狂的模样,抚慰性的摸了摸脑袋,道:“放宽心,宝宝别急。现在是九卿,不代表以后也会是九卿不是?” 甄景声音一顿,“你……” 冯丞微微一笑,倾身上前亲了下甄景的额头,轻声道:“他怎么上去的,我就怎么把他给拉下来。” * 谢府。 下了朝后,谢道忱也回了府。 谢晴筠才起,正好就撞上了穿着官袍刚回到府中的谢道忱。 谢晴筠伸了个懒腰,道:“哥哥回来啦。” 谢道忱恩了一声。 谢晴筠才起床,本还半清不醒,但看到明显像是心情不错的兄长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谢晴筠眯起眼,快步上前,跟在了谢道忱的身后,狐疑道:“哥哥刚才碰见谁了?” 谢道忱不答。 谢道忱不说话,谢晴筠却也依旧一下子猜到了是谁。 谢晴筠眯眼,凝神道:“难道是碰到了嫂子?啊……不对。” 一说完嫂子二字,谢晴筠就觉得这称呼有些怪怪的。 谢晴筠蹙眉想了想,“倘若女子是叫嫂子,那男子就叫……恩……哥子?怎么感觉更怪了?那……男嫂子?恩……还是不对…… ” 谢晴筠沉吟深思,谢道忱直接绕开她,走了过去。 谢晴筠由于想的太过认真,所以并未注意到,她那兄长……微微泛红的耳根。 第61章 御花园内。 晋帝拉着苏卞在御花园的凉亭内坐下,同苏卞慢慢的开始分析朝中的情势。 晋帝道:“国尉玄约就不说了, 那日晚上庄爱卿也见识过了, 玄约性子阴晴不定,且残忍至极, 能不惹就不惹。对了,那方才在 朝堂上反对朕的禁卫军统帅冯丞, 就是玄约的人。还有前任九卿,也便是现在的提督常淮, 也是玄约的人。常淮负责京城的治安,那 冯丞则护卫着京城与朕的安全。” 也就是说,只要国尉一声令下, 别说是京城, 皇上就连皇宫也出不去。 晋帝说到这里,蓦地想起什么, 声音微顿,道:“哦, 对,爱卿初到京城,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冯丞与常淮。冯丞就是方才在朝堂 是上反对朕的三人中, 最人高马大,一看就最凶的那个。” 说罢,晋帝为了能描述的更加形象一点,还用手指拉开嘴角与眼角,做了一个特别‘凶狠’的表情。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模样滑稽的晋帝, 道:“皇上,口水流下来了。” 晋帝道:“哦,是吗。” 接着,晋帝忙松开手,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擦嘴角边渗出的透明液体。 擦完口水,晋帝继道:“那个常淮,就是站在爱卿正对面的那个脸白手嫩,看起来特别像小白脸的那个。别看他看起来温文尔雅 ,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他凶残的程度绝对不比玄约差到哪去。绝不要被他的那张脸给骗了,指不定哪天就偷偷的往谁的身后捅上一刀 ,还是不见血的那种。” 说着,晋帝便就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表情心有余悸。 接着,晋帝又道:“冯丞这人倒比常淮要简单的多,也容易对付的多。不过就是……朕听说他好男色,喜欢男子。甚至还养了个 公子在府里,整天宠着。那公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甄什么什么……” 晋帝陷入深思。 久思未果,晋帝索然放弃。 晋帝嗤了声,摆手道:“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宠罢了,不提也罢。” 说道这里,晋帝倒好奇起一件事来。 晋帝不自在的咳了咳,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另一根手指圈成圆圈,接着开始做‘套圈’动作。 一旁站着的顺德看着晋帝猥亵的动作,眼神顿时变得诡异惊恐起来。 顺德忍不住道:“皇……皇上!您从哪学来的这个?” 面对顺德的惊诧,晋帝一脸的不以为然。 晋帝道:“看的多了就知道了。不过小顺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意思的?嗯?” 晋帝狐疑的回头,看向一旁的顺德。 顺德咳了声,恭敬的回道:“奴才也是某次出宫时,偶然得知……” 晋帝反问:“如何个偶然得知法?” 顺德摸汗:“这市井街头污秽之事,说出来,岂不是脏了皇上的耳朵?” 晋帝想也不想,嘿嘿笑道:“朕就喜欢听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顺德语凝:“皇上,这……” 见顺德怎么也不肯说,晋帝摆了摆手,很快放弃。 晋帝撇了撇嘴,道:“不说就算了,朕不稀罕。” 说完之后,一脸兴致勃勃的重新转回到苏卞的方向。 接着,晋帝再次在苏卞的面前重复了一次刚才的手指抽插动作,接着问道:“听闻这个……的确要比女子要快活不少,可却有 其事?” 晋帝一脸好奇,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 苏卞:“……” 苏卞沉默了少顷。 少顷后,苏卞找回自己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问:“臣不知皇上在说些什么。” 晋帝瞪眼,手上使劲做抽插动作,道:“就是这个啊,男子同男子在寝房里做这个!” 苏卞:“……” 苏卞再次沉默了一阵。 苏卞道:“皇上为何偏要问微臣。” 晋帝咳了一声,羞赧道:“听闻爱卿以前府中有诸多男宠,想必一定对此事知之甚解,朕好奇,所以就来问问。” 苏卞:“……”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庄杜信,的确对这种下·三·滥之事知之甚解,但苏卞,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连手也未曾与人牵过。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苏卞面无表情道:“臣不知。” 晋帝再次瞪眼,一脸的难以理解,“爱卿以前府中那么多男宠,又经常去小倌楼,为何会不知?” 苏卞面无表情的继道:“倘若皇上要是好奇,不妨去亲自的体验一番,体验过后便知快活不快活。” 晋帝面色一僵,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就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晋帝绝不会去尝试时,接着,只见晋帝,十分好奇的再次开口。 晋帝按捺不住好奇,压低声线,道:“那爱卿和朕……试试?” 苏卞:“……” 瞥见苏卞瞬间发黑的脸色,晋帝默默的直起了身,道:“朕就说说而已嘛……” 苏卞:“……” ——晋朝还未被灭国,当真是稀世罕事。 见苏卞对‘此事’压根不想多提,晋帝只得讪讪的重新回到正题上。 不过……还是好好奇哦。 男子与男子当真比男子与女子快活些吗? 晋帝正色,道:“方才在朝堂上说话的,剩下一个就是顺天府尹孔缚心,与二品内阁学士薛嘉平了。那个胸前绣着雄狮的,就是 薛嘉平,另一个,则就是孔缚心。而孔缚心……则就正是那逆臣季一肖的人!站在季一肖那派,不仅帮着季一肖说话,每次派兵来到 寻芳阁堵朕的时候,兵都是从他顺天府支来的!每次朕还没青岛绿荷姑娘的小嘴,就被人给打断了!气死朕了!” 苏卞:“……” 晋帝还在继续抱怨着:“这也就罢了,那季一肖还每天逼着朕批折子,美名曰是履行先皇临终前的嘱托,让他在朝中多照应照应 朕。什么照应朕,分明就是折磨朕!朕前些日子出宫去找爱卿,回去就被那季一肖给关进了藏书阁,将那跟裹脚布没两样的四书五经 抄上十遍……” 苏卞注意到什么。 苏卞冷不丁的插话道:“所以皇上方才说要抄书玩,比谁快,就是想让微臣帮皇上抄‘裹脚布’?” 晋帝正吐槽的欢快,冷不丁的听到苏卞插话,还没反应过来,嘴上便想也不想的回道:“对呀。” 苏卞:“……” 回完之后,晋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看着苏卞,背后凉汗直冒。 苏卞沉默了两秒,起身,道:“臣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晋帝着急,一把上前扯住了苏卞的胳膊,飞快的说道:“绝无下次,朕绝对不会再犯了。” 在季一肖面前认错认得太顺口,以至于在苏卞面前认错时,几乎是毫无压力。 正在苏卞面前认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晋帝瞧了他一眼,问:“何事?” 小太监来到晋帝跟前,道:“太尉大人去了藏书阁,见皇上您不在,因此让奴才叫您过去。太尉大人还让奴才告诉皇上,说皇上 您的四书五经还没抄完,倘若要是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藏书阁,今儿个就别想睡了。” 晋帝瞬间白了脸。 晋帝颤颤巍巍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道:“爱卿要是无事的话,就先退下罢……朕……现在要去藏书阁抄裹脚布了……” 晋帝脸色灰败,恍若人生已经了无生趣。 晋帝说罢,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宫女,道:“九卿大人初来乍到,还不认路。你在前面领路,带九卿大人到太卿院 去。” 宫女躬身,柔柔的应,“是,皇上。” 吩咐完,晋帝转身,慢吞吞的与顺德一齐离开,那沧桑的背影,写满了绝望。 另一边,被留下的宫女躬身,冲苏卞行了个礼,继道:“大人请随奴婢来。” 说罢,转身走在了前面。 苏卞看了眼,抬脚跟了上去。 太卿院就在前往乾清宫的必经之路上。 跟着丫鬟走出隆宗门后,苏卞见到了搁置在隆宗门外的马。 因为待会回去还要用上马,于是苏卞便将马牵过来,牵着马跟着宫女往前走。 在穿过一个箭亭后,不肖一会,便就终于来到了太卿院。 到了太卿院的第一道门文华门外后,宫女便停下了脚步,回头,躬身到:“九卿大人,到了。” 苏卞拱手,算作回礼。 宫女柔柔一笑,回去复命。 苏卞留在原地,仰头看着眼前说熟悉却也并不熟悉,说陌生却也并不陌生的太卿院,放下手中的马绳,穿着官服,面无表情的走 了进去。 太卿院正如那晚见到的一样,肃穆森严。 四处都是手持兵器的官兵把手着,蓄势待发,随时以防有人前来劫狱。 毕竟太卿院的刑房不似其他县衙及知府的刑房,这里面关押的,不是朝廷官员,就是与朝廷官员相关密切之人。 苏卞担任九卿一事似乎太卿院已经知晓,才一踏进太卿院,殿内正在忙碌的院内人士便停了下来,恭敬的唤道:“九卿大人。” 一个人停下,其他的人也纷纷跟着一齐停了下来,恭声唤道:“恭迎九卿大人。” 苏卞平静的扫了眼前的众人一眼,至始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殿外的动静似乎惊扰到了正在屋子里处理公务的邱清息,邱清息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邱清息来到院子里,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苏卞,静静地上前喊道:“九卿大人。” 邱清息虽拱手低头,可那声音及神情,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恭敬的模样。 苏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收回了视线。 苏卞对于这个位置本就无意,所以也不打算插手来管太卿院内之事。 至于他们想法如何,与他无干。 第62章 邱清息背脊挺直的站在院内, 分明苏卞才是九卿, 可他那气势,仿佛就像是他才是太卿院内的九卿一般。 邱清息冷声道:“九卿大人情随下官到殿内来。” 苏卞神色不动, 抬脚跟了上去。 殿内, 约莫有二三十人在忙碌着, 他们每人的手上都拿着卷宗,然后四五人聚在一块,似是在讨论着什么。 在其身后的墙上,摆满了木质的竹简, 和一些叠成堆的卷宗。 邱清息似乎是注意到了苏卞的视线,道:“地方各县的案子都会交到太卿院内来,为了减少冤案及以权谋私的案子出现, 太卿院 都会将地方各级送到京城来的证词再重新的审阅一遍。倘若如有疑案, 便就会在三月巡抚游乡巡查时, 让其再审问一遍。而左侧那边 是已经确认无误的案子,右边则是还未审阅过的。一般太卿院会将重大要案先审上三遍, 普通的案子则推后。” 苏卞了然, 收回视线。 接着,只听邱清息冷不丁的又道:“听闻九卿大人在还是县令之时,曾审出几个冤案,也不知是真是假。” 邱清息猝不及防的冒出这句话, 苏卞身形微顿,瞥过视线,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邱清息嘴角半勾, 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才上任九卿的第一天,眼前的这位少卿大人便就在苏卞的面前说这种话……很显然,他看不惯苏卞。 至于为什么看不惯…… 苏卞并不关心。 因为苏卞本来就对九卿之位无意,他看不看得惯,都与他毫无干系。 苏卞表情冷漠,神色不动。 苏卞道:“既然太卿院掌有卷宗,为何少卿大人不亲自去瞧瞧?” 邱清息见苏卞全然的无动于衷,邱清息嗤了一声,道:“现在九卿大人的身份已今非昔比,就算下官真的找到罪证……又能奈九 卿大人如何?况且,九卿大人与皇上的关系非比寻常,下官就算是借无数个胆子,也不敢说一句大人的不是。” 邱清息左一句明嘲,又一句暗讽,态度恶劣。 倘若要是脾气不好的,怕是早就动了怒。 至于邱清息为何如此的‘胆大包天’,竟胆敢当面讽刺现任九卿……也便是苏卞。 其一是因为邱清息行的端坐的正,不怕被苏卞抓到把柄,从而因此弹劾。 而且,他是先皇亲自任命的太卿院少卿,就算是晋帝要罢免,也绝不会那么容易。首先季一肖就不会同意。 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季一肖的人,而是凡是晋帝想要弹劾先皇任命的朝廷大臣,季一肖就必当首先第一个不会准允。 其二…… 则是一万他看不惯玄约的人。 在那日刑房里审问了一上午,苏卞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后,便就更加的看不惯了。 邱清息字字珠玑,一脸嘲讽,苏卞全然的无动于衷。 苏卞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光景,面无表情道:“既然不能奈本官如何……那为何少卿大人还要特地提出来给自己添堵。” 苏卞话一说完,邱清息声音一滞,哽住了。 本是想膈应苏卞一番,让苏卞动怒,可却没想到苏卞却如此的‘从容淡定’,不仅没有膈应到苏卞,反而把自己气到了。 邱清息安静了一会,很快冷静下来。 邱清息道:“九卿大人果然不一般,下官佩服。” 苏卞恩了一声,道:“少卿大人无用的话可说完了?能否进入正题了?” 邱清息:“……” 邱清息的情绪向来不露声色。 就算是面对他的杀了他双亲的仇人,他也能不动声色,屹然不动。 可现在,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就让他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两次。 邱清息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了从心底往上蹿升的火气。 之前他觉得,就算是苏卞再怎么让他看着不顺眼,但怎么也比提督常淮要看起来顺眼多了。因为提督常淮可是玄约身边的头号走 狗。 现在看来……是他看错了。 ——这人分明比常淮还要令人生厌! 邱清息压下火气,对着殿内道:“方华庭、安鹤清、周子蓦与安正,停下手里的事,过来。” 被点到名的几人应了声是,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朝邱清息的方向走了过来。 走到苏卞与邱清息的面前后,四人站定,接着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九卿大人与少卿大人。 邱清息看了眼,冷声向苏卞一一介绍道:“督查,方华庭。推丞,安鹤清。司直,安子蓦,周正。还有两名主簿在另一个殿。” 苏卞顺着邱清息的方向看了眼。 方华庭,身形高大挺拔,虎口处可以见到一层厚厚的茧。如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练武之人。 安鹤清,文弱儒雅,身上透露出一股书生的书卷之气。 安子蓦,脸上带笑,目光清澈,看起来就像是……非常好骗的傻乎乎的模样。 周正,态度谦卑有礼,极有教养,显然知书达理,有条有理。 苏卞看了眼,道:“这些职位分别是何意。” 邱清息毫不犹豫的冷声道:“九卿大人日后便知。” 邱清息不答,苏卞也不恼。因为本来不过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说了声是么,然后再无其他的反应。 见苏卞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邱清息冷哼了声,道:“退下罢。” 四人一齐应了声是。 接着,邱清息道:“除了这四人以外,其余的人,就是专门负责核对卷宗及要案的人手。倘若要是发现有哪些案子不太对劲,便 就会呈报给推丞安鹤清。如若安鹤清确认案子的确存在疑点,那么就会将此案的全部相关卷宗呈到下官这里,待下官圈出疑点之后, 再于每月初一一并递交给九卿大人。” 苏卞表情淡然,“是么。” 说完,邱清息又道:“太卿院一向以公正严明著称,届时还望大人能摒除以前的作风,莫要以权谋私才好。” 邱清息拱手作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无比低下。 虽一副低下的姿态,可却是一副讽刺意味十足的口吻。 讽刺的口吻再加上眼前这个看起来谦卑十足的姿态,便就更加的讽刺了。 就好似苏卞届时一定会像‘以前’那般,为了一点翁头小利,以权谋私似的。 倘若是庄杜信,听到这明嘲暗讽,绝对会面红耳赤,不敢回话。 因为庄杜信此人的确因为收了银子及男宠,而审出了不少的冤案。 ——但苏卞不是庄杜信。 苏卞看着邱清息,面无表情道:“卷宗圈出疑点后,就不必交由本官了,少卿大人自己做主便可。” 邱清息一愣,他直起身,皱眉看着不仅不理亏,甚至还理直气壮的苏卞,不知苏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邱清息疑惑不解时,只听苏卞沉声又道:“忘记告诉少卿大人一件事。” 邱清息蹙眉,“什么?” 苏卞不疾不徐的继道:“本官对九卿一位并无兴趣,只是圣旨已下,才不得不从罢了。还望少卿大人……莫要会错了意。” 邱清息一怔。 邱清息发怔间,苏卞道:“本官无心掌管太卿院内之事,一切全凭少卿大人做主,无需过问本官。” 邱清息听了,又是一怔。 苏卞然后又道:“太卿院内之事就全交由少卿大人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不等邱清息回过神来,苏卞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了,徒留邱清息一人留在原地愣神。 苏卞虽是路痴,但不代表记性差。 从上朝时经过这里时,还没过一个时辰,路苏卞还记得。 再者出宫的东华门离太卿院的文华门也不太远,一直走就到了。 因此出了文华门后,苏卞便牵着马出了宫。 出了宫后,便……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的迷了路。 如果只是向刚才那般一直往前直走的话,苏卞倒不担心。 可京城四通八达,小路又多,地方又大,苏卞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而然,就会迷路。 苏卞无言的扶额。 ……看来以后上朝,必须带着碧珠一同前往了。 苏卞站在原地牵着马不动,守在东华门外的护卫见到了,走上前,一脸莫名的问道:“九卿大人为何站着不动?可是身体抱恙? ” 听到声音,苏卞回头,本想问对方自己的府宅在哪,转念一想,这么问似乎有些怪怪的。 苏卞顿了顿,道:“相府往哪走。” 那守卫一惊,目瞪口呆道:“您……您是要去相府?” 苏卞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 * 另一处,穆侯爷府。 苏卞担任九卿的消息还未过两个时辰,便就传遍了京城所有的王公贵族的耳里。 侯爷穆鸿远听到此消息,眼前当即一亮,道:“那提督常淮终于从九卿的位置上下去了?” 常淮此人软硬不吃,不论穆鸿远如何讨好,都无动于衷。弄得穆鸿远在京城如履薄冰,生怕被常淮抓到什么把柄,然后被送进太 卿院,剥除侯爷的身份。 要说能请动常淮的,恐怕也就只有国尉玄约了。 但问题是,他们连常淮都请不动,更别谈玄约了。 穆鸿远语落,下人站在一旁,恭敬的应道:“回侯爷,正是。” 穆鸿远听了,嘴角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穆鸿远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直在大堂内来回的走来走去。他拧眉,沉吟。 穆鸿远在大堂内转了一圈又一圈,接着,突然猝不及防的抬头问道:“这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喜欢什么……你可打听过了?” 那下人忙笑着应道:“回侯爷,都打听好了。据说那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好这口!” 下人比了个手指,做了一个下流无比的抽插动作。 穆鸿远瞬间心神意会。 说到断袖之癖,穆鸿远倒想起来了。 穆鸿远毫不犹豫道:“把穆睿给本侯叫过来。” 下人心下一动,一下子就猜到穆鸿远要做什么了。 下人缓缓道:“侯爷是想让小侯爷……割爱?” 穆鸿远勾起唇角,冷哼一声,道:“他屋子里养了那么多男宠,让他拿出两个献给九卿大人,不算过分罢。” 第63章 穆鸿远说罢, 下人看着穆鸿远心意已决的神情, 静静地应了声是。 应声完,下人恭声退下, 转身去唤小侯爷穆睿了。 东厢房内。 此时, 穆睿正在床上与他的几位男宠‘闹腾’。 “我的小凌凌, 来亲一口。” “刚才不是亲过了嘛~” “不愿意?不愿意那就算了。小昕昕听话,过来亲一口。” “啾~” “小昕昕,我说的不是上面……是下面。” “啊……小侯爷真坏~” “不坏你们怎么喜欢?” 如此嬉笑打闹了一阵,接着, 房间内便传出了令人心跳脸红的呻吟声。 说起穆睿此人的淫乱程度,那与庄杜信简直就是半斤八两,完全的相差无几。 只不过不同的是, 穆睿此人风流倜傥, 从不做强掳良家民男之事。他府中的这些男宠, 均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什么强驽良家民男,去小倌楼这种事, 他从来不屑去做。 以他小侯爷的身份, 做这档子事,实在是掉身份。 正在床上翻云覆雨,滚得好不快活间,房门被人敲响。 下人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 下人道:“睿少爷, 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穆睿此时正扣着一名男宠的双腿在床上‘运动’,正快活着,一听到这话, 便就不高兴了起来。 穆睿不耐烦道:“告诉我爹,我现在没空。” 说罢,便就准备继续动作。 身下的男宠冲他妩媚的抛了个媚眼,穆睿喉头一动,只觉腿间那根玩意胀痛的愈发厉害。 就在他刚要准备插进去继续进行‘活塞运动’时,门外的下人又道:“老爷说了,是急事,必须现在过去。” 穆睿啧了一声,表情极不耐烦的掀开被子起身。 床上脱得光溜溜的四名男宠依依不舍的看着他,道:“公子记得要早去早回。” 穆睿回头冲四人勾唇轻佻的笑道:“可真是饥渴,本公子离开一会就受不了了?” 四名男宠娇嗔:“公子讨厌。” 穆睿轻哼,将自己两腿之间沾满了精液的物体随手用一旁的丝巾擦了擦,然后便就将丝巾丢在了地上,接着这才开始更衣。 穆睿正穿着衣服,只听门外的下人又道:“老爷还说了,让睿少爷您带两位公子过去。” 这里的公子,也便就是男宠。 因为下人身份的缘故,即便男宠的身份已经明晃晃的摆在这里了,也只能称作为公子二字。 穆睿动作一顿,拧眉狐疑道:“带两个男宠过去?我爹要做什么?” 候在门外的下人面不改色道:“奴才不知。” 穆睿的神情登时更加的疑惑不解。 他回头,朝床上身子光溜溜的四名男宠看了过去,笑道:“哪两位小美人愿意陪本公子前去?” 四位男宠娇笑,立刻举起手,自告奋勇的说要前去。 穆睿看了两眼,选了其中一个最为乖巧,一个最为好看的一同前去。 穆睿道:“那就小子昕和小白凝一同陪本公子走一趟吧。” 越子昕与白凝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起身穿衣。 两位男宠很快更衣妥当,出了寝卧后,便在下人的带领下,一同来到了穆鸿运所在的大堂。 进入大堂后,下人便在角落处站定。穆睿则领着两位男宠……应该是越子昕与白凝,一同踏进了大堂。 才一踏进大堂,穆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穆睿道:“爹,让我带男宠过来作甚?” 要不是知道他爹对男子毫无兴趣,他甚至都要以为他爹看上了他屋子里的几个男宠呢。 穆睿开口问话,跟在穆睿身后的越子昕与白凝一同柔柔弱弱的冲穆鸿远行了个礼。 穆鸿远没有回话,而是目光微凝,将穆睿身后的越子昕与白凝细细的打量了一阵。 穆睿向来看脸,能躺在他的床上的男子,不是清秀柔美,就是俊逸十足。 总之,绝对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一看就极为出众的样貌。 越子昕模样白皙俊逸,身上带着一股子英气。 至于白凝,柔美可人,分明是男子,可那身段,却要比女子看起来的更加柔软。 两人在常年情欲的浸淫下,眼角与身子都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情色意味,光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禁忍不住浮想联翩。 穆鸿远静静的打量了穆睿身后的越子昕与白凝二人数秒,接着,满意的收回视线。 穆鸿远道:“不错,就他们了。” 穆睿莫名,“爹,你在说什么啊,孩儿怎么听不懂。” 穆鸿远沉声道:“待会爹要在花船上宴请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你就带着这两个男宠过去,到时候送给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穆睿一听,表情僵住,道:“爹,你是在与孩儿开玩笑的罢?” 穆睿语落,穆睿身后的白凝与越子昕想也不想的一同跟着求饶道:“求老爷放过小的,别把小的送人!只要老爷不把小的送走, 小的就算是在穆府当牛做马也愿意——” 白凝与越子昕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然而穆鸿远早就心意已决,因此全然的无动于衷。 这时,只听穆睿沉着脸道:“不行,孩儿不同意。” 穆鸿远想也不想,“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穆睿拧眉,“爹——” 穆鸿远冷着脸道:“你屋子里那么多男宠,爹不过就让你送出两个人,这也舍不得。不愿意送也成,那就换成你屋子里的另外两 个。” 穆睿一下子沉下了脸。 白凝与越子昕见向穆鸿远跪着求饶了大半天,后者都无动于衷,于是便就将目标转向了穆睿。 二人抱着穆睿的腿,苦苦哀求道:“公子,求求老爷吧……” 穆睿垂眼看着脚边的二人,眉间的皱褶不禁皱的更深。 实际上二人倒不是对穆睿情深义重,只是,像穆睿这样身份超然,模样俊美,且又温柔似水的情人,实在是难找第二个了。 况且,他们在穆府享尽荣华富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有下人伺候。要是被送到别的府中,他们哪可能还有这样的待遇。 再者,听闻太卿院的人一向变态,要是被送去那个所谓的九卿大人那里,指不定他们会被那位九卿大人给怎么样呢。 穆睿看了白凝与越子昕二人一眼,道:“子昕和白凝已经跟了孩儿足足几年的时间,就这样平白无故的送出去,孩儿是怎么也不 愿意的。再说了,要是那九卿大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未等穆睿说罢,穆鸿远蓦地将穆睿截断。 穆鸿远厉声道:“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要是被什么有心之人听到,然后传到了九卿大人的耳中,你承担的起吗? !” 就是随便找上一个借口,也能将他穆鸿远请去太卿院的牢房里呆上一呆了。 穆睿心惊,这才后知后觉,“是孩儿失言了。” 穆鸿远瞥了穆睿一眼,道:“带你的两个男宠收拾收拾,待会准备见九卿大人了。” 穆睿沉默了两秒,应道:“是。” 见穆睿应声,跪在穆睿脚边的白凝与越子昕二人瞪眼,“公子当真?公子,你不能这样对奴家啊——” 穆睿硬下心,冷声对着一旁站着的下人道:“去给两位公子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 下人躬身行礼,“是。” 说罢,便二话不说的将白凝与越子昕拖了下去。 穆睿喉头微哽,不忍的闭上了眼。 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突然一下子就要送给旁人,叫他如何舍得。 见穆睿一脸不舍,穆鸿远静道:“不过就是两个男宠罢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以后再弄两个回来就是了。两个男宠罢了,哪比 得上我们穆府的前程重要?” 穆睿垂眼,“……爹说的是。” 穆鸿远恩了一声,将目光转至一旁站着的下人,道:“去请九卿大人到花船去。” 下人应:“是,老爷。” 接着,穆鸿远又将穆睿转回到穆鸿远的身上,道:“跟爹去花船,然后等九卿大人过来。” 穆睿应:“是。” * 新庄府。 穆府的下人带着轿撵,很快的到了府门前。 下人敲了敲大门,唤道:“九卿大人可在?” 大门缓缓被人拉开,碧珠从门的另一侧,拧眉看着门外的下人,道:“倘若是来送礼的,就请回罢。” 苏卞离开府里上朝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不知怎么的,一些王公贵族府中的下人门陆续的敲响大门,想要给她家大人送起 礼来。并且送过来的东西,是一个比一个贵重。 颜姑娘和小良还没到京城,现在他们庄府缺的就是银子。看着那些送过来的真金白银,碧珠是眼馋的不行。 但奈何自家大人不在,就算再怎么眼馋,碧珠也不敢贸贸然的就将其收下。 又不能收下来,但送礼的人却越来越多了起来。 碧珠看着又馋,又不能收,于是干脆之后来的每一个人,她都躲在门后,对其说‘要是来送礼的,就回去’。 眼不见心不乱。 碧珠语落,只听那下人恭声道:“小的乃是穆侯爷府里的下人,不是来送礼的,而是特奉命前来邀请九卿大人前往洞庭湖上的花 船上做客。” 听到是邀请去做客,碧珠想也不想道:“我家大人不在,你回去吧,改日再来罢。” 不止是送礼,邀请她家大人去做客的也多了去了。 下人躬身,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那请问姑娘,你家大人何时会回府?” 碧珠摇头,“不知。” 这句话碧珠说的是实话,因为苏卞上朝时的确未告诉碧珠何时会回府。 下人顿了顿,“多谢姑娘解惑。” 说罢,就站在一边等了起来,颇有一种不等到苏卞,就不离开的架势。 碧珠瞅了那穆府的下人一眼,不知为何,身上的打扮分明与之前那些前来的下人打扮都没什么分别,但眼前的这位却格外的让她 觉得不顺眼些。 碧珠看了一眼,心想爱等就等吧,反正她也不知道大人何时会回府。 想罢,便准备关上大门。 正要关上门,一抬眼,正恰就看到刚刚回府的自家大人。 碧珠眼前一亮,忙推开门,喊道:“大人——” 碧珠刚要小跑过去,但一旁站着的穆府下人动作更快,碧珠才一抬脚,那穆府的下人便就已经跑到了苏卞的身边。 碧珠不开心的撅起了嘴。 那下人站在苏卞的身侧,恭敬道:“九卿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苏卞拧眉,问:“谁。” 下人答道:“穆府,穆侯爷。” 苏卞想也不想,“没听过,不去。” 下人面色一僵。 压根懒得去管穆府的下人神情如何,说完之后,苏卞便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碧珠身上,道:“把马牵到马厩去。” 碧珠见苏卞对穆府的下人爱答不理,开心的应道:“是,大人~” 那下人被拒绝后,仍不死心,锲而不舍道:“九卿大人误会了,我家老爷是想宴请大人,绝无其他的意思……” ‘千辛万苦’的才找到路回了府,现在的苏卞哪有什么心情去赴宴。 而且还不知是不是鸿门宴。 苏卞想也不想,“本官没兴趣,别白费心思了。” 说完之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脚进府。 * 谢府。 谢晴筠晃着谢道忱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我们去看荷花吧!洞庭湖边的荷花开了,好多人都去赏花了!” 谢道忱想也不想,“不去。” 谢晴筠撅嘴,“哥哥这样成天闷在府里,迟早会闷坏的!再继续闷下去,就跟街头上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大傻子一样了!” 谢道忱恩了一声,然后再无其他的反应。 谢晴筠看着谢道忱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下郁闷至极。 谢晴筠垂着脑袋,嘟囔道:“都等了好些天了,也没见人登门拜访,显然是不会来了嘛……” 谢晴筠郁闷的踢着脚,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谢晴筠道:“哥哥,听说洞庭湖边有个算命先生在卖姻缘符,特别灵,我们过去瞧瞧呗?” 谢道忱身子一顿。 谢晴筠瞥了谢道忱一眼,掩饰去脸上得意的表情,故作一脸正经的继道:“我还有一年就及笄了,是该考虑一下婚事的事情了。 去求个姻缘符,说不定过不久,就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了!” 谢道忱抬眼看了过来,起身:“走罢。” 谢晴筠咧嘴,得意的笑:“是,哥哥~” 谢晴筠笑完,心中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她的哥哥闷骚成这样,该如何是好啊。 就凭她哥哥这闷骚的样子,想要追到未来的嫂子……哥子?男嫂子? 不对,应该怎么称呼来着? 想着想着,谢晴筠便就忍不住再次的纠结起来。 第64章 谢晴筠与谢道忱这边出了府, 苏卞这边回了府。 苏卞来到大堂, 坐在大堂内的主位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喝了口后, 便疲惫的抬起手来, 开始按太阳穴。 寅时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也就是凌晨的三点到五点。 凌晨三点早起去上班, 即便是还在二十一世纪,未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时,都未曾起的这么早过。 苏卞坐在大堂没过多久,碧珠栓好马后,回到大堂。 碧珠看着苏卞道:“大人,今日门外来了好多人, 都是来给大人送礼的。还有好些是像刚才那样,邀约大人到府上做客的。” 苏卞头也不抬,问:“送的礼, 你收下了?” 碧珠赶忙摇头, 道:“没有大人的同意,奴婢哪敢收?” 虽然她的确看着很馋,很想收就是了……毕竟府里现在正缺银子嘛。 苏卞恩了一声,道:“之后再有人上门送礼,通通一并回绝。” 府中虽的确正缺银子,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收下那些银子后,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 ——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碧珠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后, 苏卞继道:“之后有人找上府来,直接说我不在。” 碧珠躬身,“是。” 碧珠语落,苏卞转身,回寝卧补眠。 * 玄府。 今日苏卞在朝堂上的表现,可谓是让玄约尤为的‘满意’。 所以也就愈发的对苏卞感兴趣起来。 海棠苑内池子里的荷花已经开了,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池子里上次死掉的鱼已经被下人给打捞了上来,放入了新的鱼苗。 玄约站在池边的拱桥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吃池子里的小鱼游晃,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身后站着的万高湛恭敬答道:“回主子,午时了。” 午时,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了。 玄约估摸着苏卞已经差不多回府了,于是便道:“去请九卿大人过来,就说本官邀他看戏。” 经过这几日的功夫,万高湛已经完全深知苏卞对于玄约其‘重要’的程度,所以这个去庄府请人的人,自然就只有万高湛了。 万高湛应:“是。” 万高湛应声完,但随即,玄约想到苏卞那恨不得对他避之不及的性子,于是又改了口。 玄约改口道:“不,就说是本官有急事要与九卿大人相商。” 万高湛垂首,应:“是。” 万高湛慢慢退下,正要转身离开,一旁玄约的声音突然又冷不丁的响了起来。 玄约道:“等等。” 万高湛下意识抬眼,一脸莫名的看向玄约。 玄约道:“你留在府里,本官亲自去。” 万高湛一愣,少顷,万高湛这才应道:“是。” 说完之后,玄约便就像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般,解了身上披着的锦裘,随手丢给了一旁的下人后,便就出了府。 玄约走后没多久,常淮来到了玄府门外。 门童见到常淮,道:“大人前来玄府,可有何事?” 常淮顿了顿,道:“本官不过是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拜访国尉大人叙叙旧罢了。” 门童细声细气道:“我们大人刚刚出府了,不在府中,大人您请回罢。” 常淮一愣,似是有些诧异,道:“国尉大人去哪了?” 门童摇头,“小的不能告诉您。” 未经玄约或者是掌事万高湛的允许,府内的下人一律不得透露主子的行踪。 即便对方是跟在玄约身后多年的常淮也一样, 对于此点,常淮也深知。 常淮怔怔的说了声是么,心下黯然。 接着,他继道:“本官知道了。” 门童慢慢的重新见将玄府的大门阖上。 常淮站在玄府外,静静的看着紧闭的玄府大门,心下一片黯淡。 就算是他跟着玄约这么些年,玄约也依旧未曾将他当成‘自己人’过。 常淮静静的垂下眼帘。 常淮站在原地,望着玄府外的街道,两眼茫然。 候在一旁的下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大人,现在去哪?” 常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往冷静自制,面对何事都波澜不惊的模样。 常淮抬脚上前,坐进轿内,道:“去冯府。” 下人应了声是,接着喊到:“起轿——去冯府——” * 穆府。 在被苏卞果断的拒绝了后,下人带着轿撵,灰溜溜的回到了穆府。 下人站在穆鸿远与穆睿的面前,表情略显尴尬道:“老爷,九卿大人……回绝了。” 穆鸿远听罢,蹙眉,想也不想的回问道:“九卿大人是如何说的?” 下人回道:“九卿大人倒没多说什么,就只是说了句没兴趣,让小的别再白费心思了……” 穆鸿远一听,横眉斥道:“九卿大人就说了这么两句,然后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下人语凝。 下人小声回道:“小的见那九卿大人一看就油盐不进的模样,哪敢再上去叨扰九卿大人。而且听九卿大人身边的丫鬟说,今日给 九卿大人送礼的,不止是我们穆府,还有其他的府。” 听到这里,穆鸿远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穆睿淡淡道:“爹,看来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也跟那位提督大人一样,软硬不吃。我们就别热脸贴人冷屁股了罢。 ” 穆鸿远不悦道:“你懂什么?九卿大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我们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靠的就是热脸贴人冷屁股。况且你方才 也听到了,不止是我们穆府,别的府也在讨好九卿大人!” 穆睿冷哼,一脸的不以为然:“再如何想方设法的讨好又能如何?我们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 听到穆睿这话,穆鸿远陷入深思。 如果他们这会放弃了,让别的府抢占了先机,届时可就不是什么热脸与冷屁股如此简单的事了。 所以,不论如何,今日也要请到苏卞。 想罢,穆鸿远道:“你亲自去庄府请九卿大人。” 穆睿一听,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道:“爹你还没死……” 未等穆睿的心字说出口,只听穆鸿远飞快的将他截断,道:“倘若要是今日请不到九卿大人,你屋子里的那些男宠,也就别想继 续留在穆府了。” 穆鸿远语落,穆睿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第65章 穆睿见穆鸿远的神情并非说笑, 他五指慢慢收拢, 然后慢吞吞的应了声是。 接着,起身, 准备前往庄府, 亲自去请人。 另一边。 玄约乘着轿撵,亲自来到了庄府前。 玄约掀帘下轿, 看着眼前紧闭的庄府大门顿了两秒,随即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转向一旁不远处,大门同样紧闭的相府上。 玄约瞥了眼,然后冷漠的收回视线。 玄约瞥了身后的下人一眼,下人心神意会,上去敲门。 大门被敲响, 过了一会后,门缓缓被人拉开。 碧珠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那日在玄府里见到的人, 心下一惊, 接着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大人有何事?” 玄约开口,“九卿大人可在?” 碧珠看着玄约那张精致出众,但却莫名让人感到害怕的脸,畏缩道:“……大人不在。” 虽害怕,但碧珠没忘记苏卞的叮嘱。 玄约蹙眉,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碧珠的脸,慢悠悠的反问道:“那你家大人去了何处?” 碧珠强做镇定,回道:“不知, 反正大人就是不在府中。” 玄约双眼微凝,狐疑的盯着碧珠的脸。 碧珠心虚的与玄约对视,背后直冒冷汗。 少顷,玄约慢悠悠的收回视线,“是么。” 碧珠不吭声。 玄约道:“那你家大人何时会回府?” 碧珠咽了口唾沫,脸不红心不跳道:“不……不知,大人早上去上朝,至今未归,奴婢也不知我家大人何时会回府。” 玄约闻言,抬眸看了碧珠一眼。 本怀疑这丫鬟是在说谎,但转念蓦然间想起,苏卞不认路。 之前上朝的时候便就迷了路,还是他带的路。 之后下朝无人引路,恐怕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早就不知道迷路到哪去了。 玄约想了想,然后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 玄约转身,重新坐回了轿内。 一旁的下人小声问道:“主子,现在是打道回府,还是……” 玄约道:“到街上转转。” 下人愣了愣,有些莫名。但看着玄约不欲再多做解释的神情,于是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玄约走后没多久,穆睿到了。 穆睿站在大门前,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只觉心中憋气。 他怎么也说是一介堂堂的小侯爷,竟要像个下人似的,热脸贴冷屁股,亲自到庄府的大门前,腆着脸,卑躬屈膝的去邀人去花船 上坐客。 穆睿站在庄府大门外忍了又忍。 一旁的下人见穆睿站在原地不动,于是便出声请示道:“穆少爷,小的现在去敲门?” 穆睿正要应下,但转念一想到走之前穆鸿远叮嘱他的话,于是便只得出声阻拦道:“不,我去。” 说罢,抬脚上前,将大门敲响,道:“九卿大人可在?” 玄约才走没多久,以为时玄约去而复返的碧珠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一边颇感郁闷的嘟囔道:“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我家 大人去上朝了,至今未归吗……”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大门。 拉开大门后,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玄约,而是旁人后,碧珠愣了愣。 碧珠蹙眉,疑惑道:“这位公子是……” 穆睿下意识要答。 但还未等穆睿开口,只见碧珠抢先一步问道:“是来找我家大人的?别找了,我家大人不在,这位公子请回罢。” 穆睿蹙眉,想也不想的反问道:“我家下人方才才见过你家大人,怎么现在就不在了?” 碧珠一愣。 ……见过我家大人了? 碧珠拧眉回想了一阵。 大人回府时候,未出过门,她也未曾放任何人进府。所以,能有机会见到大人的,也就只有大人回府那个时候了。 回府…… 碧珠想起来了。 碧珠表情怪异的看着穆睿,问:“……公子是穆府的人?” 穆睿拱手作揖,“正是。” 碧珠恍然,然后毫不犹豫道:“死心吧,我家大人不会去的!” 说罢,毫不犹豫的关上了大门。 才一敲门,便就被碰了一鼻子灰的穆睿沉默。 想穆睿小侯爷的身份,在京城,不知有多少公子想要与他交好,讨好他。现在这样如此不给他面子的,倒是首次。 但凭苏卞九卿的身份,给不给他一介小侯爷面子,全看苏卞的心情。就算苏卞分毫不给他面子,也是理所当然。 谁叫苏卞是九卿,而他们穆府的穆鸿远,不过只是一介区区的侯爷罢了。 在旁人的眼中,侯爷身份显赫尊贵,但与九卿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见碧珠完全不给穆睿一丝情面,一旁站着的下人犹豫道:“穆少爷,我们是继续叫门,还是……打道回府?” 倘若没有穆鸿远的最后一句话,恐怕在碧珠关门后,穆睿就立刻毫不犹豫的打道回府了。 穆睿忍了忍,将怒意压下,道:“继续叫门。” 下人应,“是。” 下人应声完,想也不想的抬脚便准备上前敲门,但被穆睿给拦住。 穆睿冷声道:“我爹嘱咐过了,让我亲自来请。你退下,我来叫门。” 说完,穆睿再一次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大门被拉开,站在门内另一侧的碧珠看到门外站着的穆睿,当下便拧紧了眉。 碧珠百般不解道:“公子,您还没死心呐?” 穆睿沉声答:“倘若大人不应约,穆某便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大人现身。” 碧珠表情怪异,道:“今日来庄府想要见我家大人的不止公子一位,但我家大人谁也没见。之前那么多想要邀我家大人到府上做 客,我家大人都未答应,怎么可能会独独应下公子的邀约?公子就别白费心思了,速速离去,明日再来罢。” 穆睿听了倒还未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站着的下人怒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竟然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话!” 碧珠想也不想,摇头道:“不知。” 她才没到京城多久,连路都还未熟悉,哪可能会认识什么人。 下人见碧珠竟然真的说不知,一时不禁气结。 两秒后,下人扬声道:“听好了,我家大人就是德才兼备,风流倜傥的——” 不等下人说完,穆睿出声将他截断,“好了。” 下人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穆睿沉声继道:“家父吩咐我今日一定要将九卿大人请到,在下就在门外等着,等九卿大人何时改变主意。” 未见过如此执着的,碧珠表情奇怪的瞅了穆睿一眼,同时不由得对自家大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九卿究竟是一个什么官,为何有如此多的人想要巴结讨好大人? 碧珠表情微妙的瞅了穆睿一眼,道:“那公子就在门外慢慢的等着吧。不过奴婢先得跟公子说好,我家大人一旦决定好的事情, 就不会再轻易的改变。所以,只要我家大人不愿见,就算公子站在门外等上三天三夜,那也毫无用处。” 穆睿皱了皱眉,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碧珠看了穆睿一眼,收回视线,再次关上大门。 说巧也巧,碧珠才一转身回府,苏卞便就醒了。 苏卞正换好衣服来到院子里,便就看到了从大门那边走过来的碧珠。 苏卞抬眸,问:“又是过来送礼的?” 碧珠摇头,乖乖答道:“不是,是想邀大人到呃……好像是什么船上做客的。” 苏卞一听,便就瞬间的没了兴趣。 苏卞道:“是么。” 另一边。 庄府大门外。 碧珠关上大门后,一旁的下人忍不住问道:“穆少爷,我们当真要在这等上三天三夜?” 穆睿沉着脸,不说话。 就连一个丫鬟都如此的不给他颜面,要换做以往,穆睿早就拂袖离开了。 但为了府里的那些男宠……穆睿只好忍下来。 穆睿虽风流倜傥,比较多情,但他对他府里的那些男宠,一向是不错的。 他虽多情,但却长情。府里的那些男宠,少说跟了他半年,多则跟了他五年。让他就这么平白无故的送出府,他是怎么也不愿意 的。 要不是因为屋子里的那些男宠,他早就黑着脸离开了。 穆睿为了男宠强行忍下,旁边站着的下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只得跟着穆睿继续一起等着。 回到庄府内。 将方才事抛到脑后,苏卞想起今日的中饭还没吃,便问:“早上到集市买菜了吗。” 碧珠揪着裙子,摇了摇头,“今日是大人第一日上朝,怕大人回府后会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奴婢就没敢出去。” 听了,苏卞颇感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府中的丫鬟到底还是太少了。 苏卞道:“信还有几日到宁乡?” 碧珠算了算,道:“还有三日。” 三日后信到宁乡,找到原庄府的买主也要花上一段日子,最后卖掉宅子了,也还需要七日的功夫才能到京城。 这一来一回,起码要花上半月左右。 手上的银子还剩七十多两,丫鬟下人是绝对不敢请的,算上日常的开销,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苏卞就觉得有些头疼。 苏卞头疼道:“今日中午先去酒楼吃罢。” 碧珠哦了一声,内疚道:“明日奴婢一定买菜回来!” 苏卞恩了一声,推开大门,出府。 碧珠赶忙跟上。 才一推开大门,穆睿及下人的身影便映入苏卞的眼帘。 抬眼朝远处看去,两顶轿撵正停在不远处。 苏卞看了眼,回头。 碧珠心神意会,赶忙解释道:“这就是大人之前见过的穆府的人,说请您到呃……什么船去的,奴婢方才让他走,他说不请到大 人,就不离开。” 听完,苏卞这才将视线重新转向穆睿。 苏卞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腰挂佩玉,头顶一尊金冠,背脊挺直的站着,显然身份非富即贵。 站在一边的人身上的衣服就要简陋的多,一身布衣,背微微的弯着,手上的皮肤看起来要比另一人要粗糙的多。 如若不出意外,应当就是穆府里的下人了。 而就在苏卞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苏卞。 穆睿上下的将苏卞瞧了一眼,然后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不喜欢。 就有如常淮一样,让他毫无好感。 穆睿将苏卞打量了眼后,很快收回视线,道:“这位可是九卿大人?” 苏卞瞥了穆睿一眼,面无表情道:“倘若是邀本官到贵府去做客的,本官劝你还是死了心,本官不会去的。” 穆睿面色不改,道:“家父诚挚邀约大人到花船上做客,倘若大人如若有空,还望大人降尊纡贵前往花船一趟。轿撵已经备好了 ,不会耽误大人太多功夫。” 苏卞沉着脸,不答。 这时,碧珠突然扯了扯苏卞的袖摆。 苏卞莫名,回头朝碧珠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着,碧珠附耳在苏卞耳边悄声说道:“大人,我们这回不是要去酒楼吗。现在正好有人宴请大人,大人去了,岂不是能少一顿 饭钱?” 苏卞听了,心下一动。 然后,碧珠又小声道:“要是他们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大人我们马上就撤。” 碧珠说罢,苏卞慢慢的回头,朝穆睿的方向看了过去。 ——正所谓为半斗米折腰,大抵就是如此了。 苏卞问:“令尊找本官何事?” 穆睿沉声答道:“大人一去便知。”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了穆睿一眼,乘上轿撵。碧珠欢快的跟在其后。 * 玄约的轿撵在京城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抬脚的下人两腿直发软,然而玄约却未有停下的意图。 玄约不开口,下人根本不敢贸贸然的停下。 领路的下人更是额头直冒汗,热得不行。 领路的下人忍不住说了句,“主子,到洞庭湖边了。” 玄约闻声,掀开轿帘向外看了眼。 轿帘外,洞庭湖内荷花开遍,荷花的方向瞬间扑面而来。 路边满是卖小玩意的摊贩,有耍杂技的,还有算命,以及对诗与说书的等等。 玄约看了眼,道:“停下。” 轿撵一下子停住。 玄约朝那打着快板的说书先生看了过去。 那说书人,现在说的不是谁,正是他玄约。 因为玄约武功高强,听觉灵敏,所以即便是隔着远处,玄约也听得清清楚楚。 玄约勾唇,微微一笑,掀开轿帘,起身。 接着,就在那说书先生惊恐的眼神中,玄约嘴边带着令人惊悚的笑意,朝说书先生的方向走了过去。 围在说书先生百姓见到玄约,立刻想也不想的就抬腿要跑。但被玄约叫住。 只听玄约慢悠悠的道:“跑什么?继续听。” 短短的六个字,令在场的所有人身形瞬间宛如定身一般,瞬间僵住。 接着,玄约看着说书先生,继道:“继续说。” 说书先生颤颤巍巍的对玄约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玄约这边‘玩’的正欢快,令一边,苏卞乘着轿撵,很快的就到了洞庭湖边。 苏卞下了轿后,穆睿将他引到了花船上。 穆睿道:“大人这边请。” 苏卞才抬脚踏上花船,穆鸿远便带着两个样貌出挑的公子迎了上来。 穆鸿远对着苏卞,笑吟吟道:“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了穆鸿远一眼,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穆鸿远笑道:“鄙人穆鸿远,正是先皇钦点的穆侯爷。” 苏卞了然。 虽不知侯爷是什么意思,但见这人得意的神情,显然身份不一般。 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比拟。 说罢,穆鸿远将身后的两位公子推上前来,道:“还不快给九卿大人请安。” 白凝与越子昕委屈的上前,躬身道:“见过九卿大人……” 说完,抬起头,这才看向苏卞。 一抬头,便就愣住。 他们以为,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一定会是谁什么长胡子的老头。又或者是像穆鸿远这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没想到……竟如 此的年轻。 甚至是比穆睿要看起来年轻上一两岁左右。 而且,眼前这位九卿大人的样貌虽未曾到达天怒人寰的程度,但也绝对在上等。 不止是样貌好看,气势也非同凡响。周身无形散发的禁欲清冷气息,更是不禁让人脸红心跳起来。 如果说是要将他们送给眼前的这位九卿大人…… 似乎…… 也不是不行…… 两人看着苏卞站在原地发怔,苏卞注视着两人呆滞的模样,拧起了眉。 一旁站着的穆睿面色有些难看,道:“白凝,子昕,站在原地发呆做什么?还不快给九卿大人让道。” 穆睿出声提醒,两人这才让开道。 让开道后,穆鸿远笑呵呵的伸手继道:“九卿大人,这边请,酒水都已经准备妥了,就差您入席了。” 苏卞瞥了穆鸿远一眼,抬脚顺着穆鸿远的方向走了过去。 碧珠赶忙跟上。 身后,穆睿在经过白凝与越子昕的身旁时,悄悄的捏了捏二人的手指,悄声说了句:“你们放心,有我在,你们绝对不会被送出 去的。” 白凝与越子昕呆了下,还没回过神来,穆睿便就已经进了船舱内。 二人回神后,心下道:怎么办,他们现在其实宁愿被送出去…… 进入船舱内后,穆鸿远便就直接将苏卞引到了视野开阔的二楼。 穆鸿远道:“二楼视野开阔,九卿大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小曲,一边还能欣赏美景。那个滋味,好不乐哉。” 苏卞眼也不抬,冷声道:“本官不喝酒。” 不是怕穆鸿远在酒里动手脚,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好喝罢了。 之前宁乡的府里,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便就是庄杜信吩咐下人酿的酒。 苏卞曾喝过一口,才一口,便就忍不住吐了。 这里的酒,不像是苏卞印象中的酒味,而是一股子咸菜的味道。就像是咸菜榨成汁的味。 而且据说,咸菜的酸味……哦不,酒味越浓,酒也就越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苏卞说不喝酒,穆鸿远的眼神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不愧为九卿,当真是谨慎至极。 穆鸿远瞧了苏卞一眼,道:“是鄙人疏忽了。来人,将酒撤下去。” 花船内的下人应,“是,侯爷!” 接着,下人摆手,示意身后的下人将加了料的酒,一一给搬下去。 穆鸿远看着酒都撤了下去,心下颇感遗憾的叹了口气。 酒里加了春药,本打算着让苏卞喝了酒后,再顺水推舟,将白凝与越子昕送到苏卞的床上去。好让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成 为他们穆府一派的人。 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机会了。 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太谨慎,目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穆鸿远这边心下正感叹着苏卞的谨慎,另一边,花船里的下人已经将酒全部都给撤下去了。 酒全部都搬下去后,穆鸿远这才继道:“九卿大人,请。” 苏卞凉凉的瞥了穆鸿远一眼,顺着穆鸿远手示意的方向,落座。 接着,穆鸿远又道:“白凝,子昕。” 白凝与越子昕闻声上前。 穆鸿远道:“九卿大人是贵客,我们穆府当尽地主之宜,勿要怠慢了九卿大人。方才本侯,让你们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二人躬身,乖巧的应:“回侯爷,准备好了。” 穆鸿远颔首,道:“那就开始吧。” 二人再次一同应,“是,侯爷。” 说罢,二话不说的便脱起衣服来。 见状,苏卞眼角一抽。 第66章 很快, 两人将外衫褪下。 褪下之后,露出了最里层的舞服。薄薄的一层轻纱,虽不算太暴露, 但却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苏卞看着眼前的光景,眼角微抽。 站在一旁的碧珠哪见过这场面, 当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但苏卞毕竟是在玄府里见过那传闻中西都舞女的舞技的, 那些西都舞女比眼前的白凝与越子昕穿着要更为暴露妖娆,所以眼下白 凝与越子昕的装扮, 在苏卞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苏卞依旧面无表情, 神色不动, 坐在一边的穆鸿远见苏卞无动于衷, 甚至连眉毛也未曾动摇一分,不由暗道苏卞果然不是一般人 。 又或者说,能当上九卿一位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穆鸿远收回视线,怕了拍手道:“开始罢!” 白凝与越子昕二人柔柔的应了声是, 接着,就开始在苏卞与穆鸿远的面前跳起舞来。 两人身子柔软, 脚步轻盈,再加上身上那薄透的轻纱, 简直妖娆无比。 一旁站着的碧珠眼睛都看的直了, 穆鸿远则颇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然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苏卞的反应。 至于穆睿,则已经完全的黑下了脸。他咬牙,五指并拢收紧。 可以说, 当初穆睿就是因为这个舞,才对白凝与越子昕起了心思。 可现在,他爹竟然让白凝与越子昕用这个舞,来勾引现在所谓的九卿大人! 这叫穆睿如何平心静气。 穆睿不动声色的瞥了坐在桌边的苏卞一眼,心下暗自嗤了声。 什么九卿大人,不过就是一个靠抱着皇上上位的狗官罢了。 他刚才派人打听过了,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罢了。据说还审过不少冤案,要不是靠着讨好 巡抚,怕是那顶官帽早就被人给摘下来了。 如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九卿的位置,怕也是靠着拍皇上的马屁才得来的。其正主,压根就没有丝毫的才干。 当上九卿,也不过就是徒有虚名罢了。 一旁站着的穆睿心下对苏卞嗤之以鼻,而另一边的苏卞,可谓算是无聊到了极点。 苏卞本来就对什么舞一类的毫无兴趣,再者,现在在他面前跳着舞的,是两个胸前坦荡荡的男子。就算舞姿再如何妖娆,苏卞也 生不出丝毫的兴趣。 苏卞静静的看着白凝与越子昕,兴致缺缺。 桌边的穆鸿远似乎是感觉到了苏卞的意兴阑珊,他心下一动,立刻出声说道:“好了,别跳舞了。再跳下去九卿大人就要饿晕了 。” 白凝与越子昕立刻便就停了下来,然后一齐乖乖的应了声是。 接着,穆鸿远继道:“站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九卿大人!” 二人又一齐乖乖的应了声是,然后按捺下兴奋与雀跃,欢快的在苏卞的左右两侧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二人非常熟稔自然的仰头问苏卞道:“大人想吃什么,奴家来跟您夹。” 苏卞:“……” 一下子,苏卞瞬间就没了胃口。 另一边。 洞庭湖边。 玄约还在优哉游哉的听着戏。 玄约一脸的悠然自得,然而被玄约强行留下来的百姓,及同样被强行留下来的说书先生,已经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了。 说书先生结结巴巴,说的口干舌燥,虽木桌上搁着一杯水,然而在玄约的注视下,说书先生愣是没敢端起来喝上一口。 众人胆战心惊,生怕玄约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们的脑袋。 说书先生更是不敢说玄约一点不好,将台词东改西改,愣是只剩下玄约的好话后,才敢说出口。 然而殊不知的是,实际上玄约对说书先生的嘴里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他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想看他能编出什么瞎话,以及胆 战心惊的模样罢了。 至于会不会要了他们的小命这件事,就更不必担心了。 玄约的性子虽残忍,且杀人不眨眼,但并不是所谓的残暴。 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动手。 况且对他而言,杀死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平民百姓,实在是过于无趣,他没什么兴趣。 说书先生这边绞尽脑汁的说着玄约的好话,可究竟脑力有限,说到后面,就渐渐的词穷了。 说书先生满头是汗,脑中飞快的想着法子,可无奈,脑子快不过嘴,最后还是不得不停了下来。 停下来后,说书先生干巴巴道:“国……国尉大人,小的……小的说完了。” 玄约挑眉,“是么。” 说书先生赶忙点头。 然后,只听一旁心惊胆战的跟着听了半天的围观百姓,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国尉大人,现在听完了……我们也能离开了罢?” 熟料,只见玄约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急什么?” 众人心下一凉。 玄约慢悠悠的又道:“之前说的什么,再给本官重复一遍。” 众人心惊,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这时,只见说书先生腿下一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说书先生跪在地上,冲玄约磕头道:“小的再也不胡说了!小的掌嘴!还望国尉大人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罢!” 玄约微微一笑,“不巧,本官——是小人。” 说书先生身子一颤。 恍若变脸一般,方才还浅笑盈盈的玄约瞬间冷下了脸,道:“说。” 不止是说书先生,这回围观的百姓也一齐给玄约磕起头,求饶起来。 这时,站在玄约身后的下人似乎像是注意到什么。 那下人看着洞庭湖内,犹豫了一番后,上前道:“主子……” 玄约回头,睨了那下人一眼。 下人站在原地踌躇了下,道:“不知小人有没有看错,小人好像瞧见九卿大人了。” 玄约一怔,挑起了眉。 下人回头,指向洞庭湖内花船的方向,道:“小人好像在船上的二楼瞧见了九卿大人的影子。” 为了能欣赏湖内的风光,所以苏卞所在的二楼,窗子都是敞开的。 武功高强的人一般都视力极好。 玄约自当也不例外。 玄约顺着下人所示意的方向看了眼,果然正如下人所说的那般,在花船的二楼,见到了苏卞的影子。 而且还清楚的看到,苏卞微皱着眉,略显不耐的神情。 玄约唇角上扬,露出了兴味十足的模样。 他瞥了身后一群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百姓一眼,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于玄约而言,比起这些人,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吸引力要比眼前的这群人要大的多。 同时也有趣的多。 玄约一走,身后那群跪在地上的百姓当即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只觉自己捡回一条命。 不论如何,现在是没人敢随便当街说玄约的坏话了。 要是运气不好,正恰被玄约给听到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好不容易出一趟门,怎么就好死不死的碰上了玄约……” “倒霉,真倒霉……” “再也不凑热闹了,今日凑了个热闹,差点就把小命给丢了!” “那国尉大人分明人模人样,怎的就生的如此可怕?!” “要想活命的话,兄台最好住嘴。人还没走远呢。” 那人瞬间噤声。 众人飞快的散去,说书先生也迅速的搬着自己的小板凳溜了,生怕玄约突然改变主意,再次找上门来。 花船。 二楼。 白凝与越子昕二人黏在苏卞的身侧,二人一口一个娇滴滴的九卿大人,让苏卞食不知味。 二人身上不知是擦了什么东西,身上一股浓郁又刺鼻的香味,引得苏卞直反胃。 苏卞拧着眉头,面色难看。 早知如此,倒不如直接去酒楼算了,也免去了这非人的折磨。 苏卞看着那身子几乎快贴到了他身上的二人,沉声道:“二位公子不觉得,似乎离本官太近了一些?” 苏卞声音低沉,深沉的目光眼也不眨的看着二人。 收到苏卞的视线,白凝与越子昕二人小脸一红,这才向一边退了些许。 桌边坐着的穆睿看到这一场景,表情怪异。 不知是不是穆睿的错觉,他隐约的觉得,白凝和子昕的神情…… 好像有些怪怪的。 一旁的穆鸿远呵呵的笑,道:“九卿大人玉树临风,逸群之才。鄙府的这两位小公子,怕是对大人一见钟情了。” 闻言,苏卞眼角一抽。 不止是苏卞,穆睿听了,也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因为白凝与越子昕,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小脸还愈发的红了起来。就好像是真的对苏卞芳心暗许的模样。 穆鸿远说罢,心思一转,继道:“看白凝和子昕这么中意大人,不然这样,本侯就做个顺水人情,将白凝与子昕送给大人如何? ” 穆鸿远呵呵的笑,心想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好男色,白凝与越子昕又姿色出众,想必苏卞一定会收下。 然而未料,只见苏卞眉头一拧,毫不犹豫道:“多谢穆侯爷好意,不必了。” 府中现只有碧珠一位下人,听到穆鸿远要将这二人送予苏卞时,苏卞的确心动了一瞬。 但转念,看到二人娇嫩的手指后,苏卞便就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手,一看就是没做过活的。 到时候请回了府,怕到时候不是让他们来伺候他,反倒是他去伺候他们了。 得不偿失。 穆鸿远没料到苏卞会拒绝,不由愣住。 穆鸿远疑惑不解道:“大人难不成是对白凝与子昕不满意?” 不对啊,下人明明说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好男色,为何会拒绝? 苏卞面不改色,“本官对男色无意。” 穆鸿远一怔,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他回头,朝之前报信的下人瞪了过去。 下人手足无措,两眼茫然。 他得到的消息的确是这位九卿大人好男色,还在府中养了诸多的男宠啊…… 苏卞身旁的白凝与越子昕在听到苏卞对男色无感后,神情顿时从惊愕变成了失落。 另一边,穆睿愣了下,然后不屑的嗤了声。 花船,一楼,船舱外。 玄约处。 船在湖中央,玄约眼也不抬,直接踩着轻功,飞了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玄约便就到了船舱外。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引得一楼的下人一惊。 但令人更为震惊的是,前来之人,竟是当今的国尉大人! 下人瞠目结舌,赶忙的迎了上去。 下人躬身道:“不知国尉大人大家光临,为的是何事?” 玄约眼也不抬,“找人。” 下人一愣,以为玄约是要找自家老,于是想也不想的回道:“我们侯爷正在招待重要的贵客,可能暂时抽不出空来……” 玄约轻笑,“本官是来找你们侯爷的贵客,不是来找你们侯爷。” 话落,便准备直接越过下人,上二楼。 虽深知玄约的身份,但自家老爷吩咐过,在招待九卿大人的这段期间,不得放任何人上二楼,因而即便怕的不行,那下人还是上 前胆战心惊的拦住了玄约,道:“国尉大人,您不能随便上楼……” 玄约垂眸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轻轻的抬了抬手,掌风便将那下人掀翻在地。 没了阻拦,玄约直接抬脚上了二楼。 一楼的动静传到二楼,坐在二楼的穆鸿远皱了个眉,吩咐下人道:“去楼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下人听命,“是。” 还未等下人转身,玄约的身影便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玄约出现的一刹那,二楼的所有人瞬间愣住。苏卞看着玄约的那张脸,默默无言的抬起手,开始按头疼发涨的太阳穴。 ……真应该去酒楼。 玄约看着表情发愣,表情显然是极度不可置信的穆鸿远,慢悠悠的开口说道:“穆侯爷摆晏,怎的不请本官?难道穆侯爷看不起 本官?” 穆鸿远赶忙站起身,呵呵笑道:“国尉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国尉大人能来,本侯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看不起国尉大人呢?来来 来,国尉大人快请坐。”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给玄约端一个凳子过来。 未料,只见玄约摆手,接着走到了苏卞的身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官坐九卿大人身边就好。不过……就是不知九卿大人介不 介意了。” 苏卞面无表情,想也不想:“介意。” 苏卞的介意二字听得一旁的穆鸿远心下一惊。 就在穆鸿远以为玄约绝对会要动怒的时候,只听玄约微微一笑,道:“是么,可本官不介意。” 说完,不动声色的睨了一旁坐在苏卞身边白凝与越子昕二人一眼。 两人被玄约阴冷的眼神吓得心下一咯噔,赶忙识相的站起身,给玄约让开位置。 玄约泰然自若的落座,接着状似随口道:“本官方才亲自到贵府去找九卿大人,结果丫鬟却告诉本官,九卿大人自上朝后便未回 府……原来竟是在这左拥右抱啊。敢问九卿大人滋味如何?” 好似没听到最后一句一般,苏卞面色不改,反问:“不知国尉大人找本官何事。” 玄约慢悠悠的答:“自然是极为重要之事。” 苏卞问:“何事?” 玄约唇角微勾,想也不想道:“忘了。” 苏卞:“……” 玄约那阴晴不定且残忍的性子在京城人人皆知。 一旁站着的穆鸿远心惊肉跳的看着苏卞面无表情的与玄约对话,甚至是丝毫不给玄约情面的说出了介意二字,不由忍不住道:“ 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是熟识?” 玄约毫不犹豫道:“自然。” 苏卞也同样毫不犹豫道:“不。” 穆鸿远表情呆愣,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 常淮到了冯府。 下人将常淮领到大堂,道:“提督大人现坐在这稍等片刻,小人马上请大人过来。” 常淮嗯了一声。 此时,冯丞正与甄景……在床上翻云覆雨。 冯丞正值壮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欲望自然也大。不然当初甄景也没那么容易勾搭到冯丞。 这回冯丞已经要了三回,可却依旧精力十足,冯丞还想继续,但腰酸背痛的甄景怎么也不肯依了。 冯丞两腿中间的那根东西还竖着,他光着身子坐在床边,对甄景好声好气道:“我的小乖乖,这是最后一次了,就最后再来一次 。” 甄景将脑袋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不来,腰疼。” 冯丞撒娇,“我的小景景最可爱了……” 这冯丞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撒娇。可冯丞人高马大,这么大个块头来撒娇,甄景想想那画面,就要恶心的吐了。 因为甄景的脸蒙在被子里,所以也就未看到甄景那脸上嫌弃的表情。 冯丞还在被子外粗声粗气的撒娇,甄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道:“明日你将那九卿请到府中来,我就答应你。” 冯丞听了,一脸为难道:“这新上任的九卿压根就不把我这禁卫军统帅给放在眼里,我这要如何将他请到府里来?” 甄景冷哼,“反正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冯丞莫名,“不过,你要见九卿作甚?” 甄景想也不想道:“不过就是想见一见那个从县令被皇上直接提拔到九卿的九卿大人,模样生的如何罢了。” 然后他再顺便下个毒,或者是一个蒙汗药,让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冯丞想了想,只是见一见,又不做其他的什么,似乎也不算是一个太大的事。 只要能讨得甄景的欢心就行。 冯丞正要应下,这时,只听门外的下人突然出声唤道:“大人,提督大人拜访。” 冯丞一愣,一下子就将方才要答应甄景的事给忘了。 冯丞道:“常大人来了?可说了是为的何事?” 下人答:“提督大人没说。” 冯丞怔了怔,想也不想的起身,准备更衣。 不过他没忘记甄景,他回头亲了甄景一口,道:“我去见见常淮,你就安心的在屋子里睡吧。” 冯丞忘了方才的事,可甄景没忘。 甄景蹙眉道:“你刚才的事还没……” 不等甄景说完,冯丞便就已经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注视着冯丞离去的方向,甄景脸色阴郁的咬了咬牙。 冯丞很快来到大堂,他看着坐在大堂一言不发喝着茶的常淮,笑道:“常大人怎么想着到我这来了?” 常淮淡淡道:“方才本官去玄府,结果没想到国尉大人不在,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冯丞拧眉道:“搞半天我就是顺路来瞧一瞧的啊,常大人把本官当成什么了,打发时间的备用人选不成?” 常淮瞥了面露嫌弃的他一眼,起身道:“既然冯大人不高兴,那本官现在就离开。” 冯丞一听,连忙道:“别别别,提督大人能降尊纡贵来到鄙府,本官高兴还不成,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常淮瞥了笑呵呵的冯丞一眼,这才坐下。 见常淮重新坐下,冯丞继道:“好不容易能和常大人聚聚,本官今日就不在府中吃了,到酒楼去吃。本官听闻洞庭湖那边有家酒 楼的叫花鸡不错,常大人要不要去尝尝?” 常淮冷着脸,显然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道:“我吃过了。” 冯丞嗨了声,不以为然道:“吃过了就去喝酒嘛!” 常淮瞥了冯丞一眼,没说话。 冯丞知道常淮这算是答应下来,嘿嘿的笑了笑,继而吩咐下人道:“备轿,去洞庭湖。” 下人应,“是。” * 洞庭湖边。 谢道忱与谢晴筠处。 谢道忱的手上提着一堆的零食,而一旁的谢晴筠,则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个糖人。 自然,谢晴筠嘴里所谓的求姻缘,不过就是为了能诓她那足不出户的闷骚兄长而编出来的幌子。她的真实目的,还是为了两个字 :玩与吃。 谢晴筠偷偷的看了眼一旁从头到尾都闷不吭声的谢道忱一眼,心道,等逛够了,就去求个姻缘符罢,别把他真的惹生气了。 谢晴筠在心里悄悄的吐了吐舌头。 嫁人什么的,她才没兴趣呢。 嫁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吃有意思。 第67章 片刻, 穆鸿远便慢慢的意会过来了。 不论苏卞如何否认,但看着苏卞在玄约面前的态度和模样,总之, 苏卞的确与玄约相识,并且关系还不一般这事, 反正是没跑了 。 穆鸿远心思转了转。 且先不提九卿这个身份, 光是与皇上和国尉交好这点,就已经足够的让人为之讨好了。 现在还又是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要是不抢先与之交好, 之后让人抢得先机, 可就是悔了肠子也来不及了。 穆鸿远想罢, 然后呵呵笑道:“九卿大人的性子果然直爽,让本侯佩服。来来来,尝尝这红烧狮子头,本侯可是专门请那金州的 大厨为九卿大人……哦不, 是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做的!” 苏卞闻声,顺着穆鸿远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穆鸿远所指的狮子头香而不腻, 面上泛着一层油光,圆形的个头让人看了食欲全开 。 苏卞瞥了眼, 还没动筷子, 坐在身侧的玄约便顺手帮苏卞夹了过来。 那自然而然,无比顺手的动作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苏卞低头看着碗里的东西,默。 旁人看着玄约刚才的动作,不禁忍不住难以置信的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接着, 眼神便就从震惊,变成了暧昧。其间还掺夹着些许的妒忌与艳羡,也不知是羡慕苏卞,还是羡慕玄约。 苏卞沉默不语,桌对面的穆鸿远挑眉,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而至于一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穆睿,心下则是不屑的 嗤了一声。 难怪区区一介七品县令能当上九卿,原来是靠的皇上和国尉。 倘若是庄杜信,享得玄约如此的特殊待遇,恐怕早已欣喜若狂。 然而苏卞……只感到了毛骨悚然。 就好似没有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又有任何不对的玄约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慢悠悠道:“九卿大人怎的不吃?难道是不合九卿 大人的胃口?” 苏卞:“……” 苏卞不答,然后默默无言的,放下了筷子。 苏卞道:“船靠边。” 穆鸿远疑惑:“九卿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 在常淮与冯丞二人正要出府时,常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那个男宠你还养着呢?” 常淮知道冯丞将甄景养在府中的事情,也知道冯丞就养了甄景一人。 所以现在常淮口中的男宠,就只能是甄景了。 冯丞闻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常大人怎的关心这个起来了?” 常淮轻飘飘的睨了俨然一副像是坠入爱河的冯丞一眼,道:“本官只是想提醒冯大人,男宠再怎么宠,也不过只是一个男宠罢了 ,冯大人莫要让男宠爬上了自己的脑袋。” 冯丞呵呵笑道:“甄景虽平日里爱耍小性子,但毕竟还是知道礼数的,常大人多虑了。” 常淮似笑非笑的冷笑了声。 ——他看未必。 常淮没再答话,于是这个话题就到这戛然而止。 两人乘上官轿,出了府,很快就到了冯丞嘴里所说的酒楼。 常淮喜静,再加上二人的身份也的确不适合与一楼那些市井街头的平民百姓坐在一块,于是一到后,冯丞便选了一个能看湖内风 景的上房。 二人在上房内坐下,接着,冯丞看着洞庭湖外的风景,感叹道:“看着风景,闻着荷花香,再抿上一口小酒,岂不乐哉呀!” 常淮不疾不徐的在屋内坐下,没理冯丞,对着一旁站着的店小二道:“来两壶酒。” 小二应,“哎!客官还要点别的吗!” 常淮收回视线,转向冯丞,提醒道:“该冯大人点菜了。” 但这时,冯丞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慢慢的眯起眼来。 冯丞看着湖内的花船,眯着眼,迟疑道:“……那不是国尉大人和那个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吗?为何国尉大人和这个新上任的九卿 大人在一块?而且看起来……好像还很亲近的模样?” 常淮听了,身形一滞,不可置信的顺着冯丞的方向看了过去。 正如冯丞所说的一般,苏卞与玄约呆在一块,且姿态……亲密。 如置冰窖一般,常淮心下一凉,脸上的笑容眨眼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洞庭湖,街边。 谢道忱与谢晴筠处。 在差不多又逛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后,谢晴筠估估摸着自己要是再这样逛下去,她哥真的得要生气了,于是她赶忙找了个算命摊子 ,坐了下来。 谢晴筠坐在算命摊前,咳了咳道:“本姑娘要算姻缘,大师可帮我看上一看?” 那算命先生瞅了谢晴筠一眼,将一张黄色的符纸推到了谢晴筠的面前,道:“八字。” 谢晴筠拿起木桌上的笔,飞快的写下。 写完后,谢晴筠将纸推了回去。 那算命先生接过,也不多说,直接将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塞进了一个装满了签的竹筒里。接着,将竹筒又推到了谢晴筠的面前, 道:“抽。” 因为目的只是为了应付兄长,所以谢晴筠压根就不像是其他女子那般,对着竹筒犹豫不决。 她眼也不眨,飞快的抽了个。 抽完,她看了眼,但不知竹签上写的是哪国的字,她竟然看不懂。 谢晴筠将竹签递了过去,好奇道:“大师,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一旁默不作声站着的谢道忱也看了眼。 算命先生接过,沉吟了会,道:“上上签,姑娘未来会有个好姻缘。” 谢晴筠听罢,顿时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原来是好姻缘的意思。……真没意思。 算命也算完了,谢晴筠起身正要走,目光一转,不经意的瞥到她那手上提满了东西的闷骚兄长,心下不禁微微一动。 谢晴筠又重新坐了回去,不自然的咳了声,道:“等等,我还要算另一个人的。” 说罢,不等算命先生反应,直接从小木桌上取过一张黄色的符纸,飞快的写下了自家兄长的生辰八字。 写完后,谢晴筠递了过去。 算命先生接过,瞥了眼后,道:“这纸上写的是旁边这位公子的生辰八字?” 谢晴筠表情惊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算命先生不答,他道:“既然是这位公子的生辰八字,就应当要由这位公子来抽。” 谢道忱瞥了谢晴筠一眼,后者心虚的干笑,道:“反正来都来了,就顺道算一算嘛。又不会掉块肉。” 这边,算命先生已经将符纸给塞进了竹筒里,递了过来。 谢道忱静默不语的看了谢晴筠数秒,然后最后,还是抬起手,抽了一个签。 见状,谢晴筠长长的舒了口气。 比起自己的姻缘,谢晴筠显然要对谢道忱的姻缘上心的多。谢道忱一抽完,谢晴筠就赶忙接过,拿过来问道:“这是好姻缘的意 思吗?” 算命先生接过,见了眼,慢慢的摇头道:“下签。” 谢晴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算命先生继道:“这位公子情路坎坷,注定与心上人无缘。” 谢道忱怔然。 谢晴筠听了,站起身,生气道:“你这算得什么破签!一点都不准!我哥乃是堂堂的护国大将军,不知有多少人芳心暗许,怎会 情路坎坷!呸!胡说八道!哥,我们走!” 谢晴筠扯着谢道忱就走,一转身,谢道忱像是看到了什么,定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苏卞与玄约紧靠在一起,姿态亲密。 因为苏卞背对着谢道忱,所以谢道忱看不清苏卞的神情。但玄约那似笑非笑,极为愉悦的模样谢道忱是看的清清楚楚。 谢道忱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场景,眼眸黯淡。 不来找他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和国尉在一块吗…… 谢道忱站在原地不动,谢晴筠在谢道忱的面前晃了晃手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 谢晴筠:“哥你说话呀!” …… 谢晴筠:“哥你再不回话我就要生气咯?” …… 谢晴筠:“哥!!!” 然而实际上,他们以为的亲密场景,其实是苏卞让玄约离他远一点罢了。 在苏卞黑着脸说要靠边下船后,穆鸿远看着苏卞脸色发黑的模样,不敢不从,于是吩咐下人将船划到岸边。船停靠在岸边后,苏 卞如约与碧珠下了船。 可下了船后,却如何也没料到,玄约竟然也跟了上来。 苏卞回头看着玄约道:“国尉大人看起来似乎很闲。” 简而言之:没事干。 玄约想了想,道:“不闲,但倘若是为了九卿大人的话,本官可以放下一切的事务。” 苏卞眼角一抽:“……” 另一边。 花船,二楼。 隔着远处,穆鸿远看着苏卞面无表情的与玄约斗嘴的模样,颇为感叹道:“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果然不一般,竟能与国尉大人熟识 。看来我们侯府不论如何,也一定要讨得这位九卿大人的欢心了。” 一旁站着的穆睿不吭声,但心下却十分的不屑。 什么九卿,不过就是一个靠着抱国尉与皇上大腿上位的县令罢了。 至于原本要赠与苏卞的男宠白凝与越子昕,两人脸红心跳的看着苏卞的身影,爱慕之情不可自抑。 之前他们以为,穆睿已经是这京城里少有的极为出色的公子了。现在看到苏卞了后,顿时觉得,甚至还不及苏卞一分。 不仅面对他们的姿色毫无动容,更是在那大名鼎鼎的国尉面前面不改色,态度亲疏有礼,也不会因为他们男宠的身份而感到不屑 与鄙夷……如此之人,简直可谓是世间少有! 穆睿和这位九卿大人相比,连根葱都算不上! 哎,只可惜他拒绝了。 不然……他就能跟着这位九卿大人了。 想到这里,二人怅然,失落。 第68章 就在苏卞面无表情的与玄约‘对峙’之时, 这时,玄约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常淮的声音。 隔着远处,常淮扬声唤道:“国尉大人!” 闻声, 玄约拧起眉,慢慢回头, 朝声音的方向回望了过去。 还在二楼酒楼内的冯丞, 看着玄约一出现后,便二话不说就跳窗去找玄约的常淮, 不由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玄约回头, 苏卞见对方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 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转身前, 苏卞对着身后的碧珠道:“明日记得到市集上去买菜。” 碧珠应:“是。” 说完,苏卞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改口道:“算了, 等颜如玉到了再说。你明日同我一起去上朝。” 有碧珠在,也就不怕迷路了。 碧珠一愣, 开心的应:“是~” 不肖一会,苏卞便走远了。 常淮小跑着来到玄约的身边, 道:“国尉大人。” 玄约睨了他一眼, 道:“何事?” 常淮的声音滞了一瞬,才道:“无事……只是街上碰巧撞到国尉大人,因而颇感欣喜罢了。” 玄约闻言,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回头。 一回头,原地哪还有苏卞的影子,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玄约又忍不住啧了声。 常淮还想再继续说话,但玄约已经完全不给他机会了。 玄约坐回轿撵内,道:“今日也玩够了,回府。” 下人应:“是。” 常淮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玄约的轿撵离去,默然。 另一边,苏卞与玄约都离开后,谢道忱这才回过神来。 谢晴筠一脸担忧的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显得格外沉默的兄长,道:“哥?” 谢道忱垂眸,声音沙哑道:“无事。” 谢晴筠半信半疑:“……哥真的没事吗?” 谢道忱恩了一声,一脸平静道:“嗯,回府罢。” 谢晴筠愣愣的哦了一声。 在这之后,之前一直闭门不出大门不迈的谢道忱,再次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 就算谢晴筠如何再提起自己未来‘嫂子’的事情,谢道忱也再未搭腔过。 谢晴筠觉得奇怪,心道难道哥哥是和‘嫂子’吵架了? 谢晴筠追问,可不论谢晴筠如何想撬开谢道忱的嘴,也没能撬出一个字来。 * 回到苏卞这边。 颜如玉与碧珠还未到京城,为了省事,所以上朝均由碧珠陪同。在碧珠的陪同下,上朝的这件事也总算是解决了。之后的东华门 虽碧珠不能再进去了,但之后的路程有其他大臣在前带路,有没有碧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某次上朝的途中偶然撞见玄约,后者表示热心的要为苏卞带路,但被苏卞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在被苏卞拒绝后,玄约深感遗憾,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总之,上朝的事情解决了后,的确是省心了不少。 因为之前已经同太卿院少卿邱清息说过,他对太卿院内之事并不关心,也对这个位置毫无兴趣,所以苏卞就连装模作样也懒得装 了。下了朝之后,便就直接回了府。 除却上朝的第一天以外,苏卞就再未踏进太卿院内一步。 在朝中不管事,下了朝后便就窝在府里,与碧珠一同收拾府里的角落。 龙静婴所相赠的府邸实在是太大,光凭碧珠一人根本无法整理干净,正恰苏卞又无所事事,干脆就一块去帮忙。 但不知是谁将苏卞与玄约交好的消息传了出来,苏卞在府中与碧珠清扫府中卫生的这几日,前来府中送礼的人不仅不见减少,反 而越来越多了起来。 自然,苏卞也依旧像之前那样,全部让碧珠给打发了,一个也不见。 不管是送礼的还是邀请赴宴的,通通回绝。 一眨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虽现在手中的银子吃紧,但不得不提,在京城的日子的确比在宁乡要过的悠哉许多。 不用操心赋税,不用去征兵,也不用去申案。每天就只是去上上朝,站着旁听一会,便就无事了。 换做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养老生活了。 苏卞过的悠哉悠哉,两袖清风,什么也不管,其他人就看不下去了。 季府。 季一肖处。 薛嘉平坐在大堂内,道:“本以为,这位能将顺天府尹的孔大人堵的哑口无声的九卿大人,必定有两把刷子。没想到,不过就是 第二个常大人罢了。” 季一肖抬手抿了口茶,表情冷漠。 薛嘉平道:“下官看,要是如此,倒不如换一个管事的人来当。” 季一肖面色不改,道:“不必。” 薛嘉平蹙眉,不解道:“太尉大人何出此言?” 季一肖回:“不管事,倒省了本官不少事。” 只要苏卞不管事,那朝中的一切事务就还是他说了算。 季一肖本以为苏卞是哄骗晋帝才得来九卿这个位置,没想到原来不是。 通过这半月的观察,季一肖这才发现,原来苏卞是真的对九卿一位毫无兴趣。 既然如此,季一肖也就放心了。 相府。 龙静婴处。 龙静婴站在书房外,静静的看着院内的光景。 他目光沉静,眼眸宛如深不可测的寒潭一般幽冷。如瀑般的长发从他的肩头滑落,让他本就清冷的身影愈显孤寂。 站在他身后的月瑶见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于是开口道:“大人,天要凉了,我们进屋罢。” 龙静婴恍若未闻。 少顷,龙静婴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问道:“那位九卿大人如何了?” 月瑶乖乖的答道:“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除了上朝以外,整日就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龙静婴望着院内的景象,头也不回的道:“是么。” 太卿院。 邱清息处。 “还以为这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和之前的那位九卿大人会不一样,看来也没什么分别嘛。” “这且先别谈,我倒是比较好奇,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是如何让皇上看上他,然后提拔到九卿的?”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没听说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交好吗?” “咦?竟与国尉大人交好?” “上次这位九卿大人被关在刑房时,就是国尉大人前来搭救……” 几人兴致勃勃的凑在一块听八卦,还没等那人说完,一个凉凉的声音从三人的身后响起。 “你们到太卿院来,就是为了聚在一块说闲话的?” 几人一惊,忙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在见到方华庭后,不由身形一震,道:“方大人!” 方华庭冷着脸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几人忙应了声是,飞快散开。 方华庭才说罢,邱清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邱清息慢慢的走了过来,道:“方大人这是在为了何事动怒?” 方华庭拱手作揖,恭敬道:“在教训几个偷懒的布译罢了。” 邱清息恩了声,道:“是么。” 邱清息正要从方华庭身边走过,方华庭犹豫了下,道:“最近几日,殿里总有些嘴杂的布译偷偷说九卿大人的闲话……” 因为之前暂任九卿的是提督常淮,因为提督这个身份,就算是常淮一个月不曾出现在太卿院内一次,也无人敢说一句闲话。 可苏卞就不同了,之前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县令且不谈,而且,‘他’之前审出的一些冤案的卷宗,可都还在太卿院内保管着。 这让太卿院内的一些人不轻看才怪。 而方华庭生性正直,于他而言,九卿就是九卿,就算之前犯过多少事,身份多么不堪,也还是他见了就要卑躬屈膝的九卿大人。 方华庭欲言又止,然而只听邱清息面色不改道:“难道有说错吗?” 还是第一次见到邱清息如此毫不遮掩的表露出对一人厌恶的方华庭一怔,道:“少卿大人,你……” 邱清息没理,冷笑了声,抬脚离开。 ——呵,国尉的人。 穆府。 穆鸿远处。 自从半个月前宴请苏卞后,穆鸿远就再也没能见到苏卞一面了。 不管是送礼还是宴请,通通都被回绝了。 穆鸿远摸不清苏卞的打算,所以不由焦躁煎熬起来。 要说讨好这件事,倘若中了对方的意,那么就是喜事。倘若没中…… 好一点,无济于事。坏一点,就是丧事了。 要是不仅没讨好到九卿大人,反而引起对方的反感,因而注意起穆府的一举一动起来,就得不偿失了。 穆鸿远心下焦躁难耐,他急的在屋子里一直不停的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后,他终于忍不住,道:“将少爷叫来。” 一旁候着的下人应:“是。” 第69章 下人来到穆睿的房间, 敲了敲门,道:“睿少爷,老爷叫您过去。” 屋内正抱着男宠的穆睿身子一顿, 嗯了一声后,道:“我马上就去。” 说罢, 将屋内的四名男宠都亲了一遍之后, 这才起身离开。 穆睿一走,屋子里的越子昕与白凝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越子昕得意洋洋道:“那九卿大人, 与睿公子相比, 简直就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半个月前我随老爷去见九卿大人时, 那九卿 大人仪表堂堂,正气凛然,样貌绝不输睿公子一分!” 白凝在一旁插话道:“样貌道只是其次,那日国尉大人也来了, 在花船上的时候,那京城上下见了都要闻风丧胆的国尉大人, 竟 在讨好九卿大人,甚至还亲自给九卿大人夹菜呢。” 屋内的另外两名男宠听到这, 忍不住长长的倒吸了口气。 二人吃惊道:“真……真的?国尉大人竟在讨好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白凝轻笑, “当真。” 越子昕看着白凝脸上炫耀般的神情,忍不住拆台道:“就算九卿大人再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我们不还是被九卿大人给拒绝了。 ” 白凝听了,低着头,也忍不住沮丧了起来, “老爷不是说那九卿大人好男色吗,为何会将我俩二人给回绝了?难道是你我二人姿 色不够?” 说罢,越子昕忍不住站到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脸,他一边抬手抚摸着自己白净无瑕的面孔,一边喃喃道:“我虽然不是倾国倾城 ,但好歹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啊……” 二人疑惑不解,这时,只听旁边的两名男宠轻笑道:“哎,要是那日老爷让我俩去就好了,说不定九卿大人就收下了。” 越子昕与白凝一听,当即便立刻回头,冲二人的方向啐了口。 然后,继道:“呸!就你俩!” 那二人回嘴,道:“就论姿色,我们二人难道差你们一分?” 越子昕与白凝听了,嗤了声,道:“你们可认识脸皮二字,这话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说罢,四人便互相的掐架了起来。 屋内的男宠为了谁更好看而掐来掐去,这边穆睿随着下人,一同来到了穆鸿远的屋内。 穆睿进屋后,出声唤道:“爹。” 穆睿进屋后,穆鸿远眼也不抬,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去庄府,亲自给九卿大人送礼去。东西我已经让掌事那边都准备好了,你 过去清点下就行。” 穆睿一听,眉头当即便拧了起来,不满道:“爹,您还没放弃这茬啊?” 穆鸿远听到这话,两眼一瞪,斥道:“为何要放弃?九卿大人身居高位,又与国尉大人交好,还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倘若能拉拢 九卿大人,我们穆府在京城,完全就可以横着走了!你不是瞧上那个言府的小公子了吗?一旦与九卿大人交好,别说是言府的公子, 京城内的公子任你挑!” 这些日子里,穆鸿远整日里就是心心念念的如何讨好苏卞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 特别是在看到玄约‘讨好’苏卞的模样后,更是就宛如着了魔似的。 穆睿蹙眉,道:“爹,那言府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孩儿早就对他无意了。再说,就算九卿大人再如何与国尉大人交好,位高权 重。可别人根本就不把我们穆府放在眼里,我们何苦要这样一次次的上去热脸贴人冷屁股?!” 穆鸿远驳斥道:“胡扯!人九卿大人当初除了我们穆府,谁也没见,这还不算将我们穆府放在眼里?定是我们穆府送的礼不够周 到,才被九卿大人回绝的!” 穆睿听了,想也不想道:“爹,你那送的礼还叫不够周到?两箱子黄金,三箱子白银,还有玛瑙翡翠,这要是还不够周到,那还 要送什么?把我们穆府全部给送过去吗?!” 穆鸿远听了,拍桌道:“哪那么多废话!一句话,就说去还是不去!” 穆睿梗着脖子,硬气道:“不去!” 穆鸿远气极,直道逆子啊逆子。 穆鸿远气的摔杯,狠狠道:“不去就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青花瓷杯一下子被穆鸿远砸碎,穆睿倒硬气,就算滚烫的茶水溅到了身上,也依旧一声不吭。 穆睿拱手静道:“那孩儿就退下了。” 穆鸿远:“滚!” 穆睿就滚了。 另一边,被玄约连番拒绝N次的晋临仍不死心,这日无事,又乘着轿撵去找玄约了。 自然而然,这次也依旧没能见着。 约莫是因为晋临已经被玄约给回绝了太多次的缘故,这次门童干脆连掌事万高湛都先不请示了,直接说了句主子不在后,便关上 了大门。 关门后,这才不疾不徐的来到万高湛的面前,告诉他晋亲王来过了。 万高湛说了声知道后,便再无其他的反应。甚至连玄约都不准备通报了。 再一次碰了一鼻子灰的晋亲王气急,可却又无可奈何。 晋临站在门外气结了跺了个脚,然后便乘上轿撵准备去找穆睿了。 穆睿乃是晋临在京城中的至交好友,两人打小就认识。因年纪相当,穆睿好男色,风流倜傥,刚好晋临又倾慕与玄约,于是正恰 不谋而合,更谈得来了。 准确来说也不算是谈得来,只不过晋临想要讨得玄约欢心,而穆睿又正恰懂得如何勾引人心罢了。 就比如说穆睿屋子里的四个男宠。 穆睿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又是穆府的小侯爷倒是其次。他屋子里的四个男宠,那一个不是姿色出众,倾心爱慕的追求者不知有 多少。要不是穆睿嘴甜,会说话,又极有手段,怎么可能会愿意与其他的三个男宠一起雌伏在他的身下。 所以准确来说,晋临和穆睿交好,目的是为了向对方取经罢了。 不过因为玄约其身份的缘故,所以晋临没告诉穆睿自己想追求的人,就是玄约。 晋临这边在玄约那又被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往穆睿这赶。穆睿这边被穆鸿远大骂一顿,直骂让他滚,于是穆睿便就真的乖乖的听 话的滚出了府。 说巧就是巧,一个往穆府那赶,一个往穆府外走,晋临才一下轿,两人便在正门撞上了。 二人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一齐一愣。 “睿兄?” “临兄?” 二人愣了片刻,便就很快的缓过神来了。 穆睿看着晋临脸上灰败沮丧的神情,瞬间意会道:“又在心上人那碰壁了?” 晋临略显尴尬的咳了声,反问道:“睿兄这模样,又是……” 穆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此事说来话长……” 晋临不以为然,呵呵笑道:“那就到酒楼去,慢慢说!” 穆睿道:“走走走!” 二人一拍即合,去了酒楼。 到了酒楼,二人开了间上房,然后就在屋子里,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详谈。 穆睿给晋临倒了杯酒,道:“依穆某来看,依照临兄的身份,哪需要去苦苦的追求,直接掳回府得了。临兄你看看,你这又碰了 一鼻子灰,都第几次了,何苦呢?” 晋临干笑。 将玄约掳回去?怕是连玄约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他府里的那些护卫给扣住了。 晋临干笑了声,道:“这直接掳回府到底还是粗鲁了些,可还有文雅一点的法子?” 穆睿想了想,接着毫不犹豫道:“那就花前月下,给他摘桃花枝,然后深情款款的向他表白。又或者是买下几个打手,来个英雄 救美。” 晋临默。 晋临不会武这点先别谈,对玄约一介官一品武将英雄救美…… 就算是晋临请来一百个打手,也绝不是玄约的对手。 英雄救美是不可能的。 花前月下,摘桃花枝,然后表白…… 穆睿想了想那场景,恐怕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玄约就已经不耐烦的走人了。 不,这不是最主要的重点。 重点是——他现在根本就见不到玄约。 晋临郁结,脱口而出道:“这也得能让我见得到他才说啊……” 穆睿拧眉,想也不想道:“临兄难道不会翻墙?他不让你进屋,你就直接翻墙进去不就成了。” 晋临听了,表情登时更加的幽怨:“恐怕我一翻进去,就会被府里的护卫立刻给拿下了。” 穆睿疑惑,“护卫?临兄的心上人究竟是……” 自觉说漏了嘴,晋临磕了声,赶忙转移话题道:“说来今日睿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一说到这里,穆睿便忍不住摔杯道:“还不是那新上任的九卿,我爹自从知道那九卿与国尉交好后,成天整日里就想的是如何能 讨好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这都贴了十几次的冷屁股了,竟然还不死心!” 九卿?与国尉交好?他怎么没听说过? 晋临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此事?” 穆睿冷哼了声,道:“之前我也不知道,但那日我爹宴请九卿大人,不知怎么的,国尉大人也来了。来了之后,便就自然而然的 坐在了那九卿邻侧的位置上,还给他夹菜!” 一瞬间,晋临的笑容没了。 晋临表情僵硬道:“睿兄是在说笑罢?国尉大人亲自给旁人夹菜?怎么可能。” 穆睿嗤了声,道:“要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敢相信。国尉大人竟会亲自给人夹菜,这说出去谁信?” 晋临没了声音。 第70章 晋临的脸色愈发难看, 一想到自己平日里连玄约的面都见不着,可这所谓的不知从哪来的九卿竟能让玄约亲自给他夹菜,晋临又 妒又嫉, 心中翻江倒海。 就如同醋坛子打翻了一般,心中酸味十足。 倘若不是因为怕让穆睿看出自己那一直在他嘴边念叨的心上人就是玄约, 恐怕这会早就忍不住掀桌, 出去找苏卞了。 晋临按捺下火气,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口。 可心下, 仍是咬牙切齿。 晋临这边火气十足, 穆睿这边也火气十足。 特别是一说到这几日穆洪远是如何的想要巴结苏卞时, 那火气便就更加的旺盛了。 浑然未觉察到晋临的异样, 穆睿还在不停的吐槽道:“依穆某所见,那所谓的九卿,不过就是靠着皇上与国尉才被提拔上来的, 压根就没有一点真才实干!这已经在九卿的位置上待了半月有余, 穆某可是听闻那九卿大人,太卿院一次都未去过!压根就不管太卿 院内之事, 所谓的什么九卿,不过就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虚名罢了!” 一想到他爹跟昏了头似的, 就算是热脸到贴冷屁股, 也要死命想要讨好苏卞,穆睿就直恨得牙痒痒。 想到这里,穆睿拍桌,不屑道:“我爹见这位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交好, 便以为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颇有才干,绝非池中之物 ……依我看,不过就是靠着爬上国尉大人的床,才得到这个位置的。那日国尉大人与那位新上任的……” 穆睿这边正说的痛快,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晋临突然摔杯,将他打断。 晋临厉声道:“够了!” 穆睿一愣,声音蓦地戛然而止。 穆睿看着晋临扭曲的神色,表情莫名道:“……临兄?” 晋临正要动怒,一转眼看到面前穆睿疑惑不解的表情,瞬间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晋临慢慢的熄了火。 晋临咳了声,缓和下些许的气氛后,随即缓缓笑道:“那国尉大人又不好男色,怎的会让旁人爬上他的床。再说,那新上任的九 卿大人难道是什么国色天香不成,还能让国尉大人瞧上了眼?” 穆睿听了,摆了摆手,嗤道:“临兄没见过,自然不知那九卿的姿色。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起来也别 有一番风情。” 晋临脸色微沉,心下一动。 晋临道:“……是么。” 回答晋临的是穆睿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间滑下,穆睿长叹了声,道:“今日我爹又让我去给那劳什子的九卿送礼,我拒绝了。然后我爹就动了怒。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爹是着了魔不成?” 已经打算待会去亲自会会苏卞这位九卿大人的晋临呵呵笑道:“令尊一时想不开也实属常理,毕竟那再怎么说,也是九卿不是? 上能治朝臣,下能罢免地方官员,如此位高权重,没人不想巴结。” 穆睿听了,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晋临安慰罢,继道:“别说这丧气的了,来,好不容易有空聚上一回,喝!” 这半个月的怨气也差不多抱怨完了,晋临说罢,穆睿也不再多说,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因还记挂着待会要去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那,所以晋临也没多喝,就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穆睿一直不停的喝。 终于等穆睿喝醉了,晋临这才差人将穆睿送回穆府,自己则乘上轿撵,去了那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府外。 也就是庄府。 轿撵停下,晋临掀开轿帘向外看了眼,仅止一眼,脸色当下就变了。 晋临蹙眉道:“这不是之前千岁的府邸吗?为何现在会是庄府?” 一旁的下人摇头道:“回主子,这其中的来由小的也不知。” 晋临拧眉,转眼瞥到一旁紧闭的相府大门,本想去敲门,直接当面去质问,但一转念想到府中的不是别人,而是龙静婴,便就又 讪讪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质问龙静婴?就是当今的皇上也没有这个胆子。 一想到龙静婴那百年如一日般,雷打不动的冰冷面孔,晋临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静婴此人是,倘若就算是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你,都让人不由遍体生寒,宛如置身与冰天雪地之中。 而且,龙静婴此人看似不露声色,从不轻易出手,然而,实际上他的残忍冷血程度,与玄约不相上下。 晋临看了眼,讪讪的咽了口唾沫。 晋临回头看向身后的下人,道:“去敲门。” 下人恭敬的应了声是后,乖乖的上前去敲门。 晋临站在庄府的大门外,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个能让国尉大人为之夹菜的九卿,究竟是何等货色。 大门再一次被敲响,本应该是碧珠去开门,但因为苏卞离得近,索性就懒得去麻烦她了。 于是苏卞…… 装作没听见。 ——不叫碧珠去开门,自己也不开门。 这半个月,大门都快被人给敲破了,目的来来回回的就那几个。 不是要送礼,就是邀请去赴宴。 又或者是什么有要事相商。 可他不过才来京城半月,哪有什么要事。 太卿院内的分内之事,苏卞也全权一并交给了太卿院少卿邱清息,所以也就更不可能有事了。 所以,显然易见,什么有事相商,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幌子。 诓他前去才是真正的目的。 应付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多了,苏卞就没耐性了。 苏卞本也不是个什么极有耐性的人,话说过一次也就足够了,重复一遍两边三遍就没意思了。 所以,为了少费些口舌,苏卞干脆装没听见。 苏卞这边充耳不闻,门外的下人将门敲了又敲,却始终没得到回应,于是不由回头,对着晋临迟疑道:“主子……府内好像没人 。” 晋临拧眉,想也不想道:“不可能,这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继续敲!” 下人应了声是,然后只得继续敲门。 可敲到手都红了,也无一人来开门。 下人敲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对着晋临小声道:“主子,说不准人家根本不愿开门,不然我们改日再来罢……” 晋临眉头一横,冷声道:“今日不见到那什么九卿,本王今日就不走了!你,给本王翻墙进去!” 那下人看着晋临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得哭着脸又应了声是。 下人朝手里吐了口唾沫,正要准备找个地方翻进去,这时,大门终于被人给打开了。 苏卞拉开庄府大门,扭头看了眼正摩拳擦掌准备翻墙的下人,面无表情道:“不必翻墙了,门已经开了。” 那下人立刻像得救了般,长松了口气。 庄府是什么府?九卿大人的府! 像九卿这样的一品朝臣,府中一定有不少的护卫!他这样不经由主人的允许,擅闯他人府邸,就算是被打死,都不会上报到官府 那去! 下人长松了口气后,乖乖的回到了晋临的身边。 晋临的目光上下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拧眉道:“方才本王身边的随从敲了那么久的大门,为何不开门?难道是听见了敲门声 ,装压根没听见不成?!” 苏卞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 没想到苏卞直接承认了下来,晋临一时间不由得沉默了。 晋临:“……” 晋临沉默了少顷,怒道:“大胆!你可知本王是何人?!” 苏卞依旧面无表情,“不知。” 晋临冷笑,接着毫不犹豫道:“告诉你,本王就是……” 没等晋临将自己‘惊世骇俗’的名号说出口,只听站在大门前的苏卞再次面无表情的说道:“也没兴趣知道。” 晋临:“……” 晋临再次沉默了下来。 苏卞没什么耐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位公子有何事?” 晋临深吸口气,按捺下火气,努力平心静气道:“你们大人可在?我找你家大人。” 听到这话,苏卞微微的愣了愣,挑眉。 对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门童了。 不过也是,别人府里的都是成堆的下人,门童,伙夫,掌事,丫鬟和杂役等,不说上百人,起码也有七八十人。 更何况苏卞还是新上任的九卿,官一品,大权在握。 就算再怎么穷酸,也不可能穷酸到府中一个下人都没有,以至于到老爷要来亲自开门的程度。 再者,这哪有让家里的大人亲自来开门的,简直不像话! 因而如此,晋临理所应当的把苏卞当成了府里的下人。 苏卞挑眉看了晋临一眼,也懒得解释,脸不红心不跳的丢下一句,“我家大人不在。” 说罢,便二话不说的关上了大门,留下晋临与他府中的下人两人眼对眼,相顾无言。 门外的下人指着门,瞠目结舌道:“主子,他竟然……” 晋临瞪眼,表情难以置信。 他……他竟然被一个下人给拂了面子?! ——岂有此理! 晋临怒道:“去敲门!” 下人哎了声,又重新回去敲门了。 府内,碧珠听到门外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不由疑惑的看向正从大门方向走进院内的苏卞,道:“大人,门外敲门的是……” 苏卞想也不想,冷声道:“不用理。” 碧珠眨眼,哦的应了声,然后就真的没理了。任门外敲破了天,府里的两人都像是没事人一样,充耳不闻。 第71章 大门外的下人门敲了又敲, 声音喊了又喊,可就算喊破了嗓子, 门内也依旧无人应答。 晋临生气。 他站在原地,颐指气使道:“别喊了, 翻墙!” 那下人闻言,扭头,迟疑道:“主子, 方才不是已经翻过一次了……” 晋临瞪眼,“本王让你翻你就翻, 哪那么多废话!” 下人看着晋临心意已决的模样, 只得默默的应了声是。 下人哭丧着脸,开始准备翻墙。 大门院内,听到二人对话的苏卞头也不回, 道:“碧珠。” 碧珠忙上前,问:“大人,何事?” 苏卞面无表情道:“去拿根竹竿来。” 碧珠疑惑,不解:“……竹竿?” 苏卞恩了一声。 碧珠疑惑的挠头, 转身去厨房里拿竹竿了。 竹棍很快拿来, 碧珠问道:“大人,竹竿拿来了。不过,大人要这竹竿是……” 苏卞下巴朝大门的方向抬了抬, 沉声道:“去墙边,要是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戳下去。” 碧珠听了顿时更加不解, 她百般摸不着头脑的来到墙边,抬头向上看去。 ……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才想罢,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墙头。 碧珠还未回过神来,手上的竹竿已经捅了过去。 接着,只听墙外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然后一个男子‘哎呀’一声,好像是摔的不行的样子。 碧珠愣了愣,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人想翻墙进来。 碧珠两眼弯弯,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碧珠开心道:“大人真厉害!” 苏卞头也不抬,不以为然。 门外的那下人屁股摔了个底朝天,捂着屁股哎呀个不停。晋临看着来气,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脚,道:“废物!让你爬个墙都不 会!” 那下人捂着屁股,委屈道:“主子,不是小的不会,是里面的下人太缺德了,竟然用棍子戳小的的手。小的抓不紧,就摔下来了 。主子你看看,那印子还在呢——” 晋临睨了他手背上的红痕一眼,收回视线。 晋临皱着眉,啧了一声。 晋临实在是纳闷。 这九卿究竟是何人?为何就连只是府中的一个下人,都如此的……可恶! 他可是当今皇上的御弟!! 不过只是九卿府中的一个下人,竟如此的嚣张跋扈,不将他放在眼里!! 晋临想着想着,火气不禁又窜升了起来。 晋临抬脚,踹了那下人的屁股一脚,道:“去皇宫,找皇兄去!” 那下人捂着屁股,慢腾腾的站起身来,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 晋临看了眼眼前依旧紧闭着的大门,冷哼。 他倒要问问他那好皇兄,是抱着何样的想法把这位听闻不过只是一介区区七品县令的庄杜信,直接任命为九卿的。 大门进不去,晋临坐上轿撵,气呼呼的走了。门内手上还拿着竹竿的碧珠等了一会,听到门外好像没了动静,不由颇感失落的对 着苏卞说道:“……大人,他们好像走了。” 苏卞淡淡的应了声,道:“去做饭罢。” 碧珠念念不舍的看了眼墙头,应了声是后,这才离开。 ……她以为还能多玩会的。 晋临气急败坏的进了宫。 晋帝现在正被季一肖关在藏书阁里抄书。 因季一肖吩咐,无论是谁去见晋帝,都必须得先通报他一声,待他同意之后,才方可见到皇上。 所以,晋临呆在藏书阁内,等大内总管顺德通报了季一肖并得到准予后,这才抬脚踏进了藏书阁。 等通报太尉季一肖的这段时间里,已知晋临来到此地的晋帝早就已经将龙袍给脱了下来,就等着晋临进屋了。 晋临抬脚进屋,一抬眼,便看到脱的只剩白色内衬的晋帝。 晋临吃了一惊,道:“皇兄,你这是什么打扮?” 晋帝小心翼翼的向外瞅了瞅,道:“你快把门关上,关上门朕再跟你说。” 晋临莫名,关上了藏书阁的大门。 才一关门,晋帝便就扑了上来,要去脱晋临的衣服。 晋临莫名所以,下意识便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问道:“皇兄你脱臣弟的衣服做甚?” 晋帝叉腰,理直气壮道:“把衣服脱下来,朕穿你的,你穿朕的!” 晋临眼角一抽,道:“皇兄可是在说笑?皇兄的龙袍臣弟岂能穿在身上,这要是就你我二人知道也就罢了,要是旁人瞧见了,可 就是谋逆啊!” 晋帝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件黄色衣服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临弟听话,你穿朕的衣服,在藏书阁里带上一会,朕穿 上临弟的衣服出去玩一会,两个时辰后……哦不,很快就回来!” 晋临还是不从。 要知道,假扮皇帝,要是被太尉季一肖撞见了,他说不准就要被季一肖给发配到边疆当兵去了! 晋临使劲摇头,躲过晋帝的手,道:“皇兄这可千万使不得。” 晋帝生气:“这怎么就使不得?就在藏书阁呆上一个时辰罢了,没人会看出来的!” 这在藏书阁呆了快半月有余,晋帝觉得自己简直都快生霉了。 晋帝这边闹腾的让晋临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晋临现在就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紧紧的抱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绝不能让晋帝扒下一分来。 晋临现下紧抱住自己不让晋帝近身的模样,活脱脱的像一个即将要被不怀好心之人猥亵的春闺女子一般。 晋帝瞅着晋临的模样,蹙眉道:“临弟你这模样是做甚,朕又不是要对你做甚,不过就是让你脱个衣服罢了。” 晋临摇头,“臣弟不脱,绝对不脱!” 晋帝跺脚,生气道:“不脱也得跟朕脱!快脱,不然诛九族!” 大概是诛九族说的太顺口,晋帝都忘记了晋临是他同承血脉的皇弟。 晋临听了,默了两秒后,反问道:“皇上……此话当真?” 晋临语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的晋帝不由得沉默了。 这时,门外的太监突然唤了声: ——“太尉大人。” 晋帝身子一僵,慢慢的朝藏书阁大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藏书阁的大门缓缓被人给推开,接着,季一肖那修长挺拔,且令晋帝感到无比恐惧的身形映入晋帝的眼帘。 晋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门口处的季一肖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龙袍,又看了眼仅着白色内衬的晋帝,最后瞥了眼使劲护着自己身子的晋临,一下子, 瞬间了然。 季一肖薄唇微启。 季一肖:“四书五经,二十遍。” 晋帝:“……” 晋帝沉默了两秒。 晋帝:“朕错了,朕再也不想着出宫玩了。” 季一肖:“呵。” 晋帝:“……” * 府里的银子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两,护卫不敢请,丫鬟不敢买。要谈俸禄的话,一个月之后才会发。 但经过晋临后,苏卞这才觉察,丫鬟和下人可以不用请,但护卫必须要请上两个。 平白无故的当上了九卿,不知被多少人记恨,说不定哪日便偷偷的派人就杀过来了。 但这手里的银子不多,苏卞实在是不敢去请什么劳什子的护卫。 这已经到了京城半月有余,信已经送出去了半月有余,约莫不出几日,颜如玉和钟良就该带着银子到了。 苏卞算了算。 大概还有三日。 苏卞按了按眉心,想,等三日后颜如玉到了,便就提着礼品去将军府罢。 半个月前说好过几日去登门拜谢,结果这一过就过去半月了。 这半月里上朝时,与那谢将军抬头不见低头见,几次苏卞本想上去搭话,但又一想他连说好的登门道谢都未去,指不定对方会怎 么看自己。 于是,搭话的念头便又放弃。 总之,一切都等颜如玉到了再说罢。 * 三日后,颜如玉带着钟良还有一大堆的行李,果真到了。 颜如玉扛着大包小包,望着眼前的威严庄重的庄府,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果然升了官后,宅邸都比之前在宁乡的宅邸气派不少。 颜如玉身后,钟良抱着瓶瓶罐罐站在颜如玉的后面,一脸好奇。 钟良小声道:“颜姐姐,这就是大人现在住的地方吗?” 颜如玉翻开信看了看,道:“就是这里!” 说罢,推开门走了进去。 接着,大声道:“大人,我们到啦!” 闻声,苏卞从屋子内走了出来。 苏卞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颜如玉与钟良,长舒了口气。 苏卞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你们随便找间屋子休息会,待会和碧珠一起到大堂来。” 钟良与颜如玉一同应了声是。 两人转身正要离开时,钟良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转回身,小跑到苏卞的面前,揉了揉眼,小声道:“这大半个月都没见到大人 ,小良好想大人……” 苏卞微微一怔,愣了愣后,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知道了,去休息罢。” 青涩的少年在被苏卞摸了摸脑袋之后,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低低的应了声是,然后开心的转身与颜如玉一同回卧房休息了。 路上,颜如玉看着表情娇羞的钟良,啧啧的说道:“以前听说你不是在床上伺候过大人吗,怎么这会大人才摸了摸脑袋就脸红了 。” 钟良嘟囔道:“现在的大人又和以前的大人不一样……” 颜如玉想了想,道:“也对。现在的大人哪和以前的大人一样,现在就算是你想再爬上大人的床,都不可能咯——” 颜如玉话中暗示意味十足,钟良生气的跺脚道:“不和颜姐姐说话了,我要去睡觉了!” 颜如玉不以为然的吹了个口哨。 哎哟,小家伙春心萌动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颜如玉与钟良睡醒,然后与碧珠一起站在了大堂内。 苏卞坐在大堂内,看着颜如玉带过来的账本和行李单,漫不经心的比对着。 苏卞倒还没说什么,颜如玉开口道:“大人,奴婢绝没私藏一两银子。如若私藏,奴婢不得好死——” 苏卞将她打断,淡淡道:“我知道。” 他只是在看府里能当礼品送出去的有哪些罢了。 但可惜他将记账的账本翻了又翻,实在是没看出哪些是能送到将军府的东西。 苏卞从账本内抬起眼,看向眼前的三人,问:“倘若要给将军送礼,得送什么?” 颜如玉一听,惊诧道:“大人您得罪将军了?” 苏卞:“……” 相比起颜如玉,碧珠倒是沉稳不少。碧珠想了想,道道:“既然是将军,那就送把好剑过去罢。” 苏卞沉吟了会,道:“一把剑要多少银子。” 这会碧珠就抬起头来,道:“不知。” 之前在外浪迹多年的颜如玉举起手,道:“大人奴婢知道!一把好剑起码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苏卞沉默了会,道:“有别的可送么。” 虽然这会颜如玉带来将近五千两银子,但由于之前半个月太过于窘迫的关系,所以完全不敢大手大脚的乱花。 再者,还要拿银子来去请下人和护卫。 想到这里,苏卞便忍不住头疼起来。 如果可以,他觉得当贪官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这会,颜如玉倒是想起来了,道:“奴婢收拾之前大人的屋子时,从柜子里搜到一个佩玉,因为那玉的样子和成色都不错,看起 来价格连城的模样,奴婢就没敢当出去。如若大人舍得的话,就把这玉送给将军大人罢。” 颜如玉说完,碧珠跟着点头拍手道:“这个好!还不用花银子了!” 苏卞想了想,道:“你去将那玉佩包下来,明日碧珠同我去将军府。” 碧珠开心的应了声是。 颜如玉不满道:“大人奴婢也要去!” 明明是她说出玉佩来的,为何是碧珠跟着大人去将军府,而不是她? 颜如玉颇感郁闷。 苏卞置若罔闻,面无表情道:“你明日到集市上,去请几个护卫和下人过来。府里就你们三人,压根忙不过来。” 颜如玉扯着手指,默默的哦了声。 比起这个,她还是更想和苏卞一起去将军府看看。 这时,钟良兴奋的举起手,请示道:“那人,那小良呢!” 闻言,苏卞低头看了他一眼。 苏卞看了两秒,道:“你在府里睡觉。” 钟良欲哭无泪的撅起了嘴。 碧珠忍不住偷笑了声,颜如玉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一下子释怀了。 比起钟良,她的差事显而易见的就好多了。 大概是注意力全部都在别处了的缘故,所以苏卞也就忘了让颜如玉将玉佩拿给他瞧上一眼。 而颜如玉也就忘了告诉苏卞,那玉佩里雕刻着的,是一朵桃花的形状。 在这个世界里,女子将一束桃花枝扔到男子的怀中,意味着倾心恋慕。而接下桃花枝的男子,隔日必定要去女子家提亲,不然会 被人唾弃,嫌鄙。之后也再不可能娶到任何的姑娘。 所以,桃花在此的含义显然易见。 而桃花玉佩…… 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苏卞忘了看,颜如玉也忘了说。 然后隔日,苏卞就真的让碧珠拿着这桃花玉佩,到了谢府。 隔日,颜如玉拿着银子到集市上去请下人了,苏卞与碧珠,则来到了谢府大门前。 苏卞望着眼前紧闭的谢府大门,揉了揉太阳穴,道:“去敲门。” 碧珠柔柔的应了声是,上前,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被门童打开,门童瞧了苏卞与碧珠一眼,问:“公子有何事?” 苏卞沉声道:“谢将军可在?” 那门童上下瞅了苏卞一眼,问:“这位公子是……?” 苏卞解释道:“半月前谢将军出手相助,本官说过要来登门拜谢,昨日本官府中之事终于都已经处理妥当,所以这就来了。” 一听到苏卞嘴里的本官二字,那门童的眉心遍就皱了起来,道:“大人在朝中当官?” 苏卞答:“正是。” 门童听罢,想也不想道:“那大人请回罢,我家将军从不邀朝中大臣在府中作客。” 说罢,便准备关上门。 苏卞皱起眉头,道:“且慢。” 那门童以为苏卞有事要相求于谢道忱,正准备开口说让苏卞死心时,苏卞再次开口。 苏卞道:“还望这位小公子去通报一下,就说是太卿院九卿登门拜访,倘若之后谢将军仍不愿见,本官自会离去。” 那门童一听到苏卞是九卿,眼神立刻就变了。 区区一介七品县令直接被提拔到一品九卿之事,可谓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再加上不知道是谁传的苏卞与国尉玄约交好之事,苏卞的名字在京城便就更加的响亮了。 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庄杜信的名字。 众人对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好奇的不行,可奈何苏卞总是窝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不行。 于是乎,名声便就更加响亮了。 响亮的饶是京城府里的一个门童,都知道苏卞的存在了。 那门童眼神微妙的瞧了苏卞一眼,道:“大人等等,我这就去请示我家将军。” 说罢,带上了门。 转身将话传给了府里的下人后,下人便就快步的来到了谢道忱所在的后院。 谢道忱正在练剑,那认真严肃的表情让下人不敢上去打搅。一旁坐着嗑瓜子的谢晴筠看到一旁站着的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 说道:“何事?” 下人立刻道:“有位大人登门拜访,说是来找将军。” 谢晴筠蹙眉,想也不想道:“你又不是第一日在府中当工,难道不知我哥从来不将什么大人请到府中来吗?” 那下人顿了顿,道:“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让他离开。” 下人转身正要离开,谢晴筠又突然好奇起究竟是谁这么‘不识相’,于是又将下人唤住。 谢晴筠漫不经心的磕着瓜子问:“门外的是哪位大人啊?” 下人脚步一顿,恭敬道:“回主子,是九卿大人。” 下人语落,一旁的谢道忱身形一滞。 谢晴筠眼前一亮,道:“就是那位……” 不等谢晴筠说罢,谢道忱道:“请九卿大人进来。” 下人应了声是。 下人后退,才刚转身,但却又被叫住。 谢道忱道:“算了,你不必去了。我亲自去。” 说罢,大踏步离开。 谢晴筠注视着谢道忱急切的背影,愣住。嘴里的瓜子都忘记继续磕下去了。 这九卿大人究竟是何人,她……她这还是看到她那闷骚的哥哥第一次这么着急呢! 第72章 苏卞站在门外等着, 没等一会,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卞以为是下人, 正要开口,一抬眼, 见到是谢道忱后,微微的愣了愣。 苏卞愣了下,很快沉声道:“谢将军。” 谢道忱恩了声。 谢道忱虽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 但脸色却比平常要柔和不少。 但苏卞并未觉察。 苏卞回头看向碧珠。 碧珠心神意会,立刻将手中的东西呈了上去。 谢道忱身形一顿, 不解的朝碧珠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着,又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卞淡淡解释道:“总不能空手来拜访谢将军,登门拜谢, 自然要带谢礼。” 谢道忱瞥了碧珠一眼,伸手接下。 然而苏卞并不知的是,谢道忱其实从不收礼。 谢道忱才接下,身后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将谢道忱手上的盒子夺过。谢晴筠抢过谢道忱的盒子, 接着兴奋道:“苏卞看看是什么! ” 拆开后, 看到盒子内的桃花玉佩,谢晴筠深吸了口气。 谢晴筠自然是知道桃花是何意的。 谢晴低低的倒吸了口气后,抬头看向苏卞。在看到苏卞的面容后, 又再次不禁呆了呆。 因为苏卞基本都窝在庄府内不出门的缘故,所以京城内都传闻他模样生的极丑,丑到不能见人的程度, 没想到真人原来……竟还 长的不错。 特别是那冷淡的表情,别有一番风味。 谢晴筠咳了声,道:“这位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九卿大人?” 苏卞听了,蹙眉:“传闻?” 谢晴筠勾起嘴角,正要继续说话,却只见一旁的谢道忱突然伸出手,道:“给我。” 谢晴筠看着自家兄长那紧张的模样,心下一动。 谢晴筠将目光转向苏卞,道:“九卿大人可知这玉佩所代表的意思?” 苏卞听了,蹙眉:“意思?……什么意思。” 谢晴筠看着苏卞莫名所以的表情,瞬间了然。她咳了声,突然冲谢道忱撒娇道:“哥哥,我觉得这个玉佩好看,送给我如何?” 谢道忱沉下了脸,不说话。 谢晴筠懂了,她噘嘴,嘟囔道:“小气。” 说罢,将盒子塞回了谢道忱的怀中。 接着,谢晴筠自来熟道:“九卿大人进来说话罢,这样站着多累啊。” 苏卞恩了一声,随谢晴筠走了进去。 碧珠赶忙跟在了苏卞的身后。 最后,谢道忱站在原地,他将盒子递给下人,本打算要吩咐下人将盒子放进他的屋子里,但转眼,他又改变了主意。 谢道忱收回手,将盒子打开,纳入自己的怀中后,这才将空盒子递给了下人。 谢道忱道:“把盒子放到我的房间里去。” 下人恭声应了声是,接过谢道忱手中的盒子。 做完这一切后,谢道忱这才转身离开。 另一边,态度极为热情的谢晴筠正在打听着苏卞与谢道忱的事。 毕竟她哥哥在将军的位置上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她哥哥与朝中的某位大臣交好呢。 不过另一方面,谢晴筠的确也对苏卞这个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九卿大人感兴趣。 谢晴筠盯着苏卞,好奇道:“敢问九卿大人,是如何与我家兄长相识的啊?” 苏卞随着谢晴筠在屋内坐下后,道:“本官应皇上召见来到京城,因不认路,在京城迷了路,迷路时正恰撞上……” 苏卞未说罢,谢晴筠眯着眼,视线不停上下暧昧的打量着苏卞,道:“就撞上我哥了?” 苏卞颔首,道:“正是。” 一下子,谢晴筠的眼神便微妙了起来。 啊…… 原来那位让她那闷骚哥哥挂心了这么久的正主,原来在这啊。 谢晴筠将苏卞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引人无限遐想。 谢晴筠看着正襟危坐,表情一本正经,神色淡然的苏卞,心下满意。 她撑着下巴,看着苏卞疏离冷淡的侧脸,心想,不愧为她哥看上的人,果真不一般。模样生的不错,气势非凡。 如果当她‘嫂子’的话,她也并不介意。 想着想着,谢晴筠便眯眼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咧嘴轻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谢晴筠如此热情,倒与那少言寡语的谢道忱完全的截然不同。这倒是出人意料。 苏卞心下暗忖,然而殊不知,对方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嫂子’的缘故。 谢晴筠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浅笑吟吟,这边谢道忱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看到谢晴筠脸上那暧昧的笑容,心下咯噔一跳。 谢道忱拧眉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谢晴筠看着谢道忱摆手轻笑道:“没聊什么啦。” 谢道忱注视着谢晴筠脸上那浓的化不开的笑容,俨然不信。 苏卞静静开口,道:“令妹不过就是同本官聊了聊,本官是如何与将军结识罢了。” 谢道忱表情一僵。 谢道忱沉默了两秒,道:“庄大人……说了?” 闻声,苏卞抬头朝谢道忱的方向看了眼,莫名所以道:“不能说?” 谢道忱神色不自然道:“不是,只是……问问罢了。” 说着说着,谢道忱的耳根慢慢的红了起来。 苏卞瞥了谢道忱一眼,见谢道忱否认,于是也未多想。苏卞道:“与令妹聊了两句罢了。” 谢道忱不自然的恩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道忱安静的在谢晴筠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背脊挺直,坐的端端正正。 谢道忱本来之前有很多话想说出口,比如他是否真的与玄约交好,为何过了半个月后才登门拜访……但现在看到苏卞后,便一下 子就将什么都忘了。 苏卞才到谢府,消息便就传到了玄约的耳边。 玄约坐在书房内下着棋,听到这个消息后,眼也不抬道:“是么,那谢将军是何反应?” 下人恭敬道:“回主子,谢将军与九卿大人的关系……似颇为热切,那门童回去通报后,之后是谢将军亲自来迎接的。” 玄约闻言,勾起嘴角,轻笑了声。 玄约倒没想到,苏卞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竟是个香饽饽,竟能引的这位谢将军为之倾心。 ——倒是有些意思。 玄约心下嗤了声。 玄约执起一颗白子,轻轻的在棋盘上落下。 玄约薄唇微掀,“相府可有动静。” 下人乖乖的答:“回主子,未曾。” 玄约了然。 还以为那龙静婴将宅子送给苏卞,是因为对这位九卿大人有什么心思,原来不过就是心血来潮的施舍罢了。 龙静婴依旧是龙静婴。 高高在上,不容接近。 片刻,玄约漫不经心道:“知道了,下去罢。” 下人应,慢慢退下,然后继续回去监视苏卞的庄府去了。 下人一走,万高湛出现在书房内,请示道:“徐州的知府褚宵想要见主子一面,现在正在外候着。” 玄约眼也不抬,问:“犯了何事?” 万高湛简言概之:“私吞赈灾粮食,被巡抚查到,折子马上就要被闵温送到季一肖那。” 玄约撑着下巴,接着又问:“私吞了多少粮食?” 万高湛顿了顿,答:“……全部。” 玄约挑眉。 玄约再次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告诉他,让他把赈灾的粮食都给本官吐出来,然后再截断自己的双脚和双腿,本官就考虑替 他拦下折子。” 万高湛应了声是后,又道:“倘若他不愿意……” 玄约头也不回,“杀了,然后把脑袋送到季府。” 万高湛应:“是。” 万高湛收到玄约的话后,转身来到大门处,椅子不落的将玄约的话对着褚宵重复了一遍。 褚宵听到万高湛嘴里的斩断双手和双脚后,腿一下子就软了。他颤颤巍巍道:“国尉大人,这……这不是在要本官的命吗!” 万高湛面无表情道:“褚大人,此话非也。双手双脚没了,虽动不了了,不是还能说话吗。” 褚宵表情僵硬道:“可……可那不是就成人彘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褚宵使劲抬头,怎么也不肯。 万高湛面色不改,看着褚宵道:“褚大人了要考虑好,倘若折子要是到了太尉大人手中,可不是仅仅的双手双脚了。” 侵吞朝廷的赈灾粮食,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满门抄斩。府中一个活口也不留。 褚宵的身子震了震,眼中闪露出一丝绝望之意。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与期冀,道:“就不能再将条件放宽一些……比如说,一 根手指如何?” 万高湛睨了他一眼,全然的无动于衷。 万高湛问:“褚大人可是不愿意?” 褚宵声音嘶哑道:“我……我不想变成人彘……恳求——” 不等褚宵说完,只见在褚宵说完不想二字后,万高湛便二话不说的抽出了一旁护卫腰间的佩剑,斩断了褚宵的脑袋。 一下子,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猩红的血液淌了一地,万高湛凉凉的看了眼,接过身后站着的下人递过来的手帕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万高湛淡淡道:“把地上清理下,然后把脑袋用盒子装起来,送到季府去。” 下人应,“是,掌事。” * 另一边,苏卞正在与谢晴筠聊着。 准确来说应该是谢晴筠单方面的问着。 谢道忱少言寡语,所以就只有他这个妹妹来搭话了。而苏卞又因为同样话少的缘故,所以也就变成了谢晴筠问,苏卞答的情景。 谢晴筠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问道:“九卿大人这已经到了将近半月有余,为何现在才来谢府登门拜访?” 谢晴筠问完,谢道忱也随之看了过来。 虽说一直是谢晴筠在问,但实际上她问的,都是谢道忱想要问的。 但奈何她那哥哥太闷骚,要等他亲自问出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所以就只好由她亲自上场了。 谢晴筠问完,苏卞不疾不徐的答道:“昨日府中才整理妥当,所以一直不方便过来。今日才终于有了空。” 准确来说应该是之前手中困窘,今日手里才有了银子。 谢晴筠了悟,然后偷偷的瞧了眼一旁坐着的谢道忱一眼。 果不其然,在苏卞说完这话后,谢道忱的眉眼与神情顿时要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谢晴筠心下轻哼了声。 ——闷骚! 苏卞答完后,谢晴筠看着苏卞,又问了句,“京城传闻九卿大人与玄府的国尉大人交好,关系不一般……此事当真?” 闻言,苏卞眼角一抽。 苏卞毫不犹豫道:“谣传。” 苏卞回完话后,谢晴筠忍不住又悄悄的偷看了一旁的谢道忱一眼。 ——闷骚! 接着,谢晴筠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道:“九卿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 谢晴筠突然冷不丁问出这个,苏卞一愣,莫名所以的反问了句,“谢姑娘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谢晴筠捂住嘴,低低的闷笑了声,道:“小女子对九卿大人一见倾心,所以特地问问九卿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如若没有……” 不等谢晴筠说完,只见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谢道忱终于忍不住了,他拧眉,厉声斥道:“谢晴筠!” 谢道忱极少叫谢晴筠的全名,倘若要是叫了全名,那就是生气了。 不过谢道忱性子极好,所以很少生气。 现下不过只是开了个玩笑就生气了,看来她那闷骚哥哥是真的陷进去了。 谢晴筠心下俏皮的吐了个舌头,接着笑嘻嘻道:“哥哥我就和九卿大人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啦!” 谢道忱拧着眉,神色依旧冷硬。 谢晴筠看了谢道忱一眼,暗想坏了,看来谢道忱是真的动了怒。谢晴筠想也不想的回头看向苏卞,哦不,是她未来的‘嫂子’。 谢晴筠轻声笑道:“只是和九卿大人开个玩笑罢了,九卿大人不会生气罢?” 苏卞面无表情的答:“不会。” 苏卞本来也没当真。 谢晴筠两眼微弯,接着趁热打铁的问道:“那九卿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 虽不明白谢晴筠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但苏卞还是回道:“没有。” 谢晴筠长舒了口气。 接着,谢晴筠转身,搂住了谢道忱的胳膊,撒娇道:“哥哥就别生气啦!” 说完,在苏卞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的冲谢道忱眨了眨眼。然后,用口语无声的说道:我都替哥哥问到了,哥哥还不快感谢我? 一瞬间,谢道忱红了脸。 谢道忱抿唇,不说话。谢晴筠咧嘴嘻嘻的笑,模样很是开心。 苏卞看着两人的反应,莫名。 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便就是下午了。 不过不得不说,谢晴筠的确太能唠嗑了,说了一个下午,都没见累。 苏卞看了眼屋子外的天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本官就不叨扰将军与令妹了。” 听到苏卞要走,谢道忱慌了一瞬,跟着站起身。他看着他,怔怔道:“庄大人……这就要走了么。” 不只是谢道忱,谢晴筠也不想苏卞走。 好不容易府里终于有能说话的人了,这一走,她就又要对着她那一整天没个三句话的哥哥了。 谢晴筠站起身,想也不想到:“九卿大人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如就留在府里用了晚饭再走罢。” 谢晴筠语落,苏卞眼皮一跳,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苏卞眼皮跳了跳,道:“多谢姑娘好意,但不必了。” 谢晴筠失落的垂下眼帘。 苏卞回头,看向碧珠,道:“回去了。” 碧珠开心的应,“是,大人。” 苏卞朝谢道忱与谢晴筠拱手行了个礼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才走了两步,谢道忱跟了上来。 苏卞一愣,回头朝谢道忱看了眼,道:“……谢将军有事?” 谢道忱抿了抿唇,一脸认真道:“我送庄大人出府罢。” 苏卞还以为是谢道忱有事,没想到不过是要将他送出府罢了。 苏卞愣了愣,看了眼自己与大门的距离,继道:“谢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这走两步就到了,谢将军不必特地前来送本官一程。” 熟料谢道忱竟异常坚持,坚持道:“九卿大人不用和我客气。” 说罢,也不等苏卞的反应,直接了当的抬脚向前走。 苏卞瞥了谢道忱一眼,也没多想,只当瞬间谢道忱好客,于是抬脚跟了上去。 很快走到大门外,谢道忱还想再送,但被苏卞拦住了。 苏卞淡淡道:“将军送到这里就行了,不必再送了。” 谢道忱看着神情淡然的苏卞,抿了抿唇,轻声道:“……九卿大人可还认路?” 闻言,苏卞转眼朝一旁安静站着的碧珠看了过去,道:“将军不必担心,虽本官不认路,但府里的丫鬟认路。” 碧珠听了,柔柔的朝谢道忱露出一个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我家大人。” 谢道忱静静的恩了声,垂眸,表情有些失落。 苏卞看了眼谢道忱,拱手行礼,转身与碧珠一同离开。谢道忱站在大门外,怔怔的看着苏卞离去的背影,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屋内的谢晴筠久等谢道忱未归,于是忍不住出了屋,亲自去找谢道忱。 在府内找了一圈后,谢晴筠终于在大门口处找到了谢道忱的身影。 谢晴筠站在谢道忱的身后,探出头朝谢道忱视线的方向看了眼,接着在谢道忱的面前晃了晃手,道:“哥,人已经走远啦!” 谢道忱这才慢慢回神。 谢晴筠眨了眨眼,问:“九卿大人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 谢道忱沉声道:“……不知。” 他忘记问了。 谢晴筠郁闷的撅起了嘴。 但随即,谢晴筠又开心的蹦哒了起来,“哎呀,九卿大人长的真好看~” 和她哥哥真般配,嘿嘿。 另一边,苏卞回了府。 颜如玉动作迅速,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护院和下人们都请到了。 满满的站了一屋子,各个姿色出众。 苏卞与碧珠回到府中时,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白白净净的下人,就连那护卫长的也跟个男宠似的。 苏卞看着屋子里的下人,眼皮一跳。 苏卞还没开口,屋子里的下人便一齐唤道:“恭迎大人回府!” 苏卞皱起了眉,目光将眼前的这群下人打量了一遍。 苏卞回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颜如玉,蹙眉道:“你这当真招的是下人?”而不是男宠? 颜如玉咳了声,“千真万确!” 接着,颜如玉的声音蓦地又小了下来。 颜如玉小声道:“因为奴婢喜欢长的好看的,所以就招的都是模样看起来还不错的……” 苏卞拧起了眉。 两秒后,苏卞看着眼前的这群下人,道:“这些人个个细皮嫩肉的,当真能干活?” 颜如玉举手保证道:“奴婢和大人保证,倘若要有一个下人敢偷懒,明日奴婢就把他赶出府去!” 颜如玉的话已经说到如此,苏卞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苏卞恩了一声,没再多说。 然后……晚上,就有几个样貌白净清秀的下人,趁着越高天黑,偷偷的爬上了苏卞的床。 是夜。 苏卞梳洗过后,躺上了床。才一闭眼,便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苏卞以为是小偷,于是闭着眼睛没动,看对方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或者说,准备偷什么。 结果没想到,那小偷朝寝卧的方向摸了过来,接着,慢慢的爬上了床。然后,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像是脱衣服的声音。 ……脱衣服? 苏卞莫名,睁开了眼。 睁开眼后,苏卞的脸便一下子就黑了。 坐在床上的不是谁,正是颜如玉今天下午招到的下人。 苏卞一把将床上的下人给推开,接着,黑着脸道:“颜如玉!给我过来——” 颜如玉本正在睡觉,一听到苏卞动怒的声音,身子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 颜如玉连滚带爬的来到苏卞的房间,道:“大人,何……” 何事的事这个字还未说出口,颜如玉便就呆住了。 颜如玉看着地上脱的光溜溜的下人,又看了眼身着白色内衬,坐在床上,面色发黑的苏卞,瞬间没了声音。 两秒后,颜如玉低着头,乖乖认错道:“大人,奴婢知错。” 第73章 苏卞坐在床边颇感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不想多说。 两秒后, 苏卞开口, “你到府中来当下人……就是为了……爬上我的床?” 那下人看着苏卞微微发黑的侧脸,小声道:“九卿大人位高权重,又模样俊俏, 还至今未娶……谁不想爬上大人的床啊。” 苏卞眼角一抽。 那下人像是没有看到苏卞愈发阴沉的表情似的, 慢吞吞的站起身, 继道:“再说,也不是就小人一个人想爬上大人的床……还有 其他好多人想爬上大人的床呢, 不过今晚只是被小人抢占了先机罢了。” 苏卞眼角又是一抽。 抢·占·了·先·机。 接着,只见那光着身子的下人扭了扭自己的白白净净的身子,故作妩媚妖娆的冲苏卞抛了个媚眼, 继而娇声道:“大人当真不要 小的伺候吗?小的不论什么姿势都成……” 苏卞:“……” 倘若是庄杜信, 恐怕现在早已乐开了天。恨不得当场就把这骚的不行的下人给当场办了。 然而苏卞看着眼前这光溜溜的下人故作妩媚的动作和姿态,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黑线感。 苏卞忍住想要将眼前的下人踹飞的冲动,然后静默不语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颜如玉。 颜如玉看着坐在床上面色发黑的苏卞, 讪笑道:“奴婢这就去把那群心术不正的下人给处理了……” 苏卞这才收回视线。 随即, 碧珠瞪了那下人一眼,道:“给本姑娘滚出大人的房间!” 说罢,不等那下人反应, 便直接伸手,将那下人给揪出了屋子。 二人走后,屋子也随即终于静了下来。 苏卞闭着眼又重新躺了下来。 不知颜如玉是如何处理的,隔日醒来时, 昨日招的那些下人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一小半里,模样虽没那些被赶走的要生的好看,但总起码看起来像是个能干活的下人了。 隔日早起上朝,因半夜被下人‘闹腾’了一番的缘故,所以他根本就没睡好。 在碧珠驾着马车赶路的一路上,苏卞基本坐在马车内闭着眼补眠。等到了东华门外,碧珠开口叫他,他这才悠悠渐醒。 苏卞困倦的跳下马车,面无表情的踏进了东华门内。 按照礼数,这一路上倘若要是碰到什么大臣,无论亲疏,都必要上前打一声招呼。 可苏卞因为精神不济,也没什么心情。再者,也知道他们这群大臣对苏卞这个空降到九卿一位的县令心下不服,即便就算上前打 招呼,也是冷嘲热讽。 苏卞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索性无视。 苏卞直挺挺的向前走,眼也不眨,面无表情。浑然将不远处的向前走着大臣完全的视若无物。 那三三两两的走在一块的大臣还在互相说着话,才说道一半,余光便只见苏卞的身影从他们的身侧经过。 那大臣一惊,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卞目不斜视的从他们的身侧走过。 一大臣指着苏卞头也不回的背影,张口结舌道:“提督大人你看这……这九卿大人……竟连个招呼也不打!” 这也未免太狂妄了罢! 常淮听了,注视着苏卞的背影,冷声道:“九卿大人乃是一品大臣,何须向我们打招呼?要打招呼,也该是三品的朱大人打招呼 才对。” 那大臣仍是心下不平,道:“即便就算如此,好歹都在朝中为官,于情于理,总该称呼一声才是!” 常淮看着那大臣忿忿不平的神情,扯了扯嘴角,嗤道:“说不准……是因为朱大人官阶太低,所以这位九卿大人压根就没记住朱 大人的名字。” 那大臣一听,表情一僵,立刻就不说话了。 虽为朝三品,听起来威风,但实际上就是个闲职罢了。在朝堂上的时候,根本就没他说话的份。 向前走着走着,那大臣突然想到最近京城内的传言,神情一下子就变得诡异微妙了起来。 那大臣小声问道:“听说……这位九卿大人,是国尉大人的人,此事当真?” 那大臣话音才落,常淮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 仿佛变脸一般,常淮瞬间沉下了脸,道:“本官不知。” 那大臣听到这话一愣,想也不想道:“……可提督大人不是国尉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吗,怎会不知?” 常淮拧眉,语气不快道:“本官说了不知就不知。” 常淮表情阴郁,一张脸难看的可怕。 那大臣还是头一次见到常淮如此表情,心下当即不由一颤。 然后心下不由疑惑起,自己究竟是哪里触及到了常淮的逆鳞。 才从常淮的身边经过,便就撞上了玄约的轿撵。 玄约掀开轿撵,看着苏卞,轻笑道:“九卿大人,真巧。” 苏卞不答,头也不回。装没听见。 苏卞不理,玄约倒也不恼,他慢悠悠的接着问道:“九卿大人走的可累?不如坐上轿撵一同前去?” 然而实际上轿撵内只能坐下一人。 玄约现在就正坐在轿撵里,不可能不知。 苏卞不答,紧接着,只听玄约说完后,又像是蓦然间‘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来一般,道:“只可惜轿里没空余的位置了,倘若 九卿大人不介意的话……不妨坐在本官的腿上。” 苏卞眼角一抽,想也不想:“介意。” 闻言,玄约幽幽的叹了口气,似是颇为遗憾道:“是么……” 苏卞:“……” 玄约长叹了口气道:“九卿大人可真不解风情,日后要是娶妻生子,可该如何与夫人相处啊。” 苏卞面无表情道:“此事就不用国尉大人操心了。” 然后,只听玄约郁郁道:“本官好心好意,九卿大人却不领情,真叫本官好生伤心。” 苏卞:“……” 然而苏卞一点也未曾在玄约的脸上看出伤心的迹象。 见苏卞一下子又黑了脸,又不说话了,玄约嘴角微勾,脸上的表情戏谑意味十足。 ——真是越瞧越觉得有趣。 倘若是换作常人,在听到玄约要让他一同坐上轿撵时,不是惶恐的跪下,就是以为玄约要拉拢自己,立刻显露出兴高采烈的模样 。 简而言之,不是惶恐,就是欢欣。 见多了,也就没了意思。 所以,苏卞这个毫不犹豫的回绝的,便就让玄约觉得有趣多了。 不过。 也仅仅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玄约依旧还是玄约。 对男子无感,对女子无意。 唯一的乐趣,便就是以折磨他人为乐。 玄约凝视着苏卞的侧脸,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舔唇。正想着要接下来要如何逗弄他时,谢道忱低沉稳重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 “九卿大人。” 苏卞闻声一顿,慢慢的面无表情的朝身后看去。 轿内的玄约听到谢道忱的声音,也随之朝苏卞身后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看到谢道忱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后,玄约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随即收回视线。 玄约向来与谢道忱井水不犯河水。 哦不,准确来说,是对谢道忱此人毫无兴趣罢了。 玄约离开后,原地便就只剩下了苏卞与谢道忱二人。苏卞回头看着谢道忱,秉着礼貌,拱手行礼道:“谢将军。” 谢道忱恩了声,依旧像以往那般,少言寡语。 苏卞向来不多话,而且因昨夜没睡好,所以也无意开口。因为唤了声谢将军后,便就没再继续说话了。 谢道忱也不多话,于是他们二人便就这么沉默的向前走了一大段路。 走到一半,沉默了半天的谢道忱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庄大人精神似不太好。” 苏卞恩了声,也不瞒谢道忱,直言道:“昨夜一个下人偷偷的摸进我的屋子里,爬上床,二话不说的便脱了衣服。” 谢道忱听了,沉默了两秒,道:“然后呢。” 想到这里,苏卞便忍不住头疼的抬手,按了按眉心,道:“然后我就惊醒了。” 谢道忱紧绷的身子慢慢的松懈了下来,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看不出分毫的迹象。 谢道忱见苏卞抬手揉按着眉心,他沉默了两秒后,静道:“……在下曾学过一点按压穴位的指法。” 苏卞一愣,没反应过来谢道忱的意思。 谢道忱抿了抿唇,继道:“如若庄大人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代劳。” 说罢,他抬眸,看向苏卞按在眉心的手。 苏卞顺着谢道忱的视线方向看去,这才恍然。 在苏卞没有注意到的方向,谢道忱耳根慢慢的红了起来。 昨日苏卞走了后,谢晴筠告诉谢道忱,倘若要想娶‘嫂子’回府,就得主动些。 不然,凭他那(闷骚)的性子,要想将人追到手,到那个时候,恐怕人九卿大人子孙都满堂了。 所以…… 今日谢道忱就‘主动’了一回。 不过因为此举实在是不合谢道忱的性子,所以谢道忱的耳根,便忍不住悄悄的红了起来。 但可惜的是,苏卞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虽知道谢道忱为好意,但苏卞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 苏卞淡淡道:“多谢谢将军好意,只是身子有些乏,不打紧。就不劳烦谢将军了。” ——并不会觉得劳烦。 当然,依照谢道忱的秉性,这句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就像以往那般一样,谢道忱面无表情的恩了声,再无话。 很快上朝,苏卞站在百官中央,眼观鼻鼻观心,一如前半月那样,作壁上观,只等大内总管顺德什么时候喊下朝了。 虽看起来十分的叫人鄙夷不耻,但因为苏卞无心掌管太卿院院内之事的缘故,所以也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其他的事务,朝中的一些大臣们早已有了定论,根本就无需苏卞的意见。甚至是连坐在龙椅上的晋帝意见也不需要。 此时,通政史闵温正在照例汇报通政司内近几日收到的奏章。 闵温手持着奏章,一字一句不疾不徐的说道:“徐州五月干旱,朝廷下拨两百石粮食与三万两纹银用于赈灾,可谁知那徐州知府 褚宵,竟见财起意,将银子与粮食全部侵吞!江大人下巡,竟还妄图贿赂江大人,让江大人知而不报!好在江大人清正廉洁,耿直严 明,立刻将其上报,不然怕是直到现在皇上都还被蒙在鼓里!” 说罢,便将手上的奏章呈了上来。 然后,闵温道:“这是江大人呈上来的奏章,里面将在徐州的见闻及徐州知府褚宵贿赂的证据,都一并的放在里面了。” 顺德接过,然后转交给了晋帝。 接着,邱清息又站了出来,又道:“昨日太卿院审阅以往的卷宗,发现徐州有几宗案子不太对劲,于是便让去徐州下旬的江大人 暗自查了下。然后,便发现这徐州的褚大人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银子,颠倒是非,审出不少冤案。” 说罢,邱清息便就又将手上的奏章呈了上来。 邱清息道:“这是江大人的证据,和以往徐州知府褚宵所审出的冤案卷宗。” 顺德再次上前接过。 晋帝将二人呈上来的奏章翻了翻后,拍椅怒道:“岂有此理,那褚宵现在正在何处?” 这时,只听季一肖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褚大人事迹暴露后,便想要偷溜,接过谁知半路遇上了贼人,然后被那贼人给杀掉了 。” 然而实际上是去找玄约求情,在玄约给出仅止需要斩断双手双脚的小小条件后,不仅不满足,反而得寸进尺的想要万高湛替他说 情,于是便就被无情的给杀掉了。 晋帝愣了愣,说了声是么后,想也不想道:“褚宵家当全部充公,然后满门抄斩。” 晋帝话落,一边站着的内阁学士薛嘉平蹙眉道:“这样不是太便宜了他一些?” 晋帝眨了眨眼,莫名所以,“都满门抄斩了还便宜他吗……那……那诛九族?” 晋帝用着打商量的语气道。 未料,薛嘉平的眉头仍是紧皱,丝毫未见缓解。 薛嘉平不快道:“他们就这么死了,那些流民怎么办?那些因为褚宵一己私欲,而被冤枉的平民百姓怎么办?” 晋帝被薛嘉平的两个怎么办弄得自己也有些游移不定了,他迟疑的看向站在薛嘉平身侧的孔缚心,问道:“孔爱卿有何意见?” 孔缚心想也不想道:“诛九族,全部车裂,然后拖着尸体游街。以效儆犹。” 晋帝看着孔缚心说出此话时,那一脸波澜不惊的神情,忍不住后怕的吞了口唾沫。 太……太可怕了…… 薛嘉平听了,仍是蹙眉,颇不赞同道:“这样只是警示了其他的知府罢了,对百姓压根就没有丝毫的益处!” 孔缚心面色不改,回道:“那薛大人有何高见?” 孔缚心虽面色一如往常,但这里的高见二字,口吻里已经带了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这时,只听常淮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说道:“九卿大人才高八斗,足智多谋,想必一定有一举两得的法子罢? ” 常淮话落,孔缚心与薛嘉平二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一下子戛然而止,然后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诡异般的,方才还争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不约而同道:“九卿大人能让皇上从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直接提拔为 九卿,想必也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必有过人之才能。所以还望九卿大人指点一番,什么法子才能让此事两全。即能震慑其他知府,又 能宽慰百姓。” 二人慢悠悠的说着,虽嘴上一口一个必有过人之才能,可实际上脸上的表情讽刺无比。 因为朝中所有人都认为,苏卞是靠着一张巧舌雌黄的嘴,成功的哄骗了皇上后,才被提拔到九卿这个位置上来的。 薛嘉平和孔缚心都这么说了,晋帝迫于无奈,也就只好请出苏卞了。 不过,晋帝觉得,以苏卞的才智,想必一定有解决的法子! 晋帝两眼亮晶晶的看向苏卞,兴奋激动道:“既然如此,庄爱卿有何高见?” 晋帝语落,不只是孔缚心与薛嘉平,季一肖与玄约及其他朝臣也跟着一并看了过来。 有人是幸灾乐祸,有人是好奇,有人则是怜悯。 朝堂上的一众朝臣表情各异,而苏卞依旧毫无表情。 苏卞向来不喜麻烦。 于是苏卞忍不住拧了拧眉。 苏卞皱眉站出列,躬身道:“回皇上,依臣所见,褚大人没必要被满门抄斩,又或是诛九族。” 话才落,常淮便忍不住嘲道:“九卿大人的意思是,即便这位徐州知府审出冤案,侵吞赈灾银两和粮食,都罪不至死?” 薛嘉平听了,也皱起了眉,道:“庄大人可是在说笑?” 本就看不惯苏卞的孔缚心听完他的这番话后,更加的觉得苏卞愚不可及,他冷笑道:“听闻九卿大人还是县令时,与一些地方知 府交好。九卿大人可莫要因为私情,而为他人说情。” 不止是常淮、薛嘉平及孔缚心三人,其他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毕竟褚宵侵吞赈灾银两这种大罪,不是满门抄斩,就是诛九族。总之,绝对是其中一样没跑了。 现在苏卞说褚宵没必要诛九族又或者是满门抄斩,完全就等同于再说褚宵犯了如此的重罪,没必要和褚宵追究一般。 ——简直荒谬至极。 朝中一众大臣蹙眉,表情微妙怪异。 但,唯独除了玄约以外。 因为玄约将人命并不放在眼中的缘故,所以,也就觉得苏卞的这个回答,有趣极了。 实际上不止是其他人的性命,就连玄约自己的性命,玄约也——从不放在眼里。 对于他而言,不论生或死,都毫无意义。 第74章 一众大臣嘲讽不屑, 声音中满是对苏卞的嘲讽。就连一边的谢道忱也忍不住微微的皱起了眉, 觉得苏卞这话不妥。 苏卞面无表情, 无动于衷。 等朝堂上的一众大臣嘲讽罢,苏卞这才又不疾不徐的接着开口道:“诸位大臣急甚,本官还未说完。” 常淮闻言, 神色微凝。薛嘉平与孔缚心看着苏卞神色不惊的淡然模样, 神情也同样变得微妙了起来。 几人没有开口, 这时,倒是先前没有开口的邱清息忍不住开口反问道:“哦?九卿大人有何高见?” 与常淮等人不同, 邱清息虽并不会像常淮那般故意找茬,但他的确瞧不起苏卞。 特别是在苏卞升上九卿一位后,却根本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后, 就更加的瞧不起了。 嘴上说着什么对九卿之位毫无兴趣, 然而在邱清息的眼中看来, 其实根本就是自身的才干压根配不上九卿这个位置罢了。 现在看到苏卞一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且胸有成竹的模样, 邱清息只觉得碍眼讽刺极了。 当下便就忍不住,嘲了回去。 苏卞深知邱清息看不惯他,甚至是还没当上九卿时便就看不惯他了, 所以苏卞心下平静,脸上压根没什么反应。 邱清息如何作想,与他无干,苏卞也并不关心。 苏卞冷着脸, 轻描淡写的开口道:“臣认为,将褚大人一家就这样抄斩了事,未免太过轻率。” ……轻率? 晋帝怔愣,眼巴巴的看着苏卞,好奇道:“那爱卿觉得应当如何?” 苏卞继道:“应当将家当全部充公,用于赈灾。褚大人府中的夫人及丫鬟,上至老祖宗,下至未出声的婴孩,全部贬为奴籍,永 不翻身。如若去大户人家当帮工,所得的月钱一概充公,交予朝廷。 不得吃热饭热菜,也不得睡床,如若成亲,无论嫁娶之人,但凡与褚家扯上关系,全部一并贬为奴籍。 褚家之人,不得试图寻死,倘若有人胆敢试图寻死,便派官府掘其祖坟,挖其尸体,悬挂在城门之上。” 苏卞的声音轻描淡写,表情平静的就仿佛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苏卞说完后,朝中的一众大臣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一下子没了声音。 朝堂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安静的可怕。 不论是诛九族,还是满门抄斩,都是在将褚府内的夫人和下人都当成了罪人来看的缘故。 虽为罪人,但起码还当成了人来看。 但苏卞,不仅说要贬为奴籍也就罢了,不准睡床,也不准吃热饭热菜,就算去别府当工,也没有月钱。 这已经完全不将褚家的人当成人来看了,完全就是牲畜! 当牲畜也就罢了,还必须得当一辈子的牲畜!全家都得去当牲畜!还不准去寻死,寻死就去刨你祖坟,把尸体挂在城门上,让你 祖宗不得安宁! 那些至今未娶,又或者是已经许了亲家的,就更可怕了。要是敢成亲,亲家那边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牲畜! 褚家人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贬为奴籍,还不得睡床,不得吃热饭热菜,就算去别府当帮工也得不到一块银子……这样的生活, 还不如满门抄斩死了来的更为快活。 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生不如死。 别说是褚家的人,就是在场的任何一个大臣,也不可能经受的起。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呆住,完全被吓到了。 晋帝看着面无表情的站在朝堂之下的苏卞,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刚才晋帝以为孔缚心说的已经足够可怕了,没想到苏卞竟然比孔缚心还要更加可怕。 一旁的孔缚心与薛嘉平等人也是神情微妙诡异了起来。 没想到苏卞平时不露声色,什么话也不说,作壁上观,一开口,竟如此的凶残可怖。 常淮见再无大臣开口,显然是被苏卞给吓住,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发黑难看。 常淮忍了忍,冷声道:“九卿大人,此举未免太过残忍了罢?” 苏卞面无表情的回道:“……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提督大人可曾听过?” 简而言之,就是活该。 这时,孔缚心也跟着道:“若是活着的人也就罢了,将这未出生的婴孩也牵连在其中,九卿大人也未免太过犹不及了些。” 自然,孔缚心并不是真的觉得过犹不及,只是看着苏卞势气太盛,心下看不惯,便想要挫挫苏卞的锐气罢了。 苏卞站在原地,神色不动,“本官记得,方才是孔大人说的诛九族。本官不过只是东颦效施罢了。” 孔缚心表情一僵,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第75章 孔缚心的脸色僵了好一会后, 才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他冷笑了声, 不再说话。 苏卞这上朝的半个月里, 不仅是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对朝中之事也是不闻不问。因而如此,朝中的一众大臣便以为苏卞是 自知才干不足, 不足以担任九卿之位, 因而才一直缄默不语, 以省的在朝堂上闹笑话。 没想到,苏卞这倒有两下嘴皮子功夫。 孔缚心不再说话, 那薛嘉平瞥了苏卞一眼,似笑非笑道:“九卿大人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 薛嘉平意简言赅,嘲弄意味十足。 苏卞面无表情, 不恼不怒, 神色波澜不惊的回了四个字。 苏卞道:“多谢夸奖。” 没想到苏卞竟这般不知羞耻, 薛嘉平眼角一抽,声音一下子哽住了。 朝堂上再次没了声音, 安静的可怕。 被苏卞给噎住的几人脸色发黑的看着他, 目光阴郁深沉,脸色难看之极。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幸灾乐祸的看着堂下孔缚心与其他大臣们吃瘪的模样,心中几乎快笑开了花。 哎呀, 看着就开心~ 他的庄爱卿果然一‘出手’就惊为天人。 竟让那一向能说会道的顺天府尹孔缚心和内阁学士薛嘉平都吃了瘪,简直是大快人心! 还有那常淮,朝中谁都知晓提督常淮是玄约身边的人,然而他的庄爱卿也依旧不留丝毫情面, 说怼就怼。 还有那个太卿院少卿邱清息…… 哎呀呀,才说了不过三两句话,便就堵的没音了。 晋帝喜闻乐见,坐在龙椅上开心的晃腿。 晋帝等了一会,见堂下还是没人说话,于是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既然朝中无爱卿反对,那么此事就按照庄爱卿所说的…… ” 晋帝还未说完,这时,只听常淮突然插话道:“臣反对。” 晋帝拧眉,下意识反问:“提督大人为何反对?” 常淮冷声道:“臣只是认为,此事乃是诛九族的重罪,怎仅能凭借九卿大人一时之言就轻率的作下决定。臣认为,应当再慎重的 斟酌一番才是。” 简而言之,就是苏卞方才说的话都不作数。 总之,就是不服。 可问题是,就是他们这些人要来问苏卞的意见如何,并非是苏卞主动要说出这话来的。 现在又说如果就凭苏卞的话来下定论,未免太轻率,那之前何苦又去问苏卞的‘意见’? 简直可笑。 晋帝也想这么说,可问题是,常淮的确说的有道理,晋帝根本就没法反驳他。 晋帝词穷,于是又眼巴巴的将目光转向了苏卞,用眼神向他求救。 苏卞眼也不眨,直接视而不见。 晋帝如何决定,苏卞并不关心。常淮如何针对他,苏卞也毫不在意。 苏卞冷眼置之,晋帝两眼汪汪,小声道:“……那该怎么办?” 诛九族,薛嘉平不肯。不诛九族,孔缚心不肯。 满门抄斩,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不肯。 可无奈,朝中唯一会替他说话的,也就只有苏卞了。于是乎,晋帝直接罔顾他的冷脸,开口问道:“……庄爱卿可还有其他的法 子?” 晋帝话才落,一旁的季一肖与常淮便皱起了眉。 不过两者皆是因为不同的缘故。 前者是因为晋帝,而后者是因为苏卞。 常淮冷着脸,正眼准备开口,这时,只听一边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一个字的玄约突然蓦地冷不丁的说道:“就按九卿大人的法子 来罢。” 常淮听到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不由微微的怔了怔,有些错愕。 因为在这之前,玄约在朝中可从未为苏卞说过一句话。 哦不,应该是说,玄约在朝中几乎不曾为谁说过一句话过。 之前朝中的一些大臣们还对京城里苏卞与玄约交好的谣言半信半疑,选择玄约这句话说出口,已经就完全证实了京城里的传言了 。 常淮表情发怔,其他人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季一肖拧眉,谢道忱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孔缚心沉下了脸,薛嘉平不语,冯丞恍然。因从一开始就将苏卞当成是玄约一派 的邱清息,脸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的丞相龙静婴…… 表情一如既往,冷漠的就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让他的神色动摇一分。 至于苏卞,约莫是已经习惯了玄约那不正常的性子,以至于他说什么话,苏卞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不过,苏卞现在的毫无反应,在一众大臣的眼中,就变了另一个意味。 倘若苏卞表示惊诧或者是错愕,甚至是惊喜的表情,那此时玄约的举动,就可以理解为是玄约一时兴起罢了。 可现在苏卞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就说明,他的确与玄约交好。而且……关系绝不一般。 然而实际上,玄约只是不想继续被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浪费时间罢了。 然后,再顺便,替他解一解围。 常淮怔怔道:“国尉大人……” 玄约眼也不抬,看也不看常淮一眼,冷声道:“常大人有何事?” 常淮看着玄约冷凝的侧脸,一下子没了声音。 常淮默了两秒,静道:“……无事。” 不知道玄约为何会替苏卞说话的晋帝小心翼翼的瞅了玄约一眼,确定玄约不是在像以往戏弄他后,这才颤颤巍巍道:“那就按庄 爱卿说的照办罢!家当全部充公,褚家上下,一并贬为奴籍,且不得擅自寻死!” 晋帝这回话音落下,再无人胆敢置喙。 晋帝看着底下一片安静的群臣,以及底下面无表情的苏卞,不由再次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腿。 ——这个庄杜信,果然找对了! 晋帝得意了半响,继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话好说?” ……无人应答。 晋帝咳了咳,掩饰下脸上得意的神情,故作深沉道:“既然如此,那就退朝罢!” 说罢,一旁的站着的顺德扬声道:“退朝——” 顺德语落,堂下的朝臣一起不约而同的跪下,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帝退下,堂下跪着的群臣也慢慢的爬了起来。 爬起来后,一众大臣看着苏卞的眼神就完全的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特别是在见到玄约主动过来向苏卞搭讪后。 一下朝,玄约便就主动的凑了过来,浅笑吟吟的问道:“九卿大人待会可有空,倘若有空的话,庄大人可愿赏脸,到鄙府小叙一 番如何?” 经过上次夹菜一事,苏卞现在对着玄约,连借口也懒得找了。他头也不回,“没空。” 说罢,转身就走了,背影无情决绝。 玄约注视着苏卞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 一旁站着的常淮见到苏卞如此的不给玄约情面,本要斥上一番,但一想到方才玄约‘护’着苏卞的模样,便只得又一言不发的闭 上了嘴。 倒是那冯丞很快心神意会,凑上前来,笑呵呵道:“这九卿大人果然不一般,那孔大人和薛大人竟都不是他的对手,下官好生佩 服。” 冯丞站在玄约身边,笑容满面,一脸讨好的意味。 玄约听了,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 的确有趣。 只是……不知这位九卿大人,还能让他保持多久的兴趣了。 苏卞这边冷着脸出了宫,还没出东华门,便就撞上了正恰进入东华门,准备去找自家皇兄的晋临。 晋临才进入东华门没多久,便就看到一个穿着一品朝服的大臣从另一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晋临本没放在心上,可他瞥了眼后,怎么感觉有些莫名的不对劲起来。 他眼神微凝,狐疑的眯起眼,凝视着苏卞的脸。 随着苏卞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苏卞的脸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晋临盯着看了一会,然后脸上的表情就慢慢的僵住了。 这……这不是那日他在玄府时,给他开门的下人吗?! 为何会穿着一品朝服,还在宫中?! 晋临震惊了会,然后很快便就顿悟了。 因为也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日他以为的下人,就是‘庄杜信’本人。 因为下人是不能穿官袍的,倘若如若敢擅动自家大人的官袍,更甚至穿上,假使被发现,就算是杖毙也不为过。 再者,就算是下人冒险穿上官袍,也绝不敢进入宫中。 市集乡野无人认识也就罢了,可苏卞已经当了九卿半月有余,宫中的护卫宫女及太监,哪一个不认识他的脸。 再加上选择又是上朝的时辰,大臣都在宫中,只要一个不慎漏了脸,就会一下子被人给看穿,从而暴露。 所以,除了眼前这人就是庄杜信,也便是九卿本人以外…… 别无可能。 想到那日他到庄府大门前,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对他说着‘我家大人不在’这几个字,晋临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世上……怎会有……会有如此……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岂有此理! 晋临气的心肝肺都疼了。 想罢,晋临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了,等着苏卞走过来。然后与他当面质问。 晋临站在原地,以为苏卞看到他时,脚步绝对会止住。然后接着,会因为自己的谎话被拆穿,而心下大乱。 然而未料。 苏卞眼也不抬的,只觉越过他,走过去了。 目不斜视,头也不回。 就恍若他这个大活人,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晋临:“……” 晋临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晋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道:“九卿大人,别来无恙!” 闻言,苏卞脚步一顿,这才回头,十分平静的朝晋临的方向看了眼。 ——完全没有晋临所预想中的惊慌失措。 晋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道:“四日前,本王去庄府拜访九卿大人,为何九卿大人却称自己为下人,对自己的身份瞒而不报?” 苏卞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亲王怕是记错了罢,本官从未称自己是下人。” 晋临想也不想,“的确是未称,可那……” 虽未直接称自己为小的,可苏卞说的是他家大人不在府中,任谁都会以为是下人。 未料,不等晋临说完,只听苏卞面无表情的将晋临截断,沉声道:“既然本官未称下人,那么就是亲王记错了。本官还有事,告 辞。” 说罢,转身走了,徒留晋临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晋临:“…………” 少卿,晋临终于回神。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这回真的是气的心肝肺都疼了。 晋临咬牙切齿,气的几乎恨不得驾着马车将苏卞给撵死。 简称:车裂。 ——这世上,怎……怎么会有如此……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另一边,下了朝后,邱清息黑着脸去了太卿院。 一到太卿院内,安鹤清便将几卷卷宗呈了上来。 安鹤清拧眉道:“少卿大人,这几宗案子存在些许疑点。” 邱清息接过,随意的看了眼后,道:“本官知道了,退下罢。” 安鹤清想到那卷宗里的内容,于是站在原地,表情一时间有些犹豫。 邱清息见安鹤清站在原地不动,于是冷声反问道:“还有何事?” 安鹤清犹豫了一瞬,迟疑道:“这几宗案子毕竟是人命关天的要案,是不是应当给九卿大人瞧上一瞧?” 谁知,邱清息听了,毫不犹豫的嗤了一声,嘲讽道:“九卿大人乃是国尉大人身边的红人,九卿大人哪有功夫来管太卿院这鸡毛 蒜皮的小事。” 安鹤清听了,愣了愣,转念联想到近日宫中的传言,一下子恍悟。 安鹤清颔首,低声道:“是下官愚昧了。” 邱清息面不改色,“还有别的事吗?” 安鹤清安静的摇了摇头。 邱清息淡淡道:“既然无事,就退下罢。” 安鹤清恭敬的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安鹤清退下后,邱清息看着手中的卷宗,又想到苏卞第一日到太卿院,说对九卿一位毫无兴趣的情景。从而再联想到方才朝堂上 ,玄约为苏卞‘说话’的场景。 两个场景一叠合,讽刺滑稽无比。 ……难怪。 有玄约撑腰,别说是九卿了,怕就是连皇位,恐怕也不在话下。 冯丞这边也回了府。 冯丞回府后,那甄景便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今日九卿大人应邀了吗?” 冯丞看着一脸期冀的甄景,欲言又止。 冯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冯丞语重心长道:“那九卿油盐不进,谁也不见,方才国尉大人邀他到府上一叙,他竟都回绝了。要我去,可能就更没话说了, 怕到时理都不理。” 甄景听了,方才热情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甄景转身,气鼓鼓道:“他不愿意来,你难道不知道把他直接绑来?” 冯丞瞠目结舌道:“这可使不得,这九卿乃是国尉大人身边的红人,要是绑了,国尉大人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甄景气的不行,一袖子就将一旁的青花瓷瓶给摔了。 甄景气道:“你就不知道把他给骗来?!” 冯丞挠了挠头,一脸不解,“我的小景景,你为何非要见到这九卿?这九卿眼比天高,性子又不好,非要见到他做甚?” 甄景忿忿不平,“我就想见见这抢了我九卿之位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罢了!” 凭什么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能当,他这个京城第一才子不能当?! 冯丞知道甄景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将甄景搂进怀中,安抚道:“那九卿没什么可瞧的,除了一张嘴皮子以外,什么都不是。 这半个月里,在朝堂上一句话不说也就罢了,太卿院也不去,你说说,他比你强到那去?” 甄景听了,心下这才舒服了点。 甄景冷哼了声,又问:“那为何我没当上九卿,反倒是他这个废物当了九卿?” 冯丞想了想,犹豫道:“今日朝堂上,国尉大人为他解围,我想,他……他应当是爬上了国尉大人的床,从国尉大人那讨得这个 官位来的罢。” 甄景一听,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当初他爬上冯丞的床,就是因为听闻玄约并不好男色,所以因而择选了一番之后,才勾引的冯丞。 可现下,却听到苏卞是因为成功的爬上了玄约的床后,才得来的九卿一位,说服可想而知甄景此时的心情。 甄景回头看向冯丞,表情僵硬道:“……此话当真?” 冯丞完全没有注意到甄景怪异的表情,想也不想道:“不然他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是怎么当上九卿的?而且前段日子,我还看 到他和国尉大人一块在花船上,模样极为亲密。不是爬上国尉大人的床,还是什么?” 甄景没了笑容。 甄景沉默了两秒,站起身道:“我要去找国尉大人!” 冯丞瞅了甄景一眼,莫名所以道:“怎么突然又要见国尉大人了?去见国尉大人做甚?” 甄景心下发凉,这种与九卿一位‘擦肩而过’的感觉几乎快让他失去了理智。 如果他当初大胆一点,勾引的不是什么禁卫军统帅冯丞,而是军机大臣玄约……那现在坐在九卿位置上的,就是他了! 甄景睁着眼,想也不想道:“我……我要去见国尉大人!国尉大人当初不是不好男色吗,为何会让一个区区的县令爬上他的床? 我甄景京城第一才子,风度翩翩,模样俊俏……” 不等甄景说完,一旁的冯丞听出些什么,慢慢的沉下了脸,反问道:“所以你现在想去找国尉大人,然后爬上国尉大人的床,让 国尉大人捧你当九卿?” 冯丞语出,甄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冯丞虽平日里宠着他,惯着他,但实际上冯丞是有一定的底线的。 如若甄景敢和别人上床,就算之后甄景再如何对着冯丞撒娇,说好话,冯丞也绝不可能再看他一眼。 现在甄景还依仗着冯丞,在没成功的扒到玄约这个靠山之前,可决不能把冯丞这个靠山给弄丢了。 甄景笑了笑,立刻改口道:“你多虑了,我只是好奇国尉大人当初是如何瞧上这位九卿大人的罢了。” 冯丞仍然沉着脸,脸色未见半分好转。 甄景眼珠转了转,倒进冯丞的怀中,踮起脚亲了冯丞一口,娇羞道:“……人家喜欢的谁,你还不清楚吗?” 果不其然,正如甄景所料,冯丞果然吃这招。 冯丞抱紧甄景的腰,不满道:“下次可不许再乱说胡话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甄景柔柔的应了声好。 甄景面上柔顺,可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第76章 孔缚心沉着脸, 回了顺天府。 一回到顺天府后,孔茵便就迎了上来。 分明还未入冬, 可孔茵身上却穿着一身厚厚的冬装, 脚上一双棉靴,让人看着就觉得热。 可穿的这么厚了, 孔茵的小脸依旧毫无血色, 苍白的可怕。 就仿佛病入膏肓一般, 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孔茵在府里婆子的搀扶下迎了上来,孔茵看着孔缚心那百年如一日的严肃面孔, 柔声道:“哥哥回来啦。” 孔缚心恩了一声后, 随即瞥了孔茵一眼, 在看到孔茵身上的装束后,便拧起了眉, 道:“怎么穿得这么少?是还嫌药吃的不够? ” 虽孔茵只是孔缚心的堂妹, 但论起亲疏来,实际上要比常人家中的直系血亲更为亲络。 孔茵自知理亏,她腼腆的笑了笑, 没有回嘴。 这时,裴逸心也从府里走了出来。 裴逸心看着孔缚心, 拱手行礼, “孔大人。” 孔缚心闻声,沉着脸看向一身白衣的裴逸心,沉下了脸,不说话。 孔缚心面色难看, 一旁的孔茵,那苍白的小脸却是微微的红了起来。 * 苏卞回了府。 约莫是终于得以见到自家大人的缘故,钟良高兴的不行,趁着苏卞上朝的这两个时辰,在府里自己一个人做了饺子。 苏卞上朝花了多久的功夫,他就捏了多久的饺子。 等苏卞回府后,钟良看着满屋的饺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多了。 钟良两眼泪汪汪看着苏卞,小声道:“大人,小良好像把饺子做多了……” 一旁站着的颜如玉想也不想,“那就留着晚上在吃呗。” 钟良听了,脑袋一时间不由得垂的更低,“小良……小良一不小心……做了三天的份……” 颜如玉目瞪口呆的看着钟良。 苏卞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 苏卞将视线转向安静的站在一旁的碧珠,问:“你到底给了他几两银子?” 比起饺子,苏卞更关心的是花了几两银子。 没办法,之前那半个月实在是过的太窘迫了。 以至于苏卞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那段日子,饶是苏卞自己勤学苦读上大学的时候,也没那么辛酸过。 现在暂时管钱的碧珠听了,犹豫了一瞬,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没给多少啊,小良说想要零花钱,奴婢就给了他两钱银子… …” 苏卞恩了一声,倒没再多说些什么,只说:“以后颜如玉来管账。” 颜如玉开心的应了声是。 接着,颜如玉冲苏卞眨了眨眼,讨好道:“大人,那奴婢能不能提前预支月钱去买胭脂?” 苏卞面色不改,甚至连眼也没抬,他倒也没说不能这两个字,只是道:“还是我来管账罢。” 颜如玉委屈的闭上了嘴。 钟良等了半天没听到苏卞要如何处理这多出来的饺子,于是便忍不住小声的主动问道:“大人,那这多出来的饺子该怎么办…… ” 苏卞的脸上完全没看出什么头疼的迹象,他冷着脸,一脸平静道:“送到相府去。” 平白无故的接下了别人的宅子,虽对方说并不缺这点东西,但不论怎样,也当知恩图报才是。 钟良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为何会突然提到相府,但是碧珠很快就意会了。 碧珠应:“是,大人。” 碧珠随着钟良到厨房仔仔细细的将饺子包好后,这才来到相府门外。 碧珠提着木盒子,轻轻的扣了扣大门。 门很快被门童打开,门童瞧了门外站着的碧珠一眼,本准备向以往那般将其驱赶,一瞧是隔壁庄府的,于是便立刻改口,问道: “姑娘何事?” 碧珠柔声道:“奴婢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给丞相大人送饺子。” 听到只不过是过来送饺子的罢了,那门童的眼神一下子便就怪异了起来。 龙静婴在京城呆了这么些年,即便当年还不是丞相的时候,也没人想,更没人敢给龙静婴送过什么饺子过。 不过送美人的,和送什么金银财宝的倒是不少。 虽说送完之后,没过多久,那些送礼的,只要是官员,就通通被弹劾了。如果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没过多久,也搬出了京城。 送金银财宝门童倒是不觉得奇怪。 可这送饺子……是个什么讨好法? 门童奇怪的看了碧珠一眼,倘若是旁人,恐怕只当是个闹事的,立刻就赶了。可这是九卿府中的下人,而且现在的庄府就是自家 大人手里的宅子…… 门童想了想,道:“姑娘你等等,我先回去请示一下月瑶姑娘。” 不止是在朝中,在府中,龙静婴也鲜少管事。 除非是什么必要的大事,龙静婴一般不出面。 碧珠笑着说了声麻烦了,然后便安静的在门外等了起来。 门童回去请示月瑶了。 月瑶正在后院里浇花,听到苏卞差碧珠来送饺子后,微微的愣了愣。 月瑶放下手中的水壶,表情有些惊诧,问:“……当真送的是饺子?” 门童颔首,恭敬回道:“回月瑶姑娘,看那姑娘手上提着的盒子模样,里面应该是饺子没错了。” 月瑶微怔,随即了然。 的确是件新鲜事,只是…… 主子一向不爱吃饺子。 月瑶静静的朝不远处的龙静婴瞥了眼,虽龙静婴就在不远处,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该去打搅千岁大人的安宁。 月瑶想到龙静婴一向不爱吃饺子,于是回道:“大人不爱吃饺子,让她拿回去罢。” 门童躬身,应了声是。 门童正要慢慢退下,蓦然间,耳边只听不远处的龙静婴突然冷不丁的开口。 “留下。” 门童一怔,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龙静婴让自己留下来,但他定在原地等了两秒都未等到龙静婴接下来的话后,于是这才恍悟。 一旁的月瑶也反应了过来。 月瑶垂首,恭声道:“是,大人。” 碧珠没等多久,门童便去而复返。 门童一脸复杂的接下她手中的盒子,静道:“多谢姑娘。” 碧珠没有深想门童那脸上复杂的表情为何意,只当是以为自己突然来送饺子,有些太突堂的缘故。 碧珠笑了笑,道:“既然饺子已经送到了,那奴婢就回去了。” 门童点头,“姑娘走好。” 碧珠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等碧珠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后,门童这才带上了大门。 门童将手上的饺子转角给了府里的厨子,厨子莫名所以的接过饺子,接着,去请示月瑶,问:“月瑶姑娘,这饺子是……?” 月瑶道:“这是隔壁九卿大人吩咐丫鬟送过来的。” 厨子一愣,脑中一下子闪过无数个疑问。 譬如为何九卿大人会突然让丫鬟送饺子,又譬如为何千岁大人会破例收下饺子等等。 但无论心中多少疑问,厨子还是没胆子问。 厨子站在月瑶的面前,小心翼翼道:“那今日……是吃饺子吗?” 月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自家大人。 只听龙静婴说要留下,但却并未说要吃掉。 月瑶顿了顿,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请示大人。” 厨子应了声是。 龙静婴现在正在书房,月瑶便站在书房外,敲了敲门。 月瑶还未开口,屋内的龙静婴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淡淡道:“我不吃。” 屋内龙静婴的声音遥远又虚无缥缈,仿佛隔着层层的雾气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每当龙静婴呆在书房内时,龙静婴就便会如此。 清冷疏离,恍若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叫人无法接近。 但……除却画上的那个人以外。 月瑶应声离开,屋内的龙静婴一言不发的站在画前,墨色的眼眸如同死水,看不见丝毫波澜。 良久,他缓缓的闭上了眼。 * 不止是玄约派人盯着庄府,穆洪远也派人盯着庄府。 只不过,玄约只是因为打发时间罢了。 而穆洪远,则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除却他们穆府以外,苏卞还有没有应过其它府上的邀约罢了。 下这派人一连观察了半月,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不过,昨日那盯梢的下人捎信过来,说是那九卿总算是出了门,而且,去的竟还是谢道忱谢将军的谢府! 那谢道忱何人,堂堂的护国大将军! 而且,听闻那谢道忱一向不与朝中大臣来往,向来独来独往。可昨日下人在信中写的,却是门童转身后,之后是那谢道忱亲自出 来迎接的! 也就是说,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不止与国尉大人交好,竟还与谢将军交好吗? 提督常淮对国尉玄约言听计从,禁卫军统帅冯丞也听命于玄约,现在又是谢将军……而九卿又与国尉玄约和谢将军交好…… 这假使与九卿大人套上关系,日后要是想然睿儿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小侯爷叫起来虽好听,可到底也只有好听罢了,根本就没一点实权。 倘若哪日皇帝要是懂了怒,他这侯爷的身份说没就没了。在京城为官,到底还是稳妥一些。 想到再过几日就是他的五十大寿,穆洪远心下一动,便有了主意。 大寿那日,他这个寿星亲自登门去请,这位九卿大人总不好拒绝了罢? 第77章 自从那日在朝堂苏卞怼完孔缚心和薛嘉平等人之后, 再上朝时,便就再没人说苏卞的闲话了。 薛嘉平是本就无话可说, 而孔缚心则是认定了苏卞此人没脸没皮, 他再去关注这个毫无才干,空有一张嘴皮子的县令也只会让他 自降身份罢了。 没错, 在孔缚心的眼中, 苏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九卿。 甚至连九卿这个名字也配不上。 坐在九卿这个位置上, 却什么也不管,和那千岁龙静婴一样, 两袖清风, 置身事外。 那龙静婴也就罢了, 至少在先皇还在时,是龙静婴独揽政权, 为国分忧, 可以说,当年倘若不是先皇与千岁,也就没有当今的晋 国。 要不是当年先皇与千岁龙静婴二人, 现在的晋国也不会如此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不然, 哪容的下现在的晋帝。 要凭现在那小皇帝的德行, 倘若放在当年,怕是早就亡了国。 龙静婴的功劳与能力有目共睹,可那庄杜信算什么东西? 好男色且不说,还性子淫乱, 之前在宁乡县的时候,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就以权谋私,故意判错案。 此人当九卿,孔缚心实在是不服。 孔缚心如何作想,苏卞全然不在乎。 他现在唯一所在乎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回道二十一世纪。 现在每天三点多起床上朝,到了皇宫发呆一个时辰,然后下朝。 下朝了后回庄府补眠一个时辰,醒来后,便就要吃中饭了。 吃完,下午无事,他也没兴趣去什么京城里转悠。一是真的毫无兴趣,虽然能让他产生兴趣的本来就不多。二来,是这京城里的 玩意在某宝上一大片,在上面打出几个字,就能搜出一大堆什么古代XX同款,他实在是生不出一丝毫的兴趣。 三来……为了避免撞到玄约。 不是惧畏。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 比当初在二十一世纪时,一些男人来向他表白的行为,还要让他不喜欢。 不过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玄约已经腻味了,最近已经没有再派下人过来了。 这倒也好,再继续派下人过来,拒绝的借口都快要想不出来了。 玄约没有再来,过了两天,本以为已经消停的穆府竟然又派人过来了。 这回竟还是穆鸿远亲自过来的。 苏卞才穿好官袍与碧珠出府,便就在门外撞到了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的穆鸿远。 此时正于寅时,天漆黑一片,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影时,苏卞还以为是见到了鬼。 但苏卞不信鬼神论,于是凝神细细的瞧了眼,这才瞧出这是穆鸿远。 苏卞沉下了脸。 在苏卞眼中,穆鸿远代表麻烦。 但由于天色太黑,所以穆鸿远没有注意到苏卞一瞬间黑下来的脸。 穆鸿远看到苏卞,立刻便就腆着脸,笑着迎了上来。 穆鸿远笑呵呵道:“九卿大人这是要去上朝?” 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穆鸿远,没说话。 穆鸿远早知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不喜笑,也不喜多言,所以看着苏卞这副表情,倒并不害怕。 穆鸿远笑了笑,笑呵呵的继道:“九卿大人晚上可有空?今日本侯五十大寿,九卿大人可别不赏脸。” 苏卞皱了皱眉。 接着,苏卞道:“鄙府寒窘,怕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寿礼,为免届时穆侯爷落了面子,本官就不去了。” 当然,这个不去才是重点,其他的都是推托之词。 然而对穆鸿远而言,苏卞能去他的寿宴,就已经是给够了面子了,一点小寿礼根本就入不了穆鸿远的眼。 再说了,他穆侯爷府,那缺这点东西啊。 他最缺的,就是权势。只要能笼络到苏卞,以后想要什么寿礼,还不是信手拈来? 穆鸿远笑道:“寿礼大人不必忧心,鄙人已经替大人准备妥当了,万事俱备,只差大人了。” 分明是穆鸿远的五十大寿,可穆鸿远这个寿星却亲自给苏卞准备寿礼,然后到时候让苏卞再当成寿礼送给他。 ……这为了请他过去,是多么煞费苦心。 一瞬间,苏卞的表情变得异常怪异扭曲了起来。 苏卞没说话,穆鸿远便自动默认为是苏卞考虑了起来。 穆鸿远眼前一亮,道:“大人答应了?” 苏卞蹙眉,想也不想,“没有。” 这些日子被苏卞拒绝了不知多少回,苏卞的这个回答也早在穆鸿远的预料之中,穆鸿远也不丧气,继续笑道:“那大人如何才肯 去?” 苏卞面色不改,依旧面无表情。 苏卞道:“本官不会去的,穆侯爷死心罢。” 穆鸿远听了,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只听马车边站着的碧珠道:“大人,该去上朝啦。” 苏卞恩了一声,临走之前瞥了穆鸿远一眼,道:“穆侯爷回去罢,别白费功夫了。” 说罢,也不等穆鸿远回应,坐上马车便走了。 苏卞走后,穆鸿远身边的下人犹豫道:“侯爷……” 穆鸿远面色不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 他就不信这位九卿大人不去! 朝堂上,苏卞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不闻不问,打酱油。 苏卞还未当上九卿的时候,朝中本只有龙静婴这一位身居高位,重权在握,但却不管闲事的大臣。 现在苏卞来了,就变成了两位。 不过与龙静婴不同的是,苏卞毫无才干,空只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他根本就不及龙静婴一分。 ——在朝中所有大臣眼中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皆瞧苏卞不顺眼,苏卞对此毫无感想,且毫不在意。 就算在朝中被无视,苏卞也并不介意。 这日,苏卞照例在被无视的早朝下,再一次下了朝。 顺德尖细的嗓子一喊完下朝这两个字,谢道忱便又像之前那般,一言不发的朝他走了过来,然后跟着苏卞一同出宫。 之前苏卞还奇怪了下,现在就已经完全的见怪不怪了。 出宫的路漫长又枯燥,兴许谢道忱只是想找个伴一同相约出宫罢了。 谢道忱不说话,也不解释,于是苏卞索性就这么认为了。 这些日子谢道忱与苏卞一同下朝,就算是在眼瞎,也知道二人交好了。 一众大臣皆为谢道忱痛心,暗叹谢道忱竟如此眼瞎,和苏卞走在一块。 一众大臣为之痛心不已,聚在一块时,一提到谢道忱,就直忍不住摇头叹气,直道定是苏卞这厮花言巧语,将谢道忱骗去。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将这么些年,在朝中不论其他大臣如何拉拢,都保持中立态度的谢道忱拉拢过去的。 大臣们以为是苏卞将谢道忱骗去,可在这之中,却只有玄约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骗。 分明是这位谢将军暗恋这位九卿大人才是。 玄约对此唯一的感想,便是: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竟能让那谢道忱动心。 然而玄约怎么也不会料到,不久的将来,他为了能弄死谢道忱,可谓是煞费苦心。 今日照例直接经过太卿院,眼也不眨。 在朝中呆的越久,那邱清息也就瞧他越不顺眼。 平日里撞到,邱清息这位太卿院的少卿大人,见到他这位九卿大人,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像是没看见一般,直接越过。 苏卞对此毫无感想。 准确来说,苏卞对这里的任何一切事务都不关心。 ——只要玄约不找上门来就够了。 碧珠在东华门外等着,苏卞与谢道忱走出东华门后,便自然而然的与谢道忱道别。 苏卞道别完便就坐上了马车,背影利落决绝,所以也就未曾见到,谢道忱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的模 样。 就像之前的那些日子一样。 苏卞坐上马车回了府。 到了庄府门前,苏卞看着门外站着,还未离开的穆鸿远,不由脚步一顿。 之前本只是穆鸿远与一顶轿撵,还有一位随行的下人。现在却是两顶轿撵,和五位下人,再加上穆鸿远和一位美艳的妇人。 那妇人不知是穆鸿远的正妻还是小妾,手上拿着一个丝帕,抹着泪,柔声细语的劝穆鸿远回去。 毕竟今日是穆鸿远的五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府上呆着,偏偏要到别人的府外受苦。 那艳妇劝着,可穆鸿远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但在见到苏卞后,一直无动于衷的穆鸿远终于就有了反应。 穆鸿远两眼放光,忙走上前,道:“九卿大人!” 苏卞看了眼穆鸿远,又瞧了眼穆鸿远身后眼泪婆娑的妇人,颇感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不等穆鸿远下一句话说出口,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说了,本官不会去的。穆侯爷死心罢。” 说完之后,直接越过穆鸿远,进了府。 第78章 苏卞进了府之后, 便就像以往那般,回寝房补眠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 按照之前吩咐的, 碧珠如约将他叫醒。 叫醒后,碧珠站在床边, 表情犹豫了一瞬, 道:“大人……穆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苏卞身形一顿, 似是没想到穆鸿远竟如此执着。 苏卞面无表情道:“是么。” 碧珠顿了顿,继道:“而且……人好像更多了些。” 苏卞看着碧珠那微妙的神情, 挑了挑眉。 苏卞起身, 随碧珠一同到门外看了眼。 果真, 正如碧珠嘴里所说的……人……多了些。 整整二十多人,整齐的站在庄府门外, 将路赌的水泄不通。 因苏卞一直不出现, 穆鸿远又不肯走,穆鸿远旁边的二位妇人哭哭啼啼的求着,然而穆鸿远依旧无动于衷。 主子不开心, 一旁站着的下人也不敢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那表情沉重的不行。 倘若只有一两个下人也就罢了, 二十几个下人一块站着, 再加上那神情,就跟哭丧似的。 周围路过的路人见到这壮观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穆鸿远的穆府做了什么对不起苏卞的事情。 门外壮观的不行,苏卞一出现, 刚才还围着穆鸿远哭哭啼啼的妇人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其他的对象似的,转身就朝苏卞的方向扑了 过去。 ……虽然被后者眼疾手快的躲过。 碧珠很快反应过来,挡在了苏卞的身前。 碧珠蹙眉,不快道:“怎么,大人不去,恼羞成怒,现在是想对大人动手不成?” 那妇人赶忙摆手,忙解释道:“不不不,妾身绝无此意。妾身只是想求求大人,劝劝我家老爷吧……今日是老爷五十大寿,寿星 不在府中呆着,这像个什么话……况且老爷的身子平日里本来就不太好……” 说罢,又眼泪婆娑的用丝帕抹了把泪。 抹了把泪后,身子微晃,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身旁的下人赶忙扶住那妇人,焦急的喊了声夫人。 见状,之前还一直无动于衷的穆鸿远这时大踏步上前,着急道:“晚晴!” 那妇人回头对着穆鸿远道:“夫君,我们回去罢……今日可是夫君的五十大寿……” 穆鸿远蹙眉,露出为难的神情。 穆鸿远犹豫了下,道:“夫人还是先回去罢……” 见穆鸿远如此的‘冥顽不灵’,方才一直好脾气的妇人也总算忍不住生了气,气道:“夫君!” 两人一来一回,不时悄悄地偷看苏卞一眼。苏卞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无动于衷。 演技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甚至还不如苏卞以前在电视上见到过的Angelababy。 两人以为苏卞没有注意到自己不时的小动作,然而实际上苏卞从头看到了尾,一丝毫的细微动作都未错过。 只是由于苏卞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未有过什么变化,因而二人才以为苏卞完全没有注意到。 苏卞本不打算去,只是看着两人如此在他面前如此尽心竭力的在他面前表演,苏卞的确来了兴趣。 苏卞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安静的站在一边的,表情沉重的恍若在给他哭丧似的下人们后,面无表情道:“不用演下去了。” 苏卞语出,穆鸿远与那妇人的身形一顿,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僵硬尴尬起来。 二人尴尬道:“大人说的我们怎么听不太懂……” 苏卞没回这句,只道:“晚上本官自会登门拜访,穆侯爷将下人撤了罢,本官看着碍眼。” 穆鸿远听到苏卞总算答应下来,心下可谓是高兴的不行,但面上却故作一副沉稳的模样,道:“老夫这就带着下人回府。” 苏卞瞥了穆鸿远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进府。 碧珠赶忙跟上,关上了府门。 关上大门后,穆鸿远再也压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穆鸿远得意道:“还以为要等到晚上,这位九卿大人才肯回心转意,没想到不过才等了两个时辰。哎哟……本侯这身子骨……快 ,替我捶捶。” 妇人赶忙给穆鸿远锤了锤腰,接着,柔媚的邀功道:“妾身刚才演的如何,老爷可还满意?” 穆鸿远冷哼了声,道:“大人都瞧出来了,你说演的如何?” 那妇人撅嘴,不满的嘟囔道:“妾身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穆鸿远冷哼罢,随即又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妇人的脸,宠溺道:“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哈哈,回去我让账房划出 二百两银子给你,到时候你想买胭脂还是衣裳都随你便,如何?” 妇人这才重新的笑了起来,腻在了穆鸿远的身上。 穆鸿远与妇人回了府。 回府之后,便吩咐下人,将穆睿叫过来。 下人应了声是,转身去叫穆睿了。 穆睿这几日的脸色是愈发的难看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那日白凝与越子昕见过苏卞后,对他的态度,愈加的疏离冷淡起来。 倘若穆睿问起,白凝越子昕的态度便有活络起来,弄的穆睿百般摸不着头脑。 这会,穆睿本准备拉着屋里的几个男宠白日宣淫,可未想到,白凝与越子昕竟拒绝了。 穆睿面色难看的问了句为什么,只听白凝与越子昕软绵绵的回了句身子不舒服,然后穆睿便就没话了。 穆睿通情达理,倘若身子当真不舒服,那他也就罢了。 可问题是,以前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不还是照样在床上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穆睿黑着脸坐在屋内,一杯一杯的喝着凉水,压抑火气。 不论怎么想,他都觉得和那九卿有关系。 穆睿抬头朝白凝与越子昕的方向看了眼。 二人乖巧安静的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瞅着他,模样委屈无辜的紧。饶是穆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了。 就在穆睿生着闷火的时候,下人过来了,说老爷找他有事。 穆睿皱了皱眉,第一反应觉得肯定又是为了新上任的九卿。 一想到这里,穆睿的脸色就不禁更加的难看了。 穆睿看了下人一眼,问:“又是为了那位九卿大人?” 下人低声答:“少爷去了便知。” 穆睿见下人不肯说实话,不由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穆睿瞧了一旁坐着不吭声的白凝与越子昕一眼,想到二人近日来的转变,于是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 穆睿同下人离开,穆睿一走,那刚才还不吭声的白凝与越子昕二人忍不住耳语道:“睿公子成天就知道做那事,要是九卿大人, 定不会如此荒淫。” 自然,倘若他俩要是在庄府,苏卞成日里沉迷于床事,白凝与越子昕也是不介意的。 ——就是苏卞可能不太愿意。 穆睿来到穆鸿远所在的屋子,正如穆睿所料,穆鸿远的第一句话,便就是九卿二字。 穆鸿远道:“九卿大人晚上就到,你亲自到玄府,去给国尉大人送请帖。记得一定要让国尉大人知道,九卿大人会到。还有给国 尉大人送了请帖后,再去谢将军那送请帖。” 穆鸿远面色红润,想到待会苏卞、玄约及谢道忱都会出席他的寿宴,就不由兴奋的紧。 过了今晚,看谁还敢再招惹他们穆府! 穆鸿远心下亢奋激动,穆睿的脸色却不见半分喜意。 不仅如此,反倒还奇怪了起来。 穆睿站在原地不动,他沉着脸,问:“九卿大人……当真会来?” 之前不是派了那么多的下人,甚至让他亲自去请,都无功而返。 穆鸿远捋着胡子,得意笑道:“自然,本侯亲自去请,那九卿还敢不答应?” 穆鸿远既然都这么说了,穆睿也便没了话。 只是,在知道苏卞会来后,穆睿的脸色便就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穆睿拿着请帖去了玄府与谢府。 就像穆鸿远所说的,倘若不提起苏卞会去,他拿着请帖过去,是定要会被无视的。 在他说完苏卞,也就是九卿大人会去后,门童瞧了他一眼,将请帖接过去,然后转交给了掌事万高湛。万高湛瞧了眼后,接着再 转交到了玄约的手中。 屋子里,玄约拿着请帖,问:“庄大人会去?” 万高湛答:“回主子,那送请帖的公子的确是这么说的。” 玄约挑了挑眉。 玄约扯了扯嘴角,尾音无限拉长,“既然九卿大人会去……那就去罢。” 万高湛了然,应:“是。” 得到了门童的回应后,穆睿便接着去了谢府。 谢府就不像玄府了,穆睿随行的下人才敲开大门,那门童瞧了穆睿及穆睿手上的请帖一眼,还不等穆睿开口,便先一步说道:“ 将军不会去的,死心罢。” 说罢,便关上了大门。 后来穆睿再让下人敲门,那门童干脆直接装没听见了。 敲了两次之后,本就心情也不大怎么好的穆睿也不让下人敲了,转身便回了府。 他爹让他去送请帖,又没说一定要送到。总之,他已经去过谢府了,谢将军来不来,就跟他没关系了。 天色渐晚。 苏卞坐在书房内,透过窗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时辰差不多到了后,这才放下手中的账簿,站起了身。 苏卞道:“碧珠,备轿。” 碧珠应了声是。 第79章 庄府因庄杜信的缘故, 现在除却这个光鲜亮丽的九卿一位,再无其它。 所以既然穆洪远说无需寿礼, 苏卞也就真的没带寿礼, 两手空空的去了。 苏卞知道穆洪远打的是什么主意。 靠着与他交好,利用他在朝中的关系, 为自己谋取便利。 只可惜, 穆洪远打错了算盘。 他在朝中并不管事。 而且也打算永远也不插手朝中之事。 所以。 讨好他,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苏卞乘着轿撵,面无表情的到了穆府。 穆洪远的侯爷府与窘迫的庄府全然不同, 灯火通明, 下人成群, 呈现出一派繁华之气。 不像庄府,即便有了下人, 府中也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穆府门外停了许多轿撵, 应该是其它来参加寿宴的权贵。 苏卞看了眼,将请帖交与门外站着的下人后,走进了穆府内。 他静穆府, 那府里的下人便领着苏卞前往寿宴所在的官厅。 穆府又大又广,就是走到官厅, 也需要好一阵。 苏卞面无表情的跟在下人身后徐步前进, 前往官厅的路上,苏卞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了那日在花船上见到的两位男……哦不,公 子。 白凝与越子昕二人潜藏于黑暗的角落里,以为自己藏的天衣无缝, 谁也看不见,然而奈何苏卞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两人的影子。 要想看不见也没法,谁让他们大半夜的穿什么白色的袍子。就只是露出一个边角,就显眼的不行了。 苏卞朝二人的方向瞥了眼后,便冷漠的收回了视线。 对于穆洪远想要送给他的白凝与越子昕,他没有任何感想。也永远不会产生任何感想。 苏卞的确是没有任何感想,可耐不住白凝与越子昕对苏卞意淫啊。 今日是穆洪远的五十大寿,寿宴上自然有诸多权贵参加寿宴,白凝与越子昕二人作为穆睿的男宠,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寿宴上的。 堂堂一介侯爷的五十大寿,寿宴上出现男宠,这说出去,绝对要让人忍不出啼笑皆非,直叹荒谬。 白凝与越子昕也深知此点,但二人还是忍不住好奇,于是罔顾穆睿今晚不得随意出门的叮嘱,来到前院,找了个角落里躲了起来 ,看看今晚究竟会有哪些人过来。 哦不。 应该说是看苏卞这位九卿大人会不会过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人在角落里蹲了一个下午,终于等来了苏卞。 白凝与越子昕二人痴痴的看着苏卞经过的身影,两眼迷离恍惚。 白凝咬着手指,喃喃道:“要是能到九卿大人的府中就好了……” 越子昕一想到那日花船上的情景,就颇感遗憾。他眼也不眨的盯着苏卞冷漠的侧脸,低声道:“倘若那日,我要是主动些就好了 ……睿公子整日荒淫无度,不是想着如何和我们这些男宠在床上搅和,就是和其它的男宠在床上搅和。嘴里一堆胡言乱语。以前还 觉得甚是甜蜜,现在见了九卿大人,睿公子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白凝听了,没说话,幽幽的叹了口气。 然而殊不知,苏卞现在所使用的身体的前主人庄杜信…… 比现在的穆睿还要更加的荒淫无度。 两人一直目送着苏卞跟着带路的下人远去,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后,这才慢慢的站起身。 白凝道:“九卿大人也见了,走罢。” 越子昕不情不愿的站起了身。 苏卞随下人来到了穆洪远所在的官厅。 大概是苏卞来得比较迟的缘故,其它来参加寿宴的客人几乎差不多都到了,只剩下离穆洪远最近的一左一右的位置还空着。 苏卞瞧了眼穆洪远身侧空着的两个位置,眼皮一跳,背后不知怎的感觉有些发凉。 苏卞瞧了眼那空着的两个位置后,又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在场坐着的宾客。 正如苏卞想象中的一样,几乎都是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不过在其中,除了穆睿与穆洪远以外,苏卞倒是见到了一张略有几分熟悉的俊朗面孔。 ——晋临。 苏卞瞥了一旁坐在位置上,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晋临,冷漠的收回了视线。 虽与晋临‘熟悉’,但也仅仅只是熟悉的程度。 ——远不到打招呼的程度。 晋临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苏卞。面上也故作沉稳大度,仿佛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然而实际上晋临气得牙都快咬掉了。 晋临此人记仇的紧。 他可没忘记,这人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家大人不在’,又是如何面不改色的说他是如何记错的。 他一向记性好的不行,绝不可能会记错! 凡是与国尉大人有关之事,他就绝对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丝差错。 可这位九卿大人,却脸也不红的说什么他记错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简直就应该送去刑房,将其千刀万剐! 晋临气得不行,直喝水,压抑火气。 特别是在看到苏卞仿佛一副没事人,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便就更加气得不行了。 晋临气得不行,没跟苏卞打招呼,瞧也没瞧一眼。 苏卞虽瞥了晋临一眼,但认为二人的关系熟不到打招呼的程度,所以看了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主位上坐着的穆洪远以为二人没见过,便主动招呼道:“九卿大人还站着做什么,来来来,快就坐。另外九卿大人左手边的公子 ,乃是当今皇上的御弟,临亲王,与犬子交好。” 说完,又看着晋临,热情的为晋临介绍苏卞。 穆洪远呵呵笑道:“这位乃就是最近传闻中的新上任的九卿,庄大人。” 晋临听了,扯了扯嘴角,继续喝茶,没说话。 甚至是瞧也未瞧苏卞一眼。 这模样笃定是要将苏卞无视到底了。 穆洪远瞧晋临这一副无视置之的模样,一下子便就瞧出二人兴许是有什么过节。 穆洪远瞧了晋临一眼,又瞧了安静的坐下,一脸平静的苏卞一眼,实在是猜不出二人有何过节。 再说,这位九卿大人不是除了上朝,就哪也没去吗?怎么会与临亲王产生过节?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穆洪远想了想,实在是想不通,于是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一旁坐着始终没说话的穆睿也看出此点,他疑惑不解的瞧了眼晋临,然后又很快意会的收回了视线。 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性子恶劣,又高高在上。之前不过只是一介区区的七品县令,无才无德,什么都不会,就会摆架子。临 兄不喜欢,也是自然。 穆睿与晋临二人虽不说话,可官厅内的气氛却是活络了起来。 在场的宾客一口的一个九卿大人,语气亲热的紧,个个都想与苏卞攀上关系。 可苏卞要是那么容易能攀上关系,就不是苏卞了。 苏卞从头到尾表情冷漠,所回的话,不是单音节字符,就是绝不超过十个字。模样疏离的紧。 主位上的穆洪远见到座位下宾客碰壁的模样,得意的不行。 看着这副情景,穆洪远便由衷的觉得,他那几个时辰,等对了。值! 就算国尉大人今日没来也值了! 穆洪远才刚想到国尉二字,下面的宾客看着最后的一个迟迟未到的空位,疑惑不解道:“侯爷,斗胆试问一句,这最后一位还未 到的公子是……” 那宾客话落,说巧也巧,这个位置的主人正恰到了。 人还未到,领路的下人站在官厅大门口处,低头静道:“侯爷,国尉大人到了。” 下人说罢,在场的一众宾客皆是一惊。 什么?国尉大人竟然来了? 国尉大人竟然会来?! 在场的一众宾客表情呆滞,皆愣住了。 要知道,除了皇帝的寿宴以外,玄约可是谁的寿宴也不去的。 饶是当年提督常大人的寿宴,也是常淮之前求了好久,才苦苦求来的。 可现在…… 穆洪远的五十大寿,玄约竟然来了?! 众人目瞪口呆,特别是晋临,竟站了起来,呆呆的朝官厅大门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脸上的激动难耐,言溢于表。 苏卞也呆住了。 苏卞呆了一瞬,然后默默无言的,用手捂住了半边脸。 难怪刚才背后刮凉风……原来如此。 他忘了,那日花船上,玄约也在。 按照穆洪远这趋炎附势的性子,既然请了他,那么也一定会去请玄约。 在场的一众宾客由于太过惊诧,一时间都忘了说话。而苏卞……则是无话可说。 官厅内宛如死寂。 主位上的穆洪远看着台下一众宾客的神情,心下的那股得意之意不禁更加的浓郁。 请到九卿大人,就等同于请到了国尉大人。 他那几个时辰,实在是等的太值了! 片刻,姗姗来迟的玄约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玄约瞥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视线直接从激动万分的晋临身上越过,落到了坐在最前方,一言不发的苏卞身上。 玄约勾了勾唇角,笑吟吟道:“九卿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苏卞冷着脸,没说话。 第80章 晋临瞧玄约看也不看他一眼, 于是忍不住出声,意欲将玄约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晋临道:“国尉大人。” 晋临唤了声后, 玄约这才朝晋临的方向看去, 不过看了眼后,便就又很快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晋临还未扬起的笑容瞬间僵住。 穆洪远见到玄约, 忙起身, 然后亲自招呼道:“国尉大人, 这是专门给您留的位置……” 穆洪远拱手,将姿态放的无比的低下, 像是生怕怠慢了玄约半分而惹得玄约不高兴似的。 玄约睨了穆洪远一眼, 顺着他示意的空位看了眼, 然后又朝空位旁坐着的宾客瞧了眼。 在瞥到宾客脸上那一脸讨好的神情时,玄约皱眉, 表情不由有些嫌弃。 那宾客瞧见玄约脸上鄙夷嫌弃的神情, 面色一僵,表情有些讪讪,顿时不敢再去看玄约一眼。 玄约凉凉的收回视线, 无视过穆洪远示意的空位,走到苏卞身侧的位置上。 玄约漫不经心道:“不必了, 本官坐在九卿大人身侧便可。与九卿大人多日未见, 不知九卿大人近日可好?” 苏卞没说话,装没听见。 玄约早有所料,所以倒并不奇怪。 不仅如此,玄约看中的就是苏卞这爱理不理的模样。 苏卞越是不理, 他就愈发的喜欢调戏。 玄约盯着苏卞冷漠疏离的侧脸,兴味盎然,不恼不怒。倒是其它在场的宾客,看到苏卞竟胆敢无视玄约,表情颇为震惊。 在见到玄约不仅不恼,反而还要坐到苏卞身边的位置上时,表情登时便就更为震惊了。 其中尤为晋临最为惊诧。 那日穆睿与他说,玄约与九卿关系不一般时,他还半信半疑。现在…… 俨然已经明了了。 晋临咬牙切齿,心下翻江倒海。 宛如打翻了醋一般,又妒又嫉。 晋临咬牙,想也不想的冷笑道:“九卿大人,国尉大人在同大人说话呢,大人为何不答?” 苏卞依旧没说话,也没理。 仿佛没听见。 倒是玄约挑眉瞧了晋临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玄约的这一眼,让晋临以为是他刚才为玄约‘出头’,颇得玄约欢心,于是便忍不住激动的,兴奋的继续质问道:“九卿大人怎 的不说话?难不成是哑巴了?” 晋临此话难听的紧,弄的场面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方才为了大局,所以在苏卞出现的时候,晋临才不说话,以免与苏卞针锋相对,弄的场面尴尬。 但现在玄约出现了,晋临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于他而言,只要能讨得玄约欢心,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苏卞依旧没说话。 不是哑巴了,是懒得理。 苏卞没说话,玄约却说了句,“本官同九卿大人说话,临亲王倒是关心的紧。” 玄约尾音上扬,声音不疾不徐。 再加上玄约那一向喜怒无常的神情,完全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情绪。 可奈何晋临在玄约面前,一向没自知之明。 玄约没有动怒,他便就自作多情的自以为是玄约高兴,然后道:“国尉大人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不等晋临说完,玄约将其截断,冷声反问道:“是吗?” 饶是晋临再迟钝,听玄约这冷到极点的声音,也总该听出些端倪了。 晋临表情一僵,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晋临抬头看向玄约,只见后者嘴角带笑,可笑容却未及眼底。 晋临身子一颤,没了声音。 见晋临不再说话,穆洪远赶忙出声,打圆场,笑呵呵道:“九卿大人今日兴许是嗓子不太舒服,所以才不怎么说话罢。” 苏卞依旧不说话,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喝着茶。 晋临坐在位置上,也同样表情僵硬的喝着茶。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穆睿瞧了面色难堪的晋临一眼,又偷偷的看了眼玄约,似乎是隐约看出了点什么。 难不成…… 临兄对国尉大人…… 苏卞与晋临不说话,只见那玄约,方才对着晋临时,脸上的表情还是乌云密布,转过脸对着苏卞时,又变成了一脸的笑意晏晏。 在穆洪远的安排下,玄约浅笑吟吟的在苏卞的身侧落座,接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这有些日子没见九卿大人了,本官可是 挂念的紧。想的整日里食不下咽,几天下来,整整瘦了一圈。” 苏卞:“……” 玄约卷起袖子,露出手腕,继道:“九卿大人瞧瞧。” 苏卞:“……” 一旁的宾客已是目瞪口呆。 晋临不停的喝着茶,恨恨咬牙。 穆洪远早知两人关系‘交好’,所以并不感到诧异。他看着偌大的官厅,觉得有些空旷了,于是出声道:“这桌上有了美酒,也 该有美人才是。诸位觉得呢?” “哈哈,侯爷有理。” “那是自然,光喝酒,多无趣啊!” “就是,光一群大老爷们坐在这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们说是不是?” 一众宾客,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至于苏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而玄约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自然也不会稀罕这两个。 他的唯一的兴趣便是苏卞。 官厅内美人跳着舞,苏卞一言不发的喝着茶,神色屹然不动,对眼前的美人无动于衷。 玄约漫不经心的挑着桌上的水果和菜,心下一动,转向苏卞。 玄约微微的抬了抬下巴,朝苏卞桌上的梨看了过去,道:“本官要吃梨。” 苏卞没理。 因为玄约自己桌上也有一盘。 仿佛知道苏卞在想什么一般,玄约漫不经心的开始吃梨。 慢条斯理的吃完后,玄约舔了舔唇,继道:“本官想吃九卿大人桌上的梨,九卿大人可愿舍爱?” 苏卞:“……” 苏卞一如既往的没说话。 接着,只听玄约幽幽的叹了口气,颇为语重心长道:“本官知道本官不受九卿大人待见,没想到九卿大人竟连一个梨也不愿给… …” 苏卞:“……” 玄约继道:“那日九卿大人上朝迷路时,还是本官带的路,没想到九卿大人转眼就不认人了。” 苏卞:“……” 玄约:“传言九卿大人在宁乡时,一向待男宠不薄,为何偏生就对本官如此的薄情寡义……” 说罢,玄约又是幽幽的长叹了口气,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苏卞:“……” 就在玄约准备要继续说下去时,苏卞终于忍无可忍,吐出三个字。 苏卞:“自己拿。” 恍若变脸一般,刚才还一脸幽怨的说着苏卞薄情寡义的玄约,一下子就变成了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慵懒模样。 玄约漫不经心道:“手疼,抬不起来。” 苏卞:“……” 苏卞黑着脸,又喝了口凉茶。 不远处坐着的晋临也黑着脸,喝了口茶。 二人一同压抑着火气,努力抑制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不过前者,是想对玄约动手。 而后者,是想对苏卞动手。 苏卞默了两秒后,道:“那就不吃。” 玄约毫不犹豫:“不管,本官想吃。” 苏卞:“……” 苏卞又不说话了。 就在玄约这边正想着如何‘勾引’苏卞,让他将梨拿过来时,只见苏卞突然冷不丁的抬起手,直接将面前的果盘端到了玄约的桌 上。 好了。 现在别说是梨,玄约想吃什么都有了。 玄约看着面前的果盘,愣了片刻,然后忍不住轻笑了声。 ——果真有趣。 然后接着,只听玄约慢悠悠的又道:“本官手软,要九卿大人喂。” 苏卞毫不犹豫:“闭嘴。” 玄约怔了怔,然后勾唇笑了起来。 玄约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遮也遮不住的笑意。 玄约冰凉的手指温柔缱绻的抚摸着冰凉的杯沿,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身侧面无表情的苏卞。 来的这趟……果然不亏。 妖娆的舞女在偌大的官厅内跳着舞,另一边觥筹交错,互相喝酒,好不热闹。 虽名义上是穆洪远的五十大寿,可实际上却像是苏卞与玄约的吹捧大会。聊上两句后,便就扯到了苏卞与玄约。 称赞苏卞是如何有才干,俊雅出尘,聪颖过人。 钦佩玄约是如何有勇有谋,智勇双全,朝廷栋梁…… 什么好话说什么。 句句都带着拉拢苏卞与玄约的意味。 苏卞坐在原地屹然不动,玄约面色不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杯,依旧像以往那般,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没什么表示,倒是一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穆睿听不下去了,蓦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道:“爹,孩儿酒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 穆洪远本安排穆睿在这,是想让穆睿借机在玄约与苏卞的面前表现表现,没想到不表现也就罢了,竟坐在那一声不吭,跟个木头 似的。 穆洪远怒其不争,想着反正穆睿坐在这也没什么用,于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穆睿一走,那晋临也忍不住了。 晋临看着苏卞与玄约‘柔情蜜意’的模样就觉得碍眼的紧,让他心里隔应难受的慌。 特别是一想到玄约面对自己时,冷漠无情的不行,可一到了这位九卿大人的面前,就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就更难受了。 晋临实在是想不通他比苏卞究竟差了哪点。 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份上。 晋临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于是站起身,说道:“本王喝多了,且先离开少顷,小解一番。” 因玄约还在这里,就算晋临看苏卞再碍眼,也不会提前离去。 晋临找了个借口,穆洪远这次寿宴的所关心的也就只有玄约与苏卞,对晋临这一并不受宠的皇上御弟并不关心,所以摆了摆手, 毫不犹豫的就允了。 穆洪远笑道:“临亲王去罢,伴鹤,给临亲王带路。” 下人应,“是。” 晋临与下人出了官厅后,下人正准备带路,但被晋临拦住。 晋临道:“带本王到睿公子那。” 下人愣了愣,随即应了声是。 晋临跟着下人来到了穆睿的寝房,才一推开门,便就被屋内的情景给震住了。 晋临望着屋内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眼一旁手中提着剑,身上血淋淋的穆睿,表情发怔。 晋临怔怔道:“睿……睿兄,这是什么情况?” 这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不是睿兄最宠爱的男宠吗? 晋临开口,穆睿仿佛这才回神一般,慢慢的抬起头来,呆呆的看向晋临,两眼茫然。 虽说是他亲手杀了白凝与越子昕,但不论如何,他对这白凝与越子昕,究竟是相处了几年,无论如何也是有一定的感情在的。 晋临恋慕玄约,自然知道玄约残忍的性子,也见过玄约做过不知多少残忍的事,所以对于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只觉惊诧,不觉惊 恐。 可一旁的下人就未必了。 下人两腿一软,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但嘴巴张开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就被晋临给眼疾手快的迅速捂住了嘴。 虽不知穆睿杀了这两个男宠的缘由,但杀死了人后,绝对不得声张这点,晋临还是知道的。 晋临将下人捂住了嘴后,迅速敲晕,然后拖进了屋子里,丢到一边的椅子上。 然后,晋临谨慎的左右瞧了眼,确定左右都无人后,这才将门给轻轻的带上。 带上门,晋临看了眼地上横死的白凝与越子昕,接着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一边呆呆站着的穆睿,问:“睿兄,这不是你屋子里的 那两个男宠吗?为何要杀掉?” 穆睿站在原地茫然了少顷,终于慢慢回神。 回神后,穆睿站在原地,低低的笑。 穆睿讽刺的笑道:“我就说为什么这几日对我越来越冷淡,原来是瞧上了那位九卿大人……一口一个我不如他……我哪里不如他 !要不是这厮靠着爬上国尉大人的床,他哪会当什么九卿!怕是现在还当着一个破县令!” 听到爬上国尉大人的床这句时,晋临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但这回,晋临再没像上次一样否认了。 晋临问:“睿兄是如何知道,他们瞧上那位九卿……庄杜信的?” 说到这里,穆睿又是讽刺的笑了声。 穆睿呵了声,皮笑肉不笑道:“他们以为我现在还在我爹那,便放心大胆的在屋子里聊起那位九卿大人,一口一个的我不如他… …可谁知我早就回来了,还将他们所说的话,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说到这里,穆睿又是低低的笑了声。 他握着手里的剑,在地上白凝与越子昕的身上刺了一剑又一剑。 反正是穆睿的男宠,就算发现被穆睿杀掉,也不能奈穆睿如何。 但…… 倘若是旁人动的手,就不一样了。 主人虽然能随便对自家的狗动手,但旁人倘若对狗动了手,主人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而且,他听闻那朝中的大臣早就对这位九卿大人不满,倘若这位九卿大人扯上什么命案…… 即便只是一条狗,恐怕也能掀翻天来。 晋临看着地上才死没多久的两具尸体,心下有了主意。 晋临眯了眯眼,心生一计。 晋临勾唇笑道:“睿兄可想报复?” 穆睿一怔,下意识道:“人都已经被我杀了,还想如何报复?” 晋临抬头,继道:“本王说的是九卿。” 穆睿一怔。 穆睿怔了怔,毫不犹豫道:“有国尉大人护着,我们能奈他如何?” 听到国尉二字,晋临攥紧了手指。 晋临恨恨道:“本王就不信,国尉大人当真这么宠他!” 第81章 过了一会, 晋临回来了。 出去了会,却不像是解手, 而像是出去潇洒了一番一般, 表情如沐春风。之前的那些阴郁与不快一下子荡然无存,消失的无影无 踪。 晋临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 然后挑衅一般的, 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朝苏卞敬了杯酒。 自然。 苏卞也依旧像以往那般,无视置之。 但这回晋临却并不像以往那般沉下了脸, 而是慢慢的, 得意的笑了起来。 晋临的眼中, 闪过一道诡谲的幽光。 晋临才敬完酒没多久,一个下人突然站在了身后, 小声的, 结结巴巴的说道:“睿少爷……请……请大人过去一趟。” 下人的声音似有些紧张,苏卞以为是惧怕他九卿这一身份的缘故,所以并没在意。 苏卞闻言, 身形一顿,但又很快无视。 虽没与穆睿接触几次, 但他瞧的清清楚楚, 这位睿公子,并不喜欢他。 准确点。 应该是看他不顺眼。 下人见苏卞没理,似也不意外。 下人迟疑了一会,咽了口唾沫后, 继道:“睿少爷找大人……是想与大人商议和国尉大人相关之事。” 苏卞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了反应。 ……国尉? 苏卞表情微妙的,看了那一脸紧张的下人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瞥了一旁的玄约一眼。 见苏卞总算是有了反应,下人心下悄悄的舒了口气。 下人继道:“因为是与国尉大人相关之事,所以睿公子希望大人……不要声张。” 苏卞挑眉,表情登时更加微妙。 不远处,晋临不动声色的朝苏卞的方向瞥了眼,然后嘲讽的收回了视线。 苏卞坐在位置上没动。 下人站在苏卞的身后,额头直冒冷汗。 一旁坐着的玄约瞥了那悄声与苏卞说话的下人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在和九卿大人说什么。” 在玄约那盛气凌人的面孔下,下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下人的声音哽了一瞬,淋漓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下人垂眼,低声下气道:“小的看九卿大人的茶空了,所以特地前来问问九卿大人要不要添上……” 玄约眼眸一转,问:“为何不问本官?” 下人的声音又是一哽,他心惊胆颤道:“是小的疏忽……小的这就给国尉大人添满。” 玄约勾唇,看着这个已经吓的腿都软了的下人,表情似笑非笑。那漆黑冰冷的眼眸,看的令人发慌的紧。 下人给玄约添满了茶后,玄约便就又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稳坐如山的苏卞。 玄约撑着下巴,眼也不眨的盯着苏卞,刚要准备接着‘调戏’苏卞,却只见苏卞突然冷不丁的站起了身。 苏卞蓦地站了起来,引得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坐在主位上的穆洪远愣愣道:“九卿大人这是……” 苏卞冷着脸吐出两个字,“小解。” 还以为苏卞要走的穆洪远立刻松了口气。 穆洪远笑道:“九卿大人去罢,记得早去早回。” 苏卞没回,起身就走。 走的时候,坐在身侧的玄约慢悠悠的问了句,“天色已晚,现在出去怕是不太安全。九卿大人可要本官陪着一块?” 苏卞眼角一抽。 苏卞没说话,那主位上的穆洪远尴尬的笑道:“国尉大人说笑了,这乃是穆府,怎会来个不安全之说。” 玄约慢悠悠的回了个是么,笑容里意味深长。 苏卞才一出官厅,那下人便就快步跟了上来,领路道:“九卿大人,这边。” 苏卞看着下人那急切的模样,心下微凝。 苏卞起身离开官厅,虽说不是为了小解,但也不是为了要去什么睿公子那。 目的只是为了躲开玄约的骚扰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睿公子竟如此的急切。 就好像是着急要做什么事一般。 苏卞站在原地没动,细细端详了那下人一眼。 站在他眼前卑躬屈膝的下人,身子微微发抖,低着头,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苏卞什么也未对这个下人做过。 倘若要说苏卞的模样,哦不,是庄杜信的模样,可怕到让人身子发抖的程度,苏卞是不信的。 苏卞瞧了眼后,收回了视线。 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带路。” 就让他看看,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苏卞开口,下人好似劫后余生一般,当下长舒了口气。 下人将苏卞很快带到了一个屋子前。 下人站在门外,静道:“睿少爷就在这间屋子里。” 说罢,转身就退下了。 那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像是生怕苏卞会追上来一般。 苏卞瞥了眼,然后慢慢的伸出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光,也似乎没有人在。 安静的不行。 苏卞倒并不意外。 苏卞抬脚踏进屋内,另一只脚还未抬起,便就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充斥着整间屋子,弥漫在他的鼻间。 一股十分浓郁的……血腥味。 苏卞眉心一跳,忽然像是猜到了什么。 苏卞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沿着屋内巡视了一圈。很快,他便找到了这股血腥味的源头。 地上的两具尸体让苏卞微微的愣了愣,慢慢的沉下了脸。 接着,正如苏卞猜想中的那样,穆睿出现了。 穆睿‘恰巧’出现,然后‘恰巧’的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白凝与越子昕的尸体,然后接着,一脸震惊的看向苏卞,表情‘难以置信 ’道:“九卿大人,你竟然——” 苏卞站在原地,屹然不动。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穆睿,道:“穆侯爷费尽心思的邀本官到穆府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吗。” 苏卞的态度冷静的不行,让穆睿不知为何,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再怎么说,被旁人误会自己杀人了,怎么着也该为自己辩解一番才是。 第82章 穆睿到了没多久, 之前为苏卞领路的下人,也过来了。 那下人还没走进屋内, 脚步才在门外停住, 仿佛就像是长了一双透视眼一般,疯狂的尖叫了起来。 那下人‘害怕’的尖叫道:“死……死人啦!” 一边喊着, 一边跑开, 声音越来越大, 像是生怕穆府里的所有人都听不见似的。 ——演技简直虚假做作无比。 在那下人几乎费力的叫喊声下,没多久, 府内的所有人, 终于全部都知道了穆府内死了人的消息。 知道这一消息后, 寿宴立刻就进行不下去了。 大寿这天,府上死了人, 不知有多晦气。 穆洪远听到这一消息后, 气得当场就将桌给掀了,怒道:“怎么回事?!” 那下人‘颤颤巍巍’的低着头,悄悄的朝晋临的方向偷看了眼后, 才小声道:“是……是九卿大人……” 穆洪远蹙眉,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穆洪远道:“什么?!” 听闻与苏卞有关, 穆洪远立刻就坐不住了。 穆洪远拍桌, 着急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本侯说清楚!” 那下人心中本就慌的不行,穆洪远这一拍桌,那下人吓得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几乎快要吓尿了裤子。 下人哭到:“小的……小的也不知……方才小的准备去伺候睿公子……到了……到了屋前……就……就看到……看到……” 下人结结巴巴, 吐字不清。 穆洪远心下本就急得不行,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 这回什么寿宴也顾不上了,生怕苏卞出个什么岔子的穆洪远急忙起身,让下人带路,赶忙找了过去。 在场的其它宾客也好奇的不行,于是跟了上去。 一众宾客起身,跟着穆洪远走了出去。 官厅内的宾客差不多都走空了后,晋临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准备去看苏卞的笑话。 因为穆洪远与其它宾客都不在的缘故,所以这回晋临也不掩饰什么了,嘴角边的笑容不可自抑。 晋临笑容太得意,完全忘了,玄约还在。 玄约眼也不抬,冷不丁的出声问道:“不知临亲王在笑什么?可否为本官解惑。” 晋临没料玄约还在,蓦地转身,朝身后看去。 晋临身后,玄约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精致的侧脸冷漠至极。 晋临心下一怵。 一瞬间,他以为玄约已经看出了什么。 但随即,晋临想起,除了他与睿兄,以及那个下人以外,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也就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他与睿兄的计划。 晋临稳下心神,镇定道:“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玄约听了,挑了挑眉,哦的反问了声,旋即将视线转向了晋临。 玄约淡淡道:“有多有趣?临亲王可愿分享一二?” 晋临以为是玄约终于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激动的不行,当下便真的开始和玄约说起自己心下认为的那些‘有趣之事’起来。 玄约与晋临一同朝苏卞与穆睿所在的方向走去。 准确点,是玄约冷着脸的向前走,不识相的晋临叽叽喳喳的在玄约的耳边一直不停的长篇大论。 因为能和玄约说上话,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简直是千年等一回。 由于晋临过于兴奋,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玄约那从头到尾,都兴致缺缺的眼神。 苏卞这边,穆洪远与一众宾客很快就到了。 穆洪远到了后,看着苏卞好端端的站在原地,这才长松了口气。 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不止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还与国尉大人和谢将军交好,倘若要是在他们穆府磕着碰着了,他可如何向在 场的国尉大人交代。 不过…… 既然九卿大人没事,那死的是谁? 穆洪远疑惑,还没问出口,便就只见那穆睿眼眶一红,朝穆洪远看了过来,道:“爹,九卿大人……将孩儿的男宠……男宠杀了 !” 穆睿平日里对这些男宠宝贝的不行,可在穆洪远的眼中,穆睿屋里的这几个男宠,与府中低贱的下人没什么区别。 穆洪远不以为然,道:“两个男宠罢了,死了就死了,只要九卿大人没事就好。” 说罢,呵呵一笑。 接着,穆洪远赶忙问道:“九卿大人没事罢?” 苏卞没理。 穆睿本就瞧苏卞不顺眼,这会穆洪远不仅不向着他,反而还一脸狗腿的问苏卞有没有事,一下子,便就更加坚定了要将这两条人 命推到苏卞身上的决心。 好似变脸一般,穆睿瞬间哽咽出声,抽噎道:“于爹而言,不过是两个男宠。可于孩儿而言,绝非是普通男宠那般简单!白凝与 子昕少说也陪了孩儿四年,就算是男宠,也该处出感情了罢!” 苏卞倒还没什么反应,穆洪远一下子就变了脸。 穆洪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伤心欲绝的穆睿,咬牙切齿:“那你想如何?” 穆睿想也不想,“孩儿要替白凝与子昕讨回公道!他们二人虽不过只是男宠,可就算只是男宠,也绝不能平白无辜的就这样丢了 性命罢!” 说罢,穆睿恨恨的看向一旁站着没说话的苏卞。 穆睿咬牙继道:“即便九卿大人再如何位高权重,也不能草菅人命!” 苏卞站在原地,屹然不动,冷静的不行。 他在等。 等穆睿接下来还准备说些什么。 苏卞依旧没开口,那淡定自若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完全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虽说也的确如此。 穆睿看着苏卞一脸波澜不惊,好似完全并不担心的模样,不仅没有那种诬陷他人的快意,反而顿时更为窝火了。 穆睿气极,口不择言道:“依孩儿看,九卿大人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苏卞没说话,面无表情。 那冷静淡然的模样就好似天塌下来,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一般。 倒是一旁听到此话的穆洪远差点被气炸了,胡子气得都快翘起来了,他怒不可遏道:“胡闹!快给九卿大人赔礼道歉!” 穆睿冷笑。 穆睿本就见苏卞不顺眼,怎么可能会给他一个看不起,还瞧不顺眼的人道歉。 穆睿不说话,那穆洪远生怕苏卞动怒,赶忙低声下气的替穆睿赔礼道歉道:“犬子约莫是今日寿宴上喝多了,所以一时间胡言乱 语起来,还望九卿大人莫放在心上……” 穆洪远呵呵赔笑,卑躬屈膝。 穆睿看着穆洪远低声下气的模样,心下登时更加窝火。他毫不犹豫道:“孩儿没喝多!孩儿现在再清醒不过——” 穆洪远怒:“你给我闭嘴!” 穆洪远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但看着眼前的穆睿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穆洪远忍无可忍,厉声道:“九卿大人身份尊贵,怎会对你 这区区的两个男宠动手?就算动手,又是为何缘由?总不能说,因为是九卿大人站在尸体旁,就是九卿大人动的手罢?” 穆睿早就将借口编好,“之前早有传闻九卿大人好男色,白凝与子昕样貌出众,九卿大人见色起意,可奈何白凝与子昕与孩儿已 倾心相许,怎肯愿雌伏在九卿大人身下。于是九卿大人怒起杀心,便将白凝与子昕给……” 说罢,便再次哽咽了起来。 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见了简直叫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穆睿说罢,一旁围观的宾客便也忍不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因为苏卞……哦不,庄杜信好男色的这一消息,几乎在京城传了个遍。 至于是怎么传出来的,无人知晓。 不过苏卞倒也不奇怪。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庄杜信好男色,宁乡无人不知。京城的百姓知晓,也是早晚一天的事。 苏……庄杜信好男色,这是事实。 白凝与越子昕模样出众,也是事实。 于是乎,穆睿方才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可信了起来。 但穆洪远仍是不信。 凭九卿大人的身份,想要什么男宠没有?何必非要执着于穆睿屋子里的这两个男宠? 穆洪远拧眉道:“倘若九卿大人见色起意,为何在花船上的那日,并未收下他们二人?” 穆睿冷笑,“恐怕是九卿大人不想欠爹的恩情罢。” 穆洪远声音一滞。 的确,倘若那日苏卞将白凝与越子昕收下,他今日也就不必如此煞费苦心的邀苏卞到他的五十大寿来了。 穆洪远再没说话,这时,姗姗来迟的晋临出声道:“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九卿大人,也不例外。” 晋临脸上得意,看着苏卞的双眼带着十足的恶质意味。 一旁站着的玄约瞧了一言不发的苏卞一眼,又朝屋内的两具尸体上看了眼,最后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仅只两眼,玄约瞬间了然。 但玄约并未开口。 他在等。 等着看,苏卞究竟会如何反应。 晋临说罢,苏卞终于开口。 苏卞道:“临亲王言之有理。” ……? 晋临表情一僵。 这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接着,只听苏卞接着继道:“既然如此,就将太卿院少卿,邱大人请来罢。” 晋临与穆睿二人面色一滞。 晋临道:“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要去请邱大人过来?明日本王直接将此时汇报给……” 不等晋临说完,苏卞直接将其截断。 苏卞面无表情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那就更应该请邱大人来才是。去邱大人记下罪证后,日后……才好定本官的罪不是?” 苏卞此话说的轻描淡写,不疾不徐。 就好似这两条人命根本对苏卞自己造成任何影响一般。 邱清息此人,公正严明,从不偏倚任何一方。 邱清息即便再看不惯苏卞,也只会以事实说话,绝不会以权谋私。 就算是晋临用亲王的身份用以要挟也一样。 晋临一下子没了笑。 但随即,晋临又镇定自若了下来。 晋临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既然如此,就照九卿大人说的来办罢。” 人证物证俱在,凶杀场景他也都准备妥当了。就算叫邱清息过来又如何? 顶多是自掘坟墓罢了。 叫邱清息过来也好。 按照邱清息的秉性,倘若当真定了罪,明日上朝时肯定是要参上一本的。 一旦邱清息参上折子,其它早就看不惯苏卞的大臣,绝对也会纷纷附和。 届时,只要太尉季一肖,以及顺天府尹的孔大人与内阁学士的薛大人开口,就算到时候玄约再怎么护着苏卞,刑罚可免,但九卿 这个位置……是绝不可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晋临与穆睿二人心下得意,自信满满,然而这时,只听苏卞突然冷不丁的问了句:“睿公子怎么换了套衣裳。” 因为衣摆上沾上了血,所以穆睿特地的换上与之前那套差不多的袍子,没想到这么黑的天色下,苏卞都注意到了,一时之间,穆 睿的心下不由紧张起来。 穆睿脸色发白,因苏卞这个问题太过猝不及防,所以穆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穆睿脑中一片空白时,一旁站着的晋临突然咳了声,故作烦心道:“方才酒喝多了,热的背后直冒汗,这凉风一刮,反倒冷 了起来。” 晋临说罢,穆睿眼前一亮,忙道:“对对,因为刚才酒喝多了,背后汗湿了,才换的衣裳。” 苏卞瞥了二人一眼,冷漠的收回视线。 这时,晋临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穆洪远,道:“侯爷不介意的话,可否让下人给本王拿件披风过来。” 穆洪远自然不介意。 穆洪远正要开口,却只见晋临看向之前那个领路,也就是将苏卞叫到此地的下人,道:“你去替本王拿过来罢。” 晋临神色微凝,悄悄的动了动手指。 那下人意会,准备退下,然后离府。 但这时,只听苏卞突然开口道:“都给本官站着不准动。” 晋临面色一僵,下意识回头看向苏卞,准备出声质问苏卞。 但还没开口,苏卞接着不疾不徐的继道:“不止是诸位,府中的所有下人,包括夫人,都不得府。倘若敢擅自离府,皆当以罪人 并论!” 苏卞话落,穆睿首先不服气的说道:“敢问九卿大人有何资格如此命令!穆府可不是所谓的寻常人家,乃是侯爷府……” 不等穆睿说罢,苏卞面无表情道:“侯爷府?那又如何?” 穆睿表情僵住,他看着苏卞冷漠的表情,慢慢的没了声音。 倘若如果真的按照身份来论,除了苏卞见到穆洪远时,得喊声穆侯爷以外,其它的,不论是在朝中的地位,还是手中的权力,穆 洪远都不及苏卞。 所以,如若与案子有关,别说是穆洪远府中的下人,就是穆洪远此人,也得听命于苏卞。 穆睿看着苏卞居高临下的面孔,慢慢的握紧了手指。但随即,又很快慢慢的松开了手。 就让这位九卿大人最后再嚣张一会。 等少卿邱清息邱大人到了,看他再如何得意! 想罢,穆睿最后瞧了眼那瑟瑟发抖的站在角落,没能走掉的下人一眼。 穆睿心道,反正万事俱备,人证物证均已准备妥当,就算他还在这……应当也没事。 那件带血的衣裳藏的极为隐秘,绝不会被人给找到的。 气氛僵硬,再无人开口。 好不容易和苏卞攀上关系,这回却因为区区的两个男宠好弄的气拔弩张,甚至可能以后变成仇家,穆洪远怎么愿意。 穆洪远忙道:“不过是两个男宠罢了,杀了就杀了……怎么还要请少卿大人过来。为了两个男宠,如此兴师动众……” 穆洪远未说罢,苏卞面无表情的插话道:“不是为了男宠。” 穆洪远一愣,下意识问:“那是……” 苏卞表情淡然:“是为了睿公子。” 穆洪远彻底愣住,“……什么?” 穆睿也是一愣,但苏卞已再不继续回答。 苏卞将目光转向一旁看戏已久的玄约,冷声道:“可否劳烦国尉大人替本官将少卿大人请来。” 苏卞信不过穆府中的所有人。 不过,倒不是信的过玄约。 只是,凭玄约的身份,以及苏卞对玄约的了解,倘若玄约要想对他动手,绝不会用如此无聊,且毫无水准的手段。 所以,苏卞才叫上了玄约。 玄约似是没料到苏卞竟会麻烦自己,罕见的微微愣了一会。 因为在玄约的心中,苏卞此人,就算是去找遍这世间所有人,也绝不可能会找上他。 玄约愣了少顷,然后嘴角上扬,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玄约道:“遵命。” 玄约翩然离去,还以为玄约定要纠缠上一番的苏卞怔了怔,表情一时间不禁有些微妙。 苏卞表情微妙,一旁的晋临却是慢慢的黑了脸。 玄约武功高强,踩着轻功,没一会便就到了东华门外。 玄约的国尉身份可在东华门内来去自如,于是到了东华门后,玄约脚步停也没停,直接走进东华门,来到了太卿院。 太卿院内有专门值夜,以防意外突发事件的司直在。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那值夜的安子蓦一下子便就惊住了。 安子蓦看着玄约,错愕道:“国……国尉大人怎会在此?” 玄约一脸的漫不经心,“本官找你们的少卿大人。” 见玄约竟然找邱清息,安子蓦一下子再次愣住。 因为以前玄约从未找过邱清息过。 玄约与邱清息二人,虽同在朝廷共事,可却生疏冷漠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玄约对邱清息毫无兴趣。 邱清息也因为双亲之仇,对玄约憎恨以对。 然而邱清息不知的是…… 实际上玄约根本对邱清息那所谓的双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而且,邱清息的爹娘皆平民身份,如若二人不自己作死,玄约是绝不可能会对二人动手的。 哦。 准确点。 是没兴趣对他们二人动手。 至于邱清息的爹娘究竟为何而死…… 其中的曲折无人得知。 玄约语出,安子蓦下意识问:“国尉大人找少卿大人是……?” 玄约没回,凉凉的睨了安子蓦一眼。 安子蓦心下一颤,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 安子蓦识相的不再废话,立刻吩咐太卿内的护卫去将邱清息给唤来。 护卫应声,离开了会后,很快将邱清息带到。 邱清息穿着官袍来到太卿院,站在玄约的不远处,背脊停止,表情凛冽肃然。 他冷着脸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漫不经心的玄约,一字一句的冷声道:“敢问国尉大人找本官何事?” 玄约眼也不抬,淡淡道:“本官无事,不过……九卿大人有事。” 邱清息蹙眉,不解道:“……什么?” 另一边。 方才因为穆睿一直说着话,所以苏卞还没来得及去看两具尸体的模样。 玄约去了太卿院后,苏卞这边便踏进了屋内,开始‘勘察现场’。 苏卞最先打量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 尸体已经冷了,但因为还没死多久的缘故,关节和肌肉还未变僵硬。 苏卞轻轻的按了按手上的肌肤后,接着将长长的袖管轻轻的卷了起来。 手腕上有一圈掐痕,但并不明显。 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略显凌乱,黑色的青丝散漫的铺散在冰冷的地面上。 倘若说是生前被人给意图奸污,两人……应该是两具尸体的模样,的确让人会信上三分。 这且不止。 屋子里一片零乱,瓷器的碎片一地,再加上两具尸体的样子,完全就像是苏卞意图奸淫,二人死命挣扎,苏卞愤而杀之的模样 。 ——就像穆睿所说的那样。 苏卞将袖子放下,接着看向两具尸体上被血染红的胸膛。 看起来似乎是一剑毙命。 其它的伤口,像是死后才补上的。 至于苏卞为什么知道是剑…… 苏卞面无表情的瞥了地上沾着血的佩剑一眼,平静的收回视线。 因为穆睿已经替他把凶器给准备好了。 第83章 没过多久, 玄约去而复返,将邱清息带到了穆府。 不过, 不止是邱清息一人, 太卿院内的督察方华庭,与司直安子蓦、周正也到了。 最后还有一众官兵。 督察方华庭站在穆府外, 大手一扬, 厉声道:“看住穆府, 前门后门还有角落都给我盯好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准给我放过 去!” 一众官兵举着火把, 一齐大声的应了声是, 气势凛冽逼人。 官兵将穆府上下团团的围住了之后, 方华庭这才不疾不徐的走到了邱清息的身侧,恭敬道:“少卿大人, 已经将穆府围住了。” 邱清息恩了一声。 另一边, 司直安子蓦与周正二人,去检查白凝与越子昕的尸首,然后勘察死亡现场, 取证去了。 场面气氛凝重,除却邱清息的人以外, 无人开口。 穆洪远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才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他讪笑道:“少卿大人,这不过就是两个男宠罢了,怎还让少卿大人亲自 出马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本侯与九卿大人私下解决就好了……” 邱清息睨了穆洪远一眼, 没理。 穆洪远表情逐渐僵硬起来。 这时,屋内的安子蓦与周正已经检查完尸体和屋内的景象了。 两人走出屋,对邱清息道:“少卿大人,二人死在一个时辰内,体内未有中毒的迹象。二人的胸口处有一处深至入骨的剑伤,如 若不出意外,就是地上的那把剑一剑致死。” 邱清息恩了一声,道:“继续。” 安子蓦接着继道:“二人的身上有挣扎的痕迹,再从屋内的场景来看,死前应当是挣扎过无疑。” 与穆睿虽说的,意图强奸,结果遭到抗拒,于是愤而杀之,完全吻合。 但邱清息却觉得不对劲。 虽邱清息确实看不惯苏卞,但在邱清息这些日子对苏卞的认识里,苏卞是不会做出在他人寿宴上,意图强奸他府男宠,因未得手 ,而愤而杀之的蠢事出来的。 就凭九卿的身份,想要什么男宠,轻轻的勾一勾手指,不就招过来了。 倘若如果说酒喝多了,一时冲动,那也就罢了。但邱清息抬眸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只见对方冷静又淡定的站在原地,就好似眼 下的场景对他完全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一般。 邱清息皱了皱眉,一时间对穆睿的说辞不禁更为感觉微妙起来。 但随即,在邱清息无意间瞥到苏卞身侧的玄约后,邱清息一下子冷下了脸,别开了视线。 此时,玄约正在因他将邱清息带到穆府这件事,来向苏卞邀功。 玄约尾音拖长道:“不知九卿大人日后……打算如何答谢本官?” 就知道玄约一定不会如此简单的苏卞淡定自若的回道:“国尉大人想要如何答谢?” 玄约什么也不缺,倘若真的要让苏卞答谢自己,玄约还真不知该要什么。 就在玄约思索之时,耳边只听苏卞静道:“除了银子,只要是能在本官接受之内的,都可以答应国尉大人。” 苏卞说罢,玄约立刻毫不犹豫道:“那本官要银子。” 苏卞:“……” 在苏卞完全不担心自己九卿一位的时候,另一边,愈发怀疑起穆睿说辞的邱清息皱了皱眉,将穆府内的一个下人叫了过来。 邱清息不说话的时候,那模样可怕的紧。再加上他这身上的黑色官袍,以及周围禁卫森严的模样,看起来就更让人觉得可怕了。 那下人站在邱清息的面前,两腿直忍不住瑟瑟发抖。 邱清息开口,问:“这两个男宠平日里性子如何?” 下人不敢说谎,乖乖的回道:“白公子与越公子对我们下人都极好,虽说越公子平日里娇惯一些,但对我们下人是没话说的。” 邱清息继道:“那就是说,与下人并无过节。” 下人回了声是。 邱清息凝神看着对方站在原地胆战心惊的模样,慢慢的眯起眼来,冷声道:“如果让本官发现你在说谎……” 邱清息话未说完,那本就被吓得不行的下人扑通一声,立刻跪了下来,哭喊着向邱清息求饶道:“就算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 的也绝不敢在大人面前说谎啊——” 那下人跪下,穆睿看着眼前的场景,皱起了眉,“究竟是谁杀的人,答案不是早就已经昭然若揭?为何少卿大人还要质问下人? 人证物证俱在,少卿大人只需……” 不等穆睿说罢,邱清息朝穆睿的方向看了眼。 邱清息冷声道:“闭嘴。” 穆睿声音一滞。 邱清息冷着脸继道:“本官才是太卿院少卿,本官要问谁,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一下子,穆睿没了声音。 邱清息摆手示意眼前的下人退下,然后接着将目光转至一旁站着的一众宾客身上。 邱清息问:“方才的一个时辰内,诸位之中,都有谁离席过?” 一众宾客想了想。 片刻后,最先想起的宾客出声说道:“睿公子最先离开,然后就是临亲王说要小解,也起身离开了会,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最后 就是九卿大人了……”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 一众宾客小心翼翼的瞅了不远处站着的苏卞一眼,好似完全已经将苏卞当成了杀死屋内这两个男宠的凶手一般。 听到穆睿离开,晋临也因为小解离开了片刻,于是邱清息便将目光又转向了穆睿与晋临二人。 邱清息问:“敢问睿公子离开了官厅后,去了何处?” 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一切证据都在表明是苏卞动的手,穆睿没想到邱清息竟还能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一时之间,表情不由得僵 硬了起来。 穆睿难以置信道:“少卿大人……这是在怀疑我?!” 邱清息不说话,但沉默,已经无声中印证了他的答案。 穆睿想也不想道:“白凝与子昕在穆府呆了四年有余,我也便就宠了他们二人四年有余。我对他们二人情深义重,平日里如何, 府中的下人皆有目共睹。倘若少卿大人不信,不妨亲自去问问。” 邱清息凝神端详了穆睿一阵。 在邱清息眼也不眨的注视下,穆睿心虚了一阵,但随即,他又很快底气十足了起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怕个什么? 见穆睿底气十足,邱清息便又收回了视线。 收回视线后,接着,邱清息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晋临。 与穆睿相比,晋临就更加的底气十足了。 晋临摊手,“可不是本王动的手,本王从前可从未见过这两个男宠。而且……” 说道这里,晋临的声音微微顿了顿。 接着,才继道:“本王不好男色。” 因为不敢将自己暗恋玄约的事情公之于众,怕玄约知道,所以在人前,晋临从不敢暴露自己其实是断袖的事情。 晋临瞒的太好,所以以至于到现在都无人知晓,实际上他早就对玄约倾慕已久。 邱清息的确也未听过晋临好男色,所以在晋临说完之后,邱清息便就又再次收回了视线。 但邱清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哪里不对……邱清息却说不上来。 现在所有的证据与答案,都指向苏卞。 可邱清息的时候潜意识却告诉他,绝非苏卞动手,一定另有他人。 邱清息蹙眉站在原地深思。 晋临见邱清息沉默了下来,一下子便就猜到了答案。 晋临不动声色道:“少卿大人既然已经问完了,那还在犹豫什么?除了九卿大人以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其它的人下手。” 邱清息的眉头顿时拧的更紧。 这时,苏卞突然问道:“物证可都找到了?” 一旁站着的司直安子蓦下意识回道:“回九卿大人,都找到了。” 苏卞接着又问:“都找到什么了?” 安子蓦回:“不就是那把沾血的佩剑……” 不等安子蓦说罢,只听苏卞道:“衣裳呢。” 安子蓦一愣,“……衣裳?” 一旁听到此话的穆睿和晋临也是心下一跳。 苏卞不疾不徐的回道:“杀人时,不论动作再谨慎,身上也总会沾上一两滴血。” 安子蓦提着灯,立刻在苏卞的身上照了一圈。 安子蓦顿时更加疑惑,“可是……大人身上没有血迹啊。” 安子蓦以为是自己漏了哪里,特地又照了第二圈。 此事穆睿已经是慌的不行。 不等苏卞开口,穆睿赶忙道:“九卿大人足智多谋,说不准早就料到此点,所以在动手之前,故意穿上了别人的衣裳。” 听到这话,邱清息的眼神立刻变得怪异了起来。 虽这话能让苏卞身上没有血迹这事说的通了,可穆睿之前说的是,苏卞看上了白凝与越子昕的美色,意欲奸淫,遭到反抗后, 才下的杀心。 所以,这话明显就与穆睿之前说的话矛盾了起来。 邱清息狐疑,正准备质问,却只听苏卞静静的开口道:“睿公子言之有理。” 穆睿:“……?” 苏卞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少卿大人派人将这衣裳搜出来罢。” 顷刻间,穆睿嘴角边的笑容没了。 第84章 苏卞话落,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因为这话, 不就是表明了苏卞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了吗? 一众宾客表情异样, 邱清息也随之微微的皱起了眉,表情怪异。 唯独早就看出内情的玄约微怔,他凝神将苏卞瞧了眼后, 随即像是看出些什么,收回视线。 玄约不着痕迹的舔了舔唇。 果然……有意思。 按理说, 苏卞间接性的承认了是自己动的手, 穆睿和晋临应当感到高兴才是。可现下, 两人却面孔苍白,脸色难看的紧。 穆睿僵硬道:“现在的罪证已经足已定罪……没必要再去找一件衣裳罢?少卿大人日理万机, 国尉大人也……” 不等穆睿说罢,只见那站在一边的玄约悠悠的笑道:“不劳令郎操心,本官闲的紧。” 苏卞看出来了。 穆睿声音一滞,没了声音。 晋临瞧了面色难看的穆睿一眼, 神色自若, 不疾不徐道:“既然九卿大人要搜, 那就去搜好了。不过……大人亲自脱下的衣裳, 大人应当记得最清楚才是,为何还要派人去搜?大人直接去找出来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再去浪费少卿大人的功夫?” 衣服二人藏得极为隐蔽, 晋临坚信, 太卿院内的那些人绝不可能会找到。 因为太过自信的缘故,所以晋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嘲讽意味十足的口吻。 晋临一脸嘲弄, 自信满满。 晋临如此淡定,引得心下不安的穆睿也渐渐的镇定了下来。 对……绝对找不到的。 晋临话落,苏卞看也未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本官记性不好,忘了。” 晋临:“……” 晋临默。 一旁站着的玄约看着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的模样,忍不住闷笑了声。 邱清息冷着脸看了二人一眼,抬手,“去搜。” 方华庭恭声应,“是。” 方华庭领命,带着官兵,将穆府内上上下下都给搜了一遍。 官兵几乎将穆府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找到苏卞嘴里那所谓的沾上血的血衣。 怔怔找了三遍,都仍未看见其踪影。 方华庭蹙眉,回到邱清息的身侧,道:“回少卿大人,没找到。” 邱清息皱起眉,下意识的瞥了苏卞一眼,问:“井里和屋顶可都找过了?” 方华庭顿了顿,道:“还未。” 他还没想到屋顶和井里这两个地方。 说罢,方华庭便又差人将屋顶与井里又都搜了个遍。 但还是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方华庭眉头深拧,邱清息面色也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邱清息将目光转向苏卞,冷着脸质问道:“敢问九卿大人,那件衣裳在哪?” 苏卞下意识的朝一旁晋临与穆睿二人的方向看去。 苏卞抬眼,只见晋临与穆睿二人表情得意的紧,好似已经稳操胜券了一般。 就连太卿院少卿,邱清息都没能找到,看来此事已成定数。 晋临心下轻蔑,不屑。 还以为这位庄大人能爬到九卿的位置,定有两把刷子,看来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国尉瞧上他什么。 依他所见,恐怕不是给国尉大人下了什么迷魂药,就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 晋临与穆睿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但这时,却只见苏卞的目光突然冷不丁的转向了站在晋临身侧的下人。 也就是方才,将苏卞带到此地来的下人。 苏卞看着他,道:“衣裳在哪。” 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开口,引得那下人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下人声音一滞,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苏卞眼也不抬,“本官再问一次,衣裳在哪。” 苏卞声音冷淡,宛如冰锥一般,冰冷刺骨。 下人本就心虚,胆子又小,在苏卞的质问下,立刻就忍不住想要说实话了。 可奈何晋临与穆睿都站在身旁,下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玄约斜倚靠在身后的门沿边,漫不经心道:“……九卿大人可要本官出手?” 说完,舔了舔唇角,眼内盛满了恶意。 玄约的残忍程度京城内无人不知,玄约说完后,那下人腿间一湿,竟是被吓得直接尿出来了。 要是玄约出手,别说是衣裳在哪,怕是连这下人十几年前藏得私房钱在哪,都能给审出来。 穆睿与晋临二人心下皆是一颤。 方才还自信满满的二人,背后瞬间冒出了冷汗。 二人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玄约与苏卞‘交好’到能让玄约降尊纡贵,甘愿亲自出手的程度。 熟料,苏卞竟拒绝了。 苏卞凝神端详了那下人一阵,道:“不必了。” 穆睿与晋临二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只见苏卞朝下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然后示意方华庭道:“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穆睿与晋临二人再次僵住。 晋临干笑道:“九卿大人这是作甚?是因为舍不得九卿这个位置,所以便想要拉上一个无辜的下人替自己顶罪?” 穆睿赶忙附和,“九卿大人,少卿大人还站在一旁看着,虽九卿大人权高位重,但不论如何,此举也未免太荒唐了些。现在人命 关天的当头,九卿大人不去替自己洗脱罪名,反倒去扒一个下人的衣裳去作甚?” 两人急着为这下人开脱,反倒更加坚定了苏卞要脱掉那下人衣服的想法。 苏卞面无表情道:“不过就只是脱一个衣服罢了,临亲王与睿公子怎如此着急?” 穆睿心虚道:“这乃是本公子穆府里的下人,旁人要对本府里的下人动手,本公子着急,自然再正常不过……” 穆睿这边还在解释,但玄约却没了耐性。 玄约瞥了方华庭一眼,后者心下一怵,还未反应过来,腰间的剑就没了。 等方华庭回过神来时,那把剑,已经到了玄约的手中。 玄约抬手,凛冽耀眼的剑光从一众宾客及穆睿和晋临的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那下人身上的灰色布衣,便彻底的变成了几块碎 布。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玄约究竟是何时出手的,等回过神来时,剑又再次重新的回到了方华庭的腰间。 方华庭望着面色淡然,一脸风淡云轻的玄约,心下震撼。 虽早就听过玄约武功高强,但却从未见识过,所以心下也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出手到收剑,仅眨眼之间。 如此的速度,京城……哦不,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及。 方华庭又敬佩又敬仰,然而方华庭到底还是才蔽识浅。 朝中不止是玄约武功高强,千岁龙静婴也同样武功高强。 倘若两人交上手,龙静婴甚至不会输上玄约一分。 只是,因为龙静婴已不闻世事多年,所以,他会武功这件事,也就无人得知了。 这边,玄约收回手后,在场的一众宾客瞬间呆住了。 邱清息与方华庭及周子蓦和周正等人,也随之愣住了。 因为那下人竟穿了三层衣裳。 一层是里面的内衬,一层是方才被剑所刮出的剑风撕碎,变成了一堆破布的布衣。再有一层……就是之前穆睿嘴里的,那间因为 汗湿,而被脱下的浅青色竹纹缎袍。 而在这袍子的尾摆上,赫然沾着一片显然又瞩目的血印。 虽此时夜深,但因为袍子颜色是浅色,所以血迹就变得十分彰显又瞩目。 邱清息并不知穆睿换了衣裳,所以以为这是苏卞动的手脚。他转眼看向一旁的苏卞,冷声嘲讽道:“九卿大人当真乃足智多谋, 竟直接让下人穿在身上。” 难怪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丢。 邱清息嘲讽罢,却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倘若说这衣服的确是苏卞换下的,那为何方才要这下人脱衣服时,正主不急,晋临与穆睿这两个不相关的旁人却慌了起来。 奇怪…… 邱清息愈发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就在邱清息疑惑之时,一旁与一众宾客站在一块的穆鸿远却一下子看明白了。 穆鸿远看着那下人身上的衣裳,又想起方才不久前,下人在苏卞的耳边耳语了两句后,苏卞便站起身离开,说要小解,结果没多 久,却传出两个男宠被杀了的消息……结果现在,声称杀了人的九卿大人,身上干干净净,无丝毫血迹。而穆睿,却名曰出了汗,便 换了衣裳。但转眼,这所谓的衣裳,却跑到了下人的身上…… 结果已经完全的不言而喻了。 穆鸿远难以置信道:“睿儿你,你竟然诬陷九卿大人!” 穆睿现在心下已经是慌得不行,但嘴上却忍不住下意识反驳道:“孩儿……孩儿没有!就是九卿大人动的手!” 穆鸿远怒不可遏:“你还在嘴硬!这不是之前你身上的衣裳吗?怎么跑到下人那了?!别告诉我是九卿大人为了诬陷你,特地将 你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才穿上去的!” 穆睿仍梗着脖子死不承认,“孩儿脱下来后,就丢到了一边,孩儿怎么知道会跑到下人那?” 晋临脑子转的极快,他灵机一动,赶忙替穆睿解围道:“说不定这衣裳是下人偷偷穿在身上的,睿兄与两位公子情深意切,怎会 对二位公子下杀手,然后再故意嫁祸给九卿大人不是?” 晋临话落,苏卞不疾不徐的开口,“本官可没说是令郎动的手。” 晋临声音一滞。 接着,苏卞道:“将屋里的剑给本官拿过来。” 周子蓦与安正二人一怔,下意识道:“九卿大人,那是重要的罪证……” 二人未说完,一旁的邱清息却将二人截断,道:“拿出来。” 二人一怔,看了眼邱清息不容置喙的表情,只得应了声是。 二人进屋,小心翼翼的将剑带出屋,然后呈到了苏卞的面前。苏卞垂眸瞧了眼,却并未接过。 二人疑惑间,只听苏卞道:“忘记一提,本官是左撇子。” 苏卞说罢,众人一愣,完全不明白苏卞此话的意义。邱清息皱了皱眉,也不解了一瞬,但蓦然间,却想到什么。 邱清息道:“把剑给我。” 周子蓦与安正又是一愣,愣了愣后,便又小心翼翼的将剑拿到邱清息的面前。 拿到邱清息面前后,只见邱清息蓦地伸出手,用左手将剑握住,然后下一秒,邱清息便就愣住了。 不管是从哪方面看,这剑刃上的血迹,明显都显示出,在杀人时,这把剑,使用的是右手方向。 能一剑直接将人刺穿,而且二人皆是被准确的刺中胸口,不是练家子,就一定是身怀武功之人。 如果是惯用右手的练家子,那么右手的虎口处,一定会有一层薄茧。 邱清息冷声道:“九卿大人可否将右手呈给下官瞧上一瞧。” 苏卞瞥了他一眼,将右手摊开来。 站在邱清息身侧的方华庭默契的将灯提起,好让邱清息看的更为仔细些。 邱清息上前,细细的端详了眼苏卞的掌心的虎口处。 白净、柔软,根本就看不见所谓的薄茧。 答案已经明了,邱清息的表情渐渐的变得冷凝了起来。 他竟然差点被人给戏弄了…… 身后,玄约的视线似有若无的飘向苏卞未摊开的左手,勾了勾唇角。 ……小骗子。 但这还没完。 苏卞收回手后,继道:“方才是谁检查的屋子?” 周子蓦与安正乖乖的举起手。 苏卞眼也不抬,“检查了几遍?” 周子蓦与安正虽不解苏卞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乖乖答道:“回九卿大人,三遍……” 苏卞闻言,睨了二人一眼,道:“既然检查了三遍,那为何没看出,那地上的碎片不太对劲?” 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惊。 邱清息闻言,提着灯,立刻转身走进屋内。 进屋后,邱清息垂眼看向苏卞所说的碎片。 咋眼瞧过去,兴许看不出什么。但仔细的凝神看上一会,才会发现,地上这些瓷器碎片,似乎都离原先的放置的位置太远了。 倘若说是两个男宠挣扎时冲苏卞摔的,可为何就只摔了两三个花瓶? 椅子倒了一地,可桌上的东西却还完好的搁置在桌上,怎么看也不对劲。 邱清息冷着脸,回头朝身后看去。 周子蓦与安正似乎终于也后知后觉的看出不对劲来,默默的低着头,等着受训。 不过周子蓦与安正会忽视这点,也是正常。 屋子里本来就黑,两具尸体就这样明晃晃的躺在地上,正常人自然会全身心的放在这两具尸体上,哪还会去注意其他的细节。 二人低着头不吭声,邱清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二人一眼,旋即将目光转向苏卞。 邱清息疑惑的是。 为何这些他会知道?! 毕竟在邱清息的眼中,苏卞毫无才干,空有一个嘴皮子。如若不是与玄约和晋帝交好,根本不可能爬到九卿这个位置上。 ——就想穆睿想的那样。 现下苏卞不仅帮他们将证物找出,还将安正与周子蓦遗漏的地方点出,简直就与邱清息想象中的废物天差地别。 邱清息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只听苏卞静道:“少卿大人可看明白了?” 邱清息一愣,莫名所以的蹙眉。 苏卞又道:“天色已晚,本官可否先行离开,回府休息?” 听到这话后,邱清息终于明白了苏卞之前那句话的含义。 邱清息的脸黑了又黑,道:“九卿大人请便。” 苏卞转身离开,苏卞一走,玄约便也没了乐子。 没了乐子,那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呆在穆府了。 玄约瞥了表情茫然的晋临一眼,凉凉的收回视线,离开了穆府。 晋临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的计谋明明天衣无缝,为何还被看穿…… 对,如果不是那下人没来得及走掉,这一切就不会被看穿!也就能顺利的将这位所谓的庄杜信给从九卿的位置上拽下来! 他分明是想在国尉大人的面前表现……可如今…… 意图谋害诬陷朝廷大臣,穆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然而,现在晋临只担心玄约会如何看自己,置于穆睿的安微……并不放在心上。 苏卞与玄约一走,邱清息面无表情的看着穆睿,道:“把他抓起来。” 方华庭领命,“是。” 随着官兵离自己越来越近,穆睿终于这才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他下意识向自己的同谋晋临求救,他喊了两声临兄,然而晋临却 一点反应也没有。 穆睿见晋临没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意。他赶忙看向穆鸿远,仍不死心道:“爹,真的不是孩儿杀的!是那庄杜信诬陷孩儿 !爹快救救孩儿!” 穆鸿远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对穆睿恨铁不成钢,但穆睿毕竟是府里的独子,倘若就这么被抓走,他穆家岂不是要绝了后? 穆鸿远正要向邱清息求情,却只听邱清息黑着脸道:“谁胆敢求情,一并抓走。” ——竟敢戏弄他!岂有此理! 第85章 邱清息黑着脸将穆睿与那下人带走后, 穆府内的一众宾客识相的纷纷与穆鸿远告辞。 穆睿被抓, 又闹出这种事, 穆鸿远哪可能还有什么心思继续办什么寿宴。 宾客们陆续告辞,离开穆府,不肖一会, 原地便就只剩下穆鸿远及府中的几个下人。 之前一直被官兵看着,所以都没能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回事的穆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然后一脸呆滞的 回头, 朝一旁站着不说话的穆鸿远看了过去。 穆夫人声音颤抖道:“夫君……夫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官兵会来府中?还有我的睿儿哪去了, 为何没看见他的踪影?” 提到穆睿,穆鸿远没说话, 他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下人灯里的灯芯都快烧完了,这才一言不发的转身走远。 那沧桑的背影,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另一边, 苏卞出了穆府后, 乘上了轿撵, 与一直在外等着的碧珠回府。 碧珠以为苏卞也要过上两三个时辰才会出府, 没想到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出来了,一时之间不由得感到十分惊诧。 碧珠不解, “大人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卞表情淡然:“寿宴提前结束了。” 碧珠似懂非懂的应了声, 接着又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奴婢好像看到一些官兵进了穆府,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人没事罢?” 苏卞平静的回:“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无事。” 鸡毛蒜皮的小事会让朝廷大臣与官兵出动吗…… 碧珠疑惑不解,但自家大人既然这么回了,碧珠也就没再问。 轿内,苏卞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与右手一样,同样柔软温热的手心,静静地收回视线。 苏卞说自己是左撇子……其实是骗人的。 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是凶手这件事,更加有信服力一些罢了。 虽然说了谎,但他的确不是凶手这件事,是无法置喙的。 所以,苏卞也自然问心无愧。 苏卞坐在轿内,以为无人看出他的谎话,然而实际上玄约早已看穿。 玄约一向记性不错。 他清楚的记得,在苏卞来到京城的第一晚,在他府内‘做客’时,不论是用饭还是喝茶,都用的是右手。 所谓的左撇子……压根就是诓骗穆睿及其下人的谎话。 玄约慵懒的半躺在轿内,一想到方才苏卞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在邱清息及众人面前撒谎的模样,嘴角便愈发的忍不住微微上扬 。 有趣……太有趣了…… 玄约两眼弯弯,波光流转的双眸内满是遮不住的笑意。 笑着笑着,玄约便突然颇感遗憾的微叹了口气。 可惜他不好男色。 倘若如果他对男色有意,玄约想必就将苏卞给收入麾下了。 不过,虽玄约对男色无意,但不知为何…… 每次当玄约看到苏卞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时,心下总是不禁忍不住产生一种想要将苏卞的衣服给扒下来,看看苏卞究竟会有何反 应的冲动。 玄约漫不经心的想着,另一边坐在轿内的苏卞蓦地打了个寒颤。背后发凉。 不过经过此事后,苏卞相信穆鸿远即便是再不识相,也总该会乖乖的放弃与庄府攀上关系的心思。 虽苏卞一向怕麻烦,但不过就仅只花上寥寥几个时辰,就能解决麻烦一劳永逸,这买卖,还是划的来的。 穆睿与晋临为了诬陷苏卞,虽花了些功夫,但在苏卞这个不知看过多少次法制节目的苏卞眼中,简直就是小儿科。 但也能理解,这里不像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人的思维也发达,杀人的法子与手段,自然也多,也变态些。 况且穆睿与晋临二人不过是临时起意,哪可能会细致到连什么瓷器碎片和椅子什么东西都想进去,能想到摔几个花瓶伪造出白凝 与越子昕二人挣扎的罪证,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而且……他们哪知道,苏卞是‘左撇子’。 二人千算万算,没算到苏卞是左撇子,也没算到苏卞竟能猜到衣裳在下人身上,也没猜到玄约宠爱苏卞,竟‘宠爱’到能为其亲 自出手的程度。 但这些都只是其次。 二人最没算到的是……苏卞竟不是废物。 不止是出乎穆睿的意料,也出乎了邱清息的意料。 邱清息将穆睿与下人带到太卿院的刑房审问了一番,审问了一番后,这才得知晋临竟也参与其中。 但晋临毕竟是皇亲国戚,倘若要缉拿归案,也得必须经由皇上同意准允。 所以现下,就算邱清息明知是晋临出谋划策,也拿晋临无可奈何。 但在穆睿如实所有的过程都交代后,邱清息顿时不由心惊。 如若那时在临亲王要下人去拿披风,庄杜信……即为苏卞未曾觉察,让下人顺利溜走,离开了穆府……那届时,即便是觉察到地 上的瓷器碎片不太对劲,以及左撇子这点,不也是难以洗脱嫌疑? 要不是因为那件衣裳,根本就不会怀疑到穆睿的身上。 因为穆睿对白凝与越子昕情深意切是真,苏卞……哦不,庄杜信好男色也是真。 可问题是……他究竟是如何觉察到的? 邱清息蹙眉,对此提出疑问。 那穆睿对此点思索了一路,也没能想通。 刑房内,经过刑罚后的穆睿,模样憔悴苍白无比。 他低着头,喃喃道:“不知……临兄正要将下人支开时,庄杜……九卿大人却突然一声令下,让府内的所有人都不准擅自离府, 倘若胆敢离开,一并论罪人处之。” 邱清息听了,表情微妙。 邱清息蹙眉,“庄……九卿大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穆睿扯了扯嘴角,答:“一字不漏。” 邱清息闻言,眉间的皱褶不仅没有纾解,反而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邱清息这厢表情怪异,对今晚穆府之事,久久难以释怀。而此时回到庄府的苏卞,已经完全的将此事给抛到了脑后。 隔日照例上朝,昨晚在穆府发生之事,对苏卞未产生任何影响。 该上朝的上朝,该发呆的发呆,如此像以往那般的混完时间过后,便准备下朝。 这日,正要与谢道忱一同下朝,那以往都会无视苏卞的邱清息竟找了上来。 邱清息一反常态的拦在苏卞的跟前,引得苏卞微微一怔。 一旁站着的谢道忱也是一怔。 邱清息拱手静道:“九卿大人,穆小侯爷与其下人已经如实招供,诬陷大人的事实已经罪证确凿,敢问应当如何处置?” 苏卞听完,又是一愣。 因为他记得自己同邱清息说过,无论大事小事,全凭邱清息自己做主,不用来过问他。 谢道忱听到诬陷苏卞,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蹙眉追问,“……诬陷?” 对于此事,苏卞显然未放在心上,他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谢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苏卞嘴里轻飘飘的小事二字,引得跟前的邱清息眼皮一跳。 回完谢道忱,苏卞这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邱清息的身上。 苏卞沉声道:“既然已罪证确凿,那以往如何处置,就怎么处置罢。不必过问本官。” 邱清息脸黑了又黑,下意识道:“倘若下官只是将穆小侯爷小惩一番,便又将穆小侯爷放回去了呢?” 苏卞依旧神情淡然,“那是少卿大人的事。” 苏卞这话,已经非常明显的表露出,自己对太卿院内之事并不关心的意思了。 邱清息闻言,一张脸几乎已经黑成了锅底。 如若是之前,邱清息以为苏卞毫无才干,空有一张嘴皮子,那也就罢了。 自知没有能应对太卿院内之事的才干,所以才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那也说的过去。 邱清息可以理解。 可昨晚穆府之事,邱清息这才发现,苏卞并非空有一身嘴皮子,甚至是比他这位太卿院少卿更为出色……所以,邱清息就完全无 法理解了。 但经过刚才苏卞的一番话,邱清息又突然了悟了。 如若从这些日子苏卞在朝堂上的表现来看,再加上苏卞方才的一番话…… 邱清息懂了。 ——哪是什么自知之明,分明就是懒得管! 邱清息的脸黑的不能再黑,正当他准备继续追问下去时,却只见苏卞已经抬脚绕过他,与谢道忱一齐离去。 邱清息站在原地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数秒,转身,去求见晋帝了。 为的,自然也是穆府之事。 想到正主完全漠不关心,反倒是他这个太卿院少卿尽心竭力,邱清息的脸色就愈发的难看了。 太监顺德将邱清息意欲求见的消息禀明到晋帝那,晋帝刚苦逼的在御书房内坐下,准备批那劳什子的折子,正缺人说话,听到邱 清息要见他,他立刻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 邱清息随着宫女一同来到御书房,宫女在御书房外停下,邱清息踏进御书房内,两只脚还未站稳,晋帝便就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 。 晋帝热情的招呼道:“来来来,爱卿快坐下。有什么话,记得一定要慢慢的跟朕说,能多慢就有多慢。” 晋帝宁愿陪人在御书房内废话一整天,也不愿坐在那龙案前,批什么鬼折子。 邱清息闻言,皱了皱眉,虽他一向喜欢长话短说,但既然晋帝如此命令,邱清息只好照做。 邱清息将昨日在穆府内发生的过程,与穆睿其府中下人的招供内容,一并一一道来,那晋帝本以为并不将邱清息的话给放在心上 ,越听下去,便不知不觉的愈发着迷了起来。 晋帝听完,好奇的问道:“庄爱卿究竟是如何知晓那衣裳穿在下人身上的?” 邱清息摇头,“臣愚钝,至今未弄明白。” 没想到就连一向聪颖过人的邱清息竟也不知,晋帝不由得低低的倒吸口气。 晋帝低声感叹道:“庄爱卿果真非比常人,朕选他当九卿,可真是选对了……” 邱清息一听,表情顿时不对了起来。 邱清息蹙眉道:“等等,皇上。” 晋帝疑惑抬头,“嗯?何事?” 邱清息问:“是皇上将庄大人任命为九卿……不是因为国尉大人的缘故?” 晋帝眨了眨眼,一脸不解,“对呀。不过当时庄爱卿好像不太愿意,所以朕就直接先斩后奏,拟了圣旨。” 晋帝嘿嘿的笑,每当想到这件事时,就觉得这是他这二十年来,做的最为英明的一件事。 晋帝语落,邱清息想到第一日上朝,苏卞对他说的对九卿一位毫无兴趣的时候了。 那时的他,俨然不信。 ……甚至在刚才的时候,邱清息都还是未信过这句话。 邱清息沉默,晋帝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未见过苏卞了,不由郁闷道:“好久都未见过庄爱卿了……” 好不容易抄完了四书五经,抄完了却被逼着批起什么折子来,根本就没空出宫,去找苏卞去玩。 晋帝十分怀恋起苏卞还未是九卿时,二人在寻芳阁里的那晚。 有美人,有美酒,没有季一肖,也没有玄约,更没有那些没事就天天在朝堂上怼他的大臣…… 既然不能偷跑出宫,要不干脆……就找个名正言顺的名义出宫如何? 晋帝正谋划着,邱清息等了半天没等到晋帝说如何处置晋临,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皇上,临亲王应当如何处置?” 邱清息突然冒出声,晋帝吓了一大跳。 晋帝蹙眉,挠了挠头,表情颇为有些为难。 晋帝道:“毕竟是朕的亲兄弟……朕也不好罚的太重。那就……呃……关在王府里一个月,不得出府好了!” 邱清息领命。 邱清息这边才退下,苏卞这边已经与谢道忱出了东华门。 正如以往那般,出了东华门后,苏卞便想也不想的,准备与谢道忱道别。 苏卞侧过脸,看向谢道忱,正欲与谢道忱道别,站在身侧一直没说话的谢道忱却突然开口了。 谢道忱顿了顿,那踌躇不决的模样,似乎已经是犹豫了很久。 谢道忱沉声道:“……庄大人。” 苏卞一怔,反问:“谢将军有事?” 谢道忱沉默的看了苏卞少顷,他抿了抿唇,耳根渐渐的红了起来。 谢道忱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说话,引得苏卞愈发的疑惑了起来。 苏卞蹙眉,追问:“……谢将军?” 谢道忱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谢道忱沉默许久,静道:“……无事。” 说罢,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转身快步离去。 不知是什么缘故,甚至都忘了像平常那样与苏卞道别。 苏卞站在原地,注视着谢道忱离去的背影,莫名。 谢道忱上马,耳后的烧红逐渐染红到脖颈。 谢晴筠说,倘若要想与九卿大人成为‘至交’,就应当多邀九卿大人到府中做客才是。 谢道忱听进去了。 只是……在看到苏卞后,谢道忱不知为何,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或者说,忘了该说些什么。 谢道忱回府,谢晴筠自觉的迎了上来,抱着自家兄长的手臂,一脸期盼的问道:“如何?今日九卿大人会来府中做客吗?” 谢道忱抿唇,“……不会。” 听到‘嫂嫂’不来,谢晴筠一脸失望,小嘴也不开心的撅了起来。 谢晴筠失落的松开谢道忱的胳膊,随口问道:“哥哥真的去请九卿大人了吗……” 谢道忱没说话。 谢晴筠懂了。 谢晴筠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问道:“哥哥……没说?” 谢道忱还是没说话。 谢晴筠又懂了。 谢晴筠站在原地,跺脚,恨铁不成钢道:“哥哥闷骚死算了!” 要哥哥一直是这德行,还想娶到嫂嫂,估计下辈子都不可能! 谢晴筠不开心,谢道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谢道忱昨晚在心下默念了一整晚,然而到了白天,真的见到苏卞时……默念了一整晚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府愁云惨雾,庄府里却是开心的不行。 穆府之事,在京城内不胫而走,仅只一夜,便传了个遍。 现在已经完全没人敢给庄府送礼了。怕送着送着,就被苏卞给送到了太卿院里去。 虽穆府之事在京城内传了个遍,但因为到底是外人的缘故,所以也只是知道一些详略的大概,并不知其细节。 颜如玉听到此事,好奇的紧,跟在苏卞的身后追问道:“大人,昨晚穆府究竟发生了何事?大人说一说嘛。” 苏卞不喜多言,便总是随口敷衍过去。 冯府里的甄景也听说了此事,本就好奇苏卞究竟长什么样的他,这会便就更加的好奇苏卞究竟长什么样了。 冯丞一回府,甄景便对冯丞撒着泼,无论如何都想要去见苏卞一面。 甄景又哭又闹,就差上吊了。 冯丞无奈,便只得依了甄景,亲自到庄府,登门拜访,去请苏卞。 结果……自然而然。 苏卞就连玄约也不见,怎么可能会见冯丞。 可冯丞怎知苏卞竟狂妄到连玄约都不见,冯丞站在庄府门外,自以为自己这位从一品的禁卫军统领亲自去请苏卞这位才上任没多 久的九卿,已经足够给面子了。再怎么如何,也总该会去他冯府一趟。 然而冯丞未料…… 别说是苏卞,就连苏卞府中的下人,冯丞都未能见到。 冯丞站在大门外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冯丞以为是自己敲的声音还不够响亮,于是又抬手敲了敲。 ……还是没有回应。 冯丞蹙眉,干脆直接大力的敲起门来。 一边敲,一边喊:“九卿大人可在?” 大门的另一边,门童本要准备开门,但在想起苏卞的吩咐后,便就又犹豫了。 门童小跑到前院,来到正在下棋的苏卞身侧,小声说道:“大人,门外已经敲了三遍了。” 苏卞眼也不抬,表情冷淡:“是么。” 坐在苏卞对面的颜如玉表情嫌弃,想也不想道:“一定又是来送礼的,别理。” 门童应:“……是。” 第86章 冯丞在门外将门敲了又敲, 将门敲的震天响,走过的路人为之侧目,府内的门童也没去开门。十分听话的遵照苏卞的吩咐, 彻底 将门外站着的冯丞给无视了。 冯丞的官职虽说不如九卿, 但起码怎么上也是个禁卫军统帅,从一品。 苏卞如此的不给冯丞面子, 让冯丞不由得忍不住慢慢的黑了脸。 冯丞没有再继续敲下去。 敲了这么久,都无人前来开门, 如若说府里的下人没听见, 冯丞是不信的。 定是苏卞这厮吩咐了什么。 冯丞收回了手。 他注视着眼前始终紧闭的大门, 黑着脸,转身回府。 虽这回是因为甄景的缘故,冯丞才来的庄府, 但这会,本就瞧苏卞不顺眼的冯丞,现在是更加的不顺眼了。 冯丞实在是没法理解。 ‘庄杜信’这种不可理喻之人,究竟是如何讨得国尉大人的欢心的? 难道仅只是因为爬上了国尉大人寝卧的缘故? 冯丞两手空空的回了府。 那本以为冯丞这次亲自去, 定能将那什么庄杜信给请到府中来让他瞧瞧。可没想到,他一脸期盼的等了半天,竟还是落空了。 甄景望着冯丞, 眼中的失望溢言于表。 甄景表情失落,冯丞在甄景面前低声下气惯了,立刻二话不说的说起好话,哄起甄景来。 又搂又亲, 顶着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向甄景撒娇。 甄景对冯丞失望的紧,这会连小性子也懒得耍了,二话不说的便起身离开了冯丞的西厢房,然后将自己关进了自己的东厢房里。 临走前,甄景凉凉的抛下一句,“这几日奴家身子不舒服,恐怕晚上不能伺候大人了,大人就先暂且忍耐几日罢。” 甄景话落,决绝利落的转身离去。 站在原地的冯丞听到此话,一下子没了笑。面露绝望之色。 冯丞正值壮年,一天弄个一次都嫌少,让他像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几天,那简直与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冯丞赶忙追上,低声下气的讨好道:“我的好景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那庄杜信不开门,我哪有法子?我一个堂堂的禁卫军统 帅,站在他庄府门前,敲了快一个时辰的门,都没见一个下人过来开门,我还想生气呢。” 甄景冷哼,想也不想,“他不开门,你难道不会翻进去吗?” 冯丞语凝了一瞬,继迟疑道:“这好歹也是朝廷大臣的府邸,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翻进去,岂不是私闯民宅?” 见冯丞这么说,甄景理也懒得理冯丞了。 他冷哼一声,砰的一声将冯丞关在了房门外。 进屋后,甄景咬牙切齿,只觉后悔莫及。 他勾引冯丞时,还以为冯丞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没想到竟连一个九卿府也不敢闯! 要是他当初大胆一些,勾引国尉玄约,说不定今日,当上九卿的就是他了! 一想到这冯丞一个堂堂的禁卫军统帅,竟连庄府的一个下人都见不到,甄景的心下就不由得对冯丞更加的嫌弃了。 冯丞守在门外,低声下气的说着好话,一口一个宝贝景景的叫着,屋内,甄景一脸嫌恶的嗤了声。 甄景此人一向说道做到。 说晚上晾着冯丞,到了晚上,冯丞又来敲门,甄景干脆装没听见。 不论冯丞如何的讨好,都无动于衷。 冯丞求了一晚,嗓子都哑了,甚至是门外跪了三回,都没能让甄景大发慈悲,开一开门。 眼下被甄景无视,冯丞自然不好受。 不过不是那说哑了的嗓子,而是两腿中间的那根东西。难受的紧。 冯丞禁欲了一夜,晚上压根没睡着,隔日,冯丞顶着一圈的黑眼圈去上了朝。 隔日上朝,冯丞特地的观察了下苏卞的神情。 淡定,平静,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仿佛就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似的。 他没有去过庄府,在庄府外叫上了一个时辰的也不是他冯丞。 冯丞黑了脸。 冯丞的脸青了又黑,难看的紧。 始作俑者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一般。反倒是站在冯丞身侧的常淮忍不住静静的出声问了句:“冯大人在瞧什么 ,脸色这般难看?” 冯丞面色僵了僵,自然不会将昨日在庄府门外敲了一个时辰,连庄府的门童都没见着这等丢脸之事说出来的。 冯丞干笑道:“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常淮顺着冯丞方才的视线方向瞥了过去,在看到苏卞那张宛如百年雷打不动的冷脸后,扯了扯嘴角,没有戳穿冯丞的谎话。 回到朝堂上。 在一众大臣像以往那般将自己的奏章呈报给晋帝后,文官与武官照例争论了一番,之后直到玄约及季一肖开口后,争论这才结束 。 至于丞相龙静婴…… 一如既往的不问世事,恍若已经隔绝了尘世。这朝堂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闲杂的小事都汇报完后,便就轮到了邱清息。 因之前已经在御书房里与晋帝说过了来龙去脉,所以这会的汇报,意义并不是让晋帝如何决断,只是在间接的告知在场的诸位大 臣罢了。 邱清息将穆睿意欲诬陷苏卞一事及穆睿和晋临串通的供词一一禀明,才说罢,方才还争得不可开交的一众大臣们,神奇般的团结 了起来,皆嘲讽了起来。 “这罪证当真无误,没有作假?” “临亲王与庄大人无亲无故,为何要谋害庄大人?邱大人怕是弄错了罢?” “依本官所见,此事定没这么简单。邱大人应当再去审审,其实里面另有文章也不一定。” “可本官怎么觉着不对劲?九卿大人以前在宁乡时,府里的确是一堆男宠没错啊。” “少卿大人再去审审罢……” 在场的诸位大臣一人一句,倘若如果要说不是针对苏卞,无人会信。 人证物证俱在,不论是下人、穆睿,甚至是晋临也认了罪,现在却说他弄错了,里面其实还另有文章。 苏卞倒没什么反应。 准确来说,应该是对此早有预料。 苏卞淡定处之,平静的不行,反倒是邱清息一下子黑了脸,声音低沉森冷,脸上宛如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刺骨骇人。 邱清息冷声反问:“诸位大人是在质疑本官的才干,还是觉得……本官无能?倘若真有此意,诸位大人不妨拿出证据到太卿院, 让本官瞧瞧。如若本官当真审错了案,本官立刻辞官。如若拿不出罪证,只是在这空口无凭,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邱清息显然是动了怒,如若邱清息要认真起来,他说要关进太卿院,可就是真的会将其给关进太卿院的刑房里去的。 邱清息话毕,方才还言之凿凿的大臣们咳了声,尴尬的别开了视线。 他们一个一个都是空口无凭,哪拿得出证据。 一众大臣闭上了嘴,心下奇怪。 这邱清息不是看不惯庄杜信吗…… 今日怎的会为他说话? 这可真是奇怪了…… 朝堂重新安静了下来,苏卞微感诧异的瞧了邱清息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 邱清息让一众大臣们闭上了嘴,玄约不着痕迹的瞥了邱清息一眼,挑了挑眉。 实际上,如若不是邱清息最先开的口,那么,让一众大臣闭嘴的,就是玄约了。 下了朝,谢道忱的表情不像以往,今日格外的凝重严肃些许。 苏卞看了眼,虽看出谢道忱有心事,但他是那种如若你不说,就一定不会主动去问的被动性子,于是便没问。 二人走出东华门,正准备像以往那般分道扬镳,但苏卞才道别完,谢道忱沉默了半响,终于没忍住,问:“为何……庄大人什么 也不说。” 甚至连一个字也未曾与他提过。 谢道忱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引得苏卞为之一愣,没反应过来。 苏卞莫名,“说什么?” 谢道忱静静地看着苏卞,少顷,他抿了抿唇,道:“……没什么。” 谢道忱沉默的转身离开,苏卞注视着谢道忱离去的方向,更加莫名。 谢道忱一言不发的回府,表情比以往更为沉默。 回府时,谢晴筠同谢道忱说话,谢道忱一句也没理。 谢晴筠莫名。 哥哥…… 今天似乎不太开心? 谢道忱以为苏卞将自己视为点头之交,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般推心置腹的挚友关系,所以根本就不对他吐露一个字。 也就所以……失落了起来。 谢道忱会这么理解也是理所应当,因为苏卞极少与他搭话闲聊。 到谢府做客,也是很久之前了。对,就是苏卞那次登门拜访。 自从那次,就再未来过了。 然而殊不知,苏卞只是不喜多言,再加上他知道谢道忱也不怎么多话,于是干脆就不说。 至于登门拜访…… 则只是因为苏卞不认路,怕麻烦,而且也的确没什么事要找谢道忱,索性也就没再去谢府。 可奈何谢道忱从来不说,所以苏卞也就不知道谢道忱竟误会的这么深。 穆府之事过去后,又过了几日,邱清息突然找上苏卞。 下了朝,苏卞看着突然冷不丁的找上自己的邱清息,一时间有些莫名。 苏卞蹙眉,问:“……少卿大人何事?” 邱清息笔直的站在苏卞的面前,背脊挺直,表情冷淡。 邱清息沉声静道:“过几日下官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暇操管太卿院内之事,所以……就劳烦九卿大人了。” 苏卞想也不想,“那就等邱大人有空了再一并处理。” 邱清息:“……” 邱清息脸一黑,方才那不自然与别扭的神情瞬间荡然无存。 邱清息黑着脸道:“下官要离开半月有余,倘若只是三日,下官绝不会找上九卿大人。” 苏卞蹙眉,“……那除了九卿与少卿,太卿院内可还有能管事的?” 邱清息眼皮一跳,斩钉截铁道:“没有。” 苏卞陷入深思。 苏卞沉吟了数秒,道:“那还是等……” 不等苏卞说罢,邱清息直接先斩后奏道:“就劳烦九卿大人了,下官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苏卞:“……” 之前邱清息还见他不顺眼,屡次在朝堂上针对他,这会突然说要将太卿院内所有的事都交与他来管,苏卞以为邱清息是在说笑, 并未当真。 苏卞睡了一觉,转眼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可谁知,隔日,邱清息便就从朝堂上消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 苏卞眼皮一跳,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今日谢道忱抱病,身子抱恙,并未上朝。 于是苏卞只得一个人下朝。 苏卞正打算着下了朝去谢府看看,结果才走到太卿院的大门前,刚要准备经过,便就被那不知在太卿院外守了多久的方华庭给拦 住了。 方华庭站在苏卞的跟前,那足足比苏卞要高上大半个脑袋的高大身材在苏卞的面前屈膝下跪,毕恭毕敬道:“九卿大人。” 苏卞垂眸,问:“何事?” 方华庭摇头,十分诚实的回道:“少卿大人未说,只说每天这个时辰,在这里守着,如若见到了九卿大人,就拦下来。直到九卿 大人愿意进太卿院了为止。” 苏卞:“……” 苏卞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苏卞沉默了许久,方华庭便就安静的跪了许久。 颇有一种苏卞如若不进太卿院,方华庭就在这跪倒天荒地老的架势。 片刻后,苏卞又问:“少卿大人还说了什么。” 方华庭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答道:“少卿大人还说,如若拦了三天九卿大人还未进太卿院,第四日下官便可对九卿大人动武, 直接将九卿大人给绑进去。” 苏卞:“……” 苏卞没再多说,直接转身进了太卿院。 方华庭旋即从地上站起身,跟在苏卞的身后,与苏卞一同走进了太卿院。 说起来,这还是苏卞第三次进入太卿院。 第一次是因为被季一肖抓到这里,第二次是上朝的第一天,新官走马上任,自然也得装模作样的去太卿院瞧上一瞧。 不过,也只是随便的看了看,就连他办公的地方也没去。 方华庭将苏卞带到苏卞办公的屋子后,接着,推丞安鹤清手上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宗就到了。 安鹤清将手上几乎有一摞小山高的卷宗搁到了苏卞的办公桌上后,腼腆的笑道,“因为今日是九卿大人第一次办公,所以下官也 不敢让大人处理太多的案子,就拿来了一点点。” 苏卞看着眼前的一点点,默。 安鹤清说罢,接着问道:“大人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苏卞沉默了两秒,然后一脸认真的问道:“邱大人究竟何时会回来?” 安鹤清乖乖摇头,道:“不知,大人只说是要离开半月。” 苏卞扶额。 苏卞之前本还打算谢府看看谢将军,好不容易看完桌上的卷宗,别说是去看谢道忱,甚至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等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虽说苏卞对其他人去哪,又去做什么,基本上是不会产生好奇的。 ……但现在,苏卞无比的好奇,邱清息究竟去了哪。 因天色已晚,苏卞念着谢道忱可能已经睡下,便就没去谢府。 可苏卞不知的是,谢道忱在府中足足等了一天。 谢晴筠说,如若九卿大人将哥哥放在心上,哥哥生病的话,九卿大人一定会到谢府来看哥哥。 说这话时,谢晴筠是抱了私心的。 实际上别说是放在心上,就只是普通的朋友,听到好友生病,也定会过来嘘寒问暖。 别说是普通的朋友,就单凭谢道忱的身份,就是素未谋面的路人,指不定也会过来问候一番。 谢晴筠笃定苏卞定会过来瞧上一瞧,然后等苏卞发现她那闷骚的哥哥其实是装病,接着她再顺水推舟,告诉苏卞她哥哥暗恋他的 事情…… 谢晴筠将什么都想好了。 然而未料。 苏卞一整天都没出现。 谢道忱在谢府等了一天。 谢晴筠也在谢府等了一天。 二人从一脸期冀,慢慢的变成了失落。 此时,邱清息处。 邱清息静静地坐在马车上,眼眸漆黑冰冷。 他沉默的望着眼前虚无的空气,慢慢的握紧了手指。 指甲嵌入血肉,掌心内渐渐的渗出血丝,然而邱清息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浑然不觉。 过几日,就是邱清息双亲的忌日。 每年到这个时候,邱清息便就会向皇帝告假,回去祭祀双亲。 即便路途远长,邱清息也照去不误。 因为邱清息要警醒自己,他的爹与娘,究竟是被谁所杀。 什么都可以忘。 只有仇人,绝不能忘! 只要他还在朝中一天,邱清息相信,迟早能抓到玄约的罪证,将玄约绳之以法! 第87章 苏卞因要处理太卿院之事的缘故, 当天便没能去见谢道忱。 以为谢道忱身子抱恙,起码要在府里修养三日,于是, 苏卞便打算隔日再去谢府登门拜访。 不过没想到, 隔日,苏卞上朝, 前脚才踏进乾清宫,一抬眼, 便就瞧见了谢道忱那挺拔笔直的身影。 周围的群臣互相交头接耳, 聊的欢快, 唯有谢道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一声不吭,恍若将周遭的声音都隔绝了一般, 冷着脸,站 在原地一动不动。 抬眸瞧了谢道忱一眼,苏卞的脚步微微的顿了顿。 虽谢道忱的表情一如既往,可不知是不是苏卞的错觉, 他竟隐隐的感觉到……谢道忱今日,似乎格外沉默安静些。 苏卞抬眸朝谢道忱的方向看去,后者似乎是觉察到了苏卞的视线, 身子一顿,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道忱眸子明亮,他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不说话, 也站在原地不动。 那模样,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又或者说……是在期冀着什么一般。 两人‘深情对望’,这一场景尽收玄约眼底。 玄约冷下了脸。 苏卞未看出谢道忱眼底的期冀,不过倒是想起要问问谢道忱的身子如何,正要上前准备搭话,却突然只听一旁的玄约冷不丁的开 口问了句,“庄大人在瞧甚?” 玄约突然冷不丁的冒出这话,苏卞拧起眉,下意识答:“没什么。” 回完,正恰晋帝到了,苏卞只能打消上去与谢道忱搭话的念头。 谢道忱站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苏卞过来同自己搭话,他默然不语的垂下眼帘,高大挺拔的背影呈现出颓唐之色。 苏卞静静的退回到自己的原位,玄约漫不经心的瞥了心情低落的谢道忱一眼,打搅了谢道忱与苏卞‘好事’的他,心情不仅没有 感到快意,脸色反倒还愈发的难看怪异了起来。 玄约拧眉,表情略显扭曲。 奇怪……他方才在不快些什么? 玄约陷入深思,眉间的皱褶愈发的彰显。 另一边的谢道忱,也变得愈发的沉默。 昨日谢道忱与谢晴筠二人,在府中等了整整一日。 一直等到天黑了,苏卞都仍未出现。 谢道忱心灰意冷,心情低落。愈发的怀疑起,自己对苏卞而言,是不是与朝廷中其他的朝臣,没有任何的区别。 又或者说,比朝堂上的这些朝臣……还要不如。 就仅仅只是一个仅只会打上招呼的路人罢了。 谢道忱越想下去,愈发的心情不济。 当晚,连饭都没吃,在院子里舞了一夜的剑。 谢道忱虽什么也没说,可谢晴筠再清楚自家兄长不过。 谢道忱这独身了二十多年,宛如和尚一般,清心寡欲。对女子不动心,对男子也是漠然视之,不论媒婆如何上来说亲,都不动如 山。 谢晴筠生怕自家兄长因为心灰意冷,又恢复从前的模样,于是忙安慰自家兄长。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谢晴筠的确喜欢苏卞这个未来的‘嫂嫂’。在听过穆府之事后,谢晴筠就更喜欢了。 长得也不错,一表人才,还身居高位。 聪颖绝伦,从不嫌弃她话多,也不嫌弃哥哥话少,是个闷骚…… 这简直就是‘嫂嫂’的最佳人选嘛! 于是乎,谢晴筠替苏卞辩解道:“九卿大人身居高位,日理万机,想必今日或许是被琐事缠身,抽不出空来,所以今日才没来见 哥哥的。” 谢道忱不说话。 谢晴筠眨了眨眼,接着继道:“明日哥哥在朝堂上见到九卿大人,九卿大人一定会同哥哥解释的!” 谢道忱还是不说话。 虽依旧没说话,但出剑的动作,却比方才要柔和了不少。 然后……隔日,谢道忱就上了朝。 但结果却并未像谢晴筠所说的那样。 苏卞并未与他上前搭话。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未有其他的动作。 谢道忱垂下眼帘,眸内一片黯淡。 谢道忱因苏卞心情低落,玄约因苏卞而心情复杂。 至于始作俑者,完全的浑然不觉。 照例混完了早朝,苏卞没忘谢道忱的事,一下朝,便抬脚朝谢道忱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道忱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一般。 苏卞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侧站定,谢道忱竟还浑然未觉。 苏卞蹙眉,以为是谢道忱身子还不适的缘故,他抬了抬手,下意识准备去探谢道忱的额头,但才一抬手,便觉得不妥,就又收回 了手。 苏卞仰头,稍稍离谢道忱近了些后,才问:“……谢将军?” 苏卞出声,谢道忱这才回神。 一回神,苏卞的面孔瞬间映入谢道忱的眼帘。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谢道忱忡怔了一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以苏卞那疏离冷淡的性子,苏卞是绝不会离他离得如此之近的。 但下一秒,谢道忱很快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是事实。 见谢道忱站在原地没反应,苏卞的眉头顿时拧的更紧,他问:“……谢将军的身子可还是不舒服?” 苏卞冷淡的嗓音自谢道忱的耳边响起,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并非自己幻觉的谢道忱,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苏卞见谢道忱的脸红的紧,没多想,还以为是谢道忱生病的缘故,沉声道:“谢将军既然还病着,为何今日不在府里躺着好好休 养?” 苏卞的距离隔得太近,谢道忱脸红的几乎已经忘记该如何说话了。 他悄悄的向后退了一步,离苏卞远了些许后,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道忱微红着脸,抿唇道:“……小病罢了。” 苏卞没多问,“小病也应当好好休养才是,莫因为耽误,而变成了大病。” 谢道忱恩了声,模样安静又听话的紧。 昨日晚上,谢晴筠告诉自家兄长,明日九卿大人上来搭话时,应当如何‘不露痕迹’的问起苏卞昨日为何没来谢府。 可苏卞当真上前来搭话时,谢道忱一下子就又什么都忘了。 问什么。 就算昨日苏卞真的是忘了,也未像谢晴筠嘴里所说的那般,被琐事缠身,现在……谢道忱也完全不在意了。 谢道忱心情大起大落,方才眼内还一片黯淡,现下却又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苏卞浑然不觉,未觉察到谢道忱的心思,反倒是那一旁至始没说话的玄约,几乎将谢道忱的心思完全看了个透彻。 玄约眼神怪异的看着谢道忱与苏卞二人,只觉那景象碍眼的紧。 小病?分明是没病才对。 玄约心下不快,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不快。 他拧眉,拂袖转身离去。 常淮注视着玄约决绝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后,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苏卞照例,与谢道忱一同离开乾清宫回府。 走到一半,苏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脚步蓦地顿住。 苏卞道:“今日谢将军就先回去罢。” 谢道忱一愣,在原地站定,莫名所以的看向苏卞。 苏卞抬手按了按眉心,一脸头疼道:“昨日邱大人告假,将太卿院内之事都交与了本官。这之后的半个月,恐怕谢将军要一个人 下朝了。” 谢道忱又是一愣,然后,很快明白了过来。 谢道忱抿唇,迟疑了两秒后,才缓缓道:“所以,昨日……庄大人是去了太卿院?” 苏卞颔首,旋即问:“谢将军有事?” 谢道忱默了两秒,道:“……无事。” 谢道忱不自然的转身,在苏卞没看到的方向,耳根又悄悄的红了起来。 继续走到太卿院,苏卞自然而然的与谢道忱告别,分道扬镳。 苏卞一脸沉重的踏进太卿院,至于谢道忱,则依旧向以往一样,出了东华门,然后骑着马回了谢府。 下人将马牵到后院的马厩,谢道忱进府。 谢道忱才一进谢府,等了一个早上的谢晴筠便就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赶忙追问:“哥哥,庄大人怎么说?” 谢道忱没理。 不过,轻快的脚步已经明显的暴露了他此时愉悦的心思。 虽谢道忱什么也没说,但谢晴筠很快的就懂了。 谢晴筠注视着谢道忱的背影,不满的撅起了嘴。 哥哥就继续闷骚下去吧!等日后到嫂嫂那吃了瘪,她再也不给哥哥出谋划策了! 哼!让他不理她! 谢府宛如拨云见日一般,又重新的恢复光明。不论是谢道忱还是谢晴筠,心情都阳光灿烂的紧。 然而玄府这却黑压压的一片,气氛阴沉又低迷,令人心下发憷。 玄约披着暖和的狐裘,面色阴沉的站在后花园内的小桥上,凝视着湖内游荡的鲤鱼。 玄约一言不发的站着,下人们站在玄约的身后,心下战战兢兢。 玄约不吭声,于是府内便也无人敢说话。 鲤鱼在湖里游荡了多久,玄约就看了多久。 但过了一会,另一条鲤鱼朝之前的那条鲤鱼游了过来。而后像是求偶一般,一直在之前的那条鲤鱼身边,游来荡去,直打转。 玄约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的阴了下来。 玄约转身,冷声道:“我不想再在府内看见一条鱼。” 万高湛恭敬垂首,应声:“是。” 玄约心情不济,这几日就连日常在朝廷上惯例的‘骚扰’苏卞都没去做了。完全将苏卞视作为了一个透明人。 不过,在瞧见苏卞与谢道忱呆在一块时,心情不知为何,又不可自抑的不快了起来。 也不知是看不惯谢道忱,还是看不惯苏卞,还是纯粹的就是看不惯二人站在一块。 玄约没再‘骚扰’苏卞,常淮本应当高兴才是。可常淮发现,虽然现在玄约看似将苏卞视作为了透明人,可不时间,玄约的视线 总是忍不住就飘到了苏卞的身上。 而真正被玄约视作为透明人的,是他常淮才对! 常淮的脸黑了又黑,心下有如刀割。 至于玄约的转变,苏卞浑然未觉。 他现在的心思,完全在邱清息何时能回太卿院这事上了。 以前苏卞以为,邱清息瞧他不顺眼。处理了几天太卿院的公务后,现在苏卞觉得……邱清息哪是瞧他不顺眼,简直是对他太好了 ! 太卿院内那么繁重的事务,他轻飘飘的说了句全权交由少卿大人来掌管,邱清息竟就答应了。 要换做苏卞,是怎么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这些日子,苏卞成日里泡在太卿院内,看那些杂七杂八的案子与卷宗,苏卞审阅卷宗的速度越来越快,太卿院内的方华庭与安正 和安鹤清等人看他的眼神也愈发的充满了敬佩与敬仰。 要知道,他们太卿院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苏卞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靠着攀关系才坐上的九卿一位。可没想到,不仅 并非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废物’,才能甚至是比少卿邱大人还要更为出色。 太卿院内众人为之敬仰,然后感动的……又多给苏卞加上了一些卷宗,让苏卞这位九卿大人好好的看个够。 苏卞十分感动,然后愈发的想念起邱清息来。 已经在太卿院内被整整‘折磨’了七日,所以,在第八日晋帝一脸开心的提出‘为了锻炼诸位朝臣的身子,加强体魄,所以朕决 定带着诸位朝臣到野外打猎’时,苏卞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晋帝一脸错愕,因为他以为苏卞绝对会去的。 况且,这个野猎,就是晋帝为了能和苏卞一块去玩,才想出来的。 晋帝一脸不解,“庄爱卿为何不去?” 苏卞面无表情,回答的十分直白:“臣心神疲惫,只想回府中就寝。” 晋帝噘嘴,心下郁闷。 既然苏卞都不去,本就不喜欢与大臣们呆在一块的谢道忱就更不会去了。 谢道忱出声说道:“臣那日也有要事在身,恐怕抽不出空来,还望皇上恕罪。” 谢道忱去不去晋帝倒无所谓,因为晋帝压根与谢道忱不太熟。 晋帝唯一关心的只有苏卞去不去。 晋帝眼巴巴的瞅着苏卞,问:“……庄爱卿真的不去吗?” 苏卞倒还没说话,倒是那季一肖见了,冷声道:“庄大人既然不愿去,皇上何必强人所难。” 晋帝一下没了声音。 季一肖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晋帝想不明白。 他不就是为了庄爱卿去不去吗?季一肖怎的就突然不高兴了。 晋帝表示十分委屈。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晋帝觉得这话不对。 分明是唯季一肖与小人难养也才对。 晋帝没了话,这时,孔缚心与薛嘉平也开了口。 孔缚心最先说道:“舍妹身子弱,臣放心不下,恕臣无法陪同圣上了。” 晋帝:“哦。” 孔缚心不去,晋帝还开心的不行。 以前上朝时,最经常怼他的,就是孔缚心了。 孔缚心话落,薛嘉平开口,“臣身子弱,这几日染了风寒,恐怕也无法陪同圣上了。” 晋帝又哦了一声,表情漠不关心。 虽然知道薛嘉平的风寒只不过是借口罢了,但晋帝并无戳穿的打算。 他不去才好呢! 他们去不去,晋帝都不关心。 就算是朝中所有的大臣都不去,晋帝都觉得无所谓。只要苏卞去就够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苏卞不去。 如若苏卞不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晋帝眼巴巴的瞅着苏卞,两眼汪汪。 至于后者,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屹然不动。 第88章 这时, 季一肖也开口说道:“微臣分身乏术,恐怕也不能陪皇上一同前去了。” 皇上出宫玩乐,宫中自然不能无人。也应当留下一两个衷心的大臣把持维稳宫中的形势才是。 晋帝哪想得到那么多, 他的脑中光想着玩了。 现在听到季一肖说不去, 别提多高兴了。 可嘴角还没上扬,转念一想, 庄爱卿也不去,于是乎, 刚翘上去的嘴角一下子又垮了下来。 晋帝郁闷的抠起龙椅上的龙头来。 季一肖话落, 那朝堂下的冯丞似突然想到什么, 出列,躬身静道:“皇上,明日野猎, 臣……可否带家眷一并前去?” 冯丞想到府中还从未骑过马,也从未参加过什么春猎与冬猎的甄景,于是便想着带甄景去见见世面。 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甄景一直心心念念九卿这个位置,不知求过自己好多回。可还没等他说服国尉大人,一眨眼, 一个不知道哪 冒出的县令给抢占了,这让甄景一直记挂到了现在。 所以,这也算是冯丞为了甄景,而抱的私心。 让甄景在皇上、太尉及国尉三人的面前多露上几次面, 再借机好好的在其面前表现一番。到时候,他再一提甄景那第一才子的名 号,说不定,皇上与国尉大人就会改变主意,让甄景来当九卿! 到时候,他的小景景,一定会不知该多感谢他! 想到这,冯丞不着痕迹的悄悄的瞥了苏卞一眼,眼中轻蔑嘲弄。 苏卞无动于衷。 苏卞猜到冯丞可能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并不关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惧不畏。 冯丞这厢自我感动,自我意淫,然而殊不知甄景将他弃如敝履。 完全将冯丞视为是从头到脚,都不如玄约一根手指的废物罢了。 晋帝自然对此是无所谓的。 带谁都行。 就算带一只鸡去,晋帝都觉得无所谓。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究竟如何才能说动他的庄爱卿。 晋帝没多想,正要准备应下,却只见朝堂下的季一肖瞬间皱起了眉。 季一肖沉着脸,道:“不行。倘若要是让意欲不轨之人蒙混进来,向皇上行刺怎么办?要是皇上出了半分岔子,冯大人担当的起 ?” 季一肖字字珠玑,声音冷到极点,冯丞面色一僵,瞬间没了声音。 倒是坐在龙位上的晋帝不以为然,他小声开口道:“季爱卿……没这么严重罢……再说,不是还有少保大人在朕的身边保护朕吗 ……” 季一肖眼也不抬,声音发冷,“倘若刺客要像国尉大人那般武功高强,别说是一个江大人,就是十个江大人也挡不住。” 晋帝不吭声,心下小声嘟囔。 这世上哪有像玄约这样武功高强到变态之人?他看,这世上最多就玄约一个了。 冯丞表情讪讪,不再说话。 不过玄约却开了口。 玄约这几日本就心情不济,现在又扯到玄约,玄约自当不会无视。 玄约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嘴角,轻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多心,倘若当真有刺客,本官自会立刻斩下那刺客的脑袋。” 季一肖蹙眉,没了话。 那冯丞见玄约替他解围,刚要展露出笑容,却只听玄约冷不丁的又道:“然后第二个,斩下的就是冯大人的脑袋。” 玄约话落,冯丞一下子,也没了话。 场面瞬间陷入寂静。 玄约都这么说了,那其他的大臣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没人说话,庄爱卿看起来也似乎不准备改变主意,于是只得郁闷的下了朝。 晋帝噘嘴,那撅的,上面甚至能挂个铃铛了。 ——该去的没去,不该去的都去了。 晋帝心下郁闷的紧,然而苏卞也不怎么高兴。 一想到太卿院,他的表情就沉重了下来。 一如前些日子那般,在太卿院前与谢道忱分道扬镳后,苏卞一脸沉重的踏进了太卿院内。 苏卞才一踏进太卿院,那太卿院内的推丞安鹤清便抱着一堆卷宗,亲切又热情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卞眼角一抽,脚步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安鹤清看着苏卞,两眼放光道:“九卿大人,您可总算下朝了,下官已经恭候多时了。” 苏卞黑着脸,道:“离本官远点。” 安鹤清莫名,委屈的问:“为何?难道是下官做了什么让九卿大人厌恶的事?九卿大人直说,下官一定会改。” 苏卞一言不发的看着安鹤清怀中抱着的卷宗,黑着脸,不答。 默然不语的走进处理公务的屋内,苏卞在案桌前坐下,望着桌上再次堆积成山的卷宗,沉默。 身后,安鹤清抱着卷宗,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内。虽知道苏卞并不想瞧见他,但却还是战战兢兢的跟了上来。 苏卞扶额,头也不抬:“出去。” 安鹤清小声道:“那下官将这些放到大人的桌上再走。” 说罢,安鹤清将怀中的卷宗一股脑的全部堆在了苏卞的桌上后,宛如兔子一般,飞窜的出了屋,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苏卞:“……” 苏卞沉默。 在办公桌前一坐,一转眼,便又到了中午。 心神疲惫,苏卞放下笔,愈发的想念起邱清息来。 苏卞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才按罢,突然只听门外一声:“皇上驾到——” 接着,只听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人给推开。 苏卞抬头朝大门的方向看去,晋帝那张郁闷的不行的小脸,瞬间映入眼帘。 想到明日要跟那些平常就以怼他为乐的大臣们一起出宫去‘玩’,晋帝着实郁闷了一上午。 实在是郁闷的不行,于是干脆就直接到太卿院过来找他了。 之前邱清息向晋帝告假,所以晋帝便知太卿院内之事都落到了苏卞的身上,也就自然而然的从而得知苏卞此时不是在太卿院…… 就是在太卿院。 苏卞起身,屈膝半跪:“参见皇上。” 晋帝一脸幽怨:“爱卿平身。” 苏卞起身,果断的回到椅子上,继续去看那劳什子的卷宗。 卷宗里的案子实际上都大同小异,差不多。来来去去就那几样。 但问题是,字太多。 看久了,便就会容易疲惫。 苏卞料定这少根筋的皇帝过来太卿院,定没什么大事,所以他便心安理得的将晋帝晾在一旁,全然无视。 晋帝本意欲是让苏卞最先忍不住问出口,然后他再故作深沉的刁难一番,可他忘了,苏卞这向来少言寡语,倘若你不主动开口, 他就绝不会主动上前搭话的被动性子,要让苏卞好奇的主动问他是何事,还让他再故作高深莫测的刁难一番……这简直就如同丞相龙 静婴会沉迷于女色一般。 ——绝无可能。 于是晋帝忍不住了,晋帝咳了咳,板着脸,故作高深莫测道:“庄爱卿可知朕来此地是为了何事?” 苏卞头也不抬:“臣知。” 晋帝:“……” 苏卞面无表情的又吐出两个字:“不去。” 晋帝:“……” 晋帝一脸委屈:“为何庄爱卿不愿去……” 苏卞下巴微抬,示意晋帝朝桌上看去。 晋帝看了眼,愣了愣后,道:“就因为这堆玩意?” 苏卞挑眉,一怔。 晋帝想也不想道:“反正季一肖明日也不去,就让他到太卿院来呆呆。” 晋帝的口吻轻描淡写,苏卞蹙眉,表情微妙。 晋帝想起什么,向苏卞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庄爱卿不必担心,太卿院内之事,对季一肖绝不在话下。以前季一肖还不是太尉时 ,就是太卿院的九卿,之后才被父皇提拔到了太尉的这个位置上。” 苏卞了然。 说罢,晋帝扒在椅子上,一脸期冀道:“庄爱卿明日可愿去了?” 苏卞想了想,道:“……太尉大人明日当真愿到太卿院来?” 晋帝想也不想,摆手道:“管他愿不愿意。朕一道圣旨一下,就算是不愿地,也得给朕乖乖过来。” 苏卞颔首,二话不说的将笔放下,道:“臣,恭敬不如从命。” 知晓明日季一肖会到太卿院来替他完成这苦差事后,苏卞便心安理得的将剩下还未看完的卷宗丢到一边,早早的回了府,补眠。 当晚,在季府突然接到圣旨的季一肖黑了脸。 说要去玩,隔日,晋帝连朝也不上了,早早的就到了野猎场。 说是野猎场,其实也就是树立外的一片空地,然后在空地上搭了几个遮阴的凉棚罢了。 为保晋帝的安全,禁卫军将猎场周围给团团围住,保护的密不透风。 而至于这些禁卫军,则全部听命于禁卫军统领冯丞的命令。 现在在猎场的武官,有冯丞,还有玄约,及一言不发的骑马跟在玄约身后的常淮。 至于谢道忱,因昨日听闻苏卞不去,今日便就真的没来。可谁知,苏卞竟临时改变了主意。 至于文官,则就是闵温与祁商了。 再就是一些说不上名头是大臣们了。 大臣们有的带上了府中的女眷,有的带上了独子,家眷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姿态各异。 由于这些家眷的存在,将特地精心打扮过的甄景,衬得黯淡无光起来。 甄景恨恨咬牙,心下阴郁憋屈。 最令震惊更憋屈的不在这里,他不着痕迹的瞧了苏卞一眼,表情愈发的难看。 他还以为,这位大名鼎鼎的九卿大人是什么不得了的货色,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根本就不及他一分! 甄景咬牙切齿的盯着苏卞,兴许是视线太过赤裸,苏卞隐约感觉到什么,回头朝甄景的方向看去。 后者立刻想也不想的对苏卞露出了一个极为挑衅的冷笑。 苏卞看了眼,确定并不认识对方后,便又立刻收回了视线。还在等着他有所反应的甄景表情一下僵住。 苏卞收回视线后,这时,骑在马上的晋帝开口道:“林子里放了五十只兔子,就和以往一样,射的最多者为胜!还有一点,绝不 得伤人!” 晋帝说罢,其中一个大臣带来的家眷大着胆子,小声问道:“那倘若胜出……有何奖励?” 这个晋帝倒还没想好。 晋帝下意识扭头看向苏卞,问:“庄爱卿觉得呢?” 苏卞想也不想,“臣愚钝,不知。” 晋帝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应,便知苏卞哪是愚钝,分明是懒得想才对。 晋帝撅起嘴。 晋帝满心思都搁在苏卞的身上,将甄景全然的晾在一旁,从头到尾瞧都没瞧一眼。 晋帝也就罢了,就连玄约也是。 他领着甄景在玄约的面前不动声色的晃了一圈又一圈,可那玄约却好似完全的将甄景视作为空气一般,全然无视。 冯丞心下郁结,直纳闷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法子,所以才吸引不来玄约的注意力。可站在玄约身后的常淮却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看不见,分明就是注意力全部都在这个劳什子的九卿身上了才对。 冯丞心下郁结,连带着瞧苏卞愈发的不顺眼起来。可碍于玄约与皇上在场,冯丞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冯丞呵呵笑道:“昨日庄大人不是说不来吗,今日怎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卞瞥了冯丞一眼,还没回,只听晋帝想也不想的回道:“是昨日朕下了朝后,特地到太卿院劝了庄爱卿一番,庄爱卿才改变的 主意。” 于是冯丞便没了声音。 皇上自己亲自去劝,他一个大臣,还能说些什么? 野猎即将开始,就差一声令下。 晋帝骑着马来到苏卞身边,兴致勃勃道:“待会庄爱卿与朕一块如何?” 他自然没意见。 只要不去太卿院就行。 苏卞淡淡道:“遵命。” 苏卞说罢,眼角余光的视线不经意的从不远处表情散漫的玄约身上瞥过。 这几日,玄约不知是转了性,还是因为其它的缘故,竟没再来找他的‘麻烦’。 这简直就是稀世罕事。 不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 这几日,玄约有些怪怪的。 蹙眉想了一阵,旋即很快释然。 玄约性子向来阴晴不定,这样来看,也算正常。 想罢,苏卞意识到什么,心下又是一惊。 ……他竟在关心玄约? 毕竟极少骑马,晋帝又骑的极快,苏卞骑了两步,就跟不上了。 不过这倒也好。 大概因为是皇上的缘故,身后不仅只是跟了几个护卫,那些大臣们以及大臣带来的家眷,也一并的跟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骑着马在林子里穿行,哪是打猎,简直就像是打仗去了。 他本就喜静,不喜凑热闹,反正也跟不上去,便干脆自己停了下来,一个人骑着马,满满的在林子里晃着。 凉风徐徐,头顶上盘旋着不知名的鸟叫声,苏卞骑着马向前走了两步,突然看见一只兔子。 又软又白,透亮又泛着水光的眸子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红色,在阳光之下,异常耀眼。 苏卞看了眼,并未打算追过去,但身下的马却好像对那兔子产生了兴趣,喘了两口粗气后,抬腿追了上去。 苏卞身子一震,立刻将马绳勒住,可那马却不知道怎的,对那只兔子异常执着,不论他如何勒紧马绳,马始终未停。 一直狂奔到一个河边,终于没路了后,这才停下。 苏卞跳下马,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 自己迷路了。 他默默无言的,抬手扶额。 另一边,晋帝沉迷在狩猎的快感之中,完全都没注意到苏卞的消失。 但玄约注意到了。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那个跟着冯丞一同前来的甄景也不见了。 玄约拧眉,沉下了脸。 他勒紧马绳,循着来时的方向,掉头找了过去。 一直紧跟在玄约身后的常淮与冯丞二人看到玄约掉头转身,不由得微微的愣了一愣。 常淮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立刻驾马跟了上去。 就宛如玄约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狗,玄约去哪,常淮就去哪。 至于冯丞,他犹豫了一瞬后,这才发现甄景不见了。冯丞心下一惊,也赶忙跟上前去。 苏卞扶额了一阵后,却又很快淡定下来。 毕竟迷路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罢。 不管怎么说。 就算是迷路。 ——也总比呆在太卿院要好。 方才在马背上颠簸了好一会,背后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 苏卞站在河边,半弯下身,正准备洗把脸,身后不知道被什么一推,脚下一个不稳,朝河内倾倒了过去。 他心下一惊。 ——他不会游泳。 苏卞掉进河里,冰凉的河水将他的身子整个淹没。他不会游泳,只能费力的挣扎着朝岸边的方向看去。 苏卞在河水中沉浮,其间不知呛进了几口河水,视线模糊间,他看到了一个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却也不陌生的人影。 甄景站在岸边,‘花容失色’的向周围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九卿大人掉进河里去了——” 甄景嘴里喊着,可那声音,除了苏卞以外,根本谁也听不见。 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可问题是。 将他推进河里的……不就是他吗? 第89章 冰凉的河水将苏卞整个浸透, 庄杜信的这具身子到底还是羸弱了些,挣扎了一会就没了力气。 苏卞渐渐无力,身子慢慢的向下沉去。 濒临死亡之际, 苏卞并无一丝绝望之意。只是忍不住想,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他的梦, 待重新眨眼醒过来时,他又再次重新的回 到了二十一世纪。 如若当真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说起来, 他还得感谢这个将他推进河里的人…… 苏卞闭上眼, 渐渐地没了意识。 甄景叫了一会,等苏卞的头顶彻底淹没在河中后,便不再装模作样, 瞬间收回了声音。 甄景蹲在河边,表情有些玩味。 本只是看到这位九卿大人蹲在河边,便抱着玩玩的想法,将其轻轻的推了一把。他倒没想过能就这样将苏卞给杀掉。 可没想到…… 苏卞竟不会游泳。 甄景蹲在河边长吁感叹了一阵, 随即啧啧的摇了摇头,直感叹苏卞竟如此的好对付。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亏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货色,原来不过如此。 甄景站起身, 正要准备离开,骏马奔腾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甄景下意识抬头,一抬眼,便看到了玄约那冷到极点的面孔。 玄约表情阴沉, 周身无形中散发的低气压简直低沉的可怕。 明明是艳阳天,却无端的让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玄约瞥了眼河边的两匹马,直接来到甄景的身边,问:“人呢。” 甄景装傻,“国尉大人指的是……?” 玄约没耐性,懒得与甄景纠缠。他直接将四周环顾了一圈,见四周空无一人后,不由皱起了眉。 马分明在这,但人却消失不见了。 常淮与冯丞也跟了上来。 常淮垂眸看了眼甄景,随即凉凉的收回了视线。 他一向不喜冯丞府中的这位男宠。 冯丞说是什么京城第一才子,他看,此人毫无度量,又毫无气节,爱斤斤计较,又娇惯。 什么京城第一才子,他看,连国尉大人府中的一个丫鬟还要不如。 正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在常淮眼中,甄景浑身满是缺点,一文不值。 可到了冯丞的眼中,那些在常淮眼中的所谓的缺点,就成了惹人怜爱的优点了。 甄景消失不见,冯丞担心的紧,生怕甄景出了什么岔子。刚要上前去查看一番,一旁的玄约盯着眼前毫无波澜,平静到有些异样 的河水,突然想到了什么。 玄约的瞳孔,瞬间放大。 压根顾不上什么甄景了,他毫不犹豫的立刻跳入了河中。 常淮看着眼前的场景,怔住。 接着,浑身渐渐发凉。 他自然知道……玄约跳进河中,是为了谁。 玄约一向怕冷。 所以在府中时,总是披着狐裘。 也因为怕冷的缘故,玄约才习武。只是没想到,武功愈发的高强后,不仅反倒没如想象中那般,身子渐渐地暖和起来。反倒还愈 发的怕冷了起来。 又因为怕冷,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玄约沐浴时,都用的热水。 可现在……玄约竟为了不过一个区区的庄杜信,竟就这样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河水里! 之前玄约说过,对庄杜信,不过只是觉得有趣,索性逗弄一番罢了。 但现在……真的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吗? 常淮心下渐渐发冷,手脚冰凉。 常淮察言观色,一下就看出玄约是为了苏卞才跳进河中,但冯丞就比较迟钝了。 冯丞看到玄约突然跳进河里,很是吓了一跳。 冯丞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冯丞回头看向常淮,怔怔道:“方才跳进河里的,是国尉大人?” 可国尉大人不是怕冷吗? 常淮沉着脸,不答。 虽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是他动的手,将苏卞推进湖中,可莫名的,甄景有些害怕起来。 他瑟缩着身子,躲在冯丞的身后,声音打颤。 甄景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冯丞的衣角,小声道:“皇上不是说要射兔子吗,我们去射兔子吧。再不去,我们就要成最后一名了。” 冯丞听了,摸了摸甄景的脑袋,笑呵呵道:“小景景别急,国尉大人还没上岸呢。等国尉大人上来了,我们再去射兔子。” 甄景笑容勉强,“国尉大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上岸,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冯丞不疑有他,以为甄景真的是想去射什么兔子,于是附耳,在甄景耳边小声提醒道:“小景景,你忘啦?我这次带你来,是让 你在国尉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是来射什么兔子的。再说了,要射兔子,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 甄景在这站的越久,便就愈发的心虚。 倘若是以往,甄景绝不会如此的心虚。因为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表明是他动的手。 可在刚才,甄景看到了玄约那阴沉发黑的面孔后,甄景便不知为何,愈发的心虚了起来。 甄景听了冯丞的话,心下微动,但最终,胆怯还是战胜了诱惑。 他道:“下次罢,这次还是先去射兔子罢……” 甄景对九卿一位芥蒂已久,满心都想在朝中当官,现在终于见到皇上国尉等诸位大臣,却一反常态的不好好表现一番,反倒是满 心想着什么兔子,冯丞蹙眉,一脸疑惑不解。 但冯丞虽宠甄景,可孰轻孰重,冯丞还是分得清的。 就算是要走,也得等玄约上岸了,他知会国尉大人一声再离开不是? 冯丞安抚道:“乖,等国尉大人上岸了,我们就去。” 见怎么也说不动冯丞,甄景咬唇,只能强稳下心神。 反正也没有证据,他不承认就是。 玄约跳进了河中。 冰凉的河水让他的身子一个激灵,让他瞬间惊醒。 ……他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玄约还没来得及想通,下一秒,玄约就很快将这个问题抛至了脑后。 玄约看到了苏卞。 又或者说……苏卞的尸体。 玄约心下一颤,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玄约迅速下游,搂住苏卞的腰,将他抱住。 他看着苏卞紧闭的双眼,脑中还未来得及转动,唇已经下意识的贴了过去,湿润的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就着这个姿势,在河中渡 气。 他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的扣着他的手腕,内力一点一点的顺着手腕的方向,渡了过去。 苏卞毫无内力,倘若一下子全部灌入,反倒会弄巧成拙,爆体身亡。 两人的姿态亲密,身子紧紧的贴合在一块,这是玄约无数次试想过的场景。 他曾经试想过,将苏卞用绳子从头绑到脚,让他动弹不得,然后看着一贯冷静淡定的苏卞,一脸羞愤的模样。 此时的苏卞毫无意识,完全就是玄约期待已久的,只能任他鱼肉的模样。 但现在,玄约却未产生一丝其他的念头。 又或者说,根本什么念头也没有。 他现在唯一所关注的,就只有苏卞已经完全停止的脉搏。 玄约扣着苏卞的手腕,一直不停的输送内力,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手腕的动脉处,跳动了一下。 玄约眼前一亮,紧绷的身子,这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玄约抱着苏卞,跳上河岸。 冯丞看着玄约怀中毫无意识的苏卞,张口结舌:“这……庄大人怎么……” 冯丞百般摸不着头脑。 而站在冯丞身边的甄景,背后已经冒出了虚汗。 玄约一手轻松的抱着苏卞,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托住。 接着,他冷着脸,朝甄景的方向看了过去。 甄景下意识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到这里的时候,庄大人就……就已经掉进河里了……” 玄约没说话。 玄约用内力将苏卞与他自己身上的衣裳烘干,紧接着,他眼也没抬,站在原地,给了一旁站着的甄景一巴掌。 玄约厌恶甄景至极,所以用的不是手,而是掌风。 掺夹着浑厚内力的掌风扇出,将毫无内力的甄景一下子扇倒在地。 甄景趴在地上,咳出一滩血来。 方才的那一掌,用了玄约十足的力道,甄景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哪受得住,被扇倒在地上后,便就动弹不得了。嘴边满是血, 模样凄惨的不行。 甄景还算幸运,要不是因为刚才在河中耗费了玄约一半的内力,恐怕现在甄景早就已经没了命。 那冯丞见玄约突然对甄景动手,赶忙去查看甄景的身子如何。 冯丞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甄景的脉,发觉甄景竟已是快没了半条命后,呆呆的抬头,看向玄约。 冯丞心疼甄景心疼的不行,他将甄景抱在怀中,哑声道:“甄景他并未触及国尉大人逆鳞,又未曾与大人有任何过节。为何国尉 大人要下此重手,完全不留余地?” 玄约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本官为何动手,他心里自当清楚。” 冯丞莫名,下意识低头看向甄景。 甄景咳了滩血,还想狡辩:“不是我做的……大人冤枉……小人来到河边时,咳……只看到九卿大人在河边洗脸……一……一转 眼,就不……不见了……小人也不知……” 甄景的话颠三倒四,口齿不清。 玄约却懒得去揪出他话里的漏洞,直接一脚将甄景给踢进了河里。 冯丞下意识准备去救,可耳边只听玄约冷声道:“谁胆敢去救,杀无赦。” 冯丞身子僵住。 玄约抱着苏卞离开,常淮垂眸,默然不语的跟上。 四人回到了猎场。 猎场上,晋帝早就焦急的等候多时。 玄约离开没多久后,后知后觉的晋帝也终于发现苏卞消失不见了。 发现苏卞不见后,晋帝惊慌失措,连野猎也没心思了。 若是以往也就罢了,现在是在猎场,没人都手里带着弓箭,平日里大臣们本就看不惯庄爱卿,这会趁着野猎混乱之时,趁机将庄 爱卿杀之…… 晋帝不敢再去想。 特别是,他发现玄约及冯丞等人,也不见了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可怕,晋帝完全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于是便回到了猎场,然后派出所有的禁卫军与护卫,全力搜索树林里的每一个 角落。 派出禁卫军后,晋帝还没等上一会,消失了的玄约、冯丞及常淮三人终于回来了。 哦不,应当是四人。 还加上倒在玄约怀中,毫无意识的苏卞。 晋帝见苏卞倒在玄约怀中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第一反应便以为是玄约总算按捺不住,对苏卞‘下了手’。 还没等晋帝开口,只见玄约骑着马朝晋帝走了过来,然后冷着脸将苏卞扔进了他的怀里,随后吐出三个字,“请御医。” 晋帝面色难看,熟料,玄约的脸色竟比晋帝的脸色更为难看。 晋帝当了皇帝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玄约的脸色如此难看过,因此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玄约转身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脚步一顿,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 晋帝这才回神,赶忙让顺德将御医传唤了过来。 玄约离开后,冯丞向晋帝找了个借口,说有东西落在了林子里,要去找找。 现在晋帝满心都在苏卞身上,哪有时间去关心旁人,摆了摆手,毫不犹豫的就允了。 冯丞赶忙骑马回到河边,然而潜进河内将甄景救出来后,甄景已经没了气。 冯丞抱着甄景的尸体,痛哭出声。 另一边,玄约沉着脸,回了府。 玄约心情阴郁,周身的气压愈发低沉。 他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 晋帝请来御医后没多久,苏卞缓缓的睁开了眼。 苏卞看着眼前的白色棚顶茫然了一瞬了后,很快的意识到了他在哪里。 苏卞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下有些失落。 或许死一次,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这种想法,到底还是太为异想天开了些罢。 等等。 如若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话,那他为何还活着? 卧榻旁蹲了许久的晋帝见苏卞总算苏醒,惊喜道:“庄爱卿总算醒了,可把朕给吓了一跳……” 苏卞爬起身,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后,问:“……臣怎么在这?” 晋帝回:“是国尉将庄爱卿送到朕这来的。” 玄约?苏卞蹙眉。 他掉进河里时,河边分明没有玄约的影子,为何是玄约将他送回来的? 难道是将他推进河里的那名男子告知的玄约? 可如若如此,又何必费力将他推进河里?难道是为了与玄约交好? 但倘若真的要想与玄约攀上关系,应当去讨好玄约才对,不会从他这着手。毕竟他已经差不多与玄约已经足足有一个月左右未说 过一句话了。 百思难解。 苏卞眉头紧拧。 沉思着,苏卞抬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唇。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隐约的感觉,嘴唇好像被人给咬过…… 苏卞坐在卧榻上深思,晋帝趴在卧榻边好奇的问道:“庄爱卿究竟与国尉是何等关系,为何国尉还提醒朕,让朕给庄爱卿请御医 。” 晋帝表情怪异,听到这话的苏卞也表情微妙。 苏卞问:“皇上当真没说笑?” 晋帝没想到苏卞竟不信,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庄爱卿看朕像是在说笑吗?” 苏卞:“像。” 晋帝:“……” 晋帝不说话了,他郁闷的揪起自己的衣角,心下心塞的不行。 嘤嘤嘤,都欺负朕…… 没过一会,苏卞想起什么。 苏卞问:“今日冯大人带在身边的公子,叫甚?” 晋帝回想了一番,“不知道……朕忘了。不过,方才冯大人回到猎场时,好像没带着那位公子,也不知是去哪了……” 说到这里,晋帝联想到什么,狐疑的眯起了双眼。 晋帝问:“庄爱卿怎的会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是看上了冯大人家的公子?” 苏卞淡淡道:“只是问问罢了。”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所以落水这件事,也就无从开口了。 因为怕有其他的大臣会再次对苏卞‘下手’的缘故,所以野猎也就没有进行下去了。 至于第一第二,也就没能选出来。 晋帝没玩畅快,反倒因为苏卞的消失不见,提醒吊胆了一个下午,他闷闷不乐的回了宫。 回宫后,刚要更衣就寝,门外只听顺德用尖细的嗓子扬声说道:“皇上,季太尉求见——” 晋帝一听,一瞬间白了脸。方才脑中的那点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晋帝想也不想,“不见!朕不见!” 然而晋帝忘了,季一肖的求见,并非是像其他大臣那般一样的求见。 他的求见,而是在告诉晋帝——他进来了。 将晋帝的不见二字全然无视,季一肖踏进宫内,冷着脸,目光扫向躲在龙塌上的晋帝。 季一肖不疾不徐的问道:“……皇上,今日与庄大人玩的可开心?” 晋帝嘿嘿的笑,装傻。 苏卞回了府。 虽仍未弄清那人是谁,但非常清楚的是,是玄约此人救了他。 又虽并不知玄约是如何救的他,也不知玄约为何知道他落水……但不论如何,总该谢上一谢。 隔日上朝,本打算在朝堂上向玄约言谢,没想到玄约竟没来上朝。 等了又等,玄约始终没有出现。 接着,晋帝到了。 晋帝坐在龙椅上,清了清嗓子,道:“玄爱卿身子抱恙,所以今日便没上朝。” 第90章 玄约拿身子抱恙当借口, 借此不上朝,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在场的诸位大臣们已经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一众大臣们心知这必定这又是玄约为了不上朝而扯出的借口, 所以什么也没说。 晋帝说完之后, 也没再说些什么。 玄约不来,晋帝再高兴不过。 要是可以的话, 晋帝甚至希望玄约永远别再来上朝了。 大臣们对于玄约的借口早就习以为常,然而苏卞却不知。 苏卞站在朝堂之下, 当了真。 毕竟苏卞上朝的这些日子,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玄约抱病。 要说与昨日在猎场上发生的事毫无关联, 他是不信的。 但至于玄约为何会生病……苏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玄约亲自跳下水,将他从河中救出来的缘故? 不。不可能。 他与玄约的关系并未好到那个程度。 甚至都不算是好。 旁人误以为他与玄约交好,但实际上, 他与玄约的关系,不过仅只是比陌生人更为熟悉一些罢了。 想不通。 苏卞想了想,索然放弃。 或许从根本上,他就弄不明白玄约此人。 又或者说弄不懂他的妹妹苏茵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何会写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书’。 又设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主角与配角。 不过话说回来, 倘若玄约抱病,当真是因为他的缘故,于情于理, 他都应当去玄府登门问候一番才是。 ——即便他再如何不想踏进玄府一步。 下了朝,按照往常,应当是去太卿院。 不过今日因为要去玄府的缘故,太卿院就先搁置到一边。 下了朝, 照例与谢道忱一同离开乾清宫。 转身时,苏卞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常淮与冯丞二人。 二人脸色阴沉,比以往还要更为的难看。 特别是在发现苏卞的视线后。 苏卞自知二人一贯见他不快,所以对此并无感想。 苏卞收回视线,离开。 走到太卿院,谢道忱正准备向以往那般与苏卞道别,却发现苏卞脚步没停,似准备直接从太卿院的殿门前走过时,微微一愣。 谢道忱看着苏卞,声音迟疑:“……庄大人?” 谢道忱突然猝不及防的出声,苏卞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苏卞跟着谢道忱停住脚步,回头,瞬间了然。 苏卞道:“今日先不去太卿院。” 谢道忱眼中疑惑。 苏卞继道:“国尉大人身子抱恙,本官理应亲自去玄府问候一番才是。” 苏卞才将话落,谢道忱的怔愣了一瞬,然后眼中一下子复杂难懂了起来。 只是由于变化太过细微,所以苏卞未曾觉察。 谢道忱沉默了数秒。 数秒后,他启唇,声音喑哑:“所以……庄大人是因为要去见国尉大人的缘故,便将太卿院之事放在了一边么。” 约莫是因为满心都是想着,昨日野猎玄约是如何将他救回来的这件事,所以苏卞也就忘了……在谢道忱那日称病未上朝时,他因 为太卿院内之事,当日没去谢府瞧谢道忱一眼。 不,准确来说也并不算忘。 应当说是从头到尾都未曾放在心上。 也未曾想过……谢道忱竟会在意他去玄府这件事。 苏卞虽忘了,但却能感觉到此时谢道忱的一反常态。 苏卞蹙眉,迟疑:“……谢将军?” 苏卞出声,谢道忱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抿了抿唇。 谢道忱道:“……无事。” 苏卞注视着谢道忱比以往还要显得更为沉默的侧脸,心知绝对并非‘无事’。 只是,谢道忱不说,那他也便不会问。 和以往一样,出了宫后,便各自分道扬镳。 只不过苏卞这次却不是回府,而是去玄府。 想到要去玄府,苏卞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头疼得紧。 苏卞向谢道忱拱手,“谢将军,告辞。” 谢道忱恩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苏卞满心都在头疼玄府,也没注意谢道忱。 苏卞乘上马车与碧珠一同离去,谢道忱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马车很快到了玄府,苏卞跳下马车,抬眼。 玄府一如既往的森严肃穆。 整个府中,透露出一股阴沉低迷的气息。 简直就恍若囚牢一般,阴森的可怕。 碧珠望着玄府紧闭的大门,心下发憷。 她摸了摸发毛的胳膊,小声问道:“大人,为何要来这啊?” 苏卞不答,只抬手揉了揉眼。 苏卞道:“去敲门。” 碧珠哦了一声,乖乖的上前去敲门。 门很快应声而启,门童的小脑袋从门的另一侧探出,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苏卞之后,不禁愣了一愣。 自打苏卞被抓进季一肖抓进太卿院这件事过去之后,苏卞便就再没来过玄府了。 虽苏卞就来玄府那么寥寥几次,但给府内的一众下人印象却是极深。 玄约对苏卞的态度极为热络,甚至是面对苏卞不给情面的冷脸,也不恼不怒。 甚至是玄约特地知会下人,称如若见到苏卞,便直接将他放进府内,不必去特地请示他。 门童还记着玄约这句话。 但问题又来了。 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玄约的性子又向来阴晴不定。 门童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瞬。 门童犹豫了半响,道:“大人且在这等等,小的这就去请示主子。” 苏卞淡淡的恩了一声。 没等多久,门童去而复返。 门童看着苏卞,道:“大人请回罢,主子不见客。” 苏卞愣住。 按照他对玄约的了解,他亲自登门拜访,玄约应当再高兴不过才是。 毕竟在这之前,玄约为了邀他到玄府做客,不知差了多少下人到庄府。 可出乎意料的……玄约竟回绝了。 玄府内。 艳阳天,玄约的寝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屋内,玄约斜斜的倚靠在卧榻上,怀中抱着暖炉,身披着厚厚的狐裘,腿上盖着一层松软的薄毯。 可即便穿的如此厚实,玄约的脸色依旧苍白似雪,没有一点血色。 将苏卞回绝后,下人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 下人道:“主子,已经将九卿大人回绝了。” …… 屋内一片寂静。 第91章 玄约竟回绝了, 实在是出乎苏卞的意料。 苏卞站在门外,沉默了少顷。 见苏卞站在原地不动,一旁的碧珠疑惑:“……大人?” 苏卞回神。 苏卞道:“无事。” 碧珠眨了眨眼, 莫名。 苏卞:“回府。” 碧珠应, “是。” 苏卞以为玄约病上几日,便就会痊愈, 继而上朝。 没想到这一连过了十日,都没出现。 这十日里, 冯丞与常淮也去了玄府, 意欲拜访玄约。 但结果就和苏卞一样, 均被回绝。 一众大臣们忍不住猜测玄约是不是因为找到了什么乐子,乐不思蜀,所以才不上朝。 又或者是要有大动作, 拿朝中的哪个大臣开刀。 又或者……是去哪玩去了? 大臣们心下暗自揣测,心下忐忑。 生怕这玄约一上朝,就拿自己开刀。 这玄约一日不上朝,大臣们心下忍不住偷乐。 可要是一直不上朝…… 那就令人惊惶起来了。 朝中的大臣们心惊胆颤的左思右想, 然而未曾想到,玄约……是真的染上了风寒。 玄约武功高强,极少生病。但这一生病起来, 过了十日竟都未痊愈。 这十日里,怕病情加重,玄约足不出户,一直呆在府中。 整日里抱着一个暖炉, 慵懒的斜躺在屋内松软的卧榻上。 寝房门窗紧闭,地上摆了两个火盆,屋子里温暖如夏,可玄约的脸上,却依旧苍白的紧。 苍白的,恍若就像玄约一开口,从嘴里吐出的,是冰彻入骨的寒气。 门外,万高湛轻轻地敲了敲门。 万高湛道:“主子,祁大人在府外求见。” …… 无人应答。 屋内一片寂静。 万高湛了然,躬身,慢慢退下。 屋内,玄约沉着脸,注视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好似在想些什么。 但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因为玄约已经维持这幅模样……整整十日了。 不,准确点。 是毫不犹豫的将苏卞从河中救出来后,玄约便就是这幅模样了。 十日过去,告假半月的邱清息总算是快要回来了。 苏卞坐在太卿院内,看着眼前案桌上堆成堆的卷宗,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 他算了算。 如若不出意外,不出两日,邱清息就应当回来了。 也就是说,最后只要熬上两日便就能解放了。 等等。 最后两日…… 苏卞将目光慢慢的转向眼前桌上的这堆卷宗。 既然只剩下两日了,何不全部推到邱清息回太卿院了,让他来处理? 反正都是一些陈年旧案,搁置上两日,也不打紧。 那日被玄约回绝后,本打算再次登门拜访。如若再次被回绝,就索性放弃登门道谢的念头。 只是奈何太卿院事务缠身,一直抽不出空来,所以,也就搁置了。 不过,邱清息回宫了,应当也就有空了。 只是…… 距离上次野猎,已经过了有段时日。 说不准,玄约早就忘了此事。 他这样去登门拜谢,说不准反倒唐突起来。 苏卞蹙眉,犹豫了下。 苏卞想了想。 也罢。 玄约忘没忘,那是另一回事。 不管如何,玄约出手相救,即便玄约早就忘了,于情于理,他也得去登门拜谢才是。 想罢,苏卞不疾不徐的站起了身。 这时,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门外,安鹤清道:“九卿大人,下官可否进屋?” 苏卞眼也不抬,“进来。” 果不其然,正如苏卞想象中的那般,安鹤清的怀中又抱着一堆碍眼的卷宗。 不过想到这些都丢给邱清息来处理,这些卷宗便就看着没那么碍眼了。 不等安鹤清开口,苏卞道:“放下罢。” 这些日子,苏卞一看见安鹤清,就宛如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 现在如此的和颜悦色,倒让安鹤清很是受宠若惊。 于是乎,受宠若惊的安鹤清便想也不想的得寸进尺起来。 他将怀中抱着的最顶层的卷宗抽出,小心翼翼的摊开放在苏卞的面前,道:“大人,您先看看这个八年前的案子。这本卷宗不知 是被那个不长眼的下人弄混了,放到了东殿那边,最近清理卷宗时,才被翻了出来。案子里的犯人自首,认了罪,本不打算劳烦大人 ……可下官与两位司直瞧了瞧,总觉得这案子不太对劲。” 说罢,眨了眨眼,讨好的对苏卞笑了笑。 眼中的期盼一览无余。 苏卞将摊在桌上的卷宗粗略的扫了眼。 八年前,怀安县的迟员外全家被杀,犯人称与迟员外家令郎有过节,心生怨恨,故愤而杀之…… 然而十分奇怪的,这个案子里,杀人时的细节,还有究竟视何过节的描写,却十分简略。 不。 应当说,这个案子本就十分的简略。 也有可能,或许是因为犯人自己前来认罪的缘故。 可正如安鹤清所说的。 即便犯人主动到衙门认罪,可这案子,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 奇怪归奇怪,该推给邱清息的事情,还是该推给他的。 苏卞扫了眼,便收回视线。 苏卞道:“放在这罢。” 没想到苏卞竟这么好说话,安鹤清面上一喜。 苏卞又道:“等过两日邱大人回京城了,再来让他处理罢。” 安鹤清笑容僵住。 安鹤清蹙眉道:“大人,这可是灭门案呢!大人怎如此不放在心上。” 苏卞面无表情,“八年前的案子,不急于这一时。” 安鹤清没了声音。 他一脸幽怨的看着苏卞,表情颇为郁闷。 苏卞心如止水,让他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后,然后心安理得的将这些案子全部堆在了桌上,回府。 等邱清息回京城后,由他一并全部处理。 两日后,邱清息终于回京。 上朝后,一众大臣们陆续上前与邱清息打招呼,嘘寒问暖。 虽与邱清息的关系并不算好,但邱清息好歹是太卿院的少卿,即便不想打招呼,礼数也是得要有的。 如若按照以往,苏卞绝不会像其它大臣那般,上前与邱清息问好。 毕竟他与邱清息的关系并不算好。 甚至可谓是毫无关系。 最多也就一个上下级。 不过现在看到邱清息那张熟悉的面孔,苏卞的心下便一下子触动了。 ——终于不用去太卿院那个鬼地方了。 苏卞上前,道:“邱大人这半月过的可好?” 邱清息瞥了苏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似是惊诧苏卞竟会上前来与他搭讪。 毕竟在这之前,苏卞向来冷着脸,将他视而不见。 邱清息诧异了一瞬,下一秒,便一下子黑了脸。 接着,只听苏卞毫不犹豫道:“既然邱大人现已回京,那本官就不再去太卿院了。” 邱清息:“……” 邱清息沉下脸。 ——这人是多不想踏进太卿院一步! 邱清息冷声道:“即便下官回宫,庄大人身为太卿院九卿,也应当常去太卿院才是!再者,下官今日才回京,九卿大人便就不再 去太卿院了,这让其它大臣如何作想?庄大人可曾想过!” 苏卞面无表情,“……邱大人所言极是。” 邱清息以为将他说服,脸色缓和了些许。 下了朝,苏卞淡定自若的回了府。 另一边,邱清息来到太卿院,将太卿院内外转了一遍都未见到苏卞的人影后,将守在太卿院大门处的护卫叫了过来。 邱清息问:“可曾见到九卿大人?” 护卫回:“见到了。” 邱清息发黑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邱清息接着问:“何时见到的?” 护卫回:“半个时辰前。” 邱清息蹙眉,“半个时辰前?那为何本官没见到九卿大人?” 护卫哦了一声,回:“半个时辰前,九卿大人与谢将军从太卿院前走过。” 邱清息:“……” 苏卞回到府后,正打算就寝补眠,还未宽衣,突然想起玄约来。 想到玄府,苏卞抬手按了按眉心,略感头疼。 ……实在是不想踏进玄府一步。 算了。 早一刀也是一刀,晚一刀也是一刀。 不如干脆利落点。 苏卞开口,唤:“碧珠。” 碧珠应声,“在,大人。” 苏卞道:“去玄府。” 碧珠愣了愣,应:“是。” 很快。 再次与碧珠一同来到了玄府外。 玄府一如既往,大门紧闭。府内的气氛阴沉低迷,令人望而生畏。 苏卞注视着玄府默了两秒,道:“去敲门。” 碧珠应了声是,乖乖的上前去敲门。 门童开门,看到是苏卞后,愣了愣。 这次门童连请示也不请示了。 门童道:“大人,请回罢。主子谁也不见。” 苏卞看着门童,张了张嘴,本准备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沉默了两秒,苏卞道:“……本官知道了。” 再次被回绝,碧珠看着苏卞平静的侧脸,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碧珠道:“大人……” 苏卞神色淡然,“走罢。” 既然不愿见,那也就罢了。 至于是何原因,他无意深究。 碧珠应了声是,而后与苏卞一同离开。 二人走后,门童将苏卞再次登门拜访的消息禀报给了掌事万高湛。 万高湛听了,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本不打算打扰玄约,但听到是苏卞,万高湛的心下便改变了主意。 万高湛来到玄约的屋外,将方才门童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在屋外重复了一遍。 万高湛话落,屋内一片静寂。 就如同之前那般。 万高湛站在门外,耐心的等了等。 片刻后,一个虚无缥缈的低沉嗓音自屋内响起。 “知道了,退下罢。” 万高湛了然,应了声是。 第92章 苏卞并非死皮赖脸, 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之人。 虽说怎么也想不通,以往天天缠着他,让他到玄府作客的玄约突然就变了性子, 但他也无意去追究是何原因了。 苏卞的确是有些好奇玄约为何是突然转了性, 会不会是因为那日野猎的缘故,野猎那日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虽好奇, 但也 仅只只是好奇罢了。 本念着玄约救过他一命,于情于理, 他也理当登门拜谢才是。但既然玄约不见, 那也就罢了。 情义已到, 可对方不领情,那就与他无关了。 苏卞回了府,再无去玄府登门拜访的念头。 隔日上朝, 就如同之前那样,玄约依旧未曾出现,就恍若消失了一般。 苏卞照例与谢道忱微点了个头,算作打了个招呼后, 便收回视线。收回视线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过邱清息的侧脸。 大概是在太卿院里呆了半月……哦不, 应当是被太卿院的那些破案子折磨了半月的缘故,现在看起邱清息来,是觉得愈发的顺眼 了些。即便邱清息对他的表情和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尖锐也一样。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邱清息又重新回到太卿院, 面对着那些成堆的卷宗的缘故,总感觉,邱清息今日的脸色,好像要比以往更 为阴沉冷漠了些。 很快,上朝。 就与之前那样,站在晋帝身旁的大内总管顺德说完‘有事便奏,无事退朝’后,朝堂下的一众朝臣便就开始各自出列,呈折子, 汇报事务。但又因现在国运兴隆,繁荣昌盛,无灾无祸,基本上也没什么事可说。 先皇已经给晋帝铺好了所有的路,不论是晋国还是大臣,又或者是江山,晋帝都无需挂心。只要在这个龙椅上坐着就行。 顺德说完,晋帝便就准备退朝了。反正他料到也没什么事。 反正也没事,实际上按照根本来说,根本连朝也不用上……只是奈何季一肖不允许,如若不上朝,就别想着用膳,晋帝只得每天 委委屈屈的老实上朝,一次也不敢落下。 晋帝正等着下朝,这时,邱清息突然躬身出列。不仅如此,手上似乎还握着一本卷宗。 那卷宗的模样,苏卞似有些眼熟。如若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昨日安鹤清在他桌上摊开的那本。里面记载的案子似乎是什么八年前 的灭门案。 不过,邱清息为何将这本卷宗拿到这来了? 灭门案虽罕见,但和太卿院里的诸多灭门案比起来,就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案子了。总之,绝不到要拿到朝堂上来说的程度。 除非,此案,与朝廷上的某位大臣相关。 接着,邱清息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乾清宫内响起,道:“臣有事要奏。” 没想到邱清息竟要上奏,还在等着下朝的晋帝着实吃了一惊。晋帝愣了愣,半响回神,这才允道:“准奏。” 邱清息淡淡的说了声多谢皇上后,接着继道:“昨日微臣在太卿院内复查卷宗时,发现一起疑点颇多的灭门大案,因案子实在是 太过奇怪,于是微臣将这案子细细的审阅了一番。仔细的瞧上了三遍后,微臣发现,此案的确不太对劲。” 灭门大案? 方才还直打盹的晋帝一下子来了兴趣,坐在龙椅上的晋帝直起身,两眼放光的看着朝堂下弓着身子的邱清息,好奇道:“邱爱卿 发现什么了?” 邱清息抬手,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卷宗呈了上去。 站在晋帝身侧的顺德上前接过,接着转交到了晋帝的手中。 晋帝拿到卷宗,立刻想也不想的翻开卷宗看了眼。一摊开卷宗,便被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给恶心到,差点吐出来。——因为批了 太多折子与抄了太多四书五经的缘故。 晋帝忍着不断上涌翻腾的反胃感,仔细的将卷宗里记载的案子看了看,然后……看了又看。 恩……果然看不懂。 晋帝沉默的将卷宗重新合上,接着将目光重新转回到邱清息的身上,问道:“朕看完了,那邱爱卿发现了什么?” 邱清息不疾不徐的回:“皇上可曾发现,虽犯人主动认了罪,可主簿记下的证词,却十分奇怪。犯人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可却 一点也未谈及过程。提起为何对迟员外动了杀心时,也只是草草的一句因之前与迟员外产生了过节,再无其他。” 不止是邱清息,苏卞也看出此点。只是,因不想再被太卿院内的琐事缠身,便就并未深究。 不过……今日邱清息为何会在朝堂上提起这事? 邱清息问完,晋帝沉默了两秒。 恩……因为没发现。不过晋帝不会承认的。 晋帝清了清嗓子,表情故作深沉,脸不红心不跳的干笑道:“朕当然发现了!啊哈哈,朕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面的证词不太对 劲哈哈……” 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季一肖不着痕迹的瞥了坐在龙椅上干笑的晋帝一眼,并未戳穿晋帝的谎话。 邱清息继道:“所以,微臣断定,案子里那到衙门主动认罪之人,绝非真正的犯人。而不过是真正的犯人找来的替罪羊罢了。” 晋帝震惊的张大了嘴。 邱清息低着头,也就未见到晋帝那瞠目结舌的模样。接着,只听邱清息又道:“卷宗里记载着,迟员外府旁的妇人,亲眼看到了 凶手。称那凶手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身份定是非富即贵。” 晋帝现在已是好奇的不行,他赶忙追问:“那真正的凶手是谁?” 这时,邱清息突然冷不丁的笑了声。 邱清息极少笑,又或者说是不曾笑过。在朝中,总是板着一张脸,仿佛见到的人都欠他五百两银子似的。 所以这还是在场的一众朝臣们第一次见到邱清息笑。 邱清息模样清秀,唇红齿白。模样不算难看,甚至可以称的上是赏心悦目。如若不是天天板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 ,怕是媒婆早就把邱府的大门给踏平了。 邱清息模样生的不错,按理说,笑起来,应当令人感到迷醉才是。可大概是因为邱清息以前板着脸的模样太过深入人,以至于现 在突然冷不丁笑起来,让在场的一众大臣们,忍不住惊悚的摸了摸发毛的手臂。 邱清息的笑声,就恍若一股阴风一般,从一众大臣们的背后吹过,直叫人惊悚发毛。 邱清息轻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邱清息道:“不巧,八年前,臣正好路过怀安。虽并未目睹迟员外被杀的场景,但臣却知晓,真正的凶手究竟是何人。” 晋帝好奇的不行,一听,便立刻下意识问:“是何人?” 晋帝才将话落,朝堂下陪着晋帝听了许久,还没听到一个重点的朝臣们,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早起上朝,可不是来这听废话的。 最先开口的是顺天府尹孔缚心。 孔缚心瞥了眼邱清息,蹙眉,面色不快道:“邱大人,此乃紫禁城内的乾清宫,不是邱大人的太卿院。邱大人审案子,怕是审错 了地。再者,就算案子有诸多疑点,邱大人也应当与九卿大人商议才是,不应当找皇上。皇上日理万机,没空陪邱大人聊什么灭门案 。” 孔缚心冷不丁的插话,朝廷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冷凝了下来。空气仿佛都滞凝了。 因气氛太过沉重,所以,晋帝的那句‘其实朕闲的不行,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日理万机’,也没能说出口。 朝中,文官与武官两派虽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在朝堂上互相怼来怼去,但两派里的一众朝臣,却是团结的紧。就算文官之中或者 是武官里出现了内讧,但却绝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 不过邱清息虽属文官,但实际上并不属于文官这派。 因为邱清息太过正直,说一不二,哪一派都不站。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只要犯了事,就算是当今的天子,也照抓不误。 孔缚心话落,其他的朝臣也跟着一齐附和起来。 “邱大人,案子等下了朝再同皇上禀明罢。这里是乾清宫,不是处理案子的地方。” “对啊,就是。等下了朝再说罢。” “这太卿院内之事,应当由九卿大人来说才是啊……” “邱大人不过才离宫半月,怎的连朝中的规矩都忘了?” 一众大臣们一人一句,邱清息慢慢的沉下了脸。 一众大臣们见邱清息被他们堵得没了音,当下便忍不住偷偷的闷笑了起来。以往在他们讨好邱清息时,邱清息从不给他们好脸, 他们不知在邱清息那受了多少气。 现在终于得以报仇,一众大臣们心下解气的不行。心中偷笑,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幸灾乐祸的意味显露无 疑。 按照苏卞的性情,一般这等场合,他定是会冷眼旁观,无视置之的。 但念在之前邱清息也替自己解过围,再加上自己也的确不想再继续在这浪费时间,于是便开口道:“孔大人这么急着插话作甚, 邱大人话还未说完,孔大人听完便知。至于向本官商议……是本官让邱大人向皇上禀明,孔大人不必替本官操心。再者,邱大人并非 不明事理之人,邱大人会在朝堂上提起此案,那便自有他的道理。” 苏卞话出,坐在龙椅上的晋帝见缝插针,飞快插话道:“多谢邱爱卿为朕着想,不过,朕并未日理万机。朕其实……闲的紧…… ” 晋帝说罢,只听站在最前方的季一肖突然慢悠悠的反问道:“……是么?” 季一肖猝不及防的开口,晋帝身子登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道:“没有!绝对没有!朕方才是说笑的。朕每天都忙得不行,啊哈 哈……” 晋帝干笑,在季一肖‘平静’的凝视下,声音越来越低。 ——对不起,他再也不瞎说话了。 晋帝改口,但依旧没能让孔缚心的面色缓和些许。 孔缚心瞥了眼不知为何突然替邱清息说话的苏卞,面色发冷。他扯了扯嘴角后,没了话。 不止是孔缚心,就连邱清息也是为之一愣。他将目光转向苏卞,眼神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复杂。——他可没忘之前是用何等的态度 对待对方的。 邱清息盯着苏卞发愣,苏卞眼也不抬,面无表情的提醒道:“邱大人说完了?” 邱清息这才回神。他眼神颇为复杂难懂的瞧了苏卞一眼,收回视线后,接着才继续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八年前,怀安县闹旱灾 ,整整三年都未下过一次雨,农田颗粒无收。百姓苦不敢言。除却稍稍有些富裕的迟员外以外,怀安县其他的百姓,根本就穿不起什 么太好的衣裳。而卷宗里妇人的证词,写着是乃是衣着华贵之人行凶,所以,凶手也便不会是同县之人。也不会是那个到衙门主动认 罪的犯人。” 晋帝眼也不眨的盯着邱清息,生怕漏了一句。他赶忙追问,“那是谁?” 邱清息唇角微勾,表情似笑非笑。他又是轻笑一声,道:“正巧,迟员外被杀前,国尉大人……到了怀安县。而就在迟员外死的 第二日,国尉大人又正巧……离开了怀安县。” 在正巧二字,邱清息咬字微微的加重了些许。 衣着华贵之人,替罪羊,迟员外一死,玄约就‘正恰’离开了怀安县……说是巧合,无人会信。 而且,朝中的众人皆知,玄约此人的性子阴晴不定,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说不准就让你丢了脑袋上的乌纱帽。如若说迟员外因 为得罪了玄约,因而被玄约灭门,实际上……是有可能的。 还有,玄约在没当上国尉前,担任的官职是徐州的提督。而怀安县,正是徐州下管辖的县城。若说八年前,玄约去了怀安县,那 也是有可能的。 一时间,朝中的重臣表情微妙了起来。朝中无人开口说话,乾清宫内的气温好似一下子下降了五度。 一直没说话的常淮笑了笑,他面色阴沉的盯着邱清息,开口说道:“这些都只是邱大人一面之词,邱大人可拿得出证据?” 冯丞也跟着道:“就是,这无凭无据的,谁知是真是假?” 邱清息早知常淮会这么说,所以并不意外,他面不改色道:“常大人派人到怀安县一查便知。” 常淮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雨,岂会被邱清息难住。他声音冷淡,漫不经心的回道:“这邱大人离京半月,怕是早就将一切都准 备了妥当。就算本官派人到怀安县,怕也只会无疾而归。” 这半月里,邱清息都在爹娘的坟前祭奠,从未去过他处。但却被常淮曲解成是阴谋诡计,悄悄的准备了罪证与罪人,就等派人前 去。 邱清息怒:“你——”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看着邱清息与常淮,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脸纠结的看向苏卞,求救道:“庄爱卿觉得……朕当如何?” 第93章 晋帝突然问起苏卞, 苏卞一怔,沉默了两秒。 虽朝中人人惧畏玄约,听到国尉二字, 便闻风丧胆, 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并非是玄约所为。 没有原因。 只是潜意识的觉得, 玄约不会对劳什子的迟员外下手罢了。 但问题又来了。 他也深知,邱清息绝不会撒谎。 如若邱清息句句属实, 那么凶手除了玄约以外, 的确……再无其它的可能。 苏卞沉默着, 没说话。 他在回忆,卷宗里描述的案子的细节。 苏卞缄默不语,邱清息等了一会, 没等到苏卞开口,然后便就忍不住无声的笑了笑。 虽笑意正如刚才那般,未及眼底。 他方才维护了他一番,他便就以为这位庄大人是站在他这边……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怎么就忘了, 这位庄大人在没当上九卿前,是玄约到太卿院,意欲将这位庄大人带走的。 苏卞没说话, 邱清息愈发的觉得嘲讽。 是他太天真。 以为只要抓住了玄约的把柄,就能将玄约绳之以法。 可现在,所有的罪证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可皇上, 却不知还如何是好。 其它的朝臣竟还站出来维护玄约,歪曲事实。 现在,就连这位新上任的九卿大人也站在玄约这派…… 他以为抓到玄约的把柄就够了。 可未曾想到,即便抓到玄约的把柄,有了罪证,也依旧不能奈玄约如何。 他永远也不可能为爹娘报仇。 正在邱清息心情低沉阴郁之时,苏卞静静开口道:“倘若邱大人所说一切属实,那下朝后,太卿院即刻便就派兵,将国尉大人提 到太卿院审问。如若罪证确凿,便按照太卿院的规矩将其处置。” 苏卞不疾不徐的开口,声音平静,表情冷淡至极。 最后一个字话落,朝堂上的所有朝臣登时惊呆,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卞。 要知道,除却晋帝以外,所有人都误以为,苏卞是玄约的人。之前玄约在朝堂上为苏卞开脱解围之时,众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常淮听了,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 常淮道:“仅凭邱大人的三言两语,便就要将国尉大人抓到太卿院审问,庄大人未免太荒唐了些罢?” 苏卞面无表情,“荒不荒唐,等审问完后再说罢。倘若国尉大人当真不是凶手,臣自便会还国尉大人一个清白。” 见苏卞打定要将玄约捉拿到太卿院,一贯冷静稳重的他,现下有些失态的在朝堂上对着苏卞口不择言道:“庄大人可知方才自己 说了些什么?庄大人莫不是还未睡醒,在说胡话罢?究竟是不是国尉大人下的杀手,庄大人不是应当最为清楚吗?” 常淮字字珠玑,如若视线能将人凌迟,恐怕苏卞早就已经死了千百次。 国尉大人待他如此,他竟这般毫不留情的在国尉大人背后捅上一刀! 常淮恨恨咬牙,心中又妒又嫉。 同时,心底怒火少的愈发旺盛。 苏卞眼也不抬,“本官不清楚。” 常淮声音一滞:“你——” 短短的五个字,瞬间将常淮堵了回去。 苏卞此话一出,愣了许久的邱清息怔怔的望着苏卞,神情复杂。 他没料到,他以为的,玄约的人,这时竟会站在他这边…… 季一肖回头瞧了苏卞一眼。 孔缚心与薛嘉平也是神情复杂。 冯丞张了张嘴,本打算说些什么,但见常淮都被堵了回去,便识相的闭上了嘴。 朝堂下的一众朝臣表情各异,场景有趣的不行。 如若玄约能从国尉的这个位置上下来,然后被流放到他乡,再也不踏进京城一步,对于晋帝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不过因为担太怂,所以便不敢说直接让苏卞将玄约抓到太卿院审问。 既然现在苏卞开了口,晋帝立刻想也不想的顺着苏卞的话说道:“那就按照庄爱卿说的做罢!” 邱清息磕头叩谢。 一想到玄约要离开京城,晋帝就开心的不行。 晋帝继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无人开口。 气氛沉重,一片死寂。 晋帝完全没被这气氛影响到,他乐呵呵道:“那就下朝罢!” 一众朝臣伏跪,就如同以往一样,喊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如约下朝。 苏卞也像以往那般,转身,准备出宫。 这每天准时上朝下朝,然后回府,吃饭,闲暇时看上两本闲书打发时间,实际上似乎与二十一世纪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 大概就是二十一世纪有电脑,有电话,通讯与玩乐更为多样化一些。 下了朝,谢道忱自然而然的走到苏卞的身侧。 苏卞见怪不怪,神色平静。 两人都不爱说话,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对话。 不过今日,谢道忱似有话要说。 两人走了一段路,谢道忱沉默半响,忍不住开口道:“庄大人前些日子不是……” 苏卞莫名,“什么?” 谢道忱看着我莫名所以的表情,顿悟。 谢道忱抿唇,“……无事。” 苏卞蹙眉,虽不清楚谢道忱究竟想说些什么,但却十分明显的感觉到,今日谢道忱的心情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 兴许是心情好些的缘故,今日谢道忱的话也稍稍的多了些。 谢道忱沉声道:“庄大人今日……” 谢道忱话才说到一半,邱清息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不远处响起。 “庄大人!” 二人下意识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邱清息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喘气,不知道跟在二人追了多久。 邱清息喘了一会,平复了些许后,朝苏卞与谢道忱的方向走了过去。 邱清息走近,道:“庄大人。” 说完,声音又顿了顿,将目光转向谢道忱。 邱清息:“谢将军。” 谢道忱神色冷淡,“邱大人。” 这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苏卞看着邱清息,问:“邱大人找本官何事?” 邱清息蹙眉,望着苏卞那张平静的恍若方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脸,有些犹豫。 苏卞注视着邱清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苏卞表情严肃,“本官已经说了,太卿院内之事全权由邱大人处理,无需过问本官。邱大人告假,本官虽处理了太卿院半月事务 ,但实际上只是代为处理罢了,一切还是由邱大人全权做主。” 简言概之:本官不想再去太卿院看那劳什子的卷宗了。 邱清息:“……” 邱清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一下子荡然无存,黑成了锅底。 不过也得亏苏卞这话,方才邱清息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现下邱清息一下便就不犹豫了。 邱清息静道:“下官有话要问庄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卞看了邱清息一眼,挑了挑眉,继而转向谢道忱。后者收到视线,瞬间意会了然。 谢道忱拱手,与苏卞告辞。 谢道忱一走,邱清息直接开门见山,问:“庄大人与国尉大人交好,为何会替下官说话?” 没想到邱清息竟只是来问这个,苏卞表情微妙。 苏卞蹙眉,反问:“邱大人特地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这件事’三字在苏卞的嘴里极为轻描淡写。 就好似方才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让一众朝臣为之目瞪口呆的话,于苏卞而言,不过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然而,于邱清息而言,却是震撼到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 见苏卞压根没放在心上,邱清息咬了咬牙,“庄大人才到京城时,下官对大人的态度有目共睹。大人不会不知。可为何,大人会 在朝堂之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本官说话?别说只是一时兴起。” 苏卞将他纠正,“不,只是两次,没有三次。” 邱清息道:“重点并不在此!” 邱清息一向稳重,声音一贯波澜不惊,这会如此激动,看来的确是极为认真。 于是,苏卞也便不再废话。 苏卞淡淡道:“本官深知邱大人一向正直,不会说谎,今日在朝堂上所言,也定确有此事。倘若凶手当真是国尉大人,那自然也 应当将其捉拿到太卿院定罪。” 邱清息怔然。 苏卞继道:“案子是一回事,以往邱大人如何又是另一回事,本官不会念在邱大人以往如何,就因而与邱大人作对,从而故意与 邱大人反而为之。” 听到这话,邱清息想到以前的自己,攥紧了手指。 越想起之前的自己,就愈发的觉得……可笑。 苏卞极少说过这么多的话,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于是微微的缓了缓。 片刻后,苏卞才继道:“本官替邱大人说话,只是因为案子的缘故,邱大人不必多心。” 邱清息已经完全失语。 最后,苏卞道:“至于与国尉大人交好……邱大人可是在说笑?” 邱清息没说话。 不过苏卞也并不需要邱清息回答。 他问:“邱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沉默。 苏卞了然,转身离开。 邱清息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过了许久,邱清息才终于回神。 他闭了闭眼,将脑中杂乱的思绪摒除,重新睁开眼时,眼中一片清明。 邱清息回到太卿院。 邱清息厉声道:“方华庭,周子蓦,安正!” 三人应声,迅速来到邱清息的面前。 邱清息冷声道:“方华庭,带上两百精兵,到玄府!将玄府给本官围住,一只苍蝇也别想给本官飞出去!” 方华庭应,“是!” 方华庭领兵,邱清息拟好抓捕文书,盖上太卿院的印章,带上太卿院少卿的专属腰牌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太卿院。 另一边,苏卞闲来无事,脑中便不自觉的回忆起迟员外的灭门案来。 那日安鹤清摊开摆在他桌上时,他瞧了有一会,所以现在仍是有点印象。 他回忆了一会,总觉得,这案子有些奇怪。 又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玄约绝非是此案的真正凶手。 但问题是。 邱清息又绝不会撒谎…… 如若要真的只是为了谋害玄约,邱清息会撒谎的话,何必等到现在?早就动手了。 越想愈发头疼。 如若要真的查清案子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亲自去一趟怀安,才能真的弄清真相罢。 也不知怀安离京城多远…… 不对。 想到这里,苏卞心下一惊。 这案子与他有何关系? 他这么操心做甚? 想罢,苏卞立刻将此岸抛到了脑后。 这时,府里的小厨子钟良端着一碗粥朝苏卞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钟良小心翼翼的端着,小脸激动的通红。 钟良将碗端到苏卞的面前,羞赧的扯了扯衣角,腼腆道:“这是小良最近想出的新菜,大人尝尝,不知做的合不合大人口味…… ” 苏卞瞥了钟良一眼。 钟良眼中期冀,紧张的不行。 苏卞垂眸看了眼不知加了什么,黑不溜秋的粥。 他端起碗,用勺子挑着尝了口。 尝完,苏卞看着钟良那一脸期盼的模样,还是没将难吃二字说出口。 苏卞淡淡道:“……好吃。” 钟良脸红道:“大人喜欢就好!” 说罢,开心的离去,那轻快的脚步可见他有多开心。 钟良离开后,苏卞呸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将嘴里的粥吐了出来。 庄府一派其乐融融,玄府内,气氛沉重,空气里好似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一点即燃。 邱清息知晓玄约武功高强,便带上了足足二百精兵。要换作其它的大臣,五十官兵足矣。 两百名官兵将玄府里里外外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就如同邱清息所说的那样,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邱清息是直接破门闯进玄府的。 因为门童并不给他开门。 即便他将抓捕文书掏出,还有太卿院的令牌举起,门童也依旧不开门,说要先去请示府里的掌事。 可要让犯人先知道自己要被抓了,这还算抓捕吗? 于是邱清息二话不说,直接让身后站着的方华庭将门给破开,接着硬闯了进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硬闯玄府。 或者说,胆敢硬闯玄府。 这无疑等同于挑战玄约的威严。 下人将这一消息禀告给玄约时,玄约冷下了脸。 但在万高湛告知,邱清息的这些举动,均是由苏卞授予,并在朝堂上准予的后,玄约竟一反常态的轻声笑了起来。 ……有意思。 ……真有意思。 玄约半躺在卧榻上,嘴角轻勾,表情慵懒。 邱清息终于在玄府内找到玄约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邱清息推开房门,玄约眼也没抬一下。 就好像邱清息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没想到玄约‘死到临头’了,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邱清息一下子怒从心来。 邱清息抬手,示意身后的方华庭动手。 邱清息冷声道:“给本官将犯人玄约带走!” 方华庭恭敬应声,“是,大人。” 方华庭正要抬脚上前,只听一直没开口的玄约凉凉的吐出两个字。 “站住。” 玄约声音不大,也并不冷厉。 可不知为何,方华庭的身子,像是下意识般,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 邱清息蹙眉,颇为不快的看向方华庭,“还愣着做什么?本官方才说的话没听见?” 方华庭表情犹疑,他看了眼邱清息,又看了眼玄约,不知该如何是好。 邱清息神色不耐,正当他准备直接自己踏进屋内时,玄约再次开口。 屋内,玄约漫不经心道:“邱大人不过三品朝臣,无权让本官去太卿院。” 邱清息冷笑,“你还当真以为自己还是权倾朝野的国尉吗?别说本官只是三品,就算本官是七品县令,只要有抓捕……” 不等邱清息说完,玄约勾了勾唇角,轻描淡写的将其截断,他道:“邱大人怕是忘了,证据未确凿前,本官依旧是国尉。” 邱清息听了,想也不想道:“证据早已……” 邱清息的确凿二字还未说罢,邱清息突然想起什么,闭了嘴。 朝堂上,几乎都是邱清息一人之言。 要拿证据的话,虽拿的出,但却要去怀安找上一番才有。 所以,如若方才朝堂上要不是苏卞,邱清息根本就连闯进玄府的资格也没有。常淮仅止需寥寥几句,便就能将此案彻底与玄约撇 清干系。 邱清息没了话。 邱清息忍了忍,强忍屈辱,改口道:“即便下官拿不出证据,国尉大人也无法撇清干系!” 玄约脸上毫无反应。 他慢条斯理的抚摸着手中的暖炉,淡淡道:“让你们太卿院的九卿大人亲自过来。” 邱清息蹙眉,立刻便准备拒绝。 接着,只听玄约又道:“庄大人乃是一品朝臣,只有他才有资格让本官到太卿院。”` 邱清息再次没了声音。 的确。 正如玄约所言,如若玄约的身份还是国尉,他一介区区的三品少卿,根本就没资格让玄约到太卿院去。 只有同样身为一品的苏卞才有。 第94章 邱清息站在原地沉默了少顷。 片刻, 他道:“华庭。” 方华庭应,“在。” 邱清息道:“派人去请庄大人过来。” 方华庭一怔,随即很快回神, “是。” 屋内, 玄约态度轻慢,一脸的漫不经心。 他的手指在怀中的暖炉边轻轻抚过, 那慢条斯理的优雅动作将他整个人衬得雍容华贵,令人望而生畏。 玄约慵懒的摩挲着暖炉, 从头到尾都未看邱清息一眼, 就好似压根没将邱清息给放在眼里一般。 哦不。 应当是本来就未将邱清息放在眼里过。 邱清息凝视着眼前的场景, 脸色愈发沉郁。 他攥紧了手指。 如若不是邱清息自制力够强,恐怕他早就按耐不住喷薄欲出的恨意与怒意,直接冲进屋内对玄约动手了。 即便邱清息深知自己绝不是玄约的对手。 邱清息永远无法理解。 ——玄约为何就能如此轻巧的将人命视为草芥! 另一边。 方华庭派的人很快到了庄府外。 那人敲了敲门, 门童将门打开后,那人道:“方大人派小人过来,想请九卿大人到……” 话才说了一半,门童毫不犹豫的将门又关上了。 那人:???? 府内, 正从主院经过的颜如玉不经意瞥见,心下了然道:“又是过来请大人到府上去的?” 门童乖巧点头。 颜如玉颇感嫌弃的啧了一声。 颜如玉蹙眉道:“这些人怎的还贼心不死?我家大人岂是那么好请的?最起码也得先送个三万两纹银过来才是。” 颜如玉冷哼。 门外站着的人浑然不知自己被门童当成了那些死皮赖脸的要巴结苏卞的老爷们,见门童突然关上大门, 还以为是去叫苏卞去了。 结果他站在门外等了又等,门始终没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他这才恍然的意识到,哪是回去请大人了, 根本就是将他拒在了府外。 意识到此点后,那人尝试着又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 没法,只得灰溜溜的回到了邱清息所在的玄府。 看着玄约‘死到临头’,都猖狂至极,更是完全没将邱清息放在眼里。让邱清息此时的心情简直阴郁到了极点。 邱清息心情不快,以往一贯的耐性也就瞬间荡然无存。 他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怒意,在玄府足足等上了一个时辰。可没想到,等到的,竟是无疾而返。 要不是邱清息理智还在,恐怕邱清息当场就将其革职了。 邱清息冷着脸问:“庄大人呢?” 那人站在一旁,低着头,小声道:“庄大人……没来。” 邱清息脸一黑。 那人瑟瑟发抖的解释道:“小的到庄府敲门,下人开了门,小的才将话说到一半,那下人不知怎的,又把门关上了。小的还以为 请庄大人去了,可小的等了又等,门一直没开……” 邱清息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邱清息问:“你说了什么。” 那人乖乖的回:“小的对下人说‘方大人派小人过来,想请九卿大人到玄府一趟’,这个玄府二字还没等小的说出口,门就关上 了。” 邱清息蹙眉。 这句话十分正常,他没看出任何不对。 邱清息对苏卞所知甚少,除了就知道苏卞以前……哦不,应当是庄杜信的那些提起就让人位置唾弃的往事以外,其它的一概不知 ,也未曾了解过。 毕竟对此人生不出任何好感,自当也不会去刻意的了解一番。 至于往事,就是庄杜信府中养了一堆男宠,身为县令,徇私枉法。还有沉迷于情欲,不作为等等。 邱清息不知门童为何突然关门,但玄约却是清楚的不行。 邱清息只听屋内的玄约低低的闷笑了一声,道:“果然不愧是九卿大人……”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闷笑,说出的话,与脸上毫不意外的模样,显然是心知为何苏卞会闭门不见。 想到某个可能性,邱清息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 哈。 ……哈哈。 他果真太天真了。 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某人说他与玄约并非交好,他就真的信了。 他也就真的将玄约在朝堂上屡次维护某人的场景,给遗忘到了脑后。 也忘了,玄约此人,并非常人。 如若不是关系非比寻常,怎么可能会为在朝堂上替解围。 案子三日前,安鹤清便就交给了庄杜信。 然而不知为何,对方看了眼后,却又放下,并未处理,将其拖延到他回京之日。 接着等他发现案子,然后失去理智的将案子呈到朝堂。等到群臣反对之时,再装模作样的维护他一番,为他说情。 难怪说,为何他以往如此对他,不记仇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反常态的替他解围,为他说情。 ……原来如此。 现在想想,恐怕这个案子,也是这位庄大人故意让安鹤清发现,然后再让安鹤清交给他的罢。 就说玄约以往不露声色,要想抓到其马脚,简直难于登天。 他在九卿的这个位置上,等了整整四年,都没能等到。就说玄约杀人时,手脚一向干净,绝对让人找不到蛛丝马迹,可这位庄大 人不过才来了寥寥数月,这个案子就突然冒了出来。 …………原来如此。 所以。 这一切,都是庄杜信与玄约二人自导自演,为了激出他,又或者说为了激出朝堂上所有对玄约心下不服的朝臣? 又或者说,玄约是想杀鸡儆猴? 而他就是那只鸡? 实际上,如若细想一番,邱清息刚才所想,漏洞诸多。有些根本就说不通。 但以为终于能大仇得报的邱清息,在发现自己不过是被苏卞与玄约‘戏耍’之后,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邱清息沉着脸,转身。 身后的方华庭觉察到邱清息的异样,迟疑的开口:“……大人?” 邱清息冷不丁道:“把剑给我。” 邱清息此时理智全无,连本官也不说了。 方华庭愣了愣,慢腾腾的将腰间的佩剑取下,递了过去。 邱清息接过,转身就走。 身后,邱清息表情发愣,“……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邱清息不答。 邱清息提着剑,直接去了庄府。 邱清息脸上杀气重重,头顶仿佛顶着一团浓郁的黑气。 周围经过的见了,胆战心惊的立刻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被牵连。 邱清息到了庄府外。 他敲了敲门。 门童听到声音,将门拉开,刚要准备说些什么,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之前的那人,于是便问:“公子何事?” 邱清息凉凉的扫了门童一眼,直接闯了进去。 邱清息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来找事之人,门童心慌意乱,赶忙将邱清息拦住,“公子您这是要做甚?这里是九卿府,外人是不得 随便闯进来的……公子您快出去罢,要是被大人见到,小人定要被大人责罚了……” 邱清息眼也不抬,直接从门童的身旁越过。 门童还想再拦,然而为时已晚。 苏卞已经瞧见了。 苏卞刚悄悄的在府内的一个阴暗角落,倒了钟良做的那碗难吃到简直堪称毒药的黑粥,正要准备将碗放回,一抬眼,便就看到了 不远处,面色难看的邱清息。 邱清息突然出现在府内,苏卞挑眉,微感诧异。 邱清息竟会到府里来找他?这倒是稀奇。 看到苏卞出现,门童绝望的垂下了眼帘。 门童生怕苏卞怪罪下来,抽嗒嗒的赶忙上前解释道:“这位公子突然闯进府里,小的没拦住……” 苏卞表情平静,“没事,退下吧。” 门童见苏卞没怪罪下来,登时松了口气。 他委屈的嗯了一声,乖乖退下。 门童退下后,苏卞重新将目光转向邱清息。 苏卞问:“邱大人怎的突然会来庄府?” 邱清息面无表情,倏的拔剑,泛着冷光的锋利剑刃抵在了苏卞的颈间。 邱清息手下微微用力,声音冷的仿佛裹上了一层冰。 他冷笑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庄大人不是应当最清楚吗?” 苏卞眯了眯眼,神色微凝。 苏卞站在原地,屹然不动。 一丝红色的温热液体顺着银色的刀刃划落,在地上砸出一朵血花。 苏卞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脸上的表情冷静的不行。 苏卞淡淡道:“本官不知。” 没想到刀刃抵在了脖子上,苏卞都如此的冷静从容,邱清息呼吸一滞,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邱清息握紧手中的剑,道:“庄大人是不是觉得,下官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极为可笑?” 苏卞不答。 邱清息:“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将下官骗得团团转,跳进你们的圈套。堂堂的太卿院少卿,还是当了四年的太卿院少卿,竟如 此的蠢不可及。” 苏卞还是不说话。 因为他一句也听不懂。 然而,就因为苏卞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所以,邱清息的神情,便就变得更为阴沉了起来。 第95章 这时, 碧珠与颜如玉二人抱着才将晒好的被褥经过。二人一抬眼,只见自家大人被一人用剑抵住了脖子,性命危在旦夕。 二人错愕的瞪大眼, 手中的被子掉到了地上。 碧珠与颜如玉赶忙上前, 碧珠捂嘴,惊恐道:“公子您这是做甚?大人您没事罢?护卫!护卫在哪?!” 碧珠手忙脚乱, 惊慌失措,而相比起碧珠, 颜如玉就冷静了些许。 颜如玉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锋利的剑刃, 一步一步的不着痕迹的向邱清息的方向逼近。 同时, 为了分散邱清息的注意力,嘴边一边说道:“我家大人不过才来京城寥寥数月,鲜少出府, 也未曾和其它人有过什么过节 。这位公子如若要报仇,怕是找错人了罢……?” 邱清息没理。 邱清息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冷笑道:“故意将案子交与下官来处理,待下官跳进圈套到了玄府, 玄约再称除了庄大人以外,谁 也无权将他请到太卿院……等下官傻乎乎的派人到庄府来,庄大人闭门不见……等到明日, 庄大人莫不是要向皇上上奏折子,称那卷 宗是下官看错了,并无此事?” 苏卞蹙眉,依旧没听懂。 分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可这集合在一块,为何他一句也听不懂。 苏卞拧眉看着邱清息,问:“邱大人这是……魔怔了?” 邱清息一贯冷静,话也不多。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就宛如魔怔了似的。 邱清息:“……” 邱清息眼角一抽。 没想到他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苏卞都竟还在装傻,邱清息怒意骤然升起。正当他准备开口时,一旁还在悄悄朝邱清息方向的颜 如玉脚步一顿,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 苏卞没听懂,颜如玉懂了。 颜如玉冷不丁道:“方才那个下人……是公子派来的?” 颜如玉话落,邱清息身形一顿。 邱清息蹙眉,回头朝颜如玉的方向看去。 他看了眼表情似顿有所悟的颜如玉,又瞧了眼表情茫然,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不知的苏卞一眼,眉头登时拧的更紧。 邱清息问:“什么意思?” 颜如玉道:“方才公子派下人过来,奴婢以为又是那些想要巴结大人的老爷们,所以便让门童关上门,别再开门。” 邱清息:“……” 颜如玉道:“因为以往大门一天起码要被那些老爷派过来的下人敲上五次左右,大人烦不胜烦。所以,奴婢也就没将方才这事告 诉大人。” 邱清息:“……” 邱清息沉默。 他的第一反应,认为这绝对是庄杜信与下人早就串通好的供词。 可当他沉默下来后,理智也随之渐渐回拢。 的确,庄杜信身为新上任没多久的九卿,京城中自然也就想要与之拉拢交好。 特别是在知道对方与玄约和谢将军与之‘交好’后,那么朝中的一些达官权贵们,自当也就更加愈发的想要巴结讨好了。 邱清息沉默了两秒。 邱清息问:“庄大人为何特地要将迟员外的灭门案拖延到下官回京后,让下官来处理?” 苏卞纠正:“不。” 邱清息:“?” 苏卞道:“应当是邱大人回京前的两天内的所有案子,全部都拖延到邱大人回京后,一并交由邱大人来处理。” 邱清息:“……” 邱清息再次沉默。 邱清息一言不发的慢慢的收回了剑。 邱清息眼帘半垂,与方才相比,这回显得异常的沉默。 邱清息道:“抱歉。是……下官误解了。” 苏卞抬手摸了摸脖子,漫不经心答:“无事。” 苏卞摸了下脖子,收回手看了眼,在看到手心内的血迹后,皱了皱眉。 一旁的碧珠终于回神。她看着苏卞脖颈间的血迹,踉踉跄跄的往一边的屋里跑,嘴里道:“奴婢马上拿止血药过来——” 这时颜如玉也朝苏卞的方向小跑了过去,她不敢对邱清息放松警惕,她一边观察着苏卞脖间的伤口,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 的盯着邱清息。 颜如玉踮着脚,仔细的看着苏卞脖子上的伤口,关切道:“大人没事罢?” 苏卞轻描淡写,“无事。” 虽脖子间的伤口看起来的确可怕,但其实只是在血的作用下,才看起来可怕了些许罢了。 邱清息使剑时,没怎么用力。看起来血淋淋的伤口,也只是一道浅浅的剑痕而已。 邱清息注视着苏卞轻描淡写的模样,慢慢的攥紧了手指。 他咬牙,突然将剑递了过去。 那站在苏卞身边的颜如玉还以为邱清息又要准备行刺,下意识便立刻侧身挡在了苏卞的身前。 颜如玉道:“你又要——” 邱清息沉声的将其截断,“下官一时失去理智,伤了庄大人,下官理应赔罪。一剑抵一剑,无论庄大人刺向何处,下官绝不会有 任何怨言。” 苏卞抬眸看了邱清息一眼。 后者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脸认真,表情绝非说笑。 然而苏卞并不喜欢舞刀弄剑。 苏卞瞥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苏卞淡淡道:“不必,小事罢了。” 苏卞话落,碧珠也正恰带着药箱到了。 碧珠眼眶通红,一边给苏卞的伤口处上药粉,一边抽噎着抹泪。 颜如玉毕竟之前一直在外闯荡,不知经历过大风大雨,这种事情也见过不少,所以要比碧珠冷静镇定的多。 颜如玉看不下去,直接将碧珠手上的止血药与纱布抢过,然后亲自给苏卞上药。 苏卞上着药,表情一派淡然,似乎像是真的并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的模样。一想到之前在朝堂上,他以前如此对待他,可他不 仅从不记在心上,反倒在朝堂上替他说话…… 这且罢了,他竟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与玄约串通好的。 邱清息咬唇,心下愈发艰涩。 苏卞药上的差不多了,突然记起邱清息方才说的话来。 苏卞抬眼看向邱清息,问:“方才邱大人说,国尉大人说除了本官之外……” 苏卞才说到一半,邱清息突然猝不及防的举剑,朝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 苏卞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时,邱清息的脖颈间,已经多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而且,即便苏卞只是站在原地,并未凑近细看,也能看出,邱清息脖间的伤口,要比他脖子上的血痕狰狞可怖的多。 苏卞呆住:“……邱大人这是做甚?” 邱清息面色平静,“一剑还一剑。” 苏卞声音一滞,“本官方才不是说了不必了……” 邱清息:“那是大人的事。下官伤了人,自然要赔罪。” 苏卞无言。 颜如玉瞅着邱清息脖子上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回头问:“大人,要给他包扎吗……?” 苏卞抬手揉了揉颇感头疼的太阳穴,嗯了一声。 没料,邱清息板着脸,道:“不必,这是下官应得的。” 说完,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任猩红的鲜血染上了白净的衣领。 邱清息的唇色渐渐发白,颜如玉看了邱清息一眼,只得又回头去看苏卞。 苏卞不欲与邱清息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苏卞面无表情道:“之前不是让本官去玄府吗,伤口包好了本官就去。” 邱清息沉默着,没说话。 苏卞朝邱清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颜如玉了然,然后将药箱递给碧珠,示意她上去包扎。 哼。 她才不给伤了她家大人的凶手包扎伤口呢! 碧珠好不容易止住泪,结果马上又要去给邱清息包扎伤口。 碧珠提着药箱,慢腾腾的朝邱清息的方向走了过去。 生怕邱清息一个不高兴举剑朝自己刺过来,于是碧珠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小心翼翼。 碧珠感觉到邱清息的身子在一开始时僵硬了一瞬,然后才逐渐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伤口很快包扎完毕,苏卞话不多说,道:“备轿。” 碧珠应,“是。” 颜如玉却仍是对邱清息不太放心。她瞅了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邱清息,蹙眉道:“大人,奴婢也跟去罢……” 苏卞眼也不抬,“不必。” 要邱清息真想对他动手,早就动手了。 颜如玉见苏卞全然不放在心上,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只见苏卞摆手,“下去罢。” 颜如玉无法,只得郁闷的应了声是,躬身慢慢退下。 颜如玉离开,苏卞也转身准备出府,坐上轿撵前往玄府。 苏卞才将转身,身后,沉默了半响的邱清息问:“庄大人为何……什么也不问?” 他一反常态的如此失态,就算是再如何没眼力,也能瞧出此案一定与他颇有渊源。 又或者是他与玄约定有过节。 ……可苏卞什么也没问。 苏卞头也不回,“本官对他人的过往并无兴趣。” 邱清息一怔。 苏卞又道:“邱大人不说,本官便就不会过问。” 邱清息垂眸。 邱清息喃喃:“……原来如此。” 轿撵很快在玄府外停下。 苏卞抬眼看着眼前被重兵团团围住的玄府,挑了挑眉。 说来苏卞有些诧异。 前些日子,玄约分明还闭门不见,将他回绝在门外,现下竟说他才能将他请到太卿院去。 苏卞蹙眉,如何也想不通玄约究竟想做什么。 苏卞沉着脸,与邱清息一前一后踏进玄府。 苏卞向前走着,问:“国尉大人在哪。” 邱清息回:“在东苑。” 苏卞脚步一转,朝东边走去。 二人踏进府内,方华庭与周子墨和安正三人一齐迅速迎了上来。 三人一齐道:“九卿大人,少卿大人。” 恭敬唤完,一抬眼,二人脖颈间缠着的纱布瞬间映入眼帘。特别是邱清息衣领上深褐色的血迹,更是显眼注目的紧。 方华庭最先开口,表情发愣道:“二位大人脖子上这是……” 苏卞不答,直接抬脚踏进玄约所在的屋子内。 邱清息默默无言的注视着苏卞的背影,苏卞没答,他便也没说话。 苏卞进屋,一抬眼,便就看到了抱着暖炉,身披着狐裘,斜躺在卧榻上的玄约。 玄约姿态慵懒,面色苍白,薄唇上无一丝血气。 玄约抬眸,瞥见苏卞的脖间的纱布,微微一愣。 玄约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听苏卞先一步问道:“国尉大人可瞧了大夫?这已经过了十多日,为何病还没好?” ……难道是因为那次野猎的缘故? 野猎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卞蹙眉。 玄约听完,又是一愣。 玄约没料到,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苏卞…… 竟会关心他。 但想到万高湛说今日在朝堂上,最先开口说要将他捉拿到太卿院的人正是苏卞后,玄约的表情顿时又微妙了起来。 第96章 玄约凝视苏卞半响, 慢悠悠的开口:“庄大人……这是在关心本官?” 玄约话出,苏卞瞬间皱起眉。 方才那两句,完全是苏卞下意识问出口, 压根就没多想。 现下玄约问起, 苏卞便就疑惑了起来。 ……他是在关心玄约? 想到这个可能性,苏卞的表情就不由得略显扭曲。 看着苏卞疑惑又纠结的神情, 玄约低低的闷笑了声,笑声不可自抑。 笑毕, 玄约撑着下巴, 看着苏卞, 淡淡道:“庄大人可当真绝情,之前在穆府时,本官还帮过庄大人。谁料这一转眼, 庄大人竟 就要把本官抓到太卿院去。” 说罢,幽幽的叹了口气,一副苏卞薄情寡义的凄凉神情。 苏卞面不改色,“国尉大人于本官有恩, 本官自不会忘。但,灭门案是另外一码事。杀人,自当偿命。” 苏卞语落, 玄约的脸上的笑意登时冷淡了些许。 玄约冰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坠,他眼帘半垂,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了幽暗的眼眸内。 玄约淡淡道:“所以庄大人当真认为,是本官动的手?” 苏卞回的极快。 苏卞:“不。” 玄约身子一顿, 慢慢的,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只见后者神色淡然,冷静镇定,模样绝非说笑。 ——也绝非一时神志不清。 玄约等了一阵。 苏卞依旧未改口。 那么说明,也绝非是苏卞口误。 玄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仅止片刻,荡然无存。 玄约冷着脸,问:“为何。” 苏卞这次也依旧回的很快。 苏卞:“不知。” 十分奇怪,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觉得玄约绝非凶手。 玄约声音顿了顿。 他静静的凝视了苏卞一阵。 后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背脊挺直,表情一如既往。 玄约慢悠悠的继道:“既然庄大人认定本官并非凶手……那为何又要缉拿本官到太卿院?” 苏卞面无表情,“邱大人不会说谎。” 玄约挑眉。 两个回答十分冲突,按照常人,恐怕无法理解。 但玄约一下子就懂了。 玄约沉声道:“所以……庄大人是觉得,此案里……定有蹊跷?” 苏卞没回,无声中默认了此答案。 玄约看着苏卞,慢慢的笑了起来。 玄约巧笑嫣然,眼角含春,一瞬间,萦绕在他周身的那股阴沉低迷的气压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仿佛拨云见日一般,重见天日。 然而,看着浅笑吟吟的玄约,苏卞却突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他皱着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 ——他还是不喜欢来玄府。 苏卞不欲再与玄约过多纠缠,他冷声道:“国尉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如若问完了,那便走罢。” 玄约不慌不忙,“庄大人急甚?本官还未问完。” 苏卞按了按眉心,等着玄约开口。 玄约眨了眨眼,瞅着苏卞,委屈道:“庄大人认定此案定有蹊跷,可邱大人却不这么认为。如若到时候,本官被冤枉了……该怎 么办?” 苏卞拧眉。 倒不是被玄约的问题给难住。 只是,他怎么感觉…… 这会的玄约,与方才的玄约,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像是多了些什么,又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苏卞说不上来。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现下的玄约,让他比以往还要更加的毛骨悚然。 苏卞面无表情,“邱大人一向公正严明,如若当真与国尉大人无关,邱大人自会还国尉大人一个清白。” 听到苏卞嘴里一口一个邱大人,玄约脸色微沉。 邱清息……?公正严明? 以往的确不假,但这次,他看未必。 邱清息眼中对玄约的恨意言溢于表,玄约一瞧便知。 玄约一向与邱清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也并不知晓邱清息的这股恨意从何而来。 不过玄约倒也不奇怪。 这世上,恨他入骨之人,多之又多,也并不缺邱清息一个。 玄约并不在意。 现在…… 唯一能让他挂心的,只有眼前的这位庄大人了。 玄约慢悠悠道:“……是么。” 玄约撑着下巴,神色散漫,一派的玩世不恭。 玄约继道:“可本官怎么觉得……邱大人半分也不值得信。” 苏卞面色不改,“国尉大人与邱大人并无交集,信不过也是自然。” 玄约挑眉。 玄约眸光微闪,道:“所以,庄大人与邱大人交情颇深?” 苏卞否认,“只是略有交集罢了。” 玄约闻言,再次委屈起来,“庄大人说谎。” 苏卞眼皮一跳。 玄约继道:“本官以往派下人请庄大人那么多次,邱大人不过才请了两次,庄大人就来了。本官再怎么说,也帮过庄大人。之前 庄大人被关进太卿院的刑房时,本官还去了刑房一趟……” 苏卞:“……” 玄约絮絮叨叨,娓娓道来。 那委屈至极的模样,仿佛苏卞就像是吃干抹净,占人便宜,最后竟然不负责的薄情负心汉一般。 说到最后,玄约眼帘半垂,幽幽的叹了口气。似在感叹苏卞的薄情寡义。 在玄约幽怨的控诉中,站在门外的官兵神情渐渐的微妙了起来。 门外,方华庭表情怪异。 方华庭抬手指了指屋内,道:“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是……” 邱清息冷着脸,毫不犹豫:“不是。” 方华庭迟疑,“可国尉大人在屋里说……” 邱清息粗暴的将其打断:“本官说了不是就不是。” 方华庭望着邱清息不容置喙的神情,乖乖的闭上了嘴。 …… 苏卞面色发黑。 苏卞觉得今日玄约太不对劲了。 要是像以往那般,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还好对付。不理不应便可。 可现下…… 他有些招架不能。 玄约还在控诉着,但苏卞已经听不下去了。 苏卞开口:“来人。” 门外站着的方华庭与几名官兵迅速反应过来。 方华庭领兵进屋,“九卿大人有何吩咐?” 苏卞面无表情:“将国尉大人带走。” 玄约闻言,唇角微勾,不恼不怒。 不仅如此,反倒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 哎呀……害羞了。 真可爱。 玄约言笑晏晏,笑容迷人灿烂。 再加上玄约那本就极为出众的样貌,更是赏心悦目。 然而,站在原地的苏卞,看着玄约脸上的笑容,只觉背后发毛,突然冷不丁的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方华庭念着玄约国尉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他迟疑的瞧了眼笑容满面的玄约,又瞧了眼神色僵硬,面色发黑的苏卞。 方华庭对着玄约,慢吞吞道:“国尉大人,下官得罪了。” 玄约不答。 方华庭深吸一口气,上前。 这时,苏卞突然想到什么,道:“国尉大人还病着,动作放缓些。” 方华庭应,“是。” 玄约闻言,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再次挽唇轻笑了起来。 不等方华庭靠近,玄约不疾不徐的起身。 玄约冷声道:“离本官远些。” 方华庭脚步一顿,乖乖站定。 玄约目不邪视的从方华庭的身侧走过,在经过苏卞的身侧之时,玄约悄悄的伸出手,在苏卞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苏卞:“……” 注视着玄约那一脸正经,恍若什么也未发生过的模样,苏卞眼角一抽,脸再次黑了下来。 玄约‘乖乖’的随一众官兵出了玄府。 不过由于玄约气势太盛,玄约反倒不像是被‘架着’去太卿院,而像是领着一众官兵准备去打仗似的。 那领路的方华庭,则就像是玄约的头号护卫。 一众官兵们,来时气势汹汹,耀武扬威。 觉得自己待会要架着权倾朝野的玄约到太卿院,倍有面子,威武霸气。 然而现下,那之前所谓想象中的霸气模样压根就不存在,他们这两百名气势雄浑的精兵,在玄约的面前,不过就是不值一提的杂 兵罢了。 一众官兵心下颇感郁闷。 苏卞与邱清息最后离府。 邱清息站在玄府大门的前,看着显然并不打算跟着前去的苏卞道:“……庄大人不去?” 苏卞回答的十分果断。 苏卞:“不去。” 看着苏卞对太卿院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邱清息脸不禁又是一黑。 邱清息忍不住道:“那太卿院是有豺狼虎豹不成?庄大人怎就——” 苏卞:“嗯。” 邱清息:“……” 邱清息看着苏卞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沉默。 少卿,邱清息拂袖,气冲冲的离开。 方华庭最先回到太卿院,他在太卿院的大殿内等了一会,很快等到邱清息回殿。 方华庭见就邱清息一人,不由疑惑不解道:“……九卿大人怎的没到?” 邱清息冷声道:“太卿院里有豺狼虎豹,九卿大人哪肯过来。” 豺狼虎豹? 方华庭蹙眉,纠结。 哪来的豺狼虎豹? 然而,邱清息忘了。 在苏卞第一日到太卿院时,宣称新上任的九卿大人来不来太卿院他都并无所谓的人…… 正是他邱清息。 第97章 邱清息走后, 苏卞乘上轿撵,回了府。 有了轿撵了,现在苏卞出府, 便再也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了。 苏卞回府, 府内忐忑了半天的一众下人见到苏卞安全归来,登时大松了口气。 颜如玉与碧珠二人赶忙上前, 将苏卞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确定苏卞的确安然无恙, 提心吊胆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颜如玉仰着头问:“大人, 方才那位公子……是谁啊?” 苏卞回:“太卿院少卿。” 颜如玉点了点头, 若有所思。 嗯……听不懂。 苏卞抬脚向府内走,突然想起玄约的那句邱大人半分也不值得信。 他回想起邱清息今日失态的模样,皱了皱眉。 邱清息一贯冷静, 应当不会有大碍罢…… 想罢,苏卞又想到什么,回头,对颜如玉道:“明日请几个护院回来罢。” 颜如玉应, “是。” 另一边,太卿院。 玄约一到太卿院后,便就被邱清息给‘请’进了刑房。 由于并无真正确凿的罪证, 所以只能审问,不能动邢。 而且,碍于玄约国尉的身份,不仅不能动邢, 审问完,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绝不能怠慢一分。 现下,玄约姿态慵懒的坐在刑房内行刑专用的铁椅上,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就好似这里并非是什么太卿院,而是他玄府一般。 邱清息直挺挺的站在玄约的面前,脸黑成了黑炭。 他薄唇紧抿,身子绷直,努力遏制住心下不断上涌的恨意与杀戮欲望。 他努力保持理智。 邱清息问:“八年前,国尉大人在哪?” 面对旁人时,玄约的态度与耐性就没那么好了。 玄约回:“不知。” 邱清息忍了忍。 邱清息又道:“八年前,国尉大人于徐州当差,国尉大人分明在徐州好好的当着提督,为何突然会去那怀安?” 玄约:“忘了。” 邱清息这回终于忍不住,他怒火中烧,“国尉大人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未来的呈堂证供!还望国尉大人配合些!” 玄约声音懒散,“八年前的事,本官哪还记得?” 邱清息咬牙。 邱清息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火气。 邱清息问:“国尉大人可还记得八年前,被灭门的迟府?” 玄约:“不记得。” 邱清息早知玄约会如此回答,所以并不意外。 邱清息将卷宗在玄约面前摊开,冷声道:“里面的证词称,凶手衣着华贵,一看定不是寻常百姓。而八年前,怀安干旱了三年, 除却被灭门的迟员外以外,寻常百姓根本穿不起什么太好的衣裳。但,除了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怀安的国尉大人之外。对此,国尉大 人可有何想说?” 邱清息目光灼灼的盯着玄约,不肯放过一丝毫的变化。 玄约抬眸瞧了邱清息一眼,只见对方一副笃定绝对是他动手的神情,不由轻声的笑了笑。 玄约撑着下巴,目光轻佻散漫,“本官无话可说。” 邱清息立刻想也不想道:“那下官可否认为,国尉大人已经承认此案是国尉大人所为?” 玄约挑眉,“邱大人要如何作想……本官无权置喙。只是……证据呢?” 玄约轻飘飘的抛出证据二字,邱清息沉下了脸。 因为…… 没有证据。 除了玄约自己亲口承认的确是自己动手,杀了迟员外一家,并交代其细节与过程,那么也就无需罪证。 可问题是,玄约没有承认。 邱清息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玄约心虚,从而让玄约自行承认罪行。 然而很显然,玄约的词典里并没有心虚二字。 邱清息攥紧手指,“下官迟早会拿出证据,到那时,便是国尉大人被斩首之日!” 玄约轻笑。 邱清息阴着脸,转身离去。 本以为将玄约抓到太卿院后,案子就会有所进展,然而是邱清息太天真。 邱清息心情低沉阴郁,隔日上朝,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朝堂上,苏卞不经意的瞥了邱清息一眼,在见到邱清息那仿佛覆上了一层薄冰的冷凝面孔后,微微的皱了皱眉。 下了朝,邱清息立刻转身离开乾清宫,准备回太卿院继续提审玄约。 身后,苏卞注视着邱清息离去的方向,默然。 少顷,苏卞回神,收回视线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不知站了多久的谢道忱。 苏卞愣了愣,道:“抱歉,发了会呆,让谢将军久等了。” 谢道忱抿唇,耳根微红。 谢道忱:“无事。” ……他发多久呆都没关系。 苏卞:“走罢。” 谢道忱恩了一声。 苏卞将心中的异样感驱除。 另一边,邱清息回到太卿院,立刻提审玄约,又将玄约审问了一遍。 第二天的玄约态度要比第一日的他更为不配合。甚至理也懒得理,就恍若邱清息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邱清息压抑着火气,忍了。 接连审问了三日,依旧什么也没问出。 邱清息的脸色愈发难看,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不止是邱清息,常淮也坐不住了。 第三日一下朝,常淮便气势汹汹的赶到了太卿院。 但还未踏进太卿院,便就被太卿院外的护卫给拦住了。 护卫道:“提督大人,未得九卿大人或皇上口令,太卿院不得随意进入。” 常淮眉头一拧,“放肆!本官乃前任九卿,进太卿院竟还找本官要什么口令?哪来的新兵如此不懂规矩?” 常淮气势凌人,那两名护卫心下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少卿大人特地吩咐,除了皇上特地吩咐,与九卿大人之外,其它 一干人等,均不得随意出入太卿院。” 常淮额头青筋一跳。 常淮还想再闯,但那两名护卫胆大包天的拦了上来。 凭借常淮的身法和武功,自然是不会将这两名护卫给放在眼里的。 可太卿院却不止只有这两名护卫。 太卿院内,还有五十名护卫护着。以及两百名精兵随时准备出动。 常淮虽武功高强,但却不至于强悍到这种程度。 他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离开太卿院后,他却并未回他的常府,而是去了庄府。 常淮脸色沉郁,命令下人,“去敲门。” 下人才上前,便被门外的几名护院给拦住了。 护院问:“做什么的?” 那下人有身后的常淮撑腰,底气十足,颐指气使道:“我家大人要见你家大人一面,还不快让人把门给打开!” 几名护卫看了眼下人,又看了眼常淮身上的官袍,又想到苏卞的嘱咐,立刻毫不犹豫道:“请回罢,我家大人不见客。” 下人没料护卫竟会回绝,眼珠子都瞪圆了。 下人道:“张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家大人身上穿的是几品官服!竟将我家大人回绝,你可知我家大人是何人?!” 护卫答:“不知,反正我家大人不见。” 下人还想再说,但被常淮拦住。 常淮道:“够了。” 下人表情一愣,“……大人?” 常淮阴着脸,“走。” 常淮看出来了,他再如何耗下去,庄杜信这厮,也不可能会开门见他一面。 下人回神,只得应了声是。 没能见到玄约,也没能见到苏卞。 最后,常淮去了冯府。 这回终于没人再拦了。 常淮踏进冯府,府内一片清冷,孤寂幽森的紧。 走进大堂,一抬眼,便就看到摆在大堂最前方的灵位牌。 瞥到灵位牌上的甄景二字,常淮颇为嫌弃的皱起了眉。只是区区一个男宠罢了,冯丞竟还在大堂竖了个灵牌。 不过现下,这并不是重点。 下人很快将冯丞叫来,冯丞踏进大堂,直接开门见山:“提督大人降尊纡贵来到冯府,不知有何贵干。” 自打甄景死后,冯丞的性子就变得阴郁了许多,再不似以往。 常淮虽不耻冯丞就因为区区一个男宠而如此心性大变,但却也深知现在不是说劳什子的男宠的时候。 常淮道:“本官方才去太卿院,被拦下了。” 冯丞眉头一拧,“常大人不是前任九卿吗,为何会被拦下。” 常淮回:“邱清息吩咐护卫,除却皇上口诏与庄杜信以外,其余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太卿院。” 冯丞一听,怒而拍桌,“岂有此理!他不过一介区区的太卿院少卿,哪来的资格下此命令?!” 常淮也是冷笑。 接着,只听冯丞语调一转,又道:“常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一介区区的太卿院少卿,还真能奈何的了国尉大人不成?简直 是痴人说梦。” 常淮不答,只道:“本官方才还去了庄府。” 冯丞还在说着,听到庄府二字,他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冯丞脸色阴的可怕。 甄景因苏卞而死,此事冯丞一直记恨在心上。 按照常理,冯丞应当记恨玄约才是。 可在冯丞的眼中,如若没有苏卞,玄约也不会对甄景动了杀心。 所以一切都是苏卞的错。 常淮说完那句话后,冷笑道:“本官被拦住了,门外的护卫说谁也不见。即便本官穿着官服,也依旧不见。这位九卿大人……可 真是好大的颜面。” 冯丞沉声回道:“依本官看,这位九卿大人,怕是留不得了。” 常淮一听,立刻抬眼朝冯丞看去。 只见冯丞眼中,已然起了杀心。 第98章 终于将玄约抓进太卿院的邱清息脸色愈发难看, 而被关进太卿院的玄约,反倒心情愈发荡漾。 一想到苏卞,玄约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以前是对苏卞产生了兴趣, 现在……是对苏卞产生了性趣。 特别是一想到苏卞面无表情的说出那句国尉大人还病着时, 玄约的性趣便就愈发的浓厚了。 玄约之前闭门不出的十多日,就是在思考自己为何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河中, 去将苏卞救上来。 并且,在染上风寒, 缠绵病榻后, 脑中却并未想到后悔二字。 他思考了十多日, 依旧未果。 但在见到苏卞之后,答案便就一切的了然了。 大概是心情大好的缘故,玄约身上那缠绵了十多日的风寒, 竟不治而愈。 玄约心情大好,审问了数日都没能从玄约的嘴里问出一句有用的信息的邱清息,整个人愈发的阴郁。 他派方华庭到玄府搜了搜。 但搜了好几日,什么也没搜到。 于是邱清息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邱清息的耐性和理智毕竟有限。 经过几日, 邱清息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按捺着最后的一丝理性,忍住自己意欲对玄约动刑的欲望。 邱清息告诉自己,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 不得对犯人行刑。 他是邱清息,并非徇私枉法,滥用权力的玄约。 邱清息每日将此话在自己的心中默念十遍,才终于将心底想要行刑的残暴欲望给压抑住了。 但邱清息知道, 已经压抑不了多久了。 邱清息的变化朝中的大臣有目共睹。 一众大臣心知邱清息的变化为何因,便识相的不去找邱清息的茬,生怕邱清息审问玄约不成,拿自己来开刀。 苏卞却迎了上去。 他发觉邱清息状态不对。 下了朝,苏卞将邱清息拦住。 邱清息抬眼,见是苏卞,脸上那暴戾的表情这才收敛了些。 邱清息道:“九卿大人。” 苏卞嗯了一声,问:“邱大人审问的如何了?国尉大人可说出些什么?” 听到国尉二字,邱清息的脸色立刻又变了。 邱清息冷声回:“没有。国尉大人什么也不肯说。” 苏卞蹙眉。 玄约连太卿院都肯去,为何会不愿说? 况且,玄约又并非真正的凶手,就算说出什么来,也不怕会成为呈堂证供。 除非……邱清息弄虚作假。 但邱清息一向正直,应当不会做出此事来。 苏卞拧眉道:“邱大人觉不觉得,此案里,颇有些蹊跷?” 苏卞话落,邱清息嘲道:“庄大人既然不愿去太卿院,那也就没必要操心太卿院内之事。这是太卿院的事情,与大人无干。” 邱清息声音嘲弄,脸上的戾气一览无余。 苏卞声音一顿。 苏卞没了声音,邱清息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 邱清息想到自己如此对待苏卞,苏卞又是如何对待自己,一时不觉羞耻难当,根本无颜去见苏卞。 邱清息闭着眼按了按眉心,哑声道:“抱歉……下官失态了。还望庄大人既往不咎,莫放在心上。” 苏卞恩了一声。 邱清息眼帘半垂,“庄大人可还有何事?” 苏卞:“无事。” 邱清息想也不想,“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苏卞回应,拱手行礼,像是为了躲什么似的,匆匆的转身离开。 苏卞静静的注视着邱清息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少顷,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仔细想想,邱清息说得对。 他又不去太卿院,太卿院内之事也便自然与他无关。 想罢,苏卞如往常一样,与谢道忱道别后,回府。 回到府中,苏卞却又忍不住想起玄约的这件案子起来。特别是邱清息那张格外阴沉的脸,一直在他脑中不停的打转。 苏卞蹙眉,怀疑自己实在是太闲了,替别人操心起来。 ……虽说也的确如此。 另一边,邱清息回太卿院后,正如以往那般,继续提审玄约。颇有一副玄约不开口,就审问一辈子的架势。 而玄约自然也如同以往那般,爱理不理。 原因无他,玄约对邱清息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 玄约爱搭不理,即便身处刑房,也狂妄高傲的不行。 于是,邱清息终于忍不住了。 他沉着脸,将刑房内的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 太卿院内乌云密布,庄府一派和睦,轻松惬意。 苏卞呆在府里,脑子里来回的都是玄约的那件事。 即便他深知此事与他无关。 苏卞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但念在玄约怎么说也曾救过他一命的份上,他站起了身。 邱清息的状态愈发的不对劲,他决定亲自去太卿院看看。顺道再看看玄约。 他身为太卿院九卿,如若要进入太卿院,自当不会像上次常淮那般被拦下。 只是在见到苏卞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太卿院内时,太卿院内的一众很是吃了一惊。 因为众人都以为,邱清息回来后,苏卞便就不可能再踏进太卿院一步了。因为苏卞对太卿院那抗拒的模样,太卿院内的一众有目 共睹。 苏卞才一踏进太卿院,那安鹤清两眼放光,立刻狗腿的迎了上来。 安鹤清道:“九卿大人竟然来了,这可真是稀罕。” 苏卞嗯了一声,然后问:“邱大人在哪。” 安鹤清:“少卿大人在刑房审问国尉大人呢,九卿大人您现在要过去?” 苏卞又恩了一声。 安鹤清犹疑了一番,回:“可少卿大人说,除了他以外,其它的闲杂人等,未经他的允许,均不准踏进刑房一步。” 苏卞垂眸,瞧了安鹤清一眼。 安鹤清立刻站直身子,“九卿大人除外!” 苏卞收回视线。 苏卞身为九卿,官阶在邱清息之上,自当不必经由邱清息的准予。但安鹤清不同,在邱清息之下,于是将苏卞带到刑房门口后, 便就识相的乖乖退下。 门外站着的护卫静静的唤了声‘九卿大人’,苏卞嗯了一声,然后将准备进去传话的护卫给拦住。 苏卞道:“不必传报,本官只是来看看罢了。” 那护卫应了声是,回到原位站定。 苏卞站在刑房门前顿了两秒,这才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对于刑房这里,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刑房一如既往的昏暗幽冷,冰冷刺骨。 墙上一排的刑具令人背脊发毛,身子直打寒颤。 如若仔细观察,地上还有丝丝的血迹。 苏卞皱眉踏进刑房,一抬眼,苏卞便就皱起了眉头。 苏卞大踏步上前,一把攥住邱清息那只挥鞭的手,冷声问道:“邱大人这是在做甚?” 邱清息神情暴戾,刚要冷声质问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将他拦住,一转眼,见是苏卞,立刻惊醒。 他的神智慢慢回拢。 邱清息怔怔的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苏卞,又回头看了眼一身血淋淋的玄约,顿时失语。 他垂眼,默然。 苏卞不疾不徐的开口,“本官记得,太卿院的条例里,明确的写着,在没有确凿的罪证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对随意犯人动刑。” 邱清息咬了咬牙,准备说是因为玄约什么也不说的缘故时,苏卞的下一句,将他堵了回去。 苏卞冷声道:“这还是几个月前,本官还不是九卿之时,邱大人教给本官的。现下才不过过了寥寥数月,邱大人就忘了?” 邱清息张了张嘴,无可辩驳。 邱清息哑声道:“……本官知错。” 苏卞瞥了模样颓丧的邱清息一眼,收回视线。 他抬眼,将视线转向玄约。 只见玄约的身上满是斑驳的血迹,绯红色的鲜血将他白色的内衬完全染红。玄约大病初愈,面色本就苍白,现下失血过多后,脸 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色。 苏卞皱起眉,朝邱清息手上的长鞭看了过去。 长鞭是铁质的,透过光线,隐约可见鞭子上,每一节都带着小小的铁勾。而在这铁勾上,红色的血迹显眼注目。 苏卞沉下了脸。 他以为就算这案子与邱清息有些许的牵连,邱清息也一定能像往日那般,公正严明,毫不偏颇。 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时,之前一直无论被怎么用刑,都像是没事人一般的玄约突然开口。 玄约幽幽的吐出一个字,“疼……” 苏卞回头。 玄约眨了眨眼,表情委屈。 苏卞蹙眉,毫不犹豫道:“来人。” 门外的护卫踏进刑房内,“在!” 苏卞道:“请御医过来。” 护卫应声,“是!” 护卫退下,玄约接着一脸委屈的继道:“本官腿疼,站不住了。庄大人可愿让本官靠上一会?” 苏卞皱了皱眉,犹豫了两秒,然后走了过去。 玄约将身子的整个重量倚靠在苏卞的肩头,另一只手悄悄的搂住苏卞的腰身。 在苏卞没看见的地方,玄约狡黠的笑了。 疼? 这点疼对玄约算什么。 当年玄约领着三万精兵,在沙场上与匈奴的十万大兵战斗时,被敌方的将领偷袭,一枪刺穿了胸膛,玄约都一声没吭。 第99章 玄约压根就不知痛为何物。 所以, 方才的那句痛字,根本就是玄约为了博取苏卞的同情,而使出的苦肉计罢了。 虽然……有些不太要脸。 ——也的确不要脸。 但对于玄约而言。 脸这种东西, 可有可无。 并不重要。 抛弃所谓的脸面后, 所得到的效果异常彰显有效。 要按照以往苏卞那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别说是靠在肩膀上了, 恐怕稍稍的走进些许,前者都会皱着眉头, 悄悄的向后退上三步 。 竭力的与他保持距离。 不过玄约没想到的是。 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九卿大人, 竟如此容易好骗。 玄约的一只手搂在苏卞的腰间, 脑袋则枕在后者的肩头。 苏卞比玄约足足矮上半个脑袋,如此的高度,玄约枕起来正好。 玄约枕在苏卞的肩头, 一睁眼,眼前就是苏卞那白净诱人的脖颈。 分明与其它人的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可玄约看着,心下就不禁生出一股想要凑上前咬上一口的冲动。 玄约难掩兴奋的舔了舔唇角,按捺住自己心下的那股欲望与冲动。 虽玄约一向肆意妄为, 但却深知自己这会绝不能‘动口’。 好不容易将这位九卿大人诓骗了过来,要是就这样被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玄约将脑袋枕在苏卞的肩头, 心下荡漾。 奇怪。 玄约分明对男色无感。 可不知为何,每次一见到苏卞,心下便就涌升出一股想要将对方扒光,然后按在床上肆意妄为的冲动。 并且。 这股冲动随着前者对他越发的避之不及, 也就愈发的旺盛。 玄约搂着苏卞的腰身,将苏卞整个人意淫了个便。 苏卞背脊发毛,回头看了玄约一眼。 玄约抬眸,表情无辜。 玄约轻声问:“庄大人,何事?” 两人的距离本就近的不行,玄约还专门将脸凑近了些许。 玄约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苏卞的脖颈间,那张精致又好看的面孔近在咫尺。 玄约容貌出色,眼底氤氲着一片水光。 他肤色白皙细腻,如此近距离之下,竟连一个毛孔也看不见。 如此美景,按照常理,本该心下荡漾。 然而苏卞毫无情调,且对男色无感。 苏卞面无表情道:“国尉大人,离得太近了。” ——色诱失败。 玄约心下幽幽的叹了口气,乖乖的离苏卞远了些许。 玄约心下有些奇怪。 玄约自知模样生的不错,按理说,即便是不好男色,心下也应当会有些许的触动才是。 以往他在宁乡时,府中养了不知多少男宠,整日沉迷于男色,现下怎的就对男色毫无反应了。 即便就算是修道念佛,七情六欲也不会在这么快就断的如此干净才是。 玄约心下狐疑。 然后…… 他挑眉,慢慢的朝苏卞两腿中间的地方看去。 难道。 是这里出了问题? 玄约心下暗自揣测,苏卞这厢愈发的背脊发毛。 一旁站着的邱清息起先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时,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 但在看到苏卞站在原地冷着脸,身子僵硬,强行忍耐着什么的模样后,便就又没了话。 他竟差点又以为是…… 忍了片刻,御医终于到了。 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见到御医的身影,苏卞大松了口气。 接着,他立刻将枕在肩上的脑袋推开。 迅速的离玄约远了三步后,背后那股阴森发毛的感觉这才减缓了些许。 苏卞下巴微抬,叮嘱道:“国尉大人身上还带着病,动作注意放慢些。” 御医颤颤巍巍的回:“是。” 实际上根本无需叮嘱,就凭玄约的身份,御医哪敢怠慢玄约一分。 御医小心翼翼的解开玄约的上衣,一件件剥下。 上身的最后一件内衬被解下后,御医低低的抽了一口气。 衣服里面的情景比衣服外的情景更为骇人。 玄约裸露的上身满是鲜血淋漓的鞭痕,皮肉被撕开,血流不止。 玄约怕冷,常人平常只穿两层衣裳,玄约足足穿了三层。 隔了三层的衣裳,里面的伤口都如此的狰狞可怖,可见邱清息用了多少的力道。 玄约倒是一脸平静,任御医上着药,一声不吭。 苏卞沉下脸。 苏卞道:“本以为邱大人能公正严明,无论什么案子,都能一并论之,绝不向任何一人偏颇……看来本官错了。” 邱清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就算告诉苏卞,玄约在八年前的怀安县杀了他的双亲这件事又能如何? 他抱了私心刑罚玄约这件事,也还是无法否认。的确是事实。 苏卞沉声继道:“邱大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邱清息垂眸,不答。 他无法否认,这是事实。 苏卞:“所以,邱大人不应再与此案有任何牵连了。” 邱清息闻言,身子一震。 邱清息怔然:“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卞不答,反而将目光转向玄约。 后者立刻迎上苏卞的目光,两眼微弯,浅笑吟吟。 玄约眼也不眨,直看的苏卞背脊发毛,他眼角一抽,立刻收回视线。 苏卞道:“本官本无意插手此案,只是念在国尉大人曾救过本官一命,才接手这件案子。待此案真相大白后,本官与国尉大人两 清。” 玄约听明白了。 玄约:“庄大人可否换个报答方式?” 苏卞蹙眉:“什么。” 玄约:“换成以身相许可好?” 苏卞:“……” 苏卞怀疑玄约换了个壳子。 就跟他一样,里面的灵魂换成了另一个人。 以前玄约虽也不正经,可却从未说过这种不堪入耳的话过。 而且,他听过玄约并不好男色。 苏卞表情微妙,不自觉的离玄约远了些许。 不过既然玄约吐字清晰,有气有力,那么说明身体并无大碍。 想罢,苏卞放下心,转身就走。 邱清息立刻跟上。 苏卞问:“那本卷宗在哪?” 邱清息默了两秒,答:“在桌上。” 苏卞脚步一转,立刻往邱清息的屋子走。 邱清息跟在苏卞的身后,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邱清息道:“下官自认一时失去了理性,但这么些日子,不论臣如何审问国尉大人,国尉大人一句也不肯说……” 邱清息话才说到一半,苏卞淡淡道:“所以邱大人就用刑了是么。” 邱清息正想说自己是情有可原,可苏卞的下一句,便就将他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苏卞又问:“邱大人以前审案时,也是这般?” 邱清息哑然。 两秒后,邱清息默然开口:“……不是。” 以往邱清息审案时,耐性极佳。 如若对方不开口,亦或者是不说实话,他便耐性十足的耗下去。 可到了玄约这,就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仅止两个字,苏卞心下瞬间了然。 看来邱清息与玄约有过节。 而且,并非是一般的过节。 眨眼到了屋。 踏进屋内,一抬眼,那卷宗明晃晃的摆在邱清息的桌上。 邱清息不知来来回回的翻了多少遍,卷宗的边角都有些起毛了。 苏卞拿起扫了眼,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跟在苏卞身后的邱清息下意识问:“庄大人要去哪?”还拿着卷宗。 苏卞头也不回的往刑房的方向走。 接着回:“提审犯人。” 邱清息一愣。 重新回到刑房,这时御医已经将玄约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 御医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玄约不说话,他也不敢走。更不敢吭声。 苏卞一出现,御医仿佛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迅速的迎了上来。 御医道:“回九卿大人,国尉大人身上的伤已经全部都包扎好了。” 苏卞低头瞧着卷宗,嗯了一声。 苏卞问,“几天一换药?” 御医答:“回大人,三日一换药,半月就能痊愈。” 苏卞:“下去罢,三日后再过来。” 御医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提着药箱迅速退下。 御医退下之后,苏卞开口:“邱大人前些日子告假半月,正是去的怀安?” 邱清息愣了愣,回神。 邱清息:“回大人,是。” 苏卞:“邱大人八年前为何会在怀安?” 邱清息一听,虽心知苏卞可能只是随口问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庄大人为何要问这个?” 邱清息不答反问,苏卞觉察到什么,回头朝邱清息看了过来。 苏卞淡淡道:“既然要查清案子,自然要事事皆知。” 邱清息沉默。 苏卞又道:“如若邱大人若不愿说,本官也不强求。” 说罢,收回了视线。 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卷宗上。 邱清息抬眸,看了苏卞一眼后,又不着痕迹的瞧了一旁慢悠悠的紧盯着苏卞的玄约身上。 邱清息不自觉的回想起八年前,他捡回娘亲的玉佩后,回来看到的,就只有两具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的景象。 时隔半年,他都难以忘怀。 这八年里的前五年,他为了考上状元,在京城当官,给爹娘报仇,他宛如狗一般,街头卖艺,卖字赚钱,每天晚上就睡在破庙里 。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终于考上状元,能够站在玄约的面前后,玄约却连一个眼神也吝啬于他。 全然的将他视若无物。 邱清息攥紧了手指。 指尖深深的嵌进掌心内,可他浑然不觉。 邱清息沉默了半响,开口道:“八年前,下官正恰与爹娘路过怀安。” 苏卞:“所以邱大人便知晓八年前国尉大人去过怀安?” 邱清息回:“是。” 苏卞:“邱大人告假的这半月,都做了些什么?” 说罢,又想到什么。 苏卞补充:“还是那句话,如若邱大人不愿说,本官不强求。” 邱清息又默了两秒,答:“祭祀双亲。” 苏卞闻言,挑了挑眉。 不过也就只是挑了挑眉罢了。 苏卞自己本身也就只有苏茵一个堂妹,同样的没有双亲。 不然苏卞也不会如此的感情缺失。 苏卞挑了挑眉,没有追问。 还在等着苏卞追问死因的邱清息等了一会,什么也没等到,不由微微的愣了愣。 这时,苏卞又问:“所以,邱大人没有去衙门是么?” 邱清息一怔。 苏卞继道:“也没有去查清这里面的罪证是否属实,更没有去迟府瞧一瞧。” 邱清息:“下官……” 苏卞放下卷宗。 苏卞眼也不眨的看着邱清息,“因为邱大人已经认定了国尉大人是凶手,所以,便只想着能如何让国尉大人招认,而不去怀疑这 案子里是否有蹊跷。也不派人去怀安查清卷宗里的证词与记载是否属实。” 邱清息无言。 他无可辩驳。 苏卞淡淡道:“邱大人不必再插手这件案子了,这件案子由本官来全权处理。” 邱清息垂眼,“……是。” 一旁坐着的玄约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苏卞。 他忍不住心痒难耐的舔了舔唇角。 ——真想扒光了他。 第100章 邱清息应下, 玄约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那么就回到正题。 苏卞朝玄约走去,在玄约的不远处站定。 他低头看着卷宗,将案子里的每一句话都来来回回的看了五遍, 不肯放过一个细节。 他看完第六遍, 这才抬起头。 目光对准玄约,刚要准备说些什么, 但又一下子顿住。 苏卞看着玄约身上的单衣,皱起眉。 他记得玄约还病着。 苏卞道:“刑房阴冷潮湿, 国尉大人身上还病着, 去本官的屋子里再问罢。” 邱清息闻言瞥了玄约一眼, 沉着脸,不语。 玄约兴奋舔了舔唇角,轻笑。 如若不是知晓苏卞对男色无感, 更是对他避之不及,他都要以为…… 苏卞是在勾引他了。 玄约不疾不徐的站起身,走了两步,而后又想到什么。 玄约委屈道:“庄大人, 本官腿软,走不动。” 苏卞脚步一顿。 苏卞面无表情道:“来人。” 刑房外候着的两名官兵立刻出现在苏卞的眼前,低头拱手, 恭敬道:“在,大人。” 苏卞道:“扶着国尉大人。” 二人乖乖的应,“是!” 二人听命,正要上前, 却只见玄约微微叹了口气,一脸遗憾。 玄约道:“不必了。” 说完,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朝苏卞走了过去。 步伐平稳,不疾不徐。 哪有什么玄约所说的腿软的模样。 苏卞:“……” 苏卞,玄约,邱清息。 这三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三人走在了一块,那情景,可谓是惊悚又诡异。 苏卞。 视太卿院为洪水猛兽,平日里绝不肯踏进太卿院一步。与邱清息关系并不算好。 哦不,应当是恶劣。 至于与玄约的关系就更为诡异了。 之前人人以为,苏卞与玄约交好,是靠着攀上玄约,才得来的九卿之位。 可在邱清息提出迟府的灭门之案时,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在说此案与玄约无关。 而最先,也是唯一说要捉拿玄约到太卿院的……正是苏卞。不,庄杜信。 玄约。 视太卿院为无物,视太卿院内的所有人为无物。如若无事,绝不可能会踏进太卿院一步。 与邱清息关系一般。 准确点,是从未将邱清息放在眼里。 至于与苏卞的关系……更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这次迟府灭门案,众人这才发觉,外界传闻对苏卞颇为上心的他,其实已经有好一段时间都未与苏卞有任何交集了。 邱清息就更不必谈了。 除了太卿院内内的人,他几乎不曾与朝中的任何大臣有过来往交集。 现下,完全不可能聚在一起的三人走在了一块。 苏卞的表情一如既往。 邱清息的脸色虽依然难看,但相较这段日子,却是缓和了许多。 玄约则嘴角上扬,一派轻松。 分明才被动过刑,身上满是血淋淋的伤口,但玄约却好似如沐春风,笑意晏晏。 太卿院内的众人惊悚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目瞪口呆,心下惊异。 特别是在看到玄约与邱清息二人,乖乖的跟在苏卞身后时。 穿过两条走道后,便到了门前。 苏卞推门进屋,跟在其后的二人也随之进屋。 苏卞进屋,也没找个椅子坐下来,就那么直接站在原地,低头又去看手里的卷宗。 邱清息自然而然的在苏卞的身后站定,不语。 至于玄约进屋后,立刻兴致勃勃的在屋内逛了一圈。 就像是逛街似的,左挑挑右看看。 屋子不大。 里面有的东西,玄府也差不多都有。 只是,一想到这是苏卞的屋子,玄约就忍不住微微的兴奋好奇了起来。 玄约左翻右翻,一直翻到苏卞的案桌前。 除了邱清息那告假的半月以外,苏卞几乎不曾到太卿院处理公务,所以桌上除了些案纸与笔墨之外,再无其它。 没什么新奇的东西,玄府都有。 但玄约还是兴味十足的将其拿起,把玩了一番。 ——玄约现在的这副模样,比起苏卞这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玄约才像是真正穿越过来的。 邱清息看着玄约把玩般的将屋子里的东西翻了又翻,忍不住拧眉。 虽玄约现在的身份还不是犯人,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九卿专门办公的屋子!岂是能让他人这般肆意轻慢?! 邱清息拧眉道:“国尉大人,此乃九卿大人办公的屋子,并非其它等闲杂之地。还望国尉大人的行为举止得体一些。” 玄约挑了挑眉,没理。 邱清息眼角一抽。 正当邱清息准备接着又继续开口时,苏卞从卷宗里抬起了头。 苏卞看了眼玄约,丢出一句:“国尉大人的身子好了?” 苏卞话落,只见玄约飞快放下手中的东西,作柔弱状。 玄约道:“疼……” 苏卞:“……” 邱清息:“…………” 二人沉默。 如若再看不出玄约这是装的,苏卞就完全是眼瞎了。 懒得再与玄约在这浪费时间,苏卞阖上卷宗,正式进入正题。 苏卞问:“八年前,国尉大人担任提督,镇守徐州。为何不在徐州呆着,反而去了怀安?” 玄约在面对苏卞时,就与在面对邱清息时的态度,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玄约有问有答,毫不迟疑。 玄约回:“九年前,先皇领兵与匈奴一战,虽将匈奴击退,但死伤大片。最后,所剩下不到五万精兵。因此,一年后,先皇特派 本官到怀安征兵。” 邱清息闻言一滞。 因为确有此事。 匈奴早就对晋国觊觎已久,按捺数年,苦心筹谋,为的就是能将晋国一口吞下。 匈奴好战,体力和身法要比晋国的兵将们强上好几倍。胳膊几乎比晋国百姓的大腿还要粗。 若不是先皇利用地势智取,恐怕晋国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邱清息忍不住开口:“为何前些日,下官问国尉大人时,国尉大人不说?” 玄约唇角微勾,表情似笑非笑。 玄约:“本官为何要说?” 寥寥数字,嘲讽意味十足。 邱清息怒:“你——” 邱清息正要发作,苏卞将其截断。 苏卞淡淡道:“行了,回到正题。” 邱清息冷哼,瞥过脸,不再去看玄约。 苏卞接着又问:“国尉大人可认识八年前被灭门的迟员外?” 玄约:“不识。” 苏卞:“国尉大人在怀安待了几日?” 玄约:“五日。” 苏卞:“本官记得,征兵少说也要十日到半月,为何国尉大人不到五日就离开了怀安。” 玄约:“怀安又穷又破,除了流民以外,再无其它。征不到兵,本官自然不会多呆。” 嗯。 一切的答案都非常合理。 苏卞一边低头翻着卷宗,一边沉吟。 玄约坐在椅子上,冲站在不远处的苏卞轻笑。 玄约暗示意味十足道:“不止是案子,如若庄大人想问些别的……本官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卞抬头,蹙眉。 苏卞:“别的?什么?” 玄约微微一笑,谆谆善诱道:“比如说,本官好不好男色。” 苏卞:“……” 玄约:“又比如说,本官喜欢怎样的公子。” 苏卞:“……” 玄约:“再比如说,本官准备何时成亲。” 苏卞:“……” 苏卞沉默了少顷。 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国尉大人尽管放心,本官绝不会问这些。” 玄约闻言,长叹了口气,表情深感遗憾。 玄约:“是么。” 苏卞:“……” 一旁站着的邱清息:“………………” 苏卞背脊笔挺,声音冷硬。 苏卞:“现在不是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的时候。” 玄约回:“庄大人说的极是。” 玄约话落,苏卞眼角一抽。 不知为何,现在玄约开口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苏卞都觉得好像带着一种……诡异的调戏感。 ——应该是他的错觉。 不再与玄约废话,苏卞问:“在怀安的这五日,国尉大人都做了些什么。” 玄约撑着下巴,回想了一番。 片刻后,玄约道:“在县令府上吃喝玩乐。” 苏卞:“吃的什么。” 玄约挑眉,一字一句的回道:“雪月羊肉,如意卷,八百膳粥,枣泥糕,翡翠银耳……” 不等玄约说罢,邱清息厉声将玄约截断。 邱清息想也不想道:“不可能!八年前,怀安县整整干旱了三年,颗粒无收。怀安的百姓全靠朝廷拨下去的赈灾粮食度日,怀安 县的一介小小县令府,怎么可能会拿的出这些吃的出来?” 玄约睨了笃定他在说谎的邱清息一眼,不答。 苏卞没看玄约,反问起邱清息:“所以邱大人是认为国尉大人是在撒谎?” 邱清息冷笑:“八年前的怀安究竟是何等的模样,下官记得再清楚不过。如若国尉大人意欲诓骗庄大人,也应当选下官不在的时 候才对。” 玄约没理,只是看着苏卞。 苏卞继续反问:“国尉大人为何要撒谎?” 邱清息毫不犹豫:“自然是——” 邱清息话才说了一半,苏卞淡淡道:“迟府是在国尉大人离开的前一日才被灭门,与县令府并无关联。” 邱清息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迟府是在玄约离开的前一晚被灭门,如若玄约为了撇清干系,在这点上撒谎,毫无意义。 除非玄约神志不清。 邱清息在太卿院当差三年,不知审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案子,可他竟然连这点都没看出。 ——他果然已经被仇恨给蒙蔽了神智。 邱清息垂眼,无言。 邱清息道:“下官……还是先出去罢。” 他已经失去了判断力,不配再呆在这里了。 熟料,苏卞道:“不必,已经问完了。” 邱清息一怔。 玄约也是一愣。 玄约下意识道:“庄大人不问点别的什么吗?本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卞眼角一抽,“不。” 玄约再次幽幽的长叹了口气。 苏卞继道:“国尉大人身上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一旁坐着的玄约悠悠长叹:“问完了就转眼不认人了……” 那幽怨的神情,就好似苏卞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一般。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两秒。 苏卞道:“派人将国尉大人送回府。” 邱清息一怔,立刻皱起眉。 邱清息准备要说什么,只听苏卞道:“要问的已经问完了,邱大人还当真要像犯人似的将国尉大人关在这不成?” 邱清息默然,应:“下官知道了。” 熟料,最不愿让玄约回去的,并不是邱清息。……而是玄约自己。 因为一旦回了府,要想再见到苏卞,就不太容易了。 邱清息领命,沉着脸走到玄约跟前。 邱清息道:“国尉大人,请。” 玄约回绝,“本官不回。” 邱清息:“……” 邱清息本来不太情愿将玄约送走,这回玄约不肯走,邱清息就反倒想将玄约送回去了。 邱清息耐着性子,“国尉大人身上的伤还未好,一直呆在太卿院,怕是难以痊愈。回府修养,才会好的更快些。” 玄约恩了一声,没反应。 邱清息:“……” 玄约瞧也不瞧邱清息一眼,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苏卞。 玄约问:“太卿院可还需要打杂的?” 苏卞:“不。” 玄约哦了一声,问:“那庄大人可缺个贴身护卫?” 苏卞:“不。” 玄约沉默。 过了一会儿,玄约沉吟,故作深沉道:“本官突然想起来了,本官其实与那迟府的长子有些许的过节……” 苏卞:“迟府长子叫甚?” 玄约一本正经,“迟光絮。” 苏卞低头瞧了卷宗一眼,抬头,回:“错了。” …… 沉默。 两秒后,玄约脸不红心不跳:“那是本官记错了。” 苏卞不欲再与玄约纠缠,直接回头,“来人!” 候在门外的护卫立刻推门进屋,然后一齐跪下。 二人恭敬道:“在,大人!” 苏卞面色冷淡:“送国尉大人回府。” 第101章 苏卞站在原地, 屹然不动。 玄约见说了半天前者都依旧无动于衷,只得怏怏做罢。 堂堂的一品军机大臣甘愿降尊纡贵给人当护卫,结果对方竟还不愿意。 啧。 玄约心下长叹一口气, 幽幽离去。 玄约一走, 苏卞走到案桌前坐下。 苏卞道:“让安鹤清把怀安最近十年内的案子都搬过来。” 邱清息心神意会,“庄大人是觉得……怀安县的县令有问题?” 苏卞嗯了一声。 邱清息了然, 退下。 邱清息退下后,坐在案桌前的苏卞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颇为头疼发涨的太阳穴。 他是真的不喜欢看那劳什子的案子。 字密密麻麻的, 看着就头疼。 门很快再次被人给推开。 苏卞抬眼, 看到抱着卷宗过来的不是安鹤清而是邱清息后, 微微一愣。 但苏卞话少,因此也没问什么。 邱清息将厚厚的一摞卷宗搁在案桌上后,苏卞道:“多谢邱大人, 邱大人若无事的话,就去忙别的事罢。” 苏卞话落,却只见邱清息并未转身离开,而是从一边搬来一个椅子, 在苏卞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苏卞不解:“邱大人这是做甚?” 邱清息一本正经道:“拜师学艺。” 苏卞:“……” 苏卞不欲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在晚饭前, 将这些劳什子的鬼案子全部看完。 苏卞拿起一本卷宗,看了下去。 邱清息本打算帮忙,但想到苏卞方才审问玄约时自己说的那些话,于是又沉默了下来。 邱清息非常安静。 安静到苏卞几乎以为他不存在。 差不多用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 苏卞总算是将这些鬼案子给看完了。 将最后一本卷宗合上,苏卞揉眼,头痛欲裂。 这种痛苦的感觉,让他想起了邱清息那告假的半个月。 每天皆是如此。 邱清息请了几日假,他就头疼了几日。 苏卞抬手按着太阳穴,邱清息见了,抿了抿唇。 邱清息道:“……庄大人可要帮忙?” 帮忙?什么忙? 邱清息冷不丁的出声,引得苏卞一愣。 苏卞抬眼,朝邱清息看去。 苏卞蹙眉,问:“什么?” 邱清息没多解释,直接起身站了起来。 接着,在苏卞疑惑的目光中,绕到了苏卞的身后。然后,他抬手,一脸严肃的开始给苏卞按压穴道。 邱清息指腹柔软,力道正恰合适。 可以说非常舒服。 但苏卞惊悚了。 苏卞深知邱清息一向看不惯自己。 若不是因为这次迟府的灭门案,恐怕他压根都不会正眼瞧他一眼。 什么按压穴道,更是荒谬绝伦。 苏卞猜测是邱清息怕自己在此案里偏颇玄约,因而才如此的‘卑躬屈膝’,于是苏卞拂开了邱清息的手。 后者突然被拂开,微微一怔。 紧接着,只听坐在案桌前的苏卞面无表情道:“邱大人不必如此。” 邱清息又是一愣。 ……什么不必如此? 苏卞继道:“本官与国尉大人并无私交,倘若凶手当真是国尉大人,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苏卞话落,邱清息这才明白苏卞第一句话的含义。 邱清息下意识否认道:“不,下官……” 苏卞:“什么?” 邱清息默了两秒,突然想起什么,道:“……没什么。” 他慢慢的收回了手。 也对。 他以往对他那般态度,现在要告诉他,他刚才的举动,并无任何目的,只是想着帮把手罢了……谁会信? 他都不信。 邱清息安静的回到原位。 苏卞觉得邱清息好像有些奇怪,但却并未多问。 苏卞从桌前堆着的一堆卷宗里,抽出了十几本卷宗出来。 然后,一一的翻开到特定的某一页。 接着,继道:“这些案子有问题。” 十几宗案子,计算下来,约莫平均每年就会有一两个案子不对劲。 一年只有一两宗案子不太对劲,这样算起来,实际上并不算多。 每年县衙要审理的案子,少说都有四五十起。 多的,则六七十起。 就譬如家里的鸡少了两只,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状告到衙门去。 每年要审的案子如此之多,一两件案子误判,又或者是错判,也在情理之中。 有可能是证据不足。 有可能是证人不足。 又有可能是遗漏了什么。 皆有可能。 一两宗案子不多…… 可十几宗案子叠起来,就多了。 这且不止。 苏卞将这十几宗案子翻了一遍,然后在这些案子里发现几个共同点。 一:证词少。 二:死者皆为大富大贵之人。 ——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绝不会穷到哪去。 三:案子的记载十分简略。 四:最后都皆有人前来主动认罪。 所以很显然。 怀安县的县令绝对有问题。 邱清息顺着苏卞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他视线扫过,细细的将其看了一遍。 看完,邱清息抬起眼眸。 他道:“这些之前下官也觉察到过,所以让贾大人下巡时私下暗察了一番,但并未查出任何问题。” 巡抚暗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苏卞心下微动。 苏卞问:“这位贾大人现下可在京城?” 邱清息:“正恰前些日子刚回京。” 苏卞面无表情道:“差人将他叫来。” 邱清息一愣,应:“是。” 邱清息唤:“来人!” 门外站着的两名守卫立刻推门进屋。 二人恭敬道:“少卿大人有何吩咐?” 邱清息道:“叫方大人过来。” 二人领命。 方华庭很快到了。 方华庭推门进屋,一抬眼,邱清息那格外严肃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 转眼,则是苏卞那一贯没什么起伏的平静神情。 屋内气氛冷凝。 方华庭屈膝半跪,恭敬道:“少卿大人有何吩咐?” 邱清息沉声道:“去将贾大人给请过来。” 方华庭身子一顿,抬眼朝邱清息看去。 两秒后,他瞬间心下了然,收回视线。 方华庭应:“是!” 方华庭起身,退后离去。 出了屋,方华庭便到了兵房。 叫上了四名官兵后,这才出了太卿院。 如若只是单纯的将人给请过来,邱清息不会叫方华庭过去。而是随便差太卿院内的一个杂役过去传话。 所以,邱清息方才的那句请,并不是请。 ——而是抓。 不过由于并无确切的罪名,也并非皇上授意,所以私自抓人这件事,绝不能声势浩大,引得众人皆知。 因此,方华庭就只带了四人。 贾府在朱雀街,离东华门并不远。 穿着便服的方华庭,带着同样穿着便服的四名官兵很快到了贾府外。 方华庭敲了敲门,门童很快将门打开。 方华庭问:“贾大人在吗?” 门童纳闷的点了点头,道:“在,不知这位公子……” 不等门童说罢,方华庭直接闯了进去。 门童毫无防备,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方华庭带着四人闯进了贾府。 门童赶忙跟在身后,着急的唤:“哎哎哎公子,这里您可不能随便闯——” 同时,府内的护院也反应了过来,上前准备将方华庭拦下。 然而方华庭身为堂堂太卿院的督察,哪是这府里的几个小护院能拦下的? 况且他身后还带了四个精兵,随便出去一人,都能以一打三。 于是,还没等方华庭动手,府里的那群护院就全都被打趴下了。 府里的动静不小,东西砸了一地,饶是耳朵再不好使,也总该听见了。 实际上贾重明早就听见了,只是他正搂着美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正快活着,哪愿意现在抽身。 只是听着府里的动静越来越大,颇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势,贾重明迫于无奈,只得起身。 他一边穿着衣服,嘴上一边骂道:“一群没有的废物!几个闹事的都处理不好!吃的饭都吃到娘胎里去了!$#@%……” 贾重明穿好衣裳,骂骂咧咧的出了屋。 走到官厅,抬眼刚要准备破口大骂,见到来人却是方华庭后,瞬间变脸。 贾重明笑着迎了上去,笑呵呵道:“方大人怎会突然到贾府这来?可真是稀客。” 说罢,又不动声色的瞥了方华庭身后的四名官兵一眼。 贾重明道:“本官怎么瞧着……方大人身后的这四位小兄弟,有些眼熟呢?” 方华庭不答,没理。 气氛僵硬。 为缓和气氛,贾重明干笑着招了招手。 一名丫鬟乖乖上前。 贾重明板着脸道:“没眼色的东西!这乃是太卿院的方督察,还不快给方大人倒杯茶!” 方华庭从未到贾府来过,府内的下人也不可能有机会能见到方华庭,自然不识。 所以贾重明这都是在方华庭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丫鬟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立刻转身,准备给方华庭倒茶。但被方华庭拦住。 方华庭道:“不必了。” 贾重明笑容一僵,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方华庭道:“少卿大人请您到太卿院走一趟。” 贾重明闻言一愣。 请他到太卿院?到太卿院做什么? 他最近没犯事啊…… 贾重明心下不解,但第六感告诉他——绝不能去。 贾重明呵呵笑道:“不巧,今日本官府里有客人,方大人不妨改日……” 不等贾重明说完,方华庭直接截断。 方华庭:“带走。” 四名官兵一齐应:“是!” 方华庭一声令下,四人上前,直接扣住贾重明的胳膊,强行押出了府。 如若是之前,或许还有人会拦。 但在知晓方华庭是太卿院的人后,便就无人敢拦了。 “抓捕公文呢?抓捕公文在哪?” “你们这是绑架!以权谋私!” “本官要上报到皇上那,让皇上撤你们的职!” “来人,来人啊!把这些人给本官抓住!” 贾重明本还指望着府里的下人将方华庭几人给拦住,可一直到他被押到府外,都无一人上前。 贾重明骂骂咧咧了一路,直到被押到府外后,这才认清现实。 一改方才怒不可遏的模样,贾重明抬头望着方华庭,低声下气道:“方大人,这少卿大人突然请下官过去……起码也总得让下官 知道是为了何事罢?” 方华庭头也不回:“不知。” 贾重明呵呵的笑:“方大人您这不是在说笑吗,您可是太卿院的督察,怎会不知?” 方华庭终于回头瞧了贾重明一眼。 贾重明讨好的笑。 方华庭道:“我说了不知就是不知。” 贾重明还想说些什么,但方华庭已经不耐烦起来。 方华庭道:“废话怎么这么多?到了太卿院不就知道了。” 贾重明面色一僵,不再开口。 贾重明被方华庭气得牙直痒痒。 什么狗东西! 什么督察,就是任邱清息使唤的一条狗罢了!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贾府到太卿院要走多久,贾重明就在心里骂了多久。还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少顷,终于到了太卿院。 到了太卿院后,四名官兵识相退下,然后由方华庭亲自将贾重明押到苏卞与邱清息所在的屋外。 方华庭扣贾重明的手腕站在屋外,道:“少卿大人,下官将贾大人带到了。” 屋内,邱清息回头朝苏卞看去。 苏卞垂眸看着桌上的卷宗,眼也不抬,“让他进来。” 邱清息这才开口:“领他进来。” 方华庭:“是。” 话落,方华庭将房门推开,然后粗暴的将贾重明推了进去。 贾重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下意识的回头瞧了方华庭一眼,却只见后者一脸平静,毫无愧疚之意。 贾重明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再次一回头,瞬间愣住。 他没想到,屋里竟然不止只有邱清息一人,那位新上任没多久的九卿大人竟然也在。 贾重明望着苏卞。 苏卞面无表情,冷漠疏离。 莫名的,贾重明的背后涌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 方华庭看着邱清息与苏卞二人,恭敬道:“少卿大人可还有何要事吩咐?” 邱清息立刻又转眼去看苏卞。 他的动作完全就像是身体下意识的。他还没反应过来,两眼就已经抬眸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苏卞没抬眼,摆了摆手。 邱清息意会,道:“退下罢。” 方华庭躬身,“那下官就先退下了。” 邱清息嗯了一声。 方华庭慢慢后退,关上门之前,忍不住瞧了邱清息一眼。 ……奇怪。 少卿大人为何会这么听九卿大人的话? 他们不是一向不和吗? 贾重明觉察到屋内气氛异样,背后不由直发毛。他强作镇定,开口问道:“不知少卿大人与九卿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不等苏卞与邱清息开口,贾重明飞快又道。 贾重明:“如若无事,下官就先行离开了。” 贾重明说完,立刻转身要走。 一旁坐着的邱清息脸一沉,拍椅:“本官什么时候说可以走了?” 贾重明身子一僵,脚步顿住。 他干巴巴的解释道:“今日府上有客人,下官怕轻慢了客人,所以就着急了些……还望少卿大人既往不咎,莫放在心上。” 邱清息冷声反问:“客人?什么客人?” 贾重明以为真的是在问客人的身份,正要准备回答,但邱清息的下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只听邱清息道:“什么客人比九卿大人的身份还要尊贵?” 邱清息话中嘲讽意味十足,贾重明立刻没了声音。 倒是苏卞,听到邱清息嘴里的尊贵二字,忍不住神情微妙的抬头瞧了他一眼。 ……身份尊贵? 苏卞表情怪异。 他怎么觉得…… 邱清息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苏卞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贾重明。 苏卞道:“贾大人过来瞧瞧。” 贾重明应了声,然后乖乖的走了过去。在看到桌上摊开的卷宗后,神色一变。 苏卞淡淡道:“这些案子贾大人可熟悉?” 贾重明不动声色,插科打诨道:“这些案子时日已久,下官哪还记得。” 苏卞面不改色,“是么。” 贾重明没想到苏卞这么好糊弄,立刻顺杆子上爬,道:“下官都忘了,也没什么能说的了。那下官现在能回去了罢。” 邱清息一听,眉头一皱,便要动怒。 但这时只听苏卞不慌不忙道:“急甚,慢慢想。” 贾重明表情无辜,“可下官想不起来,九卿大人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苏卞道:“那就换个地方想。” 贾重明想也不想:“就算换个地方,下官也……”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苏卞凉凉的插话。 苏卞不疾不徐道:“换到刑房,贾大人应当就能想起来了罢?” 贾重明声音一窒。 贾重明声音颤抖,干笑道:“九卿大人开的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苏卞面无表情,“本官从不开玩笑。” 这回贾重明脸上终于没了笑。 贾重明大声道:“下官清清白白,从未犯事,九卿大人无权对下官动刑!” 苏卞挑眉,“从未犯事?本官看……不见得。” 贾重明一听,想到什么,方才还底气十足的他,一下子心虚了起来。 但他依旧梗着脖子,硬气道:“即便就算是下官犯了事,除非九卿大人掌有确凿的罪证,不然也无权对下官动刑!” 贾重明当了巡抚那么多年,自然对太卿院内的条例清楚的不行。 苏卞眉心一跳。 他悠悠的开口,“就连国尉,本官都敢对其用刑,一个区区的巡抚……本官还怕他不成?” 真正对玄约动刑的邱清息闻声一怔,他回头惊诧的看了苏卞一眼,两秒后,静静的收回了视线。 什么也没说。更没戳穿苏卞。 苏卞话落,贾重明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 国尉是谁?玄约! 在朝中权势滔天,没人敢惹的玄约! 贾重明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苏卞不疾不徐的从椅子上站起身,道:“贾大人,时间不等人,该去刑房了。” 贾重明望着苏卞。 苏卞眼眸冷淡,脸上毫无笑意。 ——绝非是在说笑的模样。 贾重明结巴道:“我……我说……” 第102章 贾重明咽了口唾沫, 道:“少卿大人让下官到怀安暗察一番,下官觉得这些案子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犯人都已经主 动到衙门认罪了, 再去暗察一番……也没什么意义。于是, 下官……下官随便到衙门问了几句,就回京了……” 贾重明话落, 邱清息怒从心来。 他拍桌而起,怒不可遏:“本官如此信任贾大人, 将暗察一事交于贾大人, 没想到贾大人竟如此诓骗糊弄本官!” 贾重明缩了缩脖子, 没敢说话。 苏卞静静插话,“本官要听的不是这个。” 贾重明身子僵了僵,问:“那九卿大人指的是……?” 邱清息闻言也是一愣。 接着, 只听苏卞不疾不徐道:“本官要听的,是那怀安的县令,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贾重明心下一颤,立刻抬眼看向苏卞。 他干笑, 强作镇定,“九卿大人说的,下官有些听不太懂……” 苏卞淡淡的回:“鸡毛蒜皮的案子一堆, 为何贾大人偏生就独独随便处置这几个案子?” 寥寥数字,贾重明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苏卞说完,又慢悠悠的问了句:“贾大人这是不是对怀安太偏袒了些?” 贾重明抬手抹了把汗,再次重重的咽了口唾沫。他深吸口气, 努力维持镇定。 贾重明脸不红心不跳道:“只是……只是恰巧罢了。谁知道正好都是怀安县的案子……要不是九卿大人,下官还不知道都是怀安 县的案子呢。呵呵。” 说罢,朝苏卞扬起一个笑,妄图缓和一下屋内僵硬的气氛。 然而毫无效果。 苏卞冷冰冰的看着他,无动于衷。 贾重明嘴角才将上扬,在看到苏卞那张冷漠的面孔后,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之前说过,谁撒没撒谎,苏卞是看得出的。 贾重明两眼闪烁,眼神游移不定,说话的同时,不停的摩挲着手指。 这一切的迹象,无一不都在表明——贾重明在撒谎。 不过撒谎也能理解。 如若是像贾重明嘴里虽说的,觉得这不过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随便到衙门问了几句,便就回了京……那么也就只是一个玩忽 职守的罪名,革职罢了。 可如若是收了贿赂,与地方官勾结…… 死罪一条。 苏卞却懒得与贾重明在这继续浪费时间了。 他抬眼看了下屋外的天色。屋外天色已是黄昏,再继续耗下去,就差不多要黑了。 苏卞收回视线,不再废话。 苏卞道:“来人。” 两名守卫应声进屋。 苏卞继道:“请贾大人去刑房。” 在请这个字,苏卞咬字稍稍的重了些许。 二人意会,领命上前。 太卿院内有明确的条例,规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得对犯人动刑。 这句话苏卞方才对邱清息也说过。 也不知苏卞是忘了,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毫无罪证,竟要对贾重明用刑。 邱清息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两秒后,他紧皱的眉心很快展开。 他神色平静的瞥了贾重明一眼,什么也没说。 今日他自己都触犯了条例,他也没什么颜面去指责九卿大人。 况且…… 有些大臣就得该去刑房关上一关。 没想到一向公正严明,视太卿院内的条例为第一准则的邱清息竟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开口阻拦的念头都没有,贾重明瞪大了眼 ,极为不可置信。 贾重明心存幻想,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冀,对着邱清息说道:“少卿大人,下官绝没收任何好处啊!下官真的冤枉啊!而且……而 且按照太卿院内的条例,九卿大人手上毫无确凿的罪证,这就要把下官拉到刑房用刑……这……这不是滥用私刑吗!少卿大人一向秉 公无私,从不……” 不等贾重明说完,只见邱清息慢慢的抬眼,朝他看了过去。 贾重明心下一喜。 可还没等贾重明的嘴角上扬起来,只听邱清息对着他身后的两名守卫沉声道:“方才九卿大人说的没听见?带走!” 贾重明嘴角僵住。 两名守卫立刻上前,将他架起,带出了屋。 苏卞与邱清息二人则不疾不徐的跟在其后。 苏卞问:“邱大人,刑房里有多少套刑具?” 邱清息回:“一百零八套。” 苏卞又问:“哪套最管用?” 邱清息:“管用的倒是不少,不过……具体的还得要看贾大人。” 两人声音不大,正恰传到贾重明耳中。 两人的口吻平静淡定,可在贾重明的耳中,登时就截然不同了。 苏卞与邱清息二人寥寥数句,没过一会,贾重明竟就被吓尿了裤子。等到了刑房门口,两名守卫一松手,贾重明腿下一软,跪在 了地上。 他瘫坐在刑房门口,望着幽冷阴森的刑房,满面惊恐。 贾重明回头看向苏卞,忙道:“我说!我说!” 苏卞面无表情:“本官懒得再听了。” 贾重明怔在了原地,表情呆住。 苏卞最先踏进刑房,道:“把贾大人带进来。” 两名守卫应了声是,然后二话不说的将贾重明抓起,强行给押进了刑房。 贾重明望着刑房内满墙的刑具,一下子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时,贾重明心中的最后一丝期冀与幻想,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荡然无存了。 贾重明扑通一声在苏卞与邱清息二人的面前跪下。本想去抱苏卞的大腿,但被躲开了。 贾重明哭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下官方才不该跟大人撒谎,其实是那怀安的县令塞给了下官一万两银子,让下官睁一 只眼……下官经受不住诱惑,就收下了。” 邱清息听到贾重明竟是收了银子,额头青筋一跳,怒火中烧。 苏卞早料到如此,因而没多大反应。 苏卞继续问:“这十几桩案子,就给了一万两银子?” 贾重明小声道:“跟案子无关……是下官每到一次怀安,那县令就塞给下官一万两银子……” 苏卞挑了挑眉,问邱清息,“那怀安县的县令也有个财主爹?” 苏卞在宁乡当过县令,自然知道县令的俸禄。 县令每月的俸禄本就屈指可数,还要供养着府内的一票下人,扣除必要的开销和府中下人的俸禄,根本就剩不了多少银子。 巡抚每年会下巡一次,一介小小的县令,每年年给上巡抚一万两银子……除了有个财主爹以外,苏卞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 因为庄杜信就是有个财主爹,才能如此的肆意挥霍,铺张浪费。还在府里养一票男宠。 邱清息闻声摇头,答:“不是。石县令乃是贫民出身,自幼家境贫寒。” 苏卞:“那他哪来的银子?” 邱清息:“……不知。” 邱清息声音顿了顿。 邱清息道:“九卿大人,是否将此事禀报于皇上,让皇上将他传唤到京城,然后到太卿院亲自审问?” 苏卞:“不必。” 邱清息一愣:“……为何?” 苏卞轻描淡写道:“本官亲自去怀安。” 邱清息呆住。 苏卞说完,重新将目光转向贾重明。 苏卞:“还知道些什么,说。” 贾重明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满面,“下官只收了银子,其它什么也不知道啊——” 苏卞表情冷漠:“什么也不知道也敢收银子?” 贾重明声音哽咽,“下官……下官看那犯人主动认了罪,什么都招了,案子里的证词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所以就觉得没必 要再浪费功夫暗察一番。正好那县令又要给下官送银子……下官就收下了。” 苏卞:“是么。” 贾重明生怕苏卞不信,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贾重明:“要是下官有一句话作假,下官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苏卞凝神瞧了贾重明一眼,确定贾重明的确并未撒谎后,收回视线。 苏卞道:“来人。” 两名守卫应声出现。 苏卞:“叫安大人和主簿过来,接着继续审问。” 安大人便是安鹤清。 守卫应了声是,退下。 守卫退下,苏卞回头看向邱清息:“邱大人可还有事?若无事,本官就回府了。” 在太卿院呆了一下午,又是审问,又是看那劳什子的卷宗,苏卞有些累了。 …… 邱清息没说话。 苏卞等了两秒,没等到邱清息回应,便就自动默认为邱清息无事,转身就走。 但才一转身,手突然被人扯住。 邱清息面色沉重道:“不行。” 苏卞:“……什么?” 什么不行? 邱清息一脸严肃,“朝中大臣对九卿大人颇有成见,九卿大人绝不能只身前往怀安。” 还以为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 看邱清息表情严肃的不行,苏卞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比起邱清息,身为当事人的苏卞显然不以为意。 苏卞轻描淡写道:“到时候本官找皇上要两个护卫一同前去,邱大人大可放心。” 邱清息:“那下官也要跟着去。” 苏卞想也不想:“不行,你我必须要有一人留在太卿院。” 不然那些卷宗谁来看? ——苏卞是再也不想看那劳什子的卷宗了。 邱清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苏卞突然又道:“这些先暂且不论。” 邱清息:“?” 苏卞目光下移,挪到自己那只被抓住的手。 苏卞:“邱大人可否先放手?” 好似这才觉察到一般,邱清息脸一热,一个激灵的迅速松开了手。 苏卞颔首,道了声多谢后,转身离开。 邱清息站在原地,垂眸。 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发怔。 另一边。 相府,凉亭。 天色渐渐的暗沉了下来。 月瑶站在龙静婴的身后,柔声道:“大人,天凉了,该进屋了。” 龙静婴静静的凝视着书桌上的画,一动不动。 第103章 邱清息站在刑房内呆愣了许久。 一直到安鹤清与太卿院内的两名主簿出现在刑房内后, 邱清息这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安鹤清见邱清息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站在刑房内一动不动,不由疑惑的唤了声, “……少卿大人?” 邱清息这才回神。 安鹤清顺着邱清息手心的方向看去, 下意识问:“少卿大人的手怎么了?” 邱清息手一缩,想起什么, 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邱清息:“无碍。” 安鹤清表情似懂非懂。 邱清息淡淡道:“九卿大人不是命你过去继续审问下去么?还站在这做甚?” 安鹤清乖乖站好,“是。下官立刻就去!” 邱清息转身离去。 邱清息一走, 留在刑房内的安鹤清望着跪在地上, 眼泪鼻涕满面的贾重明, 不由长须感叹。 果然不愧为九卿大人—— 少卿大人这审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能让国尉大人开口,可九卿大人不过才来了半日, 不仅让国尉大人全盘托出,竟还审出了这位 胆大包天,与地方官勾结的贾巡抚。 安鹤清心下连声啧啧感叹。 他眯眼笑着上前,蹲下身, 道:“贾大人,长话短说罢。要是胆敢糊弄本官……可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哦~” 贾重明身子一抖,眼中惊惧。 回到苏卞这边。 苏卞本打算直接审完贾重明后, 打道回府。可一踏出太卿院后,便又立刻改变了主意。 现在正恰离皇帝的寝宫近,与其明日下朝的时候再去向晋帝请命,还不如这会直接顺道, 直接到皇上那将这事解决。 早些告假,早些去怀安。 也就早些将这麻烦事给解决。 想罢,苏卞掉头转身,抬脚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苏卞虽不认路,但走了几个月的路总该是认得的。片刻后,苏卞很快到了。 苏卞叫来一个小太监,问:“皇上现在正在何处?” 小太监低声答:“回大人,皇上正在藏书阁。” 藏书阁?苏卞挑眉。 苏卞道:“带本官过去。” 小太监应了声是。 藏书阁离得不远,跟着小太监走了一段路后,便到了。 藏书阁大门紧闭,一片静谧,安静的不行。 如若不是门外站着一排的宫女与太监,几乎要让人以为屋内没人了。 小太监上前,“皇上,九卿大人求见。” 小太监话落,只听藏书阁内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摔到了地上一般。还未等苏卞想清这股声音究竟是什么,两秒后,晋帝一脸 激动的从屋内冲了出来,然后抓住了苏卞的手。 实际上晋帝其实是准备朝苏卞扑过去的。 但是…… 被苏卞躲过去了。 晋帝抓住苏卞的手,热泪盈眶:“爱卿终于想起震来了——” 苏卞张嘴,要说些什么,但被激动的不行的晋帝给打断。 晋帝:“呜呜呜,还以为爱卿已经忘了朕了!害的朕伤心了好久!” 苏卞:“……” 晋帝:“朕不去找爱卿,爱卿就不来找朕吗?爱卿为何如此的薄情寡义?爱卿知不不知道朕在宫里等了好久!” 苏卞:“……”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怪怪的。 晋帝:“宫里一点都不好玩……这群宫女太监整日里除了一口一个皇上您得去批折子了,要不就是一口一个太尉要来了,皇上您 的四书五经抄完了吗……呜哇——” 苏卞:“……” 晋帝:“朕前些日子偷溜出宫,准备去找爱卿玩,结果还没出宫,就被那杀千刀的季一肖给抓住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晋帝低头,心情颓丧。 他现在人在藏书阁,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要退位!!! ——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 但随即,晋帝很快振作起精神来。 晋帝抬头,两眼放光的望着苏卞,精神奕奕道:“庄爱卿到藏书阁来找朕是为了何事?是不是要带朕出宫去玩?是不是是不是? ” 晋帝一脸兴奋,身后仿佛长了个狗尾巴,不停的乱晃着。 苏卞:“不是。” 晋帝沮丧:“那是什么……” 苏卞:“松手。” 晋帝:“啊?” 苏卞视线低垂,意有所指。 晋帝垂眼,然后在苏卞微微发黑的面孔中,忍不住在苏卞光滑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苏卞:“…………” 苏卞的脸瞬间又黑了三层。 下一秒,苏卞毫不犹豫道:“微臣告退。” 晋帝:“朕错了!朕再也不随便乱摸了!爱卿别走——” 晋帝一把伸手攥住苏卞的衣角。 待苏卞站定后,晋帝眨巴眨巴眼,“爱卿不是找朕有事吗?就算要走,也得说完了再走不是。” 苏卞回头瞧了晋帝一眼。 晋帝赶忙松手,冲苏卞无辜的眨了眨眼。 ……嘿嘿,只要庄爱卿能留在这陪他,什么话都好说。 苏卞静默不语的凝视了晋帝两秒。 两秒后,他转身,抬脚踏进了藏书阁内。 苏卞喜欢长话短说。 晋帝跟着踏进藏书阁内后,苏卞直接开门见山,道:“迟府灭门一案颇为有些蹊跷,可能与怀安县的石县令有牵连,微臣得去怀 安一趟。” 晋帝想也不想,“这种事让巡抚暗察不就成了,庄爱卿无需亲自前去。” 苏卞面无表情:“邱大人以前曾派巡抚到怀安暗察一番过,却哪知那位贾大人,收了贿赂,与地方官勾结,瞒而不报。” 晋帝蹙眉,回想了一番。 晋帝:“庄爱卿所说的那位贾大人,可是贾重明?” 苏卞:“正是。” 晋帝惊怒,“岂有此理,朕就说他一个区区的巡抚哪来这么多银子!这厮还骗朕说是从路上捡来的——欺君罔上,罪加一等!来 人啊!” 晋帝刚想要将贾重明满门抄斩,但却被苏卞拦下。 苏卞:“皇上且慢。” 晋帝一脸疑惑,“为何?这贾重明又欺君,又与地方官勾结,就算是诛九族,都是轻的了。” 苏卞:“等他全部都招认了,再处置也不迟。” 晋帝恍悟,“对哦。” 要是贾重明这厮勾结的不止是怀安的一个县令怎么办?要是就这么诛九族了,不就无从得知了。 晋帝嘿嘿笑:“还是庄爱卿想的周全。” 苏卞沉声继道:“此次微臣前去怀安,还望皇上对外宣称是微臣身子抱恙,在府内休养。以免怀安提前得知消息,早有准备。” 晋帝虽少根筋,但这还是知道的。 而且就算怀安那边先不谈,这边的群臣对苏卞不满已久,要是知道苏卞去了怀安,不在京城,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来。 想到这里,晋帝突然担心起苏卞的安危来。 晋帝犹豫:“就不能邱大人去么,非的庄爱卿亲自前去?” 苏卞神情淡然,“此案似与邱大人有关,邱大人屡次失态,已经不应当再与此案有任何牵连了。” 晋帝撅嘴,有些郁闷:“可路上要有贼人行刺怎么办?庄爱卿又不会武功……” 晋帝担心的不行。 苏卞倒对此不以为然。 苏卞:“皇上派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随行便可。” 晋帝毫不犹豫:“那朕将江大人派去!” 说完,又说了声不行。 江和阅乃是晋帝的贴身护卫,要是突然不见了,朝中的大臣难免会起疑。 晋帝蹙眉想了想。 武功高强…… 玄约?不成。 他现在还未洗脱嫌疑呢,不能离开京城。 提督常淮?……不成。 就算是眼瞎,也看得出那常淮在就看庄爱卿不顺眼了。 不。 准确点,应当是朝中的九成大臣都瞧庄爱卿不顺眼才对。 武功高强…… 还又要与庄爱卿毫无嫌隙…… 久不上朝,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晋帝想了想,觉得好像就只有丞相了。 晋帝道:“朕派丞相与庄爱卿一同前去如何?” 丞相二字引得苏卞一跳。 丞相与九卿两者之间,官阶谁高谁低,他是清楚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些日子,虽并未与龙静婴有过任何接触,但后者的疏离与不近人情,他是知晓的。 苏卞:“皇上确定丞相会答应?” 晋帝立刻摇头,“不确定。” 苏卞:“……” 晋帝:“朕想不到其它可靠的人选了……反正……反正,死马就当活马医嘛。” 苏卞了然。 苏卞想起什么,又道:“如若丞相真的应下,那到时候是臣护着丞相,还是丞相护着臣?” 苏卞如何也想象不出孤高清冷的龙静婴出手保护自己的模样。 这先撇到一边。 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护着一个区区的……太卿院九卿,未免也太荒谬了。 苏卞话落,晋帝再次摇头。 晋帝:“朕不知道。” 苏卞:“……” …… 二人沉默了一阵。 少顷,苏卞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卞:“皇上还有其它的人选?” 晋帝:“没有,想不出。” 苏卞:“……” 见苏卞再次沉默,晋帝安抚道:“虽然丞相看起来冷漠无情,但其实丞相是外冷内……也冷。” 不知为何,外冷内热的那个热字,晋帝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次沉默。 第104章 沉默了片刻, 晋帝最先打破沉寂。 晋帝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了,先去御书房拟了圣旨再说。” 说罢,拍了拍衣摆起身。 然而才一推开门, 便就被门外的太监宫女们给拦住了。 站在宫女与太监最中间的大内总管顺德, 静静的看着晋帝,问:“皇上, 您的四书五经抄完了吗?” 听到顺德提起那个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不,四书五经, 晋帝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张难看的苦瓜脸。皱成一团。 抄……朕抄你奶奶的熊—— 晋帝没吭声, 只听站在二人面前的顺德不疾不徐的继道:“如若没抄完, 皇上不能离开藏书阁。” 晋帝郁闷,心塞。 顺德耐心的问:“皇上您可抄完了?” 晋帝小声答:“抄完了……” 顺德微感惊诧,不疾不徐的继道:“皇上稍后片刻, 奴才进去瞧瞧。” 所谓的瞧瞧,也就是检查。 晋帝垂着脑袋,立刻改口:“朕还没抄完……” 顺德似早有预料,所以神色平静。 顺德静道:“太尉大人吩咐过, 皇上您没抄完前,不得踏出藏书阁一步。” 说罢,抬手, 示意晋帝回屋。 顺德:“皇上,请回。” 晋帝郁结,心情失落。 顺德说完,又将目光转至晋帝身后的苏卞。 顺德恭敬道:“九卿大人若要有什么事, 还是改日……” 不等顺德说罢,苏卞冷声道:“本官的事乃是牵扯怀安县令、巡抚、太卿院少卿,甚至于军机大臣的大事,可耽搁不得。” 顺德闻言一怔。 但顺德身为宫中老臣,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苏卞这还下不倒他。 顺德面色平静,道:“此事奴才无权做主,待太尉大人到宫中后,九卿大人在与……” 苏卞再次将顺德截断,“太卿院内之事,为何要与太尉大人商议?太尉大人的确能待皇上处理宫中事务,但太卿院内之事……恐 怕不该太尉大人来管罢?” 顺德声音一顿,有些错愕的看着苏卞。 季一肖在朝中的地位人人皆知,别说是太卿院,就算是孔缚心的顺天府,季一肖插手在内,也无人能置喙一句。 ——除却丞相龙静婴以外。 只是,没想到…… 这个才上任没几个月的九卿,竟如此的不将季一肖给放在眼里。 顺德瞧了眼苏卞,后者面无表情,神色不动。 顺德接着又转向苏卞身后的晋帝。 只见晋帝一改方才低落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在苏卞的身后挺起胸膛,尾巴几乎快翘上了天。 果真这个九卿,真的是让庄爱卿当对了! 在朝中这么些年,他从未如此解气过! 庄爱卿说得对,一个太尉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管天管地了不成!哼! 晋帝越想越得意,两眼开心的弯成了月牙弯。 如果可以,别说是九卿,就是皇后这个位置,他也肯让庄爱卿来当啊! 上朝,大臣们在朝堂上怼他的时候,庄爱卿就帮他给怼回去。 下朝,那杀千刀的太尉过来逼他抄那劳什子的四书五经时,庄爱卿就过来挡着。 白天就一起出宫去玩。 晚上就一起躺在龙榻上唠嗑…… 嗨呀,想想就开心! 晋帝越想越开心,脑中已经浮现出了那美好的场景。而站在他前方的苏卞,背脊不知为何开始发毛起来。 顺德眼眸深沉的瞧了苏卞一眼。 苏卞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顺德又将目光转向晋帝,眼内若有所思。 少顷,顺德微微侧身。 顺德道:“九卿大人说的极是,是奴才糊涂了。” 苏卞瞥了顺德一眼,将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晋帝打断。 苏卞微微侧脸,“皇上还愣着做甚?” 苏卞出声,晋帝这才回神。 回神后,晋帝得意的挺起胸膛,大摇大摆的从顺德的身侧走了过去。 终于不用再继续抄那劳什子的四书五经了!哈哈哈哈—— 苏卞静静的抬脚跟上。 身后,顺德凝视了二人一眼,也一同跟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御书房。 身为一国之君的晋帝自当最先踏进御书房内。 苏卞静静跟上,就在顺德准备下意识也跟着进屋伺候时,却被晋帝给拦住了。 顺德抬眼,愣住。 顺德不解:“皇上……?” 晋帝看着顺德,故作严肃道:“朕与庄爱卿要商议要事,其它人都给朕退下。没有朕的准允,谁也不得进来。” 顺德闻言,下意识道:“可倘若太尉大人……” 提到太尉二字,晋帝便立刻知道顺德要说些什么了。 换作以往,晋帝哪敢再吱声。可现在有苏卞在场,晋帝底气十足,谁也不怕。 现在的晋帝,见神敢杀神,见佛就杀佛。 ——一个区区的小太尉,压根不以为惧! 晋帝轻哼一声,不屑道:“太尉怎么了?朕说了没朕的准允,谁也不准进御书房!别说是太尉,就算是太上老儿也不准进来!” 晋帝气势十足,态度坚决。 顺德怔愣的瞧了晋帝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至晋帝身后的苏卞,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 顺德了然,躬身,慢慢退下。 顺德退下后,晋帝立刻便就忍不住了。 晋帝开心的蹦到苏卞的面前,兴奋道:“庄爱卿方才可瞧见了?” 苏卞蹙眉:“瞧见什么?” 晋帝:“朕方才威武霸气的模样啊!” 苏卞:“……” 一想到方才顺德被自己‘喝退’的场景,晋帝就不由心下感叹。 晋帝:“这才叫做皇帝,九五之尊,一国之君,万人之上……谁都得听朕的!那以前过的日子,哪叫皇帝啊,简直就像囚犯!谁 都能怼朕,谁都不听朕的,朕连出个宫都不行……” 晋帝积怨已久,说着说着,便又絮絮叨叨了起来。 然而苏卞来到这,可不是来听他说废话的。 苏卞没耐性,出声提醒。 苏卞面无表情:“皇上,该拟圣旨了。” 晋帝瞧着苏卞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神情委屈。 晋帝:“朕不就不小心多说了两句罢了……庄爱卿竟也不愿听……”嘤嘤嘤。 苏卞:“……” 眨眼的功夫,圣旨便拟好了。 晋帝将圣旨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纰漏错字后,将门外站着的顺德叫了进来。 晋帝唤:“小顺子。” 御书房外的顺德应,“奴才在。” 晋帝朝龙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将这圣旨去相府宣了。” 相府? 顺德一愣,有些错愕。 但在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到坐在一旁的苏卞后,他一下子瞬间了然。 顺德应,“喳。” 顺德领着圣旨退下,苏卞也跟着起身,准备要走。 苏卞:“天色已晚,臣也该回去了。” 听闻苏卞要走,晋帝一下子就急了起来。 晋帝看了眼御书房外的天色,想也不想道:“这还没三更天,早着呢。” 苏卞:“……” 晋帝眼巴巴的看着苏卞,道:“就再多留会陪朕说说话嘛。这么大的紫禁城,朕就没一个是能说上话的。” ——应当是听晋帝长篇大论才对。 不过这句话苏卞没说出口。 苏卞默了两秒,道:“臣还没用晚饭。” 晋帝飞快道:“朕也还没用膳,庄爱卿干脆就留在宫中同朕一块用膳好了!” 苏卞:“……皇上怎的不说,用完膳,臣晚上干脆就与皇上一同睡在宫中好了。” 自然,这只是苏卞随口一说。 那料,晋帝听了,眼前一亮,兴奋道:“真的?爱卿当真愿意同朕一块睡在宫中?” 苏卞:“…………” 晋帝:“朕其实方才就想说了,但是怕爱卿不答应,所以就没说……不过既然爱卿不介意……” 苏卞:“介意。” 晋帝:“哦……” 晋帝眼泪汪汪的撅起了嘴。 晋帝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御书房外的宫女太监们突然唤了一声太尉大人。 御书房内的晋帝,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他僵硬的回头,慢慢的朝门外的方向看了过去。 季一肖似准备闯进御书房,因为只听御书房外的宫女与太监们唤了声太尉大人后,紧接着,又说了句。 “皇上吩咐过,没有皇上的准允,谁也不得进入御书房。就算是太尉大人也一样。” 门外,季一肖闻言,挑了挑眉。 季一肖冷笑了声,道:“是么。” 御书房内,晋帝将目光转向苏卞,结巴道:“庄爱卿……救……救命……” 苏卞:“……” 第105章 下一秒, 季一肖直接无视了御书房外的宫女与太监,抬腿走了进去。 走进御书房,季一肖看着御书房内的晋帝, 刚欲要说些什么, 但在视线不经意的瞥到一旁安静的站着苏卞后,一下子戛然而止。 季一肖慢慢的冷下了脸。 苏卞依旧面无表情。 两人冷着脸对视, 气氛剑拔弩张。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 晋帝胆战心惊的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往苏卞的身后缩。 季一肖注意到晋帝的小动作, 脸一时间不由得变得更冷, 满覆冰霜。 季一肖最先开口:“庄大人为何会在御书房。” 苏卞简言概之:“自然是与皇上商议要事。” 季一肖追问:“是何要事。” 苏卞面无表情:“此乃太卿院内之事, 季大人无需知晓。” 并非苏卞故意挑衅季一肖,只是他去怀安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 在季一肖的眼中就并非如此了。 特别是在瞥到晋帝那一脸‘爱卿说的好!’的神情后。 季一肖的脸瞬间又黑了三度。 感觉到危险气息的晋帝忍不住再次胆战心惊的咽了口唾沫,攥紧了苏卞的衣角。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季一肖的脸色如此难看过。 季一肖冷着脸道:“皇上登基不久,对朝中之事尚且生疏懵懂,大半的事务还需本官代为操劳。庄大人若有要事……应与本官商 议才是。” 晋帝听了, 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满。 不久?都好几年了! 但现下气氛凝重,晋帝一个字也没敢说出口。 季一肖极有气势, 每一个字里压迫感十足。 如若站在这里的不过是寻常人等,恐怕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苏卞早就见惯了大风大雨,即便就是面对着龙静婴,他也都能面不改色。 苏卞身后的晋帝吓得两腿发软, 却只见苏卞沉声回道:“既然皇上对朝中的事务生疏懵懂,季大人才更应该让皇上多与群臣接触 ,商议要事才对。” 对对对! 缩在苏卞身后的晋帝疯狂点头。 季一肖沉着脸没说话,苏卞接着又不疾不徐的继道:“季大人能代劳一时……还能代劳一世不成?” 苏卞话落,季一肖脸色一变。 苏卞瞥了眼御书房外的天色,转向晋帝,躬身道:“天色已晚,臣先行告退。” 晋帝还想再留,但苏卞走的极快,还没等晋帝话说出口,就已经消失在了御书房外。 于是现下,便就只剩下了季一肖与晋帝二人。 晋帝沉默。 …… 无人说话。 晋帝偷偷的看了季一肖一眼。 他本以为季一肖会像以往那般,拎着他的脖子丢到藏书阁,继续抄那劳什子的四书五经。又或者是质问他方才与庄爱卿聊了些甚 …… 可奇异的,季一肖什么也没问。 站在原地,只字不言。 季一肖若要像以往那般倒还好。 现在这样站着不说话,晋帝便就愈发的毛骨悚然起来了。 晋帝心下发毛,只觉愈发的惊悚。 正当晋帝思索着他是不是该主动向季一肖‘坦白’时,这时,季一肖终于开了口。 季一肖淡淡道:“庄大人说的极是。” 晋帝:“?” 季一肖:“臣的确不能……代劳一世。” 世事难料,谁能知晓日后会发生些什么。 他能护着他一时,但还能护着一辈子不成? 晋帝:“啊?” 季一肖抬眼,深深地凝望了晋帝一眼,转身离去。 没让晋帝去抄四书五经,也没让晋帝批折子。 更没不准晋帝晚上不准用膳。 简直一反常态的令晋帝毛骨悚然。 按常理来说,晋帝本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怎的,看着季一肖断然离去的背影,晋帝有些怪怪的。 晋帝蹙眉,一脸纠结。 ……季一肖是吃错药了? 相府。 顺德接了圣旨后,如约来到相府外。 顺德抬头看了眼相府,接着,又转眼瞥向一旁不远处的庄府,神情错综复杂。 晋帝登基的这五年,几乎不曾与丞相龙静婴有过任何交集。龙静婴视晋帝为无物,晋帝也不敢去招惹对方。 两人就这般‘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五年。 可现下,晋帝竟为了这位才上任不到寥寥数月的九卿大人,拟下圣旨,命丞相龙静婴来护卫这位九卿大人的安全。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去护卫不过区区一介太卿院九卿的安全? ——简直荒唐又荒谬。 看来,皇上果真就像其它大臣所说的那般,被这位九卿大人给迷的‘五晕三道’了。 不过很可惜,这位九卿大人打错了算盘。 龙静婴性子清冷孤傲,依照他的秉性,是绝不可能会答应下来的。 想罢,顺德回头,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去敲门。 小太监领命,乖乖的上前敲门。 门童打开大门,一抬眼,一下子愣住。 因为自打先皇逝世后,顺德几乎就再没来过相府了。 仔细算来,已经足足有快五年的时间没出现过了。 现下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相府外,门童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门童迟疑道:“……顺公公?” 顺德直接开门见山,“千岁大人可在?” 门童应:“千岁大人正在府内歇息。只是……千岁大人吩咐过,不论来者何人,一概不见。” 顺德静静地回:“杂家此番前来,乃是奉圣上之命。” 门童听到圣上二字,又是一愣。 门童的视线越过顺德,看向顺德身后的小太监。只见那小太监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赫然正是圣旨的模样。 门童垂眼,识相的退居到一旁。 顺德领着身后的小太监,一齐踏进了相府。 以前先皇还在时,顺德常去相府宣旨,所以相府内的下人自然都是认识的。 然后—— 自然也都像那门童一样,愣住了。 众人怔愣中,还未回过神,只见顺德接过身后小太监递过来的圣旨,扬声道:“丞相接旨——” 顺德话落,府内的下人立刻一齐跪下。 同时,一袭白衣的龙静婴终于姗姗来迟。 龙静婴黑发如瀑,红唇齿白,周身无形中散发的光华将周围的所有人都比的黯淡无光。 龙静婴抬眸看了顺德一眼,慢慢跪下。 顺德一字一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迟府灭门一案牵连甚广,绝不可轻率判案了事,故,特派丞相与九卿,一并前往怀 安究查之。钦此——” 顺德话落,小心的瞅了眼龙静婴的神情。 然后,接着又道:“皇上还说了,此时前去怀安,乃机密要事,望丞相莫为声张。另,九卿未曾习过武,届时在怀安,身家安全 ……便全依仗丞相了。” 也就是让龙静婴来护着。 顺德越说越觉得此事太为荒谬,于是忍不住解释道:“此事乃是皇上与九卿大人的主意,太尉大人与国尉大人并不知晓。” 不等顺德说罢,一旁跪着的月瑶微微一愣。 月瑶问:“顺公公,等等。” 顺德一怔,问:“月姑娘可有何话要说?” 月瑶道:“此事……当真是九卿大人的主意?” 顺德点头,“千真万确。皇上在御书房拟圣旨时,九卿大人就在一旁。” 月瑶一听,神情登时复杂了起来。 月瑶看向龙静婴。 顺德这时又道:“千岁大人是回绝,还是……” 按照常理,抗旨便就要杀头,但在龙静婴这里,杀头二字并不存在。 下一秒,只见龙静婴抬手,静静的将圣旨接了过去。 龙静婴薄唇微启:“……臣,接旨。” 完全没料到龙静婴竟会接旨的顺德怔住。 另一边。 庄府。 离宫后,苏卞总算是回了府。 这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门童才一开门,钟良便眼泪汪汪的迎了上来。 钟良仰头眼巴巴的看着苏卞,无比心疼道:“大人怎么才回?大人饿不饿?晚饭用了吗?想吃些什么,小良现在马上去做……” 碧珠看着钟良的模样,啼笑皆非道:“好了啦,慢点问,不然大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至于颜如玉,则跟在苏卞的身后,报备今日府内银子的支出与纳入。 苏卞敷衍了钟良几句,问:“如玉可会架马车?” 如若要去怀安,带颜如玉是最合适的。 颜如玉没到庄府前,一直在外闯荡,对地方县城比碧珠这个在庄府当了十几年的丫鬟,要熟悉的多。 而且,苏卞觉得颜如玉这绝色出众的样貌,很可能会在怀安那派得上用场。 未料,颜如玉摇头,答:“不会。” 苏卞回了声是么,继道:“那明日碧珠跟本官去怀安。” 虽然颜如玉合适,但倘若不会驾马车…… 就只好另选他人了。 碧珠听了,眼前一亮:“大人要去怀安?去怀安做甚?” 颜如玉:“大人等等!奴婢现在就去学——” 碧珠:“哎呀,这么晚了,就别学啦。” 颜如玉:“呸,你闭嘴。本姑娘就要学!你等着,我一晚上就学会了!” 钟良:“大人小良也想去——” 几人叽叽喳喳,为了能跟苏卞去怀安,吵得不亦乐乎。 苏卞头疼,直接转身离开。 隔日上朝,苏卞缺席,没去。 龙静婴也缺席,没上朝。 不过,龙静婴不上朝,一众大臣们早就习以为常。 没人会问,也没人敢问。 苏卞不上朝,自然是因为要去怀安的缘故。 但除却邱清息之外,其它的大臣均被蒙在鼓里。 正当朝中的一众大臣正要义愤填膺的斥责苏卞玩忽职守,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中,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将苏卞弹劾时,坐在龙椅上 的晋帝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庄爱卿身子抱恙,最近这段日子恐怕无法来上朝了。” 晋帝解释完,常淮却是不信。 常淮冷声道:“昨日庄大人还好好的,今日身子怎就抱恙了?” 常淮话落,其它的大臣们也跟着附和起来。 “对啊,就是,昨日还看着好好的。” “昨日庄大人上朝时,面色红润,哪像是什么要生病的模样。” “依臣看,皇上怕不是被诓了。” 几名大臣一人一句,邱清息的脸色越来越冷。 邱清息冷不丁的插话道:“昨日九卿大人在刑房审问犯人,着了凉,不甚染上了风寒。如若诸位大人不信,不妨下了朝,陪本官 到刑房去瞧瞧。” 听到邱清息口中的刑房二字,方才那些还在说话的大臣们,慢慢的没了声音。 下朝后,从未与邱清息有任何交集的谢道忱,突然找上邱清息。 谢道忱上前,抿唇道:“邱大人,请留一步。” 没料到谢道忱竟会和自己搭话,邱清息一愣。 邱清息微诧:“……谢将军?” 谢道忱默了两秒,问:“庄大人……病的可严重?” 谢道忱的脸上虽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可眼中的关切一览无余。 邱清息见了,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快。 至于为何不快,邱清息却捉摸不透。 但转念一想,真正的实情,除却皇上之外,朝中只有自己才知晓,于是,心下那股郁结与气闷顿时便又减缓了许多。 邱清息轻描淡写道:“不严重。” 谢道忱心下登时松了口气。 谢道忱拱手:“多谢。” 邱清息恩了一声,继道:“虽然不严重,但毕竟是传染病,谢将军就别去拜访庄大人了。” 除却谢道忱之外,朝中的其它大臣与苏卞的关系都算不上好。所以也就不可能会在苏卞身子抱恙时,特地去问候一番。 只要谢道忱不执意去见苏卞,那么也就没人发现,苏卞不是身子抱恙,而是根本就不在府中。 谢道忱闻言,蹙眉,面色有些难看。 邱清息见谢道忱被自己‘吓到’,于是道:“谢将军,下官还得去太卿院处理公务,就不奉陪了。” 说罢,不等谢道忱回应,转身离去。 谢道忱站在原地,沉吟思索。 不严重的传染病? ……有这种传染病吗? 谢道忱一路思索着回了府,谢晴筠在耳边叫唤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最后,谢晴筠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谢晴筠突然朝门外惊喜的喊道:“九卿大人怎么突然过来了?” 谢道忱身子一震,蓦地抬头朝门外看去。 一直悄悄的盯着谢道忱的谢晴筠立刻哈哈大笑,“哈哈,哥你又被骗了~” 谢道忱:“……” 谢道忱起身就走。 谢晴筠赶忙跟上。 谢晴筠撒娇道:“别生气了嘛,人家就开个小玩笑罢了——” 谢道忱没理。 谢晴筠回想了下谢道忱方才的反常,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狡黠道:“是不是又和嫂……咳,九卿大人有关呀?” 谢道忱脚步一顿。 随着谢道忱脚步停下,谢晴筠眼前一亮。 ——猜对了! 谢晴筠赶忙顺杆子上爬,追问道:“九卿大人怎么了?是不是终于要来谢府找妹妹我来玩了?” 谢晴筠等这个都等了好久了。 谢道忱默了两秒,答:“不是。” 谢晴筠蹙眉,“那是……?难道是去庄府玩?嗯……还没去过嫂……九卿大人的庄府,去瞧瞧也不错!” 谢道忱抿唇:“庄大人生病了。” 谢晴筠愣住,两秒后,回神。 谢晴筠着急道:“严不严重啊?得的什么病?哥哥你还呆在这做甚,还不快去庄府瞧瞧!” 谢道忱:“我方才在宫中问过邱大人。” 谢晴筠想了想:“邱大人?那位太卿院的少卿大人?” 谢道忱恩了声,继道:“邱大人说不严重,可毕竟是传染病,就别去庄府了。” 谢晴筠歪头,想也不想道:“既然不严重,那是传染病又何妨?” 反正能治好,管它是不是传染病! 再说,一个小小的传染病,哪及嫂……九卿大人重要! 谢道忱一愣。 两秒后,谢道忱启唇:“嗯,你说的对。” 第106章 庄府。 这日不必上朝, 也就无需早起,所以苏卞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而兴奋了一夜的颜如玉,一大早就起了。 起了后, 立刻开始兴致勃勃的收拾她与苏卞的行李。等苏卞醒来时, 颜如玉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苏卞穿好衣裳,瞥了跟了他一早上的颜如玉, 道:“去准备马车。” 颜如玉飞快的应,“是~” 颜如玉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房间。 碧珠眼巴巴的瞅着颜如玉离开的背影, 艳羡的不行。 她也想去…… 庄府与相府不远, 一出门, 拐个弯就到了。 这么点路,就没必要坐马车了。 于是苏卞直接让颜如玉将马车牵到相府外,然后他自己走了过去。 然后在相府外站定, 静候。 不知等了多久,相府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龙静婴的身形终于出现在苏卞与颜如玉的眼前。 第一次见到龙静婴的颜如玉,呆呆的望着龙静婴恍若神祗的俊美容颜,立刻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心下震惊,难以置信。 苏卞早就见过龙静婴的脸,再加上他对美色全然无感, 所以没什么反应。 苏卞微微垂首,道:“千岁大人。” 龙静婴垂眸瞥了苏卞一眼,直接从苏卞的身侧越过,上了马车。 ——苏卞全然被无视。 苏卞料定差不多会如此, 所以并不意外。 倒是那方才跟在龙静婴身后的月瑶微感歉意道:“抱歉,大人向来寡言少语,不喜多言。” 苏卞面无表情,“无事。” 话少点,他反而更适应些。 要是像晋帝那样喜欢一直念叨,他才会觉得头疼。 月瑶微微一笑,继道:“大人不喜被旁人触碰,所以到了怀安,就全仰仗九卿大人了。” 说罢,将怀中整理好的包袱递了过去。 苏卞下意识接过。 苏卞看着怀中的包袱,蹙眉,“等等,月姑娘难道不跟着一块去?” 月瑶摇头,“奴婢还得留在相府处理相府内的事务,抽不开身,所以就不能陪大人一同前去了。” 说罢,月瑶颇为遗憾的长叹了口气。 苏卞无言。 苏卞头疼的按了按眉心,道:“本官知道了。” 不喜被旁人触碰,不喜多言,全然将他无视…… 现在看来,出了京城,怕不是龙静婴来保护他,而是他护着龙静婴才对。 当初晋帝提议丞相时,他应当阻拦的。 但可惜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后悔药吃。 苏卞认清事实,转身,踏上马车。 苏卞道:“走罢。” 颜如玉开心的甩鞭:“是!” …… 另一边,谢府。 谢道忱话落,谢晴筠里了想也不想的推攘了谢道忱一把,催促道:“那哥哥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庄府瞧瞧嫂……九卿大人。” 说罢,又想起什么。 谢晴筠赶忙补上,“对了,不能空手去。” 话落,谢晴筠立刻转身回屋,将屋内上下整个都倒腾了一遍。 好歹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嫂嫂,如若送的东西太便宜,她哪好意思让哥哥拿出手。 谢晴筠在自己的闺房里搜了搜。 嗯…… 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这个特别好吃! …… 片刻后。 谢晴筠抱着一堆零食走了出来。 谢晴筠两眼亮晶晶的说道:“哥哥把这些带过去吧,九卿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谢道忱:“……” 谢道忱方才忘了,谢晴筠的屋子里,除了零食以外,就只有零食了。 最后,谢道忱在药铺里买了些补药。 生着病,身子定然虚弱的紧,买些补气血的补药再适合不过。 谢道忱拎着补药来到庄府前,他站在庄府外,注视着眼前紧闭的庄府大门,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他上前,敲门。 两秒后,门缓缓的被拉开。 门童看着门外站着的谢道忱,问:“这位公子是……?” 谢道忱答:“谢某听闻庄大人身子抱恙,便特地来看望庄大人。” 说罢,将补药递了过去。 门童看了眼,接过。 接着,门童按照之前苏卞走时吩咐过的,回道:“大人得的是传染病,不方便见客,公子请回罢。” 谢道忱道:“虽是传染病,但听闻并不严重……” 不等谢道忱说罢,门童道:“虽不严重,但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公子得了这病,也不严重?” 谢道忱抿唇。 话落,门童再次接话:“大人是为了公子着想。” 谢道忱一怔,沉默下来。 话已经说道如此,如若谢道忱再继续坚持要见,就是蛮不讲理了。 谢道忱默了两秒,道:“是在下打搅了。” 门童说了声‘待大人病好,公子再来罢’后,关上了大门。 谢道忱一言不发的在门外站了一阵,片刻后,这才抬脚,转身离去。 虽没见到庄大人,但补药好歹送出去了。应当也算是有了那么点用罢。 谢道忱薄唇微抿,心下失落。 谢道忱走后没多久,庄府大门再次被敲响。 门童以为又是谢道忱,拉开大门刚要准备开口,一抬眼,发现不是谢道忱后,立刻改口。 门童道:“这位公子是……?” 玄约没答,反过来问:“你家大人可在?” 玄约没上朝,在府内闲的不行。 如若是以往,定会去哪找些乐子。 但现在,于玄约而言,苏卞就是他唯一的乐子。 除了到苏卞那以外,玄约想不到其它的去处。 于是,玄约算好了时辰,一等差不多要到苏卞下朝的时候,便就亲自来到了庄府外。 为何要亲自? ——因为要对九卿大人‘动手动脚’啊。 倘若像以往那般,派万高湛过来…… 一是以这位九卿大人的秉性,定会无视。 二则是……他要占人‘便宜’,怎能借他人之手? 虽玄约身上的伤口还并未痊愈,但与苏卞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一想到苏卞那禁欲又冷淡的模样,玄约就心痒难耐的不行。 面对玄约,门童的回答依旧一如既往。 门童道:“大人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公子请回罢。” 玄约拧眉:“身子抱恙?” 昨日在刑房时不是还好好的? 玄约追问:“为何身子抱恙?染上风寒?瘟疫?疮病?” 门童答:“大人染上传染病,虽并不严重,但为了公子着想,还是请回罢……” 门童才将话落,玄约直接闯进了府。 门童毫无防备,等回神时,玄约已经走进了府内。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庄府内,庄府内的下人当即便慌成了一片。 特别是在见到来人是玄约后,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像是比见到了鬼还恐怖。 碧珠与钟良之前一直在宁乡,所以对玄约并不熟悉。 但在京城已经生活了数年的下人们就不同了。 在京城所有百姓的眼中,玄约残忍可怖,毫无人性,权倾朝野。如若到了他手里,必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简而言之:比鬼还可怕。 府内的下人慌成一片,不知所措,其中见过玄约的碧珠最先回过神来。 碧珠看向一旁站着的护卫,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将他拦下!” 要是被人知道大人不在府中,而是离开了京城……这后果他们谁也承担不起! 苏卞临走时,特地叮嘱过府内的所有下人,他离开京城一事,不得对任何人说出口。 如若谁胆敢泄密,等他回府查明,赏其二十大板。 府内的下人是颜如玉精挑细选过的,随便拿去哪,都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在玄约的面前,就如同毫无缚鸡之力的婴孩一般。还没动手,就被玄约点住了穴道,定在了原地。 碧珠没料到府内的这么多名护院竟都不是玄约的对手,一下子呆住,然后惊恐的瞪大了眼。 碧珠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虽害怕的不行,但还是鼓足勇气问道:“你……你想对我家大人做甚!” ——想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轻薄。 当然,这句话玄约没说出口。 玄约微微一笑:“本官听闻九卿大人病了,自然是前来问候一番。” 接着,玄约努力用着自己有史以来最和善的语气,问:“九卿大人在哪间屋子?” 府内的护院全被定住了穴道,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其它的下人也慌作一团,满面惊恐。碧珠也被吓得两腿瘫软,瘫坐在了地上。 映着这副情景,玄约的语气越‘和善’,在碧珠的眼中,反倒愈发的惊悚起来。 碧珠结巴道:“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因为苏卞根本就不在府内。 玄约啧了一声,起身就走。 碧珠生怕被玄约发现苏卞不在府内,赶忙爬起身就想去拦。 然而才起身,就被玄约直接点住了穴道,瞬间动弹不得。 不止是碧珠,府内的其它下人也被玄约给点住了穴道。 一众下人恍若被定格一般,站在一动不动,那场景诡异的不行。 玄约从下人的身侧越过,然后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慢慢的找了起来。 玄约心下有些奇怪。 府内这么大的动静,这位庄大人不可能一点也听不见。按照常理,应当早就出现制止他了。可为何迟迟没现身? 难道是病到连动也动不了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玄约的脸色就不禁难看了起来。 玄约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不肖一会,府内上下都被玄约给翻了个遍。 但…… 连苏卞的半点影子也没瞧见。 玄约突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他回到碧珠的跟前,解了她的穴道,问:“你家大人呢?” 碧珠咬唇,硬气道:“不知道!” 玄约耐着性子,“莫要误会,本官只是想找庄大人叙叙旧罢了,并无任何敌意。” 若不是碧珠是苏卞府内的下人,恐怕这个时候玄约早就对碧珠‘严刑逼供’了。 可即便如此,碧珠还是不能说。 因为苏卞压根不在。 碧珠别开了脸,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玄约幽幽的叹了口气。 ……真不愧为九卿大人府中的丫鬟,牙关真严实。 不肯开口没关系。 他有的是耐性。 玄约勾唇轻笑,道:“那本官改日再来拜访。” 话落,身影便从一众下人的眼前消失了。 碧珠才松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其它下人的穴道还没解开呢! 碧珠正要追上去,下一秒,只见府内的下人发现,自己神奇般的竟然能动了。 “咦,什么时候解的穴?” “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穴我都没看清……” “都说玄约武功高强,世间无人能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太、太可怕了——” 碧珠见状,长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忧心忡忡了起来。 怎么办,府内的护院根本挡不住! 国尉大人迟早有一日要知道大人不在府中的! 啊啊啊啊,她该怎么办—— 碧珠忧心忡忡,玄约也忧心忡忡。 这位九卿大人究竟哪去了…… 下人分明说身子抱恙,在府内寻了一圈,却压根不在府内。 难不成是为了回绝他,所以特地找来的借口? ……不对。 如若只是要回绝,压根就不会找借口,直接一句‘我家大人不见客’,将他给打发掉。 ——因为以前玄府派过去的下人皆是被如此回绝掉的。 一开始还婉转些许,说的都是大人不在府中,大人不便见客…… 之后次数多了,便就只剩下一句:我家大人谁也不见,请回。 到了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开了。 玄约思忖。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来了,所以……悄悄躲起来了? 玄约久思未果,于是,打算干脆明日再去一趟庄府。 反正他不上朝,闲的紧,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在苏卞的身上耗。 ——或者只在苏卞的身上耗也行。 熬了一天,总算是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玄约算好苏卞下朝的时辰,然后又去了趟庄府。 来到庄府外,玄约抬眼看了看紧闭的庄府大门,挑了挑眉,来到另一侧。 这回他连门也不敲,直接踩着轻功,翻过侧院的墙,跳进了庄府内。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无人觉察。 没人觉察,这位九卿大人也就无从知晓,那么所谓的提前躲起来……也就不存在了。 玄约开始重新一间一间的搜。 途中看到玄约的下人,均被玄约点住了穴道,定在原地,无法出声。 为防止‘意外’发生,玄约搜的极快。 眨眼的功夫,府内的所有屋子都被玄约给搜了一遍。 然而却依旧与昨日一样,苏卞的半分影子也没见着。 玄约眯了眯眼。 这回玄约不再问碧珠,而是随便扯来一个下人,解了穴道,冷声问:“九卿大人现在在何处?” 下人低头,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 玄约挑了挑眉,忽然换了个问法。 玄约问:“听闻九卿大人身子抱恙,本官担心的紧。不过……就是不知,九卿大人得的是何病?” 下人立刻飞快的答:“大人得的是传染病。” 玄约漫不经心的追问:“是何传染病?” 下人语凝了一瞬,又结巴了起来:“不是很……很严重的那种……传……传……” 苏卞临走时,只让他们说是传染病,但具体是什么传染病,却没说。 按照常理,下人这会应当胡乱瞎编一个,随便将玄约敷衍过去才对。可现下,下人满头是汗,背后冷汗淋漓,能说出话来就已经 不错了,哪想的出什么传染病来。 玄约静静的看着眼前瑟瑟发抖,语不成句的下人,嘴角缓缓的上扬。 ……原来如此。 第107章 苏卞深知朝中的一众大臣对他颇有成见, 见他不顺眼至极。如若知晓他病了,恐怕得高兴的一顿吃五碗饭。 高兴还来不及,就更别谈什么特地登门拜访了。 不过, 念着谢道忱或许会上门拜访, 所以苏卞还是特地编了个传染病。 一个不太严重的传染病。 如若太严重,苏卞担心反而弄巧成拙, 不仅没让谢道忱知难而退,还促使谢道忱愈发的想要见他一面, 看看他的‘病情’如何。 但由于走的太过匆忙, 至于是何传染病, 苏卞却未来的及想。 不过苏卞倒也不担心,谢道忱并非玄约那种极端偏执的性子,如若门童不让见, 谢道忱也不会继续坚持,让门童为难。 苏卞算好了,朝中唯一勉强还算交好的,也就谢道忱一人。只要将谢道忱拦下, 其它也就没什么问题。 然而…… 苏卞千算万算,却唯独漏了玄约。 不过也能理解。 苏卞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玄约竟对他动起了歪心思。 对。 就是苏卞才穿越过来时, 他那避之不及的……断袖之癖。 玄约瞥了那支吾不清的下人一眼,心中明白了什么,勾了勾唇角,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刹那, 玄约动了动手指,眨眼间,庄府内被定住穴道的下人,神奇般的回到了原样。 玄约从庄府离开,直接进了宫。 苏卞不在京城,定是去了哪。 至于去了哪……除却怀安之外,玄约暂时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 这位九卿大人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让他离开京城,必定事出有因。 而能与太卿院的九卿大人牵连之事,也就只有太卿院内的案子了。 再则,最近能让太卿院的九卿亲自出马的案子,也就只有那所谓的迟府灭门一案了。 想到迟府,玄约皱了皱眉。 玄约是真的毫无印象。 不过玄约略感神奇的是,邱清息竟能将此案牵扯到他的身上,倒是让玄约觉得颇有意思。 回想起邱清息每当提到此案时,便就格外激动的神情,玄约心下已是明了。 看来八年前…… 这位太卿院的少卿大人,应当在怀安发生过什么。而且正恰与此案里的真正凶手相关。 不然不会如此激动。 八年前,衣着华贵之人…… 玄约回想了一阵。 片刻后,他挑了挑眉。 说到衣着华贵之人,他倒是想起来了。 除了他以外,还有那么一个人。 如若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他了。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凶手如何,玄约并不关心。 玄约唯一关心的,就是苏卞究竟是何时去的怀安。 玄约进宫,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乾清宫外,无人敢拦。 一旁路过的太监见到玄约,颤颤巍巍的喊了声国尉大人,正要离开,下一秒,突然被玄约叫住。 玄约凶狠残忍的可怖模样在宫中根深蒂固,上至晋帝,下至太监宫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会玄约突然开口将人叫住,那太监两腿一颤,差点跪倒在地。 玄约瞥了那太监胆颤心惊的模样,面露嫌弃。 果然。 不论怎么看,还是某位九卿大人看起来更为让他顺眼些。 玄约淡淡道:“皇上现在正在何处?” 太监恭声答:“回大人,皇上现在正在御花园放风筝。” 玄约了然,转身离去。 太监长舒一口气,只觉自己顿时捡回一条命。 玄约来到御花园,一抬眼,便就看到晋帝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发呆。 ——为了季一肖发呆。 因为季一肖近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昨日他偷偷的溜出宫,去寻芳阁找绿荷姐姐玩,季一肖分明知晓,却并未像以往那般,派官兵过来亲自抓人。 隔日也没让他去藏书阁抄那什么裹脚布……哦不,四书五经。也没逼他到御书房批折子。 实在是对他‘好’的离奇。 晋帝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这季一肖最近是吃错药了不成? 还是终于良心发现? 晋帝沉吟思索,风筝则被丢在一旁,孤零零的,似乎已经冷落了许久。 玄约轻飘飘的扫了眼,朝晋帝走了过去。 玄约在晋帝面前站定,接着屈膝半跪,淡淡道:“参见皇上。” 玄约冷不丁的出声,引得还在发呆的晋帝身子一个激灵,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跳起来后,一抬眼,见到来人是玄约,晋帝便就一下子惊悚起来了。 晋帝缩着身子,颤颤巍巍的问道:“玄……玄爱卿怎会突然来此?” 玄约慢悠悠的站起身,对晋帝微微一笑,道:“臣自然是有要事。” 晋帝望着玄约脸上的笑容,只觉背脊一凉,登时更为惊悚。 晋帝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是……是何要事?” 玄约漫不经心道:“庄大人可是去了怀安?” 晋帝一愣,下意识便要问玄约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才一张嘴,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 晋帝干笑道:“玄爱卿在说些甚,为何朕听不太懂?” 玄约没什么反应,接着又问:“庄大人是同谁一块去的怀安?” 晋帝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下意识的回了句:“丞相。” 回完,晋帝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不由沉默了。 而听到答案的玄约神情也不由怪异了起来。 玄约拧眉:“千岁?”龙静婴? 晋帝自知已经无法再瞒玄约,只得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 玄约的表情登时变得更为怪异起来。 玄约:“是千岁主动要求前去的?” 晋帝否认,小声回道:“是朕拟的圣旨,强行逼迫龙丞相去的。” 晋帝嘴里说的是拟的圣旨,强行逼迫,可两人再清楚不过,如若龙静婴不愿意,谁也逼不了他。 玄约又问:“皇上为何会想到让千岁与九卿一同前去怀安?” 晋帝瞅着玄约发黑的脸色,乖乖解释道:“因为朝中武功高强,且对庄爱卿毫无成见,并且离开宫中数月,其它大臣也不会觉察 到任何异样的……朕只能想到丞相。” 玄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武功高强,对庄大人并无成见,离开宫中数月,朝中的其它大人也不会觉察到任何反常的……不 是还有一位么?皇上分明正值壮年,为何眼神却如同年逾半百的老翁,如此不好使?” 玄约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带着对晋帝的嘲弄与鄙夷,晋帝缩了缩身子,愈发的欲哭无泪。 玄约究竟是从何知晓庄爱卿去了怀安的—— 晋帝委屈道:“玄爱卿嫌疑未清,再说,迟府灭门一案本就与玄爱卿有关,朕怎能派玄爱卿去怀安……这不是贼……” 剩下的三个字在玄约泛着冷光的眸子内瞬间消音。 晋帝撅嘴,委屈巴巴。 晋帝道:“反正朕思来想去,还是丞相最为合适。” 只是他没想到,龙静婴竟答应了。 玄约神情微妙。 他不知龙静婴究竟在打何主意。 一开始,龙静婴将府邸让与苏卞,玄约还以为龙静婴对苏卞有什么心思。 可一连几月,相府没有丝毫动静,龙静婴也从未在朝中与苏卞说过一句话,全然的将后者视为无物。于是,玄约便就自然而然的 理解为,那刚开始的一时,不过是龙静婴一时善心大发罢了。 与苏卞此人无关,也更不可能会对苏卞产生任何心思。 可现下…… 玄约再次不确定起来。 不对。 是龙静婴绝对对某人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按照龙静婴不喜与他人亲近,更不喜与他人接触的疏离性子,要让他答应同某位九卿大人一同去怀安,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荒谬至极。 但—— 龙静婴竟然真的去了。 想到这里,玄约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要是换作以前,玄约倒不会如此大的反应。 可现下,玄约发现自己对苏卞的心思后,眼中便就容不得一点渣滓了。 以前就算苏卞在屋子里养男宠,玄约都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如若苏卞胆敢多看哪个男宠一眼——他就扒了那个男宠的皮。 玄约脸色越来越冷,道:“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听到玄约要走,晋帝面露喜色,就差没开心的跳起来。但突然,晋帝又想到什么,赶忙说道:“庄爱卿前去怀安一事,还……还 望玄爱卿莫要声张……” 玄约没理,转身就走了。 晋帝凝视着玄约离去的背影,脸上几乎快愁出了水。 玄约会说?不会说? 玄约……不会去怀安对庄爱卿动手罢? 晋帝想到苏卞第一日来京城,他与苏卞到玄府时,玄约拉弓,弓上的羽箭却并未射向箭靶,而是直挺挺的从苏卞的脸颊飞过的场 景,心下不由一颤。然后,愈发的觉得玄约可能会到怀安去对苏卞‘动手’。 依丞相的武功……应当敌得过罢? 晋帝不确定的想。 然而晋帝有所不知。 玄约的确是要去怀安对苏卞动手。 但—— 此动手,是动手动脚的那个动手。 晋帝这边还在宫中思索着玄约会不会去怀安对苏卞下手,而动作极快的玄约已经骑着马,到了城门口。 玄约骑着马正要出城,那城门口站着的守将见到马背上的人乃是玄约,立刻上前拦住。 守将拱手,恭敬道:“劳烦国尉大人出示一下出关令牌。” 玄约垂眼,凉凉的朝那守将看去。 为防朝中的大臣与地方官勾结,朝中的大臣是不得随意离开京城的。 如若要离京,则必须要持有皇帝赏赏赐的出关令牌。 然而…… 堂堂的军机大臣会需要那种东西? 玄约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的反问:“本官没听清,再说一遍。” 玄约心情不济,声音低沉阴森,面上更是沉郁的紧。 那守将抬头看了眼玄约的神情,身子一颤,惊惧的咽了口唾沫,然后识相的乖乖退下。 玄约冷笑,驾马出城。 过了许久,那守将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另一名守将虽从头到尾没说话,却也是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 玄约的那副神情,就算他突然拔剑,削掉他们二人的脑袋,他们都毫不意外。 第108章 玄约悄无声息的出城, 除却晋帝与玄府内的下人之外,无人知晓。 全然不知的常淮还以为玄约被邱清息扣押在太卿院,忍耐了三日后, 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三日上朝,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才起身离开,常淮便冷着脸挡在了邱清息跟前。 邱清息抬眼, 一脸平静的唤了声提督大人。 常淮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少卿大人审了这么些日子, 也该放人了罢?” 邱清息料到常淮定是为了玄约而来, 所以并不意外。 邱清息嘲讽意味十足的扯了扯唇角, 道:“既然提督大人对国尉大人如此关心,可怎的为何不知太卿院前两日就放人了?” 常淮错愕,“前两日就放人了?” 邱清息不答, 心下觉得异常讽刺。 常淮对玄约可算是‘忠心耿耿’,然而似乎玄约从头到尾都未曾将常淮放在眼里过。 哦,不对。 是玄约从头到尾都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邱清息不欲与常淮纠缠,淡淡道:“下官还有要是在身, 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常淮回应,绕开常淮就走了。 邱清息走后, 常淮终于回神。 回神后,他火急火燎的出宫,立刻乘着轿撵赶到了玄府外。 那邱清息对国尉大人颇有成见,不知国尉大人在太卿院时, 邱清息这厮可曾对国尉大人动过刑…… 前往玄府的一路上,常淮心急如焚,担心的不行。一直到了玄府外,心下的焦灼感这才减缓了些许。 这回他都不派下人,掀帘下轿,自己亲自去敲门。 常淮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紧闭的玄府大门很快被下人拉开,大门另一侧的下人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常淮刚要准备说话,只听那下人道:“大人请回罢,我家主子不见客。” 说罢,压根不等常淮回应,直接将门又给重新关上了。常淮表情僵硬的看着再次合上的玄府大门,久久不动。 玄约闭门不见,按理说常淮应当早习惯了才是。可即便如此,每当玄府的下人冷着脸将他挡在府外时,常淮心下还是不禁一片黯 淡。 或许……或许是国尉大人心情不济,所以才不见客罢。 又可能……在射箭,想要清净些也说不一定。 常淮心下如此的想着,那被玄约毫不留情回绝的黯然感才减缓了些许。 常淮转身,同下人道:“走罢。” 下人应了声是。 从玄府离开,常淮回府,洗漱了一番后,出府,像以往那般,去各个城门口巡察。 所谓的巡察,就只是过去瞧两眼,问问城门口的守将可有话要上报。如若有话要上报,就仔细盘问,倘若是重大要事,就拟奏章 ,上呈到皇上那去。 小事就自己解决。无事便就回府。 不过现在太平盛世,城门口的守将基本上都没什么能上报的。 别说是大事,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有。 这日常淮照例巡察,像以往那般随口问了句可有事要上报时,只见那守将犹豫了一瞬,竟迟疑了起来。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不知该不该说一般。 常淮扫了那守将一眼,道:“说。” 守将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昨日国尉大人要出城,小的便向国尉大人要出关令牌……哪知国尉大人理也不理,就这 样骑着马闯过去了……” 守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常淮一听,毫不犹豫道:“放肆!国尉大人分明在府中静养,怎么可能出城?!当着本官面前胡编乱造,肆意编排抹黑国尉大人 ,究竟抱的是何居心!说!” 常淮震怒,那守将被吓得两腿打颤,差点跪了下来。 那守将结巴道:“小人绝不敢诓骗大人啊,倘若小的说了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对了,昨日赵思也在——” 那守将赶忙指向一旁站着的另一名守将。 常淮蹙眉,抬眼朝赵思看去。 赵思立刻屈膝半跪,恭声道:“国尉大人昨日是巳时骑马出的城。” 之前的那名守将赶忙跟着附和,“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腰间还别了把剑,没带下人……” 两名守将描绘的如此详尽,方才还怒不可遏的常淮,也渐渐的狐疑了起来。 他方才忘了,这二人不过只是区区的城门守将,哪来的胆子敢在他的面前编排玄约。 除非是不想活了。 常淮蹙眉:“国尉大人为何要出城?” 守将摇头,“小的也不知……” 常淮又问:“国尉大人可有说要去何处?” 两名守将又摇了摇头。 他们是什么身份啊,玄约要去哪,哪会跟他们说。没要他们的小命就已经不错了。 两名守将深知,常淮心下对此也清楚的不行,所以便也只是随口问问。 常淮拧眉摆了摆手,道:“本官知道了,退下罢。” 两名守将乖乖的回到原位。 常淮蹙眉,思索。 国尉大人为何会突然出城?又是去了何处? 为何他方才去玄府,下人说的却是主子不见客,而不是主子不在府中? ……难道是国尉大人并不想让旁人知晓他不在府中一事? 可凭国尉大人的身份,根本就无需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就算旁人知晓他不在府中,而是离开了京城,也无人能奈他如何。 ……想不通。 常淮越想,便愈发纠结。 不知为何,常淮蓦然间想到突然抱病的苏卞。 称病的前一日,分明还面色红润,精神大好,可不过才过了一晚,就突然身子抱恙,称病不上朝了。 怎么想也诡异的紧。 虽对苏卞抱病一事心存疑虑,但似乎与玄约离开京城一事并无关联。 两者似乎牵扯不到一块去。 ——除非是这位九卿大人也离开了京城。 但无缘无故的,庄杜信为何要突然离开京城? 不。 等等。 迟府的灭门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怎么会是无缘无故。 如若这位九卿大人是去了怀安……那么眼下的这一切,就全部都能说得通了。 念及此,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沉起来。 为了确认他的猜测,常淮到医馆里抓了一个大夫,然后沉着脸,将大夫一并带到了庄府外。 常淮站在庄府外,朝下人看了眼。 下人心神意会,赶忙上前去敲门。 被莫名其妙抓来的大夫战战兢兢的站在常淮的身侧,两腿发软,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下人敲了敲门,庄府的大门缓缓被人拉开,门童的脸从门内的另一侧出现。 常淮先一步开口道:“九卿大人可在。” 门童瞧了门外的常淮一眼,依旧还是那句话,“大人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公子还是请回罢。” 常淮早料到门童会如此回答,所以早有应对之策。 他将一旁站着的大夫扯上前,沉声道:“本官知晓九卿大人病了后,担心的紧,所以特地请了神医过来给九卿大人瞧瞧。” 门童没料到常淮竟请了大夫过来,僵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常淮凝神瞧了门童一眼,只见门童脸上根本就看不见丝毫欣喜的神情,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起来。 如若庄杜信当真病了,恐怕早就一脸开心的让开道,放大夫进去了。 常淮心中冷笑了声。 果然—— 常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嘴上却还在继续说着:“大夫还愣着做甚?还不快进屋给九卿大人瞧瞧。” 大夫弓着身子小声应了声是,便要准备进府。 门童回神,眼见大夫要进府,赶忙眼疾手快的将大夫给拦住。 门童结结巴巴的说道:“多……多谢大人好意,府上……已……已经请了大夫,就不必大人费……费心了。” 常淮面色不改,接着回道:“本官请来大夫可并非寻常的大夫,乃是大名鼎鼎的章神医,其它的大夫哪能与之相提并论?” 常淮脸不红心不跳,一旁的章大夫脑袋却是越来越低。 什么神医,无稽之谈。 压根就是常淮随手从医馆抓到这的倒霉大夫罢了。 可门童哪知,一听是神医,心底更虚了。 苏卞只说如若有人前来拜访,便说他身子抱恙,不便见客便可。要倘若有人问是何病,就称是传染病。 苏卞只教了这些,没教其它的,门童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不过苏卞哪能想到一向与他水火不相容的常淮会带‘神医’过来给他‘治病’? 门童不知该如何应答,说了句‘多谢大人的好意,但不必了’后,急匆匆的关上了门。 常淮注视着重新合上的庄府大门,扯了扯唇角。 他现在已经完全断定,他方才的全部猜测,都是不争的事实。 庄杜信为了案子离开京城,而国尉大人却为了庄杜信而离开京城…… 国尉大人竟为了庄杜信做到如此的地步—— 如若玄约单单的只是对庄杜信产生了兴趣,觉得后者有趣罢了,是断然不可能会做到如此地步的。 庄杜信才到京城不过寥寥数月,而他已经跟了国尉大人十多年有余。 整整十多年,却比不上庄杜信这厮的几个月—— 常淮心下又妒又嫉,恨意交加。 常淮面色青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大夫的脚边。 接着,他转身道:“去冯府。” 下人应,“是。” 另一边。 苏卞处。 苏卞之前决意要去怀安时,本打算是速战速决。让颜如玉架着马车,一路不停歇的直接赶到怀安。然后找到罪证,将这劳什子的 麻烦案子给解决了。早解决早完事。 但现下,念着毕竟龙静婴贵为丞相,身份尊贵,哪能像他那般如此折腾。于是才赶了两日的路,苏卞便吩咐颜如玉先停下来,找 个客栈歇息一番。 颜如玉高兴的应下,眨眼的功夫,便就找到了一家客栈。 颜如玉最先跳下马车,然后对马车内的苏卞喊:“大人,到啦!” 苏卞掀开车帘,蹙眉:“叫公子。” 颜如玉吐了吐舌头,“是~” 苏卞跳下马车,然后将四周环顾了一圈。 正打量着周遭的景色,却突然感觉到周围的路人神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只见周遭的路人目光呆滞,就恍若魔怔了一般,眼也不眨,两眼直勾勾的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不对…… 应当是朝他的身后看了过来。 苏卞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就如他所预料到的那般,龙静婴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身后。虽只字未言,却依旧遮挡不住他周身 无形散发的光华。 后者觉察到苏卞的视线,他慢慢的垂眼,朝苏卞看了过去。 龙静婴并未说话,苏卞不知为何,却明白了龙静婴眼神的意思。 苏卞道:“……无事。” 龙静婴静静的收回视线。 第109章 常淮坐着轿撵很快到了冯府外。 他掀帘下轿, 看着紧闭的冯府大门,面色阴沉。 常淮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比庄杜信这厮差在了哪里。 他洁身自好, 从不去什么寻芳阁等烟花之地, 更是对国尉大人的话说一不二,听之任之。 可庄杜信这厮, 不仅对国尉大人无视置之,还甚至抓到太卿院审问, 更是淫乱下贱, 以前不知在府中养了多少男宠! 他究竟比庄杜信这厮差在了哪里! 越想, 常淮便越不服气。 心中不断攀涌上升的恨意与妒意几乎将他整个淹没。如若可以,常淮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将苏卞千刀万剐。 常淮阴着脸注视了大门片刻,接着开口:"去敲门。" 下人领命, 乖乖上前。 接着,冯府大门很快应声而启。 常淮乃是冯府的熟客了,门童一抬眼,瞧见是常淮, 二话不说的立刻侧身,给常淮让开道。 门童道:"大人正在府中喝茶。" 常淮恩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踏进冯府。 常淮突然到冯府造访, 毫无防备的冯丞吃了一惊,极是诧异。 冯丞望着常淮,愣神道:"……常大人怎会突然来此?" 常淮盯着冯丞,面色沉郁。 常淮冷声开口:"自然是有要事与冯大人相商。" 冯丞看着常淮阴沉的面孔, 表情也渐渐的严肃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常淮离开冯府。 没过多久,冯丞的折子也呈到了宫中。 乾清宫内,晋帝看着眼前小太监呈上来的折子,表情十分微妙。 晋帝看着奏章内的内容,表情纠结的念道:"染上风寒,身子抱恙,恐无法上朝……" 念到这里,晋帝的声音便就顿住了。 晋帝蹙眉,"染上风寒,身子抱恙?早上上朝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怎就突然身子抱恙了?" 这折子,怎么看也像是在诓他。 不过朝中的大臣平时本来也就没将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就算用身子抱恙来当幌子不上朝,也正常的不行。 想罢,晋帝立刻将这折子丢掉了一边。 晋帝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允了允了——" 小太监领命,退下。 小太监退下后,寝宫内便就只剩下了晋帝一人。 晋帝突然想到了什么。 龙丞相,去了怀安,不上朝。 玄约,去了怀安,不上朝。 庄爱卿,去了怀安,不上朝。 冯丞,染上风寒(?),不上朝。 还有季一肖,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日也没上朝。 这么一算,早朝上没几个大臣上朝了。 ……不如不上朝算了。 反正他们也不将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 如此想着,晋帝便就坚定了不上朝的决心。 接着,只要等季一肖到宫中来,然后等他准允便就成了。 如若季一肖要是不答应,他就……他就再想想办法。实在不同意,他就……只能认命。 晋帝安分守己的在宫中等着季一肖的到来。 可他一直等到了一更天,季一肖都仍未出现。 快到二更天的时候,晋帝这才发觉,往日几乎每天都会到宫中一趟来的季一肖,已经有好一段时日没来过了。 就仿佛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晋帝蹙眉。 不上朝……也不来宫中逼他批折子,抄什么四书五经…… 季一肖这厮病了? 晋帝神情微妙。 这些年,他还从未看见季一肖病过。 不知得的是什么病,有没有大碍…… 不对,等等。 季一肖病了他担心个什么? 成天逼他批折子,上朝,抄那裹脚布,还不让他出宫,季一肖这厮病了,他应当高兴才是。 对,没错。他应当高兴才是! 晋帝哈哈哈的干笑了三声后,便就没了笑。 哼……他才不会去看他呢。 休想。 晋帝以为季一肖不上朝,是因为病了的缘故,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缘故。 他只是突然醒悟了。 他护的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晋帝迟早要独当一面。 所以,与其等到他终于再也护不了的时候,倒不如先一步放手。 他不去上朝,也不再进宫,他应该早就已经偷偷的躲在被子里笑了罢? 季一肖自嘲。 顺德站在季一肖的身后,不疾不徐的向季一肖汇报着:"方才冯大人向皇上那递了折子,称染上了风寒,身子抱恙,这些时日恐 没法再去上朝了。" 季一肖沉声回:"是么。" 顺德说完,疑惑不解道:"早上分明见冯大人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染上了风寒?这可真是奇怪……" 玄约为了庄杜信,弄死了冯丞府上养的男宠。庄杜信突然称病不上朝,没过两日,玄约突然离京。玄约离开京城的隔日,冯丞突 然染上风寒…… 答案早就已经显然易见了。 但季一肖什么也没说。 晋帝迟早得独当一面。 这种显然而易见的答案,他应当自己瞧出来才是。 如若因未看出这浅显易见的答案,从而让九卿没了性命,这也是他身为一国之尊,应当承受的结果。 一步踏错,后果便不可挽回。 但话又说回来,有千岁在,庄杜信怎可能会丢掉性命。 就算是玄约想要庄杜信的性命,只要千岁肯出手,也无法奈庄杜信如何。 季一肖跟了先皇多年,龙静婴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强,他再清楚不过。 同时,他也十分清楚,依照龙静婴的性情,是绝不可能答应去怀安的。 时至今日,季一肖都无法想通,龙静婴究竟为何会答应前去怀安。 不。 应当说,季一肖一直都摸不清龙静婴在想些什么。 这时,只听身后的顺德好似感叹一般,说了句,"也不知丞相和九卿到了何处,这两位大人呆在一块的场景,奴才可真是想象不 出来……" 不止是顺德,季一肖也无法联想。 但实际上于苏卞而言,这位传闻中不近人情,疏离绝情的千岁大人,好相处的紧。 寡言少语,绝不多说一个字。 即便路上坎坷,马车颠簸了一路,折磨人的不行,但龙静婴依旧只字不言。 闭着眼坐在马车内,不动如山。 三人一同踏进客栈内后,便准备找一个位置坐下。待用完晚饭后,再去休息。 客栈内空位充裕,所以要坐在哪,便成了问题。 换作以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苏卞压根不会放在眼里。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成。 只是现在龙静婴在此,龙静婴身为丞相,身份最为尊贵。按照身份高低,即便只是一个区区坐哪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理应去问 龙静婴的意见才是。 于是,苏卞转眼,朝龙静婴看了过去。 龙静婴平静的朝苏卞看去。 龙静婴只字未言,但苏卞却明白了。他面无表情的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颜如玉赶忙跟上,然后按照之前月瑶叮嘱过的,赶忙从包袱里找出干净的白纱垫在了椅面上。 垫上后,龙静婴这才不疾不徐的坐下。 虽就做了这个简单动作,但颜如玉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的抹了把汗。 不知为何,在龙静婴的面前,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生怕怠慢了这位丞相大人一分。 做完这一切,颜如玉悄悄的偷看了苏卞一眼,心下不由有些纳闷。 她如此的胆战心惊,为何大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旁人盯着千岁大人的脸,两只眼睛都看的发直。可苏卞这三日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完全看不到龙静婴的脸一般。 以前她家大人不是最好男色吗? 颜如玉心下狐疑。 难不成…… 她家大人,成柳下惠了? 颜如玉正揣测着,这时,苏卞冷不丁的开口了,道:"颜如玉,去将店小二唤过来。" 颜如玉回神,立刻顺着苏卞的视线朝一旁不远处的店小二看了过去。 只见店小二望着龙静婴的方向怔怔出神,还站在原地发呆呢!和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的苏卞一相较起来,简直滑稽的紧。 颜如玉噗嗤的忍不住笑了一声。 颜如玉不客气的大声喊了句:"小二,再继续看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啦!" 小二这才回神,回神后,脸一红,这才手忙脚乱的跑了过来。 小二结巴道:"三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小的吩咐厨子去做。" 颜如玉身为丫鬟,自当全权听自家主子的意见。于是将目光转向苏卞。 苏卞对吃的没什么讲究,随便报上了两个菜后,便就让店小二退下了。 店小二一走,颜如玉瞅了眼苏卞,又偷偷的看了眼一旁的龙静婴,最后忍不住上前小声的问了句:"大人……不问问千岁大人想 吃些什么吗?" 苏卞眼也不抬:"千岁大人说不必过问他的意见。" 颜如玉似有所悟。 ……原来如此。 苏卞话说完,蓦然又道:“我说了,叫公子。” 颜如玉吐了吐舌头,小声应:“……是。” 但随即,颜如玉又突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 千岁大人什么时候和她家大人说过话了?她怎么没瞧见?难道是她忘了? 颜如玉陷入深思。 不肖一会,菜很快上齐。 颜如玉雨一直记着临行前月瑶叮嘱的话,一等菜上齐,便立刻将店小二摆在龙静婴面前的筷子执起,仔细用白色的丝帕擦拭了一 遍后,这才重新放回龙静婴的面前。 但颜如玉性子大大咧咧惯了,况且以前也没当过什么丫鬟,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细致,也做不到碧珠那样细致仔细的程度。 于是,便只见龙静婴垂眸看了眼前的木筷一眼,没动。 颜如玉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筷子有问题,她眨了眨眼,道:“奴婢再换一双?” 龙静婴没说话。 颜如玉毕竟不是苏卞,哪意会的了龙静婴的意思,见龙静婴没说话,便以为是龙静婴默认,准备给龙静婴换双筷子。 颜如玉才伸手,苏卞终于看不下去,道:“给我,我来罢。” 苏卞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颜如玉一愣,愣愣的将手上的丝帕递了过去。 苏卞面无表情的接过,往筷子上稍稍的沾了些水后,这才又重新仔细的擦拭了一番。 擦完,苏卞放回原位。 下一秒,只见方才还没动的龙静婴默然不语的瞥了苏卞一眼后,抬手,静静的执起了筷子。 颜如玉望着龙静婴,傻住。 第110章 苏卞动作自然, 行如流水,就宛若像是已经做过了千百次那般一样习以为常。 最为奇妙的是,苏卞神色坦荡, 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一旁坐着的龙静婴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 同样也并不觉得诧异。 苏卞浑然不觉,一旁坐着看完全程的颜如玉却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 苏卞几乎没怎么与龙静婴有过任何交流,甚至连个眼神的对视都少之又少。她家大人是什么时候与千岁大人这般熟悉 了? 颜如玉心下纳闷。 说起来更为奇怪的是, 龙静婴清冷出尘, 恍若天上的公子, 不食人间烟火。而她家大人的以前又好男色,又在府中豢养男宠,简 直与龙静婴是天差地别。 现下, 两人同坐一桌,颜如玉竟没感觉到丝毫的违和感。 颜如玉看着眼前和谐的场景,眼神愈发微妙。 看着看着,她便愈发忍不住觉得…… 她家大人真的愈发的好看了。 颜如玉捧着脸, 傻笑。 颜如玉正傻笑着,店小二将菜端了上来。 菜上齐后,店小二道:“三位客官请慢用。” 说罢, 又偷偷的瞧了龙静婴一眼后,这才红着脸离开。 实际上颜如玉的模样也不错,肤如凝脂,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勾人心魄的意味。 如若走出去, 定能吸引到一众路人的目光。 只是一和龙静婴呆在一块,她的容貌便被比的瞬间黯淡无光。 店小二一走,苏卞看着桌上的菜皱了皱眉。 他忘记说让菜里不加葱姜蒜了。 苏卞一向不喜欢葱姜蒜的味道。 苏卞坐着没动,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再上几个菜时,一旁坐在的颜如玉注意到了,忙道:“大……公子等等,放着我来!” 说罢,执起筷子,细致仔细的将菜里的葱姜蒜一一的都给慢慢挑了出来。 颜如玉以前在庄府也做过这事,很早之前新厨子才到府里没多久,忘记碧珠的叮嘱,在菜里放了葱与姜,端上去的时候苏卞不由 皱起了眉。 苏卞倒是没说什么,可颜如玉心下颇为不快了起来。因为这人是她请过来的。 正在颜如玉打算准备将人换掉时,秉着麻烦事能少点就少点的苏卞将颜如玉拦住,说挑出来就行,下次注意。 自家大人都这么说了,颜如玉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颜如玉认真的挑着,苏卞一脸平静,颜如玉也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但……坐在一旁的龙静婴注意到颜如玉的动作,不由抬眸静 静的瞧了颜如玉一眼。 感觉到龙静婴的视线,颜如玉还以为是惹来前者的不快,于是忙解释:“公子一向不爱吃葱姜,所以奴婢便挑出来了。” 庄杜信倒没这个毛病,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忌讳。而苏卞是在二十一世纪时就不爱吃葱姜了。 因为觉得味道有些恶心。 只不过没想到,换了个‘身体’后,葱姜的味道依然让他觉得恶心。 颜如玉话落,龙静婴想起什么,微微一顿。 逝世五年的先皇…… 也不吃这些。 并且,这么些年,苏卞是龙静婴遇到的第二个不吃这些的人。 但龙静婴什么也没说。 神色冷淡,眼中依旧像以往那般,毫无情绪波动起伏。 见状,苏卞便也没多过在意,眨眼间就将此事给抛到了脑后。 苏卞少言寡语,龙静婴更是惜字如金。 两人不说话,身为丫鬟的颜如玉就更不敢开口了。 三人食不言寝不语,本来是最后才落座的,却要比之前早就到了的客人更快吃完了。 吃完,颜如玉招来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躬身道:“三位客官,一共是三钱银子。” 苏卞掏出银子,搁在桌上,继道:“来三间上房。” 店小二哎的应了声,接下银子,将三人带到了二楼的房间。 龙静婴贵为丞相,身份最为尊贵,自然也理当最先回屋休息。 苏卞与龙静婴道别,等龙静婴回屋后,这才转身离开。 孰料,龙静婴进屋后,却并未睡下,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苏卞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屋内的龙静婴这才有了动静。 龙静婴静静的抬眼,朝苏卞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的眼眸漆黑幽暗,恍若冰潭一般,深不可测。 房门另一侧的苏卞浑然不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在京城,又或者是不必上朝,再或者是不必担心玄约那厮会上门骚扰的缘故,苏卞睡得十分安稳,一夜好眠。 ……但另一边还在赶路的玄约就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一想到龙静婴对苏卞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玄约哪还睡得着。一路驾着马,快马加鞭的就赶到了怀安。 原本从京城到怀安需要整整十日,玄约一路快马加鞭,到怀安竟只花上了短短四日的时间。 苏卞也不过才早一日离京,再加上因为身为丞相的龙静婴也在,那自然就更快不到哪去。玄约到怀安的时候,苏卞与龙静婴还在 半路上。 玄约这边赶到怀安,直接便闯进衙门找人。结果找了一圈,连苏卞的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这时,玄约才发觉自己来得似乎有些太早了。 玄约站在衙门内,不快的啧了一声。 玄约还不是军机大臣国尉时,是在徐州担任提督。 那个时候,玄约凶残的秉性就已经在徐州人人皆知。上至知府,下至县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无人敢惹。 当年玄约在徐州闻名的程度,甚至比他现在在京城还要过盛。 毕竟当年玄约才不过十八有余,年轻气盛,脾气自然也比现在要更为‘火爆’些。 所以…… 即便是过了八年有余,怀安县内的一众衙役都没能忘记玄约那张令人恐惧的脸。 他们站在衙门内,两腿发软,胆战心惊,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玄……玄约怎会突然来怀安?! 那怀安县的县令本还在抱着青楼女子沉浸在温柔乡里,一听府里的下人说玄约来了,便就立刻将怀中的美人推开,立刻穿好衣裳 ,马不停蹄的朝衙门赶去。 石闻出了青楼,坐进轿撵后,侧过头问跟在轿旁的下人:“提督……不,国尉大人怎会突然到怀安来?” 下人摇头:“小人也不知。国尉大人到了衙门,什么话也不说,直接闯了进去,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石闻拧眉:“……找人?找谁?” 下人再次摇头:“小人不知。” 这时,石闻心下一动,想到什么。 石闻道:“上面又派巡抚过来了?” 下人想了想,不解道:“巡抚前两个月不是已经来过一次了么,不会这么快又派巡抚过来暗察罢?” 石闻听了,嗤道:“不是听说太卿院正在查八年前的那件案子么?说不定太卿院那边特地派人过来怀安查案。” 下人一听,便忧心了起来。 下人忧心忡忡道:“那件案子要是被查出来……” 不等下人说罢,石闻将其截断。 石闻不屑道:“案子过了八年都没能查出来,有什么可担心的?证据早就已经毁尸灭迹,以前的迟府也早就易了主。别说是派什 么太卿院的人来,就是派那太卿院少卿邱清息过来,本官也不怕!” 下人躬身:“大人说的是。不过那边……” 石闻冷哼,“这个不必担心,早在太卿院翻出迟府这个案子时,本官就差人托话,让那边最近这段时日安分些,别弄什么幺蛾子 出来。等太卿院不再继续追究下去了,风头也就过去了。” 下人了悟。 不过,有一点石闻仍是好奇的不行。 石闻蹙眉,不解:“这案子都过去八年了,太卿院怎的突然追究起来了?” 要是最近两年的案子倒还能理解。 下人又是摇头,道:“小的不知。” 下人再一次的小的不知引得石闻脸一黑,抬手就给了下人脑袋一巴掌。 石闻:“不知不知,你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不成!” 下人表情委屈,“宫中的那些事小人哪能知道……” 石闻冷哼。 懒得再与下人浪费功夫,石闻放下轿帘。 石闻道:“回衙门。” 轿内,石闻蹙眉,陷入沉思。 太卿院派过来的究竟是何人,竟能让玄约降尊纡贵,亲自到怀安来找人? ……想不通。 到了衙门,看到衙门内的玄约,石闻的脸上瞬间堆满笑。 石闻笑呵呵的迎上,道:“国尉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国尉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立刻回头瞪了一旁还在发抖的衙役一眼。 石闻继道:“不长眼的东西,还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给国尉大人搬椅子过来!” 衙役声音发抖的应了声是,立刻准备去搬椅子。 但被玄约拦住。 玄约漫不经心道:“不必了,本官只是来找人罢了。既然人不在,本官也该走了。” 石闻听了,眼神闪烁了下。 石闻躬身,笑着问道:“不知国尉大人是要找何人……” 玄约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玄约目光发冷,石闻心下一怵。 石闻干笑着解释道:“国尉大人莫要误会,下官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国尉大人一起找找看罢了……” 玄约淡淡回道:“你帮不上。” 玄约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石闻要继续再追问下去,就是找死了。 于是石闻换了个话题。 石闻道:“国尉大人可是才到怀安?可找好了住处?如若国尉大人不介意的话,不如就住在下官的石府如何?下官府中的美人又 软又香,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定能讨得国尉大人欢心——” 石闻一句一句夸着,然而玄约全然的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反而还愈发的不屑起来。 琴棋书画?那算什么。 他的人,可是一眼就能从案子里看出是非曲直,会断案会审案,明察秋毫,无所不能。 一联想到现在苏卞与龙静婴孤男寡男的呆在一块,玄约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啧。 石闻还在这边说着他府里的那些美人,才说到一般,便就只听玄约心情不快的‘啧’了一声。 石闻身子一僵,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小心触及到玄约的逆鳞,于是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现在的玄约可不比以往的玄约。 凭现在玄约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权势,即便是他现在就站在着砍掉他的脑袋,朝中也没人会二话。 不。 恐怕消息都传不出怀安县。 石闻小心翼翼的问:“国尉大人可是哪不满意……?” ——哪都不满意。 玄约垂眼,瞧了石闻一眼。 这件案子的真相究竟如何,玄约是知晓的。 玄约眼眸深沉,石闻被玄约看的心下有些发慌。 玄约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玄约本打算在石闻的衙门呆着,守株待兔,等着苏卞上门。不过现下,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玄约决定藏在暗处,隐声匿迹。 就让他瞧瞧,这位千岁大人,究竟对他的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玄约走后,旁边站着的衙役这才敢上前。 衙役小声问道:“大人,国尉大人为何会突然来怀安?” 石闻蹙眉,不耐烦道:“本官哪知道。” 回想起玄约临走前的那个眼神,石闻心有余悸。 不知为何,他心下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玄约知道些什么? 不,不可能。 八年前,玄约就来过一次怀安,也便就是玄约领命,到怀安征兵的那五日。 但那五日里,玄约几乎都在石府吃喝玩乐,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石府,哪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想罢,石闻便就又放了心。 一旁站着的衙役注视着玄约离去的方向,迟疑道:“大人,要追上去吗?” 玄约再怎么凶残可怖,令人避之不及,但身份怎么说也是一品的军机大臣不是? 而石闻不过才一介区区的七品芝麻县令,理应去讨好玄约才是。 换作以往,石闻的确就这么做了。 但现在,石闻却不敢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石闻道:“不追了,既然国尉大人不待见本官,那本官也就识相点。” 闻言,一旁站着的衙役们也登时长舒了口气。 他们也怕玄约怕的紧。 玄约光是站在那不动,就已经能让人吓得尿裤子了。 石闻想到什么,继道:“过几日,上面的人可能要来,你们去准备一下。” 衙役问:“巡抚大人?” 石闻否认:“不,太卿院的人。” 之前石闻本还不确定,在见到玄约后,石闻便一下子断定了。 ——绝对会有太卿院的人到怀安来。 七日后,苏卞与龙静婴总算是到了怀安。 苏卞撩开车帘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 怀安县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又热闹,与在宁乡时的情景没什么不同。 苏卞看了眼,开口道:“停。” 车厢外的颜如玉勒紧马绳,让马停下,随后回头不解道:“公子,还没到客栈呢。” 苏卞回:“我下去转一转,你与龙公子去客栈罢。” 颜如玉哦了一声,接着飞快的继道:“那奴婢找到客栈了就过来找公子!” 苏卞恩了一声,又叮嘱了句:“照顾好龙公子。” 颜如玉:“知道啦。” 苏卞将目光转向龙静婴,道:“那下官……在下就先下车了。” 龙静婴抬眸看了苏卞一眼,没说话。 苏卞早有预料,且习以为常,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苏卞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才跳下马车,只听身后马车上的颜如玉惊呼了声,“千……龙公子!” 龙静婴? 苏卞闻言,蹙眉朝身后看去。 一回头,便就愣住。 只见方才还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车内的龙静婴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此时,正沉默的站在苏卞的身后。 就如同之前那般,龙静婴才一下马车,便吸引来周围一众路人的视线,耀眼又瞩目。 苏卞默了两秒,问:“龙公子也要转转?” 龙静婴没说话。 苏卞懂了。 苏卞将视线移至龙静婴的身后,“你先去客栈罢。” 颜如玉犹豫,“那龙公子……” 苏卞:“龙公子说要在街上逛逛。” 颜如玉哦了声,应:“奴婢知道了!” 说罢,驾着马车走了。 走了没多久,颜如玉突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 什么时候说的? 她怎么没听见千岁开口?? 难道是她又忘了??? 颜如玉陷入深思。 颜如玉走后,苏卞重新将目光转向龙静婴。 苏卞问:“龙公子想去哪逛逛?” 龙静婴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都可。” 龙静婴声音凉薄,飘渺虚无。 苏卞回:“那在下就四处随便逛逛了。” 龙静婴没有回应,默认。 于是苏卞便就真的四处随便逛了起来。 但并不是毫无目的的。 苏卞对逛街毫无兴趣。 再加上,苏卞在宁乡当县令时,要时不时的巡视街道,光是在宁乡的那段日子,身为宁乡县令的苏卞早就已经差不多将街上的这 些玩意给逛吐了。 因此,苏卞口中的逛逛,实际上是暗察。 苏卞向前走,龙静婴则静静的跟在其后。 他看着苏卞的背影,两眼盯着苏卞的一举一动。 苏卞走到一个瓷器摊,随手拿起一个瓷碗看了眼,问:“这碗多少银子?” 孰料,那瓷器摊的老板直勾勾的盯着苏卞身后的龙静婴,眼也不眨。苏卞唤了三声后,这才回神。 只见那摊贩直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 说罢,又将目光转至龙静婴,嘿嘿一笑。 摊贩激动的搓了搓手,咽了口唾沫,道:“不知这位美人贵姓?可有婚约?如若不介意的话……” 不等摊贩说完,苏卞面无表情的将其截断,道:“介意。” 堂堂的丞相,岂是能由他这等见色起意之人能肖想的? 介意二字一出,龙静婴抬眸瞧了苏卞一眼。 随后,便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总之,瓷器摊这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 于是苏卞向前走了两步,换了个摊位。 离得最近的一个摊位是卖胭脂水粉的。 苏卞是男人,龙静婴也是男人,两个男人买什么胭脂水粉。苏卞脚也没停,准备直接走过。 孰料,那摊贩见二人衣着华贵,一就是看大富大贵之人,于是立刻将苏卞叫住了。 摊贩冲着苏卞喊道:“这位公子,给你家夫人买两盒胭脂水粉回去罢!” ……夫人? 苏卞脚步一顿,皱起眉。 哪来的夫人? 苏卞侧过脸,只见那摊贩赶忙拿起桌上的胭脂,对苏卞身后的龙静婴说道:“夫人,瞧瞧这胭脂,颜色都正的很!” 龙静婴蹙眉,没说话。 苏卞沉默。 苏卞默了两秒,道:“龙公子,你还是……先回客栈罢。” 苏卞话出,那卖胭脂的摊贩惊讶的捂嘴,惊呼:“什么,原来是公子,不是夫人吗!” 她还以为是女扮男装呢! 苏卞:“……” 蓦然间,龙静婴像是觉察到什么,回头,慢慢的朝身后看去。 一回头,只见玄约站在远处的石桥上,与他们二人隔着一大段距离。若非龙静婴武功高强,寻常人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绝对看 不见玄约的身影。 后者见龙静婴回过头来,唇角不由上扬,展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迷人笑容。 可眼中,却满是汹涌澎湃的杀意。 龙静婴与玄约对视了眼,随即静静的收回视线。 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神色平静。 第111章 龙静婴神色冷漠, 就恍若压根没见到玄约一般。 龙静婴只字不言,神色一如既往,因此苏卞也未觉察到任何异样。 石桥上, 玄约注视着二人的身影, 微微一笑。 虽笑意未及眼底。 早在京城时他便猜想龙静婴这厮对他的人抱有不轨的心思,现下到了怀安一见, 果然如此。 玄约唇角微勾,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森沉郁。 汹涌骇人的杀意渐渐的从他的周身弥漫开来, 他周围的三米内, 空无一人, 无人敢靠近。 玄约冷冷的看了龙静婴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苏卞。 ——不守夫道! 成天在外招蜂引蝶,红杏出墙! 他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给扒光了锁在他的屋子里, 除了床上,哪都不准去 玄约阴测测的想着,不远处的苏卞像是感觉到什么,身子打了个颤, 背脊有些发毛起来。 他蹙眉,抬头看了眼天,心下奇怪。 分明是艳阳天, 暖和的不行,他怎么觉得背后刚才有股凉风刮过? 苏卞蹙眉思索了一阵,旋即重新将目光回转到龙静婴的身上。 虽苏卞的确清楚龙静婴的模样生的不错,但因为苏卞对什么美色毫无概念, 所以压根不知龙静婴究竟好看到一个什么程度。 ……但是苏卞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总之,龙静婴的脸太过招摇,这怀安看来是转不下去了。 只有先回客栈了,等之后自己一个人再过来。 苏卞才想罢,突然瞧见龙静婴身后的一名青衣公子不知怎的,脚下一崴,猝不及防的朝龙静婴的方向摔了过来。 按照常理,这时对方应该惊慌失措才是。可只见那青衣公子脸上带笑,脸上竟一脸期冀,就像是预谋已久的模样。 如若这要看不出对方是故意而为之,苏卞就是眼瞎了。 苏卞皱着眉伸出手,正下意识准备上前将那青衣公子拦住,却只见龙静婴身子微侧,轻巧的便就让那青衣公子计划落了空。 下一秒,青衣公子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虽然这个计策落空,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其它搭讪的法子。 青衣公子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朝龙静婴的方向看去,嘴上道:“这位公子可否扶……” 一抬眼,龙静婴那张冷漠绝情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他嘴里才说到一半的话顷刻间戛然而止。 龙静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两眼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波动,眼神冰冷的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在看地上的一个渣滓一般。 龙静婴周身那股磅礴的气势和威压将青衣公子震的说不出话来。那青衣公子表情僵硬,被吓得瞳孔骤缩。 他慢吞吞的爬起身,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看到青衣公子灰溜溜的模样,其它怀抱着这等心思的人,一下子便都打消了念头。 美人虽美矣,但只可远观,不能近看。 妄图接近,更是死路一条。 青衣公子走后,龙静婴不疾不徐的收回视线。 紧接着,像是注意到什么,抬眸朝苏卞看了过来。 一如既往的没说话。 苏卞莫名:“……龙公子?” 龙静婴垂眸,向下看去。 苏卞顺着龙静婴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还拦在龙静婴的胸口,忘了收回。 苏卞心下一惊,立刻收手。 苏卞静道:“一时情急,便忘了礼数。” 龙静婴启唇:“无碍。” 见龙静婴似并未放在心上,苏卞这才放下心。 正要回客栈,不远处,一名身穿着暗紫色水纹袍的中年男子,携着一名下人笑吟吟的朝二人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在二人面前站定,脸上堆满了笑,热情道:“二位可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大人?” 在看到龙静婴时,中年男子的声音微微一顿,约莫是没想到龙静婴的模样竟生的如此还看。 不过中年男子失态了一瞬,便就又很快恢复了以往镇定自若的模样。 中年男子话落,苏卞眼眸微凝。 苏卞沉声反问:“你怎知我们二人是从京城远道而来,身份又正好是大人?” 中年男子,也便是石闻。 石闻不慌不忙,回:“二位大人器宇轩昂,气势非凡,一看就并非池中之物,要想猜出二位大人的身份,便就轻而易举了。” 石闻看似回了一大段,实际上都是插科打诨,敷衍了事。什么气势,苏卞可没看出他这具身体上有什么气势。 好男色,养过男宠,还强虏民男…… 说他身上有股淫邪的气势,苏卞还信半分。 其中定有蹊跷。 难不成是在朝中有什么线人? 可如若能在朝中安插人脉,这等手段,现在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并且,知晓他会来怀安一事,也就只有晋帝和邱清息以及碧珠等人知晓。就连庄府里的下人也只知他离开了京城,具体去哪,一 概不知。 苏卞蹙眉思忖间,石闻道:“二位大人可找好了住处?如若二位大人不介意,不如就到鄙府屈就几日如何?” 苏卞看了石闻一眼。 石闻满脸堆笑,热情的紧。 苏卞的视线移至石闻的身后,只见才不久还热闹非凡的街市,一下子清冷了下来。 周围的一众百姓表情异样,看着石闻的眼神憎恶又厌恨。如若眼神能取人性命,恐怕石闻早被千刀万剐。 苏卞不动声色的将周遭环顾了一圈,随后静静的收回视线。 苏卞静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石闻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他拱手,道:“二位大人,请。” 苏卞站在原地没动,又特地加上一句:“对了,怕大人误会。这位龙公子才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大人。” 苏卞指向一旁站着的龙静婴。 示意完,继道:“小人只是伺候大人的杂役罢了,并非什么大人。” 石闻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苏卞这副态度与气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伺候人的下人。 石闻怔愣道:“那这……”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又道:“我家大人不喜多言,所以便由小的代劳。” 说罢,苏卞抬眼看向龙静婴。 后者冷着脸与苏卞对视了一眼后,静静的收回视线。 石闻下意识去看龙静婴,想要一探真假。 只见龙静婴什么也没说,似是默认。 石闻看了龙静婴两眼,见后者未曾反驳,什么也没说,于是便就真的信了。 第112章 信了苏卞的说辞后, 再面对苏卞时, 虽脸上仍挂着笑,但态度就比方才不自觉的要冷淡了许多。 苏卞看在眼里, 并未说破。 石闻向前引路,一边试探性的问道:“不知这位是太卿院的……” 不等石闻说罢, 苏卞瞥了他一眼, 反问:“大人怎知我家大人在太卿院当差?难不成大人是有通天眼不成。” 苏卞凉凉反问, 石闻自觉露馅,干咳了声,赶忙掩饰过去。 石闻干笑道:“下官也只是猜测罢了。” 苏卞扫了他一眼, 没答话。 究竟是猜测还是早就知晓,苏卞一眼便知。 苏卞不答,龙静婴也依旧秉持着一贯的风格,不言不语, 惜字如金。 石闻见苏卞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仆从,态度竟如此嚣张,心下不由得犹疑起来。 他回头, 偷看了龙静婴一眼,心下狐疑。 难不成…… 是太卿院的九卿大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石闻心下不由得震惊了。 石闻震惊间,苏卞看到什么, 脚步一顿。 不远处,颜如玉开心的冲苏卞招着手。 一将行李与马车都安置好后,颜如玉便就循着之前的路,找了过来。 见到苏卞的身影,颜如玉开心的紧,正要朝苏卞走过去时,却只见苏卞突然冷着脸向前,快步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觉察到苏卞的神色不太对劲,颜如玉心下一紧,立刻将嘴里那刚要准备喊出的公子二字给咽了回去。 苏卞冷着脸大踏步朝颜如玉的身侧走过,在经过颜如玉身侧的一瞬,苏卞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颜如玉眉心一跳,立刻意会。 苏卞的动作猝不及防,石闻一愣,颇有些莫名所以。 石闻下意识的看了颜如玉一眼,潜意识觉得此女是与苏卞认识的。 石闻盯着颜如玉正揣测着,颜如玉扭头瞪了石闻一眼,冷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石闻瞪眼,刚想骂她知不知道他是何人,一转眼,瞥到一旁面无表情的龙静婴,便只得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要换作以往,早就拖到衙门痛打二十大板了。 颜如玉见石闻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嗤了声,大摇大摆的离开。 没理苏卞,也没看龙静婴一眼。 石闻瞅了颜如玉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安静沉稳的苏卞与龙静婴二人一眼后,这才慢慢收回视线。 ……应当是错觉罢。 这女子性情如此火爆,与这二人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是一块的。 不过,这下人突然走到前面去做甚? 石闻看着苏卞不解,正揣测着苏卞方才的举动究竟是何意时,只见苏卞走到前面的摊位,拿起一个小玩意,问:“这是甚,小人 在京城还没见过。” ——方才的举动,就因为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 石闻额头青筋一跳,算是看出来了。 这下人哪是什么仗着自家大人的威风狐假虎威,分明就是不知礼数才对! 亏他方才还特地思索了一番他方才的举动究竟有何含义!简直可笑至极! 石闻心下鄙夷,但不管怎么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况且龙静婴这个‘主子’还在此,即便再不屑,也得好声好气。 石闻笑吟吟道:“这就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罢了,要是小兄弟喜欢,等之后回去了,本官差下人给小兄弟买回几个玩玩。” 苏卞闻言,立刻毫不犹豫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不疾不徐的站起身。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哪像是什么对那小玩意感兴趣的模样。 方才的那些说辞,不过只是为了掩饰他刚才的那些举动罢了。 苏卞淡淡回道:“多谢大人。” 石闻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回头时,忍不住多瞧了苏卞一眼。 奇怪,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眼前这人不像下人。 石闻看了眼苏卞后,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下人。 穿着一身布衣的下人见石闻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还以为石闻又要吩咐什么,忙狗腿道:“大人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石闻蹙眉,“无事。” 石闻看着眼前下人低声下气的模样,心道这才是下人该有的模样。 可问题是……这位大人又没否认…… 难不成是京城那边的下人,气势都格外的足一些? 石闻心下狐疑。 石闻向前带路,不肖一会,便就到了石府。 苏卞看了眼石府的大门,又瞧了眼两旁威武霸气的石狮,眉头微挑。 这府邸的阔气程度,几乎能与在京城的玄府相比了。 石闻身后的下人赶忙上前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大门打开后,石闻道:“大人,请。” 龙静婴抬脚踏进府内。 苏卞静静地跟在其后。 进入石府后,苏卞发现,不止是府外的阔气程度能与玄府相较一二,府内的奢华程度也能与玄府相较一二。 一眼看过去,简直就是用金银珠宝堆起来的金山银山。甚至说这个石府,就是用银子砌起来的也不为过。 但问题是,石闻不过只是一个县令罢了,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苏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石府内的情景,同时间,一旁的石闻招来下人,厉声道:“把西厢房给本官打扫干净了,要是待会本官瞧 见哪没弄干净,惹得这位大人不高兴,本官拿你们是问!” 一众下人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石闻吩咐完,回过头来,仿佛变脸一般,脸上又重新堆满了笑。 石闻拱手笑道:“下官的石府简陋穷酸了些,还望大人多担待一二。” 如若石闻的府中算穷酸,那苏卞住的就是茅房了。 苏卞瞧了石闻一眼,没说话。 石闻说罢,见龙静婴还站着,于是又回头瞪了眼一旁的下人,道:“没眼色的东西,没见到大人还站着吗?还不快搬椅子过来让 大人坐下!” 下人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是,赶忙端了了把椅子过来。 龙静婴不疾不徐的落座,苏卞则神色自若的站在了龙静婴的身侧,仿佛就真的像是下人一般。 端来椅子后,紧接着,下人小心翼翼的将一杯热茶呈了过来。 苏卞看着下人递过来的茶微微的愣了愣,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要给自己,正要道谢,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现在是下人的身份。 苏卞意识过来,安静的接下,掏出白丝帕细细的将杯沿擦拭了一番,又揭开盖看了眼茶杯内后,这才慢慢的将茶搁在龙静婴的身 侧。 石闻瞥见苏卞的举动,表情立刻就不对了。 他笑了笑,道:“这位小兄弟是担心本官在茶里下药不成?”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大人多心了,只是我家大人生性整洁,不太爱碰被别人碰过的东西。” 石闻闻言,立刻瞧了眼一旁安静坐着的龙静婴。 只见后者容貌清雅出尘,恍若神祗,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一丝人间烟火气,就恍若已经脱离了凡人俗世一般。 石闻望着龙静婴,呆了一瞬。 两秒后,石闻自觉失态,赶忙收回视线。 石闻干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原来如此。” 看完龙静婴,别说是不爱碰旁人碰过的东西,就算这会苏卞说龙静婴已经修道成仙了,石闻怕是也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然而石闻忘了一点。 如若龙静婴只是不喜去碰旁人碰过的东西,苏卞只需仔细的将杯沿擦拭一遍就够了,何须特地揭开杯盖往里瞧一眼。 紧接着,话题突然一转。 石闻道:“不知大人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下官晚上吩咐厨子去做。” 自然,龙静婴没理。 倒是一旁的苏卞听了,一本正经道:“大人对菜色没什么讲究,就是菜里别放葱姜蒜。” 石闻怔怔点头,没有丝毫怀疑:“是么。” 苏卞话落,坐在椅子上的龙静婴慢慢抬头,看了苏卞一眼。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与前者对视。 两秒后,龙静婴慢慢的收回视线。 像之前那般,依旧什么也没说。 第113章 龙静婴没说话, 于是石闻便再次当了真。 于是石闻回头便招手唤来一个下人,让下人捎话过去,吩咐厨子晚上别放葱姜蒜。 下人领命, 慢慢后退, 离开了官厅。 下人走后,石闻又重新将目光转回到龙静婴的身上, 问:“不知大人打算在怀安呆上几日?” 自然,龙静婴依旧不会有任何回应。 站在龙静婴身侧的苏卞静静回道:“……这就得看县令大人了。” 什么时候查清案子, 什么时候就回京城。 苏卞话里暗示意味十足, 石闻面色一僵, 下意识道:“此话是何意?” 苏卞不答。 石闻抬头看了苏卞一眼,不知为何,背脊逐渐有些发毛起来。就仿佛阴冷的凉风从背脊刮过, 令人毛骨悚然。 在苏卞的注视下,石闻愈发的心虚起来。 他掩饰性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整个人坐如针毡。 这时,一名下人走进官厅, 在石闻面前站定,不疾不徐道:“大人,西厢房收拾好了。” 闻言, 石闻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道:“快带大人去西厢房瞧瞧。” 下人躬身应,“是。” 下人领命,旋即转身面向龙静婴, 柔声道:“大人,请随奴婢前来。”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 苏卞瞥了石闻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随着二人的离开,官厅内那股压迫感十足的气势与威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闻又端起茶杯大喝了口茶,心有余悸。 苏卞的最后一句话仿佛魔音贯耳一般,一直不停的在石闻的耳边不断重复,令石闻难以忘怀。 ‘这就得看县令大人了……’ 看什么? 还是,他们已经瞧出了些什么? 这个念头才将升起,下一秒,却又被石闻很快掐死在摇篮当中。 不可能。 他做事一向谨慎,从不留任何痕迹,再者,他们才到怀安不过才短短半日,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 想罢,石闻便就又安了心。 另一边,苏卞与龙静婴跟着丫鬟到了西厢房。 丫鬟在房门外站定,恭声道:“大人,到了。” 龙静婴抬脚踏进屋内,苏卞正要准备跟上,只见丫鬟视线一转,对准苏卞。 丫鬟对着苏卞道:“请跟奴婢前来。” 苏卞脚步一顿,怔住。 微怔后,苏卞很快缓过神来。 对了,他现在是下人的身份,按照常理,应当睡在下人的屋子才是。 苏卞回神,跟了过去。 一路跟着丫鬟来到石府的后院,丫鬟将他领到一间单独的小屋门前,这才停下。 丫鬟道:“到了。” 苏卞抬眼看了那屋子一眼。 不愧是阔气十足的石府,就连给下人住的屋子都要比寻常人家要好上许多。 丫鬟继道:“晚上你便睡在这间屋子。” 苏卞回:“多谢姑娘。” 丫鬟瞅着苏卞,不知怎的,脸一红。 丫鬟又道:“如若是要喝水或者要方便,找不到位置的话,直接去问后院里的下人便可。他们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卞了然,“多谢。” 苏卞来到这个世界时,便就是宁乡的县令,睡在庄杜信的屋子里。 这回住在下人的屋里,倒是头一回。 苏卞略感新奇。 随即,苏卞又想起什么。 苏卞道:“平日里县令大人会来后院么?” 丫鬟摇头:“大人从来不到后院来。” 苏卞眸光一闪,又问:“不知后门在何处?” 丫鬟疑惑:“公子为何会突然问这个?公子是要出门么?” 苏卞静道:“第一次来怀安,看着新奇的紧,所以便想偷偷的出去逛逛。”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丫鬟自然也不曾怀疑。 丫鬟噗嗤的笑了一声,捂嘴道:“原来如此……不过要是被你家大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苏卞神色自若:“自然是在大人发现前回来。” 丫鬟又轻声笑了笑,柔声道:“往后院的小池塘那走两步,就是后门了。” 苏卞拱手:“多谢姑娘。” 丫鬟双眼微弯,浅笑吟吟:“公子不必客气。” 该嘱咐的差不多都嘱咐完了后,苏卞跟着丫鬟回了西厢房。 苏卞知晓自己不认路,所以回西厢房的一路上,苏卞格外多注意了些。 苏卞跟在丫鬟的身后,一路打量着石府内的情景,随口抛出一句:“县令大人财大气粗,府上富可敌国,就连椅子都是檀香木做 的。我家大人在京城当差,却远不及县令大人富裕。县令大人如此富裕,难道祖上三辈是财主不成?” 丫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自然道:“回公子,我家大人祖上三辈并非财主。” 苏卞等的就是这句话。 丫鬟话落,苏卞追问:“那究竟是为何?” 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奴婢……不能说……要是让大人知道奴婢多了嘴,奴婢就要被掌嘴了。” 苏卞一跳:“是么。” 于是苏卞没再问。 不过,苏卞现在可以确定,正如他之前的猜想一样,这府上的银子来的的确不太正常。 回到西厢房,丫鬟躬身告退,苏卞踏进房内。 踏进房内,秉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道理,苏卞恭恭敬敬的对着龙静婴唤了声大人。 屋内的龙静婴抬眸看了眼苏卞,未答。 第114章 很快到了晚上。 饭点, 下人将菜端进屋子,苏卞瞥了眼,菜里果真没有一丁点的葱姜蒜。 不过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下人, 自当也要等‘主子’吃完了, 才能动筷。 龙静婴才将执筷,石闻不请自来。 石闻踏进屋内, 笑吟吟道:“没打搅到大人罢?” 龙静婴抬眸,看了他一眼。 石闻继道:“倘若大人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吩咐府里的丫鬟, 下官必当有求必应。” 龙静婴没理。 石闻早有预料, 况且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并不在此。他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那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了。” 说罢,慢慢后退离开。 在临走前,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站在龙静婴身后的苏卞一眼,心下狐疑。 ……难不成当真只是一个下人? 石闻一路往回走,一路对着身后的下人道:“既然只是下人,那就不必监视了, 将人撤回来,专门只盯着主子就行。” 跟在身后的下人恭声应:“是。” 苏卞注视着石闻离去的方向,慢慢的收回视线。 龙静婴饭量少, 石闻走后没多久,他便冷着脸放下了筷子。 见状,身为下人的苏卞立刻抬脚上前,准备伺候龙静婴洗漱, 但没想到却被龙静婴抬手给拦住了。 龙静婴淡淡道:“不必了。” 苏卞一愣。 龙静婴道:“退下罢。” 苏卞这时才想起龙静婴不喜被旁人触碰一事,微怔后,安静退下。 苏卞走后,龙静婴抬眸,不着痕迹的朝屋顶的方向看了眼。 两秒后,他收回了视线。 苏卞端着饭菜退下,按照之前脑中记着回到石府给他安排的下人屋内。屋子虽小,但东西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 苏卞自行用完了晚饭后,便安静的坐在屋内等。 一直等到两更天,府内的下人差不多都睡下了时,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按照之前丫鬟所说的位置,找到后门,溜出了府。 因为已经是两更天了的缘故,府外空无一人。 苏卞皱了皱眉。 白天的时候他忘记问八年前的迟府在哪了。 苏卞眉头紧皱,旋即很快松开。 也罢,去找个路人问问看。 就是不知这半夜三更,能不能找到一个路人。 苏卞循着路向前走了一段,别说是一个路人,就是半个路人都没见着。 ——失策。 苏卞蹙眉啧了一声。 应当在京城时,就该问问邱清息迟府在何处的。 苏卞才想罢,一股阴冷渗人的气息突然从身后蔓延开来。 苏卞心下一紧,立刻便准备转身后退,离对方远一些许。 然而苏卞的反应究竟还是反应太慢,还未等他转身回头,他眼前一黑,眼睛一下子就被人给蒙住了。 石闻派来的人? 这是苏卞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所能猜到的答案。 这么晚,街上不可能会有什么劫匪。 但即便知晓是石闻派来的人,苏卞也不得拆穿对方的身份,必须装傻到底。 苏卞强做镇定,沉声道:“在下初到怀安,与人无冤无仇,如若公子是要寻仇的话,怕是找错了人?” ……无人应答。 苏卞又继道:“这位公子如若是想要钱财,在下怀中揣了十几两银子,公子大可拿走,在下绝不会报官。” 苏卞话落,对方伸出手,慢慢的探向苏卞的胸口。 看来对方只是想要银子罢了。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苏卞的心下长舒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喘完,便就又戛然而止。 那只手慢条斯理的摸进苏卞的衣襟,指间分明已经摸到钱袋,下一秒,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钱袋的存在一般,慢悠悠的向下摸去 。 苏卞心下咯噔一跳。 冰凉的手指暧昧的在胸前抚摸,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苏卞不自觉的想要离对方稍远些许,但很快,对方又立刻靠了过来。 苏卞一点一点的后退,对方一点一点的逼近。 一直到最后,苏卞终于退无可退。 他靠在冰冷的墙边,看不见,也动弹不得。 薄凉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间,暧昧又亲昵。 一只手在他的胸前来回抚摸,另一只手则搂在他的后腰,慢慢的向下滑去。 他汗毛尽数立起,只觉毛骨悚然。 苏卞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总该觉察到对方的意图了。 苏卞冷静道:“公子可以拿着银子去找更好看的美人,在下模样生的一般,又毫无情趣,恐怕无法让公子满意。” 孰料,只听对方低低的闷笑了声,压低声音,附在苏卞耳边轻声低语:“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罢,低头,在苏卞的脖子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牙印。 苏卞蹙眉,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对方在他的脖子间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后,显然还不满足于此。 对方伸出手,将他的衣领勾下,露出白皙诱人的锁骨。接着,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舔吮的湿润触感令苏卞毛骨悚然,苏卞试着动了动,但对方力气极大,不管苏卞如何用力,对方都无动于衷。 苏卞努力保持冷静,道:“公子我们商量商量……只要你现在放开在下,想要多少银子……想要多好看的美人,在下都会给你弄 来。” 对方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了一个瞩目的吻痕后,轻笑了声,回道:“可本公子就喜欢公子这种长相的。” 苏卞声音一滞。 苏卞用着最后一丝耐性道:“公子如若不想明日被官兵缉捕,最好趁现在将我放开。” 对方轻笑了声,似全然不将这所谓的衙门给放在眼里。正当苏卞思忖着对方的身份时,下一秒,对方抽出在他胸口抚摸的手,扣 着他的下巴,舔了舔唇,恶狠狠的亲了上去。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对方扣着他的下巴,双手直接被按在了头顶上方,完全任人宰割。 对方撬开他的齿关,舔舐吮吻,全然一副恨不得将他给完全吃下去的凶猛架势。 苏卞不知道自己被亲了多久,等到对方终于大发慈悲的松手时,身子已经没了力气。对方一松手,他便瘫坐在了地上,无力喘息 。 对方干脆就那么弯下身,蹲在他的面前。 对方伸出手,指腹轻轻的从他红肿的唇上划过,接着倾身在他耳边道:“真可惜……下次再继续罢。” 说罢,便就消失了。 苏卞的眼前也重新恢复了光明。 苏卞迷蒙的睁开眼,有些晃神,没回过神来。 如若不是遮眼的黑布条掉在了苏卞的脚边,苏卞甚至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对方没走多久,颜如玉出现在苏卞的不远处。 终于找到苏卞的颜如玉惊喜的朝苏卞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颜如玉开心的唤:“公子——” 才一上前,颜如玉的表情就变了。 小跑上前,只见苏卞坐在墙边,衣裳凌乱,嘴唇红肿,脖子间满是瞩目显眼的吻痕。这副情景,一看就像是被人……凌辱过的 模样。 苏卞平日里禁欲又寡淡,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现下这副无力喘息的模样,简直是情色的不行。颜如玉只是瞧了眼,脸就不禁 红了起来。 颜如玉垂下视线,不敢再看,嘴里着急的问道:“公子没事罢!” 苏卞喘了口气,虚软的抬起手,艰难的问道:“方才……你可看见什么人……走过?” 颜如玉摇头,“奴婢没见过,这半夜三更的,街上都已经没人了。” 苏卞闭了闭眼,“……是么。” 也是。 对方显然武功高强,哪会留下踪迹。 苏卞默了两秒,接着又问:“你怎知我在这。” 颜如玉两眼微弯,向苏卞邀功道:“白天奴婢见公子神色不太对劲,于是与公子分开后,悄悄的跟了公子一路,等到公子进了石 府后,奴婢才回客栈。奴婢猜到公子晚上一定会偷偷溜出石府打探一番,于是等到晚上,奴婢就出了客栈,来寻公子。” 如若换作碧珠,恐怕就不会想到这里了。 苏卞整了整衣领,强撑着站起身,道:“你可问了迟府的位置?” 颜如玉点头,“已经问到了,就在离这里的两条街外。” 苏卞嗯了一声,“走罢。” 颜如玉应声。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颜如玉小心翼翼的偷看了苏卞一眼,努力的想按捺下好奇心,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颜如玉小声的开口问道:“大人……公子,方才究竟是……” 颜如玉话才说到一半,苏卞的脸就黑了。 苏卞黑着脸,显然不愿再提。 苏卞道:“无事。” 见苏卞瞬间黑下了脸,颜如玉立刻不敢再问。 ——就当是被狗咬了口。 第115章 苏卞跟着颜如玉到了迟府。 苏卞站在迟府外, 抬头看了眼。 悬挂在迟府大门上的牌匾布满了蛛丝,满是灰尘,大门上的红漆也已经掉了大半。 迟府门前一片漆黑, 空空荡荡, 阴森的可怕。 耳边仿佛像是还能听到不知从哪吹过来的风声,阴恻恻的从两人的身后刮过。 苏卞从不信什么鬼神论, 所以倒是不怎么害怕。 一旁的颜如玉也不知是因为心大太还是其它的原因,也同样淡定的紧。 要换作碧珠, 恐怕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苏卞抬头看了眼破败不堪的迟府, 旋即将视线移至周围。 不止是迟府, 周围附近也是一片黑暗,恍若久未居住过一般,寂静又冷清的紧。 远处, 一片亮堂,却唯独迟府这块,就像是被黑暗笼罩了一般,阴森幽暗。 注意到苏卞的视线, 一旁的颜如玉开口道:“自从迟府惨遭灭门后,周围的住户生怕自己也被殃及池鱼,没过几日便就都纷纷搬 走了。” 苏卞问:“都搬去哪了。” 颜如玉抬头:“方才奴婢问了一圈, 都说不知道。大概是因年过久远的缘故,所以没人记得清了。” 苏卞:“是么。” 苏卞便没再继续追问,抬手推开了迟府大门。 大门年过久远,推开时, 发出了沉闷的吱呀声。 迟府内的情景比外面看起来还要阴森,空洞洞的,感觉一转身,就能看到一个鬼影似的。 迟府内空无一人,一片幽暗。 墙角满是灰尘与蛛丝,房屋呈现出灰败之色,府内种的树也因为久未浇水而枯死了。 ——就像是鬼宅一般。 苏卞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循着路,一点一点的开始在迟府内摸索起来。 身后跟着的颜如玉忍不住道:“公子,奴婢马上就去找一盏油灯过来。” 苏卞抬手将她拦住。 苏卞道:“不必,太亮了反而会打草惊蛇。” 颜如玉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然后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 二人才进屋,正要准备细细的摸索一番,身后突然传来了两个男子的脚步声。 声音虽十分细微,但在这安静的恍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的迟府内,声音就好似一下子被放大了十倍一般,瞬间传进苏卞的耳中。 苏卞心下微动,立刻吹灭了折子,拉着颜如玉躲进了屋。 还没反应过来的颜如玉一怔,“公子……?” 苏卞伸出食指,“嘘。” 颜如玉见状,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秉心静气。 接着,只听府外突然传来了两名男子不满的嘟囔声。 “这三更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大人突然让我们来这晦气的鬼地方瞧瞧干什么。” “大人不是说让我们看看有没有人来过嘛。” “谁没事来这鬼地方?” “过几日就是七月初七,人不会来,鬼就说不一定了……” “奶奶的,你别吓我!”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着,走着走着,似乎石发现了什么,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那啥……我记得迟府的大门……好像一直都是……关着的对吧?” “好像是……” “如果我现在没看错,这个门……好像开了个缝……” “好像是……” 站在迟府门外的两名衙役瞬间沉默了。 二人沉默了良久,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还是进去瞧瞧,说不定就像大人所说的那样,有人偷溜进去了呢?” “可迟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谁会偷溜进去。” 二人再次沉默了片刻。 “反正大人吩咐下来,我们就进去瞧瞧罢。随便看一圈就走。” “要是真的有鬼……” “这现在什么世道,哪来的鬼?你未免也太多心了……” 其中一人话音才落,突然间,屋内的颜如玉阴恻恻的笑了出来。 苏卞瞧了颜如玉一眼,随即淡定自若的收回了视线。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就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颜如玉幽森的笑声从屋内传出,一直传到门外二人的耳中。 门外的二人瞬间僵住。 “你……你是人是鬼?” ……无人应答。 笑声还在继续,两人站在门外僵了一瞬,下一秒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救命——” “有鬼啊——” “啊啊啊啊啊——” 二人落荒而逃,颜如玉这才慢慢的收回了笑。 接着,回头朝苏卞邀功:“公子,人走啦!” 苏卞恩了一声,道:“做得好。” 颜如玉语笑嫣然,开心的不行。 苏卞重新点燃折子,开始一间一间的搜了起来。 正如方才门外衙役说的那般,府中已经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了。 就算是乞丐,也不屑到这来了。 苏卞寻了一圈,未果。 什么也没发现。 八年过去,难不成迟府真的已经找不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了? 苏卞站在门外,蹙眉。 这时,颜如玉盯着门,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颜如玉盯着门,表情纠结道:“公子,奴婢怎么觉得,那门,好像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不知道究竟是怪在哪里,颜如玉说不上来。 但越看着这门,就愈发的觉得不对劲。 苏卞顺着颜如玉的视线方向看去。 他将手上的火折子对准房门,眯眼凝神看了一阵。 两秒后,他终于发现了是什么不对劲。 这门……有几块地方,颜色似乎浅了些许。 苏卞蹲下身,手指轻轻的在那浅色的地方摸了摸,然后立刻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触感根本就不是木头。 他用手指在那浅色的地方抠了抠,抠下一块像是泥块一样的东西。他盯着手上抠下的东西,蹙眉。 但随即,苏卞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地方给吸引了过去。 一旁的颜如玉将门外所有浅色的‘泥块’抠下后,房门真正的模样这才真正的显露出来。 那被浅色‘泥块’遮盖的部分,正是深深浅浅,错落不一的刀痕。如若不被‘泥块’给遮住,简直显眼瞩目的紧。 不过这些痕迹……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一致? 有些像是拿着什么尖锥一样的武器,直接横着刺过去的,留下一个有棱有角的凹痕。 还有些,则是大刀,平砍过去,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这房门上的刀痕一眼看去,就知绝非是同一种武器。大概起码有三种以上的武器种类。 卷宗上记载的,凶手一人前去衙门主动认罪,说迟府所有人皆为他一人所杀…… 如果就像卷宗里记载的那般,凶手只有一人,那么刀痕应当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种才对。总不可能是杀一个人就换一把武器罢? 所以,犯人绝非一人。 并且,从这些刀痕的深度,可以看出,拿着武器的人,一定都是孔武有力之人。 最后。 卷宗里记得是凶手主动前来认罪,既然自己主动前去认罪,那何必再去麻烦的用‘泥块’去掩饰这些痕迹? ——完全没必要。 但…… 如若是为了嫁祸于玄约,就不一定了。 可话又说回来。 凶手孔武有力,且不止一人,起码在三人之上…… 显然绝非是寻常人等。 那这些凶手究竟是谁?从何而来?目的何在? 还有与石府内的银子,究竟有何关联? 苏卞想罢,本打算继续搜查下去,但眼见着天要亮了,于是便只得做罢。 苏卞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天要亮了,回去罢。” 颜如玉应:“是。” 正要转身离去,苏卞又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苏卞道:“等等。” 颜如玉:“……公子?” 苏卞回头看向房门上的刀痕,道:“重新填回去,别留下痕迹。” 颜如玉恍然大悟:“是!” 重新将房门上的痕迹掩盖,直到恢复如初后,这才与颜如玉一同离开迟府。 这次推开迟府大门时,颜如玉格外留心了些,一出大门,便转身将大门带拢,直到没人会发现有人来过的迹象后,这才放心。 苏卞站在大门外,道:“明日晚上就不必过来找我了。你到怀安街上转转,打听下怀安这可有什么镖局或是武馆。” 颜如玉应:“是!” 苏卞再一次抬头看了眼天色,道:“走罢。” 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回客栈,一个回了石府。 待苏卞回到石府时,天已经蒙蒙亮,正好到了府内的下人快要起来的时辰。 苏卞没忘记自己现在下人的身份,估算了下时辰,从厨房里打了盆热水,来到龙静婴的房门外敲了敲门,道:“大人,辰时了, 该起了。” 苏卞话落,龙静婴那清冷的男声从屋内响起。 龙静婴静道:“进来。” 苏卞端着水进屋,将水刚搁到桌上,床上的龙静婴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昨夜出府了?” 苏卞愣了下,没明白龙静婴是如何知晓的。 但在发现龙静婴的视线方向在他的脖颈间后,苏卞这才想起什么,脸一下子黑了起来。 苏卞沉默了两秒,道:“是。” 龙静婴看了苏卞一眼,收回视线。 没再说话。 第116章 龙静婴不疾不徐的掀开被褥起身下床, 他仅着单衣站在那里,披散在脑后的墨色长发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笔挺。 他站在衣架前挑起外袍不疾不徐的套上,更衣的动作轻慢优雅, 高贵的气息自然发散。 虽同样身为男子, 但毕竟是更衣,总该避些嫌才是。 苏卞心下想着, 便准备悄悄退下。 刚要转身离开,还未抬脚, 下一秒, 龙静婴已经神奇般的将衣裳给穿好了。并且, 整洁完美的看不见一丝皱褶。 只是,在下一步束发时,龙静婴微微的皱起了眉, 站在原地没动。 苏卞疑惑了一瞬,然后才恍然间想起,龙静婴虽能自行更衣,但却不会束发。之前在客栈住过几日, 都是由颜如玉来束的。 但现在颜如玉不在,也就只能他来了。 好在之前苏卞在宁乡当县令时,府中丫鬟少, 更衣束发都是亲力亲为,所以束发这种小事压根不在话下。 苏卞抬眸瞧了眼,道:“小的来罢。” 龙静婴闻言看向苏卞,皱眉, 不解。 苏卞话不多说,直接走到铜镜前站定。 苏卞执起木梳,淡淡道:“大人,请。” 龙静婴愣了一瞬,旋即回神。 然后,龙静婴深深的看了苏卞一眼。 苏卞到这个世界也有了段时日,但毕竟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对一些规矩也就并不知晓。 束发这事,除却下人之外,就只有内人能做了。 即便不是内人,也绝对是已有婚约之人。 ——但苏卞并不知晓。 苏卞想法单纯,颜如玉不在,颜如玉不在,他现在身为‘下人’,自然就由他来做了。 苏卞自认为自己在石府内的身份是‘下人’,但在龙静婴的眼中……却不是。 龙静婴从头到尾都未将身边当成下人看待,所以这会苏卞的举动,就在龙静婴的眼中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了起来。 苏卞神色坦荡,浑然不觉。 龙静婴静静地瞧了苏卞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安静的在铜镜前坐下。 苏卞执起木梳,轻轻地将龙静婴身后披散开来的长发拢起。 他认真仔细,一丝不苟,视线全程都在手上的木梳上,未曾移动过一分。 眼下的场景本该旖旎暧昧,可苏卞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虽认真,可好像是太过认真,认真到几乎将手上的头发当成了任务一般 。 龙静婴注视着铜镜内的场景,慢慢的闭上眼。 不是。 他不是。 ——人死,不能复生。 将头发束好后,苏卞立刻后退,与龙静婴拉开距离,离龙静婴远了些许。 苏卞道:“大人,好了。” 龙静婴注视着铜镜内的面容,没说话。 龙静婴毫无回应,苏卞对此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石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石闻站在门外喊道:“大人可起了?下官吩咐丫鬟给您带早食过来了。” 苏卞朝房门的方向看了眼,转身去开门。 苏卞推开房门,看着门外的石闻,喊道:“县令大人。” 石闻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像是蓦然间看到什么,声音一顿。 石闻挑眉,语调蓦地一转,“昨夜……小兄弟出府了?” 苏卞神色一凛,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苏卞道:“小人不知道县令大人此话何意。” 石闻指了指苏卞脖子上的吻痕,嘿嘿一笑:“痕迹都在呢,一瞧就是偷溜出府找乐子了。本官还以为小兄弟不近女色,没想到啊 ……” 石闻嘿嘿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一旁的苏卞瞬间黑了脸。 石闻笑罢,继冲苏卞道:“既然小兄弟有如此雅兴,那本官也就成人之美,将怀安最美的美人请来献舞,让小兄弟好好的‘欣赏 ’一番。” 苏卞毫不犹豫:“不必了。” 面对苏卞的冷脸,石闻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小兄弟不必客气,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苏卞:“……” 说罢,接着,石闻示意身后的丫鬟上前,丫鬟领命,将手中的早食端了进去。 丫鬟将早食搁下,然后又很快的退了出来。 丫鬟退出屋后,石闻继道:“本官就不打搅小兄弟和大人了。” 话落,哈哈的笑着离去。 石闻来之前时,本还怀疑苏卞带着什么丫鬟偷偷的去了迟府一趟,看来是他多虑了。 的确是偷偷的溜出了府,却不是去迟府,而是去了美人乡。 苏卞注视着石闻离去的方向,默。 苏卞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屋。 回屋后,只见龙静婴幽幽的盯着苏卞的方向,眼眸幽暗深沉。 苏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昨晚绝对不是去了什么青楼一类的酒肉之地,可他张开了嘴后,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如若不是去了青楼,那这吻痕该作何解释? 实话实说,说自己走到路上,突然被人蒙住双眼,被人轻薄? ——可谁会对庄杜信感性趣啊。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况且,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前科’颇多,要说不是去了青楼,没人会信。 苏卞无从解释,只得闭上了嘴。 但庆幸的是,龙静婴什么也没问。 就像以往那般一样。 很快到了中午。 中午用饭时,石闻没再出现,苏卞便以为‘美人’这事过去了。 没想到,两个时辰后,丫鬟来到龙静婴的寝房,毕恭毕敬道:“大人,我家大人邀您到前厅一叙。” 龙静婴抬眼,看向丫鬟。 丫鬟垂首,不语。 两秒后,龙静婴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走出房门。苏卞静静地跟在其后。 丫鬟则乖巧的跟在两人身后。 来到前厅,坐在主位上的石闻笑呵呵的立刻上前,为龙静婴引坐。 一边引坐,一边笑呵呵道:“下官看大人在府中闷的紧,所以特请了美人来为大人解闷。” 龙静婴倒是没反应,苏卞沉默了。 石闻完全未觉察到苏卞诡异的沉默,回头看向丫鬟,道:“叫她们过来给大人献舞!” 丫鬟应了声是,领命退下。 石闻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疾不徐的落座。 没过多久,丫鬟领着一群美人去而复返。 美人们身姿绰约,妖娆妩媚的走进官厅,其中为首的美人,样貌最为出众,颠倒众生。 石闻看着为首的女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石闻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自己僵硬的神色,继道:“这不是流春阁的头牌,若黛美人么?若黛大美人怎会到本官这来?” 柳若黛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奴家听闻大人这有贵客,好奇的紧,便随着姐妹们一块来了。” 就因为好奇的紧,所以过来了…… 石闻额头青筋一跳,欲要动怒,但当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一旁面无表情坐着的龙静婴,便又只得强行忍耐了下来。 石闻强笑道:“那若黛姑娘就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罢。” 柳若黛躬身行礼,应了声是。 苏卞听着二人的对话,挑了挑眉。 这两人……似乎认识? 正思忖着,一旁的柳若黛朝他与龙静婴的方向躬身微微的行了个礼。抬头时,见到苏卞那冷漠禁欲的面孔,微微一怔。 然后,小脸微微的红了起来。 那模样,如若用一个词概括,大概就是——一见钟情。 苏卞似感觉到什么,回头朝柳若黛的方向看去,后者红着脸朝他躬身行礼,满面含春。 苏卞看着对方,眼皮一跳。 第117章 苏卞看着柳若黛, 不知为何,背脊有些发毛。 那莫名炽热的眼神,让苏卞就感觉仿佛好像是见到了玄约一般。 柳若黛直勾勾的看着苏卞, 眼也不眨。 如若要说样貌, 坐在桌前的龙静婴才更为出色才对。只是不知为何,柳若黛却偏偏一眼看中了龙静婴身后的苏卞。 仅止一眼, 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柳若黛冲苏卞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然后微微躬身, 行了个礼后, 开始在官厅内翩翩起舞起来。 柳若黛一席薄纱, 长长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舞动。她肤色白皙,额间的扇形花钿显眼瞩目,衬得她愈发的媚态横生。 与柳若黛一同前来官厅的女子随着她一同伴舞, 虽同样的舞姿动人,但比起柳若黛,到底还是逊色几分。 眼下的情景令人迷醉其中,下人呆住, 望着柳若黛怔怔的发愣。 然而龙静婴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 至于石闻,似乎挂心着什么, 完全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 他眉头紧皱,愁眉不展。他直勾勾的盯着柳若黛的一举一动,像是生怕她会做些什么似的。 至于毫无情调,对美色无感的苏卞, 看着眼前的景象,完全无动于衷。唯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席卷而来的困意。 昨晚去了迟府,一夜没睡,现在困意来袭,挡也挡不住。 苏卞坐在龙静婴的身后,虽努力强忍倦意,但精神却还是忍不住疲软了下来。 另一边,柳若黛细腰轻扭,在官厅内起舞。她眼尾上挑,瞥到苏卞,立刻轻笑了声。 她不动声色的向苏卞的方向靠近了半分,两袖轻摆,袖摆似有若无的从苏卞的眼前拂过。后者正昏昏欲睡间,只见眼前一抹红色 的轻纱在眼前骤然放大,又蓦地飞快退下。 苏卞一惊,瞬间惊醒。 苏卞抬眸朝柳若黛看去,柳若黛兰花指轻翘,冲苏卞抛了个媚眼。 苏卞:“……” 柳若黛的举动被石闻全程看在眼中,石闻的脸色登时难看的不行。他下意识的朝苏卞与龙静婴的方向看了眼,见二人并未有什么 反应后,心下这才长舒了口气。 石闻松了口气,苏卞不着痕迹的瞥了石闻一眼,收回视线。 很快,一舞闭。 柳若黛还未躬身行礼,石闻像是已经等了许久,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般,赶忙让柳若黛退下。 石闻道:“若黛姑娘跳了这么久,恐怕也累了,先退下歇会罢。” 柳若黛躬身行礼,应了声是,慢慢后退。 在退出官厅前,她朝苏卞的方向抬眼看去,飞快的冲苏卞抛了个媚眼,勾引意味十足。 苏卞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柳若黛退下后,官厅内剩下的女子则拿起带来的乐器,奏乐起来。 柳若黛一走,石闻觉得心情好似都突然变好了许多。他唇角上扬,一改方才的压抑之色,笑呵呵道:“来,大人,喝!” 说罢,自己干了一杯。 龙静婴没理,石闻也早有预料,所以见怪不怪,压根没受多大影响。 苏卞看了石闻一眼,微微倾身,在龙静婴耳边说道:“小人离开一会。” 说罢,不等石闻回应,直接站起身朝石闻行了个礼,起身离开官厅。 苏卞突然猝不及防的离开官厅,石闻面色一僵,笑容渐渐的隐了下来。 石闻想到方才被他支出去的柳若黛,还有方才柳若黛那勾引意味十足的眼神,这会苏卞突然冷不丁的起身离开官厅,石闻的危机 感骤然升起。 要换作以往,石闻早就命人将苏卞拦下,但龙静婴在此,他只得忍了下去。 石闻忍了忍,脸上挂起笑,问:“大人,这位小兄弟是……” 龙静婴没理。 石闻等了一会,等到笑容几乎都快僵在了脸上,都未等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冲一旁站着的丫鬟丢去一个眼神,示意跟过去。丫鬟心神意会,领命退下。 苏卞出了官厅后,左右环顾了一圈,正思忖着柳若黛会往哪边走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口哨声。 苏卞循声抬眼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柳若黛站在不远处的拐角,身子半侧,正冲他妩媚勾人的笑。 柳若黛眼也不眨的与苏卞对视,然后朝他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苏卞静静地看了她一瞬,抬脚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苏卞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柳姑娘。” 柳若黛伸手,直接将他扯到角落,身子随即毫不犹豫的贴了上去。虽被后者躲开了。 柳若黛见苏卞躲开,也不以为然。实际上她就喜欢看他这副不近女色的模样。 柳若黛挽唇轻笑,道:“奴家就知道公子会来。” 苏卞一愣,看向柳若黛的目光顿时深沉了些许。 两秒后,苏卞不疾不徐道:“姑娘何出此言?” 柳若黛眉眼带笑,道:“这怀安上下,谁不知公子与大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苏卞声音一顿,仍不动声色。 苏卞道:“那姑娘不妨说说,在下是为何而来。” 柳若黛倾身,身子凑近,浓郁的脂粉味一下子充斥了苏卞的整个鼻间。 只听柳若黛轻声在苏卞的耳边道:“只要公子陪奴家一晚……公子想知道什么,奴家就答什么。公子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柳若黛将声音放低,引人无限深思遐想。 没想到自己竟被女子调戏,苏卞声音一滞,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苏卞表情僵硬道:“姑娘可是在说笑?” 柳若黛手指在苏卞的胸膛轻点,模样娇羞,“奴家对公子可是真情实意,绝不说笑。” 柳若黛刚要上前,身后突然有人惊呼了声。 二人下意识循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丫鬟站在二人的不远处,捂着嘴,吃惊的望着两人的方向。 好事被打搅,柳若黛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而至于苏卞,仿佛得救一般,长长的舒了口气。 柳若黛整了整衣领,不耐烦道:“何事?” 丫鬟恭声行礼,毕恭毕敬道:“大人叫您过去。” 柳若黛啧了一声,回头依依不舍的瞧了苏卞一眼,脸上仿佛变脸一般,又重新挂上了柔媚的笑意。 柳若黛对着苏卞轻笑道:“奴家在流春阁等着公子到来。” 说罢,转身跟着丫鬟离去,回到了官厅。 苏卞注视着柳若黛离开的方向默了片刻,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回到官厅,只见柳若黛安静的坐在主位上石闻的身侧,看到苏卞的身影,立刻毫不犹豫的对苏卞抛了个媚眼。 苏卞:“……” 苏卞眼角一抽,回到原位。 柳若黛的举动全程被石闻看在眼里,石闻压低声音,用着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想到柳姑娘的口味竟如此与众不同,放 着为柳姑娘一掷千金的英才俊秀不要,偏偏瞧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下人。” 柳若黛蛮不在乎:“只要喜欢,就算是下人,又当如何?” 石闻蓦地语调一转,阴恻恻道:“方才你和那下人出去都说了些什么?” 柳若黛毫不犹豫的回道:“你猜。” 石闻压抑着怒气:“柳若黛,你最好给本官识相点!把本官惹急了,到时候,就算是秦晔出来护着,也救不了你!” 柳若黛漫不经心的顺了把头发,道:“奴家方才不过就是和那位公子调了会情,大人这么着急做甚么。” 石闻冷哼:“要是这样就最好!如若让本官发现你在撒谎……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若黛连声应,心下却不以为然:“是是是。” 很快,两个时辰过。 夜深,到了该歇下的时候了。 像是求之不得般,石闻摆手,道:“夜深了,大人也该歇下了,都退下罢。” 柳若黛站起身,领命:“是。” 柳若黛起身,携着一众女子缓缓退下,在离开官厅前,她冲苏卞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接着,用嘴型无声说道:奴家等着公子。 苏卞瞥了柳若黛一眼,不答。 柳若黛离开官厅后,石闻站起身,道:“天色已晚,大人怕也累了。下官也不打搅大人歇息了,如若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 咐丫鬟。” 龙静婴不疾不徐的起身,离开官厅。 苏卞安静的跟在其后。 一路上,苏卞蹙眉,思忖着究竟该不该去流春阁找柳若黛。 一介区区的青楼女子,当真知晓八年前迟府灭门案的真相?苏卞心下狐疑。 而且…… 柳若黛的心性,让苏卞有些招架不能。 苏卞蹙眉深思,大概是想的太过认真,走在前面的龙静婴停了下来都未觉察。 直到快要撞到龙静婴的胸膛时,苏卞像是觉察到什么,蓦地抬头,然后顿时心下一惊。 苏卞抬头,龙静婴那张素来寡淡又冷漠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 龙静婴站在原地不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近的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苏卞愣了愣,回神后,立刻后退了两步。 苏卞赶忙道歉:“下官……小的失礼了。” 龙静婴垂眸,表情依旧一贯的波澜不惊。 龙静婴冷不丁道:“打算去流春阁?” 苏卞一怔,心想龙静婴怎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卞没回,龙静婴瞧了苏卞一眼,转身进屋。 房门阖上,苏卞这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苏卞蹙眉,疑惑不解。 ……千岁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他又是怎知他要打算去流春阁的? 怀抱着疑问,苏卞回了屋。 隔天他思索了一天,晚上,就在他偷摸着从后门准备溜出府时,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苏卞推开石府后门,一转身,便就见到了龙静婴那张俊美宛如神祗的面孔。 苏卞一怔:“……大人怎会在此?” 龙静婴声音冷淡:“本官奉皇上圣旨,护庄大人周全。” 第118章 苏卞一怔。 苏卞愣愣的注视了龙静婴片刻, 在对方认真的面孔下,那句‘不必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他没想到, 龙静婴……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竟会真的来护他安全。 苏卞错愕了一瞬,慢慢收回视线。 然后, 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前走。 大街上寂静无声, 空无一人, 耳边只能听到苏卞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 苏卞在前,龙静婴一言不发的跟在其后。 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欢多话的性子,苏卞不喜多言, 龙静婴更是寡言少语,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走了片刻,蓦然,苏卞望着眼前的路, 脚步一顿。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下来。 走到这里,苏卞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他不认路。 现在街上空无一人,想找路人问路也不可能。 问身后的龙静婴也不可能。 到了怀安后, 龙静婴几乎一直呆在石府根本就未曾出府过。 ……失策。 苏卞有些头疼。 没法,看来只能先回府。 等明日在丫鬟那旁敲侧击的问了位置,再与千岁一块过来。顺带再去客栈找颜如玉,问问她这几日在怀安调查的如何了。 想罢, 苏卞转身,准备回府。 才一转身,龙静婴那张疏离寡淡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 龙静婴比苏卞高了半个脑袋。 他眼帘低垂,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苏卞。什么也没问。 在月光的辉映下,龙静婴那精致的面孔更加耀眼瞩目,倾城倾国。饶是一贯对美色无感的苏卞,也忍不住呆了一瞬。 苏卞望着龙静婴的脸呆了一瞬,旋即很快很快回神。苏卞道:“下官不认路……今日还是先回府罢。明日待下官到丫鬟那问了路 ,再过来。” 龙静婴看了苏卞一眼,什么也没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苏卞的衣襟。 苏卞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轻,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与龙静婴高高的站在了屋脊之上,仅止一眼,怀安县内的所有 景象一览无余。 好在苏卞不恐高。 要是他恐高,怕是现在已经吓得腿软了。 苏卞望着眼前的情景愣了一瞬,下意识回头去看龙静婴的神情。 回头,只见龙静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就像方才那般,什么也没说,神情冷漠淡然。就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见龙静婴什么也没说,苏卞看了龙静婴一眼,便也收回视线。 苏卞重新将目光转向眼前的怀安县。 他站在高处,怀安县内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一切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黑暗一片,空无一人,除了夜色与纸灯昏黄的灯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但大概五百米之外的一处,却一反常态的亮堂一片,热闹的不行。眼下这如泼墨般的漆黑夜色,好似完全没影响到那处半分。 如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那所谓的流春阁了。 像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夜色越是浓郁,生意就愈发红火。 苏卞望着那处,还没开口,身后的龙静婴仿佛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直接一手拎起苏卞的后领,踩着轻功,朝亮堂处飞了过去 。 蓦然间,像是觉察到什么,龙静婴回头看了眼。 在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玄约只身静立在屋顶之上,对着二人的方向微微一笑。 龙静婴看了玄约一眼,收回视线,旋即又凝视了苏卞一眼,眼眸深沉。 倏的,苏卞背后一凉,下意识抬眸朝龙静婴的方向看了眼。 只见龙静婴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眼也不眨,感觉到他的视线后,这才慢慢的垂眸朝他看了过来。 龙静婴看着苏卞没说话。 苏卞蹙眉:“……无事。” ……错觉? 他刚才怎么觉得背后有股阴风刮过? 那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就好像是他在京城,每次见到玄约时会有的感觉。 不过现在玄约应当在京城才是,怎么可能会来怀安。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上朝’,也不知玄约那厮会有何反应…… 等等。 他怎么会突然好奇玄约会有何反应? 苏卞蹙眉,表情略显扭曲。 眨眼间,便就到了流春阁。 龙静婴拎着他的后领,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之下,轻飘飘的从屋顶跳下。 因为之前已经跳过一次屋顶,所以这次苏卞倒没什么太惊诧的反应了。 苏卞整了整衣襟,望着眼前的流春阁,抬脚便往里走。龙静婴则面无表情的跟在他的身后。 苏卞才一踏进流春阁,流春阁内的一众姑娘便开心的迎了上来。 “哎哟,来了一位俊俏的公子~” “这位公子瞧着面生,难不成是第一次来?” “公子,让奴家今晚伺候您如何?” “这就忍不住了?先说好,谁能抢到公子今晚就是谁的——” 一众青楼女子互相嬉笑打闹,均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卞。原因无他,像苏卞这般看着‘异常可口’的公子,简直就是难能见一回。 至于何叫可口…… 大概就是见了他,就想爬上他的床罢? 一众青楼女子对苏卞虎视眈眈,而至于苏卞身后的龙静婴,大概是气势太盛的缘故,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近。 那极具压迫感的倾倒气势,令人只敢远观,不敢接近。 二人身后不远处,玄约跟着踏进了流春阁。 玄约黑着脸,隔着远处,阴恻恻的盯着远处极受欢迎的苏卞,眼也不眨。 龙静婴是气势太盛,无人敢接近,那么玄约则就是杀意太过浓重,而无人敢接近了。 玄约浓郁的杀意隔着远处弥漫了过来,不远处,苏卞慢慢的回头,朝玄约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而什么也没看见。 苏卞不会武,隔的那么远,怎么可能会瞧见玄约的身影。 龙静婴倒是瞧得见。 但他什么也没说。 ……就恍若玄约压根不存在一般。 苏卞收回视线,躲过了周围一众青楼女子的围攻,拱手静道:“抱歉,在下是过来找若黛姑娘的。不知若黛姑娘现在在何处?” 听到苏卞嘴里的若黛二字,周围的一众女子皆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哎,原来是找若黛的……” “又是来找他的……” “呜呜呜,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公子……” 众女子失落间,柳若黛姗姗来迟。 她站在二楼,推开二楼的纸窗,对着苏卞微微一笑。 苏卞抬头,立刻拱手行礼:“若黛姑娘。” 柳若黛轻笑:“公子果然来了。” 苏卞望着柳若黛,不答。 柳若黛朝苏卞轻轻的勾了勾手指,道:“上来罢。” 苏卞正要抬腿上楼,接着,柳若黛似想起什么,又补上了一句。 在看向龙静婴时,柳若黛的目光就没方才那么热烈了。她唇角微勾,静道:“这位公子留在这。” 苏卞脚步一顿,下意识抬眼去看柳若黛。 柳若黛道:“只能公子一人上楼。” 苏卞回头,看向龙静婴。 后者表情冷淡,由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柳若黛又慢慢的补上一句,道:“若是公子不愿意……公子就回去罢。” 那悠哉悠哉的模样,好似吃定了苏卞会留下来的模样。 苏卞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看着龙静婴,道:“就劳烦龙公子……在这稍后片刻,在下很快就回。” 龙静婴没有说话。 苏卞又拱手朝龙静婴行了个礼,转身上了二楼。 龙静婴站在原地,至使没动。 苏卞的身影在二楼隐没,随着苏卞上楼,二楼的纸窗也随即被柳若黛伸手阖上。 龙静婴望着纸窗的方向,眼眸深不见底。 玄约不知何时站在了龙静婴的身侧,只听玄约嘲弄般的轻笑了一声,道:“本官还以为千岁大人对庄大人产生了什么歪心思…… 看来是本官误会了。” 若龙静婴当真对苏卞有意,方才怎么可能会站着不动。 要知道,龙静婴的眼里可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程度简直可与闻名京城上下的玄约相较。 只是龙静婴颇为低调,所以也就无人得知。 玄约轻笑了声,直接从龙静婴的身侧走过。 龙静婴看得下去,无动于衷,可他看不下去。 ——把念头打在他的人身上,不想活了! 第119章 对于玄约的到来苏卞浑然不觉, 他来到二楼,慢慢的伸手,推开了房门。 才一推开房门, 屋内的柳若黛柔弱无骨的身子便软软的贴了上来, 恍若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臂。 柳若黛笑吟吟道:“奴家可等了公子好久。” 正要准备从她怀中抽出手臂的苏卞听了, 眉心一跳,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苏卞回头看她, “……柳姑娘知道在下会来?” 柳若黛看着苏卞继续笑, 道:“公子想要知道答案, 自然会来。” 苏卞垂眸看着身侧的柳若黛,问:“在下现在已经到了流春阁,姑娘该开口了罢。” 柳若黛笑意不改, 手指戳向苏卞的胸口,道:“看来公子记性不太好。昨日奴家还说了,公子得陪奴家一夜……才行。”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 不止如此, 望着苏卞的眼神也渐渐的迷离恍惚了起来。 她垫脚,攀着苏卞的手臂便准备亲上去。 苏卞眼角一抽,眼疾手快的躲过。 苏卞表情僵硬道:“姑娘未免太心急了些。” 苏卞一边说着, 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应对的法子。 苏卞之前想的是进屋后,柳若黛一定会和他攀谈一会,调下情什么的,到时候他再不动声色的套柳若黛的话。 苏卞怎么也未料到, 柳若黛竟如此心急,一进屋,便就踮着脚亲了上来。 苏卞不知的是,柳若黛的确是打算先调调情什么的。苏卞看着一本正经,禁欲又冷淡,在柳若黛的认知里,和苏卞这种人调情, 不知得多有趣。 在这之前,柳若黛甚至已经想好了让苏卞感到羞耻难当的一百种方式,然而见到了真人,她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上他。 ——每次见到苏卞时,玄约也是这么想的。 柳若黛目光灼灼的望着苏卞,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难道没听过这句话么?” 苏卞:“……” 苏卞正无言间,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女声道:“柳姑娘,秦公子过来了。” 听到秦公子这三个字,柳若黛烦闷的放开了苏卞。她郁结道:“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坏老娘好事……” 苏卞:“……” 柳若黛依依不舍的看了苏卞一眼,道:“公子改日再来罢,看来今日是没机会了。” 说罢,颇为不舍的将苏卞推出了门外。 苏卞蹙眉:“等等,你还什么都没……” 柳若黛轻哼一声,娇嗔道:“下次待奴家与公子共赴云雨,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在床上问奴家就好。” 苏卞:“……” 苏卞脸一黑,顿在了原地。 柳若黛怕那位秦公子瞧见她与苏卞在一块后,会对苏卞动手,将苏卞推到一半后,便就回了屋。 苏卞站在原地没动,思索了片刻。 他不喜欢无疾而归。 而且流春阁这种风花雪月之地,他不想来第二趟。 就在苏卞思索着法子时,苏卞身后的房门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站在房门前毫无防备的苏卞给拉了进去。 苏卞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防备,便就被人给反扣住了手臂,瞬间动弹不得。 屋内漆黑一片,苏卞所能听到的,就只有他的心跳声与对方喷薄在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声。 ……圈套? 这是苏卞的第一反应。 但下一秒,苏卞很快便发现自己猜错了。 “她亲了哪。” 对方压抑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短短的几个字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要不是方才那位秦公子‘及时赶到’,恐怕那位柳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苏卞的手腕被人扣在身后,所以便也看不见玄约此时的表情究竟有多狰狞。 “这里?” 身后的玄约低头,在苏卞的脖颈间咬了一口。 “这里?” 接着,循势向上,又咬了苏卞的耳垂一口。 “还是……这里。” 最后,玄约直接用空着的一只手掰过苏卞的脸,在他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口比一口愈发用力。 那醋意十足的口吻,就仿佛苏卞像是背着他红杏出墙的夫人一般。 苏卞吃痛的嘶了一声,想要躲,但没躲过。 苏卞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通过声音,却听出来了。 这次的人,正是上次在夜里,‘偷袭’他的人。 苏卞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苏卞强作镇定,道:“你究竟是何人。” 玄约轻笑一声,舌尖舔过他的唇角,吐出两个字:“你猜。” 苏卞就知道对方不会那么老实的说出口,便道:“在下并不好男色,也对龙阳之好无意。公子怕是找错了人。” 玄约听了又是一笑。 他的手指轻轻的在苏卞的腰间抚过,“可在下怎么听闻……公子以前在府中豢养男宠,还为男宠一掷千金,常去小倌楼呢?” 苏卞身形一滞。 ——果然认识他。 苏卞强行无视掉在腰间乱摸的手,道:“公子是宁乡人?” 玄约依旧是那两个字:“你猜。” 苏卞虽然早就料到,但还是忍不住额头青筋一跳。他忍了忍,正要重新开口,突然听到吱呀一声。 ——隔壁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也就是柳若黛的房门。 接着,一个男声从柳若黛的屋内响起。 男声道:“若黛,可有想我?” 面对这人时,柳若黛的态度就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柳若黛声音冷淡,“秦公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县令大人不是让秦公子这些日子少出寨么?” 县令?寨? 另一边的苏卞眉心一跳。 另一屋的秦晔对着柳若黛讨好的笑,“这不是想若黛姑娘想得紧,就忍不住过来了。” 柳若黛呵了一声,不答。 秦晔对此习以为常,还在继续说着:“那石闻算什么东西,和若黛姑娘相比,屁都不是!” 柳若黛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是么。” 秦晔赶忙点头,然后狗腿的凑了上去。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秦晔这人身为山寨头头,在外说一不二,性子粗暴野蛮,唯独到了柳若黛那,就低声下气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柳若黛长的好看呢。 柳若黛看着魁梧雄壮的秦晔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由有些忧愁善感了叹了口气。 要是方才那位公子也对她这样该有多好啊…… 柳若黛幽幽叹气,秦晔这边忙问:“若黛姑娘为何叹气?难道是有人欺辱了若黛姑娘?” 柳若黛睨了他一眼,轻嗤:“有秦公子在,谁敢欺辱我?” 秦晔嘿嘿的笑。 笑罢,又想到什么。 秦晔道:“昨日石闻那厮让你去府上献舞了?” 听秦晔又提到石闻,隔壁屋的苏卞心下一凝,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苏卞满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隔壁屋上,他身后的玄约对什么石闻毫无兴趣,注意力便就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 苏卞秉心静气,生怕秦晔柳若黛二人觉察到他就在旁边的屋里,玄约对此不以为然,手下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低下头,湿润的舌尖在苏卞的脖颈处舔舐,啃咬。 脖颈处的酥麻感从指间传到脚尖,苏卞身子一僵,努力忽视这股感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秦晔与柳若黛的对话上。 身后的玄约轻笑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便愈发的放肆起来。 秦晔与柳若黛的对话还在继续。 柳若黛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去了。” 秦晔听了不满,蹙眉道:“石闻没对你做什么罢?” 柳若黛回:“有秦公子在,他哪敢对我做什么。” 秦晔冷哼,这才满意。 另一边的屋内,玄约伸手,慢慢的解开了苏卞的衣裳。 苏卞睁大了眼,然而屋内一片昏暗,即便他眼睛睁的再大,也什么都看不见。 身上的衣物被玄约一件一件剥下,柔软的布料垂落至地。 苏卞想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苏卞压抑着声音,“你别乱来。” 玄约将他抵在墙上,抬腿,暧昧的在他的腿间摩挲。 玄约轻笑:“偏不。” 第120章 玄约一手掐着苏卞的腰, 嘴上不停在苏卞的身上制造着吻痕,一只腿膝盖半屈,卡在苏卞的两腿之间, 轻轻的磨蹭。 苏卞单身二十多年, 从未如此与人‘亲近’过,一时不由得有些心下大乱。 下身的刺激让他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柳若黛与秦晔还在隔壁屋交谈着, 苏卞挣扎不了,动弹不得, 只能极力忽视玄约的动作, 按捺下心神。 然而玄约哪会让苏卞得逞。 玄约一边亲着苏卞, 一边挑逗着苏卞的敏感部位,暧昧低迷的气息在苏卞的身上喷薄。 那缠绵的动作,就好像是想要把苏卞的全身上下都染上自己的气息一般。 邻屋的秦晔这时又道:“方才我听闻今日有位公子找若黛姑娘?是谁?” 柳若黛反问:“秦公子问这做甚?” 秦晔轻咳一声, 道:“问问罢了。如若若黛姑娘不愿说,就罢了。” 柳若黛闻言轻笑,“找本姑娘的公子多了去了,秦公子若是要问, 不得问到明日去?” 秦晔想也不想,道:“就才不久,一个时辰内找上来的——” 柳若黛面不改色:“记不清了。” 秦晔见柳若黛不愿说, 便也懒得再追问。 秦晔摆手,道:“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没必要把功夫浪费在一个闲杂人等的人身上,还是办正事要紧。” 说罢, 嘿嘿一笑,朝柳若黛扑了过去。 秦晔措手,兴奋道:“若黛姑娘,我来了——” 随着秦晔话落,柳若黛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后,床轻轻的摇晃了起来。 床的晃动声伴随着秦晔的低喘和柳若黛的娇哼声从隔壁屋传来,一直传到苏卞的耳中。就连爱情动作片都从未看过的苏卞身子一 下子僵住。 觉察到苏卞变化的玄约轻笑一声,在他耳边低语:“没听过?” ——还真的没听过。 苏卞对男色无感,对女色无意,性欲更是冷淡的宛若柳下惠一般。 以前大学时男生聚在宿舍里偷偷看爱情动作片,舍友叫上苏卞,让他一起过来看,苏卞瞧了电脑屏幕里那白花花的肉体一眼,便 就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接着,戴上耳机,不看也不听。 因为没兴趣。 所以,眼下耳边的动静,苏卞还真是第一次听。 苏卞僵住,一下子没了声音。 不过按理说,庄杜信以前在在府中豢养过那么多的男宠,这种事情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才是,怎么看起来如此稚嫩,像是第一次 体验一般? 玄约心下疑惑了一瞬。 不过很快,这点疑问被玄约抛到了脑后。 ——现在,这并不是重点。 玄约直勾勾的看着苏卞,眼中登时笑意更甚。 他看着苏卞,越看越喜欢。 玄约想不通。 为何这世上会有如此让他欢喜之人?恨不得一口将其吞掉,整个吃进肚子里。 想着想着,玄约就忍耐不下去了。 玄约兴奋的舔了舔唇,眼底掠过一束红光,他松开扣住苏卞手腕的那只手,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 的亲了上去。 玄约亲的气势汹汹,直让苏卞两腿发软。 苏卞终于空出了手,下意识的便要挣扎。挣扎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 邻屋的秦晔听到动静,身下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什么动静?” 闻言,苏卞动作一僵,立刻不再挣扎。 秦晔直起身子听了片刻,没再听到任何动静,便才重新回到床上继续动作。 床摇晃的吱呀声再次响起,苏卞听到这动静,这才慢慢的放了心。 玄约见状,又是忍不住低低的轻笑了声,动作愈发肆意妄为起来。 苏卞想挣扎却又怕引起邻屋秦晔的注意,只得压低了声音,一边喘息,一边隐忍道:“……既然公子知晓本官的身份,应当知道 公子的这番举动会有何后果。” 苏卞从未习武,所以一旦室内过于昏暗,便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而玄约武功高强,自然眼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玄约只见怀中的人低低的喘息,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迷蒙且模糊不清。红肿的嘴唇微动,简直情色诱人无比。 这副模样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说着话,说出来的句子在玄约的眼中已经不算是威胁,而是调情了。 ——玄约硬了。 玄约轻声耳语,“如若被旁人知晓……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将大人八抬大轿,娶回府中,好好伺候。” 苏卞听了立刻瞪眼,“我说的不是这个后果——” 玄约哦的反问了声,漫不经心道:“……那大人指的是?” 苏卞张了张嘴,准备开口,声音却被人给堵住了。 湿润的舌尖直接的撬开苏卞的牙关,来势汹汹,在苏卞的嘴里翻搅吮吸。玄约亲的凶猛又用力,那恶狠狠的模样就仿佛像是要将 苏卞整个人拆吞入腹一般。 玄约亲的又长又久,苏卞身子越来越软,到后来只能依仗着玄约才能站稳。 玄约却直接用一只手轻松的将苏卞给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搂着苏卞的腰,一边亲着一边往床边走。 苏卞脑中一片混沌,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被玄约按倒在了床上后,才立刻清醒了半分。 苏卞被玄约按在床上,玄约一只手轻松的将苏卞的双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开始解苏卞身上的最后一层白色内衬。 即便苏卞就算是再不知晓床第之事,也总该觉察到玄约想要做什么了。 苏卞心如擂鼓,额头满是冷汗,强作镇定。 苏卞张嘴,艰难的喘息道:“等……等等……” 玄约手下一顿,抬眼看向苏卞,眼中写满了情欲二字。 玄约声音喑哑的回道:“等不了。” 屋外,龙静婴等了又等。 等了一个时辰都未见苏卞出现,龙静婴站起身,决定上楼,亲自去寻人。 第121章 龙静婴抬脚上楼, 脚步极轻,声音几不可闻。 这是习武之人的特性。 轻功越是娴熟高强,脚步也就愈轻。 轻到根本就听不见。 当然, 是指苏卞这样不会武的寻常人等。 玄约这种除外。 苏卞没听见, 玄约可谓是听得一清二楚。 龙静婴此人性子薄凉,对女色毫无兴趣, 会上楼,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来找苏卞。 念及此, 玄约颇有些不快的啧了一声。 他垂眸瞧了眼身下瘫软在床上, 无力喘息满面潮红的苏卞, 心下满是依依不舍。 他垂眼看着双眼迷蒙,动弹不得的苏卞,最终还是没忍住, 低下头,含住了苏卞的上唇,深深地吸吮了一口。最后,一直舔吻到 唇角, 将苏卞唇角边的透明液体尽数舔尽。 舔完,玄约有些意犹未尽。 玄约心下有些纳闷。 他怀疑苏卞偷偷的吃了什么。 ……不然为何口水会这么甜? 玄约还想继续尝尝,但想到龙静婴, 便只得不舍的将这念头从脑中摒弃。 倒不是畏惧龙静婴。 只是眼下苏卞的这副模样,玄约不想让任何人瞧见。 而且,他暂时还不想在苏卞的面前暴露身份。 ——为了能继续这样将苏卞按在床上肆意妄为。 因此,带着种种考虑, 玄约只得依依不舍的将好不容易脱下的衣服捡起,重新给苏卞套上。 虽然心下不舍,但这种替苏卞更衣的亲力亲为感,让玄约还是满足了不少。 要知道,在京城时,别提说话了,平日里连见都见不到。 玄约慢条斯理的替苏卞套好衣裳,直到将苏卞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龙静婴绝对看不到任何一丝毫裸露的部位后,这才放了心。 玄约将苏卞身上的皱褶理好,在苏卞不解的目光中,低头将苏卞亲了一口。 苏卞下意识侧脸便要躲过,但玄约直接伸出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硬的亲了上去。 湿润的舌尖在苏卞的唇舌内游荡了一圈才推出,玄约强忍住想要继续下去的欲望,压低声音道:“……下次再继续罢。” 说罢,朝门外的方向颇为郁结的瞪了眼后,这才跳窗离去。 苏卞躺在床上,身子瘫软,脑中一片混沌。 玄约一走,房门被人敲响。 龙静婴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龙静婴唤:“庄公子。” 苏卞躺在床上歇息了半会才缓过神来,只是虽缓过了神,但身上的那股酥麻感却依旧还在。 方才玄约亲的太过用力,几乎将苏卞胸腔内的氧气抽空殆尽。若不是在接吻时玄约大发慈悲的给他渡了两口气,苏卞怕是早就晕 厥在了玄约的怀中。 苏卞意识清醒了过来,身子却依旧动弹不得。 他试着起身下床,可才一撑起身子,便又软软的倒了回去。 龙静婴听到屋内的动静,立刻便准备伸手推门。 苏卞也觉察到此点,忙叫住龙静婴。 苏卞开口,声音嘶哑,“等等……” 龙静婴动作一顿。 苏卞不想让龙静婴觉察到方才屋内发生了什么,所以开口拦住了龙静婴。 可他却不知,他一开口,瞬间便将所有的一切俨然暴露。 龙静婴站在门外,眼眸深沉。 玄约的秉性龙静婴深知,所以玄约亲自找上门来,会发生些什么,龙静婴也能猜出一二。 对方不是先皇,人死不能复生。 这两点龙静婴也深知,并且再清楚不过。 但现在,龙静婴站在门外,听着屋内苏卞喑哑的声音,眼眸还是不由得阴沉了些许。 原因为何? 龙静婴不明白。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修长的背影孤寂又清冷,恍若高高在上的明月一般,令人可望不可及。 屋内,苏卞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力气,撑起身子下了床。 下床之后,他下意识便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眼,看看自己身上还有哪处没穿好。然而一低头,这才想起屋内一片昏暗,怎么可能 看见。 ……他现在都已经头眼昏花了。 唇上微微有些刺痛,如若不出意外,大概是已经肿了。 苏卞有些心烦意乱。 上次是大半夜,街上空无一人,唯一见过他这副模样的也就只有颜如玉。 颜如玉没怀疑什么,经过一晚他的痕迹也都差不多褪了下去,因此上次也就这么的揭了过去。 然而这会是在客人如云的流春阁里。 到流春阁,多半都是来找美人,与美人温存。他这副模样,反倒像是被美人泡了似的。 ——虽说也的确如此。 最令苏卞心烦的是,对方究竟是谁。 听口吻,像是认识他的人。但声音苏卞却又从未听过。 武功高强……在他的认知里,武功称的上高强的,龙静婴算是一位,玄约也在其中,还有谢道忱身为护国大将军,武功也应当不 错…… 但龙静婴不可能会对他,有或者说是男子产生兴趣。更别谈下手。 玄约此时应当在京城,不可能会在怀安。而且声音不太吻合。 谢道忱为人正直,就更不可能了…… 最主要的问题是。 苏卞想不出会有何人会对庄杜信产生性趣。 庄杜信性子淫靡,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甚至还当街调戏良家妇男。 这等人,苏卞实在是想不通会有谁对他产生兴趣。不,性趣。 对他? 更不可能。 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连人都见不着,谁会对他产生兴趣。 玄约? 他之前听过玄约并不好男色。所以也不可能。 难不成是庄杜信在宁乡认识的人? 苏卞蹙眉深思。 然而苏卞脑中并无庄杜信的记忆,又或者说是苏茵没有设定继承记忆的这个选项,苏卞深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好在龙静婴向来话少,惜字如金,更从来不问什么,所以苏卞站在原地等气息平复了之后,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卞推开房门,装出一副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模样道:“今日若黛姑娘有事耽搁,只能改日再来了。” 龙静婴静静地看着苏卞唇上被玄约咬破皮的伤口,没说话。 龙静婴没说话,苏卞微怔:“……龙公子?” 两秒后,龙静婴终于开口。 龙静婴道:“无事。” 苏卞听罢,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流春阁,回府。 在离开流春阁时,约莫是苏卞脖颈间的吻痕与牙印太过明显,流春阁内的一众青楼女子望着苏卞脖子间的红斑,心下有些郁结。 她们也想在上面留牙印…… 没办法,苏卞看着——实在是太诱人了。 回去时,这会龙静婴没再像之前那般跟在苏卞的身后,而是走在了前面。 龙静婴一言不发的走在前,苏卞跟在其后。 有龙静婴带路,苏卞便就完全无需担心会迷路的问题了。 二人还没回府,去流春阁的消息便就已经传到了石闻的耳中。 石闻才歇下没多久,下人便惊慌的跑到房门外,说有要事汇报。 石闻烦不胜烦的睁开眼,道:“何事。” 门外,下人推门进屋,将门掩上后,来到石闻的床边。接着小声道:“那位大人……今夜去了寻芳阁。” 下人话落,石闻的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闻蹙眉:“去了寻芳阁?” 龙静婴的模样石闻瞧在眼里,性子清冷寡淡,无情无欲。石闻实在难以想象龙静婴会去流春阁寻欢作乐的模样。 下人躬身应了声,接着又道:“不过那位大人到了流春阁后,却没找美人,而是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呆着。倒是他身边的下人,上 楼去了若黛姑娘的房里。” 石闻脸色一变:“柳若黛同他说了什么?” 下人摇头,“周围人多,跟过去的下人没敢凑上去偷听。不过那下人没到若黛姑娘的房里呆多久,就出来了。” 石闻立刻蹙眉问:“为何?” 下人犹豫了一瞬,回:“因为秦公子过去了。” 秦公子这三个字一出,石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石闻惊怒,掀被而起:“不是派人给他捎话,让他这段日子安分的呆在寨子里,别上街吗?为何会去了流春阁!” 下人低着头,不吭声。 秦晔为何会去流春阁,答案石闻再清楚不过。 ——为了柳若黛。 秦晔性子残暴冷酷,说一不二,做事利落。 这些年来,秦晔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富贵人家的性命。 杀人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向他求饶。 可不论是跪着磕头,还是用重金买命,又或者是意欲讨好,都没能让秦晔手软。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 谁都没能让其手软的秦晔,偏偏载在了柳若黛的身上。 不过柳若黛的确也漂亮,不止漂亮,还颇有些本事,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绝不是那普通的花瓶所能相较比拟的。 所以秦晔栽倒在柳若黛的身上,倒也正常。 毕竟像苏卞这种‘性冷淡’,实在是世间少有。 秦晔为了讨好柳若黛,什么都说,什么都给。 柳若黛不傻,秦晔不过一个山寨头头,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久而久之,便就猜出了秦晔与石闻的勾当。 县令与山贼勾结,这事要是传到上头,定是要满门抄斩的。所以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除却山寨里的人,以及石闻身边的一个贴身下人之外,其余知情的人,皆丢了性命。 按理说,柳若黛本也应该早没了命,可奈何秦晔这厮喜欢柳若黛喜欢的紧,不仅将石闻拦下,还宣称如若敢对他的若黛姑娘动手 ,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石闻这些年的勾当秦晔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是秦晔翻脸,石闻就算是有七条命都不够。 于是石闻只好忍了。 但石闻知道,不处理掉柳若黛,事情迟早会暴露! 他虽不知柳若黛同苏卞说了些什么,但苏卞此人,留不得了。 等处理完苏卞,过些日子,将柳若黛再一并‘处理’了。 只有柳若黛死了,他才安心。 石闻站在屋内思索了一阵,很快有了主意。 石闻朝下人勾了勾手指,“过来,本官有事吩咐。” 下人莫名,凑上前去。 石闻与下人说着‘悄悄话’间,苏卞与龙静婴二人同时回到了石府。 二人从后门进府,经过后院时,苏卞拱手道:“那小人就先去歇息了。” 龙静婴没答,目送着苏卞进屋。 过了很久之后,龙静婴这才转身离去。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 第122章 二人各自回屋, 分道扬镳。 苏卞回屋后,却并未马上更衣,而是站在房门的另一边没动。 饶是苏卞再迟钝, 也总该觉察了。 龙静婴的反常和异样。 龙静婴不喜被旁人触碰, 更厌恶与旁人接触。这点苏卞可没忘,并且一直谨记在心。 而今晚, 龙静婴不仅一反常态的陪他去人来人往的流春阁,甚至在他迷路之时, 拎着他的衣襟, 踩着轻功便窜上了房顶。 不仅如此。 龙静婴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的微妙了起来。 虽变化微乎其微, 几不可见。 龙静婴那愈发深沉的眼神,就像是在透过他……在看着谁一般。 苏卞对此倒没什么感想。 龙静婴究竟在透过他看谁,他也并不关心。 只是, 龙静婴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联想起他书房里的那副画来。 那副与他原世界里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肖像画。 如若说只是恰巧长的一模一样,实际上与他原来的那具身体毫无关联,苏卞是不会信的。 毕竟这个世界乃是苏茵笔下的世界。 他会到这个世界里来, 也是因为苏茵将主角庄杜信的人设设定成为了他的缘故。 难不成…… 他若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也与那副画相关? 苏卞揣测,沉吟。 沉吟片刻,未果, 便只能索然放弃。 日后再找个机会到相府凑近瞧瞧,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来。 想罢,苏卞宽衣,熄灯睡下。 …… 是夜。 苏卞做了噩梦。 他梦到了玄约。 梦里, 他再次被那贼人‘偷袭’。 他被扒光了身子,按在床上,宛若砧板上的肉一般,被人亲了又亲。 对方修长的手指肆意的在他的身体上抚摸揉捏,湿润的嘴唇在他本就布满了牙印和吻痕的地方上再次亲了又亲,布下痕迹。 他低低的喘息,眼中空茫一片。 眼前的一切真实的像是现实一般。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然而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压在他的身上,肆意妄为。 见他不动弹也不挣扎,对方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轻笑了声,又扶着他的下巴,啃了上来。 透明的液体顺着无力合上的牙关滑落,但却又很快被对方尽数舔尽。 ——就像今天晚上那般。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 因为对方没有抬头。 但从其挺拔修长的身形,与磁性的声线来看,想必模样也一定不差。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对方,究竟是谁…… 那人就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突然在他耳边轻笑一声,道。 ……你猜。 那人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无尽的挑逗意味,暧昧且令人脸红。 苏卞却只注意到,这副口吻,无端的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但具体的,他却又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梦的缘故,苏卞不论如何回想,脑中由始至终都是一片空白。 紧接着,只听对方伤心的又道:“夫人将人家的身子都要去了,竟然还不知道人家是谁……” 究竟是谁要去谁的身子。 苏卞想说话,然而他的嘴动不了。 但夫人二字,苏卞却觉得,这二字好像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唤他。 但那人是谁,苏卞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苏卞正费力的回想间,这时,对方慢慢的抬起头来,道:“……夫人现在可想起来了?” 那人话落,朝他微微一笑。 苏卞望着对方的脸,瞬间惊醒。 苏卞身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了身。 他抬头摸了把脸,额头满是冷汗。 他怎么会梦到玄约…… 他分明已经与玄约很久没见了。 难不成,屡次三番偷袭他的贼人,真是玄约? ……可玄约现在应该在京城,不可能会在怀安。 苏卞坐在床上歇了会,待缓过神来后,转眼朝窗外看了眼。 天已经蒙蒙亮,该到了起床的时辰了。 不可能会是玄约。 就算玄约知道他在怀安,玄约也不可能会到怀安来。 玄约虽看似对他执着,‘情深意切’,但苏卞心下清楚的不行。 ——玄约只是看着他觉得有趣罢了。 就好像是在路边看见了新奇的玩意,脚步便就停了下来,逗弄了一番。玩厌了,便就立刻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而他,正是玄约眼中那新奇的玩意。 将梦抛到脑后,苏卞掀被起身,开始更衣。 更衣时,苏卞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从铜镜那掠过,在看到铜镜内瞩目显眼的吻痕后,苏卞的脸一下子立刻黑了半分。 如若让他知道那贼人的身份—— 定关进太卿院的刑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卞黑着脸洗漱完,推开房门,准备去‘伺候’龙静婴。 石府的下人早就起了,在后院里来来往往的忙活。苏卞出屋后,与苏卞离得稍近的下人立刻抬眼与苏卞打招呼。 一抬眼,看到苏卞脖子上显眼的吻痕,眼神当即便就微妙了许多。 苏卞的脸于是再次不禁黑了半分。 黑着脸在后厨里打了热水,这才来到龙静婴的房门外。他抬手敲了敲房门,唤:“大人,该起了。” 苏卞伺候了两日,已经完全的习惯了下人的身份。再过几日,怕是连自己九卿的身份都要忘了。 不过在石闻面前假扮下人时,苏卞心下还是稍稍有些顾虑。怕龙静婴难伺候。 但没想到龙静婴虽不近人情,高高在上,冰冷又疏离,但实际上好伺候的不行。 只要记着别碰他,别让旁人碰他,再然后将他要碰的东西细心擦干净就行。 苏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内,龙静婴静静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龙静婴坐在床沿边,身后的被褥整整齐齐,就恍若像是根本就没人睡过一般。 龙静婴在床边安静的坐了一夜。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只是…… 没有一丝倦意罢了。 少顷,龙静婴那一贯略显凉薄的声线从屋内响起。 “进来。” 苏卞推门进屋。 苏卞端着水盆踏进屋内,因为视线都集中在水盆上的缘故,也就并未注意到,从他进屋后,龙静婴的视线便牢牢地固定在了他的 脖颈之上,未曾移动半分。 并非龙静婴刻意而为之。 只是,苏卞脖子上的吻痕实在是太过瞩目,不由自主的吸引了龙静婴的视线。 与其说是瞩目,倒不如说是…… 碍眼。 苏卞将水盆搁下,回头看向龙静婴。 发现龙静婴已经更好衣并束好发,甚至连床褥也扑的整整齐齐后,不由微微一愣。 龙静婴一贯不会束发。 所以……龙静婴这是一夜未眠? 苏卞神情微妙。 但他向来寡言,所以什么也没问。 他道:“大人,水端来了,洗把脸罢。” 龙静婴没动,恍若未闻。 苏卞挑眉,“……大人?” 龙静婴好似这才听见一般,嗯了一声,慢慢的站起了身。 龙静婴走到水盆边,苏卞自然而然的将毛巾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昨日在寻芳阁,一位秦公子找上柳姑娘,二人对话时,下 官正好就在邻屋,所以内容听得清清楚楚。这位柳姑娘与秦公子,似乎与这石闻颇有些渊源,并且关系一定不浅。所以,今日晚上劳 烦千岁大人再陪下官去一趟流春阁。” 龙静婴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苏卞面无表情道:“……下官不认路。” 昨夜去了流春阁,除却又被那贼人按着亲了一番以外,其实安全的紧。根本就没必要龙静婴跟着。 然而……苏卞不认路。 龙静婴看着苏卞没说话,苏卞顿了两秒,再次解释道:“……下官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京城时,也是过了好几月,才弄明白 庄府到东华门的路。” 在苏卞开口说出第一句时,龙静婴还没什么反应。但在苏卞又解释了一通后,龙静婴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先皇也不认路。 不认路到就算只是在御花园里走走,也能迷路的程度。 以前在朝中时,先皇还为此困扰了许久。 到后来,索性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天天在乾清宫呆着,闲暇时便喂喂鸟,赏赏花,画画风景什么的。 龙静婴直勾勾的盯着苏卞,眼神一下子变得恐怖的紧。 龙静婴道:“再说一遍。” 苏卞莫名:“……什么?” 什么再说一遍。 龙静婴闭了闭眼。 下一秒,龙静婴开口道:“出去。” 龙静婴的反常顿时让苏卞更加莫名。 但他什么都没问。 苏卞抬眸瞧了龙静婴一眼,慢慢的退了出去。 苏卞退出房内后,屋内便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沉默的气息在空中流淌。 龙静婴静静地站在原地,抬手半扶住脸,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他不是。 苏卞退出房内后,便悠哉悠哉的在石府内逛了起来。 对于龙静婴的反常,他并未放在心上。 苏茵给龙静婴定下的人设在他的心中本就不太正常,甚至是已经超脱了常人的范围。 龙静婴此人就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一般,寡淡又冷清。没有欲望,没有悲欢喜怒。 可只要是人,哪会没有欲望,没有悲欢喜怒。 龙静婴此人本就‘不太正常’,所以一切的异样与反常,在苏卞的眼中,都属情理之中。 没必要诧异见怪,更是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 不止是龙静婴,苏茵给玄约的人设也不太正常。 这世间哪会有像玄约这种病态又变态,简直堪称反社会的人? 苏茵的脑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 蓦地,苏卞脚步一顿。 等等。 他怎么又想到玄约了? ……他魔怔了? 正表情怪异着,一名下人忽然急匆匆的朝他的方向赶了过来。 下人在苏卞面前站定,急忙道:“你家大人可起了?” 苏卞抬眼看他,问:“何事?” 下人回道:“我家大人有要事要找你家大人。” 苏卞听着对方嘴里的要事二字,眉头微挑。 苏卞问:“是何要事?” 那下人觉得苏卞问的未免有些太多了些,忍不住睨了苏卞一眼,嘴上却还是乖乖回道:“今日早上一老妇到衙门来报案,说有人 趁夜,偷了她的四头牛。可她住的那地,偏的很,就只有她一人住着,说偷,哪来的人偷?可牛却又确实不见了。这事情蹊跷的紧, 我家大人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于是便想让你家大人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看出些许的端倪。” 苏卞听完,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道:“我家大人还睡着,迟些再来罢。” 苏卞话落,正如苏卞所预想的那般,眼前的下人一下子便就急了起来。 只见那下人急道:“可大人吩咐小的现在就要请大人与公子过去……” 苏卞注意到一个重点。 苏卞问:“请我过去?” 下人生怕苏卞不去,忙点了点头。 苏卞的表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如若真的是为了什么案子,又何须特地将他请去?他不过一个下人,能帮上什么忙? 看来他昨日到流春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石闻的耳中…… 不过,也从侧面证明,那柳若黛和那位不知名的秦公子,的确与石闻颇有牵连。 说不准,这二人或许还与八年前的迟府灭门一案子相关。 他依稀记得,他昨晚似乎听到了一个寨字。 寨……山寨? 苏卞思索了片刻,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罢。我这就去请示我家大人。” 下人听到苏卞应下,长舒口气,这才安了心。 下人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苏卞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重新来到龙静婴的房门外,抬起手正下意识准备敲门,想到方才龙静婴的异样,抬手的动作不由得一下子停在半空。 苏卞收回手,轻声唤了句:“……大人?” …… 屋内无人应声。 苏卞等了片刻,见依旧无人应声,便准备转身离去。 刚抬起脚,龙静婴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龙静婴冷声道:“何事。” 苏卞微怔,很快缓过神,不疾不徐的开口道:“石大人有要事要请您过去。” 苏卞话落,门被打开。 苏卞抬眼,龙静婴面无表情的站在房内,冷漠的看着他。 苏卞注意到,龙静婴看着他的眼神,要比之前冷漠了许多。 有如覆上了一层寒冰,冷淡至极。 苏卞平静的看了龙静婴一眼,随即又平静的收回视线。 就恍若压根没看见一般,一脸平静。 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旁人看他如何,他并不关心。并且,也与他毫无干系。 然而,苏卞却不知,未来的某天,龙静婴在知晓他真正的身份后,便将他关在了相府。 宛若囚牢一般,将他困在其中。 除却龙静婴之外,谁也不能见。 第123章 下人很快将二人领到了衙门的侧门外。 除却师爷和主簿, 以及衙门内的一众衙役之外,旁人是不得随意踏进衙门内的。 之前在宁乡时,庄杜信平日里不怎么审案, 也不喜欢审案, 更不会审案,满心都是男宠和美人, 所以便也就不怎么讲这个规矩。 谁到衙门来,到衙门做什么, 就算是在衙门这撒泡尿, 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自然而然, 所以庄府的下人便也没什么规矩。 但在石闻这…… 谁若敢擅闯衙门,轻则二十大板,重则杖毙! 至于为何要如此重罚…… 恐怕原因就只有石闻和秦晔二人知晓了。 下人在门外站定, 道:“大人,到了。” 苏卞抬眸看了眼前的侧门一眼,与龙静婴一前一后的一起踏进衙门内。 怀安县的衙门布置倒与宁乡的衙门没什么区别。 但不知怎的,苏卞总觉得眼前的这衙门要比他在宁乡时的衙门要财大气粗许多。 才踏进衙门, 石闻便就浅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嘴上热情道:“大人可算来了,下官等了您好久了。” 自然, 龙静婴的反应也像往常那般一样。 无视,恍若未闻。 石闻早有所料,所以不觉得惊奇。 要是龙静婴搭话了,石闻反倒才会诧异。 龙静婴没理, 石闻便将目光转向苏卞,对着苏卞热情的笑了笑。 前两日石闻的态度还未如此热情,这会突然一反常态,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目的。 苏卞将石闻看穿,但却并未将其戳穿。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石闻一眼,拱手,毕恭毕敬的行礼道:“石大人。” 苏卞毕恭毕敬的向石闻行着礼,将身份放低,俨然一副下人的模样。 可石闻瞧着苏卞的这副‘低三下四’模样,莫名其妙的,却完全没有感觉到那种身份尊卑有别的快意感。 反倒是在苏卞唤了声石大人后,心下产生了一种莫名想要上去讨好巴结苏卞的冲动。 ……但是他讨好一个下人做什么? 石闻心下怪异,别扭的不行。 将这股怪异感抛至脑后,石闻命一旁站着的衙役搬来椅子:“还站在那做甚?还不快给大人搬椅子过来!” 两名衙役领命,立刻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椅子搬来后,石闻呵呵笑道:“大人请坐。” 龙静婴不疾不徐的坐下,石闻正要狗腿的上去捏肩,只见龙静婴抬眸静静地瞧了他一眼,仅止一个眼神,便让石闻僵在了原地。 石闻脚步止住,最终还是没敢上前。 石闻轻咳一声,这才进入正题。 他指着衙门大堂内地上跪着的老妇道:“这寥氏一大早就到衙门来报案,说什么自己的四头牛昨夜被人给偷了。可她住的那地, 偏僻的很,就只有她一户人家,要说偷,也得有人偷才是。再说,谁累死累活的会偷四头牛啊。能卖多少银子且不谈,这偷牛怎么偷 ?牛走上一个时辰,怕是她一柱香的功夫就追上去了。” 石闻说罢,那堂下跪着的老妇砰砰砰的磕头道:“奴家绝不敢说谎啊!昨日那几人偷牛之时,奴家是亲眼所见!” 石闻一听,立刻毫不犹豫的问道:“既然瞧见了,为何不去将牛追回来,反倒让人给牵走了?” 石闻一边问着,一边悄悄的瞧了苏卞一眼。 苏卞捕捉到石闻的眼神,眉心微动。 他什么也没说,脸上不动声色。 石闻话落,那老妇一听,便忍不住开始抽噎起来。 她哭道:“奴家追了,可奴家追的腿都软了,也没能追上。” 石闻一听,蹙眉问道:“既然追了,怎会追不上?那人牵着四头牛,就算走的再远,也不可能会追不上。” 这时,只听那老妇哭着又道:“……说来也是奇怪,平常那牛慢吞吞的,用鞭子抽都不肯走一步,昨夜不知怎的,奴家腿都快跑 断了,都没能追到。” 那老妇又是抹泪,又是抽噎,模样看起来伤心的不行。 然而苏卞却未从她的眼底看出任何一丝伤心的意味。她眼中平静且毫无波澜,与石闻一唱一和的,就像是在念台词一般。 老妇哭了两声,又准备继续开口,这时,苏卞垂眸瞧了她的鞋一眼,突然冷不丁的问:“昨晚你追过去时,可穿的是脚上的这双 鞋?” 苏卞冷不丁的开口,引得老妇一愣。 她愣了愣神,不知苏卞为何会问她的鞋。 她张了张嘴,正要下意识准备答是,但在见到苏卞那显得有些过于深沉的眼神后,又立刻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第六感告诉她,绝不能就这样回答他。 但老妇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又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于是便就只能去看一旁站着的石闻。 石闻一开始还没明白苏卞那句话的含义,但在他顺着苏卞的话,朝老妇脚下的鞋看过去,在看到老妇脚上那干净的鞋面后,便就 懂了。 然后,眼神顿时就微妙了起来。 如若她回答的是,那么按照她嘴里的怎么追也没追上的说法,是完全相悖的。 要是当真追了许久,鞋面不会如此干净,应当沾了不少的泥才是。 石闻一向自诩谨小慎微,面面俱到,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细节。 好在这寥氏没回话,要是方才说了是…… 他谋划了一晚的心血,还有所有的准备,全部白费,化为乌有。 方才石闻还对苏卞下人的身份将信将疑,此时,石闻已经完全能够笃定了。 此人——绝非下人。 不过,如若不是下人,那又是何身份? ……还有这位大人,又是何身份? 难不成这下人才是大人…… 然后这位大人……其实是这人的男宠? 石闻先偷偷地瞧了苏卞一眼,又偷偷的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容貌精致,气质超脱出尘的龙静婴。 但联想起这几日苏卞伺候无微不至的龙静婴的情景,石闻心下又不确定了起来。 ——可哪位大人会如此降尊纡贵的去这样伺候一个男宠? 石闻正这样想着,余光不经意的瞥到龙静婴那张俊美如斯的脸,方才还在犹疑不决的他,一下子便就有了答案。 如此的样貌,让人降尊纡贵,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石闻想罢,悄悄的摇了摇食指,给老妇丢去一个眼神。 老妇收到眼神,心神意会,立刻回了声不是。 听罢,苏卞神情淡然:“是么。” 苏卞话落,分明知晓方才那话究竟何意的石闻故作蓦然不知,笑吟吟的问道:“这位小兄弟为何突然会问这个?” 苏卞面无表情道:“问问罢了,大人不必多想。” 石闻笑意不改:“原来如此。” 接着,石闻顿了顿,又道:“这位小兄弟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苏卞声音淡然:“没有。” 石闻瞧了苏卞一眼,笑意加深,重新将视线转向堂下跪着的老妇。 石闻接着又问:“还有什么,继续说。” 就算不是下人又如何? 威胁到他的人——都得死。 那老妇颤颤巍巍的瞧了石闻一眼,接着开口:“更加蹊跷的是,奴家追上去时,却只看见了牛的脚印,没有瞧见那偷牛的贼人的 脚印……” 一旁的衙役听了,身子一抖,不自觉的联想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来。 难……难道是……鬼? 想到鬼,那衙役便就联想到前两日去迟府时,听到的诡异笑声了。 几人身子一抖,背脊发毛。 石闻挑眉,又问:“你当真没眼花?” 老妇磕头:“千真万确啊大人!” 石闻凝神瞧了老妇一眼,忽然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苏卞,问:“这位小兄弟可有何意见?” 苏卞冷着脸:“没有。” 苏卞是无鬼神论者。 ‘暗示’意味已经如此明显,石闻以为苏卞怎么也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什么也不准备说,倒是有些出乎石闻的意料。 于是石闻又问了一遍。 石闻重新问:“小兄弟当真是没有什么要说的?” 苏卞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石闻道:“是么。” 石闻笑了笑,不再继续追问。 既然不说,那就罢了。 他给过说遗言的机会了,日后到了地府,可别怪他不给他机会说遗言。 石闻再次将目光重新转向老妇,道:“那脚印在哪,带本官过去瞧瞧。” 老妇应了声是,慢吞吞的爬起身。 接着,石闻转身对着龙静婴道:“此案蹊跷的紧,下官一人恐难以断案。若是大人不介意,还望大人劳烦陪着下官走一趟。” 龙静婴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石闻身子微弯,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无比低下。 然而,下一秒,只听龙静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龙静婴冷声道:“不去。” 石闻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龙静婴。 龙静婴看也不看石闻一眼,直接起身离去。 石闻苦心筹谋,将一切都算好了。可谓是万事俱备,只差龙静婴了。 只要龙静婴肯去,那跟在他身边的‘下人’也一定会去。 为了能让龙静婴前去,石闻甚至连鬼趁夜偷牛这等荒谬之事都编了出来。 然而石闻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龙静婴不去。 不。 应当说是没有算到,方才坐在椅子上的人,便就是那当今的皇帝想见都难能见到一面的千岁——龙丞相。 当今的皇帝都请不动,岂是一个他石闻一个小小的怀安县令能请动的? 龙静婴起身离去,苏卞拱手向石闻行了个礼,跟着转身离去。徒留石闻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二人走了许久后,石闻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站在衙门大堂内的老妇手足无措道:“大人……奴家现在可能回去了……?” 石闻沉着脸,给一旁的衙役丢去一个眼神。 衙役心神意会,慢慢的朝老妇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妇看着衙役阴鸷的表情,心下突生不好的预感。她一步一步慢慢后退,惊恐道:“大人说过只要奴家按照大人所说的做,大人 就放过奴家的——大人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石闻怕苏卞和龙静婴听见,道:“捂住她的嘴。” 衙役应:“是。” 然后上前,将老妇的嘴捂住,立刻打晕,拖了下去。 石闻做事一向谨慎,且心手狠辣。 不然为何这么些年的案子,直到今日都任未有人发现真相。 石闻沉着脸看着老妇被打晕拖下,然后招了招手,将藏在角落里的下人唤了过来。 下人上前,“大人。” 石闻脸色沉郁,“让秦晔从寨里派些人过来,今夜准备动手。告诉他,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厮活过今晚。” 下人领命,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第124章 龙静婴将石闻回绝后, 转身离去。 苏卞身为龙静婴贴身伺候的下人,自当也跟在了身后。 龙静婴竟会回绝,着实有些出乎了苏卞的意料。 但转念一想, 就连他都能瞧出那老妇与石闻之间定有蹊跷, 龙静婴乃身为堂堂的丞相,又岂会瞧不出? 所以会回绝, 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眼下看来,石闻已经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来了。并且也知道他昨日去了流春阁。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 方才让龙静婴出府, 大概是要准备动手了。 并且是对他动手。 龙静婴身为朝廷重臣, 要是平白无故的死在怀安,朝廷哪会坐视不理。 况且昨日到流春阁,只有他上了楼。 所以石闻便就只会对他这个下人动手。 石闻要对他动手, 苏卞倒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不仅如此,反倒是愈发兴味十足了起来。 石闻愈是着急,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到时候八年前的这个迟府灭门案也就能早些结了。 早些结了, 早些回京城。 回京城后,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到相府去瞧瞧那副画。 这几日和龙静婴相处的越久,龙静婴那好似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一般的眼神, 愈发的让他觉得,那画,定有蹊跷。 苏卞跟在龙静婴的身后,沉声道:“石闻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起下官的身份, 这几日先呆在府内按兵不动,看看石闻打算如何动作 。” ……无人应答。 当然,也早在苏卞的预料之中。 接着,苏卞声音一转,突然问道:“对了,下官有一事想要问问大人。” ……依旧无人应答。 就好似压根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甚至连眉心都未动摇一分。 苏卞习以为常,开口继道:“大人府上的画……” 龙静婴脚步倏的一顿,随后蓦地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龙静婴冷冰冰的开口:“画,如何?” 没料到龙静婴竟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苏卞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微妙。 难不成,那画中的脸,对龙静婴来说……十分重要? 苏卞本打算只是试探性的问上两句,可现下,看着龙静婴的反应如此剧烈,于是便就让苏卞又改变了主意。 正恰走到房门外,苏卞定定的瞧了龙静婴一眼,静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便问问罢了。下官不打扰大人歇息,就先行退下 了。” 说罢,身子微弯,便准备慢慢退下。 谁知,龙静婴竟伸出手,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追问:“为何要问。” 龙静婴的动作猝不及防,引得苏卞一愣。 不止是苏卞,龙静婴在发现自己的动作后,也是同时一怔。 回神后,龙静婴仿佛触电般的立刻收回了手。 苏卞迟疑的开口,“……大人?” 龙静婴默了两秒后,开口:“退下罢。” 苏卞应声,“是。” 苏卞换换后退,临走前,若有所思的瞧了龙静婴一眼。 苏卞走后,龙静婴缓缓的抬手,心绪颇为复杂的盯着自己的掌心。 龙静婴不喜被旁人触碰,更是不喜触碰旁人。 倒没什么太大的原因,只是会心生厌恶,并感到不适合罢了。 可他方才碰到苏卞…… 却丝毫不觉反感。 反倒是产生了一种无端的……熟悉感。 …… 一夜过,夜深。 苏卞更衣,正要睡下,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屋内的苏卞动作一顿,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去。 ——苏卞在石府可没有什么关系好到能半夜过来敲门的人。 石闻派来的人? 苏卞一边心想,一边问:“谁?” …… 无人应答。 苏卞眼神微凝,收拢身上的衣襟,然后起身慢慢的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苏卞站在房门前,透过门缝,朝外瞧了一眼,在看到来人后,苏卞一愣,有些诧异的拉开了房门。 苏卞蹙眉,表情有些错愕:“千岁大人?” 他记得他白天不是说过这几日先呆在石府按兵不动么? 龙静婴没理,直接绕开他,走进了屋内。 苏卞莫名所以的关上房门,也跟着转身进了屋。 正要开口,下一秒,龙静婴倏的熄灭了油灯。 苏卞顿时更莫名所以:“……千岁大人?” 才将话落,门外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的脚步声。 声音虽然十分细微,但在这静谧的黑夜之中,一下子放大了数倍。 苏卞下意识转头看向龙静婴。 皎洁的月光穿透进屋内,顺着这微渺的亮光看去,只见龙静婴神色淡然,表情就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收到苏卞的视线后,他抬眼,眼眸深沉不明的回看了过来。 门外,两个窸窸窣窣的人影在门外动着。 苏卞瞧着人影,屏息静气,不动声色的往龙静婴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龙静婴武功高强,离他近点怎么说也安全一些。 一只竹管从门缝里穿了过来,由于隔了一段距离,而且屋内太黑,所以苏卞并未瞧见。 龙静婴武功高强,视力自然也极好。他薄唇微启,将声音放低,“屏息。” 苏卞没听清,回头朝龙静婴的方向看了眼,用眼神询问。 龙静婴无声的凝视了苏卞两眼,抬手,捂住了苏卞的鼻子。于是,苏卞这才明白龙静婴方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二人身子紧贴,姿势亲密的紧。 龙静婴身形修长挺拔,几乎是将苏卞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龙静婴的手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宛若水一般的冰凉。 苏卞没忘龙静婴不喜与旁人接触,这时龙静婴虽没再说话,但苏卞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联想到龙静婴那不太好看的脸色了。 苏卞屏住呼吸,向龙静婴的方向瞧了眼,示意龙静婴可以放手了。 但龙静婴并未瞧见。 他垂眸看着苏卞的头顶,不知在想写什么,微微失神。 门外的二人将迷烟吹进屋内后,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后,一个声音道:“现在应该能进去了罢?”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那么急干什么?再等一会。” “哦……” 门外的其中一人大概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主,还没等上一会,便又再次开口。 “这会好了吧?” “你他娘的是要去投胎不成?多等一会会死啊。” “我就想见见那勾引嫂子的小白脸长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人模狗样。” 话落,那人语调一转,又道。 “万哥你说这小白脸我们是杀还是不杀?” “秦哥说的你忘了?秦哥不是让咱把这小白脸绑回去给他瞧瞧。” “可那石闻不是说,今晚必须要让这小白脸掉脑袋……” “石闻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们秦哥,他哪来的今日的荣华富贵?” “万哥说的极是。” 二人的对话苏卞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听罢,苏卞心下一动。 石闻想要他的命,然而这位秦公子并不配合。 而且从刚才的话可以听出,这位秦公子,似乎与石闻只是相互合作的关系罢了,并不听从于石闻。 苏卞心下沉吟了片刻,有了主意。 白天还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见到这位秦公子一面,现在不正好是送上门的机会? 这位秦公子既然想要瞧瞧他这位小白脸的模样如何,所以一时间绝不会对他下手。 即便到时候他准备要动手,他也没必要担心。 从那晚柳若黛对他的态度可以瞧出,柳若黛对这位秦公子并无情意。 而现下宁愿驳了石闻的面子,也要带他过去瞧瞧,说明这位秦公子对柳若黛却是情深意切。 如此一来,便就好办了。 门外,二人等了一会后,敲了敲门。 自然,无人会应声。 于是二人准备推门进屋。 二人进屋的一刹那,龙静婴的手同时也动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卞赶忙抓住了龙静婴的手。 龙静婴一愣,低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仅止一眼,瞬间意会。 龙静婴冷着脸道:“不行。” 苏卞开口解释:“下官自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大人不必担心……” 不等苏卞说罢,龙静婴直接截断:“我说了,不行。” 龙静婴的态度如此决绝,完全出乎苏卞的意料,苏卞不由得愣住。 同一时间,二人伸手,慢慢的推开了房门。 苏卞蹙眉,压低声音道:“……大人难道不想知道下官为何要问那副画吗?” 龙静婴一愣,怔住。 趁着龙静婴晃神间,苏卞扯住龙静婴的手腕将其按倒在床上,另一只手飞快的扯起被褥,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接着,苏卞就着眼下这个伏在龙静婴身上的姿势,在龙静婴的耳边低声道:“下官失礼了。” 第125章 苏卞这几日随行在龙静婴的身侧, 循规蹈矩,将龙静婴不喜被旁人触碰这点谨记在心。 现在这会如此失礼,完全是头一次。 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一贯冷静淡定的龙静婴也是微微的出神了两秒后, 才缓过神来。 龙静婴心绪有些复杂的瞧了苏卞一眼。 此时两人身子紧贴, 二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比方才还要贴近。 苏卞微侧着脸,眼眸紧闭, 佯装出一副睡下的姿态。他仅着一层薄薄的内衬,温热的触感透过内衬传了过来。 最令龙静婴更为复杂的是, 现在二人即便是如此亲密的距离, 他的心下, 也未产生丝毫的厌恶感。 可龙静婴再清楚不过,以往就算是旁人不经意的碰到他的一根手指,他的脸色都会立刻难看三分。 龙静婴盯着苏卞的侧脸。 模样分明长的完全不一样, 可其它的地方却如此的相似。 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才想罢,龙静婴再次迅速的否认。 不。 人死不能复生。 再如何相似,也不会是同一人。 龙静婴向来不喜欢给自己徒留幻想,自欺欺人。 以前是, 现在也是。 另一边,二人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二人极为谨慎,怕迷烟的效果还未完全发挥作用, 并未立刻上前,先是在屋内喵的叫唤了声,观察苏卞的确没反应后,这才从怀 中掏出火折子点燃, 准备上前。 两人向前走了两步,脚步蓦地一顿。 一人疑惑道:“是老子眼花了?怎么床上好像有两人?” 另一人回:“没看错,的确是两个人。好像还是……两个男人。” 那人话落,两人的眼神顿时就怪异了起来。 ——断袖?? 嫂子看上的小白脸,竟然是断袖??? 二人慢慢的走上前,在看到床上龙静婴的脸后,一下子便哗然了。 有如此美人在怀,要是断袖,也不奇怪啊! “万哥,我们把这人也扛回寨子里罢?” “滚,你知道这美人是谁么?” “谁啊?” “这就是那从京城来的那位大人!不想活命的话尽管动动试试。” “我还以为是男宠呢……” 那人一边小声嘟囔,伸手想要去偷偷的摸一摸龙静婴的脸,但被另一人给拍开。 “摸什么摸,还不快把这小白脸给搬下来!” “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好看的美人,要是不摸一摸多亏啊……下次就见不到了。” 说着,手便又朝龙静婴的方向伸了过去。 床上的苏卞心下一紧。 龙静婴不喜被旁人触碰,这两日伺候在龙静婴身侧的苏卞再清楚不过。 虽不知龙静婴为何对他的容忍度极高,即便他现在这样将他按在床上也未将他推开,但旁人,他就不知了。 生怕龙静婴怒而起身,对二人动手,被子里,苏卞大着胆子,扣住了龙静婴的手。 与其说是扣,倒更不如说是牵。因为苏卞的扣着手的动作轻柔的紧,龙静婴稍稍动手,便就能从中挣脱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苏卞怕惹来龙静婴不快,也不敢用力。另一方面也是怕床外的这二人觉察。 苏卞轻轻的扣住龙静婴的手,龙静婴不知怎的,竟然也没动。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让苏卞继续‘牵’了下去。 那人伸手又去摸龙静婴的脸,结果却再次被床外的另一人给拍开。 “摸个屁摸!摸醒了怎么办?” “就轻轻的摸一下而已嘛……” “滚,要摸回去摸自己去!过来跟老子一起过来搬人!” “哦……” 那人颇为郁闷的应了声,只得讪讪打消了想要轻薄龙静婴的念头。 床上的苏卞心下长舒口气,不动声色的挪开了扣在龙静婴手上的手。 虽不知龙静婴能不能感觉到,但苏卞还是张了嘴,用唇形无声的对着龙静婴说道:“……下官多有得罪,还望千岁大人莫要放在 心上。” 床边,二人掀开了被子,以防苏卞半路苏醒,准备先用绳子将苏卞捆住,然后再将其扛走。 二人窸窸窣窣的从身后掏出绳子,然后轻轻的掀开了被褥,便开始准备在苏卞的双手双脚上动作。 苏卞放软了身子,仍由二人捆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并不挣扎。本就想去见那位秦公子一趟,这会他派人来将他绑去,反倒让他省 了心。 至于性命安全,苏卞并不在意。 这具身子本就不是他的,若要死了,那也就死了。 苏卞不在意,可龙静婴在意的紧。 若是前两日,龙静婴兴许还会坐视不理,但现在,龙静婴怎么也不可能会漠视,置之不理。 至于其中缘由,只有龙静婴心下明白。 于是方才还没反应的龙静婴这会手指动了动,脸色一冷,便准备要动手。 正在绑着苏卞双手双脚的二人像是感觉到什么,身子倏的抖了抖,背脊开始有些发凉。 一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道:“老子怎么感觉背后有些凉凉的……” 另一人摸了摸发毛的手臂,也跟着道:“我也觉得,背后阴森森的。方才分明还好好的……还是快绑好回寨吧。” 觉察到龙静婴准备动手,苏卞心下一凝,轻声的吐出一个字。 “画。” 两秒后,龙静婴手放回了原位,没再动弹。 苏卞声音极轻,床边的二人虽听到了声音,却不知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诡异的声音响起了一瞬,又很快再次消失的了无踪迹。二人联想到方才无端骤升的发毛的凉意,一下子便就惊悚了起来。 “万哥,石府……不会闹鬼罢?” “说不准……那石闻谋财害命,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府上闹鬼也是自然。” “万哥,你手上的人命好像也挺多的……” “闭嘴!快把人搬了回寨!” “哦……” 二人掀开被褥,一把将苏卞扛起,然后像是生怕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追上来似的,飞快的跑出了屋,从后门离开了石府。 屋外,颜如玉正在石府的后门徘徊。 这两日,她在怀安四处走动,打探消息,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探查到了诸多有用的消息。 譬如这些年,怀安县上的有钱有势之人几乎罕迹,以前倒是有过,但不知怎的,在怀安没多久,便发生了变故。不是家破人亡, 就是倾家荡产。 再譬如怀安附近的山头有个山寨,经常打劫路途经过的路人,而且极其凶暴残忍,稍稍让他们心下不顺,便就没了命。 而且奇怪的是,这些山贼在怀安附近盘踞多年,朝廷却从未派过官兵过来围剿。 颜如玉想不通这么些年朝廷为何都没派人来围剿过,便就想来问问苏卞。顺便也将这些日子暗访到的消息一并告诉给苏卞。 可她不知府内有多少丫鬟下人,苏卞睡在哪个屋,于是便又困在了原地。 她在门外转了又转,余光一转,忽然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扛着一个人溜了出来。 ……这是谁? 颜如玉眯眼,凝神瞧了眼。 在悬挂在后门纸灯上昏暗的光亮照印之下,她隐约看到了苏卞的脸。 颜如玉心下一滞,脱口而出:“大——” 人这个字还未说出口,前方扛着苏卞的二人脚步一顿,循声回头,看了过来。 颜如玉赶忙躲了起来。 二人回头,朝身后看去。 “刚才你听见声音了没?” “听见了,好像喊着大什么的。” “我也听见了。” 但是二人回头,只见身后一片空空荡荡,空无一物。除却空气以外,什么也瞧不见。 二人沉默了一阵。 “你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 …… 话落,二人再次沉默了一阵。 两秒后,二人扛着苏卞就跑。 见鬼了啊啊啊啊啊—— 二人飞奔,将苏卞架上马车,准备马上离开这个闹鬼的地方。躲在角落的颜如玉见此情景,立刻便就忍不住了,准备冲上前去抢 人。 但她看着二人壮硕的身板,犹豫了一瞬改变了主意。她猫着身子,悄悄的跟了上去。 二人走后没多久,苏卞的房门外再次出现了一个身影。 黑影站在房门外,抬手正要将门推开,但不知怎的,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挑了挑眉,轻轻的撩开一旁的纸窗,踩着轻功跳了进去。 动作极轻,声音几不可闻。 屋内,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恍若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玄约唇角微勾,上前走了两步,在看清椅子上坐着的究竟是谁后,唇角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玄约声音发冷:“为何千岁大人三更半夜不睡,却在本官夫人屋内?” 龙静婴没理,坐着没动。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字。 ——画。 龙静婴没理,玄约瞧了龙静婴一眼,直接向床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玄约脚步一顿。 玄约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那空荡荡的床褥,面无表情的问:“人呢。” 龙静婴这回终于开口,“山寨。” 龙静婴话落,屋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骤然下降了五度。空气冷凝,安静的可怕。 玄约阴着脸开口:“千岁大人在此,怎还会让他被人绑去了山寨?” 龙静婴只有三个字:“他要去。” 玄约声音一滞。 这的确是像某人会做的事。 玄约不快的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临走前,玄约眼神沉郁的回头瞧了龙静婴一眼,这才离开。 玄约踩着轻功离去,此时,玄约的周身满是蓬勃汹涌的杀意。 ——倘若敢动他的人一分,就别怪他下手不留情面了。 另一边,正在驾着马车的二人打了个寒颤。 “万哥,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穿呗。” “滚犊子,老子也冷!妈的,今天撞了鬼了,出门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万哥,你觉不觉得身后有点阴森森的……” “给老子闭嘴,专心赶路!” 第126章 马车颠簸了一阵后, 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苏卞悄悄的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二人浑然不觉, 转身掀开车帘, 将苏卞扛了下去。 夜深,周围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扛着苏卞向前走了一阵,周围的黑暗慢慢被驱散, 亮了起来。 二人在高耸的寨门前站定, 仰头向里喊:“快开门!妈的, 冷死老子了!” 话落,二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寨门这才被人从里缓缓给推开。 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等了好一会的二人便骂骂咧咧了起来。 “慢死了,在屋子里绣花针呢?” “妈的,再磨蹭一会,老子恐怕都要冷死在外面了。” 二人一边说着, 一边扛着苏卞往寨内走。 苏卞放软了身子,一声不吭。 那人摸着脑袋笑了笑,道:“我哪知道万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再说, 这天是冷了些,也没到要冷死的程度啊,万哥未免太夸张了 。” 只听那万哥皱了皱眉,道:“妈的, 今晚也不知怎的,背后凉飕飕的,直灌冷风。” 万哥说完,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人道:“还不止这些呐,今晚我和万哥去石府绑那小白脸,路上还听到了鬼叫声。” 说着,又是身子一抖。 那听的人也是身子一抖,“鬼……鬼叫声?” 扛着苏卞的万哥不以为然的嗤了声,“鬼个屁!老子看,就他妈是幻听。” 说着鬼的那人小声嘟囔,“……就算是幻听,也不可能会两个人都幻听吧?” 万哥懒得理,直接问另一人:“寨主可睡了?” 那人回:“没呢,现在正在大堂等着万哥回来。” 于是三人不再多说,急匆匆的朝大堂的方向赶去。 三人赶往大堂的一路上,苏卞将头微微的侧了半分,睁开眼。三人急着往大堂的方向走,因此也没注意到苏卞的小动作。 苏卞注视着眼前山寨内的场景,眉心微蹙。 山寨内灯火通明,宽阔明亮,远处隐约可以见到弓箭和箭靶极其一些锋利的道具。 不止是训练的箭靶,远处甚至隐约可见池塘与亭台楼阁的影子。 苏卞皱了皱眉。 眼前的场景不像是什么山寨,反倒像是什么大家大户的别院一般。 但问题是,这些山贼哪来的银子? 打劫路人? 可路人一旦报官,县令上报到朝廷去,不肖三日,朝廷便会派官兵过来围剿这群山贼。哪容得这些人威风到现在。 等等。 ……县令?不就是石闻? 苏卞心下一动,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在苏卞思索的时刻,三人也随之到了大堂。 三人一同踏入大堂内,随后拱手半跪了下来,一同唤:“寨主!” 三人话落,苏卞也随之闭上了眼,佯装昏迷。 坐在大堂主位上的秦晔低头瞧了地上半跪着的万古一眼,手指一抬,指向万古肩上的苏卞,问:“这就是若黛瞧上的小白脸?” 万古垂首,恭敬答:“回寨主,正是。” 万古说罢,坐在一旁的副寨主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万古身侧,视线将苏卞上下的扫视了一圈。 他看完,摸着下巴沉吟,“嗯……不错……” 副寨主好男色一事,寨内无人不知。这句话才说完,大堂内众人的眼神一下子便就微妙了起来。 “副寨主这是瞧上眼了?” “这小白脸乃是从京城那来的,恐怕不像以往那般好对付。” “仔细瞧瞧,这小白脸腰细身软,的确不错……” 一众山贼们在旁边一人一句,幸灾乐祸的笑着。 耳边熙熙攘攘的,苏卞皱了皱眉,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了瞧上眼这三个字。 瞧上眼?什么?谁? 正心下思忖着,突然感觉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腰。 粗大的手掌在苏卞的腰间掐了掐,然后循势向下,摸到了臀间。 如若只是摸了也就罢了,甚至还在臀上掐了掐,好像是在试手感一般。 苏卞脸一黑。 要不是理智还在,恐怕这会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叫龙静婴过来将其掰断了。 苏卞脸色发黑,强行忍下,继续佯装昏迷。 扛着苏卞的万古身子一颤,不知怎的,突然又开始觉得冷了起来。 奇怪……方才还好好的…… 副寨主捏了捏苏卞的屁股,颇为满意的收回手。 接着,坐回原位,不疾不徐道:“这个小白脸老子要了!” 秦晔就知道副寨主会说这句话,所以毫不意外。 秦晔蹙眉:“我绑过来是想看看勾引若黛的小白脸究竟生的是什么模样,可不是过来给你当男宠的。” 男宠二字清晰的传进苏卞的耳中,这时苏卞终于明白方才那句瞧上眼的真正含义。 苏卞的脸又是一黑,几乎快黑成锅底。 扛着苏卞的万古身子又是打了个颤,背脊发毛。 妈的……见鬼了……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 副寨主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看完再给老子当男宠不就得了!” 秦晔瞅了副寨主一眼,也懒得再和他废话。 虽是从京城来的,但也不过就是个下人,当男宠就当男宠了。 想罢,秦晔对着万古道:“把他弄醒。” 万古应了声是,将苏卞扔在地上,准备一巴掌直接扇醒。 对方才一抬手,苏卞便故作这才苏醒一般,坐起身子,慢慢的睁开眼来。 接着,苏卞佯装茫然道:“……这是哪?” 见苏卞苏醒,万古便也收回了手。 苏卞佯装茫然若失,心下却是皱了皱眉。 睁开眼后,大堂内的情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让他一瞬间以为是身处石府,而并非是所谓的山寨。 苏卞不动声色的朝坐在主位上的秦晔与一旁副寨主瞧了眼,只见副寨主戴着一手的金扳指,脖子间更是戴了一条显眼瞩目的金链 ,周身上下满是散发着土财主的气息。 而一旁的秦晔品味似乎要比这位副寨主好上许多,穿着一身素色的袍子,腰间只挂了一条暖白色的荷花佩玉。 虽秦晔身上没戴什么金扳指和金项链,但那青色的吊穗佩玉和泛着丝光的袍子也不会比金扳指和金项链便宜到哪去。 但问题又来了。 一群山贼,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倘若是抢来的,按照常理,势必会有人到衙门报官。 一旦衙门上报到朝廷,朝廷再派兵下来围剿,这群山贼绝对活不过三个月,怎么可能能逍遥到现在。 除非…… 石闻瞒着朝廷不报。 苏卞心下沉吟,另一边的副寨主看着苏卞的模样,眼前一亮。 苏卞虽样貌不及玄约和龙静婴二人出色,但放在普通人堆里,就格外出挑了起来。 不止是脸,苏卞身上那股无形散发的禁欲感更是令副寨主心痒难耐的紧。 副寨主直勾勾的看着苏卞,是越看越满意。 副寨主兴奋道:“难怪能勾住柳姑娘……啧啧……” 苏卞眼角一抽,没说话。 接着,他头也不回的对着秦晔道:“今晚他归我了。” 秦晔瞧了副寨主一眼,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 副寨主摩拳擦掌,性质昂扬:“见到如此美人,哪忍得住。” 苏卞眼角又是一抽。 这时,之前将苏卞绑到这来的其中一人举起手,急忙道:“副寨主,方才我去石府,看到一个更美的美人,要不也一起绑过来? ” 在见过龙静婴的脸后,那人便就一直记挂到了现在。一想到没能摸到龙静婴的脸,心下不禁满是遗憾。 副寨主挑眉:“多美?” 那人想了想,道:“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副寨主心动了一瞬,但在见到苏卞之后,便又很快打消了念头。 副寨主摆手道:“罢了,老子就要这个就够了!” 苏卞:“……” 闻言,那人郁闷的放下了手,“哦……” 这时,秦晔将目光转向苏卞,这才不疾不徐的解释道:“这里绿林寨,石闻那厮想要你的命,但是我想见见能让若黛为之动心的 小白脸究竟是何模样,便就将你绑来了。” 说罢,目光上下将苏卞瞧了一遍。 看完,秦晔继道:“我还以为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苏卞面不改色,“虽不过如此,可若黛姑娘的心仍在在下身上。” 秦晔一听,怒而拍桌,震怒,“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说罢,便招了招手,准备让旁边的人给苏卞一点颜色看看。 对于皮肉之痛,苏卞不以为惧。 然而孰料,那副寨主喜欢苏卞喜欢的紧,哪容得他的身子出半点差错。 再说,他的身子他晚上还要在床上用呢。 于是,只听副寨主拦下秦晔,道:“别动手,把他弄过来让我亲亲就成。” 苏卞一下子又黑了脸。 秦晔本一开始不准备同意,他是要给苏卞颜色瞧瞧,让副寨主亲亲像什么话?这哪能让他害怕? 然而一转眼,在看到苏卞那发黑的脸色后,便就一下子改变了主意。 秦晔瞧着苏卞那不太好看的脸,幸灾乐祸道:“行,你抱过去,随便怎么亲都行。” 副寨主听罢,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的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卞脸色沉郁,周围的气压低沉的可怕。 倘若是皮肉之痛,他压根不以为意。 可要是被人按着上下猥亵,苏卞就无法再继续漠视下去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难道秦寨主不想知道柳姑娘为何会倾心于在下吗。” 秦晔眉心微动,“你怎知在下的姓氏。” 分明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提过。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是柳姑娘说的。” ……然而实际上是那贼人将他按在隔壁屋肆意妄为时才听到的。 只是苏卞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秦晔自然也就立刻被苏卞给蒙过去了。 秦晔神色微凝。 秦晔阴着脸,盯着苏卞看了好一阵后,才蹙眉开口道:“她和你提过我?” 苏卞神色冷淡,“姑娘倘若倾心以对,自然无话不谈。” ——此话当然还是撒谎。 实际上柳若黛为何会对他感兴趣,苏卞哪知晓。 不止是柳若黛,还有玄约又为何对他感兴趣,苏卞也并不知晓。 等等。 ……怎的又想起玄约这厮了。 秦晔一听,立刻就坐不住了。 秦晔沉着脸,道:“倘若知道了,又能如何?” 苏卞面无表情:“既然知道了,便就对症下药,让柳姑娘回心转意。” 秦晔脸色大变。 秦晔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你当真舍得?” 苏卞回:“在下随大人到怀安来,大人办完了事,在下自然也要随着大人一同回京。” 直白点,便就是:他迟早要回京,哪还会有什么舍不舍得。 这时,副寨主那布满了茧子的手已经摸上了苏卞的脸。 苏卞额头青筋一抽,强行忍了下去。 苏卞虽料到到了山寨,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可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皮肉之苦。 那副寨主轻轻的摸着,嘴上还在感叹:“这小脸真滑……” 苏卞脸又是一黑。 副寨主又掐又捏,苏卞虽黑着脸,但仍遏制不了他高昂的兴致。 看着苏卞被绑着双手双脚,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副寨主摸来摸去的情景,旁边的一众山贼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不知怎的 ,突然觉得有些心动。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有些理解,副寨主为何会好男色了…… 那副寨主摸了摸脸,又准备摸向苏卞的胸口。 见对方的手准备直接探进他的衣襟内,苏卞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苏卞凉凉的开口:“倘若秦寨主不想知道,那就罢了。只是在下想提醒秦寨主一句,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尾音落下,秦晔默了两秒后,抬眼看向副寨主,道:“手,收回去。” 副寨主一脸不满,“老子正摸得高兴呢!” 秦晔蹙眉:“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能急于这一时了?” 副寨主不快的啧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 副寨主回到原位后,秦晔将目光转向苏卞:“说。” 苏卞淡淡道:“要想求的美人心,自然得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的慢慢来。急于求成,反会弄巧成拙。” 秦晔深深的凝视苏卞数秒,吩咐一旁的人,道:“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旁边站着的山贼领命上前,将苏卞脚腕和手腕上的绳子都给解了开来。 苏卞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秦晔又道:“给他腾出一个屋。” 两名山贼应了声是,乖乖的转身,回去给苏卞收拾屋子去了。 二人离去,苏卞似又想起什么,轻描淡写道:“对了,忘记说了,在下喜静,在屋子里时,不喜被旁人打搅。” 听完,秦晔回头瞧了副寨主一眼。 副寨主不满的嘟囔了声,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回道:“啧,知道了!” 日,本来绑回这个小白脸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现在反倒当个祖宗伺候起来了…… 秦晔又问:“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卞:“在下困了,可否先去睡了。” 秦晔沉着脸,给一旁站着的山贼递了个眼神。 山贼收到眼神,走了出来,对着苏卞道:“跟我过来。” 苏卞扫了主位上面色阴沉的秦晔一眼,神色平静的跟了上去。 苏卞才一走,副寨主沉着脸开口:“你当真要让这小白脸这样骑在头上?” 他还想着待会和那小白脸在床上共赴云雨,这会什么也做不了了,啧。 副寨主心下郁结,秦晔接话道:“先让他嚣张两日,若是过了两日,若黛对我的态度还是未有任何变化,这小白脸由你处置。” 副寨主一脸兴奋:“这可是你说的。” 秦晔冷哼。 这时,一名山贼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堂内。 那山贼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秦晔与副寨主二人的面前,口齿不清道:“不……不好了……有人……闯……闯了进来……” 秦晔蹙眉,问:“谁?” 玄约不疾不徐的踏进大堂内,微微一笑:“我。” 秦晔望着玄约那张俊美如斯的面孔,瞳眸放大,一脸不可置信。 秦晔结巴道:“提……提督大人……” 即便是时隔八年,玄约的余危依旧残存。 玄约懒得与秦晔废话,他不疾不徐的在大堂内的椅子上坐下,直接开门见山:“我的人呢。” 秦晔一愣,“什么人?” 玄约挑眉,唇角半勾,“方才你绑过来的人。” 秦晔声音一滞,瞬间失语。 少顷,秦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声音发颤,“方才那小……那人,是提督……国尉大人的人?” 玄约没理,不予置否。 秦晔一下子白了脸。 玄约似想起什么,问了句:“……没对我的人做什么罢?” 秦晔悄悄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答:“没……没有……” 玄约睨了秦晔一眼,漫不经心的反问:“是么?” 第127章 另一边, 山贼将苏卞带进屋内后,便就退下了。 苏卞站在屋内,抬头将屋内环顾了一圈。 屋内十分简陋, 与方才大堂的场景简直就是一个天上地下。 苏卞料到对方不会给他太好的住处, 所以不觉惊奇。 苏卞将屋内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后, 便准备和衣睡下。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将绿林寨与石闻勾结的证据找到, 然后破了八年前的迟府灭门一案子回京。 回到京城后, 想个法子去相府, 然后去看看那副画。 当初见到那副画,苏卞倒未曾怀疑。 可现下,龙静婴的眼神愈发诡异, 便让苏卞不自觉的怀疑起那副画来。 只是…… 如若那画中的人,当真与他相关,那龙静婴究竟又与他是何关系? 大堂内,玄约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不动如山。 虽并未有什么动作,可不知怎的,却令人害怕的紧。 秦晔背后满身是汗, 冷汗淋漓。 副寨主不识玄约,看着秦晔胆颤心惊的模样,颇为不解:“国尉大人?谁?” 秦晔张了张嘴,瞅着玄约阴晴不定的神情, 没敢回答。他怕自己不下心说错话,惹来玄约不快。 秦晔没回,副寨主瞧着玄约那张勾人心魄的脸,咧嘴笑道:“这位美……” 人这个字还未说出口,一旁坐着的秦晔惊恐的伸手,蓦地扣住了他的手。 副寨主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副寨主莫名所以的看向秦晔,后者张嘴,用口型无声说了两个字。 闭嘴。 副寨主登时更加莫名,但看着秦晔如此严肃的模样,虽不解,但还是闭上了嘴。 副寨主瞅着玄约那张出挑的面孔,心下颇为不解。 不就是一个长的好看的美人么,有什么好怕的? 接着,副寨主朝玄约的腰间看了眼。 没有悬挂佩剑,手上也未有任何的武器。 秦晔这厮究竟在怕什么? 副寨主不识玄约,自然也不知玄约的可怕之处。 但秦晔就不同了。 光是现在这样看着玄约,秦晔就已经两腿发软,开始打颤了。 秦晔强作镇定,从主位上站起身,道:“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玄约睨了秦晔一眼,视线接着轻飘飘的从副寨主的身上扫过,最后不疾不徐的收回视线,这才站起了身。 换作以往,恐怕这副寨主眼珠子早已瞎了,但现下,玄约满心都在苏卞的身上,所以也就大发慈悲,并不同副寨主计较了。 秦晔向前带路,玄约跟在其后,走了两步,玄约似想起什么,漫不经心道:“谁要是敢暴露本官来过的消息……本官就割了他的 舌头。” 玄约一句话轻描淡写,那风淡云轻的模样就好像是随口一说一般。 但秦晔不敢不当真,忙应了声是。 接着,秦晔又忍不住问了句:“国尉大人现在可是要将那小……公子带回去?” 玄约眼也不抬:“不。” 秦晔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带回去……难道是要留在他们绿林寨不成? 可既然不带走,那为何还要特地追过来? 为何追过来? 自然以防哪个不长眼的喽啰对他的人动手。 然后—— 在顺便过来吃点豆腐。 至于为何不带回去…… 玄约本就瞧龙静婴不爽,现下苏卞与龙静婴分开,他再高兴不过,为何要带回去? 二人走到半路,玄约脚步一顿,蓦地停住。 玄约冷声道:“位置在何处?” 秦晔一愣,虽不解,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回道:“西边别院的第一间就是。” 秦晔话落,玄约眨眼便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秦晔注视着玄约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敢再跟上去。 秦晔一脸沉重的回到大堂,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是不想被割了舌头,国尉大人今日来绿林寨一事,谁也不准说出口。” 那副寨主听了,嗤了声,笑道:“我们绿林寨人多势众,还怕他一人不成?寨主你不是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对着一个手 无缚鸡之力的美人怂成这副德性,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副寨主话落,旁边的山贼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就是!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人多势众,一人一脚就能把他踢得半身不遂了!” “就是,寨主怕什么!” 秦晔脸一黑,道:“你们可知方才那人是何人?” 副寨主不以为然:“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怕他不成……” 不等副寨主说罢,秦晔吐出两个字:“玄约。” 副寨主声音一顿。 副寨主虽未瞧过玄约的脸,也不知当今的国尉是谁,可玄约二字却是听过的。 前副寨主就是被玄约给杀掉的。 因为在酒楼里偷说玄约的闲话,不甚被玄约撞见,于是便被玄约派人给五马分尸,最后甚至是连尸身也不留下,将尸块全部丢到 野林子里喂了狗。 不仅如此,想要前去阻拦的弟兄也一并被玄约给断了手脚。 副寨主虽不知当日的场景,但却是听说过的。 据说那日十几个弟兄一齐上前对玄约动手,可竟没伤到玄约分毫。 副寨主这会才终于惊恐起来。 副寨主想到之前还上下其手的将苏卞摸了又摸,心下不由发颤。 副寨主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问道:“方才那人……当真是玄约?” 秦晔沉着脸:“除了玄约,不可能是别人。” 玄约那张与他凶残阴狠心性截然不同的俊美容貌,秦晔今生都不会忘。 特别是九年前,玄约浅笑吟吟的斩下前绿林寨副寨主的情景,时至今日,秦晔都难以忘怀。 副寨主听罢,眼中闪露过一丝绝望。 副寨主忍不住又道:“可那人不就是一个下人吗?怎的会是玄约的人?” 秦晔脸色也不好看:“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那小白脸是玄约的人,又怎会对他动手! 秦晔坐在位置上,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秦晔道:“这几日你先到外面避避风头,别呆在寨子里了。” 副寨主面色一僵,道:“还没到如此的程度罢?再说,那小白脸不还在寨子里,怕他做甚?” 秦晔毫不犹豫的回道:“玄约武功高强,怕是你还没碰到那小白脸的手指,就没了脑袋。” 副寨主干笑道:“我不过就摸了把那小白脸的脸罢了,玄约不会追究到如此的程度罢?” 秦晔面色沉郁:“希望如此。” 副寨主看着秦晔凝重的表情,干笑了两声后,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西边别院,屋内。 苏卞躺在床上,闭着眼。 睡梦中,耳边隐约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苏卞倏的睁开了眼。 那副寨主对他性趣十足,苏卞自然不会真正睡下。 不过,苏卞以为那副寨主起码会忍耐两日,没想到竟如此的猴急。 苏卞再次闭上眼,佯装睡下。 来人推开房门后,缓缓的走到床边。 对方身子微倾,轻轻抬手,似准备在苏卞的脸上摸一把,未料,才一伸手,苏卞蓦地抓住了他的手。 苏卞的动作猝不及防,那人微愣,似有些意外。 那人虽能挣脱,但却没动。 他坐在床边,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表情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 当然,倘若要是换作旁人,他恐怕早就伸手把对方的手指给掰断了。 不等对方开口,苏卞睁开了眼。 但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即便眼睛睁的再大,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他现在也不需要看清对方的脸。 苏卞抓着对方的手腕,面无表情道:“在下记得说过不喜被旁人打搅,副寨主未免也抬贵人多忘事了些。” 那人听到副寨主这三个字,嘴角边的笑容一下子慢慢隐去,眨眼间,荡然无存。 玄约冷声问:“……副寨主?” 听这与副寨主完全截然不同的磁性声线,苏卞微怔,慢慢的松了手。 苏卞蹙眉:“……不是?” 两秒后,苏卞突然有了答案。 苏卞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苏卞:“又是你。”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但现在玄约关心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玄约阴着脸:“他碰过你了?” 苏卞关心的地方也不在这里。 苏卞反问:“你为何在此?” 玄约好似没听见,又问:“碰了哪。” 苏卞:“你究竟是何人?” 玄约还是那句话:“碰了哪。” 苏卞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这如此关心,但见着对方一副不答就不肯回话的架势,蹙眉,随口敷衍道:“不过是掐了下脸,摸了下腰 ,碰了下屁股罢了……” 比起这人做过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屋内漆黑一片,苏卞什么也看不见。 因此,也就没见到,他每说出一个字,玄约那就愈发阴鸷的神情。 玄约面色阴郁,他微微一笑,轻飘飘的丢出两个字:“……是么。” 说罢,起身离去。 苏卞还没注意到玄约是何时走的,在问了三遍‘你究竟是谁’却无人应答后,他伸手向前抓了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对方早已 不在屋内。 人呢?就这样走了? ……他究竟是来做甚的? 苏卞表情怪异。 不过,他怎么觉得,方才的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第128章 虽听过玄约确实可怕, 可究竟多可怕,副寨主没见识过,也就不知玄约的底数。然后, 心下便不自觉的抱了些幻想。 ……反正寨子里这么多人, 还能怕他一个人不成? 就算他玄约再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十, 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如此想罢,饶是秦晔再劝, 副寨主也不打算按照秦晔说的, 先出寨避避风头。 他不过就摸了那小白脸几下罢了, 难道玄约就要来砍掉他的手指不成? 副寨主不以为然。 要是那小白脸真那么金贵,怎么还会让他们绑到绿林寨? 副寨主心下嗤笑,安稳的睡下。 然而殊不知, 玄约的确不会砍掉他的手指。 ——而是直接砍断了他的整个手。 夜深,副寨主熄灭油灯,正欲睡下,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副寨主蹙眉, 不耐烦:“谁?!” …… 无人应声。 副寨主等了两秒,门外依旧一片寂静,恍若方才的敲门声是他的幻听一般。 副寨主心下烦躁的骂了声, 准备再次的闭上眼。 但还未等他闭上眼,敲门声再次响起。 副寨主耐性本就不好,这会分明要睡了,过来打搅不说, 还不回答,他心下烦的不行,登时便开口骂了起来。 副寨主破口大骂:“是哪个小兔崽子!妈的,大半夜不睡,跑到老子这来敲门——” 副寨主一边骂,一边起身朝房门的方向走去,手上握紧了拳头,准备给门外敲门的人一个教训。 他推开门,在看到门外来人的样貌后,瞬间失语。 只见玄约冷着脸站在门外,手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那匕首剑身上泛着的冷光晃的副寨主有些眼花。 副寨主心下的怒意瞬间偃旗息鼓,他干巴巴的笑了声,回想起之前秦晔对玄约的称呼,道:“国尉大人怎会来此……” 玄约慢悠悠的问:“哪只手?” 副寨主一愣,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手?” 玄约不回反问:“你觉得呢。” 什么他觉得…… 副寨主愣了两秒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玄约的意思。 然后,瞳孔骤缩,背脊发凉。 副寨主干笑着解释道:“老子……我不过只是轻轻地摸了两下罢了……要是知道那小白……那位公子是国尉大人的人,我绝不会 对那位公子动手!” 副寨主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番,将自己对苏卞又掐又捏的事轻描淡写,妄图替自己开脱。 玄约依旧是那句话:“哪只手。” 副寨主见玄约无动于衷,一下子便就笑不出来了。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国尉大人不会因为我摸了那位公子两把,就要过来找我的麻烦罢?” 玄约睨了他一眼,微叹口气,“既然不说,那就算了。” 听到算了,副寨主心下一喜,然而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眼前银光一闪,下一秒,剧痛瞬间侵袭而来。 副寨主怔怔的低头,朝自己两手的方向瞧了眼。 一低头,哪还能看到什么手,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副寨主痛苦的大叫出声:“啊——” 副寨主痛苦的叫声一下子传遍整个山寨,才刚睡下的秦晔一下子惊醒,忙掀开被褥起身,朝副寨主的方向赶去。 赶到副寨主所在的别院,秦晔看着别院内的场景,瞳孔骤缩。 秦晔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院内,两只血淋淋的断手横躺在地面,而被斩断了双手的副寨主泄愤的想要用身子冲撞玄约,但却被玄约一脚轻轻的撂倒在地, 踩在了脚下。 副寨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眼前不远处的两只断手,表情狰狞,极为痛苦。 山寨里的其它弟兄也赶到了,他们站在秦晔的身后,瞅着眼前的场景,不敢上前。 一人小声道:“寨主,请大夫过来罢?说不准还能接上……” 秦晔没说话。 或者说,不敢说话。 那副寨主听到这话,急忙道:“快……快去请大夫过来给老子接上……” 副寨主话落,只见一旁的玄约轻轻的抬脚,将地上的两只断手给轻飘飘的提进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副寨主目眦欲裂,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玄约。 玄约居高临下的看着副寨主,微微一笑:“……眼珠子也不想要了?” 副寨主赶忙闭上了眼,心下发颤。 一旁的山贼见状,想要偷偷的去池塘里把断手给捡回来,然而脚步还未动,只听玄约漫不经心的又道:“若不想要命了,尽管去 捡。” 玄约话落,一下子,没人再敢上前。 玄约睨了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副寨主一眼,扯了扯嘴角,轻飘飘的转身离去。 秦晔注视着玄约离去的方向,心下惊惧,背后已满是冷汗。 副寨主痛苦的尖叫声也传到了苏卞的耳中,苏卞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呆在屋内没动。 这人如何,与他并不相干。 这且不提,没想到那贼人竟也跟到了这来。 苏卞蹙眉,脸色有些难看。 一想到那贼人现在也在这山寨里,他便瞬间没了睡意。 本打算着一点一点撬开那位秦寨主的牙关,从他的寨子里搜出证据,现在苏卞已经完全没了这个念头。 在这多呆上一日,便就不安全一日。 ——不能慢慢来了。 苏卞决定,明日趁着旁人不注意,直接偷摸进寨主与副寨主的房内,看看能不能搜出什么罪证。 早日回京,早日安全。 思索罢,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缝。 苏卞心下一紧,立刻朝房门的方向看去。同时,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来人猫着身子,踮着脚进屋后,小声唤:“大人在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苏卞微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声音似有些熟悉。 那人没听到苏卞答话,于是又小声唤了声:“……大人?” 苏卞皱了皱眉,迟疑道:“……颜如玉?” 颜如玉飞快的应了声在。 见是颜如玉,苏卞微微有些诧异,身子却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苏卞道:“你怎会在这?” 颜如玉道:“今天晚上奴婢本来打算到石府去找大人,还没进府,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扛着大人出了府,奴婢担心大人,便 就跟了过来。” 苏卞了悟,然后问:“这几日在怀安县上可有发现什么?” 颜如玉毕恭毕敬的回道:“这几日奴婢打探消息,发现怀安县上,几乎没什么大户人家。以前曾有过,可没过多久,便就不知为 何倾家荡产了。还有这山寨,在这山头盘踞多年,可朝廷却从未派人过来围剿过……” 颜如玉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人再次推开。 苏卞心下一滞,立刻压低声音道:“躲起来。” 颜如玉闻声,立刻飞快的躲进床底。 玄约带着满身的血腥气进屋,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了过来。 玄约武功高强,脚步极轻,几不可闻。 苏卞还没听见脚步声,便就被人给按进了怀中。玄约身上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充斥他的整个鼻间。 苏卞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抱着。 他知晓敌不过对方,索性放弃挣扎,省些力气。 然后,接着,只听他在苏卞的头顶上方低声喟叹了一声,道:“真想将庄大人缩在屋子里,让谁也碰不着,瞧不见。” 说罢,又低下头,黏黏腻腻的亲了上来。 被亲过两次,对此苏卞已习以为常。 苏卞面无表情,懒得挣扎。 苏卞这回干脆连问也不问对方是谁了。 苏卞冷声道:“你究竟想如何?” 玄约歪着头,想了想:“……和庄大人成亲。” 苏卞:“……” 苏卞瞬间黑了脸,玄约轻笑了声,又忍不住道:“庄大人为何生的如此让人欢喜?直让人忍不住想……拆吃入腹。”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玄约的声音危险的低沉喑哑了下来。 苏卞心感不妙,慢慢后退。 玄约懒得与苏卞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直接伸出手,将他扯了过去,圈在怀中。 玄约低下头,一口咬在了苏卞的唇上。 他阴着脸道:“……谁要是敢碰你,我就让谁不得好死。” 玄约咬的太过用力,恨不得将其吞进腹中,苏卞生怕颜如玉暴露,轻轻地嘶了一声,不敢声张,也不敢挣扎。 玄约听到苏卞吃痛的嘶了一声,微微的松了嘴。 接着,低头在苏卞唇上亲了亲,略感诧异道:“今日怎的这么乖?” 苏卞不吭声。 玄约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直接朝苏卞身下摸去,然后来回暧昧的摩挲。 仿佛触电般,苏卞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苏卞活了二十多年,何时被旁人碰过这个地方,他身子一僵,当下便就忍不住了。 苏卞冷着脸:“松手。” 玄约委屈:“就摸摸罢了,庄大人怎的如此小气。” 苏卞:“……” 玄约依依不舍的松了手,然后一把抓住苏卞的手,将苏卞的手往他的下身带去。 只听他道:“那我让庄大人摸摸我的。” 苏卞:“……滚。” 玄约泫然欲泣:“庄大人不肯让摸也就罢了,我舍身让庄大人摸一摸庄大人也不肯……” 苏卞:“…………” 如若不是知晓玄约此人不可能会在怀安,苏卞甚至都要怀疑这人是玄约了。 完全与玄约一个德行。 苏卞又困又倦,不欲再继续在这与他浪费时间,苏卞面无表情道:“要亲就亲,亲完了就滚。” 玄约听了,挑眉反问:“庄大人愿意让我亲?” 苏卞:“我说不愿意你就不会亲了?” 玄约毫不犹豫:“不会。” 苏卞表情冷淡,“那还废话什么。” 玄约微愣,反应过来后,轻笑出声。 他的夫人,果真与众不同。 真叫他——越看越喜欢。 玄约一手勾起苏卞的下巴,低下头,轻声道:“那便……如你所愿。” 话毕,恶狠狠的亲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这回苏卞没有挣扎的缘故,这回对方亲的格外的缱绻缠绵,亲的苏卞手脚发软,脑中一片空白。 玄约的舌尖宛如灵活的蛇杏一般,勾缠拉扯着苏卞的舌根,让他舌根发麻。 他唇上一边动作,另一只手一边顺着苏卞的腰身,循势向下,最后在屁股上停下。 虽手同是放在臀部上,但与那副寨主截然不同的是,眼前这人带了十足的情色意味。 苏卞对床笫之事全然不知,更无从知晓。他一直以为,除了用来坐下以外,屁股再无其它的作用。 可现下,在这人的揉捏之下,他竟感觉到一股其它的意味。 这股无法自控的感觉让苏卞陌生,以及恐惧。 苏卞终于忍不住:“……手拿开。” 玄约看着苏卞惊惧的模样,心下了然。 玄约抱着苏卞的腰,轻笑:“那庄大人亲我一口。” 方才被亲了这么久,多一口不多,少一口也不少。 苏卞几乎没怎么挣扎,仰着头便在他的唇上亲点了下,一触即离。 然而玄约哪容苏卞这么敷衍,没等苏卞撤回,便按住他的后脑勺,强硬的再次亲了回去。 床底,颜如玉屏住呼吸,听着耳边的声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她家大人……被……被人给…… 第129章 玄约又咬又亲, 苏卞抓着他的衣襟,两腿发软,站也站不稳。 要不是抓着玄约的衣服, 恐怕他早就站不住了。 玄约的衣服被苏卞抓的皱皱巴巴, 换作旁人,恐怕玄约早就将其掰断了手指, 但换成了苏卞,玄约除了纵容之外, 便就只有纵容 。 兴许是情人眼底出西施的缘故, 不论苏卞做什么, 玄约的眼中都只有喜欢二字。 眼下,苏卞虚软的抓着他的衣领,喘息着, 冷声质问:“……说好只亲一下。” 要是知道会亲这么久,他断然不可能会亲上去。 玄约任由苏卞抓着,轻轻眨眼:“忍不住。” 苏卞:“……” 苏卞一下子黑了脸,额头青筋直跳。 苏卞忍耐着火气:“既然亲够了, 就滚。” 苏卞口气不佳,心情更是差到极致。 可眼下,他嘴唇红肿, 低低的喘息,眼中氤氲的水光和微微凌乱的衣襟让他显得整个人情色无比。 再加上他那平日里无形散发的禁欲气息,现下的情景,于玄约而言, 简直有如春药一般。 恐怕,现在就算苏卞说是让玄约去死,玄约也只会觉得是勾引。 玄约在苏卞面前,本就自制力极差。看着现下的场景想,玄约喉头微动,不可抑制的……硬了。 眼下苏卞与玄约身子紧贴,密不透风,玄约身子的变化苏卞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 微微凸起的硬物抵在苏卞的腿间,同为男子,苏卞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苏卞面色一僵,僵在了原地。 玄约好似不知羞耻一般,还特地的说了句:“夫人……为夫硬了。” 床下,颜如玉本以为刚才唇舌交缠的水渍声已经足够刺激了,这会听到玄约口中的硬了二字,她不由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硬……硬了……?! 颜如玉惊讶的捂住了嘴。 她想到自家大人平日里那油盐不进,不近人情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下竟有些微微的兴奋起来。 苏卞冷着脸,面无表情:“……闭嘴。” 玄约委屈:“夫人替为夫摸摸。” 苏卞这回干脆只有一个字:“滚。” 玄约泫然欲泣:“夫人用了为夫的身子,就不肯负责了,夫人好狠的心……” 苏卞:“……” ——究竟是谁用了谁的身子。 他委屈的不行,抱着苏卞蹭了又蹭。 硬挺的下身不经意的在苏卞的腿上蹭过,然后果不其然的……更硬了。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口。 苏卞:“松手。” 玄约从不是什么纵欲之人,也对情欲了无兴趣。 不然这么些年,下面的那么多大臣给他送美人和男宠,他早就收下了。 可不知为何,到了苏卞面前,玄约的脑中便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上他。 玄约叹了口气,幽怨道:“夫人当真薄情寡义……” 说罢,唇又朝脖子的方向啃了过去,又亲又咬。 没办法,忍不住。 只要看见苏卞,他便就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 脖子上本就早已布满了牙印与吻痕,这会玄约又咬上去,苏卞吃痛的嘶了声,抬手便就想将玄约推开。 苏卞的推拒却像是刺激到了玄约一般,他反过来一把扣住他的手,五指交缠。然后另一只空着的手凌空将苏卞抱起,接着就着这 样将他抱起的姿势,再次的亲了上去。 所有的话再次被玄约给吞吃入腹。 苏卞身子又绵又软,根本抗拒不能。 等再次被玄约放开之时,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脑中白茫一片。 玄约身下硬的不行,他含着苏卞的唇,忍了一会。 虽然他想先生米煮成熟饭,等苏卞回到京城后,除了嫁到玄府外,没有别的选择。 特别是一想到苏卞凤冠霞帔的情景,玄约便就心下期待的不行。 奈何,玄约没有在旁人面前演活春宫的喜好。 玄约的视线轻飘飘的从床底扫过,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 他执起苏卞的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道:“……这回就先放过你。” 说罢,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的手,消失离开。 对方走后,没了依仗的苏卞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苏卞两腿发软,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得回去。 再继续呆在这个世界里,恐怕再没过多久…… 真的要和男人上床了。 玄约走后过了一会,颜如玉才慢慢的从床底爬了出来。她脸红着,小声唤:“大人……” 苏卞沉着脸,面无表情:“今晚你去摸清寨主与副寨主的屋子在哪。等找到他们与石闻勾结的罪证后,便回京。” 颜如玉小声的应了声是。 苏卞心情不济,不欲再多说:“出去罢,别让旁人发现。” 颜如玉又应了声是,慢慢的站起身,摸索着准备离开。但临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大人,方才那人 是……?” 苏卞冷着脸:“不知。” 颜如玉一愣。 颜如玉好奇的不行,虽想再问,但没敢再继续开口问下去。她向苏卞告退,慢慢的摸索着出了屋。 竟敢对她家大人下手……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究竟是谁? 颜如玉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番,不论怎么想,也得不出答案。 她实在是想不通有谁敢对她家大人动手。 还……还抱着亲了又亲…… 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颜如玉便不由得面红耳赤。 颜如玉不得不承认,她家大人,看起来的确是比较诱人…… 颜如玉好奇的紧,于是,她准备自己去找找。 这三更半夜,能在山寨里偷袭她家大人,应当就是这山寨里的人。 颜如玉如此想着,便猫着身子,开始找了起来。 还没找上多久,一个凉凉的身影从她的身后传来。 “在找什么。” 颜如玉身子一僵,慢慢的向后看去。 月光下,玄约那张勾人心魄的面孔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颜如玉张大嘴,吃惊道:“你……你不是……” 面对旁人,玄约的态度都要冷淡的紧。 只见玄约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 他道:“若是还想活命,就给本官闭上嘴。” 颜如玉立刻闭上嘴,乖乖噤声。 第130章 玄约凉凉的睨了颜如玉一眼, 道:“你应该清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罢?” 颜如玉背后直冒凉汗,她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玄约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接着, 他道:“西边别院,第二间屋子。” 说罢, 飘飘然离去。 玄约走后过了许久,颜如玉好似得救一般, 这才开始喘气。 她方才还以为, 玄约当真要准备杀了她…… 可这位国尉大人不是在京城么?怎的会在怀安?又怎的在这里, 还将大人…… 不过话说回来,方才的西边别院,第二间屋子是指的什么? 他住的屋子? 颜如玉带着疑惑, 猫着身子,来到玄约所说的位置。她站在房门外,用手戳开窗户纸,向屋内瞧了眼, 在看到屋内的情景后,微 微一怔。 这不是这寨子的寨主和副寨主吗? 没错,玄约方才告诉颜如玉的, 便是秦晔所在的屋子。 当然,玄约一般不可能会如此好心。但这回是因为苏卞的缘故,才特地破例了一回。 屋内,一名山贼替副寨主包扎着伤口, 至于秦晔,则坐在一旁,表情凝重。 因怕玄约再次找过来,便只能偷偷地躲着来包扎,饶是副寨主痛的再厉害,也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叫出声。 等那山贼终于止好血,包扎好了,副寨主已经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歇息了半响,副寨主声音嘶哑道:“手……当真已经不可能接上了吗?” 秦晔慢慢的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副寨主眼眶一下子便就红了起来。 他想要锤桌,然而他刚费力的抬起胳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手已经没了。 现在的他,已经与一个废人无异了。 副寨主痛苦不堪,忍不住哽咽道:“还不如直接杀了老子算了!为何方才不直接杀了老子!” 这样废物一般的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秦晔面色沉重道:“玄约不会杀掉你的。你越是想死,他便越让你活着。反之,倘若你想活着,他便让你死。” 简而言之,便是偏不顺你的意。 当初的前副寨主为何会被玄约五马分尸,便就是因为他太怕死的缘故。 既然怕死,那玄约便就顺水推舟,了结他的性命。 当时,也便就是九年前。玄约的权势在徐州一手遮天,就算副寨主被玄约五马分尸,也无人敢报官。 就如同今日依旧不敢报官一样。 副寨主忍不住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他妈的这样呆在寨子里等死吗?” 秦晔沉着脸:“只要不招惹到玄约就成,玄约便不会动手。” 玄约虽性子极为残忍,但却并不是滥杀无辜。他向来只会对让他觉得碍眼的人动手。 说到这里,副寨主便忍不住道:“老子不过就是摸了那小白脸两下罢了,竟直接把老子的手给砍了——” 秦晔:“谁让你摸了他的人。” 副寨主忿忿回道:“老子怎的知道那小白脸是他的人!不是说就是一个下人吗!” 秦晔也忍不住道:“谁知道那小白脸究竟是什么身份,石闻信里说这小白脸身份绝对不一般,依我看,绝非是什么下人。” 副寨主:“这小白脸现在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玄约咱俩更是他妈惹不起,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秦晔一脸沉重:“等罢,等他何时自己想要回去。” 碰那小白脸,玄约势必要对他们动手。倘若玄约一个不快,说不定会直接屠寨也不一定。 动玄约?——打不过。 还能怎么办?只能自认倒霉了。 * 隔日,苏卞还未醒,房门被人敲响。 门外的人唤:“公子可醒了?小的给您端热水过来了。” 苏卞皱了皱眉,慢慢的睁开眼。 苏卞没回话,门外便又唤了声:“……公子?” 两秒后,苏卞掀被起身,面无表情的推开房门。 门外,一名五大三粗的山贼笨拙的抱着一盆热水,咧嘴,讨好似的对苏卞笑。 苏卞不动声色的又皱了皱眉。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卞冷着脸打量了对方一阵。没动,也没说话。 那山贼捧着盆热水,见苏卞冷着脸不说话,一时间也不敢冒然动作。 过了一会,他终于受不住了,说道:“……公子您再不用这热水,水就要凉了。” 说罢,又是僵硬的对苏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 苏卞瞥了对方一眼,这才接过。 那山贼终于得以喘口气,接着又忙讨好的问道:“公子早上可有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让人去做。” 对方过于狗腿的模样让苏卞心下微诧,但他的脸上仍不动声色。 苏卞道:“不必。” 对方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苏卞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苏卞:“出去。” 山贼面色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随即又很快想到什么,偃旗息鼓。敢怒不敢言。 他干笑着应了声是,缓缓退下。 退下后,苏卞转身看向那盆热水,没动。 这人讨好的模样实在是让苏卞有些匪夷所思。 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完全受制于他们山寨,他们的态度不可能会如此热切。 虽他昨日对那秦寨主说过要让柳姑娘回心转意……可那位秦寨主的模样,怎么看,也不会像是如此好心的模样。 会给吃的已属最好的猜想,竟然还派人过来问他想要吃些什么…… 感觉就像是黄虎狼给鸡拜年一般。 难道他们准备在吃的里下毒? 还是准备在水里下毒? 想到这里,苏卞用一根银针在水里探了探。 无毒。 ……奇怪。 接下来的发展便更奇怪。 不止是早上那个端水的壮汉,还有山寨里的其它人,见到苏卞时,态度模样皆低三下四,声音不敢大上一分。 见到秦晔时,苏卞本以为他要问如何让柳若黛回心转意,孰料,问的第一句却是‘他昨日睡得可好’,至于柳若黛,只字未提。 山寨里的众人像是一齐转了性,苏卞心下莫名,紧皱眉头,眉间的沟壑愈发加深。 蓦地,他注意到一件事。 苏卞坐在大堂内的椅子上,朝秦晔身旁的位置看了过去,淡淡的问:“今日怎的没见到副寨主?” 昨日分明对他一副性致盎然的模样,今日却一日都未出现。 苏卞嘴中的副寨主这三个字令秦晔面色一僵,半响才恢复自然。他呵呵的干笑了声,道:“副寨主不慎昨日染上风寒,现在正躺 在屋里养病。” 苏卞凉凉的扫了副寨主一眼,对方僵硬的神情未逃过他的眼底。 苏卞面无表情道:“是么。” * 白天眨眼过去。 夜。 乔妆打扮的颜如玉猫着身子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大人,是奴婢。” 苏卞起身,拉开门,让她进屋。 颜如玉踮着脚进屋,道:“奴婢找到了寨主的屋子,白天趁着没人,悄悄的摸进去了一趟,然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大箱子。” 苏卞眉心一动,“箱子装的什么。” 颜如玉郁闷的回道:“箱子又大又沉,还上了锁,奴婢飞了半天的劲,也没能打开。” 苏卞冷着脸道:“今晚你连夜出寨,去县上买蒙汗药,明日下午之前赶回来。” 颜如玉秒懂,“大人是准备下药?” 苏卞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 听到苏卞真的打算下药,颜如玉开心的应了声知道了,心下期待兴奋的不行。 下药将这群人迷晕,然后绑起来,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 想想就兴奋。 话说完,苏卞道:“现在就去赶路罢,早去早回。” 颜如玉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接着,犹豫了一瞬,道:“那个,大人……” 苏卞抬眼,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瞅着苏卞埋藏在衣襟之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吻痕,又想起玄约的话和玄约的身份,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终,还 是没有说出口。 颜如玉小声道:“没……没什么……那奴婢就去赶路了。” 苏卞恩了一声,没多想。 颜如玉走后,苏卞更衣,躺上床。 才将闭上眼,耳边听到一声吱呀的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他微微睁开眼,但很快又再次闭上。 三番两次的夜袭,苏卞已经懒得应付了。 玄约推开房门,他以为苏卞一定会像以往那般,站在房间内,做出防备的姿势,孰料,苏卞竟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根本 没听到声响一般。 玄约来到床边,以为苏卞未觉察到他的存在,便特地的出声提醒道:“夫人,为夫来了。” …… 没理。 玄约罕见的不解了一瞬,他又唤:“……夫人?” …… 还是没反应。 玄约挑了挑眉。 ……难道真睡下了? 玄约又道:“夫人再不醒过来,为夫可就要亲上去了。” 苏卞忍无可忍,终于睁开眼。 苏卞冷着脸道:“要亲就亲,哪那么多废话。” 玄约:“……” 过了好半天,玄约才终于反应过来。 玄约闷笑了声,上扬的唇角不可抑制。 哎,他的夫人真可爱。 为何就如此可爱。 第131章 众所周知, 玄约此人一向性情不定,喜欢与人反着来。你说东,他便往西。 苏卞现在让他要亲就亲, 亲完就走, 玄约这会偏生还就忍住,不亲了。 于是只见玄约站在远点, 慢悠悠的开始脱衣服。 苏卞虽瞧不见,可衣服间摩挲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听得见。 他眼皮一跳。 下一秒, 被褥被掀开, 一个身子跟着躺了进来。 不止如此, 一双手从被子里伸了过来,然后泰然自若的将他揽了过去。 苏卞侧过脸,朝身侧的方向看去。 ——即便什么也看不见。 见苏卞看了过来, 玄约也抬眼看了过去。 二人静静对视,相顾无言。 苏卞惯来一个人睡,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况且还是这人同他一块睡在床上,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两秒后, 苏卞道:“下去。” 玄约毫不犹豫:“不。” 苏卞:“……” 苏卞脸一黑,默了片刻。 苏卞道:“你是打算在这睡上一晚?” 玄约一脸坦荡:“相公同夫人睡在一块,有何不可?” 苏卞脸又是一黑。 苏卞:“谁是你夫人。” 玄约想也不想:“你。” 苏卞眼角一抽:“荒谬, 本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人!” 玄约想了想,改口:“那……相公?” 苏卞:“……” 玄约见苏卞没答话,便又黏黏腻腻的叫了一遍。 苏卞:“闭嘴。” 玄约听罢,泫然欲泣道:“相公如此绝情, 贱妾好生伤心……” 苏卞:“……” 玄约又道:“相公怎的不说话?难道是已经厌烦贱妾了吗?” 苏卞:“……” 玄约低声抽噎,呜咽道:“相公果真已经厌烦贱妾了……” 苏卞:“……” 见玄约还要再开口,苏卞终于忍无可忍。 苏卞:“闭嘴。” 玄约抽噎了声,又要‘伤心’的开口,忍无可忍的苏卞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苏卞出人意料的动作引得玄约微愣,然后忍不住闷笑了声。 下一秒,玄约伸出湿软的舌尖,舔向苏卞的掌心。 那刻意放慢的动作简直情色无比。 苏卞脸一黑,立刻触电般的收回了手,然后在身上擦了擦。 玄约轻声唤:“相公……” 苏卞自知没法让他闭嘴,干脆躺在床上装死。 听不见,看不着。 玄约见苏卞不理,于是伸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玄约道:“相公我热……” 苏卞:“……” 玄约一边慢条斯理的解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慢慢的朝苏卞的方向蹭了过来。 最后,甚至牵起苏卞的手,朝他的身上摸了过去。 苏卞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一把扣住他的手,欺身压了上去。 苏卞:“给我好好睡觉!” 见调戏的差不多了,玄约勾了勾唇角,望着压在他身上的苏卞,一只手悄悄的拦在了腰上。 玄约‘委屈’道:“相公既然都这么说了,妾身不敢不从……” 苏卞:“……” 被玄约折腾了半天,苏卞也累了。 苏卞本向来习惯一个人睡,旁人睡在身边,他根本就闭不上眼。但大概是方才被玄约‘折腾’了一会的缘故,没过上一会,苏卞 便迷蒙的慢慢的闭上了眼。 玄约搂着苏卞的腰,将他抱在怀中,舍不得放手。 他眼也不眨,就这样一直看着苏卞,一夜未眠。 * 隔天醒来,睁开眼时,床上已经没了另一人的身影。就好似做梦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就连苏卞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昨夜是在做梦了。 但当苏卞起身,在铜镜前梳发更衣时,看到铜镜里的他满脖子的吻痕后,便又瞬间再次确定——昨夜绝非做梦。 不止如此,他还感觉到嘴唇有些微微的红肿刺痛。 苏卞抬手摸了摸唇角和脖子,然后伸手将衣襟微微的向下拉了半分…… 果然。 看到衣襟下的光景,苏卞脸色一黑,立刻收回手。 同时,更加坚定了要早些回到自己原来世界的决心。 梳理更衣完,就与昨日一样,一大早,一名山贼端着一盆热水过来敲门。 那人在外喊道:“公子您可醒了?小的给您端了热水过来了。” 苏卞闻声拉开门。 苏卞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将水接过。 接下来的发展也如昨晚那般,分明一只手就能将苏卞按倒的五大三粗的山贼百般讨好,苏卞分毫不给好脸色,也依旧忍耐了下去 。 完全就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般。 自然,不可能会是因为秦晔特地嘱咐过的缘故。 他不过只是想要柳若黛回心转意,没有要忌惮苏卞的理由。况且昨日他脸柳若黛的名字都未曾提过。 蓦然间,苏卞突然想到前日晚上听到的一声大叫声。 难不成……与这相关? 苏卞皱了皱眉,陷入深思。 苏卞深思间,门口站着还在等苏卞回话的山贼发现了什么,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脖子,表情微妙。 苏卞余光瞥见,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的神情为何如此,下一秒,立刻反应了过来。 苏卞脸色发黑,冷声道:“我没什么要吩咐的。” 说罢,一把关上了房门。 苏卞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门外的山贼注视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啐了口。 仿佛变脸一般,方才还满脸带笑的山贼表情一下子不屑鄙夷了起来,只听他小声的啐道:“不过就是个躺在男人身下的男宠罢了 ,要不是玄约,还能得瑟到现在……呸!” 山贼声音本来就小,隔着一道房门,就变得更小了。 屋内,隐约听到玄约二字的苏卞心下咯噔一跳,一下子蓦地又推开了房门,冷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当然,苏卞的重点是玄约二字。 那山贼却不知,见苏卞面色难看,还以为苏卞是因为听到了他方才的坏话而感到不快,立刻想也不想的摆手道:“……小的方才 什么都没说。” 苏卞拧眉:“我听到你刚才说了玄约二字。” 那山贼一听,以为苏卞要向玄约‘告状’,手摆的更加厉害:“小的没说,小的绝对没说过这两个字。” 那山贼背后满是凉汗,回想起前一日玄约凶残冷血的模样,便不由得两腿发软。 生怕自己再说错话,他丢下一句‘小的突然还想起有些事,先走一步’,便飞快离开。 苏卞站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沉下脸。 ……难道是他方才听错了? 中午,从山寨连夜赶路到县上,又从县上回到山寨的颜如玉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 乔妆打扮的她小声唤:“大人,奴婢回来了。” 苏卞起身拉开门,让她进屋。 进屋后,颜如玉好似献宝一般,接连从怀中掏出几包东西,道:“这是奴婢买的蒙汗药……这是奴婢买的泻药……这是奴婢买的 春药……” 越听越不对劲,苏卞蹙眉,“你买泻药和春药做甚?” 颜如玉眨了眨眼,想也不想:“下进他们的饭菜里呀。” 苏卞:“……” 颜如玉一脸兴致勃勃,道:“先下蒙汗药将他们迷晕,用绳子绑起来后,再喂给他们吃下了春药和泻药的饭菜,到时候让他们前 面硬,后面想拉……” 颜如玉絮絮叨叨的说着,越说越带劲。 苏卞听到一半,将她打断:“停。” 颜如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卞面无表情道:“到时候绑起来随你怎么做,你先把蒙汗药下进他们今晚要吃的饭菜里。” 颜如开心的应了声是,然后喜滋滋的将桌上的那些药都揣进了怀里。 话毕,苏卞又想起什么。 苏卞道:“对了……” 颜如玉眨眼:“大人何事?” 苏卞默了两秒,道:“无事。” 是他多想了。 颜如玉怎会知道玄约的事,就算问了,恐怕也是白问。 颜如玉哦了一声,没多想。 她瞅着苏卞脖子上的吻痕,默默的别开了视线。 第132章 苏卞侧过脸,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苏卞启唇道:“时辰差不多快到了,去罢。” 话毕,最后又加上一句, 注意别让人发现。 颜如玉揣着怀中的药, 笑眯眯且兴奋的应了声是。 颜如玉在庄府当丫鬟前,一直在外闯荡。每天都是花着自己靠着美色与甜言蜜语诱惑他人, 诈骗来的。 这些年没被官府抓住,自然也是极为机灵的缘故。 乔妆打扮的颜如玉一路偷偷地摸到厨房, 泰然自若的将厨房里的菜端起, 装作一副寨主让她过来端菜的模样, 神色自若的端了出 去。 走到半路,她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将怀中的蒙汗药都撒在了盘子上的菜里。至于春药与泻药, 则洒在了人人都会喝的酒水里 。 颜如玉搅拌了下,直到觉察不到下药的痕迹之后,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不远处,有山贼冲她喊:“还在那磨蹭什么呢!寨主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颜如玉捏着嗓子应了声这就来, 然后端着菜小跑着跑了过去。 菜上,颜如玉悄无声息的退下。 自然,无人觉察到异样。 半个时辰后, 苏卞不疾不徐的从屋内站起,推开房门,出了屋。 苏卞徐步来到膳堂,冷着脸注视着眼前晕倒一片的山贼与秦晔, 面无表情的伸手推了推。 见未推醒,苏卞简言概之道:“绳子,绑起来。” 颜如玉早就将这一切准备妥当,苏卞才说罢,颜如玉变就像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大捆绳子。 嘿嘿,她早就等着这一步了—— 颜如玉手脚麻利的将膳厅内的所有山贼丢给绑了起来,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 只是……那绑法,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苏卞蹙眉注视着颜如玉将绳子从山贼的两腿之间穿过,绑出一个倒三角的形状,然后又从山贼的胸前一圈一圈的缠过,最后,娴 熟利落的掰开山贼的嘴,往里面塞了一个圆形的物体。 苏卞蹙眉,表情十分难以理解。 一般来说,绑人,只需绑双手双脚就够了,为何连下体也绑上了? 颜如玉余光瞥见自家大人蹙眉,表情怪异,于是便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大人,这样绑着,饶是他们有再大的力气,也不 可能挣脱。” 苏卞恍然,了悟。 苏卞道:“是么。”于是便没在问。 颜如玉便继续开始一个个绑了起来。 颜如玉倒也没撒谎,她以前绑过的那些人的确一个也没能挣脱。 ——虽然是在床上绑的。 绑完,颜如玉拍了拍手,道:“大人,好了!” 苏卞将膳厅扫了眼,确定都绑上后,问:“带本官去箱子那。” 颜如玉开心的应了声是。 苏卞跟着颜如玉来到秦晔的屋内,颜如玉趴下身子,钻进床底,费力的将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慢慢的推了出来。 推出箱子,颜如玉拍了拍身上的轻灰,喘息道:“就是这个箱子,上面的锁奴婢怎么也弄不开……钥匙奴婢也悄悄的找过了,也 没找到。不知道被这寨主藏哪了。” 苏卞垂眸,面无表情的将大木箱子上的铁锁瞧了眼。 看完,苏卞道:“去厨房找把斧子过来。” 颜如玉一愣,瞬间意会:“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毕,高兴的飞奔着去厨房找斧子了。 很快,颜如玉去而复返。 这回不等苏卞开口,颜如玉直接挥起斧子,将木箱子给砸开。 不肖一会,在颜如玉的手下,木箱子很快支离破碎,变成了几块没用的破木头。 随即,箱子里的东西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苏卞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里面没有他要的与石闻相勾结的证据。 倒是一旁站着的颜如玉见到地上的那些金银财宝,抑制不住心下的激动,当即便扑了上去。 颜如玉看着箱子里的玉佩和金子,一脸期冀的回头,看向苏卞,小声问:“大人,奴婢能拿一个吗……” 苏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表情一如既往,冷漠又无情。 颜如玉眨了眨眼,妄图感化自家大人。然而,在苏卞冷漠的注视下,颜如玉的身子缩的越来越小。 她自然知晓这些东西理应充公,上交到朝廷…… 最后,颜如玉委屈的小声道:“奴婢知道了……” 谁知,下一秒,只听苏卞在她的头顶丢下一句:“只能拿一件。” 颜如玉眼前一亮,开心的应了声是。 ——大人最好啦! 颜如玉蹲下身,开始纠结着究竟要挑那一件值钱的宝贝。这件,还是这件呢……哎呀,真纠结。 至于苏卞这边,则开始在秦晔的屋内转了起来。 苏卞认定,寨子里不可能没有二人勾结的证据。 除非秦晔每次要行动,亦或者是石闻要行动时,二人都是亲自见的面。 可山寨与县上隔了有段距离,如若每次行动都是亲自碰面,一年两年也就罢了,超过五年,苏卞不相信秦晔还会有如此的耐性。 不过,对象倘若换成柳若黛,他说不定还会信上一信。 毕竟秦晔可是为了能见见他这勾去柳若黛芳心的小白脸模样究竟生的如何,可是直接将石闻的要求给无视了。 而且苏卞也听过山寨里的山贼是如何不屑鄙夷石闻的,显然并未将石闻当成自家人。 所以次次亲自碰面,就更不可能了。 苏卞在屋子里找了一番。 秦晔的屋子就如那群五大三粗的山贼一样,十分杂乱。 苏卞仔细的找了又找,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几个像是随手丢在地上的纸团。 苏卞将纸摊开。 纸上只写了几个字。 一个时辰,一个像是地点。再多的就没有了。 几张纸上的内容均是如此。 只是每次的时辰与地点都大为不同。 苏卞凝神看了这纸上的字迹一眼,眼神微凝。 接着,他转身,准备找找屋里可有什么其它写上了字的东西。 然而秦晔似乎不怎么喜欢读书,也不爱写字,别说是书,房里就连笔墨纸砚也没有。 很显然,这字不是秦晔写的。 但既然不是秦晔所写,那又为何会在他的屋子里? 苏卞瞧了纸上的字迹一眼,淡淡道:“把东西收起来,回去膳厅将那些人弄醒。” 颜如玉喜滋滋的将一柄玉簪子塞进怀中,然后欢快的应了声是。 二人重新回到膳厅。 苏卞不疾不徐的在膳厅内坐下,然后看着颜如玉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用巴掌扇醒。 苏卞觉得太慢,用眼神示意颜如玉看向她的身后,道:“桌上有水。” 直接用水泼醒,快捷省事。 谁知,颜如玉摇头,一脸天真纯洁的看向苏卞,道:“大人不觉得,扇巴掌更好玩一些吗?” 苏卞看着山贼脸上鲜红的巴掌印,默然,无言。 然后,他沉默不语的看着颜如玉开心的折磨着眼前的这群山贼。 颜如玉将对方口中的‘口塞’摘了下来,立刻啪啪啪的飞快的甩了十个巴掌,对方迷蒙的睁开眼,慢慢苏醒。 颜如玉停手,然后问:“醒了吗?” 那山贼半梦半醒的嗯了一声,没听清。 于是颜如玉开始继续扇巴掌,直到真正的清醒了后,这才停下。 第二个山贼被响亮的巴掌声惊醒,等颜如玉过来时,已经醒的差不多了。被颜如玉摘掉‘口塞’扇了两个巴掌后,便就彻底的醒 了。 那山贼忙道:“我醒了我醒了,姑娘别再打了——” 颜如玉停下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什么?” 那山贼看了颜如玉伸出的一根手指一眼,毫不犹豫道:“一!” 孰料,只听颜如玉摇头道:“不,这是手指。” 于是继续扇起巴掌起来。 那五大三粗的山贼想要挣扎,然而绳子绑的死紧,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没能让绳子移动半分,不仅如此,绳子反倒还缠的更紧了 起来。 挣扎了半响,徒劳无功,最后只能索然放弃。 到了第三个山贼的时候,第三个山贼彻底的醒了。一等颜如玉摘下他口中的‘口塞’,颜如玉还没开口,他便急忙开口说道:“ 我醒了我醒了!” 颜如玉听完,像方才那样,在他眼前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什么?” 那山贼听到刚才颜如玉与第二个山贼之间的对话,心下早有了答案,于是他废话答道:“这是手指!” 然而,只见颜如玉再次摇头,长叹一口气,用着一副好似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不,这是一。” 说完,继续扇。 颜如玉在折磨人这方面显然十分有造诣,将这群山贼折磨的痛苦不堪,苦不堪言。场面一度十分悲惨。 如果苏卞有同情心,善良些许,说不定早就上前将颜如玉给拦住。 但可惜的是,他没有。 之后,接下来的山贼不管怎么回答,颜如玉都能找到否认的答案。到了后来,他们干脆放弃了挣扎的念头,闭眼挺尸,让颜如玉 扇个痛快。 直到膳厅内的一众山贼都被巴掌给扇醒后,颜如玉这才念念不舍的停下。 颜如玉停了手,转身,脚步轻快的回到苏卞的身边,一脸开心道:“大人,都弄醒啦!” 地上,满是鲜红巴掌印的山贼们敢怒不敢言。 苏卞淡淡的恩了一声,继道:“去找笔墨纸砚过来。” 颜如玉愣了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转身出了膳厅,去找笔墨纸砚了。 …… 过了很久,颜如玉才重新回到膳厅。 她垂着脑袋,有些垂头丧气的来到苏卞的面前,怏怏不乐道:“奴婢找遍了,也没找到笔墨纸砚……” 苏卞声音冷淡:“是么。” 颜如玉想了想,道:“不然,奴婢现在就去县上买来?” 苏卞回绝:“不必,已经足够了。” 既然山寨里没有笔墨纸砚,那么完全就可以确定,这纸上的字不是山寨里的人所写的了。 颜如玉莫名:“嗯?什么?” 接着,苏卞的目光落在被绑在一旁的秦晔身上,站起身走了过去,接着,蹲下身,将那几张写了时辰与地点的白纸摊开,放在了 他的面前。 苏卞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这可是石闻的字迹。”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秦晔目光阴恻恻的盯着苏卞与站在苏卞身后的颜如玉,想起方才颜如玉嘴里的大人与奴婢二字,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何人?! ” 苏卞没答。 苏卞面无表情,与躺在地上表情狰狞的秦晔完全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反比。 秦晔定定的看着苏卞,忽然想到什么。 秦晔一脸震惊道:“难不成,你这小白脸才是所谓的大人,那石府里的,乃是假货?!” 颜如玉听到这话,噗嗤的笑了声。 要是告诉他,现在在石府的乃是当今的丞相……还不得吓死? 苏卞不欲与秦晔废话,所以也没理。 苏卞再一次又问:“纸上的时辰与地点是何意?还有,八年前的迟府灭门一案,可是你们所为?以及,石府内的银子,又是从何 而来?” 秦晔冷哼,别开视线:“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说的。” 苏卞静静地凝视了秦晔两秒,慢慢地站起身。 苏卞道:“颜如玉。” 颜如玉开心的上前,应:“在。” 苏卞抬了抬下巴,冷声道:“撬开他的嘴。” 颜如玉轻快的应:“是~” 话毕,颜如玉笑眯眯的上前,蹲下身,柔声细语道:“这位公子,奴婢劝公子还是早些招了,免得待会遭罪。” 秦晔看都懒得看颜如玉一眼。 颜如玉也不以为然,她掰着手指算了算,突然冷不丁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秦晔正想着颜如玉准备上什么招,倏的,他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不止如此,身子开始慢慢发热,两腿之间的东西也开始随之逐渐的硬了起来。 秦晔惊恐的抬头,看向颜如玉,问:“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颜如玉蹲下身,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眯眯道:“你猜。” 没过一会,膳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快把绳子解开,老子要拉了——”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救……救命……” “要拉裤子里了,真的要拉裤子里了……” 山贼们疯狂的在地上磨蹭打滚,可一蹭到前头,后面便想拉,蹭到后头,前面便硬的疼。 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几欲让人发疯。 饶是再能忍的秦晔,也满头是汗,痛苦不堪。 颜如玉再次开口,问:“公子可打算说了?” 秦晔咬牙忍耐:“……做梦。” 没料到秦晔竟如此能忍,颜如玉表情诧异,然后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本春宫图来。 颜如玉耐性十足的一张一张翻给秦晔看。 颜如玉笑眯眯的问:“这样呢?还是不肯说?” 秦晔两腿之间的东西几乎快硬的爆炸,他额头青筋爆起,可见忍耐到了什么地步。 最后,他索性干脆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倘若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招了供,那他的山寨不可能在怀安这么多年,都坚持屹立不倒了。 在颜如玉的眼中,男人一向用下半身来思考,为了两腿之间的那根东西,让他做什么都愿意。然而没料,秦晔竟然宁愿就这样继 续硬着,也不肯开口。 颜如玉表情错愕。 秦晔不肯开口,其它的山贼没秦晔那么硬气,一个一个开始服软。 “我什么都说,只要你松了绳子……”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就是老子几岁第一次都告诉你……” “姑娘……女侠……先把绳子解了吧……” “求求你了!老子给你磕头了!啊……快要忍不住了……” 颜如玉挑了挑眉,于是问:“那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地上被绑着的一众山贼默了两秒,道:“不知道……” 每次出去打劫杀人时,都是由秦晔发号施令。其余的,他们一概不知。 他们只负责杀人和抢劫。 颜如玉听罢,嫌弃的啧了一声,移开视线。 颜如玉也不急,开始想着法子慢慢的折磨秦晔。 然而秦晔硬气的不行,一直到晚上,也没能让秦晔开口说出一个字。 至于其它的山贼们,也不再求饶。因为……已经都拉在裤子里了。 既然已经拉在裤子里了,便也就自暴自弃了。 颜如玉折磨了一天,秦晔也没张嘴说一个字,心下也急了。最后,她实在没招,眼泪汪汪的来到苏卞的身边,心下低落道:“大 人,他还是不肯说……” 苏卞恩了一声,倒不意外。 颜如玉想了想,犹豫道:“不然……请千岁大人过来?” 苏卞闭上眼,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淡淡道:“不必,过上两日再说。” 颜如玉哦了一声,眼角的余光忽然瞧见什么,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其它的山贼见到来人的身影,身子一僵,满目惊惶。 “玄……玄……” 还没说完,便被人点住了哑穴。 苏卞听到声音,下意识准备要睁开眼,但眼睛突然被人给蒙住了。 只听来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猜猜我是谁。” 苏卞冷着脸,面无表情:“本官没功夫陪你瞎闹。” 来人声音颇为无辜,“大人误会了,我是来帮大人一把的。” 苏卞蹙眉。 ……帮? 接着,他看向一旁站着的颜如玉,道:“去把门外的柳姑娘给我拽进来。” 颜如玉表情迟疑的看了眼捂住自家大人眼睛的玄约一眼,小声的应了声是。 另一边,横躺在地上的秦晔倏的瞪大了眼。 若……若黛?! 颜如玉将昏迷不醒的柳若黛拽进了屋,一直到膳厅中央后,这才松了手。 松了手后,颜如玉不敢多说,也不敢有其它的动作,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一旁的秦晔扭过头,看向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柳若黛,大喊道:“若黛!” 柳若黛没有反应。 秦晔抬头看向玄约,刚要准备喊玄约的名字,才一张嘴,便就被玄约给点了哑穴。 玄约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嘴型一字一句说道:“倘若敢说出玄约二字,本官便要了柳若黛的命。” 秦晔身子一颤,脸色发白。 安静站在一边的颜如玉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安静的不行。 被玄约蒙住双眼的苏卞虽看不见,但膳厅内诡异的气氛他确感觉的到。 苏卞皱了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玄约着迷的低着头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亲,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就是让秦寨主待会好好和庄大人说话罢了。” 第133章 话毕, 玄约抱着苏卞,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倘若庄大人信的过,就让在下帮着庄大人来审如何?” 玄约要帮忙, 苏卞皱眉, 听完反而脸色变得难看了些许。 苏卞狐疑道:“你究竟想如何。” 玄约表情无辜,玄约一手蒙住苏卞的眼睛, 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玄约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夫人多心了, 夫人有难, 为夫自然理当要帮上一把。” 苏卞沉着脸, 不开口。 玄约耐性十足,他在苏卞耳边谆谆善诱道:“夫人早些审完,不就能早些回京了。” 玄约的目的十分纯粹, 就是不想看到苏卞被秦晔为难,索性插手帮上一把罢了。 然后再顺便偷偷摸摸的吃一些豆腐……摸下小手,亲上两口什么的…… 这一日不亲,玄约便难受的紧。 然而奈何玄约前科颇多, 即便他再诚挚,苏卞也不可能会信。 但苏卞在听到早日回京时,不禁心下一动。 玄约还以为苏卞还在怀疑他的用心, 又准备开口,这时,只听苏卞冷声道:“开始罢。” 玄约微微一笑,搂着苏卞, 又忍不住在他的脖子上亲了口。 不知怎的,苏卞脖子上仿佛带着一股迷迭香,令他心向神往,直忍不住想亲。 一旁的颜如玉悄悄的偷看了自家大人一眼,然后又飞快的胆颤心惊的收回视线。 玄约牵着苏卞在主位上坐下,玄约坐在椅子上,然后苏卞则坐在玄约的怀中。 当然,眼睛依旧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给蒙住。 也不知是模样生的太难看,还是怕苏卞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就派官兵去缉拿他,偷袭这么多次,苏卞从未见过他的脸。 一开始苏卞还费尽心思的去想对方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对他产生兴趣,但现在,他并不关心了。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何时能回去。 玄约抱着苏卞,脑袋搁在苏卞的肩头。 他一只手蒙着苏卞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苏卞的手指,时不时的执起来亲一两下。 苏卞被亲过这么多回,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懒得再挣扎,索性任由玄约动手动脚。 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再问一遍,纸上的内容究竟是何意。” 秦晔自己是忍得住,可若是折磨柳若黛,他便就忍不下去了。现下玄约就坐在椅子上虎视眈眈的盯着柳若黛,他若回的一句让他 不满意,柳若黛便有性命之忧,他哪敢不答。 他结巴回道:“那纸上的时辰,乃是让我们何时动手,地点,自然就是要动手的地方了。” 苏卞冷着脸:“纸上是不是石闻的字迹。” 秦晔乖乖的回了句是。 苏卞接着又问:“八年前的迟府一案,可是你们动的手?” 秦晔又乖乖的答了声是。 苏卞道:“也就是说,此案与国尉,也便是八年前在徐州担任提督的玄约毫无关联。” 秦晔抬眼瞅了将苏卞抱在怀中的玄约一眼,两秒后,小声的回了句是。 玄约闻言,呆住。 原来,他到怀安来,竟是为了还他清白…… 原来竟是如此…… 玄约愣神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胸腔发热,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两眼弯弯,满含笑意。 玄约活了近二十七年,从未像今天如此这般开心过。 玄约抱着苏卞,手臂收拢。 他埋在苏卞的脖颈间,痴迷又沉醉的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这个人,永远都是他的。 玄约心下荡漾,抱着苏卞,表情甜蜜的不行。 然而怀中的人浑然不觉。 怀中的人,也便是苏卞,突然注意到有些不对劲。 那‘贼人’将柳若黛绑来,秦晔肯开口了,也能理解。 但现在,那‘贼人’坐在椅子上,明明什么也没做,更是没说一句话,可那秦晔依旧老老实实的,有问有答,甚至连一句谎话都 不敢说。显然,对方的存在让他恐惧到了极致。 苏卞拧了拧眉。 苏卞接着又问:“石闻府上的银子,还有山寨里的银子从何而来。” 秦晔乖乖回道:“石闻府上的银子,乃是我们从县上有钱人家的府上抢来的,抢完后,我与石闻对半分。” 所以这些年,县上的有钱人家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倾家荡产。 苏卞了然:“之后有人报官,石闻便随便派人查查,敷衍了事。亦或者是随便拉个替死鬼,顶替认罪。” 秦晔说了声是。 苏卞追问:“那山寨里的银子呢。” 秦晔答:“山寨里的银子,乃是从路途经过的路人身上劫来的……石闻二,我们八。” 苏卞道:“分了石闻银子后,倘若有人报官,石闻便坐视不理。可是如此?” 秦晔:“是……” 如此一来,答案便清晰明了了。 秦晔与石闻相勾结,石闻谋财,秦晔害命。若有人报官,要么敷衍了事,要么拉人顶替,要么坐视不理。 巡抚下巡视察,便用银子将其贿赂。 蓦地,苏卞心下一动,又想到什么。 苏卞不再继续问,淡淡道:“本官问累了,还有什么,一五一十的都招出来罢。” 秦晔一愣,立刻想也不想道:“大人,该说的小的都说了,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啊!” 苏卞理也不理秦晔,直接唤:“颜如玉。” 颜如玉乖乖的应声上前,“在。” 苏卞凉凉道:“掌嘴。” 颜如玉微愣,缓过神来后,立刻转身往秦晔的方向走去。但还没来得及抬脚,却只听苏卞突然又道:“不是他。” 虽苏卞并未说的是秦晔的那个他,还是柳若黛的那个她,但颜如玉却听明白了。 颜如玉闻言,立刻抬眼,慢慢的朝地上昏迷不醒的柳若黛看去。 果不其然,秦晔一下子便就镇定不了了。 秦晔忙道:“大人有什么都冲着我来,若黛她身子弱,禁不住的!” 苏卞没理。 秦晔着急:“大人!小的求求你了大人!” ……依旧没反应。 秦晔喊了两声,见苏卞置若罔闻,心急如焚的他将以前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抖了出来。 秦晔道:“本来小的不打算同石闻勾结,因为小的总觉得这厮太阴险,指不定哪天在背后捅你一刀。可小的听他说,如若他们抢 劫,有人报官,他一并坐视不理,小人便就心动了……这些年,山寨里抢的银子也差不多了,小的觉得够了,可石闻那厮贪得无厌, 还要继续,小的怕他把小的给抖出来,便只能继续配合下去……石闻那厮简直就是残忍至极,我们山寨劫人,向来只劫财,如若遇到 对方抵抗,这才取人性命。可石闻那厮,不管抵不抵抗,皆一并杀之……” 秦晔絮絮叨叨,什么都招,生怕颜如玉对柳若黛动手。然而可惜的是,他说了这么多,苏卞依旧无动于。 苏卞虽看不见,但听得见。 他等了一会,没听到巴掌声,便出声催促道:“怎么不动。” 颜如玉小声的应了声是,抬脚朝柳若黛的方向走去。 秦晔见状,一下子便就忍不住了。 他仰头看向玄约,忍不住道:“国尉大人,不是说只要小人好好的招认,就不对若黛动手吗——” 秦晔说的极快,等玄约阴着脸要准备点秦晔的哑穴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只听苏卞道:“不必扇了。” 既然已经等到秦晔说出口,也就没必要再去对柳若黛动手了。 颜如玉愣住,脚步一顿。 苏卞坐着不动,然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果然如此。” 玄约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 苏卞面无表情道:“国尉大人,玩的可开心?” 玄约放开遮在他眼上的手,举起双手,低声下气道:“我错了。” 第134章 苏卞如若生气, 那么证明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现下,苏卞不怒反笑,态度冷静至极, 只是淡淡的反问了句, 国尉玩的可开心? 见状,玄约心下顿感不妙。 视线终于恢复清明, 苏卞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回头去看玄约。玄约那熟悉的身影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玄约的穿着就和在京城一样, 雍容华贵, 极具压迫感的逼仄气势自然发散。 即便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做, 也让人不由心下恐惧。 苏卞看着玄约,脸上无丝毫表情。 难怪方才秦晔害怕的不行,这两日他在寨子里, 伺候周到妥帖,生怕怠慢了半分。 之前他还想不通,这会见到玄约,便一下子能够理解了。 既然是玄约, 要是秦晔不怕,反倒让人惊奇了。 苏卞不想问玄约为何要三番两次的作弄他,他也对此不感兴趣。 玄约对男色无感, 更从不豢养男宠,这些他都听过,并且再清楚不过。 既然玄约对男色无感,那么也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戏弄。 不论他如何想, 也只剩下这个答案。 想罢,苏卞淡淡的问:“国尉大人何时来的怀安?” 玄约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挽唇轻笑,笑容中竟带了些讨好和低声下气的意味。 玄约乖乖的回:“九卿大人到怀安的前两日本官便就到了。” 玄约语出,一旁躺在地上的秦晔震惊了。 什么?九……九卿?! 这小白脸竟然是九卿?! 听到玄约竟比他还早到怀安,苏卞挑眉,问:“所以,本官离开京城的第二日,国尉大人便知本官不在京城了?” 玄约瞅着苏卞的神情,小心的斟酌了一番,才回道:“本官担心庄大人担心的紧,于是便到庄府去探望庄大人,谁知进了府中, 庄大人却不在……” 玄约话说到一半,被苏卞凉凉的截断。 只听苏卞沉声反问道:“进?不是闯?” 苏卞记得在出府前,可是特地和府内的下人吩咐过,谁也不得放进府,一律对外称他身子抱恙。 玄约眨了眨眼,再次立刻认错:“我错了。” 是我,而不是本官。 玄约一向心高气傲,傲睨万物,从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底,甚至可以说,他的字典里就从未有认错二字。 并且,这些年,他也的确从未向人认错过。 即便是他少年,还未曾在徐州担任提督时,也从未有过。 可现下,在苏卞的面前,我错了这三个字脱口就来,简直说的毫无压力。 一旁的秦晔瞪大眼,再次惊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要知道,以前玄约在徐州担任提督时,饶是那个时候的徐州知府,见了玄 约,也不敢造次。 颜如玉也呆住了。 她望着玄约,愣神了好久,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然而当事人确无动于衷。 苏卞甚至不再过问,语调一转,看向颜如玉,道:“现已招供,去石府找千岁大人。” 颜如玉乖巧的应了声是。 苏卞话落,一旁的秦晔及山贼们,皆再次愣住了。 等等。 千……千岁大人?! 不是下人吗?!! 苏卞道:“捎话给千岁大人,同谋已经全部招认,已被本官擒拿。无需再顾忌石闻身份,摘掉乌纱帽,直接打入大牢便可。” 苏卞声音不疾不徐,表情由始至终未有任何变化。 一旁的秦晔和山贼们,心下登时凉了一片。 谁能想到,当今的丞相,竟会到怀安来…… 颜如玉恭声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颜如玉退下之后,苏卞也面无表情的在膳厅内的椅子上坐下,静候龙静婴前来。 至于玄约……完全将他视为无物。 玄约见状,再次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如若回到半个月前,在他知晓苏卞去了怀安的那天,让他再次选择跟去怀安还是不跟去怀安…… ——他还是会跟过去。 虽事态严重,可想到这些日子,趁着夜色摸进苏卞的房中,抱着他又亲又啃……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值了。 玄约完全不后悔。 若是不跟过来,要想亲上,按照苏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他避如蛇蝎的性子,要想亲上,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现在夫人果不其然的生气了,为今之计,便就只能好好哄哄了。 玄约身居高位,向来都是别人讨好他,在他面前低三下四,他还从未讨好过别人过。 但这会,在苏卞面前,他低声下气,将姿态放的无比低下,讨好起来简直信手拈来,浑然天成。 玄约蹲在苏卞的身前,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上,低声道:“夫人要是生气,我让夫人扇巴掌如何?扇到夫人解气为止 。” 玄约话落,一旁的秦晔和一众山贼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 扇……扇玄约的巴掌?!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场景。光是想想,便觉得惊悚的不行。 苏卞垂眸,冷着脸,慢条斯理的抽出手。接着,继道:“国尉大人身份尊贵,本官怎敢对国尉大人动手,国尉大人怕是说笑了。 ” ——果真生气了。 玄约再次将姿态放的更低,他轻声道:“夫君惹得夫人生气,夫人动手,也是应当的。” 苏卞扯了扯嘴角,“国尉大人未曾嫁娶,何时来的夫人?本官怎么未曾听过。” 玄约眨了眨眼,“我的身子都是夫人的了,夫人赖账可不成。” 苏卞听了蹙眉,下意识冷声反问:“你的身子何时是本官的了?” 玄约直勾勾的瞅着苏卞,不说话。 话毕,苏卞这才反应自己掉进了坑里,脸色不禁一黑。 然后……苏卞便再也不开口了。 仍玄约如何谆谆善诱,讨好认错,都无动于衷。 玄约:“夫人可要喝水?” …… 玄约:“夫人我错了。” …… 玄约:“夫人我再也不犯了。” …… 一旁围观的秦晔与一众山贼望着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 * 另一边,石府。 石府内,误以为苏卞早就已经被杀掉的石闻坐在屋内,在龙静婴的面前低声叹了口气,佯装悲怆道:“这两日下官已经派人去找 了,可还是一筹莫展……” 石闻的身侧,龙静婴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回复,也没有任何情绪。 石闻对此早习以为常,因此不等龙静婴回话,便再次继道:“大人安心,下官一定帮您找到人,就算是下刀山上火海,也在所不 辞!” 自然,也依旧不会有任何回复。 石闻看不穿龙静婴在想什么,也无意知道龙静婴在想什么。对他而言,只要苏卞死掉就够了。 等过几日,再不动声色的处理掉那柳若黛。 处理完柳若黛,便就万事大吉,再无后顾之忧了。 只是,这柳若黛也不知去了哪……昨日他派人去流春阁时,竟没看到她。 去问流春阁里的老鸨子,竟说也不知道去了哪。 石闻心下莫名,百思难解。 正思索着,一名丫鬟突然站在屋外喊道:“大人,府外有一名姑娘要求见大人。” 石闻莫名:“求见本官?” 丫鬟犹豫了一瞬,这才开口说道:“不……是从京城来的大人。” 石闻立刻下意识转眼看向一旁的龙静婴。后者自然一如既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就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石闻莫名不解。 到了怀安后,这位大人一直呆在石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却与那下人去了一次流春阁,几乎未曾出过府,怎么会有一名女子 找上门来过来要见他? 难不成是流春阁里的姑娘? 可下人不是说,他去流春阁时,根本瞧也不瞧流春阁内的姑娘一眼,完全视若无物。 还未等石闻想出答案,这时,龙静婴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让她进来。” 丫鬟瞅了石闻一眼,应了声是,然后慢慢躬身退下。 很快,那退下的丫鬟领着所谓要求见龙静婴的女子,再次回到了二人的面前。 坐在主位上的石闻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颜如玉,只觉得愈发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龙静婴抬眸瞧了颜如玉一眼,吐出一个字:“说。” 颜如玉不疾不徐的在龙静婴的跟前站定,躬身行了个礼后,这才毕恭毕敬的开口说道:“大人让奴婢捎话给千岁大人,说石大人 的同谋已经全部招认,已被擒拿,无需再顾忌其身份,直接摘掉乌纱帽,打入大牢便可。” 龙静婴听罢,静静地收回视线,站起了身。 一旁一字不漏听完的石闻张口结舌,不可置信。 石闻表情呆滞的望着龙静婴,眼前一片空白。 石闻怔怔道:“千……千岁……?” 石闻蓦地又想到什么:“等等,本官不是让秦晔那厮把他杀掉了吗?为何他还活着?还有……秦……秦晔他招认了?把本官招出 来了?!不,不可能……” 由于太过惊慌,石闻语无伦次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过于震撼,震撼到石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石闻结结巴巴,满头是汗,不停的后退。 倏的,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护卫,眼前一亮。 约莫是已经被逼到了机智,石闻甚至已经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下一秒,便被人隔空点住了穴道,定在了原地,瞬间动弹不得。 石闻毫无预料,完全没有想到龙静婴竟然会武。 龙静婴点了石闻的穴道后,看也不看石闻一眼,对着屋内一旁站着的下人道:“将衙役师爷主簿叫过来。” 下人愣住,被眼前的场景吓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颜如玉等了两秒,没等到那下人动作,不等龙静婴开口,便不耐烦的回头,催促道:“千岁大人刚才的话没听见?” 下人这才回神,慌慌张张的应了声是,惊慌失措的去叫衙役师爷和主簿了。 下人生怕丢了小命,不敢慢上一步,很快便将一众衙役和师爷主簿带到。 衙役主簿及师爷望着屋内的场景,一下子呆住。 龙静婴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 龙静婴面无表情:“将石闻、师爷及其主簿,一并押入大牢,三日后押至京城问斩。” 众人再次呆住,表情错愕,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无人知其内因,然而却又无一人敢问。 第135章 石闻及其主簿和师爷等人一并被衙役押至了大牢, 约莫是龙静婴气势太盛的缘故,一直到石闻被关进牢房内,都无人敢向龙静婴 求饶。 仿佛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 不吭声, 也不敢动弹。 石闻等人被关进牢房内后,龙静婴站在石府内, 冰冷的视线从石府内的一众下人和丫鬟身上扫过。然后,他淡淡道:“倘若石闻 不见, 石府内的所有下人, 代由石闻押至京城一并问斩。” 简而言之, 便是石闻不见,他们所有人就得死。 龙静婴声音冰冷,恍若冰潭一般, 令人心下发颤。 无人觉得龙静婴此番话是在说笑,他们低着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如履薄冰。 分明与自己毫无干系, 可颜如玉在听完龙静婴的那番话后,被吓得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悄悄的咽了口唾沫,这才终于彻底的认识到了龙静婴的可怕之处。 果然会成为当今的丞相…… 若谁因为那过分好看的容貌因而小瞧, 定死路一条。 龙静婴一脸平静的说完,继而将视线转向颜如玉。 龙静婴看着颜如玉,没说话。 奈何,颜如玉可没有像苏卞那种与龙静婴无形的心电感应, 她小心翼翼的瞅了龙静婴两眼,莫名所以的开口问道:“……千岁大 人?” 龙静婴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两秒后,龙静婴薄唇微掀:“去山寨。” 颜如玉这才意会,忙应了声是。 * 山寨内,秦晔与一众山贼完全被晾在了一旁。 此时,玄约乐此不疲的讨好着苏卞。 捏肩捶腿,端茶倒水,下人会做的事玄约几乎都做了一遍。 虽看起来有些自降身份,但倘若对方是苏卞的话,身份二字便就显得完全不重要了。 然而奈何,一直到现在,苏卞就像铁了心似的,全然的无动于衷。 玄约倒不觉丧气。 只是,越看着苏卞,他便就不禁愈发的觉得…… 他的夫人长的真好看。 然而实际上苏卞的脸,比起玄约那张精致的面孔,完全不值一提。甚至是以前朝中的那些大臣,想要送给玄约的男宠们,模样都 要比苏卞好看些许。 然而正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玄约眼巴巴的望着苏卞,越看越喜欢。 看着看着,玄约便忍不住了,眨了眨眼,望着苏卞,开口说道:“夫人,待回京时候,我们便成婚如何?” 苏卞:“……” 玄约:“不然夫人娶我,我也愿意。” 苏卞:“……” 他不愿意。 玄约正想着如何骗苏卞同他成婚时,姗姗来迟的龙静婴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 颜如玉将龙静婴及身后一群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的衙役们来到了苏卞所在的膳厅。 龙静婴踏入膳厅,面无表情的在膳厅内站定。 就和以往一样,龙静婴长发如瀑,身形修长挺拔,周身仿佛自带着一圈耀眼瞩目的光华,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周遭所有 人的视线。 龙静婴出现,苏卞立刻从椅子上坐起身,恭声唤:“千岁大人。” 玄约见到龙静婴,瞬间没了笑。 龙静婴看着苏卞,回想起之前那夜,苏卞与那两名山贼一同离开时所说的话,眼神一时不禁变得晦暗深沉了起来。 至于一旁的一众山贼们,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龙静婴,表情呆滞,嘴里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大——大美人—— 看完龙静婴的长相,又再看眼玄约那不输给龙静婴的勾人面孔,山贼们看向苏卞,心下艳羡,满是妒忌。 不看玄约那残忍凶残的性子,这位所谓的九卿大人,完全就是美人在怀,左拥右抱啊! 然而他们有所不知的是…… 苏卞并不好男色。 这就好比金山银山堆在不爱钱财的人面前一样,即便堆得再高,那人也无动于衷,只会觉得碍事。 苏卞便是如此。 苏卞废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将这些山贼绑起来,一并送到衙门。” 衙役们乖乖应了声是,然后捏着鼻子,忍受着山贼身上浓郁的屎臭味,将其架了起来,准备带走。 山贼们与秦晔被架起后,正要准备押至衙门,这时,突然只听苏卞突然冷不丁的说道:“国尉大人无皇上首肯,擅自离京,置朝 廷于不顾,简直无异于蔑视皇威,无视皇权。现一并打入大牢,三日后押至太卿院听候审问!” 苏卞话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玄约抬眼看向苏卞,也少有的愣住了。 苏卞等了两秒,无人动作,于是不由不耐烦的催促道:“没听见?是让本官再说一遍?” 这时,衙役们才终于回过神。 衙役瞅了玄约一眼,小声道:“可那是国尉大人……” 苏卞听了,眼也不抬:“那又如何。” 玄约的气势太盛,衙役们站在原地,无人敢动。 倒是玄约听了,勾了勾唇角,道:“九卿大人说的没听见?” 衙役们一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玄约等的不耐烦,“快点,本官没多少耐性。” 衙役们这回神,赶忙过去,然后轻手轻脚的将玄约给绑了起来。 旁人惊悚的不行,玄约倒对此不以为然。 若是能哄好夫人,去一去太卿院,倒是无妨。 第136章 衙役将一众山贼押到衙门大牢, 途中经过怀安县的大街,大街上行人指着秦晔与一众山贼,均幸灾乐祸, 开心的不行。 “这群祸害可算是被抓住了。” “既然他被抓了, 那石闻是不是也要被抓了?” “石猪头总算被抓了,哈哈, 老天有眼啊!” “感谢青天大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大街上,甚至已经有人激动的向苏卞磕起头来。 秦晔与石闻相互勾结的这么些年, 怀安县上是百姓怎会不知。只是奈何秦晔与石闻二人在怀安一手遮天, 前来怀安的巡抚也被石 闻收买, 就算是想报官,也无处可报。 而且,恐怕还没报官, 就已经被石闻给杀掉了。 所以,为了活命,无人敢开口。 穿过大街,一行人一路直接来到石府衙门。 衙役将山贼押进大牢, 苏卞则踏进石府内,准备开始搜府。 府中的下人见到苏卞,满脸错愕。 他……他……他不是下人吗?? 苏卞瞥了眼眼前的下人一眼, 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卞道:“所有值钱的,看起来可疑的东西,都给本官搜出来。” 衙役们不敢违抗,立刻开始搜府。 衙役们开始搜府, 苏卞则去石闻的书房里转了一圈。 苏卞掏出之前在石府内搜到的纸团,将纸上的字与书房内书桌上的字比对了眼。 果不其然,正是石闻的字迹。 苏卞毫不意外,然后将纸团收回,接着,在书房里巡视搜查了一圈。 石闻极为谨慎,苏卞将书房里找了一圈,竟没找到丝毫能证明他与秦晔勾结的证据。 不止是苏卞,衙役们也没搜到。 这石闻不知将值钱的宝贝藏在了哪,衙役们几乎将石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什么也没找到,衙役们站在苏卞的面前,注视着苏卞冷漠的面孔,瑟瑟发抖。 衙役们面色惶恐道:“大人,小的将石府翻了个遍,也没找着……” 苏卞瞧了这群衙役们一眼,没说话。 只是像往常那般平静的一眼罢了,倒没什么其它的含义。 苏卞没什么含义,但在衙役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了。 方才苏卞竟将玄约押入了大牢,可见其身份。衙役们害怕的不行,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命。 这会苏卞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衙役们生怕苏卞以为他们暗藏私心,包庇石闻,忙道:“大人平日里……哦不,石闻平日里几 乎不怎么跟小的说话,只在要审案时,才会叫小的。所以东西藏了哪,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说罢,想到什么。 一名衙役抬手,飞快的指向不远处的一名下人,道:“这是石闻的贴身心腹,他定知道石闻将东西藏在了哪!” 苏卞抬眼看向那下人。 那下人面色发白,慌的不行,听到这话,转身便想跑。但还没跑上两步,便就被衙役给抓住了。 苏卞抬脚上前,在那下人面前站定,还没开口,那下人便准备要咬舌自尽。 苏卞觉察到下人咬舌自尽的动作,蹙眉,刚要阻止,苏卞身后不远处的龙静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在他动嘴的一刹那,手指微动 ,眨眼间便隔空点住了他的穴道。 一下子,瞬间动弹不得。 下人僵着身子,动也不动,苏卞微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抓着他的衙役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百般摸不着头脑。怎的突然就不动了? 苏卞愣了片刻,两秒后,很快反应过来。 苏卞回头,“……多谢千岁大人。” 龙静婴没应,面无表情。就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苏卞对此习以为常,因此也不等龙静婴回应,便回过头,再次看向那下人。 龙静婴点了那下人穴道,让那下人动弹不得,却未点住哑穴。 下人僵着身子,嘴硬道:“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人别再小人身上白费功夫了。” 苏卞挑了挑眉,直接唤:“颜如玉。” 守在一旁的颜如玉立刻开心的上前,“在!” 苏卞道:“有何建议。” 玄约不在,第二个会折磨人的就是颜如玉了。 颜如玉细细的将眼前的下人打量了一遍。 接着,她一脸兴奋道:“大人,他若是不回答,就砍断他一根手指。第二次不回答,就再砍断一根。砍完了若是还不回答,就在 伤口上撒盐和辣椒粉。要是再不回答,就把那些砍断下来的手指和脚趾煮成菜,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下去。大人觉得如何?” 苏卞默然不语的看了颜如玉兴奋的面孔片刻,然后沉默的移开了视线。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玄约这一个心理变态…… 颜如玉话落,不止是那下人,一旁抓着他的衙役也差点被吓尿了。 衙役们悄悄的挪了挪脚步,离的颜如玉远了些许。 太……太可怕了…… 只见眼前那下人被吓尿了裤子,还没等苏卞开口,便飞快道:“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颜如玉听到下人招认,颇感遗憾的叹了口气。 本来她还想看看煮人肉是什么样的…… 那下人结结巴巴道:“东……东西都藏在小人的床……床底下,掀开床板,床板下有个地窖,东西都装在地窖里。地窖的钥匙在 大人房间里的枕头内藏着。” 下人说完,苏卞挑了挑眉。 竟将东西藏在贴身下人的床底,果真谨慎。 下人招完,衙役立刻按照下人所说的位置,将石闻藏在枕头里的钥匙找出,然后来到那名下人的房内,掀开木板,找到了所谓的 地窖。 苏卞站在屋内,看着衙役喘着气,费力将地窖里藏着的七个大箱子搬了出来。 苏卞伸手将箱子一个个打开,在看到箱子里的字画,还有笔墨纸砚后,挑了挑眉。 ——证据有了。 这些字画上都提着各个不同的名字,但唯一相同的,这些人,都曾是怀安有钱有势之人。也都皆因变故,家破人亡,倾家荡产。 这些画当不出去,更不能赠予旁人,唯一稳妥的处置方法便是烧掉。 然而大概是石闻舍不得烧掉如此贵重的字画,便就留了下来。 现下证据到手,便就可以结案了。 苏卞开口说道:“将这些收起来。” 衙役们乖乖的应了声是。 苏卞瞥了眼前的这群衙役一眼,淡淡道:“若是让本官发现少了一样,脑袋就不必再呆在身上了。” 衙役们身子一颤,立刻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话毕,苏卞转身,朝石闻的书房走去。 现已结案,自然要将罪证和秦晔的供词写在折子内,呈到皇上面前去。 苏卞在书房内找出一个折子,执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墨,准备开始写字。 大概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简体字写习惯了的缘故,苏卞下笔写了差不多快半句话,这才发现自己用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字体。 苏卞皱眉,将这本折子丢到一边,准备再换一本新折子重新写。 苏卞摊开折子,还未动笔,手突然被人猝不及防的给抓住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牢牢地抓住他的手,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苏卞伺候过这双手的主人几日,所以认识。 苏卞微怔,有些诧异的抬头:“……千岁大人?” 龙静婴抓着苏卞的手,一向冷静淡然的他竟罕见的有了情绪波动。 他沉着脸,声音发冷:“你,究竟是谁。” 苏卞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表情也慢慢的变得严肃冷凝了起来。 苏卞冷静道:“本官不懂千岁大人的意思。” 第137章 怀安县, 石府,书房内。 屋内一片寂静,安静的仿佛呼吸都清晰可闻。 苏卞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静静地与龙静婴对视, 态度冷静。 方才龙静婴的话的确让他慌神了一阵,但他又很快的冷静下来。 龙静婴问他究竟是谁, 这个谁指的……又是什么? 指的是他,还是庄杜信? 龙静婴不可能会认识他, 对于他而言, 龙静婴只是他那脑洞清奇的妹妹笔下的一个人物设定。 而至于庄杜信……他就的确不太清楚了。 庄杜信说不准的确认识龙静婴,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没有庄杜信的记忆,所以也不太清楚。 但倘若庄杜信真的认识龙静婴, 应当不会看上其它的男宠了才是…… 所以,苏卞的确不太懂龙静婴的意思。 现下,一贯不喜与旁人接触的龙静婴牢牢地抓着苏卞的手,苏卞手指动了动, 试图挣脱,结果不仅没松手,反而抓到更紧。 龙静婴手指冰凉, 就如同他的整个人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苏卞挣脱未果,便索然放弃。 在石府的那几日,龙静婴一直用着仿佛在透过他在看谁一般的深沉眼神看着他, 从那两日时,苏卞便差不多就料到了会有这个时 刻的来临。 只是苏卞没料到,龙静婴的态度竟如此的……剧烈。 苏卞一直以为龙静婴没有所谓的七情六欲。 苏卞心下微感诧异,脸上仍不动声色。 苏卞淡淡启唇:“千岁大人可否再说的详细些,下官当真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 龙静婴静静地凝视苏卞半响,慢慢的松开了手。 龙静婴将苏卞方才丢至一旁的折子重新摊开,白皙修长的手指移动到了白纸上的黑色墨字上。 龙静婴淡淡道:“这些字……庄大人作何解释。” 苏卞垂眸看向龙静婴手指的地方,然后慢慢抬眼。 很显然,龙静婴见过这种简体字。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其它人会写这种二十一世纪的简体字? 苏卞蹙眉,心下狐疑。 苏卞沉声回:“家乡那边的字罢了,人人都会写。” 苏卞将二十一世纪换成了家乡二字。 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怕被当成神经病罢了。 苏卞一派冷静,却只见龙静婴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薄唇微掀:“庄大人说是家乡那边的字……但这么多年,本官只见过两个人写 过。” 龙静婴话落,苏卞神色一凝。 他忽然猜到了剩下的另一人是谁。 凝视着苏卞的表情,龙静婴继道:“庄大人一贯聪明,应当能猜到另一人是谁。” 苏卞直勾勾的盯着龙静婴,不语。 少顷,龙静婴一改之前的惜字如金,蓦然又道:“之前那夜庄大人答应过的话,没忘罢?” 苏卞沉着脸,依旧不语。 龙静婴似乎也不准备等苏卞回话,续道:“说罢。” 苏卞垂眸,掩去眸内的思绪。片刻后,才再次抬起眼帘,脸不红心不跳道:“下官只是觉得画像中的脸,有些像下官在宁乡认识 的一位挚友罢了。” 苏卞尾音才将话落,便只听龙静婴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说谎。” 龙静婴视线冷凝,那锐利的眼神仿佛将苏卞的灵魂完全看穿一般。 苏卞面色一沉,再次没了话。 少顷,苏卞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再次开口。 苏卞淡淡道:“难不成,千岁大人觉得那画像中的脸……与下官有关?” 苏卞声音轻描淡写,语气中掺夹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苏卞又道:“下官的脸与画像中的脸天差地别,千岁大人应当不会如此认为罢?” 龙静婴面不改色,“所以本官问,你是谁。” 苏卞声音一顿,两秒后,“下官不就是皇上提拔起来的宁乡县令庄杜信么,还能是谁。” 龙静婴言简意赅:“你不是。” 场面再次恢复沉寂,二人无话,相互对视。 没人开口,各自心怀鬼胎。 苏卞不是不知龙静婴在暗示些什么。 但是,要让他告诉自己,龙静婴画里的那张脸,就是他自己,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和荒诞了。 这里是苏茵笔下的世界,若不是苏茵将那所谓的主角庄杜信的设定,改成了和他一样的性子,他又怎么会到这个世界中来? 现在龙静婴却告诉他,那画与他相关,他怎么可能会信。 再者。 就算是知晓了他真正的身份……又能如何? 他还能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不成? 想罢,苏卞继续装傻:“那若下官不是庄杜信……那又是谁?” 龙静婴将这个问题轻巧的抛了回去,他沉声道:“庄大人对此应当再清楚不过。” 苏卞毫不犹豫:“下官不太清楚,千岁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龙静婴见苏卞一副准备要装傻到底的模样,于是便也不再废话。他执起桌上的毛笔,在折子上写下两个字。 黑色的墨字隽逸出尘,显眼瞩目。苏卞注视着折子上这两个显眼注目的墨色黑字,一下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苏卞沉默了下来。 龙静婴不疾不徐道:“这两个字,庄大人应当清楚是何意。” 苏卞无言,哑然,没有回话。 苏卞当然清楚,没人比他再清楚不过。 折子上的两个字,正是他的名字。 ——苏卞。 可龙静婴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 难道那画当真与他相关? 苏茵究竟都写了写什么,为何龙静婴会认识他? 一下子,苏卞的脑中闪过了数个念头。 无数个问题在苏卞的脑中一一浮现,掠过。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若要回去…… 是否真的与那画,亦或者是龙静婴相关? 苏卞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话才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等等。 龙静婴又为何如此想知道他的身份? 龙静婴如此追问他的身份,又与他是何关系? 苏卞默了两秒,回:“……下官不知。” 龙静婴注视了苏卞少顷,心下却早已有了答案。 龙静婴淡淡回:“是么。” 话毕,便不再问。 龙静婴静静地看着苏卞强作冷静,上前半步,抬起手,一言不发的替苏卞捋平的衣角上的皱褶。 龙静婴动作轻柔自然,就像是已经做过了千百次一般那样的泰然自若。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苏卞一抬眼,便就是龙静婴那张倾国倾城,好看到不似真人的精致面孔。 但苏卞却记得,龙静婴一贯不喜与旁人接触。并且一直警记于心。 苏卞站在原地怔怔出神,脑中一片混沌。 龙静婴的确不喜与旁人接触,但……唯独一人除外。 准确点,应当是那副画中的人除外。 龙静婴伸手替苏卞捋平衣领,神色平静的转身飘然离去。留下苏卞一人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画中的人……不,他究竟与龙静婴是何关系?? * 大牢内,玄约穷极无聊。 无聊的恨不得让玄约想去折磨隔壁牢房里的那群山贼了。 不知是不是那群山贼感受到了玄约身上的杀意,山贼们锁着身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玄约注意到自己。 至于秦晔,脸色灰败,似已绝望。 这是玄约第二次被关进牢房。 第一次是太卿院,第二次才是这鬼地方。 仔细想想,这两次,似乎都与他的夫人相关。 想到这里,玄约又是无奈,又是甜蜜。 玄约实在是无聊的紧,他站起身,一只手轻松的掰断了牢门上的锁链,准备去找自家夫人谈情说爱。 踏出房门,玄约又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要是看到他没呆在牢里,逃出来找他……夫人恐怕又得生气了。 玄约幽幽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转身回到自己的牢房里继续呆着。 哎……夫人何时才能解气啊…… 玄约心下惆怅。 不就忍不住亲了几口么,让他亲回来不就是了。玄约十分不能理解。 玄约正惆怅着,一旁被关在牢房里的石闻瞧见,眼前一亮,忙道:“国尉大人可否帮小的把牢门打开,等小的出去了,定会报答 国尉大人!” 玄约闻声,睨了一旁的石闻一眼。 石闻扒在牢门前,讨好的笑。 玄约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找到乐子了。 石闻背脊一凉,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石闻干笑道:“国……国尉大人?” 玄约没答,唇角上扬。 * 过了好半天,苏卞才总算回神。 苏卞心绪复杂的拟完折子,然后这才出了书房。 才一走出书房,一抬眼,龙静婴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龙静婴一直站在房门外未离开。 听到身后的动静,龙静婴回头看向苏卞,淡淡的问:“……折子拟好了?” 苏卞沉默了两秒,才应了声是。 要换作以往,龙静婴根本不可能会问。 或者说,压根就不会看苏卞一眼。 回到石府院内,苏卞命衙役将主簿房内的卷宗一并搬出来,锁进箱子里,等石闻押至京城问斩那日,一并押到太卿院内。 衙役们乖乖的应了声是,不敢违抗。 为防衙役私吞卷宗里的证据,苏卞也抬脚跟了过去。 至于身为贴身护卫的龙静婴,理所当然的跟在苏卞的身后,一步不离。 石闻与秦晔勾结多年,卷宗自然也多的堆积如山。衙役们搬着卷宗经过苏卞的身侧,大概是脚下没站稳,一个不慎,朝苏卞的方 向倒了过去。 苏卞眉心一跳,正要后躲,然而龙静婴的动作更快,就在衙役要倒过来的一刹那,龙静婴抬手将衙役怀中的卷宗给按住了。 苏卞望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眼神一时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衙役这才站稳,他冷汗淋漓的赶忙向龙静婴与苏卞认罪:“小人不是有意的,还望两位大人既往不咎,别放在心上——” 两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光是气势就能把衙役吓得裤子都快尿了。 苏卞面色冷淡:“小事罢了,回去忙罢。” 衙役仿佛劫后余生般的舒了口气,衙役应了声是,乖乖退下。 衙役走后,苏卞沉默了两秒,才道:“……多谢千岁大人出手相助。” 龙静婴恩了一声,神情淡漠。 苏卞沉默,眼神复杂难懂。 他记得……龙静婴一向不喜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第138章 怀安县外的一家酒肆内。 这里是怀安赶往京城的必经之地。 只要‘庄杜信’等人要回京城, 便必定会从这里经过。 冯丞从京城赶到这里后,便一直潜伏在此地。 等‘庄杜信’要从这经过时,再伺机下手, 夺取性命。 虽怀安县内的机会更多, 更容易下手,但怀安县人来人往, 十分容易暴露。 他身为禁卫军统领,武功高强, 即便就算是那‘庄杜信’身边带了再多的护卫也不怕。可为了稳妥, 冯丞决定还是雇上一群杀手 。 最重要的是, 玄约也在怀安,若是玄约出手,光凭他一人, 是敌不过玄约的。 所以,为求稳妥,冯丞决定趁着‘庄杜信’扣押石闻回京,放松戒备时, 他再带着雇来的杀手,装成是山贼劫道,取其性命。 一想到那令人咬牙切齿的‘庄杜信’很快就要死于自己的刀下, 冯丞激动万分,面色红润。 他……终于能为他的甄景报仇了! 冯丞心下激动莫名,愈发兴奋。 甚至是一想到苏卞脑袋落地的场景,冯丞便就觉得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 想要到怀安县内,直接取了苏卞的狗命了。 当然,若是冯丞能料到,反倒奇怪了。 当初晋帝脑子一抽,奇思妙想的让龙静婴这一当朝的丞相去当苏卞这一九卿的贴身护卫,别说是玄约,就连苏卞也没想到。 谁会想到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去当一个一品九卿的护卫? * 这几日,龙静婴与苏卞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虽两人的神情依旧一如既往,但细心的颜如玉却觉察到了。 之前龙静婴在面对她家大人时,周身总是萦绕着一种疏离淡漠,不容接近的气息。 现在,这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已经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荡然无存了。 不过,仅止对于苏卞而言。 就连颜如玉都觉察到了龙静婴的变化,苏卞又怎会觉察不到。 苏卞不动声色,佯装不知。 龙静婴的变化让苏卞愈发的怀疑起画中的‘他’与龙静婴之间的关系。 倘若只是一般的挚友,苏卞不太相信。 可若并非挚友的关系……那又是什么关系? 苏卞蹙眉,想不明白。 回到石府的第二日,衙役们便已经将石府内的所有罪证,值钱的东西,以及主簿房内卷宗全部一并装进了箱子里了。 东西装好,折子也拟了,明日就能打道回京了。 回京的前一日,以防发生变故,苏卞决定去牢房看看石闻是否安分的呆在牢里。 毕竟石闻与秦晔勾结这么多年都未被朝廷发现,说明石闻绝不是什么能小瞧之人。这回若不是他侥幸在秦晔的房里搜出石闻的字 迹,说不准一时半会还撬不开秦晔的嘴,更没可能定石闻的罪了。 想罢,坐在屋内的苏卞便立刻起身去了牢房一趟。 身为贴身丫鬟的颜如玉自然理所当然的跟在了身后。 至于龙静婴…… 他只是去牢房里瞧瞧罢了,没必要大动干戈的叫上这位千岁大人。 苏卞与颜如玉一块去了牢房。 踏进牢房内,一抬眼,便就愣住了。 苏卞以为,这两日,石闻一定想方设法的想要逃跑。 可当他与颜如玉来到大牢,却只见石闻有气无力的躺在牢房内,面色惊恐,裤子上尿湿了一片。 旁边牢房里的山贼也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身子瑟瑟发抖,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那在苏卞眼中硬气的不行的秦晔,更是缩着身子直接躲在了角落。秦晔两眼失神,身子发凉,怎么也不敢朝玄约的方向看一眼。 苏卞将牢房内的场景大致是扫了一遍,也不问狱卒,便就差不多已经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 跟在身后的颜如玉也猜到大概是玄约对石闻做了什么,所以牢房内的众人才会有如此表情。 仍畏惧于玄约威慑力的她,缩着身子躲在苏卞的身后,心惊胆颤,害怕的不行。 既然石闻还在牢里,那么就能放心了。 苏卞转身,并不准备去探望玄约,抬脚离开。 然而才一抬脚,便就被玄约给叫住了。 玄约声音幽怨:“庄大人竟如此薄情,都不过来见本官一眼吗。” 苏卞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回:“见了又如何。” 玄约似料到苏卞会如此回答,也不意外。 玄约眸光微闪,声调一转,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庄大人如此薄情……那那件事本官也就不说了。” 苏卞:“什么事。” 闻声,玄约唇角上扬,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只是因为隔的太远,所以苏卞没瞧见。 玄约慢悠悠道:“庄大人过来便知。” 苏卞听了,皱了皱眉。 苏卞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脚,朝玄约牢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卞的确一贯没什么好奇心。 但倘若与案子相关,他就暂且破例一回。 苏卞徐步抬脚走了过去,好奇的不行的颜如玉也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来到玄约的牢门前,还未站定,斜靠在墙上的玄约又抬手朝苏卞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进去。 苏卞蹙眉,沉声道:“国尉大人,若只是要说些什么,如此的距离已经够了罢。” 玄约神色轻佻,唇角似笑非笑。只听玄约轻声笑道:“若是庄大人不想知道……那也就罢了,本官不强求。” 苏卞沉着脸,站在牢门外默了两秒。 沉默片刻,苏卞启唇:“过来开门。” 一边的狱卒乖乖的应了声是,立刻将牢门打开。 颜如玉不敢再踏进一步,便站在牢房外看着。 苏卞踏进牢房内,走了两步后,站定。 苏卞才一抬眼,玄约那张勾人心魄的俊美面孔瞬间在自己的眼前放大,还未等苏卞回过神,只觉唇上一热。 玄约怕引得苏卞生气,亲了一下便一触即离,没有多亲。 但苏卞的脸还是不可抑制的难看了下来。 玄约眉眼弯弯:“夫人真好骗。” 苏卞:“……” 苏卞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颜如玉赶忙跟上。 玄约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满心甜蜜。 ——夫人怎会如此可爱。 苏卞黑着脸踏出了牢房。 要是再新玄约一句,他就不姓苏! 颜如玉紧跟在苏卞的身后,对自家大人与玄约的关系简直好奇的不行,但瞧着自家大人此时难看的脸色,她闭上嘴,一句话也不 敢问。 晚。 夜色浓郁。 晚上,苏卞又做了噩梦。 苏卞梦到自己回京,玄约被他送进了太卿院之后,没过很久,便就又被放了出来。 接着,画面一转,到了朝堂上。 晋帝坐在龙椅上,颇感欣慰的说苏卞此次在怀安破案,功劳不小,要给他赐婚。 说自己有一个正待婚嫁的皇妹,与他年龄正好般配。 苏卞跪在朝堂之下,立刻想要拒绝,然而他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然后,再次画面一转,到了婚宴上。 满堂的宾客,一眼望去,全是喜庆的大红色。 苏卞身穿喜服,坐在主位上,唇角带笑的看着颜如玉搀扶着新娘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 新娘被红色的方形头巾给蒙住了整个脑袋,完全看不见脸。 不仅如此,这位新娘身高一米八有余,甚至比他还要高。苏卞心下疑惑,满心不解。 但很快,这个疑惑又很快被心下的喜悦之情给冲淡了。 苏卞站起身,笑着上前。然后,在一众宾客的欢声笑语中,微踮着脚,慢慢的揭开了新娘的头帘。 新娘真容露面,苏卞唇角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紧接着,只听玄约娇羞的轻唤了声:“相公~”~ 苏卞身子一震,一下子惊醒。 他睁开眼,背后满是冷汗,再无困意。 噩梦太过惊悚,苏卞不敢再闭眼,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熬到了天亮。 辰时,颜如玉端着热水过来敲门,在苏卞开门后,看到自家大人眼底的青黑,惊诧道:“大人这是怎的了?” 苏卞精神不振,“做了噩梦。” 颜如玉眨了眨眼,想问又不敢开口。 正所谓早日回京,便早些省事。洗漱完,苏卞连早饭也不吃,直接唤来衙役,让他们将箱子搬到马车上,山贼们一并拷上脚链和 手链,准备押向京城。 衙役不敢怠慢,不到半个时辰,便就把箱子搬好,石闻秦晔以及一众山贼们拷好了。 只是,还有个问题。 ——玄约。 玄约虽要被押至太卿院问审,但怎么说,身份也是国尉不是?那群贱民都不算的下人,哪能和玄约相提并论? 再者,玄约不过就是擅自离京罢了,罪名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哪能像这群山贼一样,被镣铐扣着双手双脚一路走到京城去 ? 衙役们迟疑着上前,问:“那国尉大人……” 苏卞眼也不抬:“再备一辆马车。” 衙役应了声是,立刻转身去准备了。 玄约却将其拦下,对苏卞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本官和庄大人挤挤就成,再备一辆马车,岂不是白白浪费银子。” 苏卞面无表情,看也不看玄约一眼:“本官银子多,不必国尉大人操心。” 玄约听罢,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脸失望。 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后,苏卞将颜如玉唤到身边,道:“去叫千岁大人,可以上路了。” 颜如玉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少顷,龙静婴的身影终于出现。 苏卞垂眼,拱手作揖:“千岁大人。” 龙静婴嗯了一声。 站在不远处的玄约朝龙静婴的方向看了过去。 玄约注视着龙静婴的神情,慢慢的沉下了脸。 倘若说以前的龙静婴同苏卞呆在一块,玄约只是对二人站在一块的场景看不顺眼罢了。但现在,则是对龙静婴看不顺眼了。 觉察到玄约的视线,龙静婴慢慢的朝玄约的方向看了过去。 二人冷着脸对视,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浓郁的……敌意。 片刻后,玄约倏的勾起唇角,轻笑。 他还以为这位鼎鼎大名的千岁大人无情无欲,已经与凡尘俗世隔绝,原来也不过如此。 但可惜,就算是千岁——他也不可能会让出半步。 想罢,玄约又将视线转向苏卞。 玄约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为何夫人总是如此受欢迎? 玄约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龙静婴更不是什么善人,二人对望片刻,若不是苏卞在此,怕是早就动起了手。 苏卞没瞧见,对此浑然不觉。 * 冯丞在酒肆里几乎快等了六日,才总算是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不远处,数名衙役押着一群狼狈的山贼向前走,两辆马车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 在这群山贼内,冯丞还见到了被锁在木囚牢内动弹不得的石闻。而石闻所经之处,皆有百姓直不停的朝他扔鸡蛋,砸白菜。 这被扔鸡蛋砸白菜的人冯丞虽不认识,但衙役身上的袍子冯丞却认识。 如若不出意外,那后面马车里的,应当有一个就是那杀千刀的‘庄杜信’了。 想罢,冯丞不再浪费时间,立刻起身收拾东西,唤上那群雇来的杀手,准备动手。 ——这一天,终于到了! 冯丞出了酒肆,带上那群杀手,悄悄的跟在了马车身后。 冯丞准备,等到周围空无一人了,便就立刻动手! 冯丞悄无声息的跟在马车身后,脚步轻微,动作几不可闻。前面走着的衙役与山贼无一人觉察。 甚至连冯丞也以为蒙骗过了前面的所有人。 然而,在冯丞出现的一刹那,坐在马车内的玄约与龙静婴便就觉察到了。 玄约挑了挑眉,兴味十足的勾起唇角。 闭眼假寐的龙静婴则缓缓的睁开了眼。 苏卞所用的这具身子从未习武过,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可能觉察。 只是,苏卞与龙静婴同在一个马车内,龙静婴的异样,苏卞自然略有觉察。 苏卞抬眸,问:“……千岁大人?” 苏卞话落,下一秒,马车蓦地被人劈开。 锋利的剑刃从苏卞的面前劈下,差点砍到他的脑袋,一旁的龙静婴伸手将苏卞的身子往自己的怀中一带,轻巧躲过。 同一时间,玄约所在的马车也被杀手给劈开,瞬间四分五裂。 玄约勾唇轻笑,注视着眼前几个不怕死的杀手,抽出一旁吓傻了的衙役腰间的刀,轻飘飘的挣开绑在手上的绳子,笑吟吟的迎了 上去。 玄约微微一笑:“正好本官今日心情不太好,就拿你们来当乐子玩玩。” 另一边,用黑布蒙住脸的冯丞望着马车内的龙静婴,一下子呆住。 冯丞眨了眨眼,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冯丞张口结舌,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掩饰自己的口音。 冯丞难以置信道:“千……千岁大人?!” ——千岁大人怎会在此?! 一旁的苏卞听出了冯丞的声音,苏卞眉心微动,慢慢开口:“……冯大人?” 苏卞话落,龙静婴慢慢的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身上的银色冷光从冯丞的眼前一晃而过。 龙静婴薄唇微启:“擅自离京,妄图行刺丞相与九卿,罪加一等,万不可赦,理应处死。” 说罢,银色的长剑宛如电光一般,朝冯丞的方向刺了过去。 冯丞没料到龙静婴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冯丞反应已经极快,可却还是被龙静婴在身上刺了一个深深的大口子。 冯丞吃痛,还未来得及看眼伤口,下一秒,龙静婴手上的冷光长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眨眼间,人头落地。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看了地上的人头一眼,收剑。 另一边,玄约也玩厌了。 玄约直接利落的刺穿了对方几人的胸口,杀完后,便一脸嫌弃的将剑扔回到那衙役的面前。 啧,不好玩。 玄约杀完,旋即将视线转至躺在地上,人头分离的冯丞。 玄约倒是没料到冯丞竟如此胆大包天,竟会偷偷跑到怀安过来行刺。 不过……冯丞怎知‘庄杜信’会在怀安? 就凭冯丞这个猪脑子,压根不可能会猜到‘庄杜信’会去了怀安。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怀疑‘庄杜信’称病一事,乃是假话。 就连玄约自己,也是在第二次闯进庄府后,才知道的。 所以…… 是有人指点了他? 玄约眯了眯眼,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紧接着,只见玄约眸光一转,自己在手上弄了个小伤口后,委屈巴巴的来到苏卞的面前,将伤口秀给他看。 玄约泪光朦胧,抽噎道:“人家受伤了,好痛……” 苏卞垂眸瞧了玄约手上比指甲缝还小的伤口一眼,毫不犹豫吐出一个字。 苏卞:“滚。” 另一边,龙静婴抬眸朝玄约的方向看了眼。 玄约收到龙静婴的视线,轻笑一声,将脑袋枕在了苏卞的肩头。后者推了推,没推动,懒得再浪费力气,便索然放弃。 ——反正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龙静婴注视着眼前的场景,眼眸深沉阴鸷。 第139章 两辆马车均已四分五裂, 已经是不能再用了。 他抬眼看了看前路,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荒无人烟, 空无一人。 苏卞抬手揉了揉眉心, 觉得有些头疼。 苏卞问:“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 颜如玉回想了下,道:“走上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 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还能接受。 想罢, 苏卞拱手对龙静婴道:“那就委屈千岁大人走一段路了。” 龙静婴淡淡的应了一声, 神色平静。 苏卞才将话落, 趴在苏卞肩上的玄约不满,“本官待会也要跟着一块走,为何不对本官说委屈。” 玄约吃味的紧, 每个字里都带着十足的酸味。 苏卞想也不想的回:“国尉大人如今乃是待罪之身,哪来的委屈一词。” 言外之意便是:方才让你坐马车都不错了。 玄约心下郁结,张嘴在苏卞脖子上咬了口。 没用多大力气,但还是咬出了牙印。 苏卞额头青筋一跳, 面色一下子便就难看了起来。 苏卞一字一句道:“国·尉·大·人。” 见苏卞俨然已经动了怒,玄约立刻乖乖的放开手,低头认错:“我错了。” 苏卞黑着脸, 不欲再开口。 ——玄约这厮就该和石闻交换位置,关起来! 龙静婴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苏卞脖子上显眼瞩目的牙印,回头,沉默不语的看了玄约一眼。 玄约轻笑, 眼中满满的都是挑衅的意味。 方才的举动,玄约自然是故意的。 让牙印告诉龙静婴,这位九卿大人,究竟是谁的人。 同时也警告龙静婴——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县城。 苏卞正要喘口气,下一秒,身子一顿。 龙静婴与玄约的模样太过瞩目,县城内的百姓一齐不约而同的朝二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女子脸红心跳,男子目光呆滞。 若不是因为前面衙役押着一群山贼,看起来可怕的紧,恐怕早就有人过来搭讪了。 本打算在县城内歇上一会,看来还是罢了。 苏卞唤:“颜如玉。” 颜如玉应声上前,“在。” 苏卞道:“拿着银子去买两辆马车和一点干粮回来,然后赶路回京。” 颜如玉应了声是,领着银子退下。 颜如玉很快带着马车和干粮去而复返。 自然,苏卞依旧是和龙静婴同乘一辆马车。 而玄约也依旧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呆在马车内,旁边守着两名衙役看着。 虽那两名衙役名义上是看着玄约,以防玄约逃跑,但倘若玄约要当真起了逃跑的念头,就凭那两个衙役三脚猫的功夫,也拦不住 。 玄约静静的注视着苏卞与龙静婴上了马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只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然后,在两名瑟瑟发抖的衙役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 早些将石闻送到京城问斩,他也就能早些省了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为了将此案早些了决,苏卞一路不眠不休的赶路,在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后,总算是抵达了京城。 约莫是离京太久的缘故,苏卞注视着不远处的城门关卡,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另一边的石闻注视着眼前的城门,面色灰败,眼中满是绝望。 倒是秦晔,他在与石闻勾结的那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如此的一天。只是他唯一后悔的是,这么多年,至今都未能说服柳若黛与 他成亲。 但一转念,想到柳若黛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他便已足矣。 马车到了城门处,城门守将上前将马车拦下。 城门守将还没开口,马车外的颜如玉看了守将一眼,话不多说,直接从胸口掏出晋帝御赐的通关令递了过去。 守将注视着眼前泛着金光的通关令牌,心下一惊,拱手立刻毕恭毕敬的退下。 苏卞一行人进了城门,还没过多久,消息便就传到了皇宫内。 正在御花园里闲的抠脚的晋帝听闻苏卞回宫的消息,激动的站起了身,忙追问:“庄爱卿真的回来了?” 顺德垂首,躬身应:“回皇上,千真万确。” 晋帝听罢,一下子便就按捺不住了,转身就跑。准备去找苏卞。 苏卞离宫,哦不,在府上抱病的这将近一个月,晋帝无聊的不行。 季一肖那厮不逼他批折子了,也不逼他每天上朝了,更不逼他抄劳什子的四书五经了,他没事做,想要去找人玩,可唯一能找的 苏卞却不在。 晋帝想苏卞想的紧,这会可总算是回来了。 另一边,苏卞很快到了东华门外。 因无特赦,苏卞必须得下了马车,徒步同衙役和山贼们一块走进去。 当然,玄约与龙静婴二人就不必了。 苏卞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远处,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晋帝激动万分的朝他扑了过来。 晋帝热泪盈眶道:“庄爱卿可算是回来了,朕等的好幸苦——” 苏卞看着晋帝的动作,眼皮一跳,脚下退后半步,立刻准备躲过。 然而未料,苏卞还未抬脚,只见一把未出鞘的长剑突然横在了晋帝的身前,将晋帝给拦住了。 苏卞一愣,下意识顺着剑身的方向看去。一抬眼,只见龙静婴不知何时也出了马车,安静的站在他的身侧,表情一如既往,冷静 淡然。 龙静婴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晋帝一愣,呆住。 不仅是晋帝,跟在身后的顺德也是一愣。 自从先皇死后,龙静婴就仿佛隔绝了尘世与七情六欲一般,不论何事,都向来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甚至连朝中之事也不再过问 。 可现下…… 顺德注视着眼前龙静婴将晋帝拦下的情景,眼神一时间不禁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龙静婴的这番举动,顺德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但那人,已经死掉了。 龙静婴一出现,晋帝就像是蔫了的黄花菜,方才所有的兴奋与激动,一下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荡然无存。 晋帝嗫嚅着小声开口:“丞……丞相……” 龙静婴垂眸看了晋帝一眼,面无表情。 如此憋屈且被丞相无视多年的皇帝,应当就只有晋帝这一个了。 再一次被无视,虽晋帝早就习以为常,但心下还是郁闷委屈的不行。 他……他也不想当皇帝啊…… 龙静婴将晋帝全然漠视,一边的苏卞拱手作揖,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唤:“参见皇上。” 苏卞一开口,晋帝一改方才的沮丧和郁闷,再次高兴起来。 还是庄爱卿最甚得朕心! 晋帝开心道:“爱卿免礼。” 晋帝话落,苏卞慢慢的直起身子,收了手。 晋帝笑着又准备走过去,可还未抬脚,一转眼,便就看到了冷着脸,安静的站在苏卞身侧的龙静婴。 一下子,晋帝脸上开心的笑意又再次化成了沮丧。 然后,不敢再上前了。 虽龙静婴现在已经不怎么过问朝中之事了,但晋帝还是怕龙静婴怕的紧。 龙静婴倒是从未对晋帝做过什么。 只是,龙静婴那身上无形散发的压迫气势,让龙静婴即便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已经足够让人害怕了。 苏卞神色平静的瞧了站在原地踌躇,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晋帝一眼,沉声道:“微臣还需将要犯送至太卿院审问,现下恐没法与 皇上在此叙旧。待臣将事情一切处置妥当,自当会进宫将一切与皇上禀明。” 晋帝听到苏卞说处理好了事后,便就进宫来找他玩(?),沮丧郁闷的脸又瞬间像是变脸一般堆满了笑。 晋帝开心道:“那爱卿现在去罢!朕在宫中等着。” 苏卞拱手又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看向龙静婴,淡淡道:“多谢千岁大人一路护驾,下官才得以安然无恙,下官感激不尽。” 话落,不等龙静婴接话,便又将目光转至一旁安静站着的颜如玉。 苏卞唤:“颜如玉。” 颜如玉上前:“在~” 苏卞道:“送千岁大人回府。” 这之后的事情,就是太卿院内之事了,龙静婴便就不必再跟上了。 颜如玉领命,转身看向龙静婴,毕恭毕敬道:“……千岁大人,请。” 龙静婴垂眸瞧了苏卞一眼,薄唇微掀:“庄大人那晚说过的话,可别忘了。” 苏卞身子一顿。 苏卞一向聪明,怎会不知龙静婴指的是什么。只是他没料到,时隔半月,龙静婴竟还记着。 苏卞微诧,默了两秒后,神色平静的答道:“那是自然。” 龙静婴记着正好,正好免得他还要特地为了那画,去专门费尽心思的去找借口。 听完二人对话的颜如玉与晋帝等人莫名。 颜如玉:大人在说什么?? 晋帝:丞相和庄爱卿在说什么?? 顺德:???? 龙静婴上了马车,颜如玉驾着马车,送龙静婴回相府。 在马车经过玄约所在的马车时,马车疾驰而过的风刮起了车帘,车帘内,玄约朝龙静婴的方向看了眼,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苏卞与晋帝道别后,领着一众衙役与山贼,很快便到了太卿院。 苏卞假称身子抱恙,实则去了怀安一事,当初太卿院内只有邱清息一人知晓。 而邱清息的嘴一贯严实,现下这过了快一个月,太卿院内也依旧只有邱清息一人知晓苏卞去了怀安,其它人均被蒙在鼓里,都以 为苏卞还抱病,躺在府中休养。 这会,苏卞猝不及防的领着一群衙役和山贼出现在太卿院内,太卿院内的众人一下子呆住了。 “九……九卿大人?” “九卿大人这是身子终于痊愈了?” “九卿大人,这些人是……?” “咦,这不是石闻吗?” 最先回过神来的安鹤清小跑着上前,激动的围着苏卞直转圈:“大人您病好了?”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了声。 安鹤清在苏卞周身转了一圈,见苏卞的确‘病好’后,这才长舒口气,放了心。 但紧接着,安鹤清似又些想到什么,不禁热泪盈眶了起来。 安鹤清抽噎的抹着泪,声音泛着哭腔:“大人您一个月都没上朝,下官还以为您得了不治之症,已经治不好了……” 苏卞:“……” 安鹤清一边哭着,嘴上一边继续说道:“大人身子抱恙,没法上朝,少卿大人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闻言,苏卞蹙眉,表情奇怪。 ……邱清息不是知道他去了怀安么。 安鹤清正说着邱清息,邱清息便到了。 约莫是其它人特地告诉了邱清息苏卞到了太卿院的消息,邱清息放下手中的卷宗,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屋。 一改以往的冷静自制,焦急难耐。 邱清息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邱大人。” 声音平静淡定,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邱清息怔然的看了苏卞片刻,呆呆道:“安然无恙就好。” 一个月都未回京,他还以为他…… 苏卞没听懂,蹙眉:“什么。” 邱清息已经冷静下来,他平静道:“没什么。” 苏卞看了邱清息一眼,也没再继续追问。 邱清息默了两秒,鼓起勇气,道:“九卿大人……” 邱清息面色薄红,那紧张敏感的模样,就像是情犊初开的少年一般。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便突然被人截断。 只听苏卞身后的马车内,突然传出一个男声,“庄大人,本官饿了。” 猝不及防出现的声音引得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安鹤清循着声音看去,由于马车的车帘将马车内的景象遮的严严实实,所以安鹤清什么也没能瞧见。 安鹤清惊诧莫名道:“九卿大人,这马车内……还有人?” 还有他方才好像听见了……本官? 苏卞身为朝中一品朝臣,能在苏卞面前自称本官的,似乎没有几人。 安鹤清蹙眉,一脸纠结。 一旁的邱清息却听出了是玄约的声音。 邱清息对玄约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不可能会认错。 邱清息表情发怔,他呆呆的朝苏卞的方向看去,两眼茫然。 ……为何玄约会在此? 很快,邱清息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若不是玄约冷不丁的开口,他还差点忘记了玄约的存在。 苏卞扯了扯嘴角,看向不远处的司丞周子蓦,沉着脸道:“将石闻和这些山贼一并押进牢房。” 周子蓦应了声是,然后抬头忍不住问:“山贼?” 太卿院乃是专门审问处置朝廷官员的地方,山贼一介贱民,应当由当地的县令处置才是。 苏卞解惑:“石闻与这些山贼勾结,石闻想法子,然后由这些山贼动手。” 没料到不过只是一介区区的县令,竟如此胆大包天,与山贼勾结,谋财害命,周子蓦张大嘴,一下子失语。 一旁的安鹤清也呆住了。 周子蓦忍不住好奇的又问:“大人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以前派去那么多巡抚暗察,都没能查出此事。” 安鹤清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安鹤清迟疑道:“难不成……大人抱病的这一个月,是去了怀安?” 苏卞道:“这些之后再论。” 二人应了声是,乖乖的不再继续多问。 然后,只听苏卞又接着面无表情的说道:“国尉大人,未经皇上准允擅自离京,等同于蔑视皇威,现关进刑房,严惩不贷!” 苏卞话落,太卿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动。 当今世上,敢将玄约关进太卿院内的,怕是只有苏卞一人了。 一旁听到此话的邱清息心下长舒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 原来如此…… 苏卞站在原地等了片刻都无人动作,他皱了皱眉,心下已是略感不快。 苏卞沉着脸道:“怎么,是想让本官来亲自动手不成?” 苏卞话落,两秒后,安鹤清终于回神。 没想到马车内的竟是玄约,安鹤清胆颤心惊的朝马车的方向看了眼,他身子微微的凑上前,小声道:“大人,不过只是擅自离京 罢了,又没做些其它的什么,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若要是惹到国尉大人不快……” 玄约怼过皇帝,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杀过人,在朝堂上威胁大臣,将其吓尿了裤子……对玄约做过的那些事而言,擅自离京根本就 算不得什么。 除非是玄约要造反,这时被关进太卿院还差不多。 然而让晋帝感到十分可惜的是,玄约对皇位并无兴趣。 安鹤清本着好意提醒,毕竟朝中人人皆知玄约不好惹。虽朝中皆以为苏卞是玄约的人,可毕竟玄约的性子一向阴晴不定,谁知何 时会翻脸。 而且不过就是擅自离京,没同皇上打招呼罢了,如此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被抓到太卿院,关进刑房刑罚,玄约不翻脸才怪。 玄约当了国尉这么些年,要去哪,何时还要经由别人的准允。 孰料,只听苏卞面无表情的回道:“……惹他不快又如何?” 苏卞沉着脸,脸色阴沉。 安鹤清张了张嘴,本还想再劝,但他注视着苏卞显得有些过分难看的脸色,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 擅自离京根本就不是重点。 关进刑房才是苏卞真正的目的。 终于发现了真相的安鹤清哑然,瞬间失语。 安鹤清以为苏卞这位九卿大人只是不怕玄约罢了,没想到竟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安鹤清一下子对苏卞肃然起敬起来。 太卿院内一时间无人动作,倒是玄约自己不疾不徐的下了马车。 玄约一脸平静的走到苏卞的身旁,然后眨了眨眼,问:“庄大人想要关本官多久?” 玄约语调轻快,显然是没将即将要被关进刑房这件事给放在眼里。 苏卞冷着脸,“无可奉告。” 玄约好声好气,苏卞的态度却反倒恶劣的不行。 太卿院内众人低低的倒吸了口气,觉得苏卞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就在众人以为玄约笃定要动怒之时,只见玄约一脸委屈道:“可是本官饿了。” 这回苏卞干脆眼也不抬,“饿着。” 玄约幽幽的叹了口气,颇为伤感道:“庄大人真乃薄情寡义,在怀安时庄大人分明还……” 不等玄约说罢,苏卞直接将其截断:“闭嘴。” 闭嘴二字引得太卿院内的众人再次低低的到吸了口气。 最令众人惊诧的是,玄约依旧没有动怒。 不禁如此,还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令人心下毛骨悚然的冷笑,而是心神荡漾,颇感愉悦的笑。 众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惊悚诡异的不行。 ……他们当真没有产生幻觉? 而另一边的邱清息脸色一白,却注意到了什么。 ——怀安。 玄约也去了怀安。 他分明对太卿院避如蛇蝎,不喜呆在太卿院里,更是一见到卷宗就头疼。可现下,玄约不过只是擅自离京,就被抓到太卿院来, 要关进刑房。 按照他对麻烦避之不及的性子,擅自离京这等小事,他应当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 所以……应当是在怀安发生了什么。 邱清息垂眼,沉默。 一旁的玄约不着痕迹的睨了邱清息一眼,皱了皱眉,颇感不悦。 之前怎么没发现,邱清息竟对他的人报着这等心思? 啧。 夫人怎么就这么受欢迎。 一个千岁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一个太卿院少卿,还有那个谢将军…… 玄约越想越酸。 一边的玄约心下宛如打翻了醋,酸的不行。另一边的苏卞浑然不觉。 苏卞哪能想到,这几个看起来比直男还要笔直的几人,竟都是断袖。 苏卞等了两秒,见还是没人敢动身,于是扯了扯嘴角,冷声道:“身为太卿院内之人,竟如此的胆小怕事,本官看,这乌纱帽也 没必要戴在脑袋上了。” 苏卞才将话落,方才还站在原地不敢动的众人一下子就立刻站了出来。 “下官这就将国尉大人押进刑房……” “大人息怒啊!” “大人莫要冲动,下官这就动身——” 苏卞身为太卿院九卿,不止是审案查案,除却太卿院少卿由皇帝亲自来指任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归苏卞一并掌管。 不管是任职,还是革职。 几人战战兢兢的来到玄约的身侧,一脸惶恐的请玄约去刑房的方向。 他们胆颤心惊,生怕触及玄约的逆鳞。 好在玄约也配合。玄约睨了几人一眼,朝刑房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玄约心下幽幽的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不知得被关上几天才能哄好夫人…… 若是待会来行刑的,是夫人就好了。 想到苏卞冷着脸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情景,不知为何,玄约心下竟有些期待兴奋起来。 站在原地的苏卞突然打了个寒颤,背脊发凉。 玄约去了刑房后,苏卞命在场剩下的人道:“将马车里的箱子给搬出来,一并搬到少卿大人的屋子里。” 众人应了声是,立刻开始忙活。 一旁站着的邱清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九卿大人与国尉大人是……何关系?” 苏卞睨了此时有些异常沉默的邱清息一眼,声音冷淡,不答反问:“邱大人问这做甚。” 邱清息默了两秒,道:“……只是好奇罢了。” 苏卞:“是么。” 苏卞不欲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上多说,因此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话。 而邱清息,也没有再问。 他已经不敢知道答案了。 第140章 太卿院人多, 不肖一会,马车上的所有箱子都搬进了邱清息的屋内。 整整五个大箱子,几乎堆满了邱清息的整个屋子。 苏卞抬手, 将太卿院内的两名主簿叫了过来。 两名主簿战战兢兢的站在苏卞的跟前, 胆颤心惊。 经过方才的玄约,太卿院内的所有人, 已经彻底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位九卿大人, 绝非一般的人物。且绝不好惹。 苏卞开口道:“其中一个箱子里是怀安往年的旧案, 按照年限整理出来, 然后平均分发下去,让其它的人找出证据不足的疑案。 ” 两名主簿恭声应了声是。 接着,苏卞继续吩咐道:“剩下的几个箱子乃是从山寨与石府内搜出的物证, 暂且先不要动,待本官明日过来一并处理。” 其它人也恭声应了声是。 最后,苏卞似又想到什么,声音顿了顿。 苏卞道:“国尉那边, 谁也不准动。” 一旁的邱清息默默垂眼,不答。 苏卞皱着眉,想到玄约在山寨时, 替他撬开了秦晔的嘴的事,苏卞犹豫了片刻后,才继道:“……待会给国尉大人送些吃的过去 。” 旁边的方华庭与几人微微一愣,两秒后回神, 然后再次应了声是。 吩咐完,苏卞抬手揉了揉眼,略显疲惫道:“本官赶了一个月的路,也乏了。这回先回府休息半日,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论。” 众人拱手作揖,不疾不徐道:“恭送大人——” 苏卞抬脚,转身离去。 苏卞才一走,方才一口大气不敢喘的太卿院一下子便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没想到马车内的竟是国尉大人——” “谁能想到九卿大人竟将国尉大人抓到太卿院来?” “这九卿大人果然绝非寻常人等,要换作我,我是不敢对国尉大人动手的……” “所以你就做不了九卿,哈哈。” 接着,其中的一人突然语调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国尉大人和和九卿大人的关系……有些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方才九卿大人的那些话,我以为国尉大人势必要动怒了,没想到国尉大人不仅没动怒,反倒笑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在讨好 九卿大人一样。” “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这么多年来,国尉大人何时对人如此和颜悦色过?要是换作以往,怕是早就被人割掉了舌头罢?” “难不成……” 几人对望,皆心神意会。 几人正要继续八卦,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邱清息凉凉的声音。 邱清息站在几人身后,表情冷凝。 邱清息瘫着脸问:“卷宗都已经整理好了?” 几人一惊,立刻回头,一转眼,邱清息那肃穆且毫无笑意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 不知怎的,今日邱清息的脸色好像比以往还要更难看些许。 几人讪讪,一齐小声回了句还未。 邱清息轻嗤一声,嘲讽道:“那还站在这里做甚?是等着准备让九卿大人摘掉你们的乌纱帽?” 几人面红耳赤,立刻识相的与邱清息告退。 邱清息凉凉的扫了几人的背影一眼,收回视线。 几人一齐讪讪的回到太卿殿,路上,几人忍不住又小声的聊了起来。 “之前少卿大人分明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突然变脸了?” “谁知道啊,这少卿大人就同那九卿大人一样,性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说到九卿大人,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九卿大人来太卿院后,那少卿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从几个月前,九卿大人上任后,少卿大人的性子就开始慢慢的变了……” 另一边,颜如玉将龙静婴送回相府后,便回到庄府,让下人抬着轿撵又回到了东华门外。 轿撵才到东华门没多久,苏卞正好也离开了太卿院,来到了东华门外。 颜如玉见到自家大人的身影,躬身行礼,“大人。” 苏卞不冷不淡的应了声,乘上轿撵,闭眼。 假寐了没一会,轿撵很快停下。苏卞才掀帘下轿,碧珠与钟良便抽抽嗒嗒的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碧珠一边抹泪,一边哭诉道:“大人当初不说去哪,也不说何时回来,奴婢还以为大人三两日就回来了,结果这一等,就足足等 了近一个月。奴婢还以为大人已经忘记京城的这个庄府,不准备回来了——” 碧珠站在苏卞面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而一旁的钟良,就完全正好与碧珠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钟良在差不多离苏卞还有一米的距离之后,便就羞涩的停下了,然后他嗫嚅着,红着脸小声道:“小良好想大人啊……” 钟良十六有余近十七,正是情犊初开的年纪。 他之前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懂。以前在宁乡,庄杜信哄骗他,让他去含庄杜信身下的那根东西,他都不知道是何意。 这次苏卞离京近一月,约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他不仅屡次在梦里梦到自家大人,并且还在梦里迷蒙的泄了初精。 饶是他再迟钝,也总该明白自己究竟对自家大人是抱着何等的心思了。 钟良脸红心跳的站在原地,望着自家大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眼神有些迷离。 要是他能去当大人的男宠就好了…… 愿望是美好的。 但玄约不可能会答应。 一旁的碧珠絮絮叨叨的说着,蓦地,想起什么,声音不自觉的便就弱了下来。 碧珠小声道:“大人说,不论何人找上门来,一并对外称大人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可那位国尉大人,在大人离府的第二日被门 童给回绝后,第三日干脆直接闯进了府内……护院想拦,然而这位国尉大人武功高强,没能拦住……” 说着说着,碧珠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能拦住玄约,碧珠沮丧的垂下了脑袋,泫然欲泣。 然而只要玄约想去哪,就不可能有人能拦住。 五个杀手,在玄约的手里,就像是手无缚鸡力的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那天不怕地不怕,硬气的不行的秦晔,在玄约的面前 ,就宛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胆怯恐惧,两腿止不住的打颤。 苏卞见过这些场景,自然对玄约武功高强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苏卞平静的嗯了一声,道:“本官在怀安时便已知晓。” 在知道那屡次三番偷袭他的贼人就是玄约后,苏卞便猜到会是如此。 要么,就是到皇宫内,威胁晋帝说实话。要么,就是直接闯进庄府一探究竟。除却这两个答案之外,再无其它。 闻言,碧珠一下子惊讶的瞪大了眼。 碧珠愣神道:“……大人怎知?” 难道大人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怎知?——因为玄约亲自去了怀安一趟。 不仅如此,还趁着夜色,摸进了她家大人的屋内,对其又亲又摸。 若不是第一次因为是在街道上,第二次被龙静婴打搅,第三次又因为没有在旁人面前上演活春宫的习惯,怕是早就将她家大人的 身子要去了。 碧珠瞪大眼,一脸好奇,苏卞还未回答,一旁安静站着的颜如玉干咳了两声,不自然道:“不该问的别问,说你自己的就好。” 碧珠莫名所以,看着颜如玉游移闪烁的眼神,百般摸不着头脑。 ……这个为何不能问? 她好像也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啊。 虽不明所以,但碧珠却也乖乖的没有再问。 碧珠接着之前的话茬,继道:“还有两位大人来过,一位是提督大人,一位是谢府的谢将军。” 谢道忱会来拜访,苏卞早有所料,所以并不觉得诧异。 ……但常淮为何会来? 他与常淮的交情可没好到要登门拜访的地步。 苏卞蹙眉,反问:“提督?” 碧珠点头,“还是带着什么神医过来的呢,说是要给大人看病!” 苏卞闻言,突然想到半路杀出的冯丞,眉心一动。 苏卞道:“这位提督大人可是在国尉大人来过之后来的?” 碧珠回想了一阵,接着,惊诧道:“大人怎知?” 苏卞扯了扯嘴角,已经有了答案。 只可惜,这位提督大人万万没有料到,晋帝派到苏卞身边的护卫,竟是龙静婴。 不过让苏卞也没料到的是,他猜到龙静婴武功绝不一般,没想到竟如此高强。那堂堂的禁卫军统帅冯丞,在他手里竟过不了五招 。 碧珠越想愈发的疑惑,她忍不住问道:“大人难不成能未卜先知不成?为何什么都知道?” 碧珠心下惊奇,觉得自家大人简直愈发的迷幻起来。 一旁的颜如玉拦住她,“好了,别再问了,大人赶了一月的路也累了,就让大人先去歇息罢。有什么想问的,来问我就好了。” 碧珠嘟嘴,“可是人家想和大人多说会话……” 但只见苏卞一脸倦容,碧珠也只得委屈做罢。 碧珠与颜如玉躬身行礼,“大人歇息罢,奴婢就不打搅大人了。” 旁边的钟良红着脸跟着府内的其它下人一齐行礼。 苏卞嗯了一声,转身朝寝房的方向走去。 * 太卿院内。 苏卞走后,太卿院内的人慢慢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忙活去了。 而至于邱清息,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屋内。 屋内原本有五个箱子,不过其中一个装着怀安卷宗的箱子被两名主簿按照苏卞的吩咐带走,于是便就只剩下了四个箱子。 一个箱子装的是从山寨那边搜出来的财物,剩下的三个箱子则是石府那搜出来的。 邱清息打开箱子,瞧了眼。 邱清息本打算只是看上一眼便就合上,但在打开从山寨那搜出来的箱子后,邱清息发现了什么,倏的一下子瞪大了眼。 他颤抖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玉簪。 玉簪的样子十分特别,头的另一端,是两朵一大一小的荷花形的模样。 荷花十分惟妙惟肖,甚至连荷花上的花瓣纹路都清晰可见。 只不过稍稍遗憾的是,这花瓣上缺了一个角,若是完好无损,买到当铺去,不知得值多少银子。 邱清息手指颤抖的将这支玉簪捧在手中。 这把玉簪,是他爹给他娘的定情信物。同时,也是他们邱府的传家宝。 十岁时,他娘拿着这支玉簪告诉他,倘若他有了心仪的姑娘,姑娘也心仪于他,那么他就去找她,将簪子要去,送给那姑娘,当 做定情信物。 即便过了十年,这些话,邱清息仍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邱清息不可能会忘记这支玉簪的模样。 不管是那荷花的形状,还是花瓣上缺口的弧度,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那花瓣上的缺口,是他在五岁时,偷拿娘亲的玉簪玩,因为调皮好玩,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将那花瓣磕落了一个角。 娘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他没事就好。可爹那次却狠狠的将他教训了一顿。 此后,他便不敢再随便拿这簪子玩了。 但是……这簪子,为何会在这里? 娘亲和爹,不是玄约杀的么?为何会与什么石闻和山贼相关?! 邱清息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玉簪,手心冰凉,两眼愈发茫然无措。 所以,他这八年来的坚持和仇恨,都是什么?……笑话吗? 另一边,太卿院刑房内。 狱卒按照苏卞的吩咐,颤颤巍巍的将饭菜端在了玄约的面前。 玄约凉凉的睨了狱卒一眼,问:“九卿大人呢。” 狱卒胆颤心惊的回道:“九卿大人回府歇息了。” 听到苏卞已经回去了,玄约心下不禁有些郁结。 玄约气闷:“端下去,本官没胃口。” 什么饿了,根本就是玄约为了将苏卞哄骗到刑房来看自己,故意找的借口罢了。 现在玄约苦心等的人没来,玄约自然也不会吃。 狱卒想动,却又不敢动。 玄约他不敢惹,国尉他也不敢惹。狱卒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狱卒迟疑道:“可……这是九卿大人吩咐的,小的要是就这么冒然端下去,到时候九卿大人怪罪起来,小的担待不起啊……” 玄约听了,心下一动:“九卿大人吩咐的?” 狱卒忙应:“正是。” 玄约的嘴角慢慢的漾起了笑。 仿佛变脸一般,刚才还一脸阴沉的玄约,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 狱卒看着倏的笑起的玄约,只觉心下愈发的惊悚惶恐。玄约一向喜怒无常,玄约脸上的笑容越灿烂,旁人也就越害怕。 不过,玄约这次是真的高兴。 玄约笑吟吟道:“饭菜留下,退下罢。” 闻言,狱卒顿时宛如捡回一条命般长舒了口气。狱卒应了声是,忙不迭的退下。 狱卒退下后,玄约盯着那饭菜,巧笑嫣然。 夫人嘴硬心软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真的……好喜欢夫人。 * 相府。 龙静婴回了府。 龙静婴回府,月瑶立刻迎上前,“大人辛苦了。”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踏进府内,从月瑶的身侧越过。 月瑶静静地跟在其后。 龙静婴穿过别院,直接踏进书房。 龙静婴抬眼,看向挂在书房东面的一副画。也是唯一的一副。 画上的人表情冷淡,嘴角平复,毫无笑意。 不是很出众的面孔,比起龙静婴这种绝色,完全不值一提。但却不知怎的,格外吸引旁人的视线,让人移不开眼。 就如同苏卞在二十一世纪的样貌一般。 龙静婴站在书房内,静默不语的凝视了画像片刻。 少顷,龙静婴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问:“这世上,可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月瑶一愣,回过神来后,立刻摇了摇头,“此事太过荒谬,绝无可能。” 龙静婴注视着画,眼也不眨。 两秒后,他薄唇微掀:“……未必。” 第141章 隔日, 早朝。 在一众大臣惊诧的目光中,苏卞不疾不徐的抬脚踏入乾清宫,随后泰然自若的站定。 一众大臣们看着苏卞, 神情微妙怪异。 苏卞这近一个月未上朝, 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上呈折子到晋帝那,明里暗里让晋帝弹劾掉苏卞九卿的这个位置。 称他久病在身, 也不知何时能痊愈,而九卿一位不可无人, 索性不如直接换个身子好的, 能干事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然后, 便就在折子里,明里暗里的暗示苏卞这位九卿办事不力,能力不足, 以前在宁乡时,不知审出多少冤假错案。接着,便就 自然而然的引申出自己觉得能胜任此位的人选。 至于写出的人选,无一例外的都是与自己相关的血亲, 亦或是相熟相交之人。 晋帝见了这等折子就烦,每次见到这等碍眼的折子,他便就毫不犹豫的将折子丢进火盆里, 让其烧成了灰。 他的庄爱卿不好男色也不好女色,更是对钱财视如土芥。最重要的是,还不怕玄约! 其它的不说,就凭最后一点, 谁能做到? 怕是到时候站在玄约面前,还没说话,便就已经被吓尿了一身。 那些折子也递到过季一肖的面前过。 然而,被季一肖给无视了。 事隔一月,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朝堂,让那些不知多想让苏卞从九卿这个位置下去的大臣们心下复杂的紧。 当然,也有高兴的。 不过,会高兴的,大概也就只有谢道忱一人了。 苏卞一月未上朝,闭门不出,也不见客。谢道忱去了庄府三次,都没能踏进庄府一步。到后来,谢道忱甚至是以为苏卞得了无法 痊愈的重病。 谢道忱担忧的不行,然而奈何不论他说什么,门童都不肯放他进去。 时日一久,谢道忱的心情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变得愈发的沉默。 自家哥哥消沉,谢晴筠想安慰,可奈何这回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她张了张嘴,无从开口。 要是九卿大人……当真得了重病……怎么办。 皆以为苏卞得了重病的二人,表情一日比一日沉重,一日比一日沉默。 甚至是一向开朗的谢晴筠,也变得郁郁寡欢了起来。 时隔一月,就在谢道忱完全以为苏卞得了无法痊愈的重病后,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朝堂之上,谢道忱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产 生了幻觉。 但,在谢道忱的眼角余光瞥见周围大臣们微妙的反应后,谢道忱这才发觉,不远处的苏卞,并非他的幻觉。 谢道忱怔住,一时间甚至忘了该如何反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时隔一月后,庄大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些。 注意到谢道忱的眼神,苏卞微怔,抬眼朝谢道忱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着,苏卞拱手作揖,唤:“谢将军。” 两秒后,谢道忱这才回神,他平静的嗯了一声,抿了抿唇,回:“庄大人。” 苏卞谁也没打招呼,唯独除了他一人。 意识到这点,谢道忱神色自若,就如同往常一般。 只是……耳根却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苏卞的那声不冷不淡的谢将军,就像是耀眼的阳关拨开了阴沉低郁的乌云一般,让谢道忱心中的颓丧与消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 无踪。 谢道忱默了片刻,红着耳根,静道:“庄大人身子痊愈了就好。” 苏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谢道忱指的什么。 本不打算解释,但苏卞突然想到,碧珠昨日说谢将军亲自到庄府来了三次,必定是十分担心他的身子。苏卞犹豫片刻,决定还是 解释一二。 苏卞顿了顿,道::“此事说来话长……” 才说了半句,被人截断。 顺德尖细的嗓子在朝堂上唤:“皇上驾到——” 苏卞道:“下了朝再同谢将军细细道来罢。” 不等谢道忱回答,苏卞回头,与朝中大臣一齐跪下。然后,与朝中大臣一齐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苏卞身后,谢道忱的耳根愈发潮红,渐渐的晕染到了面颊。 谢道忱抿唇,心如擂鼓,面上却仍故作镇静。 另一边,常淮死死的盯着苏卞的方向,眼也不眨,背脊发凉,表情极为震惊。 ……为何这厮还活着?! 冯丞呢? 这厮既然回了京,为何冯丞还未回京? 还有国尉大人呢?为何今日也未上朝? 不知是他多想,还是确有此事。 丞相一月未上朝,为何这庄杜信今日上了朝,一月未出现的丞相,便也就跟着一同出现了? 不知怎的,常淮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朝堂上,晋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之下的大臣们,龙心大悦。 有庄爱卿在,果然看着就顺眼了许多。 晋帝咳了咳,“众爱卿平身。” 一众大臣应:“谢皇上。” 接着,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起身后,晋帝看向堂下的苏卞,道:“庄爱卿,说罢,这一个月在怀安都查出了些甚?” 晋帝话落,举座震惊。 一众大臣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卞,瞠目结舌。 什么?!这一个月,不是抱病在府中休养,而是去了怀安查案?! 谢道忱一愣,下意识的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谢道忱心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被人欺瞒诓骗的惊怒感,而是忍不住长舒口气。 原来不是身子抱病……那他就放心了。 至于另一边站着的邱清息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默。 眼中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一般,黯淡无光。 在一众大臣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苏卞不疾不徐的出列,起身上前。 苏卞淡淡道:“臣在怀安半月,查出怀安县令石闻与当地山贼有染,二者相互勾结,谋财害命。不止是八年前的迟府灭门一案, 这些年怀安的不少疑案都与二者相关。太卿院蹭派去巡抚暗察,但均被收买。” 晋帝低低的倒吸了口气,拍案惊怒:“岂有此理!这些巡抚,贪赃枉法,视人命为草芥,简直就是不把朕看在眼里!来人啊—— ” 不等晋帝说罢,苏卞静道:“今日微臣上朝之时,去了趟太卿院,已经命督察方大人将其抄家,一并抓进太卿院里去了。” 晋帝听罢,满意的笑道:“庄爱卿办事朕果然就是放心。不像某些大臣,成事不足,办事有余,成日里就想着呈折子告状。若不 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朕早就治他的罪了。” 晋帝明嘲暗贬,朝堂下的一部分大臣们面红耳赤,心虚的低下了头。 接着,晋帝蓦地又想到什么。 晋帝眨了眨眼,好奇道:“庄爱卿又是如何查出石闻与山贼勾结一事的?” 苏卞不疾不徐道:“那石闻觉察出臣的身份不太寻常,便找了那绿林寨的寨主,让其派人取臣性命。那绿林寨寨主倾心与春芳阁 的头牌柳姑娘,而奈何那柳姑娘正恰对臣……稍有好感,那寨主又妒又忌,便没听石闻的,而是将臣绑到了山寨,想要一堵真容。” 这一波三折听得晋帝直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谢道忱听完,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若不是那寨主没听那怀安县令的,那庄大人岂不是就…… 想到这里,谢道忱的脸上血色尽失。 然而谢道忱殊不知,龙静婴与玄约也在怀安。只要二人在,旁人别想动苏卞一根毫毛。 若不是那时苏卞自己要去山寨,还用画与其谈条件,龙静婴哪会让旁人动苏卞一分。更别谈被抓到什么山寨了。 至于玄约更甚。 那副寨主不过摸了苏卞两把,就被砍断了一双手,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晋帝倒吸口气后,忍不住担心道:“那庄爱卿没事罢。” 苏卞一脸淡然,显然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他面无表情道:“臣倘若有事,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晋帝顿悟,“庄爱卿所言极是。” 说罢,晋帝接着好奇的继续追问:“那被绑到了山寨后呢?” 苏卞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呈了上去。 苏卞道:“详细的内容都写到折子里了,皇上一看便知。” 晋帝忙催促:“小顺子快去拿过来!” 顺德应:“喳。” 顺德将折子接过,还未等晋帝翻开,这时,只见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 接着,苏卞神色自若的继道:“国尉大人未经皇上准允,擅自离京,视皇权于不顾,完全将皇上不放在眼里。臣现已将国尉大人 关进太卿院,随时听候审问。敢问皇上,国尉大人应当如何处置?” 苏卞话毕,朝中的所有大臣顿时低低的到吸了口气。 那看着苏卞的眼神,完全像是觉得苏卞已经疯了。 不过只是擅自离京罢了,就将玄约关进了太卿院?这庄杜信怕是不想活了罢?! 然而众人殊不知,现在玄约呆在太卿院的刑房里,其实开心的紧…… 就等着苏卞过去对他用刑了。 顺德再次将折子接过,然后递到了晋帝的面前。 晋帝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 晋帝想了想,在玄约离京前,其实到宫内找过他。虽然是问的庄爱卿究竟在何处,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罢…… 应当不算是擅自离京。 晋帝张了张嘴,正要否认,但蓦地想到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等。 是玄约被关进太卿院! 是玄约!! 如此场面,百年难得见一回啊!!! 晋帝越想越亢奋,越想越激动,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太卿院瞧瞧玄约被关在太卿院刑房内的情景。 晋帝按捺着兴奋,故作沉稳道:“依朕看,便将国尉关刑房半月,每日除却白米粥和馒头之外,什么也不准给,以儆效尤,看谁 还敢再犯!” 晋帝怕玄约报复,不敢严惩,但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索性不如让那养尊处优的玄约吃上半个月的白粥,既不重,也不轻。 说起来,能得此机会,还是多亏了庄爱卿啊。 若不是庄爱卿将玄约关进太卿院,他哪来的机会惩治玄约? 不过……话说回来…… 玄约去了怀安后,到底做了甚? 晋帝满心疑惑时,这时,龙静婴突然出列。 包括晋帝,在场所有的大臣惊愕,满脸不可置信。 丞相……不是早就不过问朝中之事了吗?今日为何站了出来? 苏卞看着也愣了愣,随后想到什么,了然。 然后,便只见龙静婴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禁卫军统领冯丞私自前往怀安,意欲谋害朝中重臣,已被臣当场斩杀。” 龙静婴话落,一众大臣惊愕。 “冯大人去了怀安?” “冯大人不是在府上休养吗,怎会去了怀安?” “等等,谋害朝中重臣……那岂不是……” “不对,千岁大人怎也在怀安?九卿大人去了怀安,冯统领也去了怀安,千岁大人也在怀安……本官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一旁的常淮慢慢的瞪大了眼,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为何千岁也在怀安?! 后者抬眼,静静地与常淮对视,面无表情。 晋帝虽料到可能会有人动手,但没想到竟会是冯丞,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太过震惊,晋帝结巴道:“冯……冯统领不是抱病在府上休养么?怎会去了怀安?” 龙静婴不答,只轻轻抬手,动了动手指。 接着,一名宫女很快端着一个朱红色的盘子,慢条斯理的走上前来。盘子上,赫然正是那冯丞惨白狰狞的脑袋。 约莫是死不瞑目的缘故,冯丞眼睛瞪的大大的,只是眼中已经没了神彩。 冯丞的死相极为凄惨,宫女所经过之地,周围的大臣都忍不住别开了眼睛,不敢再看。 苏卞看着冯丞的脑袋,神情微妙。 难怪说那日冯丞死后,冯丞的脑袋诡异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竟是在龙静婴这。 而至于常淮,他出神的看着盘子上冯丞的脑袋,心下渐渐发冷,手指冰凉。 龙静婴昨日才回京,而这脑袋青紫僵硬的面色,显然已经死了有好多日了。 龙静婴身在怀安,平日里也与冯丞并无过节,所以不可能会是龙静婴特地跑到京城来对冯丞动手。 因此,唯一的可能,便就是像龙静婴所说的那般,冯丞亲自去了怀安,意欲对庄爱卿行刺。 晋帝震怒,还不等他开口,这时,只听龙静婴面无表情道:“冯丞胆大包天,竟胆敢行刺朝廷重臣,理应诛九族,满门抄斩。” 龙静婴声音冰冷,让人恍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般,直忍不住打颤。 龙静婴还没说完。 话落,龙静婴轻描淡写的继道:“凡是和冯丞牵连之人,一并问斩。” 龙静婴话落,苏卞微微一愣。 他以为玄约已经足够残忍,没想到龙静婴竟也不落下风。 不过,苏卞只是略感惊诧罢了。 至于同情心……毫无。 这些大臣背地里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晓,他只是懒得计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龙静婴话落,朝中的大半朝臣纷纷跪倒求饶起来。 “千岁大人饶命啊!下官与冯大人……冯丞只是一面之交,并无其它的交情——” “下官不过只是送了回礼罢了,就再无其它的过节了,千岁大人网开一面,饶过下官这一回罢!” “下官虽曾到冯府做客,可……可那是被冯丞强拉过去的啊……” “下官冤枉啊大人……” 大臣们纷纷跪地求饶,哭喊一片。龙静婴静静地站在原地,由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一旁的常淮踉跄的跪倒在地,两眼惊惧惶恐。 他至始都想不通……为何千岁会在怀安? 不,应当说…… 为何千岁会护着庄杜信这厮! 千岁也就罢了,国尉大人也护着!皇上也护着! 庄杜信这厮究竟好在哪?! 第142章 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他要做什么, 无人敢置喙, 也无人敢辩驳。 龙静婴才将话落,一群浩浩荡荡的官兵便踏进了乾清宫内, 将地上这群跪着求饶的大臣们给架起,强行带走了。 即便是常淮这位一品朝臣也毫不例外。 常淮虽为堂堂的一品, 对于其它的朝臣而言, 的确身份尊贵。 但在龙静婴这, 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龙静婴的身份不止是丞相,还是堂堂的开国功臣、大将。若要没他当初和先皇一起打下这江山,也就不可能会有现在的晋国。 他要弹劾谁, 将谁打入狱,即便是晋帝这个皇帝,也无权置喙辩驳。 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热闹’的紧的乾清宫, 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 剩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大臣们,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龙静婴一个抬手,又突然过来一群官兵,将自己 也给拖下去。 按照常理,这么多的大臣一下子被突然拖走, 即日就要被问斩,就算这些大臣们平日里再荒唐,再看不顺眼,为了江山社稷,和 朝廷的维稳,晋帝身为一国之君,也总该将其拦住才是。 但晋帝没有。 不止晋帝没有,季一肖也没有。 晋帝是早就瞧不惯这群天天怼他的大臣了,若不是之前忌惮着季一肖与玄约,早就将这些人拖出去问斩了。 这会有龙静婴来帮他动手,他高兴还来不及,哪可能会拦。 再者,他本来立志就要当个昏君。明君什么的,他才不要。 至于季一肖,他本一开始想拦,但转念想到什么,便又改变了主意。 论在朝中的资历,没人比跟在先皇身边多年的龙静婴要更深。 龙静婴和先皇一同打下这江山,又是堂堂的丞相,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想罢,季一肖沉默下来,冷静的看着那些痛哭流涕求饶的大臣们被拖出了乾清宫外。 龙静婴一般不会出手。 但倘若出手,必定腥风血雨,哀鸿遍野。 至于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大臣,已经彻底的认识到龙静婴究竟有多么的冷酷无情,残忍冷漠了。 方才他们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不停的向龙静婴磕头求饶,用力的几乎将脑袋磕破。然而不论如何求饶,龙静婴至使都无动 于衷,置若罔闻,压根动摇不了他半分。 大臣们心悸,眼中惊惧。 然后,这会他们终于意识到…… 就算是玄约不在,也绝不能动庄杜信这厮半分。至于弹劾,更别妄想了。 若是想死,便尽管试试。 众大臣惶恐,心下直纳闷这庄杜信究竟是何来历。邱清息也就罢了,谢道忱也就罢了,玄约也暂且不论…… 他究竟是如何和龙静婴攀上关系,让龙静婴替他出头的?! 一众大臣们心下惊惧,揣测着苏卞同龙静婴的关系,一旁的邱清息与谢道忱怔怔的盯着神色淡然的苏卞,一脸震惊。 冯丞……竟假称身子抱病,实则去了怀安刺杀?! 苏卞神色淡然,站在原地屹然不动。 冯丞在怀安出现,的确着实让苏卞惊了些许。不过由于玄约和龙静婴都在,所以他并不怎么担心自身的安全。 再者……苏卞也不怕死。 众大臣心下惊惧间,晋帝注视着朝堂下,所剩无几的几位大臣,撑着下巴,幸灾乐祸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上奏的?” 一众大臣悄悄的看了最前方面无表情的龙静婴及一旁的苏卞一眼,最后看向宫女盘子上死不瞑目的冯丞,背后满是凉汗,疯狂的 摇头。 晋帝顺水推舟,摆了摆手,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朝罢。” 晋帝话落,一众朝臣立刻忙不迭的跪下:“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帝却坐在龙椅上未动,他看着苏卞,问:“庄爱卿今日可有何要事?” 苏卞垂眼,神色淡然:“石闻一案,想必绝非仅仅只是收买了几个巡抚那么简单,微臣还得去太卿院特地审问一番。另外方才下 狱的那些大人们,也需得押进刑房,好好的审审。” 还想着找苏卞玩,这会是没戏了。 晋帝撅嘴,郁闷的不行。 晋帝心下郁结道:“那庄爱卿去忙罢,朕就不耽误庄爱卿的功夫了。” 苏卞拱手作揖,行礼,注视着晋帝颇为郁闷的转身离去。 晋帝一走,龙静婴跟着转身离开。 龙静婴气势凛然,萦绕在周身的气势压迫感十足。他所所经之地,旁边的大臣们下意识的惊恐的为其让开道,生怕碰到其半分。 在经过苏卞的身侧时,龙静婴脚步一顿。 龙静婴薄唇微掀:“庄大人别忘了。” 龙静婴声音清冷,只有短短六个字。 若是旁人,想必定然不知龙静婴指的是什么。但苏卞却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瞬间心神意会。 苏卞站在原地,神色屹然不动。 苏卞道:“……下官没忘。” 龙静婴抬脚,这才转身离去。 龙静婴走后,仿佛被按下定格键的一众大臣们这才开始放心的喘气。 大臣们安下心来,一旁的谢道忱脸色却变得愈发的难看起来。 谢道忱沉默的走到了身旁。 就像以往那般,两人一路安静的相携下朝,然后在太卿院处自然道别分开。 不过苏卞还记着上朝之前同谢道忱说过,说下朝后再详谈,于是便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因为担心朝中会有人通报,所以便对外 谎称抱病在府中休养,谁也不见。” 谢道忱没说话。 苏卞不疾不徐的继道:“这次在怀安,好在有千岁大人在,若不是千岁大人,怕是被行刺时,本官就当真……” 谢道忱依旧没说话。 苏卞说了两句后,终于觉察到谢道忱的反常。 谢道忱虽话不多,也不怎么喜欢开口,但再怎么不喜欢开口,也总会附和一声。 苏卞顿了顿,问:“……谢将军?” 谢道忱沉默。 这会要是再觉察到谢道忱心情不济,就是眼瞎了。 于是苏卞‘体贴’的没再开口。 两秒后,谢道忱冷不丁的开口:“……为何庄大人不让在下一同前去?” 苏卞一愣。 ……嗯? 苏卞莫名,抬眼朝谢道忱的方向看去。 只见谢道忱表情凝重,脸色是从所未有过的难看和严肃。 谢道忱脸色难看,“若是千岁大人不在——” 话说到一半,谢道忱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谢道忱大概是似已经联想到了那个场景,脸色发白,血色尽失。 苏卞没料到谢道忱竟如此担心他的安危,一时不禁有些诧异。 然后,对着谢道忱的态度也不自觉的要比以往柔和耐心了些许。 苏卞不疾不徐道:“抱歉,让谢将军担心了。” 谢道忱依旧愁眉不展。 苏卞道:“因为不想麻烦谢将军,所以护卫一事,便就全权交给皇上来做决定了。不过谢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行刺一事,本官 ……” 苏卞正要说行刺一事,他早猜到一二,但不等他说罢,只听谢道忱一字一句道:“在下不怕麻烦。” 苏卞一怔,抬眼朝谢道忱的方向看去。 谢道忱定定的看着他,清亮深邃的眸子内,满是他的影子。 谢道忱眼也不眨,一脸认真道:“于在下而言,只要是庄大人的事……就不是麻烦。” 苏卞抬眸与谢道忱对视,失语。 片刻后,苏卞缓缓道:“谢将军如此看得起本官,本官当真……受宠若惊。” 苏卞话落,谢道忱微怔,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然后,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灼热的温度从脸上迅速的蔓延到了耳根,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神情罕见的有些慌乱与无措。 苏卞看着谢道忱通红的脸,完全没往别处想,还以为是发了烧,他皱着眉往前凑近,凝视着谢道忱通红的脸,问:“谢将军没事 罢?身子可好?” 谢道忱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哑声道:“……无事。” 嘴上虽说着无事,可那通红的脸,说服力全无。 约莫是谢道忱的脸太红了缘故,苏卞想了想,抬起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苏卞动作极轻,一触即离。但谢道忱却像是触电般,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谢道忱怔怔的朝他看去,在看到苏卞那张淡然冷静的面孔后,然后一下子,脸登时变得更加通红。 苏卞蹙眉,又问了一次:“谢将军当真无事?” 这温度,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谢道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置若罔闻,就恍若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又或者说……他已经忘了该如何说话了。 第143章 谢道忱脸红心跳, 心如擂鼓。 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面对倾心之人,羞涩脸红, 情犊初开的模样。 只是奈何谢道忱在苏卞面前, 一贯冷静自制,波澜不惊, 看起来极为正派,更是从未表现过任何一丝对男色有意的举动, 所以苏 卞完全没往别处想。 苏卞看着谢道忱泛红的脸, 心下只愈发觉得谢道忱是生了病。 苏卞蹙眉, 眉间的皱着顿时皱的更深。 苏卞道:“谢将军不必逞强,下官绝不会笑话。” 谢道忱此时满脑子都是方才苏卞抬手摸向他额头的动作,他愈发脸红, 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迷幻且虚无缥缈了起来。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眼前的苏卞。 半响,谢道忱仿佛这才找回了神智,他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艰难吐字:“……在下无事,庄大人不必担心。” 苏卞颌首:“是么,那就好。” 虽谢道忱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模样, 但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接着,二人像以往那般,相携下朝。 一路上, 碰到不少大臣,那些大臣们的态度再不像以往那般漠视,而是讨好似的上前向苏卞打招呼。 以前朝中是三人不能惹。 千岁、国尉、太尉。 现在还得再加上一个。 ——九卿。 大臣们讨好的朝苏卞打招呼,但均被后者无视。 倘若苏卞那么容易就能打好关系,那就不是苏卞了。 一众大臣们郁结的注视着苏卞全然将自己无视,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们望着坦然走在苏卞身侧的谢道忱,满心羡慕。 之前他们还无法理解,为何这谢道忱连提督常大人都视而不见,偏生跟一个劳什子的九卿走的如此接近……现在一看,这谢将军 真乃有先见之明啊! 一众大臣讨好的上前来打招呼时,均被谢道忱看在眼里。 谢道忱看着苏卞将那些大臣视而不见,目不邪视的走过,就仿佛压根没听见一般。 谢道忱心下一动。 对于一向正派,从不使任何手段的他而言,一个有些‘卑劣’,‘阴暗’的想法在他的脑中升起。 谢道忱知道他此时脑中的想法对于方才的那些大臣而言,着实有些‘恶劣’。 但是…… 他忍不住。 谢道忱抿了抿唇。 谢道忱静默半响,犹豫着开口,“庄大人。” 谢道忱声音不大,比起方才的那些大臣们,算是小的不行了。但谢道忱才将话落,苏卞的脚步便就停了下来。 苏卞脚步一顿,侧脸朝身侧谢道忱的方向看去,扬眉,平静的问:“何事?” 苏卞简单的两个字,一下子就将谢道忱与方才那群打招呼的大臣们完全区分开来。 差别对待的满足感一下子溢满了谢道忱的胸腔,就仿佛像是浸泡在灌了蜜了坛子里一般,整个人甜蜜又满足。 谢道忱神色如常,但脸却不禁忍不住更烧红滚烫了一些。 谢道忱不自然的别开视线,静道:“……无事。” 苏卞淡淡的道了句是么,没再追问。 很快,到了太卿院外。 照例,便就是二人相互道别的时候了。 苏卞时隔一月才终于回京,直到现在还没能说上两句话,谢道忱自然不舍。 只是谢道忱一贯内敛,喜欢将情绪掩藏,即便再不舍,也不会吐露出一个字。 简而言之,就是谢晴筠嘴里的闷骚。 谢道忱脸上不动声色,神情依旧一如既往,只是情绪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来。 苏卞浑然未觉,他向之前那般自然的同谢道忱道别,转身准备踏进太卿院,走了两步,似还是对谢道忱的身子不太放心,于是又 停下,回头朝谢道忱的方向看了眼。 一回头,只见谢道忱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动也没动。 苏卞以为谢道忱身子不适,走不动了,重新走了回来,关切的问:“谢将军可还能走?” 谢道忱抬眼,看着苏卞关心的表情,知晓他误会了什么,下意识便打算解释。 还没等谢道忱开口,只听苏卞拧眉犹豫了一瞬,道:“本官还是再送一段路罢。” 谢道忱一顿。 苏卞看着谢道忱微张的嘴,问:“谢将军要说甚?” 谢道忱合上嘴,默了两秒后,才红着脸,不自然的重新开口:“……多谢庄大人。” 苏卞嗯了一声,对于谢道忱方才不自然的滞凝,完全没有多想。 于是,本该早就踏进太卿院的苏卞又陪着谢道忱走了一段路。 苏卞依旧向以往那般,寡言少语,路上只字不言。只是,一旁的谢道忱心境却不禁完全的变了。 谢道忱静默不语的走在苏卞的身侧,他沉默的看着脚下的路,恨不得这路再长些。 片刻后,便就到了东华门。 这回该真正的要分道扬镳了。 谢道忱站在东华门处,没动。 每次分别时,谢道忱总是会等苏卞先开口。 又或者说,为了能和苏卞多呆上一会,他舍不得先开口。 对于谢道忱的小心思,苏卞浑然不觉。 苏卞站在东华门外,将等在东华门外的碧珠唤了过来:“碧珠。” 碧珠脚步轻快的小跑了过去。 碧珠眨了眨眼,“大人何事吩咐?” 苏卞淡淡道:“谢将军身子不适,先送谢将军回谢府。” 碧珠一愣,下意识道:“那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还得回太卿院处理事务,暂时不会回府。” 碧珠这才了然,应了声是。 吩咐完,苏卞回头,对着谢道忱道:“别逞强,回府了就记得去请大夫。” 不等谢道忱回话,苏卞便转身离开了。徒留谢道忱一人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碧珠将谢道忱的马牵了过来,在谢道忱身后道:“谢将军身子不适,还是快些进轿坐着罢!” 谢道忱自知自己身子好的很,方才苏卞误会,为了能让苏卞多送他一段路,这才没解释。 可这会那人都不在了,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 谢道忱正要说些什么,耳边却只听碧珠感叹似的说道:“大人来京城的这么些日子,谢将军还是第一个坐上我家大人轿撵的人呢 ……” 谢道忱身子一顿。 碧珠感叹完,等了两秒,见谢道忱站在原地没动,于是忍不住问:“……将军?” 谢道忱这才回神。 回神后,谢道忱红着耳根,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坐进了轿内。 轿内,苏卞的气息一下子充斥了谢道忱的整个鼻间,每一处角落都充满着苏卞的味道。谢道忱坐在轿内,愈发的脸红心跳。 回到谢府后,谢晴筠望着自家兄长发红的脸,忍不住问:“哥哥的脸怎的这么红?生病了?” 谢道忱没理。 谢晴筠接着一脸担心的又问:“哥,你的脸真的好红,要不要去请大夫?” 这回谢道忱终于开口。 谢道忱头也不回:“不必。” * 另一边,苏卞回了太卿院。 回到太卿院后,苏卞的第一个举动,便就是去刑房瞧了玄约一眼。 踏进刑房内,只见玄约悠然自得的坐在刑房内行刑用的铁椅上,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完全没将刑房给放在眼里。 狱卒更是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玄约身上分明穿着囚服,可见那狱卒胆战心惊的模样,让苏卞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玄约穿的不是囚服,而是龙袍。 与苏卞所预想的凄惨模样完全天差地别。 见状,苏卞脸一沉,转身就走。 玄约见到苏卞,眼前一亮,立刻准备要唤,然而苏卞脚步极快,还没等玄约张嘴,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牢门的另一侧。 好不容易等到自家夫人出现,结果还没说上一句话,便就又走了。 玄约郁结。 玄约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狱卒一眼,问:“本官问你。” 狱卒忙应:“小的在。” 玄约问:“平日里都是如何哄夫人的?” 狱卒呆住,没想到玄约竟会问如此……诡异的问题。 虽莫名所以,但狱卒不敢不答。 狱卒小声回道:“回国尉大人……小人还未成婚。” 玄约不耐烦的啧了一身。 狱卒被这一声吓得身子一颤,差点吓尿了裤子。 玄约道:“假使要是成了婚,有了夫人呢?” 狱卒犹豫了两秒,回:“应当是买些胭脂水粉,镯子玉坠什么的罢……” 玄约:“若是他不喜欢这些呢。” 这会狱卒总算是听懂了。 玄约是想要哄自家夫人。 首先玄约成没成婚的问题且不谈……谁敢生玄约的气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狱卒心下嘀咕,没敢说出口。 想罢,狱卒小声道:“那国尉大人就投其所好,若是夫人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玄约听了,挑眉想了想。 然而玄约思索片刻,愣是没想出来苏卞喜欢什么。 于是,玄约问:“你们九卿大人都喜欢些什么?” 狱卒傻住。 第144章 狱卒哪知道苏卞喜欢什么。 倒是听闻以前好男色, 喜欢在府中养男宠,可现在,玄约如此角色站在苏卞的面前, 苏卞都能置若罔闻, 视而不见。 现在的‘庄杜信’,别说是男色, 恐怕就是绝色男子脱光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狱卒小声答:“小的不知……” 狱卒话落, 玄约啧了一声。 ——果然不知。 玄约没再问, 倒是那狱卒,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倏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等等。 夫人……不喜胭脂水粉,镯子玉坠…… 九卿大人喜欢什么…… 狱卒沉默。 朝中上至晋帝, 下至城门守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朝中,唯一敢, 并且会甩脸色给国尉大人看的,也就只有九卿大人一人。 * 苏卞拂袖转身出了刑房后,他黑着脸, 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屋。 石闻一案罪证确凿,只需审问剩下的一些细枝末节就够了。苏卞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后,想到早朝上被革职弹劾的那些大臣们,问 站在自己面前的安鹤清:“那些大臣们是谁在审?” 安鹤清答:“回大人, 是少卿大人。” 苏卞了然,便不准备再问。 安鹤清站在苏卞面前犹疑了一番,迟疑的开口:“少卿大人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 苏卞抬眼,“嗯?” 安鹤清试探性的说道:“要不大人您去瞧瞧?” 苏卞神色冷淡:“本官看了有何用?” 他还能让邱清息开心起来不成? 安鹤清小声道:“可这太卿院里,少卿大人就听大人您一个人的话……” 苏卞蹙眉:“是么?” 他怎的没发现? 安鹤清飞快点头。 苏卞站在原地,皱了皱眉。 他不觉得自己去见了后,邱清息就会有什么改变。 苏卞抬眸看了眼安鹤清。 安鹤清两眼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也不眨,一副期盼的不行的模样。 苏卞看了安鹤清一眼,淡淡的收回视线。 也罢,反正只是去瞧一眼罢了。 苏卞沉默了两秒,然后问:“少卿大人此时现在正在何处?” 知晓自己说动了苏卞,安鹤清面上一喜,忙不迭的答道:“回大人,少卿大人正在西殿刑房审问。” 为了特地与在东殿的玄约隔开来,所以特地被关在了西殿的刑房。 听罢,苏卞放下手中的卷宗,踏出屋子,不疾不徐的朝西殿的方向走去。 安鹤清屁颠屁颠的跟在苏卞的身后,一同前往西殿。 来到西殿,还未踏进刑房,刑房内大臣的惨叫声便就已经传到了苏卞的耳中。 凄惨的叫声伴随着鞭子凌厉的鞭打声一齐传入耳中,让人不禁背脊发毛,直忍不住哆嗦打颤。光只是听着声音,就已经完全可以 想象行刑之人是多么用力了。 苏卞回头,问了句:“这些大臣不肯招?” 一般来说,只有在犯人不肯招供时,才会动刑。 安鹤清看着苏卞,摇了摇头,“不是……” 苏卞:“那是为何。” 安鹤清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苏卞静静的看了安鹤清两秒,抬脚踏进刑房内。 才一踏进刑房,苏卞便就愣住了。 刑房内,只见三四个大臣被铁链牢牢的锁在墙上,动弹不得。几名大臣身上鲜血淋漓,满是深可见骨的鞭痕,白色的囚服更是已 经被鲜血给染成了血红色的一片。 几名大臣奄奄一息,已经快没了气,然而行刑之人的动作却未停,继续用力的挥鞭。 而那动刑之人……正是邱清息。 邱清息一贯秉承着若非是犯人咬紧牙关,如何也不开口才会动刑的原则。可这会,旁边的大臣们喊着什么都招,只要不动刑就够 了,邱清息却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邱清息阴着一张脸,用力的挥鞭。 那模样,已经完全不像是逼供,而像是泄愤了。 苏卞看着刑房内的场景,微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邱清息如此失控的模样。 苏卞一出现,刑房内的一众大臣们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一般,激动的喊:“九卿大人,救救下官罢!下官什么都说,只要别对 下官动刑就好——” 大臣们一齐喊着,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一旁的邱清息听到九卿二字,身子一顿,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去。 同时,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齐停了下来。 旁边的大臣们见到邱清息总算停下,顿时不由得立刻长舒了口气,只觉自己又重新的活了过来。 而在这群大臣之中的常淮,瞥了眼站在刑房内的苏卞,紧握手指,满是恨意。 常淮阴恻恻的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找到逃出去的法子了。 等他逃了出去,他第一个要的就是这庄杜信的命—— 感觉到常淮的视线,苏卞身子微顿,抬眼,顺着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看到常淮那满是恨意与杀意的视线后,苏卞一脸平静的又收回了视线。 就仿佛压根没瞧见常淮一般,毫无反应。 被苏卞无视,常淮气得不行,直咬牙切齿。 若是常淮现在手里有剑,恐怕就立刻一剑刺了过去。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庄杜信永远都让他觉得看不顺眼! 另一边,邱清息拱手作揖,行礼,毕恭毕敬的唤道:“九卿大人。” 苏卞嗯了一声,将一旁几乎忍不住要热泪盈眶的大臣们扫了眼。 邱清息脸色沉郁,眼底恍若像是化不开的墨。 邱清息沉声问:“九卿大人为何会来此?” 苏卞神色平静的开口:“安大人说邱大人心情不济,便让本官过来瞧瞧。” 闻言,邱清息冷着脸朝苏卞身后的安鹤清看了眼。 安鹤清身子一颤,立刻缩在了苏卞的身后。 苏卞瞧了邱清息手上的鞭子一眼,淡淡道:“少卿大人若要动刑,也得让犯人先招供了才是。若是不肯招,便再动刑。” 邱清息站在原地,闷不吭声,不说话。 不过苏卞也不需要邱清息回话。 苏卞接着继道:“冯丞一案,就全权交给邱大人来处置了。” 说罢,转身要走。 邱清息见状,一怔。 邱清息下意识道:“庄大人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他将这几个大臣打成这副模样,邱清息以为,苏卞看到如此的情景,定会说些什么。 然而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苏卞什么也没说。 苏卞脚步一顿,回头:“邱大人指的是?” 邱清息沉默了两秒,道:“见到如此情景,庄大人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卞毫不犹豫:“没有。” 邱清息:“……” 苏卞知道邱清息指的是什么,然而很可惜,他的词典里并不存在同情心这个词。 况且,这些大臣本就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就是前者稍稍的痛苦些许罢了。 不知怎的,苏卞出人意料的答案让邱清息心中的阴郁与晦暗一下子荡然无存。 邱清息看着苏卞,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欲望。 甚至,只是现在这样看着苏卞,邱清息就不禁觉得,自己方才泄恨的模样,简直幼稚无比。 邱清息一言不发的丢掉了手中的鞭子,然后看向苏卞,问:“……庄大人待会打算做甚?” 苏卞莫名:“嗯?” 邱清息别开视线,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下官……想……同庄大人走走。” 苏卞挑眉,微诧。 安鹤清看着表情与模样一下子骤然变化的邱清息,心下直忍不住嘟囔,九卿大人一出马,果然不一样。 还没劝,邱清息就停手了。 苏卞看着邱清息反常的模样,好奇心一向匮乏的他也没多问,只道:“那邱大人便送本官一段路罢。” 邱清息不解:“嗯?” 苏卞:“本官正好要准备回府。” 邱清息下意识问:“那太卿院内的事务呢?” 苏卞毫不犹豫:“不是有邱大人在么。” 邱清息:“……” 邱清息默了两秒。 两秒后,邱清息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 邱清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庄大人敢不敢在太卿院多呆上一个时辰?” 苏卞:“不敢。” 邱清息:“……” 分明身为太卿院九卿,却恰好是对太卿院最避之不及的人。这话要传出去,恐怕要让其它大臣笑掉了牙。 其它的大臣要是坐上了九卿这个位置,恨不得天天呆在太卿院里,生怕邱清息这位太卿院少卿就那么不动声色的夺了权,架空自 己。 可苏卞倒好,恨不得邱清息架空自己,最好什么也不让他干。 ——最好连太卿院也不让他进。 邱清息脸一下子就黑了。 之前因为发现这八年记恨错了人而产生的阴暗负面情绪,在这会,算是彻彻底底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又或者说,已经被气得忘记这回事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太卿院。 苏卞是向来话少,邱清息是本来要准备说些什么,但被方才苏卞的回话已经气得完全不想开口了。 二人无话,一路向前走。 走到一半,邱清息最终还是没忍住:“太卿院内是有狼豺虎豹不成,让庄大人如此的避之不及?就连一个时辰也不肯多待?” 苏卞轻描淡写:“不是有邱大人在么。” 邱清息:“若是下官不在呢?” 苏卞:“那就等邱大人出现。” 邱清息:“……” 邱清息额头青筋一跳。 邱清息:“若是下官辞了官呢?” 苏卞毫不犹豫:“本官不同意。” 若是邱清息辞了官,那太卿院的事不就落到他身上去了? 苏卞毫不犹豫的将邱清息截断,邱清息一愣,有些诧异,然后脸不禁微微的红了起来。 邱清息面色薄红,他眼神游移,有些别扭的干咳了声。 邱清息不再继续说话,过了一会,苏卞开口:“邱大人心情好过来了?” 邱清息一怔。 也对,自己如此反常,就是安鹤清就觉察到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 邱清息沉默,等着苏卞的下一句话。 然而邱清息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苏卞再次开口。 于是,邱清息主动开了口。 邱清息默了默,缓缓道:“八年前……下官的双亲,死在了怀安。” 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秘密缓缓道出,邱清息艰难吐字,声音逐渐喑哑。 苏卞身子一顿,淡淡道:“节哀。” 苏卞对亲情一向寡淡,所以除了这两个字以外,也找不到其它什么可说的。 邱清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苏卞如此淡漠的态度反而让邱清息轻松了许多,若是苏卞来安慰他,反倒说不定还会让邱清息没法再说下去了。 邱清息慢条斯理的继道:“下官那时年仅十二,陪着腿脚不便的娘和爹一起,到徐州探亲。路途中正恰经过怀安。 那时接连赶了三日的路,爹娘本就腿脚不便,于是便就靠在路边歇了会。下官见娘亲坐下后直喘气,便想着去找些水来给娘亲解 渴。 结果没料,去而复返,原地只剩下了两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 说到这里,邱清息忍不住轻笑了声。 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邱清息笑了笑,“下官伤心欲绝之时,正恰有路人经过。路人告诉下官,方才一群衣着华贵之人骑着马经过,似杀过人,身上还 带着血迹。其中为首的人,穿着紫色的袍子,看起来特别吓人。 下官听到这话,便决定去衙门报官。 本想着是打算让衙门派捕快去捉拿犯人,但到了衙门后,县令还没见着,倒是见到了穿着紫色袍子,衣着华贵的国尉大人。 然后的事……庄大人也应该能猜到了。” 邱清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邱清息嘲讽道:“下官为了找国尉大人报仇,苦心筹谋多年,进京考功名,在朝中为官,一路爬到少卿的这个位置……然而,现 在,怀安的那群山贼却告诉下官,这八年,下官找错了人。 下官自诩聪明,其实愚蠢至极。连仇人都能认错。简直可笑。” 这八年来,自己对着玄约咬牙切齿,恨意交加,然而实际上玄约压根与他毫无干系。 他所谓的恨意,也不过都是自作多情。 一想到这里,邱清息就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苏卞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大概。 苏卞面无表情道:“衣着华贵,穿着紫袍,会认错也不奇怪。本官去过那群山贼的山寨,十分隐蔽,寻常人等根本就找不到。” 邱清息:“大人不必安慰下官……” 邱清息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苏卞淡淡道:“本官为何要安慰邱大人。” 邱清息声音一滞。 不等邱清息回话,苏卞轻飘飘的又道:“倘若邱大人要愚蠢至极,怕是这天下人都没几个聪明的了。” 苏卞声音轻描淡写,换作旁人,定然要以为是阿谀奉承了。 但,说这话的是苏卞。 邱清息愣住,脸不禁慢慢的热了起来。 苏卞继道:“忘记告诉邱大人一件事。” 邱清息抬眼朝苏卞看去,满脸莫名。 苏卞不疾不徐的继道:“国尉早就知晓真凶是何人了。” 邱清息立刻下意识问:“那为何不……” 好似未卜先知一般,邱清息话才说一半,苏卞就知道邱清息要问什么了。 苏卞再次将邱清息截断:“本官不知。” 邱清息没了话。 的确,玄约在想什么……谁能知道。 这时,两人也正好走到了东华门。 苏卞在东华门处站定,淡淡道:“分明知晓真凶,却从来不说,性子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亏他为了还救命之恩,前往怀安办案,没想到玄约这厮早知真凶是谁,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不说也就算了,还跑到怀安—— 想到这里,苏卞额头青筋一跳。 苏卞冷着脸,语气不快:“倘若邱大人当真找国尉报了仇,也实属活该。” 邱清息又是一怔。 苏卞不等邱清息回应,直接乘上轿撵便走了。 决绝的背影表明苏卞方才的那番话的确不是什么为了‘安慰’邱清息才说的。 邱清息注视苏卞离去的方向,怔愣半响。 少顷,邱清息慢慢的捂住了逐渐泛红的脸。 他分明压根不喜欢男人的…… 第145章 石闻与冯丞一案, 苏卞全权交由了邱清息来处理,自己则两袖一摆,不问世事了。 而在足足晾了玄约有三日后, 苏卞才又重新去了太卿院一趟。 这三日里, 玄约一人呆在刑房内,无聊的简直能挤出水来。 若不是怕引得苏卞更为生气, 怕是早就自己撬开牢门出去了。 又不能出牢门,又无聊, 于是乎, 刑房里的几个狱卒便成了玄约的调剂品。 几名狱卒被玄约折磨的精神萎靡, 几近崩溃,想反抗,却又不敢反抗。三日过, 几名狱卒神色恍惚,恍如已经没了神智。 可以说,除了玄约以外,东殿刑房里的几名狱卒是最盼着苏卞到太卿院来的人了。 这会, 苏卞出现在刑房内,几名狱卒就仿佛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两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狱卒忙迎了上去, 唤:“九卿大人。” 苏卞淡淡的应了声嗯。 一旁,玄约颇为委屈的开口:“九卿大人再不来,本官都要以为九卿大人已经忘了奴家的存在了呢。” 玄约话落,旁边的几名狱卒眼皮一跳。 嗯?等等。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 ……奴家? 苏卞眼角一抽, 装没听见。 苏卞瞥了几名神色诡异微妙的狱卒一眼,道:“都退下罢。” 几位狱卒虽求之不得,但想到玄约凶残的心性,于是一时间不由得担心起苏卞的安危来。 狱卒犹豫道:“可大人的安全……” 苏卞头也不回:“本官自有分寸。” 狱卒听罢,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于是,一下子,刑房内就只剩下了苏卞与玄约二人。 苏卞抬眼,慢慢的朝玄约的方向看去。 后者挽唇轻笑,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角。 难不成……他想要对他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玄约正期待着,只见苏卞慢慢的拿起了一旁带着弯钩的皮鞭。 皮鞭非常粗,又粗且长。光是看着这皮鞭的模样,就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这皮鞭甩在身上时,究竟会多疼了。 玄约看着苏卞执起皮鞭,面无表情的在手中颠了颠,一副显然是要准备行刑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微怔。 然后…… 变得更加兴奋了。 但令玄约感到可惜(……)的是,苏卞拿着皮鞭在手中瞧了眼后,没过多久,便又皱着眉,将鞭子给放回了原位。 倒不是因为什么心有不忍,而是看着这鞭子的模样,就不禁想到了前几日邱清息手中的血鞭,然后就有些没法接受了。 而且,他也没有打人的习惯。 将皮鞭放回,苏卞不疾不徐的朝玄约的方向走去,最后在一米处站定。 不近,也不远。反正是玄约没法触及的距离。 苏卞看着玄约,问:“国尉大人为何要去怀安。” 玄约眨了眨眼:“想去便就去了。” 苏卞再次重复:“本官没多少耐性,最后再问一遍,为何要去怀安。” 玄约没答,反问:“若是庄大人没了耐性,会如何?” 难不成要对他动刑? 想到苏卞要对他动刑,玄约便就兴奋起来。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了玄约两秒,也没回话,转身就走。 或者说,是告诉玄约答案。 玄约不怕苏卞动刑,就怕苏卞不见他。 这回只见苏卞二话不说的转身要走,玄约便就一下子慌了。 玄约忙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庄大人别走!” 苏卞脚步一顿,慢慢回头,面无表情。 玄约委屈巴巴。 玄约乖乖的答道:“因为庄大人去了怀安,本官便就跟着去了。” 苏卞眼角一抽,嘲道:“本官去,国尉大人便跟着去,国尉大人倒是闲的紧。” 玄约想也不想:“庄大人不在京城,本官留在京城也无趣,索性不如一起跟着庄大人去怀安,到怀安打发时间。” 苏卞问:“如何打发时间。” 玄约唇角上扬,故作羞涩道:“庄大人应当知晓才是。” 苏卞微顿,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反应过来了。 所谓的打发时间……就是他。 用他来打发时间。 苏卞额头青筋一跳,差点没想重新再拿起旁边的鞭子给玄约来上一鞭。 苏卞道:“国尉大人是瞧本官不顺眼?” 玄约唇角含笑:“怎会?在本官眼中,没人能比庄大人让人看的更顺眼的了。” 顺眼?苏卞面色一沉。 苏卞冷着脸道:“那在怀安三番五次的夜袭,也是因为顺眼的缘故?” 苏卞可记得,玄约并不好男色。 所以除了戏弄以外,苏卞找不到其它的答案。 孰料,玄约否认了。 玄约一脸认真:“不,那是情难自制。” 看见苏卞,玄约哪忍得住。 ……情难自制? 苏卞表情怪异,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词。 苏卞表情略显扭曲,“情难自制?” 玄约微微一笑,“正是。” 苏卞:“……” 玄约微叹口气,似有些怅然。 玄约幽幽的开口:“庄大人如此诱人,本官哪忍得住。” 苏卞:“……” 玄约说到这里,便就又忍不住想到了在怀安那被搅黄的三次了。 玄约啧了一声,又忍不住道:“若不是第一次在街上,第二次被那千岁打搅,第三次你那贴身丫鬟躲在床底,说不准庄大人现在 早已成了本官的人了。” 苏卞看着玄约一脸‘欲求不满’的说完,表情愈发怪异扭曲。 苏卞蹙眉道:“本官记得,国尉大人似乎并不好男色。” 玄约微微一笑:“的确不好。但……庄大人例外。” 玄约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眼内盛满了情意。 苏卞瞬间失语。 苏卞沉默数秒,吐出两个字。 苏卞:“荒谬。” 他与玄约并无过节,平日里鲜少交集,这会玄约却说什么去怀安是因为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会信。 怎么听,都像是玄约为了戏弄他,而特地编出的借口。 苏卞俨然不信。 又或者说,信了才奇怪。 玄约身居高位,傲睨万物,更是玩世不恭,从不将旁人放在眼中。 在苏卞心中,玄约就不可能会喜欢上任何人。 见苏卞不信,玄约眼神微暗。 玄约朝苏卞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些。 苏卞蹙眉,站在原地不动。 苏卞:“国尉大人要做甚?” 玄约:“庄大人来了便知。” 苏卞闻言,眉间的皱褶愈发加深。 苏卞看着玄约手脚上的镣铐,犹豫了片刻。 片刻后,苏卞想着,反正玄约有镣铐拷着,就算玄约要对他如何,他轻轻一个侧身就能挣脱,压根没必要太过忌惮防备。 于是,苏卞抬脚走了过去。 玄约轻笑,眼中意味不明。 走到半米,刚要准备站定,下一秒,便被早已按耐不住的玄约扯住了手腕,勾住了脖子。 正当苏卞以为玄约是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时,他眼前一花,玄约那张精致勾人的脸一下子在他的眼前放大。 ——玄约直接亲了下来。 玄约憋了许久,这会亲的可谓是气势汹汹。 玄约勾住苏卞的舌头吸吮纠缠,另一只手在苏卞的身上摩挲摸索。 玄约紧紧地抱着苏卞,用力的几乎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方才苏卞还想着说若是玄约当真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就躲开身子,向后退一步,离玄约远一些。 可这会,别说是退,动也动弹不得。 苏卞所有的话全被玄约吞吃入腹,玄约狠狠的亲着他,在他的脖间和身上不停的留下鲜明的红色吻痕。 亲到极致,玄约一只手轻松的将他抱起,托着他的屁股,掐着他腰,按在墙上继续亲。 苏卞被亲的迷迷糊糊,脑中一片混沌,手脚发软。 他无力的抓住玄约的肩头,想要挣扎抵抗,却反倒被玄约执起了手,亲了起来。 每一个指缝都没有被玄约放过,玄约痴迷的亲着他,如何也不肯放手。 直到苏卞快喘不过气来后,玄约这才将二人的距离拉远了些,然后声音喑哑的问:“……这回庄大人可信了?” 苏卞没缓过神,喘着气,两眼迷蒙的望着玄约。 玄约看着苏卞眼中薄薄的水雾,喉头微动,几乎差点就要忍不住了。 玄约搂着苏卞,又含着他的唇恶狠狠的亲了几下后,声音低沉道:“要不是这里是刑房,本官刚才就把庄大人给办了。” 苏卞缓缓抬眼看去,只见玄约这时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玄约眼也不眨的看着他,那比以往更加幽深的眸子里只写了两个字。 ——欲望。 苏卞怔然,失语。 仿佛变脸一般,玄约脸上一下子又挂起笑。 玄约笑吟吟道:“庄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本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约一边说着,抱着苏卞的手却没松。不仅如此,反而更紧了。 玄约抱着苏卞,欢喜的蹭了蹭,怎么也不肯松手。 毕竟这隔了大半月才重新碰到手,还没抱够,哪肯轻易松手。 只是,摸着摸着……手脚便就忍不住不老实了起来。 玄约的手摸向苏卞的两腿间,指腹轻柔的在两腿之间的鼓胀物上摩挲轻蹭。 玄约一边动作,眼神也渐渐的变得情色了起来。 但这时,苏卞身子猛地一个激灵,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伸手,蓦地将玄约给推开。 苏卞转身就走。 玄约猝不及防的被推开,微怔。 回过神来后,玄约注视着苏卞仓促逃开的背影,色情的舔了舔唇角,轻笑。 真可爱……腿都还在发抖呢。 苏卞强作镇定的出了刑房,门外候着的狱卒看着苏卞失神的模样,轻唤:“……大人?” 苏卞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抬脚向前走。 苏卞虽曾被男人表过白,而且人数众多。 但不论再多人,也就仅仅只是表白罢了。再无其它。 像玄约这般,充满了情欲与欲望的,就只有玄约一人。 而且苏卞发现,玄约似乎是……认真的。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刚才……硬了。 苏卞不知何时回的府,又是如何回到府中的。 苏卞两眼茫然,好似已经感受不到其它人和物了。 苏卞疑惑,不解。 他为何会硬?以前大学时舍友拉着他看动作爱情片,他都分明没有任何反应,为何玄约不过才碰了两下,他就硬了? 他喜欢男人? 还是……喜欢玄约? 这个结论让苏卞惊悚了。 * 相府。 龙静婴坐在凉亭内,冷声道:“明日请庄大人过来罢。” 月瑶微愣,接着毕恭毕敬的应:“是。” 第146章 隔日。 苏卞黑着脸上朝, 黑着脸下朝。 此时,苏卞站在府内的池塘边,沉默不语。 过了一夜, 苏卞仍无法忘却那股在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后的惊悚感。 而且, 那人不是谁,正恰是玄约。 他喜欢男人?还是玄约? 越想便愈发惊悚。 ……不对。 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喜欢男人。 ——他一定是被什么给迷乱了心智。 以前那么多人同他表白, 追求,他都毫不动心, 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而且还是他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玄约。 对, 不可能。 想罢, 苏卞冲一旁站着的钟良抬了抬下巴。 正好钟良这个现成的对象就在一旁,就拿他来试试。 钟良微愣,虽莫名, 但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走近后,钟良这才注意到了苏卞脖子上的红痕,微愣。 但很显然,后者浑然不觉。 又或者说, 哪可能能注意到。 昨天到现在,苏卞满心都沉浸在自己可能喜欢玄约的这个结论中,并一直惊悚到了现在。 所以哪可能还注意到其它的地方。 钟良看着苏卞脖子上的红痕, 眨了眨眼,歪了歪头,表情有些不解。 倘若是以前在宁乡时,钟良还能知道这是什么。 可现在苏卞女色不近, 男色无感,身边也没有一个男宠,更是不去什么烟花之地—— 难不成是蚊子咬的? 还是生了病? 钟良心下疑惑,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其它的地方给吸引过去了。 苏卞正在看着他。 苏卞站在原地,凝神,静默不语的看了钟良少顷。 在苏卞毫不遮掩的视线之中,钟良愈发羞涩,脑袋害羞的越来越低。 钟良低着头,脸红心跳,羞赧的揪扯着自己的衣角。 片刻后,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失礼了。” 钟良不解的抬头,“嗯?” 什么失礼了? 正当钟良百般不解时,下一秒,苏卞缓缓地抬手,在钟良白净柔嫩的脸上轻轻的摸了把。 苏卞温热的指腹在钟良白皙的脸上轻轻抚过,钟良微怔,一下子呆住。片刻后回神,一下子像被煮熟的虾子似的,整个人变得通 红。 钟良悄悄的轻轻踮脚,心下期盼着自家大人的动作变得更为过分些。 然而很遗憾,才摸了两秒,苏卞便就收回了手。 ——因为没有任何感觉。 钟良微怔,抬头看向苏卞。 苏卞蹙眉,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苏卞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难道是动作不对,所以才没有任何感觉? 想罢,苏卞犹豫了片刻。 接着,身子微倾,将二人的距离拉进了些许。 二人之前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清晰可闻。 钟良心如擂鼓,脸红心跳。 这是自宁乡自家大人心性大变后,第一次与自家大人如此接近。 钟良缓缓的闭上了眼,等着自家大人亲上来。 但在下一秒,苏卞便慢慢的直起了身。 苏卞眉间的皱褶一下子变得更深。 ……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苏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 苏卞默了两秒,倏道:“抱着本官。” 钟良睁开眼,不解。但很快,钟良便缓过神来。 虽不解其意,但钟良还是一脸欢喜的抱了上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抱白不抱。 然而,钟良才一欢喜的抱住了苏卞的腰,苏卞便像触电般一样的,一把将腰间的手给扯开了。 并非刻意而为之,而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 钟良莫名:“……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好了,退下罢。” 钟良失落。 苏卞沉着脸站在原地,表情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为何玄约抱着他时,他却并不是刚才的反应? 钟良依依不舍,但大人的话不得不听。 钟良撅嘴,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大人脖子上的……是蚊子咬的吗?” 钟良指了指自家大人的脖子。 苏卞愣了两秒,两秒后,他想起了什么,脸色登时变得更为难看。 片刻后,苏卞冷着脸回了声是。 钟良哦了一声,没有丝毫怀疑的退下。 另一边。 月瑶来到庄府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童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站着的月瑶,怔愣道:“……月姑娘?” 月瑶微微一笑:“你家大人可在?” 门童眨了眨眼,转身去叫人了。 之前是因为怀安的案子没处理完,所以才忘了画一事。 之后将怀安的案子交给了邱清息后,又因为玄约这厮而忘了画一事。 直到这回下人过来告诉苏卞相府的月姑娘请他过去时,苏卞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来。 想起画来后,苏卞扯了扯嘴角,有些嘲弄。 他方才竟还在纠结他竟会喜欢玄约的问题…… 有什么可纠结的。 这里的一切不过都是虚拟出来的罢了。 一切都是苏茵笔下的产物。 是死是活,全在一瞬之间。 他唯一真正需要纠结的…… 就是如何能离开这里才对。 苏卞扫了身侧的下人一眼,不疾不徐道:“本官知道了。回月姑娘,本官马上就去。” 下人恭声应了声是,然后退下。 身后的碧珠还记着自家大人的路痴属性,忍不住小声问道:“大人,可要奴婢跟着一同前去?” 苏卞头也不回:“不必。” 碧珠应了声是,不再多话。 苏卞沉着脸整了整衣襟,直到将脖子上的吻痕都遮的差不多了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去了相府。 苏卞已是相府的‘熟客’,若是旁人,门外站着的护卫还会拦上一拦。要换成苏卞,干脆就直接装作视而不见了。 苏卞站在相府外,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童很快打开大门。 拉开大门后,门童见到是苏卞,甚至连话也不传了,直接侧身让苏卞进府。 如若不出意外,应当是提前打过招呼了。 相府内的情景一如既往。 安静,清幽。 府内寥寥的几个下人,看不到一个护卫。无一丝人气,就恍若龙静婴那般清冷。 苏卞踏进府内,不肖一会,月瑶便迎了上来。 月瑶冲苏卞躬身行礼,轻声静道:“九卿大人来了。” 苏卞嗯了一声,问:“千岁大人在何处?” 月瑶微微一笑,“大人正睡着,奴婢现在就去叫。九卿大人可先在府里转转。” 苏卞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月瑶又躬身行了个礼,慢慢退下。 分明是方才月瑶过来请苏卞到府中去,倘若没有龙静婴的授意,月瑶一介下人,哪敢随意的请苏卞过去。 可这会,苏卞过来,月瑶却说龙静婴还睡着。,怎么想都说不通。 只是,此时苏卞满心都在画上,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月瑶话里的矛盾之处。 月瑶退下后,原地便就只剩下苏卞一人。 苏卞站在原地环顾了片刻,默了两秒后,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苏卞虽方向感不好,但记性却是不错。 苏卞摸索着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相府偌大,苏卞虽记性不错,但却不免还是迷了几次路。 就在第五次回到原来的位置时,苏卞误打误撞的,终于找到了书房。 苏卞站在书房外,静静地抬眼朝书房内看去。 不过说起来有些奇怪。 月瑶说是去叫人,可这都过了快一个时辰,都还未出现。 就好像是…… 特地留出时间,让苏卞来找路一般。 假使苏卞要是稍稍留心一二,他或许就能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来。但苏卞的注意力已经被书房内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苏卞注视着书房内的画,慢慢的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龙静婴静默不语的看着苏卞抬脚踏进书房内,神色平静。 月瑶静静地站在龙静婴的身后,垂首,不语。 相府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除却侍奉龙静婴多年的月瑶之外,旁人均不得踏进书房内半步。 ——即便是当朝的皇帝,晋帝也不行。 画静静地挂在墙面上,一动不动。 画像里的脸,依旧是苏卞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苏卞慢慢的抬脚上前,抬手,摸向画上的脸。 手下的触感和一般的画纸没什么不同,但因为上了颜料,所以略微显得有些粗韧。 苏卞皱了皱眉,表情怪异。 难不成这画,当真只是一幅普通的画罢了? 苏卞又摸了摸画,甚至将画的背面翻看了一下,然而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夹层,也没有其它的东西。 就像苏卞看到的那般,只是一幅简单的画罢了。 苏卞停下手,注视着画中自己的脸,蹙眉沉吟。 但不知怎的,苏卞却总觉得,这画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要像电视剧里的那般,将画用水打湿,然后搁在烛台上烤干,藏在画里的字迹才会显现出来? 苏卞思索。 可边上没有水,也没有所谓的烛台。 而且,若是现在将画打湿,待会定会被下人发现。而下人一般不会轻易踏进书房内,所以唯一的‘犯人’便就只能是苏卞了。 龙静婴本就怀疑他的身份,要是无故将画打湿,简直等同于直接告诉龙静婴他是谁一般。 倒不是怕龙静婴如何。 只是潜意识里告诉苏卞,若让龙静婴知晓他真正的身份,会比较麻烦。 至于什么麻烦,他并不知晓。 苏卞注视着墙上的画片刻,余光瞥见旁边的书桌上还有一些未完的画。 画上也都是苏卞的脸。 哦不,准确一点,应当都是未画完的脸。 不知是什么缘故,没张只画了一半,然后就没有继续下去了。 对于自己的脸,苏卞再熟悉不过。画上只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就已经在苏卞的脑中自动浮现出来了。 苏卞看着画,执起桌上搁在一旁的细杆毛笔,轻轻落下,将剩下的一半给补上。 画了两笔后,苏卞盯着桌上的画,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般,登时一个激灵。 苏卞立刻放下了笔。 他站在书桌前,注视着占满了整个书桌的画,沉默。 这时,月瑶的声音突然书房外传来。 月瑶柔声唤:“九卿大人您在哪?您若是听到了就应一声——” 苏卞身子一顿,回头瞧了眼画后,转身踏出书房。 苏卞向前走了几步,离书房的位置远了些许后,才应:“本官在这。” 月瑶闻声看去,微微一笑,道:“大人方才醒了,您在大堂稍后片刻,大人马上就到。” 苏卞嗯了一声,随着月瑶朝大堂的方向走去。 在苏卞走后,月瑶嘴里的方才才醒的龙静婴,面无表情的踏进了书房内。 龙静婴注视了墙上的画片刻,然后慢慢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书桌上。 书桌上的毛笔显然被人动过。因为未被放在原来的位置。 龙静婴不疾不徐的走到书桌前,注视着画上多出的两笔,慢慢的抬手,轻轻的抚过。 龙静婴原本是不信死而复生这等谬论的。 但现在……信了。 苏卞来到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了一会,龙静婴终于姗姗来迟。 按照常理,身为相府的主人,应当坐在大堂内最显眼的主位上才是。 可这会,龙静婴并未坐在主位之上,而是不疾不徐的在苏卞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龙静婴坐下,薄唇微掀:“庄大人迟了些许。” 苏卞开口解释:“太卿院事务繁杂,处理了两日,便稍稍的耽搁了些。” 龙静婴嗯了一声,声音不冷不淡:“是么。” 苏卞摸不准龙静婴在想什么,于是便道:“怠慢了大人,还望千岁大人恕罪。” 龙静婴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疏离。 龙静婴淡淡道:“庄大人只要记着没忘就好。” 苏卞不语。 默了片刻后,苏卞直接开门见山。 苏卞启唇,不疾不徐道:“画中的脸乃与下官的一位旧友模样相似,所以才格外留心了些许。” 龙静婴安静的听着,没说话。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继道:“不过,就是不知画中的人,是不是正就是下官认识的那位旧友……下官可斗胆问问千岁大人,画中 的人,是何名字?” 龙静婴吐出两个字,“苏卞。” 苏卞身子一僵,半响,才恢复自然。 苏卞移开视线,强作镇定,故作遗憾道:“原来不是。” 龙静婴神色平静,不语。 过了片刻后,苏卞试探性的问了句:“千岁大人画中的人……是何等关系?” 龙静婴闻言,慢慢的侧过了脸。 二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片刻后,龙静婴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反问:“庄大人觉得呢。” 苏卞面无表情:“下官不知。” 龙静婴淡淡道:“……日后庄大人便知。” 龙静婴声音轻描淡写,神色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不知怎的,苏卞总觉得,龙静婴方才的那七个字里,掺夹着其它不同的含义。 这时,月瑶出现在大堂,毕恭毕敬的对着龙静婴说道:“大人,午膳好了。” 说罢,又抬眼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月瑶对苏卞微微一笑,柔声道:“正好,庄大人也留下来一起用午膳罢。” 苏卞微愣,下意识便准备拒绝。 但下一秒,只听月瑶笑着又道:“照大人吩咐的,菜里全都未放葱姜蒜,九卿大人尽管放心。” 龙静婴吩咐的? 苏卞错愕,朝龙静婴的方向看去。 后者神色淡然,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 第147章 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了龙静婴片刻, 接着不疾不徐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只是在相府用一顿午膳罢了,没必要避如蛇蝎,如临大敌似的。 苏卞起身, 跟在月瑶身后, 随着龙静婴一同来到了膳厅。 苏卞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才落座, 那本应该坐在主位上的龙静婴不疾不徐的在苏卞身侧落座。 苏卞身子微顿,没说话。 很快, 下人将一盘盘菜端了上来。就如同月瑶说的那般, 没有放丝毫的葱姜蒜。 虽未放葱姜蒜, 但说不准,菜里放了些其它的东西也说不一定…… 龙静婴突然一反常态的留下他用午膳,不可能毫无目的。 夹菜时, 苏卞格外留心了些许,然而他将桌上的菜几乎都夹过一遍后,都未曾发现下药的痕迹。 难不成,药其实在酒水里? 苏卞蹙眉, 狐疑的看向搁在一旁的酒水。 正暗自揣测间,约莫是注意到了苏卞的视线,龙静婴主动伸手, 替苏卞将酒水端了过来。接着,神色平静的替苏卞倒了一杯。 苏卞微怔。 在怀安那几日,向来都是他在伺候龙静婴,这回在相府, 竟反过来了。 苏卞看着龙静婴,神情微妙。 而后者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那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就像是已经做过了千百次一般。 苏卞轻抿了口酒杯。 口感纯粹,直到喝完他都没有产生任何不适感。 ——水里仍未下药。 苏卞本就不饿,吃了两口后,便就放下了筷子。 苏卞才放下筷子,龙静婴便抬眼看了过来,问:“不合庄大人味口?” 苏卞回:“下官已经吃饱了。” 龙静婴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庄大人体虚,应当多吃些才是。” 龙静婴话落,苏卞沉默了两秒。 龙静婴向来疏离冷淡,不闻世事,就仿佛对任何事都不曾放在心上一般。因此,方才的话,着实让苏卞不由得惊悚了两秒。 更惊悚的还不在此。 苏卞放下筷子后,没过多久,一向吃的不多的龙静婴便也搁了筷子。 接着,一旁站着的下人很快端着干净的手帕上前,在龙静婴的跟前站定。 龙静婴接了手帕后,却未开始擦手,而是朝苏卞看来,简言概之:“手。” 苏卞不解,伸出手来。 正当苏卞揣测着龙静婴要做些什么时,只见龙静婴慢条斯理的握住苏卞的手指,开始细细的擦拭。 细致入微到甚至连指缝也没漏过。 苏卞呆住,然后惊悚了。 至于前者,在苏卞惊悚的表情下依旧神色如常,波澜不惊。 仔细擦完,龙静婴这才不疾不徐的收了手。 龙静婴收手后,看了苏卞一眼,“……庄大人?” 龙静婴话落,苏卞这才回神。 回神后,顿时更为惊悚了。 若不是苏卞现在清醒的不行,苏卞甚至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了。 他分明清楚的记得,龙静婴不喜欢触碰旁人。 只觉眼下情形愈发诡异的苏卞一下子站起身,故作镇定道:“下官突然想到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苏卞转身离去。 月瑶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道:“大人……” 龙静婴端起苏卞方才用过的瓷杯,在苏卞方才喝过的地方轻抿了口,接着淡淡道:“不急。” ——慢慢来。 另一边。 苏卞回府之后,坐在寝房内深思。 眼下的情景似乎变得愈发诡异惊悚。 若是之前,苏卞倒不会对龙静婴方才的举动多想什么。可经由玄约无故表白后,再回想起方才龙静婴的举动,就有些让人不禁匪 夷所思起来。 苏卞啧了一声,只觉愈发头疼。 玄约这厮不正常也就罢了,怎么连龙静婴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 隔日。 石闻与冯丞一案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再过两日,差不多就要到了问斩的时候了。 晋帝想着苏卞手上的公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应当也有空了,于是一等下了朝,便叫上了苏卞,打算让苏卞陪他去寻芳阁玩。 然而晋帝才将话落,只听龙静婴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皇上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成天想着拉庄大人一起胡闹。” 龙静婴声音冷淡,不过才一句话,便让刚才还激动亢奋的晋帝,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以前龙静婴向来将他无视,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这回从怀安回京后,就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晋帝心下郁闷,后悔不迭。 要知道是这结果,早知当初就让谢将军去了。 晋帝心中小声嘟囔。 另一边,季一肖朝龙静婴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又向苏卞的方向看了眼,随即慢慢的收回了视线。 龙静婴的一反常态朝中的所有大臣都看在眼里。 怕被苏卞治罪,大臣们不敢在明面上说,便偷偷的私下里八卦。 说千岁一改往日里的不问世事,如此护着苏卞,相比定然是怀安那几日发生了些什么。 说到发生了什么时,那八卦的几名大臣便神色暧昧了起来。 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一传十十传百,各个添油加醋,将苏卞与龙静婴去怀安的那一月描绘的惟妙惟肖,传神的不行。 就好像是他们也在现场一般。 谢道忱本是不信,可看着龙静婴如此反常的态度,一时间不由得也半信半疑了起来。 一下朝,谢道忱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庄大人……似乎与千岁大人关系不浅。” 苏卞脚步一顿,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因在怀安一同相处了几日,虽算不上什么太深的交情,但比起其它大臣,还是略微熟上半分。” 苏卞此话说的滴水不漏,面不改色,就好似昨日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因此,谢道忱不疑有他,信了。 然后……心情便又重新的好了起来。 玄约还在刑房关着,对于外面的一切浑然不知。 不过他在牢中的这几日,喷嚏接连打了一个又一个,心情不知怎的,也逐渐败坏了起来。 玄约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狱卒,问:“你们九卿大人何时会来?” 狱卒瑟瑟发抖的回道:“小的不知……” 玄约啧了一声,心情不快道:“那你知道什么。” 玄约话落,狱卒两腿一软,差点哭了出来,“九卿大人一向神出鬼没,小的实在是不知大人何时会来太卿院啊——” 玄约瞧着狱卒被吓尿的模样,扫兴的收回了视线。 啧,无趣。 这一对比,就愈发衬得他的夫人稀罕有趣起来。 奈何……夫人生了气,将他晾在刑房,看也不来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玄约便心下郁结。 玄约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腕上的镣铐。 若不是怕夫人更为生气,他早就把这个碍手碍脚的玩意给取下来了。 玄约拨弄了会镣铐上的锁,倏的又回头去问刑房内的另一个衙役。 玄约:“你们九卿大人究竟何时会来?” 这回,玄约才将话落,那另外的一个狱卒便就被吓尿了裤子。 狱卒两腿不停的瑟瑟发抖,结巴的回道:“小……小的……不……不知……” 玄约瞧着他害怕的模样,啧了一声,再次无趣的收回了视线。 哎,好想夫人啊。 * 这几日里,龙静婴再无其它的举动,就是月瑶时不时的会邀苏卞到相府做客罢了。 苏卞本想着回绝,但想到书房里的那幅画,犹豫片刻后,便就又应了下来。 苏卞又偷摸进书房两次,然而很可惜的是,书房内的那幅画依旧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过,之前被苏卞添了两笔的画,不知被谁给挂了起来。 那张还未画完的画像悬挂在原本那幅画像旁,显眼瞩目的紧。 * …… 三日后,到了石闻及一众大臣要问斩之日。 因此次问斩,涉及大臣之广之多,上至常淮从一品,下至从四品,足足十多位大臣,已绝非普通大案,所以行刑问监之人,必须 得是苏卞这位九卿大人才成。 此时,苏卞坐在问监台上,静候。 台下,一众百姓幸灾乐祸的望着刑场的方向,等着接下来看好戏。 如此众多的大臣被一齐问斩,这还是头一遭。要是不看,说不准这辈子就见不到了。 其中一部分百姓看好戏,还有一小部分少女则脸红心跳的看着苏卞身后的邱清息,满面怀春。 邱清息年过二十,至今未婚,还是堂堂的三品大臣,最主要的是模样清秀,长的还不错,甚至能算得上是好看了。 如此条件,简直就是京城未婚女子的最佳待选夫婿。 虽邱清息对此浑然不知。 至于另一小部分的公子,则面色羞赧的望着苏卞。若不是场合不对,怕是早就扑过去献身了。 苏卞在朝中的威望早就已经传遍了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品大臣不说,也国尉丞相交好不说,还洁身自好,从不豢养男宠。虽模样生的一般,但看着让人也不由忍不住心动起来。 如此条件,简直就是京城内断袖们的最佳待选相公。 自然,苏卞也对此浑然不知。 邱清息注视着问监台下一众断袖们暧昧的眼神,只觉得碍眼的紧。 邱清息见了心下不顺,脸色的表情愈发阴沉。 …… 同一时间,太卿院。 此时正是巳时,狱卒正在解押牢房中的犯人,押至刑场后,待到午时便就问斩。 狱卒一间间打开牢门,将牢房里的这些大臣们拷上镣铐后,粗暴的推着向外走。 一众大臣自知死期已到,不再挣扎。 然而,正当狱卒打开常淮所在的牢门后,常淮眸光一闪,夺过狱卒手中的钥匙,将狱卒敲晕,溜了出去。 其它的几名狱卒见状,忙喊:“护卫,快抓住他——” 护卫听罢,立刻朝常淮的方向扑了过去。 常淮眼疾手快的迅速的用钥匙打开手上与脚上的镣铐,接着将扑上来的护卫全部击飞后,踩着轻功逃了。 护卫自然立刻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常淮武功虽不及玄约,但毕竟怎么说也是大名鼎鼎的提督,哪是一些小小的护卫比的上的。 还没过一会,常淮便将这些护卫给甩开了。 护卫跟丢,太卿院内一下子大乱。 太卿院内慌成一团,皆不知该如何同苏卞交代。 太卿院内熙熙攘攘,动静极大,甚至都传到了还在东殿刑房的玄约耳中。 玄约正百无聊赖的在墙上戳洞,听到动静,便随口问了句:“外面什么动静?” 一直守在刑房内的狱卒向外瞧了眼,然后转回身,恭敬的回道:“回国尉大人,似乎是有犯人逃了。” 玄约挑了挑眉,说了声是么,然后便没再问。 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 玄约不再问,刑房内的狱卒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原位,继续守着玄约。 …… 刑房外。 虽再不想承认,但常淮的确是逃走了。 他们也没能追上。 一想到苏卞知道此事后的表情,太卿院内的众人便一下子白了脸。 怕被苏卞当场革职,太卿院内的众人沉默的站在原地,没人敢动。 众人沉默片刻,知晓这样继续沉默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于是一人道:“选胆子最大的过去罢。” 其它人纷纷附议。 安鹤清、方华庭等人也毫无异议。 接着,下一秒,所有人一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督察方华庭。 众人语重心长道:“那就劳烦方大人了。” 方华庭:“……” 饶是胆子再大,再不怕死的方华庭,到了苏卞的面前,也怂的不行。 又或者说。 太卿院内就没人不怕苏卞这位九卿大人。 此时已将近正午时分,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苏卞坐在问监台上,被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 身后的邱清息见状,没说话,默然不语的站在了苏卞的斜前方,替苏卞挡光。 方华庭一路忐忑的来到问监台,深吸一口气后,才俯身,大着胆子在苏卞的耳边小声道:“大人……常淮跑了。” 说完这句话后,方华庭合上嘴,垂首,等着苏卞开口。 闻言,苏卞眉心一皱:“跑了?” 方华庭:“狱守开牢门准备押至刑场时,常淮趁其不备,抢走了狱卒手中的钥匙,然后打开镣铐逃走了……” 苏卞:“可派人追了?” 方华庭声音顿时更弱:“派人追了,没追上……” 苏卞挑眉,倒不意外。 常淮好歹怎么也是提督,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追上了。 方华庭声音不大,但却正好是一旁邱清息能够听到的音量。 太卿院内的众人以为势必会勃然大怒的苏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一旁的邱清息登时大怒。 邱清息怒不可遏的拍案:“一个个废物,关在牢房里都能让人逃走,本官看你们这些人的乌纱帽别戴在脑袋上了!” 方华庭身子一缩,乖乖的不吭声。 邱清息震怒,苏卞神色平静道:“邱大人息怒,想必这常淮已经早就要逃了,只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罢了。常淮毕竟身为前提督 ,他要逃,若无防备,岂是随便几狱守能拦住的。” 苏卞不疾不徐的开口,邱清息的怒意这才减缓了两分。 苏卞抬眼看向方华庭,问:“可派官兵去搜捕了?” 方华庭恭声应,“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搜了。” 苏卞嗯了一声,没再问。 接着,除却常淮以外,其余的大臣均被押到了刑场的行刑台上。 一众大臣面色灰败的跪在行刑台上,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苏卞等了一会,直到见天色差不多快到午时了后,回头朝方华庭的方向问了句:“人还没找到?” 方华庭默默摇头。 苏卞收回视线,淡淡道:“那就先问斩罢。” 说罢,毫不犹豫的丢下了令牌。 令牌摔落至地,接着,侩子手的大刀举起,然后毫不犹豫的斩下。 刀落,血瞬间溅了一地。 人头落下后,行刑台下的百姓也看完了好戏,慢慢的各自散开了。 苏卞在问监台上坐了一个上午,又疲又倦。苏卞慢慢的站起身,道:“你们继续搜捕,本官先回府歇息了。” 邱清息听苏卞又不准备去太卿院,心下不满,但瞧着苏卞疲惫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一旁的方华庭则恭声应了声是。 苏卞只身回了府。 才一回府,碧珠与颜如玉便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碧珠:“大人回来啦~” 颜如玉跟在苏卞身后,一脸好奇:“大人,那些大臣的脑袋当真都掉了吗?” 碧珠忍不住道:“说起来,奴婢还没见过死人呢。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颜如玉想也不想:“什么模样?恶心的模样呗。当初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恶心的三天都没能吃下饭。” 碧珠睁大眼,“真的啊?” 颜如玉:“我跟你说……” 二人跟在苏卞的身后,絮絮叨叨,你一句我一句。 苏卞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苏卞脚步一顿,回头:“本官要歇息了,你们各自忙自己的去罢。” 二人撅嘴,默默的哦了一声。退下。 苏卞转身,推门进屋,才带上房门,便就被人从身后给掐住了脖子。 苏卞身子一顿。 两秒后,苏卞开口道:“……常大人。” 后者冷笑,“庄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此聪明……聪明的让人讨厌。” 苏卞神色不动:“多谢常大人夸奖。” 常淮听到此话,一下子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抓住苏卞的脑袋就往墙上撞去。 苏卞脑中嗡的一声,脑中一下子变成了空白。 苏卞缓缓的闭上眼,神色镇静。 常淮恶狠狠道:“庄杜信,若是不想死,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此时的常淮,周身满是戾气与杀意,已经完全没了以往的淡定自制。 第148章 常淮一只手死死的掐住苏卞的脖子不放, 另一只手恶狠狠的将苏卞的脑袋按在冰冷的墙面上。 苏卞被常淮扣住,动弹不得。 此时,以往一贯冷静的常淮变得疯狂残暴, 理智全无, 反倒是苏卞这个随时可能会被杀掉的人,淡定如斯。 苏卞神色不动, 一脸平静。 就好像是被掐的不是自己的脖子一般。 ……虽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如此。 苏卞冷静的不行, 不禁让常淮看的愈发火冒三丈。 苏卞还未到房间里时, 常淮曾想过, 苏卞在进屋后看到他时,会是如何的表情。 惶恐?惊慌?大叫? 又或者是说……向他求饶? 一想到那‘眼高于顶’的苏卞向他求饶的模样,常淮心下便就期待的不行。 然而真正的事实却是…… 苏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跟以往那般一样, 神色自若。 俨然一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平静神情。 常淮怒意更甚,泄愤一般,开始一根根的折断苏卞的手指。 苏卞低吟一声,仍未求饶。 常淮见苏卞一声不吭, 于是便开口问道:“庄大人怎的不开口向本官求饶?若是庄大人向本官跪着求饶,让本官高兴了,说不准 便会放庄大人一马。” 苏卞无动于衷:“未必。” 常淮挑眉:“哦?庄大人怎知就未必。” 苏卞一眼便将常淮看穿:“放过是假, 常大人想看本官跪着求饶才是真。” 被瞬间看穿,常淮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常淮恶狠狠的揪着苏卞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庄大人当真聪明的……让人讨厌。” 苏卞唇角微动:“过誉。” 苏卞才将话落,常淮一下子又像是再次被刺激到一般, 抓着苏卞的头发,扣着苏卞的脑袋,又蓦地往墙上猛烈的撞了一下。 温热的血液从头上的伤口渗出淌下,再加上苏卞此时凌乱的头发,看起来凄惨的紧。 然而,苏卞的表情直到现在,都未有任何变化。 就仿佛是天塌下来,都动摇不了半分一般。 常淮登时看了更为生气。 常淮掰断了苏卞的十根手指后,俯身在苏卞耳边问:“庄大人怎的不叫人过来救命?” 苏卞面无表情:“就算叫过来,怕也只会被常大人给杀掉罢。” 常淮抬手,指间慢慢的在苏卞的脖子上划过,然后慢悠悠的问道:“那庄大人就不怕……本官把庄大人给杀掉吗?” 苏卞神色淡然:“请便。” 很可惜,苏卞不怕死。 所以,想用性命来威胁苏卞,是毫无作用的。 常淮摸在苏卞脖子上的手骤然一顿。 他没想到……庄杜信这厮竟不怕死。 但……他不信!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不怕死之人?! 定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罢了。 常淮冷笑一声,掐住苏卞脖子的那只手,一下子更为收拢了些许。 常淮看着苏卞因缺氧而变得青紫涨红的脸,阴着脸道:“长相分明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究竟是如何给国尉大人灌的迷魂药,让 国尉大人迷恋到如此程度?” 迷恋到甚至被关进太卿院,都心甘情愿的程度—— 苏卞不语。 苏卞不说话,常淮也不以为意。 或者可以说,苏卞闭着嘴不说话,反倒才让常淮才更为顺心。 只要苏卞一张嘴,便就让常淮立刻升起一种想要当场将苏卞掐死的冲动。 常淮在苏卞耳边冷笑道:“本官在提督的位置上安稳的呆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抓到过本官的把柄。可没想到……庄大人才当了 九卿不过寥寥数月,便就让千岁借着常淮行刺的由头,革了本官的职,还要将本官问斩。庄大人可当真好本事。” …… 常淮续道:“可惜……让庄大人失望了。本官逃了出来。” …… 常淮想到什么,两眼微眯:“说来也是奇怪,那千岁一向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怎的同庄大人去了趟怀安,就突然就变了?” …… 常淮压低声音:“难不成……真像那些人所说的,庄大人同千岁……在怀安发生了什么?还是……就像灌国尉大人迷魂药那般, 给千岁也灌了迷魂药?” 说到这里,常淮的声音蓦地拔高。 常淮掐着苏卞的脖子,一字一句道:“不如庄大人也教教本官如何?” 苏卞闭着眼,不说话。 常淮狞笑:“说话啊庄大人,还是说……庄大人是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苏卞依然没开口。 又或者说,无话可说。 比起常淮,苏卞更想知道自己给玄约和龙静婴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二人心性大变。 接着,常淮掐着苏卞脖子的那只手,突然移至到了苏卞白净的脸上。 常淮冰凉的手指轻轻的在苏卞的脸上摩挲划过,他一边轻轻地摸着苏卞的脸,嘴上一边慢悠悠的开口:“这张脸……看着真碍眼 。” 话落,常淮蓦地掐了下去。 常淮的手指极为用力,用力到指甲都嵌入了血肉之中。 苏卞眉头紧拧,忍着痛,依旧不开口。 常淮看着苏卞隐忍的模样,不由翘了翘嘴角。 接着,常淮表情阴鸷道:“被关在牢房里的那几日,本官在想……若是庄大人的脸,被毁了容,变得比蛤蟆还要难看时……那个 时候,国尉大人还会不会再看庄大人一眼……” 常淮慢慢的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在苏卞的脸上掐出几道血淋淋的血痕。 用力的掐了几下后,常淮倏的松了手。 常淮静道:“只可惜……现在时间不够宽裕,若是时间宽裕,本官定要在庄大人的脸上划上一百零八道刀痕。” 话落,常淮声音一转。 常淮冷着脸睨了苏卞一眼,道:“时辰不早了,本官也不和庄大人在这浪费时间了,直接进入正题罢。” ……正题? 苏卞不动声色的蹙眉。 说罢,常淮突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常淮长叹口气,颇为感叹道:“为了庄大人,本官不惜冒上被逮捕的危险,特地回了常府一趟,将这药取来。为的,就是能让庄 大人亲自尝尝着这药的味道。” 常淮一边说着,一边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在了手心之中。 十几粒小药丸静静的平躺在常淮的手心,那不正常的紫红色的色泽一看便就知道,这药丸绝对不是什么补药。 常淮恨苏卞恨之入骨,自然,也不可能会给苏卞什么补药吃。 对此,苏卞再清楚不过。 倒完,常淮将药瓶随手丢在一边。 接着,常淮微微一笑,轻声问:“庄大人觉得……这瓶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苏卞启唇:“毒药。” 常淮:“答对了。” 说罢,常淮伸手,一把强硬的掰开了苏卞的嘴。 常淮武功高强,力气极大,苏卞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常淮将掌心内所有的药丸都塞进了他的嘴里。 药丸不知是什么用什么制成,入口即化。 苏卞甚至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常淮看着药丸在苏卞嘴中融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 常淮此时开心的紧,他松开了抓在苏卞头发上的手,笑着问:“庄大人,味道如何?” 常淮话落,苏卞身子一僵,骤然倒地。 药丸的药效发挥的极快,苏卞体内的五脏六腑像是正在被虫子啃咬吞噬一般,他想要挣扎,但整个人却像是尸化了似的,手脚僵 硬,动弹不得。 苏卞浑身滚烫,宛如浸泡在上千度的熔浆里一样,身上的每一块肌肤被灼烧殆尽,只剩下血淋淋的血肉。 苏卞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眼前的光景也只剩下了一团红色的光。 苏卞倒在地上,仿佛已经被封闭了五官六感。 常淮看着苏卞此时的模样,心情愈发的畅快。 常淮俯身,静道:“庄大人猜猜,解药在哪里?” ——苏卞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常淮也不以为意。 常淮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解药不在本官这,而是在国尉大人那。尽管去找国尉大人要罢。” 说道这里,常淮声音一顿。 常淮漫不经心道:“只是,国尉大人愿不愿意给……就说不一定了。” 国尉大人绝不可能会给出‘解药’。 国尉大人一贯薄情,对他势必也只是一时间的迷恋罢了,等他异想天开的去找国尉大人去要‘解药’时,国尉大人应当就会立刻 清醒了。 不过才区区一个庄杜信,哪来的能耐能让国尉大人大动干戈,甚至是……一命换一命。 到时候,国尉大人将这厮毫不留情的拒绝,然后…… 就让这庄杜信在这剩下的最后七日里,在绝望之中,慢慢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想着想着,常淮的心情便就愉悦了起来。 常淮睨了倒在地上已经毫无知觉的苏卞一眼,扯了扯嘴角,得意的离去。 酉时。 到了要用晚饭的时辰。 碧珠照例过来敲门。 碧珠站在门外敲了敲门,轻声唤:“大人,该用晚饭啦!” …… 屋内无人应声。 碧珠以为是苏卞没听见,于是又将声调提高了一二。 碧珠:“大人!酉时到了,该用晚饭啦!” …… 屋内依旧无人应声。 碧珠站在房门外,蹙眉,莫名。 难道大人还在睡着? 可大人从来不会睡得这么死啊,一般叫到第二声时,便就会有回应了…… 碧珠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的推开房门。 碧珠小声道:“大人,奴婢进……” 才说到一般,话音瞬间戛然而止。 碧珠看着倒在地上已不知是死是活的苏卞,身子登时彻骨冰凉。 碧珠脑中空白了一瞬,回神后,她惊慌失措的跑上前:“大人您怎么了!大人您别吓奴婢——” 碧珠唤了两声,躺在地上的人仍毫无反应。 就好像已经死掉了一般。 碧珠哭着跑出屋,结巴道:“快、快请大夫过来,大人出、出事了——” 府内的下人怔了一瞬,回神后,立刻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府,忙去请大夫去了。 …… 半个时辰后。 苏卞寝房内。 颜如玉紧张的望着床边的大夫,问:“我家大人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坐在床边的白胡子老头抚了抚胡子,愁眉不展。 白胡子老头将手从苏卞的手腕上收回,摇了摇头,“大人脉相着实奇怪,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 颜如玉本就急得不行,碧珠还在一旁不停的哭,于是便让她变得更没耐性。 她哪要听什么脉相,她只想知道她家大人何时会好! 她直接不耐烦的将白胡子老头打断,“就直说我家大人何时能醒罢!” 老头慢慢的摇了摇头。 老头慢吞吞道:“老夫也无能为力……” 颜如玉立刻毫不犹豫道:“送客!” 一旁的下人将白胡子老头给请了出去。 老头一走,颜如玉便忍不住啐道:“什么神医,我看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连什么病都诊断不出来,废物! 旁边坐着的颜如玉抽噎着哭道:“那……那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总…….总不能就这样放着大人不管罢?” 颜如玉急得在屋子里直打转。 颜如玉:“让我想想……” 颜如玉在屋内转到第二十八圈的时候,终于想到了。 颜如玉想到隔壁的相府,眼前一亮。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颜如玉忙不迭道:“快,快去请旁边的千岁大人过来!千岁大人武功高强,定能有解决的法子!” 碧珠哭着摸了把泪,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忙到隔壁相府去请龙静婴去了。 碧珠一路哭着来到相府外,她抬手敲响相府大门,然后在门童惊异的目光中,抽噎着问:“你们千……千岁大人可在?我……我 家大人……” 话才说到一半,碧珠便就说不下去了。 门童看着她,道:“姑娘且先在这稍后片刻,小的这就去向我家大人秉明。” 碧珠哭着说了声谢谢,继续伤心的掉泪。 门童转身回府,将碧珠的情形禀报给了月瑶。 府内的大事小事,皆需先汇报给月瑶,然后再由月瑶择其其中要事,禀报给龙静婴。 除却月瑶之外,其余的下人,是不得随便找上龙静婴的。 门童找到月瑶后,简而概之的将门外碧珠的情形汇报给了月瑶。 月瑶听罢,顿觉不妙。 月瑶立刻转身前往书房处,一路踏着小碎步赶去,简直急得不行。 眨眼间,到了书房门外,月瑶喘着气,“大……大人……” 月瑶惯来优雅冷静,如此失态,倒是头一回。 屋内,龙静婴慢慢的回头,看向她。 月瑶继道:“大人您快去庄府……” 话还未说完,屋内的人神色一凝,眨眼便消失了。 另一边。 庄府。 碧珠还未离开多久,房门再次被人给推开。 颜如玉以为是府里的下人过来问话,眼也不抬,立刻便想赶对方出去。 颜如玉开口道:“有什么话等大人……”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人给截断了。 对方声音薄凉:“他何时昏迷的。” 颜如玉听到声音,蓦地抬头。在见到来人的那张脸后,下意识便站起了身。 颜如玉恭敬地唤:“千岁大人。” 已经顾不上其它的疑问了,毕恭毕敬的喊完,颜如玉忙不迭的回道:“方才碧珠叫大人用晚饭,可一推开门,就发现大人倒在了 地上。我们也不知大人昏迷了多久,不过看情形……已经有好一会了。若是……若是我们早些发现……” 说着说着,颜如玉便眼泪朦胧了起来。 龙静婴没理,走到屋内里侧,在床边坐下。 龙静婴扣住苏卞的脉搏,开始把脉。 龙静婴一边把着脉相,另一只手在苏卞脸上深可见肉的指甲印和脖子上青紫的手指印上轻轻抚过。 越是摸下去,龙静婴的眸色便越冷。 一旁的颜如玉看着龙静婴越来越阴沉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千岁大人,我家大人究竟是怎的了?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 龙静婴薄唇微掀,吐出两个字:“中毒。” 颜如玉声音一滞,呆住了。 龙静婴扣住苏卞的手腕,往苏卞的体内灌入内力,想要逼出苏卞体内的毒素。然而不论输入多少内力,那些内力都会在苏卞的体 内一瞬间化为殆尽。 龙静婴的额间渐渐沁出了薄汗,床上的人依旧毫无知觉,恍若死去一般。 龙静婴微微的闭了闭眼。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 竟要就这样再次失去了吗。 龙静婴哑声问:“今天可有谁来过府中?” 颜如玉神情恍惚的回道:“没谁来过……大人早上出府后,也是和以往一样,中午就回府了……” 龙静婴默。 颜如玉恍惚半响,这才终于慢慢回神,她哽咽着说道:“千岁大人神通广大……定……定能救我家大人的对吧……?” 龙静婴沉着脸,不语。 龙静婴握着苏卞的手,接着,伸手,将他轻轻的抱在自己怀中。 怀中的人紧闭着眼,动也不动。 龙静婴再次慢慢的开口:“今日府上可有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颜如玉红着眼眶想了想,摇头。 过了一会,颜如玉蓦地想到了什么。 颜如玉迟疑道:“虽不知和此事有没有关联……但奴婢今天听闻,大人今天正午行刑时,少了一个犯人。而那少掉的犯人,似乎 是原来常府的常大人。据说是狱守准备将他押往刑场时,他趁其不备,抢走钥匙逃走了……” 龙静婴身子一顿。 然后,抬眼,慢慢的朝颜如玉的方向看去。 * 此时,夜深。 但太卿院依旧灯火通明。 邱清息冷着脸站在太卿院的大殿内,脸色难看。 不远处,官兵领将胆颤心惊的跑过来回话:“回少卿大人,人还是没找到……” 邱清息毫不犹豫:“继续找,找不到人,就别想睡觉。” 领将讪讪的应了声是,慢慢退下。 同一时间,常淮处。 常淮身为提督,对于京城再熟悉不过。 此时,他躲在一处官兵绝对找不到的偏僻角落,安稳的呆着。 他还不打算离开京城。 就算离开京城,他也要等看着庄杜信死掉了之后,再离开京城。 第149章 龙静婴慢慢的抬眼, 看向颜如玉。 龙静婴注视了颜如玉数秒,收回视线。 龙静婴的手指轻轻的从怀中的苏卞脸上抚过,然后一直摸到了手指。 龙静婴的指尖轻柔的在苏卞的手背和指缝间划过。 龙静婴垂眼, 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印下一片阴影。 龙静婴用指尖温柔又缱绻的勾勒着苏卞手上的线条弧度, 那执着沉默的模样,就好像是要深深的印刻在心中一般。 最后, 龙静婴的手指在苏卞断裂的骨节上蓦地停住了。 龙静婴抓住了苏卞的手,杀意骤然升起。 屋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子登时下降了五度。 龙静婴沉默了片刻, 收回手, 站起了身。 龙静婴薄唇微掀:“请大夫。” 颜如玉闻言一愣。 颜如玉愣了片刻后, 道:“方才奴婢请过了大夫,还特地请的是京城内最有名的神医。可那神医不仅治不好大人,甚至连大人为 何会昏迷都摸不清, 简直一点用都没有……” 颜如玉话说到一半,龙静婴再次开口:“让大夫过来,将手指接上。” 颜如玉声音一顿。 颜如玉莫名所以的看向龙静婴的手。 一眼看去,只见龙静婴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好端端的,一点事也没有。 颜如玉不解, 正要问是给谁接上手指,但下一秒,她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了龙静婴身后的苏卞时,身子一顿, 背脊不禁开始发凉 起来。 颜如玉呆呆的望着龙静婴,眼眶通红,艰难的开口:“我……我家大人……手指……断……断了?” 说到后面,颜如玉几乎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请大夫过来时,只顾着问她家大人何时会醒了,完全未注意到手指的异样。 一想到自己竟连大人手指的异样都未注意到,颜如玉泣不成声,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呆在庄府伺候自家大人了。 不过颜如玉没发现倒也正常。 苏卞的手指是从里面断的,外面看起来依旧与往常毫无两样。若是不仔细的用手摸上一摸,根本就觉察不到任何异样。 颜如玉梨花带雨的哭着,一边抹着泪,一边带着哭腔道:“我家大人一向性子淡薄,不曾与人有任何过节,更别谈什么仇家了。 究竟是谁如此恨我家大人,对我家大人如此歹毒——” 龙静婴启唇,道:“这几日,谁也不得放进屋。即便是府内的其它下人,皆不得放行。” 颜如玉了然,瞬间意会。 颜如玉咬牙道:“奴婢绝不会再让那贼人再靠近大人一步!” 吩咐完,龙静婴抬脚,准备离开。 在离开时,龙静婴脚步一顿。 接着,龙静婴面无表情的开口,“去打盆凉水,给他擦脸。” 颜如玉伸手摸了把泪,立刻应了声是。 说罢,龙静婴转身抬脚离去。 然后,一夜未归。 * 隔日。 龙静婴与苏卞二人均未上朝。 晋帝望着朝堂之下空着的两个位置,神情微妙。 龙静婴不上朝到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应当说,龙静婴上了朝才奇怪。 这几日龙静婴一反常态的屡屡在朝堂上出现,着实让晋帝和一众大臣们惊悚了好久。甚至以为是龙静婴吃错了药。 这会龙静婴没出现,晋帝和一众大臣这才顿时长舒了口气,放下了心。 ——这才是正常的龙静婴。 龙静婴没上朝再正常不过…… 可庄爱卿没上朝,又是为何? 倘若是身子抱恙,也应当会有折子呈上来特地说明一番才对。 可现在折子也没有,人也没来。 庄爱卿可不是玄约那种会随心所欲无故缺席早朝的人。 正恰,朝堂下一名大臣疑惑的问道:“皇上,这九卿大人怎的没来?” 晋帝干咳了声,想也不想的扯谎道:“庄爱卿今日身子抱恙,正躺在府中休养。” 那大臣听罢,便没再问。 朝堂下,邱清息眉头微皱,脸色不大好看。 直到现在,常淮都仍未被找到。 今日,苏卞却突然身子抱恙,在府中休养。 不知怎的,邱清息心下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愿是他多想了。 …… 很快,下朝。 邱清息虽想去庄府探望一番,但因为常淮还未缉拿归案的缘故,于是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去了太卿院。 谢道忱不像邱清息,并无太卿院内的琐事干扰,一等下了朝后,便就满心担忧的去了庄府。 谢道忱敲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门童小声道:“我家大人不见客,大人请回罢。” 谢道忱微怔,正要向门童表明自己的身份,下一秒,门童便关上了门。 甚至就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 谢道忱垂眸,满心失落。 谢道忱心情低落的回了府。 就算是一同染上了病,他也不介意。只要能让他见一面就好…… 可就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谢晴筠看着郁郁寡欢的兄长,张了张嘴,安慰道:“哥哥,九卿大人是不是又像上一次怀安那样,去哪办案了啊?所以,才不见 客。” 谢道忱一愣。 …… 是夜。 城门紧闭,太卿院派出所有的官兵搜捕,都未搜到常淮的身影。 公告处甚至是贴上了常淮的画像,重金悬赏,也没有一点作用。 常淮完全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此时,邱清息站在太卿院内,怒不可遏。 邱清息看着闷不吭声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几名领将,怒骂道:“一个个废物!干什么吃的!京城这么点大的地方,竟连个活人都找 不到!” 几名五大三粗的壮汉低着头,默默不语。 邱清息火冒三丈:“要是今晚还找不到,脑袋上的乌纱帽就别戴了!” 几人小声应了声是,不敢辩驳。 同一时间,易了容的常淮正坐在一间客栈内,悠哉悠哉的喝酒吃菜。 常淮大摇大摆的坐在客栈的一楼大堂,完全毫不遮掩。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巡视的官兵在客栈外转了一圈又一圈 。 常淮自然知道这些官兵在找谁。 常淮坐在客栈内,勾了勾唇角,表情嘲弄。 想找到他? ——下辈子再说罢。 常淮一个人慢慢的喝完了酒,起身,准备结账。 孰料,才一起身,一把银色的长剑便搁在了自己的脖间。 剑身上锋利的剑光晃的常淮眼前一花。 常淮身子一滞,慢慢的抬眼,朝来人看了过去。 一抬眼,龙静婴那张有如神祗一般的俊美面孔瞬间映入常淮的眼帘。 常淮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常淮神色自若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拿剑挟着在下?在下似乎与公子无冤无仇。” 龙静婴神色不动,凉凉的吐出两个字。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是么。” * 第二日。 龙静婴与苏卞仍未上朝。 常淮依旧未被抓到。 第三日。 ……依旧如此。 晋帝心下纳闷,邱清息的脸色愈发难看,至于谢道忱,则愈发的欲言又止。 第三日,谢道忱终于按捺不住,在下了朝后,自己到御书房,单独找上了晋帝。 谢道忱跪在龙案前,迟疑的开口:“臣有一事不解,于是特地来找皇上解惑。” 晋帝从龙案上满堆的折子中抬头,疑惑的回问道:“嗯?什么事不解?” 谢道忱迟疑片刻,缓缓道:“九卿大人……得的是何病?为何迟迟不见好,直到今日都仍未能来上朝?” 晋帝闻言一怔,也犹豫了片刻。 晋帝犹豫半响,小声道:“若是旁人,朕是定不会说实话的,可这朝中只有谢将军同庄爱卿交好,所以朕才说的……” 说完,晋帝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后,这才放心的开口。 晋帝道:“朕是怕其它大臣有微词,所以才谎称庄爱卿身子抱恙,在府中休养。其实朕也不知庄爱卿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若 要说是身子抱恙的话,按照庄爱卿的性子,应该会给朕写个折子道明缘由啊……可是朕等了三日,也没等到折子……” 谢道忱怔然,失语,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响,谢道忱才终于回神。 谢道忱:“庄大人……不是去办案?” 晋帝想也不想:“哪有那么多案子啊。若以后再有什么案子,朕以后也只会让邱爱卿去了。庄爱卿一离开京城,都没人能陪朕玩 了……” 谢道忱默。 此时的谢道忱已经忘记要说些什么了。 这三日,谢道忱一直以为苏卞是像上次去了怀安那样,去了别的地方办案。因为要保密的缘故,才特地称身子抱恙。 可现在,晋帝却告诉他,不是身子抱恙,也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办案。 那答案究竟是什么? ……又为何不见客? 说罢,晋帝想到什么,冲谢道忱招了招手。 谢道忱慢慢的站起身,朝晋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晋帝颇为郁结的指了指龙案上的一堆折子,抑郁道:“其实朕前两日就想去庄府看看庄爱卿了,奈何一直抽不出空来。正好,谢 将军代朕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再回来同朕汇报。” 谢道忱愣了两秒,然后,拱手作揖。 谢道忱:“臣,领命。” 同一时间。 相府,地牢处。 常淮看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龙静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接着,嘲讽道:“千岁大人对庄大人可真乃情真意切,让下官好生 感动。就是不知……庄大人究竟给了千岁大人什么好处,让千岁大人竟能为庄大人做到如此?私藏要犯,可是重罪一条。” 龙静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常淮对此早有预料,因而并不意外。 常淮轻笑,道:“千岁大人别做无用功了,下官早就将解药给丢掉了。那庄杜信,就只有死路——“ ” 一条二字还未说出口,下一秒,两根带着勾刺的银针便深深的钉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常淮痛苦的尖叫了声,昏死过去。 常淮闭上眼,已无知觉。 龙静婴站在原地,微微的闭了闭眼,愈发沉默。 * 太卿院。 玄约穷极无聊的呆在刑房内,漫不经心的数着地上的砖缝。 今日夫人又没来。 ……他快要呆不住了。 第150章 第四日, 谢道忱又去了趟庄府。 门童将大门拉开,刚要开口,谢道忱先一步道:“本官奉皇上之命, 特来看望庄大人。” 门童声音一滞, 僵住了。 若是谢道忱自己要来拜访,门童还能回绝。 这会是奉皇上之命, 若是再回绝,恐怕就得被押进牢房里去了。 但旁边相府的龙静婴却还吩咐过, 除了他之外, 谁也不得放进府中。 门童左右为难, 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门童犹疑了片刻,小声道:“大人且先在这稍后片刻, 小的先回去请示一番。” 说完,门童转身,回去请示颜如玉了。 现在苏卞昏迷不醒,那么府内的一切事务, 就均由颜如玉来当家作主了。 门童转身离去,谢道忱站在庄府大门前,注视着门童转身离去的背影, 神情愈发茫然。 既然不是身子抱恙…… 也不是去了别处办案…… 那为何大门至使紧闭,不能见客? 不知怎的,越想下去,谢道忱便愈发不安。 心空落落的, 摸不着底。 就好像是悬挂在半空一般,让他愈发心乱。 门童回府后,很快便找到了颜如玉。 门童来到颜如玉的身侧,小声道:“颜姑娘,谢将军特地前来拜访。” 颜如玉此时正在厨房烧热水,准备给苏卞擦脸。 颜如玉正忙活着,听到门童的话后,头也不回,不耐烦的回道:“千岁大人前几日才吩咐过,除了千岁大人之外,谁也不得放进 府中,就连一只苍蝇也不行,忘了?” 门童嗫嚅着小声回:“小的没忘……可谢将军说……他是奉皇上之命……” 颜如玉动作一顿。 …… 谢道忱没等多久,门童很快去而复返。 门童将大门拉开,微微侧身,给谢道忱让开道。 门童恭敬道:“大人,请。” 谢道忱抬眸看了门童一眼,抬脚踏进府内。 这是谢道忱第一次踏进庄府。 谢道忱踏进府内,立刻抬眼,将庄府内的情景打量环顾了一圈。 庄府偌大,简洁又单调,没有一丝点缀物。 就连府内的下人,也是穿着统一颜色的单调袍子。简洁到连个花边都没有。 完全与苏卞那冷淡的性子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是不是谢道忱的错觉。 谢道忱隐约的感觉到,府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府内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而且一眼扫去,所见之处,每一个下人的脸上都毫无笑意,嘴角平复,至使沉默。 府内死寂一片。 沉默,肃穆。 府内阴郁低迷的气氛使得谢道忱的心下愈发空落,愈发不安。 渐渐的,他的心下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人将谢道忱带到大堂后,便就准备退下。 谢道忱眼疾手快的迅速将其拦住,抿唇,一脸严肃的问:“庄大人现在正在何处?” 下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从大堂退下。 谢道忱见状,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愈发旺盛。 一想到苏卞可能出了什么事,谢道忱便坐如针毡,心神不安。 谢道忱告诉自己,自己是多想了。 九卿大人足智多谋,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出事? ——定然是他多想了。 才想罢,颜如玉出现在了大堂。 颜如玉抬脚踏进大堂内,接着,毕恭毕敬的冲谢道忱行礼道:“……谢将军。” 谢道忱怔怔的看着对方极力掩饰,却依旧是不禁微微泛红的眼眶,脑中瞬间空白。 好半响,谢道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道忱慢慢开口,问:“……他究竟怎么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个他又指的是谁,颜如玉一贯聪明,自然立刻心神意会。 颜如玉默了两秒,回道:“多谢谢将军关心,我家大人一切安好。” 谢道忱眼也不眨的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说谎。” 颜如玉声音一滞,一下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颜如玉照顾了苏卞四日,苏卞始终昏迷不醒。 颜如玉一开始还妄想着说不准明日大人就会醒了,结果,一眨眼,四天过去了。苏卞还是没醒。 颜如玉的期冀到失落,最后慢慢的变成了绝望。 颜如玉本想着故作平静,扯谎将谢道忱给哄走,可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一听完方才谢道忱的那两句话,便就一下子忍不 住了。 颜如玉哭了起来。 眼泪直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谢道忱看着颜如玉突然伤心的哭了起来,慢慢的睁大了眼,手指冰凉。 谢道忱艰涩的开口,“庄大人究竟在何处。” 颜如玉抹着泪,泣不成声。 她自知她现在的模样已经瞒不下去了,于是干脆说了实话。 她抽噎道:“大人被人下了毒,已经过了四日了,至今还未醒来——” 颜如玉话落,谢道忱一下子没了声音。 ……下毒。 ……四日都未能醒过来。 过了好半天,谢道忱才再次开口。 谢道忱茫然失措道:“他在哪,让我去看他一眼……” 庄大人一向聪明绝顶,怎么可能会中毒呢? 定然是哪里弄错了。 谢道忱才如此安慰完自己,耳边只听颜如玉接着继道:“……千岁大人怕有心之人再去谋害大人,所以除却千岁大人之外,旁人 一概不得踏进屋内。就是府内的下人也不行。” 谢道忱默,登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此时,谢道忱的脑中只剩下了空白。 颜如玉还在旁边继续哭着:“京城内所有的大夫都请遍了,甚至连御医都请来了,也没人能医好大人。我家大人难道就真的要像 这样一直睡着,直到死去吗?” …… 颜如玉哭的梨花带雨,“我家大人从不结党私营,更是从不参与朝中的纷争,究竟是何人要对我家大人如此?” …… 颜如玉泣不成声,“要是大人就这么走了,奴婢该怎么办?庄府该怎么办?” …… 谢道忱一直没说话。 又或者说,已经忘了该如何说话。 谢道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两眼无神,仿佛像是已经失去了灵魂。 眨眼,夜深。 谢道忱一直呆在庄府内没走。 他安静的在大堂内坐着,动也不动,恍若一具冷凝的雕塑。 就好像感受不到饥饿,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般。 最后,是碧珠看不下去,走上前,小声道:“将军您先回去罢,这里有奴婢就好。” 谢道忱仿佛这才找回了深知一般,抬眸,静静地看了碧珠一眼。 ……但依旧没说话。 碧珠犹豫了会,道:“不如……将军您现在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谢道忱默,没动。 碧珠又道:“将军您这样不吃饭也不睡觉,要是我家大人醒着,肯定又要皱着眉头了。” 谢道忱闻言,身子一顿。 碧珠见总算说动了谢道忱,乘热打铁的接着补上一句:“我家大人定然不愿见到将军您这副模样。” 少顷,谢道忱终于开口。 谢道忱静静地问道:“庄大人的寝房在何处?” 碧珠一怔。 不等碧珠回话,谢道忱继道:“我不进去,只站在屋外看看就好。” 碧珠犹豫片刻,回头,朝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颜如玉看了过去。 颜如玉想着自家大人与谢道忱平日里的交情,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颜如玉走上前,道:“奴婢带您过去。” 谢道忱抬眼,眼内黯淡无光。 谢道忱启唇,声音喑哑:“……多谢。” 大堂离苏卞的寝房并没有多远。 不肖一会,颜如玉便将谢道忱带到了房门外。 颜如玉站在房门外,脚步微顿。 两秒后,颜如玉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谢道忱一愣。 颜如玉咬了咬唇,道:“虽千岁大人说过不得随意让旁人进屋……但将军一向与我家大人交好,不算是旁人。” 谢道忱愣了片刻,回神后,缓缓道:“多谢姑娘。” 颜如玉躬身行礼,“将军客气了。” 谢道忱看了颜如玉一眼,抬脚,踏进屋内。 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安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谢道忱慢慢的走到床边后,时隔四日,谢道忱才又重新的见到了苏卞。 苏卞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一般。 谢道忱手指冰凉,整个人已经没了知觉。 谢道忱心下发涩,手指微微的发颤。 谢道忱缓缓地闭上眼,已经不忍再看。 若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他就好了…… 谢道忱一动不动的站在屋内,沉默了许久。 门外,颜如玉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唤:“将军,现已夜深,您先回去罢。” 颜如玉话落,谢道忱好似这才回神,沉默不语的走了出来。 颜如玉正要准备说些什么,一抬眼,在看到谢道忱的模样后,一下子呆住了。 谢道忱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谢府。 谢道忱晚归,在府内等了一日的谢晴筠迎上前,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埋怨道:“哥哥怎么这么晚才回……” 来这个字还未说出口,谢晴筠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谢晴筠望着自家兄长宛若失了魂的空洞模样,怔然失语。 半响后,谢晴筠怔怔的问道:“……哥哥?” 谢道忱恍若未闻。 …… 第四日。 早朝。 龙静婴苏卞依旧未上朝。 并且,今日又多了一人。 ——谢道忱。 同一时间。 相府,阴冷的地牢内。 常淮的手筋与脚筋都被挑断了。 十指也全都被掰断了。 不仅如此,常淮的身体内刺进了两百多根银针,只要他轻轻的动上半分,就会瞬间感受到生不如此的剧烈痛楚。 然而直到现在,常淮都没说出解药在哪。 常淮的确是和苏卞说了解药在哪没错。 但换成龙静婴,常淮就不愿说了。 倒没什么太复杂的缘由。 倘若告诉苏卞,苏卞若要去求解药,恐怕也是亲自去求玄约要解药。 而若要告诉龙静婴,那就截然不同了。 龙静婴不会去要,而是会直接去对玄约动手。 常淮的目的就仅仅只是折磨苏卞罢了,至于玄约,即便玄约再如何不喜欢他,再如何对他无情,对玄约,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喜欢了这么多年,哪能说舍得就舍得。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阴冷难看。 常淮扯了扯嘴角,生硬的露出一个笑来。 常淮慢悠悠的说道:“千岁大人急甚,再过三日,下官自然就会说了。” 龙静婴冷着脸,不语。 常淮说的是三日之后,便就会告诉解药的所在地。然而三日之后,就是苏卞死亡来临的时候。到时候再告诉解药在何处,也已经 于事无补了。 龙静婴一贯聪明,怎会猜不出。 常淮自然也知道龙静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那些小把戏。他不以为意,继续笑:“千岁大人对庄大人如此情深意切,真让下官羡慕 。” 说着说着,语调一转。 常淮阴鸷道:“羡慕的……想要弄死他。” 说罢,又是数根银针深深的钉入了他的血肉之中。常淮吃痛的尖叫了声,吐出一口血来。 下一秒,只听龙静婴凉凉的开口道:“本官本不打算如此,不过,既然常大人不肯张嘴,那就罢了。” 说罢,龙静婴轻轻地抬了抬手。 常淮费力的睁开眼,朝地牢牢门的方向看去。 一抬眼,只见四五名衣衫褴褛,模样像是乞丐一般的男人慢吞吞的走进了地牢内。 然后,转身,目光淫邪的看向他。 那赤裸裸的眼神里,写满了两个字。 ——淫欲。 既然皮肉之痛毫无作用,那么就换其它的法子。 虽这个法子龙静婴一向不屑。 常淮猜到了什么,慢慢的瞪大了眼。 常淮立刻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龙静婴,惊恐万状道:“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龙静婴无动于衷,表情波澜不惊。 龙静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我能。” 与此同时,太卿院。 刑房,玄约处。 玄约在数完第九十八遍石头缝后,终于按捺不住的站起了身。 玄约心甘情愿的被关进刑房,一方面是为了哄自家夫人开心,另一方便,也是抱着能时不时的见到自家夫人的念头。 顺便再让夫人抽打一番,体会一下情趣什么的。(……) 结果谁知,情趣没有,夫人也见不到。 成天就将他晾在这,问也不问一句。 玄约不管了。 就算是夫人之后会生气,他也要出狱了。 谁让他成天晾着他,对他不闻不问! 想好借口了后,玄约心安理得的用内力将自己手脚上拷着的铁链给轻松的掰断了。 然后,在一旁狱卒惊悚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脱了身。 这世上就没有能困住玄约的牢房。 除非是玄约自己不想出来。 狱卒看着眼前的情景,张口结舌,立刻想要叫人将玄约给拦住,结果玄约轻飘飘的睨了那狱卒一眼,那狱卒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 停键一般,瞬间没了声音。 玄约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踏出了刑房。 玄约大摇大摆,简直像是出入无人之地。 旁边的一众护卫惊慌失措,想去拦却又不敢上前。最后,只好汇报到邱清息那。 邱清息听了,默了两秒。 然后,只听邱清息沉声道:“随他去。” 没料到邱清息竟是这个回答,那汇报的人一下子便呆住了。 邱清息等了一会,见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不动,于是抬眼,冷冷的问了句:“常淮抓到了?” 那人下意识摇头。 见状,邱清息立刻拍桌,怒道:“那还站在这里做甚?是闲得慌?” 那人身子一抖,不敢再废话,灰溜溜的退下。 * 玄约大摇大摆的出了太卿院后,首先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庄府。 数日不见,玄约简直想的发慌。 玄约踩着轻功,眨眼间来到庄府外,他看着眼前紧闭的庄府大门,微微的挑眉,然后毫不犹豫的翻墙进了庄府。 玄约知道,要是敲门,下人必定不会让他进去。 所以玄约就干脆不敲门了。 玄约循着记忆里的方位,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了苏卞的寝房。 玄约看着紧闭的房门,唇角上扬。 玄约伸手,轻轻地推开门,踏进屋内。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为防被发现,玄约屏住呼吸,慢慢的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但很快,他突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玄约一下子没了笑。 人分明躺在床上。 ……他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第151章 玄约一下子没了笑。 玄约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安静的闭着眼, 一动不动。 玄约慢慢的伸出手,摸向苏卞的脸。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知觉。 若是以往,怕是早就睁开了眼, 冷冷的看向他的手。 见苏卞未睁眼, 玄约摸至苏卞脸的那只手,改变了轨迹, 探向苏卞的鼻间。 苏卞鼻息微弱,几近消失。 玄约沉着脸收回手, 将被子里的手抓了出来, 准备把脉。 结果, 才一掀开被褥,玄约身子便就顿住了。 玄约看着被子里那双缠满了纱布的双手,慢慢的笑了起来。 虽眼中并无丝毫笑意。 玄约扣住苏卞的手腕, 把完了脉。 探完脉相,玄约唇角边的笑容很快又渐渐消失。 难怪没去太卿院…… 难怪没去见他…… 原来如此。 ——常淮当真好本事。 这个中毒的迹象,除却是常淮下的药外,不可能会是旁人。 * 彼时, 相府。 常淮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自尊心极高。 只是一些皮肉之苦, 常淮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但倘若是折磨常淮的自尊心…… 那就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在常淮心中,不论是家世还是修养,又或者是样貌和武功,在这个世上, 他都是最配玄约的人。 并且,他干净。 从身至心,都是玄约的人。 比那个在宁乡不知养了多少男宠,还陪着皇上去寻芳阁的庄杜信要干净多了! 常淮一向自诩比苏卞‘干净’,可现下,龙静婴竟要拿几个流浪汉来折辱他的清白—— 这常淮怎能接受的了,常淮目眦欲裂,难以置信的看向龙静婴。 几名邋遢的流浪汉慢吞吞的朝常淮的方向走去,常淮疯狂的挣扎,想要杀死眼前这几人,然而常淮身子才动了半分,便就又疼得 回到了原位。 常淮痛苦的嘶叫,嘴里不停的喊,“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提督,你不能这样对我——” 龙静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龙静婴并不喜欢见到这种污秽不堪的场景,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流浪汉的手已经摸到了常淮的身子上。 常淮模样不错,虽身上满是血污,但却依旧无法掩盖常淮那张英挺好看的脸。 流浪汉上下其手,觉得自己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一人慢慢的解开常淮腰上的腰带,另一人干脆直接伸手,探进常淮的衣襟,摸向他的胸口。 还有一人更甚,更是直接摸向常淮两腿之间的那根东西,肆意揉捏。 “小美人,摸得爽不爽?”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上提督大人,哈哈!” “提督大人的皮肤真滑啊……” 粗哑的喘息在常淮的耳边响起,让常淮不禁胃液上涌,一阵恶心。 在这几个流浪汉的触碰下,常淮鸡皮疙瘩一地,脸色愈发难看。 常淮闭着眼,强忍了一阵。 常淮本想忍耐过去,但在流浪汉愈发露骨肆意的动作下,最终还是没忍住。 常淮大声朝牢门外喊:“我说!我什么都说!” ……牢门外毫无动静。 地牢内,牢门内的流浪汉已经攀着常淮的身子,开始着迷的亲常淮的脖子。 令一个流浪汉的手指已经捅向常淮的后穴。 常淮愈发惊恐恶心,“千岁大人我错了!我说!千岁大人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牢门外依旧一片寂静。 就仿佛龙静婴已经消失了一般。 渐渐的,常淮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解药在国尉大人的身上!就是国尉大人的血——” 常淮哭着说完,龙静婴修长挺拔的身影这才终于出现在牢门处。 龙静婴垂眸瞧了那几名流浪汉一眼。 龙静婴:“退下。” 几名流浪汉表情讪讪,颇为留恋的又将常淮摸了一把后,这才百般不舍的退下。 流浪汉离去,常淮顿时长舒了口气。 不管如何,只要他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就…… 还未想罢,常淮身子一滞,一下子没了气息。 龙静婴收回手,无情的转身离去。 …… 二更天,子时。 龙静婴只身来到了太卿院。 邱清息还未回府,邱清息望着眼前突然出现在太卿院的龙静婴,表情诧异。 邱清息上前,毕恭毕敬道:“千岁大人。” 太卿院内的其它人也跟着一齐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千岁大人。 这是龙静婴第一次到太卿院来,众人胆颤心惊,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龙静婴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 龙静婴薄唇微掀:“带本官去国尉那。” 邱清息一愣,两秒后,他缓缓道:“国尉大人方才已经回府了。” 龙静婴眉心微拧,立刻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龙静婴一走,太卿院内一下子便就沸腾了起来。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千岁的真容——” “都说千岁容貌俊美,倾国倾城,眼下一见,果真如此!” “为何千岁能生的如此好看?” “不过……这半夜三更的,千岁为何会找国尉大人?千岁大人与国尉大人不是一向并无交集么?” 说到这里,众人不由得为之疑惑起来。 众人正疑惑不解时,只见邱清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阴沉了下来。 邱清息冷着脸扫了众人一圈,问:“常淮抓到了?” 众人讪讪,立刻乖乖的低下了脑袋。 而至于龙静婴,龙静婴离开太卿院后,踩着轻功,立刻便就去了玄府一趟。 龙静婴不欲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于是便直接越过大门,踩着轻功,越门而入。 府内的护卫见到有人闯入,立刻下意识的便提剑迎了上去。 结局自然而然,均被龙静婴反打的落花流水。 龙静婴轻轻抬手,几名五大三粗的护卫便就瞬间动弹不得,没了抵抗能力。 院内打斗的动静很快传到了掌事万高湛的耳中,万高湛蹙眉,想着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玄府,然后披上一件薄衫便出了屋。 才一踏出房门,万高湛见到不远处的龙静婴,饶是再见多了大风大雨的万高湛,也不由得一下子愣住。 院内的护卫没见过龙静婴的脸,所以自然也不知晓龙静婴的身份。但万高湛跟在玄约身边多年,哪会不知。 万高湛望着龙静婴惊诧,立刻半跪在地,“千岁大人。” 一旁的护卫见此情景,错愕的停下了手。 千……千岁? 龙静婴垂眸,话不多说:“国尉可在。” 万高湛一怔,虽不解龙静婴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家大人,但却还是乖乖回道:“国尉大人至今还被关在太卿院未归。” 龙静婴蹙眉。 万高湛没有注意到龙静婴的神情,继道:“不知千岁大人有何事要找我家大人?” 龙静婴看着万高湛,没说话。 万高湛等了片刻,疑惑不解的抬头:“……千岁大人?” 龙静婴神色微凝。 两秒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 * …… 庄府。 玄约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开始喂血。 玄约的血极寒,与这毒药的药性正好相冲。 所以,玄约的血,正好就是此药的解药。 玄约不知苏卞已经在床上躺了多久,也没功夫再去找什么其它的解药。现在玄约唯一的念头,便就是喂血。 他的血正恰就是解药,何必再去浪费功夫去寻其它的解药。 再者……或许已经没有时间再留给他去找解药了。 温热的血液从玄约的手腕淌下,染红了苏卞泛白的唇色,一时衬得苏卞的唇诱人无比。 玄约低头在苏卞的唇上亲了亲。 玄约笑,哑声道:“夫人就算是睡着……也好看。” 话落,玄约手腕上的血渐渐止住,玄约瞥了眼,毫不犹豫的又在手腕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猩红的血液眨眼间再次溢出。 玄约仿佛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轻轻的掰开苏卞的嘴,将手腕上的伤口对准苏卞微微开合的唇。 很快,血液再次凝固。玄约立刻再次抬手,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伤口。 眨眼间,玄约的手腕上,已经有了数道划痕。 玄约本就畏寒,身子一向不好,若不是因为习武多年的缘故,怕是身子弱的连一只苍蝇都拍不死。 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失血过多,玄约的脸血色尽失,一下子便就苍白了起来。 但玄约划向手腕的动作依旧没停。 接着,蓦然间,玄约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玄约轻扯嘴角,道:“千岁大人夜半三更到庄府来,不知是有何事?” 屋外的人未答。 龙静婴没回话,玄约却像是慢慢的明白了什么,眯了眯眼,“常淮在千岁大人那?” 不等龙静婴回话,玄约再次开口。 玄约继道:“若是千岁大人不介意,可否将此人交给本官处置?常淮有恩于本官,本官可得好好的‘感谢’他。” 这次门外终于有了声音。 龙静婴静道:“本官方才已代为处置,若是国尉想见,明日本官便就送到玄府去。” 玄约一贯聪明,龙静婴寥寥两句,玄约便就瞬间意会了答案。 失血过多,玄约虚弱的轻咳了声,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了劳烦千岁大人了。” 门外,龙静婴眼眸深沉的盯着房门,一动不动。 接着,只听玄约又道:“千岁大人可还有何事要吩咐?若是无事,千岁大人该回府歇息了。” 龙静婴静默不语的看了房门两秒,转身离去。 龙静婴离去后,玄约脸色苍白的将苏卞抱在自己的怀中,虚弱的抬起手,在苏卞的额间不满的轻点了下。 ——哼,招花惹草。 * 今日是第五日。 碧珠已经绝望。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不能放弃。 说不准,解药就突然自己出现了呢? 碧珠如此安慰完自己,洗了把脸后,强撑出一抹笑容,打了盆热水,像以往那般,准备去给自家大人洗脸擦手。 碧珠端着水,来到自家大人的房门外。 碧珠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碧珠在心中重复完,忍着泪,推开房门。 房门推开,才一进屋,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朝碧珠迎面袭来。 碧珠一愣,错愕的抬眼,朝屋内看去。 一睁眼,只见玄约坐在自家大人的寝房边,慢慢的抬起了手中的匕首。 碧珠见状,立刻冲上前要拦:“你要对我家大人做甚——” 还未扑上前,下一秒,只见玄约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渗血的伤口处,对准了自家大人的唇。 碧珠一怔。 走上前后,碧珠这才发现,玄约的两只手腕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刀痕极深,深可见骨。 而躺在床上的自家大人,唇色绯红,面色渐渐红润。但枕边,已经被血给染成了深红色。 碧珠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她呆呆的望着玄约,问:“国尉大人……这是在……做甚?” 玄约头也不回:“喂解药。” 碧珠一下子愣住。 …… 玄约的动作依旧未停。 玄约身子发冷,现在的他,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里一般,彻骨冰凉。 就是碧珠站在远处,甚至都能感觉到玄约身上散发出的森冷的寒气,令人心下不自觉的发颤。 玄约失血过多,喂血的途中甚至昏迷过一次。 昏迷时,碧珠赶忙请来大夫,给玄约的手腕上药,包扎伤口。 但很快,玄约再次苏醒。 苏醒过来后,玄约毫不犹豫的扯掉了手腕上的纱布,用匕首再次再手腕上划出一条血痕,给苏卞喂血。 到最后,甚至是连颜如玉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国尉大人,停手罢。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真的会死掉的!” 玄约没理。 玄约不怕死。 而且……比起苏卞,他的命又算的了什么。 见玄约没理,颜如玉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解药的事说不定还有其它的法子,没有必要非要用喂血的这个法子……” 颜如玉还未说罢,玄约开口。 玄约问:“他昏迷了几日。” 颜如玉一愣,莫名所以的回:“……五日。” 玄约继道,“中了此药后,只有七日可活。” 只有七日可活…… 那么,也就是说…… 颜如玉瞪大了眼,瞬间没了声音。 一旁的碧珠已经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玄约说完,血再次止住。 玄约这时已经虚弱的快抓不住匕首了。 他身子发软,眼前愈发昏沉。 玄约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手腕上划下最后一道伤口。但他已经没多少血了。 下一秒,玄约眼前一黑,身子倒了下去。 最后的那一刻,玄约想,若是能和夫人同生共死,似乎也不错。 当然,要是能埋在一块,就最好了。 玄约闭上眼,倒了过去。再无知觉。 碧珠与颜如玉惊慌的上前,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第六日。 苏卞依旧未醒。 玄约了无声息,恍若死去。 第七日。 颜如玉与碧珠已经准备好了丧服,到棺材铺悄悄的预订好了棺材,花圈和白纸也都准备好了。 下午时,龙静婴来过一趟。 龙静婴站在苏卞的寝房内,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卞,沉默了许久。 龙静婴站在寝房内,久久未动。 …… 时间眨眼即逝,很快,第八日到。 府内一片死寂。 众人表情沉默,无丝毫笑意。 碧珠与颜如玉已经哭肿了双眼。 至于钟良,则躲在自己的小屋内,如何也不肯接受眼前的现实。 大人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死呢? 一定不是真的。 对,不是真的—— 碧珠与颜如玉同样也不肯接受眼前的现实。昨日分明已经说好了今日要将大人下葬,但到了今日,二人怎么也不肯提起昨日说好 的事了。 二人边哭边抹泪,几近晕厥。 二人响亮的哭声传到了苏卞的寝房内,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嫌吵。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慢慢的睁开了眼。 约莫是在床上躺的太久的缘故,苏卞睁开眼后,脑中一片混沌,一时间甚至都没想起自己是在哪。 苏卞皱了皱眉,准备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结果未料,才一动手指,便就疼得嘶了一声。 苏卞下意识抬手,在看到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十根手指,茫然了一瞬。 片刻后,苏卞想了起来。 哦对,他被常淮掰断了手指。 还被常淮喂了不知道什么药,疼得昏死了过去。 不过…… 这枕头边的血是从哪来的? 他嘴里的这股血腥味又是什么? 苏卞蹙眉,不解。 沉吟间,穿着丧服的碧珠与颜如玉二人表情悲痛,伸手,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即便再不想认清事实,但二人最终还是不得不认清了事实。 二人一边哭着一边朝床边走来,二人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头去看床上的苏卞。 就好像是只要这样低着头不去看,就能逃避现实了一般。 二人哭的梨花带雨,眼泪朦胧,床上的苏卞瞧了二人一眼,拧眉,问:“哭什么。” 二人哭声一窒,随即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来。 二人惊喜道:“大人没死!” 苏卞表情怪异:“死?” ……什么? 第152章 苏卞醒来后, 碧珠与颜如玉激动了好久。 大人没死!大人还活着!哈哈~ 二人开心的手舞足蹈,在屋子里抱着一起开心的蹦了三蹦。 苏卞注视着二人身上的丧服,沉默。 激动了好久之后, 二人才终于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了神来。然后, 两人激动的将眼下的情形向苏卞解释了一番。 碧珠最先开口道:“七日前,那常淮给大人下了毒药后, 大人闭着眼,一直昏迷不醒。奴婢便就立刻请了大夫, 给大人瞧瞧。结 果请来后, 谁知那大夫是庸医, 压根就探不出大人的脉相,甚至连大人为何昏迷都不知晓……” 碧珠说到这里,一旁的颜如玉忍不住插话道:“那大夫还是什么京城大名鼎鼎神医呢!还是奴婢千请万请, 最后威胁这庸医,若 是不来给大人治病,就要了他全家的命,这才将他请了过来!” 苏卞:“……” 颜如玉继道:“那神医过来后, 把了下脉后,装模作样的说什么脉相奇怪,就是不说大人究竟是为何昏迷。奴婢看不下去, 便直 接问他大人究竟何时能醒,结果谁知一问三不知。” 颜如玉絮絮叨叨的说着,碧珠想起什么,忿忿不平的附和道:“那庸医没看出病也就罢了, 走的时候还找奴婢要了二两银子的诊 金!” 颜如玉想也不想:“要是奴婢下次见到这庸医,定要把他揍个屁滚尿流!让他把这二两银子从屁眼里吐出来!” 苏卞:“……” 碧珠想到这个场景,就开心的不行。她附和:“二两银子怎么够?起码得四两银子才对!” 颜如玉眼前一亮,“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苏卞:“……” 二人絮絮叨叨,越说越愤慨。 最后苏卞终于忍不住,将二人截断,问:“所以,这庸医和本官的‘死’有何关联?” 碧珠撅嘴,这才慢吞吞的继道:“见那庸医诊不出大人的病,走投无路之下,奴婢便就请了隔壁的千岁大人过来……” 苏卞蹙眉,想也不想:“千岁又不是大夫,请千岁过来做甚。” 一旁的颜如玉反驳道:“可是千岁一下子诊出大人是中了毒!” 苏卞:“然后呢。” 颜如玉:“然后千岁大人吩咐奴婢,不得将任何人放入府内后,就去找解药去了……” 苏卞:“……” 苏卞沉默片刻,道:“所以这到底和本官的‘死’有何关联?” 颜如玉不满:“奴婢还没说完。” 苏卞头疼的按了按眉心,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苏卞:“说。” 颜如玉道:“那贼人不知将解药藏在了哪,千岁大人一直没找到。然后在第四天的时候,国尉大人出现了——” 国尉二字引得苏卞眉心一跳。 苏卞将颜如玉截断:“等等,怎的突然出现了国尉大人?国尉不是应当还被关在太卿院么?” 晋帝所说的半个月时限可还没过。 颜如玉摇头,“奴婢也不知……但是,国尉大人说……解药……便是他的血。” 颜如玉话落,苏卞身子一顿。 那他嘴里莫名的血腥味…… 还有床边晕染开来的血迹…… 颜如玉未觉察到自家大人变化的神情,还在继续说着:“国尉大人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一直给大人喂血,奴婢看不下去,想要 去拦,可国尉大人说……大人中这毒后,就只剩下七日可活……奴婢就……就没拦了。” 约莫是觉得自己太自私,颜如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颜如玉声音顿了顿,继道:“第六天的时候,大人依旧没醒。奴婢以为大人已经不会醒过来了,便自作主张的订了棺材,做好了 丧服,准备今日给大人下葬……结果没想到,大人今天醒过来了!” 说到这里,颜如玉便就又开心了起来。 颜如玉笑道:“国尉大人说解药是他的血,奴婢其实还有些怀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但苏卞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苏卞问:“国尉大人喂完了血后呢,回府了?” 颜如玉脸上的笑容一僵,渐渐的,隐了下来。 颜如玉垂着脑袋,声音低落道:“国尉大人喂完了血后,身子便就倒了下去,直到现在……都仍未醒来。” 苏卞闻言一怔,眼神登时一下子复杂难懂起来。 苏卞垂眼,慢慢的朝枕边几乎已经染红了小半张床的血迹看去。 他坐在床上,沉默了许久。 即便是之前玄约在太卿院里向苏卞表白,苏卞都仍是半信半疑。毕竟玄约向来玩世不恭,视旁人为玩物,更是从不将任何人放在 眼里。 要让苏卞完全的信玄约的话,十分困难。 可现下,若再将这些当成是玄约的一时兴起,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苏卞依旧没法理解,自己究竟是何处吸引了玄约的兴趣。 ……脸? ……身子? 苏卞相信,其它大臣随随便便的给玄约送去一个男宠,都要比他的模样和身子高挑好看上许多。 ……想不通。 就和以前在二十一世纪一样,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受男人欢迎。 苏卞沉默片刻,问:“国尉大人现在正在何处?” 颜如玉小声回道:“奴婢怕玄府的人上来找麻烦,便就将国尉大人安置在了东厢房。” 苏卞闻言,掀开被子,慢慢的站起了身。 大概是躺的太久的缘故,苏卞现在起身都费劲。 再加上十根手指被折断后,还未痊愈,根本无法使劲。不过只是一个掀开被子的动作,便让苏卞冷汗淋漓。 一旁的颜如玉和碧珠赶忙上前,准备扶住他。 苏卞低头瞧了眼自己手指上的纱布,蹙眉,有些头疼。 ……啧,真麻烦。 无需苏卞多言,颜如玉与碧珠二人心神意会,立刻给自家大人开始更衣。 碧珠拿起衣架上的袍子给自家大人穿上,颜如玉则有条不紊的给自家大人梳理发髻。 二人忙活着,他淡淡的开口,问:“可请了大夫过来给国尉大人看看?” 颜如玉动作一顿,犹豫了片刻,回道:“倒是请了大夫过来,可都说……都说……” 苏卞蹙眉,问:“都说什么。” 颜如玉小声道:“都说……已经无力回天了。” 苏卞身子一滞。 就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苏卞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也没说话,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颜如玉疑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人?” 好半天,苏卞才终于回神。 回过神来后,苏卞的眼神一下子登时变得更为复杂难懂。 一命换一命吗…… 可苏卞想不通,他身上是有何处能让玄约做到如此的地步。 苏卞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响。 过了一会,苏卞终于开口,“去把棺材和花圈还有你们身上的衣服给撤了,然后去忙自己的罢。” 碧珠与颜如玉二人恭声应了声是,然后问:“大人的身子……没事了?” 苏卞淡淡道:“无碍。” 碧珠与颜如玉二人这才长舒口气,安了心。 没过一会,衣裳和发髻很快便整理好了。 接着,二人一齐恭声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苏卞:“嗯,退下罢。” 二人慢慢后退,然后带上了房门。 二人走后,苏卞沉默不语的在屋内站了一会。 过了一会后,苏卞转身,推开房门,朝东厢房的方向走去。 东厢房离苏卞的寝房稍稍的有些距离,在前往东厢房的一路上,路上碰到苏卞的下人,均热泪盈眶的喊了声大人。 府内的所有下人均以为自家大人已经归天,无力回天了。正愁着往后的去处时,自家大人突然‘死而复生’,叫人如何不激动。 而至于苏卞,嗯的回复了两声后,便就懒得回了。 一路来到东厢房外,苏卞站在东厢房外沉默了两秒后,才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苏卞抬脚踏进屋内,一进屋,便就被屋内汹涌浓郁的寒气冷的身子一抖。 屋外艳阳高照,太阳当空,可这间屋子里,却宛如冰天雪地一般,冷的不行。 冷凝的寒气在空中流淌,令人窒息。 而那冷空气的源头,正是床上的玄约。 苏卞抬腿,缓缓的朝床榻的方向走去,最后在床边站定。 床上,玄约紧闭着双眼,脸上苍白如雪,血色尽失。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周身满是冰冷的寒气。 如此柔弱的玄约,苏卞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一下子,苏卞的眼神一时间不由得变得更为复杂了。 苏卞站在床边,凝视了玄约许久。 而玄约闭着眼躺在床上,一直未动。 要是换作以往,怕是早就睁开眼,黏黏腻腻的蹭了上来,嘴上一边问他,夫人在瞧什么。 然后苏卞这才终于确定了,玄约是真的没了知觉。 苏卞缓缓地坐到了床边,费力的抓起了玄约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唯一还完好的掌心内。 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几乎将玄约的手腕缠成了小腿般的粗细。光从这些层层叠叠的纱布就可以猜出,纱布下的伤口是多么狰狞可怖 。 苏卞注视着玄约的手腕,沉默。 他没有求玄约救他。 若要是这次真的死了,他也无所谓。人迟早都会经历死亡,早一步晚一步,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玄约就算再如何对他,他也……不会喜欢男人。 不是不可能,而是不会。 之前他虽曾试想过自己可能喜欢玄约,但仅仅只是试想罢了。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这种无用的感情,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在他心中,喜欢二字,甚至不如钱这一字来的实在。 所以,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无话可说。 苏卞放回玄约的手,然后费力的将其轻轻的重新的塞进了被子里。 接着,抬头向外唤:“碧珠。” 过了一会,碧珠这才小跑到门外,应:“大人有何吩咐?” 苏卞面无表情道:“国尉大人的屋子里太冷,拿暖炉和火盆来。” 碧珠应了声是,转身去搬火盆和暖炉了。 碧珠走后,苏卞慢慢的站起身来。 苏卞垂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面无表情道:“虽并非我的意愿,但到底是你救了我。别的我没法给你,但只要你昏迷不醒多久, 我便照顾多久,直至痊愈。” 说罢,便准备起身离去。 但才一抬脚,想起玄约那只冰凉的不似活人的手,脚步一顿。 苏卞沉默了两秒,又重新坐回床边。 ……罢了,还是先等碧珠把暖炉搬来再走。 没等多久,碧珠很快去而复返。 碧珠气喘吁吁的抱着火盆和暖炉进屋,短短的一段路,愣是被热的背后已经冒出了热汗。 碧珠将火盆和暖炉放到床边后,然后直起身子抹了把汗,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苏卞看着玄约仍旧苍白的脸,眼也不抬的问:“可熬了补气血的药?” 碧珠飞快点头,道:“大人昏迷后,府里便就熬上了。” 苏卞嗯了一声,吩咐道:“每天给国尉大人服上三碗,不得遗漏。” 毕竟玄约救过自家大人的命,她自然要伺候妥当。碧珠毫不犹豫的点头。 苏卞想了想,差不多没什么好吩咐的后,慢慢的从床边站起了身。 苏卞最后瞧了玄约一眼,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往后不必再伺候本官了,伺候国尉大人就好。等国尉大人痊愈了,便再回到本官 身边。” 碧珠一怔,想到自家大人才将痊愈没多久,身边哪能没人照顾,于是立刻便想说些什么。 但碧珠还未开口,只听苏卞面无表情道:“不得有异议。” 碧珠一怔,她看着自家大人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得委屈的应了声是。 碧珠应下,苏卞沉默不语的注视了床上的玄约片刻,转身离去。 离开玄约所在的屋子后,周身的温度一下子立刻回温。苏卞抬眼望着耀眼刺目的阳光,心下愈发不解。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玄约究竟为何不惜能做到如此地步? 苏卞一边沉默的想着,一边来到了书房,准备拟奏章。七日无故缺席早朝,即便晋帝再如何向着他,怎么说也要向晋帝解释一二 。 摊开折子后,苏卞正要拿笔,刚一抬手,动作便蹲住了。 他现在的手哪还能写字。 苏卞再次头疼,无奈,只得开口将门外的下人唤了进来。 下人睁大眼,一脸莫名的踏进书房内。 下人眨了眨眼,问:“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苏卞简言概之:“可会写字?” 下人一愣,虽莫名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会写上一二。” 苏卞闻言,下巴朝书案上的折子微微的抬了抬,淡淡道:“拿笔,本官说,你写。” 看到书案上的折子,下人心下一颤,当下便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苏卞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后,便就一下子没了话。 下人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是,然后胆战心惊的拿起了笔。 苏卞言简意赅,将事情的来由和经过细细道来。 不过,在说到身子已无大碍,即日便可上朝时,他声音一顿,改口道:“微臣身子还未痊愈,暂且还需休养上几日。” 玄约迟迟不醒,还是先呆在府中照顾几日。 况且,太卿院里有邱清息担着,他也无需放在心上。 眨眼间,下人很快拟完了折子。 苏卞沉声道:“送到通政司去。” 下人领命,拿着折子退下。 …… 一个时辰后。 折子才送出去没多久,晋帝便就到了。 晋帝穿着一身便装,风尘仆仆的来到庄府,着急道:“庄爱卿身子没事罢?” 晋帝的出现苏卞并不意外,苏卞神色平静:“臣身子已无大碍,只需暂且再休养上几日便可。” 晋帝长舒口气,放下心,接着继道:“朕之前倒是听过那常淮在行刑之日,趁着那狱守不备,逃走了。却没想到,他逃走后,竟 特地跑到庄府给庄爱卿下毒!常淮这厮当真应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晋帝一脸愤慨。 说罢,晋帝好奇道:“不过,到底是何人救了庄爱卿?朕可得好好感谢一番!” 苏卞简言概之:“国尉大人。” 晋帝傻住。 回过神来后,晋帝一下子惊悚了。 晋帝难以置信的又问了句:“当……当真是国尉?” 苏卞神色如常:“嗯。” 晋帝再次惊悚了。 过了好半天,这毛骨悚然的感觉才减缓了些许。 接着,晋帝身子凑上前,小声问道:“庄爱卿,你同朕说实话……” 苏卞抬眼,看向晋帝。 晋帝压低声音问道:“庄爱卿是不是……欠了国尉的银子?” 苏卞:“……” 苏卞沉默半响,回:“未曾。” 晋帝闻言不解:“那为何国尉对庄爱卿的态度如此之诡异?朕可从未见过国尉如此待旁人过。” 苏卞吐出两个字:“不知。” 比起晋帝,他更想知道答案。 晋帝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碧珠惊慌失措的朝苏卞的方向跑了过来。 碧珠急忙喊:“大……大人……” 苏卞蹙眉:“何事如此惊慌?” 碧珠躬身冲一旁的晋帝行了个礼后,这才气喘吁吁道:“国……国尉大人醒了!” 苏卞闻言一怔,心下登时长舒了口气。 ……醒了就好。 一旁的晋帝听到这话,脸色却是一白。 晋帝神色僵硬的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晋帝:“国尉在庄爱卿这?” 苏卞面无表情:“回皇上,正是。” 晋帝:“……” 二人两两相望,相对无言。 片刻后,晋帝干笑着转身,毫不犹豫道:“朕突然想起折子没批,就不陪庄爱卿,先走了。” 说罢,屁股像是被点了火似的,急匆匆的就溜了。 苏卞注视着晋帝离去的背影,慢慢的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苏卞回头看向碧珠,刚要说些什么,见到碧珠欲言又止的神情后,不由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下顿感不妙。 苏卞问:“发生了何事?” 碧珠嗫嚅的开口:“国……国尉大人他……他……” 苏卞眉间的皱褶顿时更深:“国尉大人如何?” 碧珠结巴半响,最后忍不住道:“大人您……您现在还是亲自去看看罢!” 苏卞神色一凝,立刻抬脚,快步朝东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东厢房内的玄约睁开眼,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壁。 他眼眸漆黑一片,黯淡无光。 第153章 苏卞快步来到东厢房, 正要抬手准备推门进屋,身后的碧珠却突然冷不丁的将他拦住。 苏卞回头,拧眉, 不解。 碧珠迟疑道:“大人您……记得小心些。” 苏卞:“嗯?小心什么?” 碧珠小声道:“方才奴婢推门进屋, 准备往火盆里添柴火,结果谁知才一抬脚进屋, 国尉大人便……便刺了过来。” 苏卞闻言,眉间的皱褶顿时更为加深。 苏卞下意识便准备追问其原因, 但想到什么, 立刻作罢。 与其在房门外浪费时间, 不如直接进屋瞧瞧。 想罢,苏卞面无表情的推开房门,进了屋。 踏进屋内, 凛冽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 屋内的温度就和苏卞之前进屋时的温度一样,寒冷如斯。即便屋内搁了火盆和暖炉,也依旧未发生任何变化。 屋内飘荡着冰冷的寒气,虽并未下雪, 但温度已似冬天。 屋内的温度让苏卞忍不住再次皱了皱眉。 苏卞思忖。火盆灭了? 苏卞皱着眉头,准备去查看火盆里的碳,才上前走了一步, 一片薄如蝉翼的银色刀片划破空气,从床榻的方向,以肉眼不可及的 速度朝他袭来。 苏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到眼前闪过一道银光, 下一秒,那刀片从他的脖颈间掠过,直直的钉在了他身后的房门上。 屋内只有两人,一是苏卞,二就是玄约。 刀片的主人既然不是苏卞,那么答案便就自然而然的不言而喻了。 苏卞脚步一顿。 若是再向前半步,怕是那片刀片最后的落定处不是木门上,而是在他的动脉上了。 不过,这个情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在他第一次到玄府时,玄约正在府中的院子里练箭,而那羽箭也正是像现在这般,划破了风,飞快的从他的侧脸掠过,最后射 入他身后的柱子上。 但,那次射箭时,二人是第一次相见,并不熟悉,从未有过交集。按照玄约阴晴不定又凶暴残戾的性子,此举显得极为正常。 就算那次玄约要了他的命,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的情形,与第一次相见时,已经完全的截然不同了。 玄约甚至为了……救他,割腕献血,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怎可能会对他起杀心,又要了他的命。 差点一命呜呼,苏卞倒并未因此而胆怯害怕,反倒疑心担忧了起来。 苏卞皱着眉头,抬脚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坐在床榻上的人听见脚步声,见对方不仅没有因为他方才的举动而心生畏惧,反倒接着继续朝他走来,脸色一下子不由得沉了下 来。 但两秒后,玄约阴沉的神色逐渐的缓和开来。 玄约循声抬头,朝来人‘看去’。 玄约双眼微弯,“……庄大人?” 玄约抬眼,苏卞脚步一顿,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只见玄约的双眼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混沌不清。玄约眼底一片黝黑,好似被泼了墨,看不见任何光华。 对方眉眼微弯,朝苏卞灿烂的笑着,苏卞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玄约的双眼,半天没动。 后者不知是未觉察到自己的双眼已经看不清的缘故,还是又因为对此全然不在意的缘故,玄约神色自若,一派轻松。 反倒是苏卞这个安然无恙的站在床边的人,表情愈发凝重。 苏卞沉默半响,开口道:“国尉大人。” 玄约唇角轻勾,“庄大人何时醒的?” 苏卞:“今日辰时。” 玄约了然,随口道:“醒了便好。前些日子庄大人一直不醒,本官还在想,干脆就这样陪着庄大人一起睡到地老天荒算了。” 苏卞默,不语。 玄约接着又问:“庄大人的手指如何了?” 苏卞静静回道:“手指仍不能动弹,还需上药,再歇上几日。” 玄约听了,毫不犹豫道:“让本官瞧瞧。” 苏卞沉默的看了玄约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 苏卞上前两步,在床边站定,然后慢慢的伸出了手。 苏卞垂眸看着玄约,至使沉默。 玄约摸索着慢慢的抓住苏卞伸在半空中的手。 苏卞的十根手指全被包上了一层层的纱布,原本一根手指的粗细大小,现在愣是直接翻了一番,变成了两倍的大小。 除了滑稽和麻烦之外,苏卞对此心下没什么感想,倒是玄约对此却心疼的不行,手指来回的在苏卞的手指上轻轻摩挲。 玄约颇为心疼道:“若是问斩那日,常淮逃跑时,本官也跟着追了上去……庄大人就不会如此了。” 苏卞神色淡然,“不过只是被掰断了手指罢了,算不得什么。况且那日国尉大人被关在刑房,又要如何去追?再者,这点小伤, 哪比的上……” 说到这里,苏卞的声音蓦地戛然而止。 苏卞话音骤然停下,玄约抬头‘看’他,问:“庄大人怎的不说了?” 从刚才到现在,玄约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割腕又或者是喂血二字。甚至连手腕上的伤口也不曾提及。 苏卞十根手指被掰断不假,十指连心的痛楚也不假,但比起玄约,完全不值一提。 玄约的眼睛,可是直接看不见了。 但玄约只字未提。 那神色自若的模样,就像是此事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 兴许是忘了,又兴许是压根不在意,又兴许是懒得提,又或者兴许是为了逃避失明的现实,再或者,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若是换作以往的玄约,怕是早就以此为由,得寸进尺的向苏卞索取搂搂抱抱了。 苏卞看着玄约漆黑黯淡的双眼,默了两秒,缓缓开口:“国尉大人为何……” 玄约眼也不眨,安静的等着苏卞说完。 但这次说了半句之后,苏卞的声音再次再次倏的戛然而止。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他还能改变事实,让玄约的眼睛一下子好起来不成?还是问完缘由,感激涕零的以身相许不成? 除了多说了两句废话之外,再无其他的变化。 认清此点后,苏卞再次陷入沉默。 见苏卞一下子又沉默下来,玄约挑眉,问:“……庄大人?” 苏卞神色平静,声音冷淡:“无事。” 可那突然戛然而止的话音,哪像是没事的模样。 玄约下意识便想追问,这时只听苏卞又问:“为何国尉大人的身子这么冷。” 苏卞没抽手,任由玄约的手指一直在他的手指和手背上来回摩挲抚弄,那薄凉的温度也随之慢慢的透了过来。 玄约的手就像是一块冰一样,冷的发凉。 没想到苏卞竟会‘关心’自己,玄约微怔,有些诧异,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情景,甚至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罕。 回过神来后,玄约双眼微弯,笑容迷人灿烂。 ——血果然喂的值。 玄约启唇,立刻便准备要说抱着他就不冷了,然而还未开口,只听苏卞开口道:“国尉大人且先站在这稍后片刻,本官去瞧瞧火 盆里的柴火。” 说罢,收回了手,朝火盆的方向走去。 就在苏卞转身的一刹那,玄约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微渺的光。 玄约神色微动,挑眉。 苏卞起身看了眼火盆,发现火盆里的柴火确实不多了后,于是开口朝房门外唤:“碧珠。” 一直候在门外的碧珠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走进了屋。但因为之前进屋时差点没了小命的缘故,她往屋内走了两步后,便就站在 原地不敢动了。 碧珠小声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苏卞:“盆里的柴火快烧完了,去后院搬些过来。” 碧珠乖乖的应了声是,立刻退下。 碧珠动作极快,眨眼的功夫,便就抱着一堆柴火再次去而复返。 将柴火添进火盆内,屋内的温度稍稍的回温了些许后,苏卞这才回头,问床上的玄约:“这会身子可暖些了?” 玄约眼也不眨的回:“还是冷。” 玄约倒没撒谎。 玄约体质特殊,生来偏寒,失血过多后,现在是体虚内冷,屋子里的温度再高,对玄约而言,都没有任何作用。 闻言,苏卞眉头紧皱,思忖。 苏卞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下床褥和被子,“多盖上一层被子会不会好些?” 玄约再次毫不犹豫的回道:“这些对本官没用。” 苏卞闻言,声音一顿。 正当玄约准备开口说只有庄大人抱着才有用时,只见苏卞沉默了片刻,慢慢的开口:“本官定会找人将国尉大人治好。” 玄约一怔,才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回到了嘴里。 玄约不动声色道:“……若是一直没治好呢。” 苏卞回:“那便一直留在本官的庄府,本官来照顾,直到痊愈。” 玄约眼眸半垂,神色阴晴不定,没说话。 苏卞接着沉声继道:“国尉大人安心在庄府住下,无需挂心其它。至于玄府那边,本官早已派人和掌事打了招呼。” 听到这里,玄约终于出声。 只见玄约微微一笑,慢悠悠的问道:“也便是,若是没治好,便由庄大人来照顾。直到痊愈后,庄大人再送本官回府。” 苏卞颔首:“正是。” 玄约听罢,垂眸,嘴角边的笑容渐渐隐去。 片刻后,玄约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苏卞的身后,静道:“庄大人身为太卿院九卿,日理万机,分身乏术,整日要处理太卿 院内的事务,本官哪能拿自己这等小事来劳烦庄大人?” 没想到玄约竟会回绝,苏卞微愣,有些诧异。 苏卞以为,按照玄约的性子,定会毫不犹豫的开心应下。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苏卞诧异了两秒,回神后,苏卞淡淡回道:“太卿院的事务现在都交由了邱大人,国尉大人不必担心。” 玄约听了,勾了勾唇角,再次回绝。 玄约道:“多谢庄大人好意,不过本官自有法子,就不劳烦庄大人了。” 没料到再次被回绝,苏卞一愣,这下没了话。 若是玄约像以往那般死缠烂打,苏卞还知道如何应对。这回玄约一改以往,一反常态的两次回绝,于是苏卞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因此,便只剩下沉默。 沉默片刻后,苏卞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卞沉声道:“若是国尉大人有用得上本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玄约唇角微勾,“庄大人有心了。” 苏卞默然,不语。 玄约话落,漫不经心的再次开口,问道:“对了,现在几时了?” 苏卞答:“将近未时。” 玄约挑眉,了然。 接着,玄约风淡云轻的继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本官离府多日,也是该回府了。” 说罢,掀开被子便准备下床。 然而,才一动身,身子便就虚软的倒了下去。 玄约失血过多,体虚内寒,手腕上的伤口都还没完全结痂。 就算真的要走,怎么说也得躺在床上休养两日再走才是。 玄约的身子不可控制的朝床下倾倒了过去,玄约看不见,浑身也无力气,便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往下摔去。 好在苏卞眼疾手快,迅速上前,将玄约给扶住了。 扶住玄约后,苏卞这才长舒了口气,安了心。 玄约双眼微弯,轻声道谢:“多谢庄大人。” 苏卞伸手将玄约扶回原位,淡淡的回了声不必后,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 片刻后,苏卞迟疑道:“国尉大人现在身子还虚着,不如先在庄府休养上两日,等有了力气再回府罢。” 玄约道:“不必了,还是不麻烦庄大人了。” 苏卞默了两秒:“……本官不觉得麻烦。” 玄约静道:“庄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但的确不必了。再躺两日,本官怕是都要在床上躺成一个废物了。” 玄约心意已决,苏卞便只能再次沉默。 玄约注视着眼前毫无一物的空气,接着,哑声继道:“若是庄大人不介意,可否再扶本官一把?” 闻言,苏卞微怔,然后毫不犹豫的露出自己的手腕,让玄约轻轻的抓了上去。 玄约冰凉的手指虚无缥缈的扣在苏卞的手腕上后,两眼弯弯,轻声笑道:“多谢庄大人。” 苏卞沉默的看了玄约一眼,“不必。” 玄约的手指愈发冰凉,与苏卞温热的肌肤全然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苏卞垂眼看向手腕上的苍白无力的手指,又转向玄约黯淡无光的眸子,愈发沉默。 他愿意照顾玄约,可没想到……玄约竟不愿意了。 玄约抓着苏卞的手腕,慢慢的起身下了床。 玄约脚下虚浮,才一下床,身子便就软软的滑了下去。 好在苏卞眼疾手快,及时的将玄约的腰身给揽住了,才没让玄约倒在地上。 玄约再次言谢,苏卞依旧无话。 苏卞揽住玄约的腰身,让玄约抓着自己的手腕,全身的重量倚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再由这个牵引着玄约的姿势,慢慢的向房门 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后,玄约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为何庄大人的屋子里这么黑?现在不是才未时吗。” 玄约话落,苏卞脚步一滞。 两秒后,苏卞波澜不惊的开口:“国尉大人的眼睛……暂时出了一些小毛病,可能要过几天才能看得清东西。” 苏卞将话说的十分委婉。 玄约挑眉,了然,“……原来如此。” 说罢,便没再就追问。 从床榻到房门的一路上,玄约十分规矩。 ——规矩的一反常态。 要换作以往,怕是早就偷偷摸摸的吃苏卞的豆腐了。然而这次什么也没做,就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分。 至于原因…… 苏卞想,应当是没有力气,也看不见了罢。 …… 一路上,苏卞极为小心,生怕玄约磕到碰到,从床榻到房门不过才两步的距离,苏卞愣是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倒是玄约这个正主在一旁道:“庄大人不必如此小心,若是碰到磕到哪,本官绝不会怪罪大人。” 苏卞没说话。 玄约接着续道:“本官只是看不见罢了,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庄大人真无需如此小心。” 苏卞还是没说话。 玄约再次开口:“庄……” 苏卞:“闭嘴。” 玄约立刻乖乖的合上了嘴。 终于走到房门前,苏卞伸手推开房门,然后侧脸道:“抬脚。” 玄约听话的抬起了左脚,黯淡的双眸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的方向,眼也不眨。 苏卞牵引着玄约,慢慢的跨过门栏,向屋外走去。 然而,玄约脚抬得高度太低,即便苏卞再如何小心注意,下一秒,玄约还是脚下一绊,身子立刻向前倾去。 苏卞眼疾手快,立刻将玄约抱进怀中。 玄约整个人被苏卞抱住,玄约微微侧脸,漆黑的眼眸看着苏卞身后的方向,勾唇轻笑,再次言谢:“……多谢庄大人。” 此时,两人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一块,密不透风。 玄约那薄凉的体温穿透了身上薄薄的衣衫,慢慢的透了过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玄约那张蛊惑人心的俊脸一下子放大数倍。清晰的甚至连细腻的毛孔都看得见。 苏卞抬眼,看着玄约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想起了什么。 前些日子,他让钟良抱住自己,才抱了一秒,他便就下意识的推开了钟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可现下……他竟一点反感的感觉都未产生。 苏卞蹙眉,心绪复杂。 心绪复杂了一瞬后,苏卞扶着玄约,让玄约靠在房门边,然后身子微微的向后退了半步,稍稍与玄约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除了手腕仍旧让玄约抓着。 苏卞微微侧脸,将不远处的下人唤了过来。 苏卞道:“备轿,送国尉大人回府。” 下人领命,慢慢退下。 下人动作迅速,眨眼间,轿撵便出现在了院内。 正当苏卞下意识准备扶着玄约坐上轿撵时,只听玄约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说道:“让本官自己来。” 苏卞一愣。 玄约道:“总不能然庄大人一直扶着,让本官自己走一段试试。” 苏卞闻言,无声的注视了玄约片刻,慢慢的收了手。 孰料,才一收手,没了依仗后,玄约脚下一软,便立刻就软软的倾倒了下去。 好在苏卞离得不远,苏卞动作迅速,立刻上前一步,飞快的扶住了玄约的身子。 苏卞默了两秒,道:“……国尉大人还是先留在庄府休养两日,再回府罢。” 玄约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句话:“庄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不必了。” …… 玄约最后还是回了府。 当然,轿撵是苏卞扶着走过去的。 玄约看不见,身子又没力气,苏卞怎么也放不下心,本是想跟着一直送到玄府,但被玄约回绝了。 玄约道,府中有掌事,自会前来迎接,庄大人就不必操心了。 玄约话已说到如此,苏卞再执意要跟过去,就是多管闲事,吃饱了撑得慌了。 玄约一走,颜如玉与碧珠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碧珠忍不住道:“大人为何不让国尉大人在府中多休养上两日再走?他这才醒,身子还虚着,身上哪来的力气?” 苏卞:“……本官留过了。” 碧珠:“况且国尉大人还看不见……嗯?等等?留过了?不是大人赶国尉大人走的?” 碧珠震惊了。 接着,碧珠便就不由疑惑了起来:“那是国尉大人回绝了?可按照国尉大人对大人……呃,怎么可能会回绝……” 说到后面,碧珠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旁的颜如玉想也不想道:“定然是国尉大人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心灰意冷,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家大人了,所以才执意要回府。 ” 碧珠听了,点了点头,犹豫道:“言之有理……不过……国尉大人的词典里,会有心灰意冷这个词吗?” 颜如玉沉默。 ——没有。 二人沉默半响,忍不住扭头问自家大人:“国尉大人究竟为何不愿留在庄府啊?” 苏卞:“不知。” 一如从到京城到现在,苏卞从未摸清过玄约在想些什么一般。 * 昨日将折子呈上去后,隔日朝中的大臣便就都知道了苏卞被常淮下毒一事。 下了朝后,朝中的重臣不约而同的陆陆续续的前来拜访,给苏卞送礼。 苏卞一向喜静,自然是全都给挡回去了。 当然,礼也没收。 邱清息本也打算像其它大臣那般挡回去的,但邱清息在门外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若是不放他进府,他便告假回乡。 若是邱清息告假回乡,那太卿院里的事务,便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苏卞这位九卿大人的身上。 听完这话,苏卞哪还敢将邱清息挡在门外,立刻便八抬大轿的请邱清息进了府。 丫鬟将邱清息领到大堂,邱清息还未在大堂坐下,便噗通一声在苏卞的面前跪了下来。 苏卞一怔,愣住了。 旁边的下人们也愣住了。 这跪着的人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而是堂堂太卿院的少卿大人啊! 虽然邱清息这位少卿大人在苏卞这位九卿的面前的确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九卿大人,官阶也确实低上两阶。 但怎么说,邱清息好歹也是一个三品大臣。再如何得恭敬地喊九卿大人,也绝对无需下跪。 更不必下跪。 邱清息对此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邱清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他垂着脑袋哑声道:“是下官失职。” 苏卞莫名所以,还没弄明白眼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下意识反问:“……什么?” 邱清息声音艰难道:“若不是下官失职,让狱守放走了犯人,九卿大人也不会被下毒,更甚是陷入了一度将死的地步。” 邱清息这段话说完,苏卞这才后知后觉的弄清了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邱清息是请罪来了。 但苏卞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卞蹙眉:“常淮逃跑之时,邱大人不是在刑场吗?也不在太卿院啊。” 若是在太卿院,那前来请罪,还勉强说的过去。可常淮逃走的时候,邱清息在刑场和他一块问斩,根本就不在太卿院啊。 然后,只听邱清息继道:“下官用人不当,若是下官任命的狱守更为谨慎些,护卫的武功更为高强些,此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说着说着,邱清息的声音开始不对了起来。 苏卞蹙眉,表情怪异:“邱大人哭甚?” 他这个正主都没哭,他哭个什么。 邱清息微红着眼眶,嘴硬道:“下官没哭。” 第154章 邱清息眼眶泛红,背脊挺直的跪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苏卞看着眼下的情景, 觉得有些颇为头疼。 苏卞头疼发涨, 下意识抬起手,准备按一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 结果动了动手指发现动弹不得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手 指还未痊愈。 十根手指被层层的纱布给层层叠叠的包裹着, 情景滑稽又夸张的紧。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手被包上之后, 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里,苏卞一时间登时变得更为头疼。 当初在常淮掰断他的手指时,他应该无论如何也要常淮跟自己留下五根手指来的。 苏卞的手方才一直隐在宽大的长袖里, 所以邱清息便未见到苏卞手指上的纱布。 这会苏卞抬手,袖口滑下,这才终于露出了手。 邱清息注视着苏卞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的密不透风的十根手指,身子登时一僵。 邱清息抬眼, 呆住了。 想到心下猜测的那个可能性,邱清息不由背脊发凉,手指微微的开始打颤。 邱清息僵硬的开口问道:“九卿大人的手指……” 比起邱清息那好似天塌下来一般的绝望神情, 他这个正主反倒显得淡然了许多。 苏卞轻描淡写,简而概之:“断了。” 邱清息声音一滞。 过了好半响,邱清息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邱清息哑声道:“是……常淮?” 苏卞淡淡的应了声,对此显然不以为然。 苏卞十分想的开。 疼的确是疼, 但手指既然已经断了,再哭再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索性不如认清现实,随遇而安。 苏卞一脸的风淡云轻,对此并未放在心上。可一旁的邱清息,两眼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再次泛红了起来。 邱清息的眼中被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光,不肖一会,那水光就凝结成了晶莹透亮的水珠,在邱清息的眼眶中摇摇欲坠。 苏卞:“……” 苏卞正在怀疑究竟被常淮掰断手指的是他,还是邱清息。 苏卞蹙眉看着眼前的情景,表情微妙,略显扭曲。 当了九卿这么久,苏卞这还是第一次发现邱清息这么喜欢哭。 以前邱清息在他面前的模样,一直都是冷静淡定,从容不迫。除却在迟府一案上稍稍的情绪激烈的些,其余的时候几乎完全没有 任何的情绪波动。 苏卞还以为邱清息压根就不可能会哭。 但苏卞还是不理解。 伤的是他,邱清息哭个什么。 越想越头疼,苏卞抬眼,看向邱清息身侧不远处的下人,沉声吩咐道:“给邱大人拿手巾过去。” 下人领命,恭声应了声是。 下人还未动身,听完这话的邱清息咬了咬唇,哽咽着再次嘴硬道:“下官没哭。” 苏卞:“……” 说罢,苏卞颇为头痛的长叹了口气。 苏卞道:“邱大人好歹怎么说也是堂堂的三品大臣,太卿院的少卿大人。如此这般跪在本官的大堂上,成何体统。” 邱清息继续跪着,不吭声。 苏卞续道:“先起来坐着罢。” 邱清息沉默道:“下官用人不当,让九卿大人着了常淮的道,差点被常淮毒害。别说是跪上三天三夜,就算是将下官问斩,下官 也绝无二话。” 但苏卞哪可能会将邱清息问斩。 就算是朝中的所有大臣都要对邱清息动手,苏卞都绝不可能会动上邱清息半分。 ——邱清息若是不在了,太卿院里的事务丢给谁处理去? 苏卞头疼道:“此事已过,再去深究也是徒劳。还不如将功夫花在别的事上。” 邱清息垂首,不语。 苏卞接着又问:“常淮可抓住了?” 说到常淮,邱清息便就变得更为沉默。 邱清息道:“……未曾。” 闻言,苏卞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毕竟常淮好歹怎么说也在京城担任提督一职多年,对京城的每一处熟的不能再熟,那可能会如此这般的轻松找到。 邱清息还在继续说着:“那常淮不知躲在了何处,下官派了两百名官兵出去,几乎将京城的所有角落都找个了遍,都未曾能找到 常淮的踪影。” 听罢,苏卞正要开口说让邱清息去其它大臣的府中去搜搜,说不定常淮是躲在了其它大臣的府中,孰料,还未开口,下一秒,邱 清息突然冷不丁的抽出了腰间的剑。 邱清息拔剑的动嘴突然猝不及防,苏卞毫无防备,一下子愣住。 苏卞:“……邱大人这是要做甚?” 邱清息将剑身横躺在自己的掌心,高高举起,呈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邱清息毫不犹豫道:“下官无能,请大人治罪。” 苏卞:“……” 但苏卞哪可能会治邱清息的罪。 若是邱清息因此躺在府中养病,无法上朝,无法去到太卿院去,最后麻烦的还是他。 于是,苏卞立刻毫不犹豫的将邱清息手中的剑给无视了。 方才没能说动邱清息,苏卞这会干脆都不打算去说服邱清息了,索性直言道:“先欠着,下次罢。” 邱清息闻言一怔,回神后,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这才慢慢的收了剑,插回剑鞘内。 接着,邱清息又道:“下官已将此次失职之人一并革职,只差九卿大人的审问了。” 要犯逃走,至今未抓到真身,的确该革职。 苏卞淡淡道:“本官今日才醒,手完全动弹不得,这几日恐怕都会在府中休养,不会去太卿院。此事还是交由邱大人来处置罢。 ” 邱清息闻言应了声是。 说罢,苏卞问:“邱大人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邱清息摇头。 苏卞又问:“太卿院内的事务可处理妥当了?” 邱清息再次摇头:“……未曾。” 这次到庄府来,邱清息是一下朝后,特地放下了太卿院内的事务转程赶过来的。 苏卞见邱清息摇头,身为太卿院九卿的苏卞,表情一下子便就严肃了起来。 苏卞道:“既然还未处理妥当,那还呆在这做甚?” 邱清息默了两秒,慢吞吞的从原地站起身来。 邱清息静道:“……下官这就回太卿院。” 站起身后,邱清息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 邱清息犹豫片刻,缓缓地开口道:“前两日,国尉大人擅自离开刑房,至使未归。因为前些日子下官忙于太卿院内之事,所以便 没能告知大人。” 苏卞微怔,随即垂下了眼帘。 苏卞沉声道:“……本官知道了。” 邱清息拱手作揖,“那下官就先回太卿院了。” 苏卞平静的恩了一声。 …… 邱清息走后没多久,谢道忱便就又到了。 寻不到解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几日,谢道忱的心情愈发低迷消沉。 谢晴筠本想安慰,但这次,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兄长了。要知道,这次,九卿大人可是要死掉了啊…… 就算再如何安慰,能改变事实吗。 想着想着,谢晴筠便就也变得愈发消沉了下来。 二人心情愈发低落消沉,整个谢府被低迷阴郁的气氛给笼罩,压抑的不行。 府内的下人也跟着一起惶惶不可终日了起来。 谢道忱本以为已经无可挽回,可今日上朝时,晋帝却拿着苏卞呈上来的折子,将事情的来由和过程细细道来后,最后道:庄爱卿 身子未愈,还需在府中歇上几日,等身子完全痊愈后才会上朝。 听完这话,谢道忱当下便就愣住,直到下了朝之后,这才终于慢慢的缓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欣喜若狂的谢道忱先回府将自己收拾了一二,这才不慌不忙的赶到了庄府来。 谢道忱活了二十余年,今日是头一次,可能也是此生唯独一次如此开心。 ……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 谢道忱赶到庄府,奈何苏卞因为方才邱清息的缘故,心神疲惫,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谢道忱。 谢道忱见苏卞精神不振,在庄府呆了一会后,便体贴的起身告辞。 虽只呆了一会,甚至没说上几句话,但谢道忱并不在意。于谢道忱而言,苏卞还好好的,他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送走了谢道忱后,庄府大门再次被人敲响。 这回是相府的丫鬟,月瑶。 不过,只是送礼,并不是登门拜访。 虽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但龙静婴毕竟与其它的大臣不同。 首先不提龙静婴的身份,光是苏卞现在所住的府邸,就是龙静婴名下的。于情于理,龙静婴不管送什么,都必须得接下才对。 于是苏卞吩咐下人收下了。 这次收礼,还是苏卞在京城里的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收礼,所以碧珠和颜如玉别提多兴奋了。 一等下人将相府送来的东西拿到大堂后,便兴致勃勃的问自家大人:“大人,现在能拆吗?” 苏卞没多大兴趣,眼也不抬:“拆罢。” 碧珠与颜如玉二人欢呼一声,开心的拆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二人甚至都觉得相府外包装的礼盒都要比其它大臣送来的礼盒要看起来大气上档次的多。 二人开心的拆着礼盒,其它下人伸着脖子也跟着好奇的看。 颜如玉拆着盒子,碧珠一个个将盒子里的东西慢慢的拿了出来。一边拿,嘴上一边说道:“分筋断骨膏、软玉膏、血息丸、灵芝 ……” 碧珠每从盒子里拿出一件,颜如玉便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碧珠不知,颜如玉在外浪荡多年,自然知道这些药丸和软膏究竟有多难得。甚至连银子已经都无法衡量了。 看着眼前这些价值连城的药,颜如玉忍不住偷偷地瞧了自家大人一眼。 ……千岁大人为何会对她家大人这么好? * 另一边,相府。 月瑶回府后,重新回到龙静婴的身后。 月瑶静道:“回大人,九卿大人已经收下了。” 龙静婴头也没回,问:“国尉在何处。” 月瑶回道:“国尉大人醒来后,没多久,便就乘轿回了府。” 龙静婴了然,便没再问。 第155章 龙静婴的送来的药果真十分有用, 不过才两日的功夫,苏卞脸上的气色和手指都比前两日要好了不少。 不过遗憾的是,只是稍稍的好了些许, 手指仍然依旧无法动弹。 这日上午, 颜如玉在苏卞的手指上仔细的擦完药后,捧着那冰凉的瓷瓶忍不住直感叹道:“这价值千金的神药果然就是不一般… …” 颜如玉正感叹着, 一名下人来到房门外。 下人站在门外,开口说道:“大人, 顺天府的许大人过来给您送礼了。” 苏卞眼也不抬:“赶走。” 下人应了声是, 便准备要退下。 苏卞才话落, 屋内的颜如玉将那下人拦下,飞快的开口说道:“慢着,给我站住。” 门外站着的下人脚步一顿。 那下人不解道:“……不知颜姑娘有何事?” 颜如玉蹙眉看着那下人, 一脸不快:“你是今日才来的庄府?何事才能来问大人不知道?” 那下人登时涨红了脸,小声道:“可那许大人说与大人交好,小的怕回绝了后,会被大人怪罪下来……” 颜如玉想也不想:“他说同大人交好就是交好了?我还说是大人的侍妾呢!在府中这么些日, 难道还不知道这朝中与大人交好的 就只有谢将……” 不等颜如玉说罢,一旁的苏卞将其截断。 苏卞淡淡道:“好了。” 颜如玉没了话。 苏卞将话音转向门外小脸涨红的下人,沉声道:“退下罢。” 下人低着头应了是, 慢慢退下。 下人一走,颜如玉忍不住道:“这若是谁说同大人交好,就来请示大人,大人还不得被烦死?来了庄府这么些日子, 竟然还没瞧 出这朝中究竟谁才与大人交好……” 颜如玉絮絮叨叨,颇为不满。 颜如玉如此不满倒也正常。 前两日苏卞因念着龙静婴的身份和一些其它的缘故,所以一改以往绝不收礼的性子,破例收了相府送来的礼。 当时收礼时就只有府中的人和相府的下人知晓,可这消息却不知怎的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止是朝中的那些大臣,甚至是 京城内一些苏卞从未见过的王公贵族也都知道了。 然后……接下来的情景,用脚趾都能猜到了。 ——送礼。 之前那些被苏卞回绝的大臣们纷纷开始再次送起礼来。 并且,这次不仅仅只是朝中那些想要巴结苏卞的大臣,还有京城内那些苏卞从未见过的王公贵族也开始陆续的送起礼来。宛如狗 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 不过倒也能理解。 若是能和苏卞交好,那就相当于,不止是搭上了苏卞这位太卿院的九卿大人,还搭上了太卿院的少卿邱清息,还有谢府的谢将军 ,以及国尉玄约,甚至乃至于相府的千岁龙静婴…… 不提丞相龙静婴,就仅仅只是太卿院少卿邱清息,多少人想要巴结都没能巴结上! 就算是送礼到倾家荡产也要继续送啊! 还没等颜如玉不满的絮叨完,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备轿。” 颜如玉话音一顿,眨了眨眼,一脸不解道:“……大人这是准备去哪?” 苏卞声音冷淡:“本官听闻前些日子一位世外神医云游至京,本官打算去见见。” 颜如玉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但随即,她很快又再次疑惑了起来。 等等。 大人不是已经好了许多了吗?为何还要去找神医? …… 苏卞坐上轿撵,来到了那位神医的住处。 这位传闻中的世外神医住在城郊外的一间竹筑别院内。环境清幽,十分安静。 苏卞掀帘下轿,只身站在门外,问:“神医可在。” ……无人应声。 苏卞不急,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外等。 苏卞倒没什么想法,等了一会后,倒是身后的下人心下不由得有些不满起来。 不过就是一个大夫罢了,竟让他家大人站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足足等了有好一会后,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的小童这才终于姗姗来迟,不慌不忙的拉开了大门。接着,漫不经心的问苏卞,“这位 可就是庄公子?” 苏卞简言概之:“是。” 小童听罢,这才侧身给苏卞让开道。 小童道:“公子请进罢。” 苏卞抬脚踏进院内。 小童将苏卞领进屋内后,接着,朝屋内唤:“师父,庄公子到了——” 小童话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才终于现身,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不疾不徐的在屋内的长椅上漫不经心的躺下。 小童见状,立刻上前给老头锤肩。 接着,只听那神医慢悠悠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老夫有何事?” 苏卞意简言赅:“治病。” 那神医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神情。 虽那得意的意味对方已经极力在掩饰,不让苏卞觉察,但苏卞观察细微,眨眼瞬间觉察。 苏卞虽觉察到对方的得意神情,但面色如常,脸上的表情依旧未有任何变化。 神医轻飘飘的朝一旁的小童睨了眼。 小童心神意会,停下捶肩的手,走到一边,将一个茶壶和茶杯端到苏卞的面前,开口道:“这里有个规矩,若是想要请我家师父 治病,必须得恭恭敬敬的给我家师父倒三杯茶,然后,恭声说‘请神医治病’,以示诚意。” 小童话落,大概是实在没忍住,偷笑了声。 实际上哪来的什么规矩,这位所谓的神医其实是只要给诊金就治。给的诊金越多,他就越喜欢,病也就-+好的越快。 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在知道苏卞的身份后,才临时想出来的。 让大名鼎鼎的太卿院九卿给自己倒茶,还恭恭敬敬的喊神医,多有面子,多神气,多威风!衬得他这个神医多有身份! 神医翘首以盼的等着,一旁的小童也端着茶,等着苏卞这位大名鼎鼎的九卿大人给他家师父倒茶。 二人眼中的促狭与捉弄意味十分显而易见,就差写在脸上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 二人有意刁难,于苏卞而言不过只是倒茶罢了,算不上什么。 于是苏卞一脸平静的接过了小童手上的茶。 然后,按照小童所说的,一一照做了。 做完这一切后,那神医脸上的得意神情完全已经赤裸裸的摆在脸上了。 接着,只听那神医轻咳了声,故意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庄公子如此有诚意,那老 夫就先暂且听听是什么病罢。” 苏卞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 苏卞问:“若是眼睛瞧不见了,可能治好?” 那神医捋着胡子,故作高深莫测道:“这得看是原本就瞧不见,还是突然才瞧不见。若是原本就瞧不见,那老夫也无能为力。若 是突然才瞧不见,还得让老夫瞧瞧究竟是因何缘故才瞧不见……” 苏卞答:“失血过多。” 那神医闻言,蹙眉:“失血过多怎可能会致其失明?这绝无可能。” 苏卞再次道:“若是体寒内虚呢。” 那神医再次毫不犹豫道:“就算是体寒内虚,也绝无可能!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闻失血过多会致其双目失明。若是 手脚发软,使不上力,说不上话,那还说的通。怎可能会……” 对方一口一个绝无可能让苏卞没了耐性。 苏卞直接将还在长篇大论的神医打断:“本官只问一句,能不能治。” 那神医毫不犹豫的摇头,接着开口说道:“这是绝无可能的病症,庄公子绝对是哪里弄错了……” 不等那神医说罢,苏卞已经彻底的没了耐性。 苏卞表情嫌弃鄙夷,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说罢,不再多留一步,转身就走。 这位神医虽有些虚荣,又喜欢银子,也不太靠谱,但在医术上是完全没得说的。 被叫了神医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废物二字,那神医只觉自己体内的气血一下子气得逆流,两眼一翻,便就被气得晕了过 去。 身旁的小童惊慌失措,着急的上前唤:“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师父你别吓徒儿!” …… 苏卞离开的背影十分决绝,没有一丝留恋。一眨眼的功夫,便就离开了竹筑小院。 下人看着自家大人很快便去而复返,一时不由得有些愣神。 ……大人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卞沉着脸坐回轿撵内。 没想到自己特地找过来的神医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江湖骗子,苏卞脸色难看,坐在轿撵内半天没说话。 下人在旁边等了一阵后,见自家大人还是没说话,便走到轿边,小声问道:“大人,现在是回府还是……” 苏卞想也不想,下意识道:“回府。” 下人领命,应了声是。 下人正要抬轿回府,轿内的苏卞身子顿了顿,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苏卞道:“等等。” 下人一愣:“大人?” 苏卞道:“……去玄府。” 下人又是一愣,诧异了两秒后,恭敬的应了声是。 下人对去玄府的路轻车熟路,没过一会,轿撵便就停下了。 但轿内的人半天没动。 轿内的苏卞突然回过了神来。 ……他来玄府做甚? 若是手上提着东西,还能说是送礼,可他现在两手空空,手上什么也没有。 不是送礼,那到玄府来做甚? 看那在朝中一手遮天的玄约如今模样有多凄惨? 他既没找到大夫能治好玄约的眼睛,也不会以身相许,玄约也无需他照顾,补药玄府更是从不缺。 他什么也做不了,为何要来玄府? 苏卞坐在轿内,一动不动,两眼茫然。 不。应当说。 ——他刚才为何会想着要到玄府来? 苏卞半天没下轿,轿外的下人觉得奇怪,以为是自家大人在轿里睡着了,于是拔高了声调,在轿外提醒:“大人,玄府到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在轿内应:“本官知道。” 下人一愣:“那大人……” 苏卞默了两秒:“回府罢。” 方才分明说要到玄府,这会到了玄府却不下轿,又说要回府,下人不明就里,百般摸不着头脑。 但最终什么也没敢问,准备再次抬轿回府。 然而,才刚抬轿,轿内的人倏的又改变了主意。 轿内的苏卞开口:“等等。” 下人脚步一顿,“……大人。” 苏卞沉声道:“停下。” 下人虽莫名所以,但还是乖乖的停了下来。 轿撵停下,苏卞撩开轿撵,起身下轿。 下轿后,苏卞抬眼注视着眼前紧闭的玄府大门数秒后,这才终于缓缓的抬脚走了过去。 苏卞走到玄府大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下人缓缓将门拉开,苏卞正要开口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只见那下人瞧了苏卞一眼后,还不等苏卞开口,便默默的侧开身子, 让苏卞进去。 苏卞微怔,两秒后回神,一言不发的踏进府内。 府内的气氛沉郁低迷,就像是被一层低气压给笼罩了一般,一片死寂。 如今的玄府甚至要比之前的玄府还要更为肃穆。 苏卞抬眼将玄府环顾了一圈,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下人:“国尉大人正在何处。” 下人正要开口,不远处正恰经过的万高湛见到苏卞的身影,微微一怔。 身后的下人见到万高湛,立刻识相的退下。 万高湛提着一个圆润精致的暖炉朝苏卞的方向走了过来,最后在苏卞面前站定。 万高湛恭敬的唤:“九卿大人。” 苏卞垂眸看了万高湛手上的暖炉一眼,问:“万掌事这是准备去哪。” 万高湛恭声答:“暖炉有些凉了,小的拿到厨房去给国尉大人热热。” 说完,万高湛瞧了苏卞一眼。 万高湛不解道:“不知九卿大人来此,是……” 苏卞没答,反过来问:“国尉大人在何处。” 万高湛微怔,两秒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万高湛身子微弯,“九卿大人请虽小人前来。” 苏卞抬脚,跟了上去。 万高湛向前带路,苏卞静默不语的跟在身后。 走到一半,万高湛突然冷不丁的问道:“听闻九卿大人的手指断了,九卿大人的手如何了?” 苏卞淡淡的回道:“这两日擦了药,比前两日好多了。” 万高湛了然,“那就好。” 玄府偌大,几乎是庄府的两倍有余,跟着万高湛穿过两个长长的走道和一个石桥后,这才终于到了玄约所在的房门外。 万高湛轻轻地推开房门,刚要开口说九卿大人到了,却被苏卞给拦住。 苏卞迈腿,慢慢的走进屋内。 万高湛注视着苏卞的背影,愣了两秒后,明白了什么,在房门外站定,闭上嘴,不再开口。 苏卞抬脚踏进屋内。 一进屋,入眼的便是两个显眼瞩目的火盆。 不止如此,屋内能摆东西的地方甚至是几乎都放上了暖炉。 屋内温暖如夏,热的就恍若七月的热夏。 然而在如此炽热的温度下,玄约的脸仍旧苍白似雪,没有丝毫的血色。 苏卞抬眼,朝闭着眼睛横躺在卧榻上的玄约看去。 玄约盖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静静的躺在卧榻之上,他闭着眼,一动不动。愈发苍白的脸让他像是死去一般。 苏卞望着眼前的情景,呼吸一滞。 苏卞抬脚上前,用手指探了探玄约的呼吸。 在感觉到玄约微弱薄凉的鼻息后,苏卞这才放心,然后慢慢的收了手。 苏卞收了手,站在卧榻边没动。 他静静的注视了玄约良久。 少顷,苏卞伸手,替玄约向上拢了拢微微有些下滑的狐裘后,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候在房门外的万高湛见到苏卞微微一怔,问:“九卿大人要走了?” 苏卞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万高湛立刻想也不想道:“小人送大人一程……” 不等万高湛抬脚,苏卞开口将万高湛拦住:“不必了,你留下来照顾国尉大人就好。” 万高湛一怔,反应过来后,缓缓的应了声是。 苏卞头也没回,转身便走。 临走之时,苏卞想到什么,脚步一顿,道:“别说本官来过。” 万高湛微诧,视线似有若无的朝房内瞥了眼,然后,再次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 苏卞一走,候在房门外的万高湛恭声道:“回国尉大人,九卿大人的手已经好了一二。” 不知何时醒来的玄约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身上的狐裘,眼帘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高湛话落,玄约唇角微勾,沉声道:“……那就好。” …… 苏卞离开玄府后,这才回了府。 回到自己的寝房后,不知怎的,脑中都是玄约苍白无力的躺在卧榻上的模样。 至使难以释怀。 苏卞沉着脸坐在寝房内的椅子上,一直没动。 这时,颜如玉突然抱着一堆药瓶走了进来。 颜如玉低头将怀中的瓶瓶罐罐摆好,嘴上一边说道:“大人您出去了一日,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在府里等着大人回来给大人上药 ,一直等了好久……” 颜如玉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苏卞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突然猝不及防的问道:“哪些是补气血的药。” 颜如玉莫名所以,将几个小瓷瓶推到苏卞的面前。 颜如玉不解:“大人问这个做甚?” 苏卞神色冷淡:“送到玄府去。” 颜如玉一愣,“可这不是大人……” 不等颜如玉说罢,苏卞再次开口:“现在送去。” 颜如玉一下子没了话。 她看着自家大人不容置喙的神情,委屈的应了声是。 …… 半个时辰后。 玄府。 万高湛来到玄约所在的东殿房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大人。” 玄约声音冰冷:“说。” 万高湛站在房门外,静道:“九卿大人给您送药过来了。” 玄约闻言,身子一顿,缓缓的抬起眼。 一改方才冰冷的语调,玄约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玄约唇角缓缓上扬,心情愉悦道:“……送进来。” * 又过了几日,手指终于算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虽然仍旧不能使力,但那一层层厚厚的布条总算是能拆掉了。 拆掉布条后,隔日苏卞便如同以往那般,寅时起,重新开始上早朝。 大臣们的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倒是晋帝看到苏卞开心的不行,心下想着总算是能叫庄爱卿到宫中来陪他玩了。 不过在看到站在最前方的龙静婴后,便就又萎了。 ——只要龙静婴在,晋帝就别想着能叫苏卞到宫中来陪他玩。 而至于玄约,一如既往的称病,未上朝。 眼下,就连龙静婴都一反常态的上了早朝,却独独玄约一直缺席。 晋帝瞅了眼玄约空缺的位置,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厉声道:“国尉玩忽职守,三番两次假借身子抱恙之借口缺席早朝,实则是 在府中寻欢作乐!玩忽职守,欺君罔上,罪加三等,万不可赦!现将国尉革职,家产一并充公,若谁敢说情,一并给朕摘了乌纱帽! ” 晋帝话落,朝中的所有大臣都愣住了。 等等,将玄约革职了? 他们当真没听错?? 那个在玄约面前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的皇上将玄约的乌纱帽给摘了??? 一众大臣怔怔的望着晋帝,那如梦似幻的表情甚至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苏卞也跟着皱了皱眉,诧异了许久。 在苏卞的认知里,晋帝是没有这个胆子对玄约的。晋帝每次见了那玄约,就如同老鼠见了猫,避之不及。 晋帝在玄约面前,就连说一句重话都不敢,怎么可能会敢革了玄约国尉一职。 ——除非是千岁授意。 这朝中,唯一敢动,并且能动玄约的,只有龙静婴。 苏卞拧眉,缓缓抬眼,朝龙静婴的方向看去。 后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神色微凝。 第156章 下了朝后, 朝中的一众大臣立刻围在一块,纷纷的议论起来。 “这皇上怎会突然将国尉大人革职?” “以前早朝时,国尉大人不知缺席多少次, 怎的这会就突然革职了?” “难不成, 是千岁大人的授意?” “千岁大人与国尉大人并无过节,为何要突然对国尉下手?没道理啊。” “虽不想这么说, 但国尉此位,只有玄约坐着才合适。若是换了旁人坐着, 怕是还不到三天, 就被人给踹下去了。” “九卿与国尉交好, 说不准,九卿知道些什么?” 话落,朝中的一众大臣不约而同的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卞看了没看这些大臣一眼, 转身就走。 下了朝,苏卞并未回府,而是去了玄府。 苏卞不知为何要去玄府,只是想去便就去了。 玄约被革职的消息不知怎的从朝中传了出来, 然后,京城内的一众百姓们也开始为之纷纷的议论了起来。 前往玄府一路上,苏卞的耳边尽是百姓们位置幸灾乐祸的声音。 “这玄约总算是被革职了, 早就该如此了!” “报应啊,哈哈,报应!” “这玄约既然不是国尉了,应当会离开京城罢?” “谁知道呢, 若是还呆在京城,那他当不当国尉不也没什么区别?”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以前玄约是国尉,没人敢抓,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若是再像以往那般肆意妄为,马上就会被抓进大牢问 斩。” “哈哈,大快人心!玄约竟也会有这么一天!” 一众百姓幸灾乐祸,苏卞坐在轿撵内,至使沉默。 苏卞面无表情的坐在轿撵内,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去玄府时,看到的玄约脸色苍白的躺在卧榻内的情景。 若是被革了职……他又能去哪。 他的眼睛和身子,又该如何。 苏卞沉默的想着,不肖一会,轿撵停了下来。 轿外的下人恭声唤:“大人,到了。” 苏卞这才回神,然后掀开轿帘,慢慢的下了轿。 一下轿,便就愣住了。 玄府外,只见官兵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给大门上封条,陆续将从玄府搜到的财物给一一陆续的搬出府外,然后准备押至太卿院。 而至于玄约,则孤零零的站在府外,背影苍凉。 苏卞沉默着,缓缓的走上前去。 玄约眼睛看不见,对苏卞的到来自然也毫无反应。直到府外的官兵见到苏卞,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九卿大人后,玄约这才意识到苏 卞的存在,然后,微微侧过头,朝空无一人的地方静静的唤了声九卿大人。 苏卞注视着玄约灰蒙蒙的双眼数秒后,才慢慢的移开了视线。 苏卞问:“国尉大人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 玄约勾唇轻笑:“服了九卿大人送来的药后,的确比之前好多了。哦,对了,在下现在已不是国尉,不能再叫在下国尉大人了, 九卿大人还是叫在下的名字罢。” 苏卞沉默了两秒,道:“国……玄兄怎的会突然被革职?其中可有何蹊跷?” 玄约轻笑,对此显然未曾放在心上。 玄约漫不经心的回道:“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在下无恶不作,眼下看不见……还被革职,自然是报应到了。” 在说到看不见这三个字时,玄约声音微顿,然后很快的略过。 玄约声音轻描淡写,反倒是站在一旁的苏卞,愈发的沉默。 半响,苏卞再次开口:“不知玄兄今后有何打算?” 玄约微愣,然后想了想,接着摇头,“还未想好,走一步算一步罢,顺其自然便好。” 玄约话落,苏卞脱口而出,“那玄兄的眼睛呢。” 玄约一怔,然后笑了:“自然也是顺其自然,若是还能看得见就好,看不见也就罢了。” 说罢,玄约双眼微弯,忍不住又轻笑了声。 玄约轻声道:“在下以为,这朝中,九卿大人瞧在下最不顺眼,没想到在下被革职后,九卿大人反倒是唯一来探望在下之人。” 玄约身披着狐裘,狐裘上的白色绒毛将玄约的脸衬得愈发精致,雍容华贵。 苏卞注视着玄约那过分好看的脸,完全没法想象玄约一人落魄的生活在一个小瓦屋里的情景。 苏卞注视着玄约漆黑的双眸,鬼使神差的开口:“既然玄兄还未想好去处,不如到本官的庄府来如何?” 玄约微愣,慢慢的抬眼,循声望去。 两秒后,玄约微微一笑,声音似有些黯淡:“多谢九卿大人好意,但……不必了。在下如今如同一个废物一般,若是去了庄府, 也只能给大人徒增麻烦。” 玄约说完,苏卞面无表情道:“本官府中的护卫皆是三脚猫般的功夫,一般的小猫小狗倒还能赶走,武功稍稍高强些许的,就有 如常淮那般,便就无可奈何了。甚至根本无从觉察。” 说到这里,苏卞话音一顿,语调蓦地一转。 苏卞冷声继道:“若是玄兄不介意,本官会治好玄兄的眼睛。然后……让玄兄当本官的贴身护卫。” 玄约眼帘半垂,沉默许久。 过了好半天后,玄约问:“九卿大人此话当真?” 苏卞神色冷淡,“当真。” 玄约再次追问:“不反悔?” 苏卞简言概之:“不。” 玄约闻言,脸上这才重新展露出笑意。 玄约唇角轻勾,上扬出一个完美迷人的弧度。 玄约低声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卞话不多说,“玄兄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若是没了,现在就回府罢。” 苏卞口中的回府二字引得玄约嘴边的笑意更甚。 玄约轻笑:“没什么要收拾的。” 苏卞说了声是么,没再问,牵住了玄约的手腕。然后准备往轿撵的方向走。 玄约看不见,亦十分乖巧,仍由苏卞牵着。 不过走了两步后,苏卞忽的想起了什么。 苏卞头也不回的问:“万掌事呢?” 玄约唇边笑意不改:“走了。” 苏卞了然,便没了话。 苏卞牵着玄约的手腕,坐进了轿撵内。 轿撵内的位置十分宽敞,刚好能让两人坐下。 苏卞话少,坐下后,便就没了话。 玄约坐在苏卞的身侧,笑意晏晏的问:“九卿大人将在下带回府,就不怕在下……夜袭吗。” 苏卞眼也不眨:“怕甚,你又看不见。” 玄约道:“若是……瞧得见了呢?” 玄约说罢,苏卞话音一顿。 苏卞缓缓道:“玄兄当真……喜欢本官?” 玄约几乎不曾犹豫:“嗯,很喜欢。” 苏卞一下子陷入沉默。 轿撵很快在庄府内停下,苏卞牵着玄约的手腕不疾不徐的下轿,出轿后,才刚迎上来的碧珠与颜如玉极其府中的一众下人们一下 子便就呆住了。 ……玄约怎会跟着他家大人一块? 在一众下人呆滞的目光中,苏卞静静地放下玄约的手腕,泰然自若的吩咐道:“把东厢房空出来。” 一众下人呆呆地应了声是。 苏卞接着继道:“碧珠,往后你去照顾国……玄兄。” 碧珠呆呆地应了声是。 最后,苏卞沉声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府内的下人。或者……直接告诉本官。” 玄约乖巧的说了声好,模样十分听话。 府内的一众下人为之侧目,表情惊悚。 苏卞离开京城的第二日,玄约凶神恶煞的闯进庄府,将府内的所有人吓得动弹不得的情景,府内的下人至今没忘。 苏卞吩咐完后,留下玄约和府内的一众下人,转身回自己的寝房补眠了。 苏卞一走,玄约的神情登时就变得冷淡了不少。 碧珠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国尉大人……哦不,玄公子请随奴婢往这走。” 就算眼下玄约瞧不见了,对于他们而言,压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让人心下惊惧,为之惶恐。 碧珠说完,向前走了一步,发现身后的玄约没动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玄约看不见了。 因为玄约的神情和以往几乎没什么区别,所以让人不自觉的就忘记了玄约如今已经看不见了的事情。 碧珠想起方才自家大人牵着玄约的动作,于是胆战心惊的上前,小心的吞了口唾沫后,鼓足勇气道:“……奴婢失礼了。” 说罢,颤抖的伸出手,准备拽住玄约的袖子。 ——她可不敢像自家大人那般牵住玄约的手腕。 然而,碧珠的手还未碰到玄约的袖摆,便就被冷声叫住了。 玄约神色阴郁道:“手,收回去。” 碧珠闻声一颤,触电般的立刻收回了手。 碧珠小声问:“……那奴婢怎么带玄公子去东厢房?” 玄约没理。 玄约睁着自己那双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雾的双眼,抬腿,神色自若的就朝左手边的方向走去。 玄约脚步平稳,如履平地,就好似眼睛完全未曾瞎过一般。 然而,五步后,玄约撞了柱。 碧珠看着玄约直挺挺的撞到了柱子上,顿时不由低低的倒吸了口长气。 生怕触及玄约的逆鳞,碧珠想拦却又不敢拦,于是无法,只好转身去找自家大人了。 苏卞更衣才躺下,还未闭上眼,耳边只听到碧珠小跑到门外,着急的在门外喊:“大人您睡了吗?” 苏卞额头青筋一跳:“何事?” 碧珠结巴道:“大人您……您还是过去看看……看看国尉……玄公子罢。” 苏卞蹙眉:“他怎的了?” 碧珠小声回道:“玄公子好像不喜欢被旁人碰……” 苏卞拧眉,下意识道:“本官方才不是还抓着他的手么?怎可能会不喜欢被旁人碰?” 碧珠迟疑片刻,弱弱的道:“应该说是,不喜欢被除了大人以外的人碰。” 苏卞一怔,慢慢的从床上爬起了身。 重新穿好衣服,苏卞再次来到了之前的位置。 回到原位后,一抬眼,只见玄约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而脑门和脸上,满是被磕到和撞到的红痕。 玄约脸色本就十分苍白,这几处红痕挂在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苏卞蹙眉,回头,看向站在一旁至使没敢动的下人们,不悦道:“为何不拦?” 下人们默默的垂下了脑袋。 ……谁敢拦玄约啊。 没人开口,苏卞不禁颇感头疼,长叹一口气后,抬脚朝玄约的方向走去。 苏卞一把抓住了玄约的手腕,抬手自然而然的摸向玄约的脸,问:“不疼?” 玄约微低着头,让苏卞摸着更顺手些,然后一脸委屈道:“……疼。” 旁边一众围观的下人们听到玄约口中的这个疼字,再次惊悚了。 那表情,简直有如见了鬼一般,毛骨悚然。 然而苏卞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没太大的反应。 苏卞立刻冷着脸收了手,问:“那玄兄为何不让碧珠牵着。” 玄约静道:“在下不喜欢被旁人碰。” 苏卞闻声一愣,下意识便想说些什么。 还没等苏卞开口,只见玄约好似料到苏卞要说什么一般,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回道:“因为在下倾心于庄大人。” 苏卞一怔。 玄约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接着又道:“别说是手,庄大人想碰哪里都行。” 苏卞沉默。 玄约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苏卞给拦住。 苏卞沉声道:“够了,本官知道了。” 玄约乖乖的闭上了嘴,脸上挂起了迷人的笑。 苏卞没再说话,牵着玄约冰凉的手腕,慢慢的向东厢房的方向走去。 玄约安静乖巧的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两人走了,徒留下原地一众表情呆滞的下人们。 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 玄约说喜欢……他家大人??? 将一众下人抛至脑后,苏卞扶着玄约,一路慢慢的走到东厢房。 东厢房足足有一段距离,所以废了好些功夫。 好在玄约足够听话,倒也没费多大力气。 来到东厢房,他推开房门,牵着玄约小心翼翼的进屋,然后找了个位置,扶着玄约坐下。 坐下后,苏卞看到桌上的茶水,便随口问了句:“可要喝水?” 玄约摇头。 听罢,于是苏卞便给自己倒了杯。孰料,才喝了两口,玄约倏的又改变了主意。 玄约眨了眨眼,“我也要喝。” 见玄约伸手,苏卞想也不想,下意识便将自己手上的茶杯搁在了玄约的手心。 玄约笑眯眯的接过。 玄约接过后,苏卞这才想起这杯水自己喝过,于是拦住玄约:“等等,这杯水给我。我给你换一杯。” 玄约握着被子不肯放手,“为何?” 苏卞沉默道:“我喝过。” 玄约想也不想:“我不介意。” 苏卞:“……” 等玄约喝完,苏卞问:“可想吃些什么?” 玄约摇头:“还不饿。” 然后苏卞问:“可困了?” 玄约歪了歪头:“若是庄大人陪在下一块睡,那在下就困。” 苏卞:“……” 听罢,苏卞立刻松了手,朝屋外唤:“碧珠——” 碧珠提着裙子小跑着进屋,来到自家大人的跟前,小声问:“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苏卞淡淡道:“候在屋子里,随时听候玄公子的吩咐。” 碧珠偷偷地瞧了一旁的玄约一眼,怯弱道:“可……可玄公子不喜欢奴婢碰他。” 苏卞面无表情道:“弄一根杵杖来,让玄公子用着。” 碧珠听罢,眼前一亮。 碧珠崇拜道:“大人果真聪颖绝伦!” 苏卞说完,转身离开,回府补眠去了。 留在原地的碧珠小心翼翼的瞧了玄约一眼,结巴道:“玄……玄公子……若是要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吩咐奴婢。” 说罢,便转身去给玄约弄杵杖去了。 屋内,玄约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慢慢来。 * 此时,相府。 回府后,龙静婴一人在书房内呆了许久。 将玄约革职的自然不是他。 晋帝自然也没有那个胆子。 所以,答案……自然便不言而喻了。 一个时辰后,龙静婴终于开口。 龙静婴薄唇微掀,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国尉现在在何处。” 候在书房门外的月瑶恭敬答道:“回大人,国尉大人此时正在庄府。而且,似……准备长住。” 月瑶话落,过了很久后,龙静婴才再次开口。 龙静婴:“是么。” ——果真如此。 第157章 于是玄约就如此这般在府内留了下来。 不过玄约倒省心, 几乎不怎么麻烦下人,甚至是专门安排在屋内的碧珠都未曾使唤过。 不过正因为如此,反倒麻烦了起来。 “大人, 玄公子今天又撞了十七次柱子!” “大人, 玄公子屋里的杯子又不小心摔了!” “大人,玄公子今天又落水了!” “大人, 玄公子又把衣裳穿反了!” …… 今日,苏卞才下朝, 碧珠便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向苏卞‘告状’。 碧珠揪着自己的裙角, 小心翼翼道:“大人,玄公子今……今天又……又在屋子里摔倒了……” 苏卞眼皮一跳:“这次又是因为何事。” 碧珠慢吞吞的解释道:“玄公子更衣时没注意到脚边的腰带,抬脚时被绊到, 然后就摔了……” 苏卞头疼,抬手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然后一边朝东厢房的方向走去,接着问:“为何不是你替他更衣。” 碧珠撅嘴, 一脸委屈:“玄公子不让奴婢碰。” 苏卞脚步一顿,长叹口气,继续向前走。 苏卞问:“这才摔倒哪了?” 碧珠:“这回是脸和胳膊……” 苏卞再次开口:“可请了大夫。” 碧珠点头:“请是请了, 可玄公子……不肯让大夫碰他。” 苏卞:“……” 苏卞表情无奈,一路来到东厢房外,抬脚踏进屋内后,只见大夫提着药箱瑟缩在角落, 惊恐的抱着自己怀中的药箱,一动也不敢 动。 见苏卞来了,那大夫就像是劫后余生一般,这才长舒口气,安下心来。 大夫赶忙上前,毕恭毕敬的唤:“九卿大人。” 苏卞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还未等苏卞开口,寝卧内半躺在卧榻上的玄约听到九卿二字,眼前一亮,立刻掀开被褥,摸索着便要准备下床。 然而玄约才伸手,手不慎落空,摸到了床外,于是身子当下便朝床下倒去。 苏卞余光不经意瞥见,心下一滞,迅速大踏步上前,将玄约扶住了。 扶稳后,苏卞这才长舒了口气。 接着,苏卞蹙眉,颇为不赞同道:“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突然要下来做甚。” 玄约想也不想,“庄大人来了嘛。” 苏卞不解:“本官来了又如何?” 玄约的手软软的抱在了苏卞的腰上。 玄约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庄大人来了,在下哪还能继续在床上躺着?” 苏卞皱眉,“所以,玄公子是要下床向本官行礼?” 玄约否认:“若是不下床,恐怕庄大人又要像前几日那般,瞧了在下一眼便就要走了。” 苏卞无言。 两秒后,苏卞扯了扯玄约的手,“本官今日多呆一会,先松手。” 玄约毫不犹豫:“不。” 苏卞:“……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玄约一脸坦然:“因为倾慕庄大人。” 苏卞:“……” 身后的碧珠默默望天,装作没听见。 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大夫傻住,瞠目结舌。 这……这…… 这真是方才那个对他说若是再上前一步就要了他的命的玄约??? 苏卞懒得再与玄约浪费功夫,索性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夫,问:“他身上的伤如何?” 大夫不敢怠慢,乖乖答道:“小人还未把脉,也不知玄公子的身子到底如何……” 闻言,苏卞垂眸瞧了玄约一眼。 玄约冷着脸:“在下不喜欢被旁人碰。” 玄约脸色发冷,周身满是凛冽的寒意与杀气。虽现已不是国尉,但在旁人的眼里,几乎也没什么区别。 一旁的大夫身子当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即便现下玄约看不见,大夫也依旧怕的不行。 只听那大夫犹豫片刻,小声道:“国……玄公子的身子一向不错,应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 不等那大夫说罢,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吐出一个字,“手。” 玄约立刻乖乖的伸出了手。 大夫再次傻住。 已经见怪不怪的碧珠再次望天,装没看见。 玄约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曾放在眼里,可不知怎的,却独独最听她家大人的话。 不过说起来…… 太卿院少卿邱大人好像也挺听她家大人的话来着,上次还跪在她家大人面前负荆请罪…… 还有谢府的谢将军也格外特别关照她家大人…… 她家大人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玄约伸出手后,苏卞回头看向大夫,简言概之:“把脉。” 大夫乖乖的应了声是,上前。 大夫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在玄约的手腕上。片刻后,大夫慢慢的收回手。 大夫恭敬道:“玄公子除了一些皮外伤之外,就是有些体虚。小人开些补气血的药喝上几日就好。” 苏卞嗯了一声,继道:“再看看他的眼睛。” 大夫眨了眨眼,略有些不解道:“……玄公子的眼睛怎么了?” 苏卞:“看不见了。” 大夫听罢,迟疑的朝玄约的双眸看去。 大夫小心翼翼的瞧了片刻,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恕小人医术不精……小人什么也没看出来。” 苏卞沉默了两秒,注视着玄约手腕上的伤痕,垂眼静道:“是么……” 大夫开好药方,冲苏卞行了个礼后,道:“那小人便就先行离开了。” 大夫走后,苏卞仍注视着玄约手腕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半天没动。 玄约也不催苏卞,身子粘在苏卞的身上,干脆扯着苏卞的手指,握在掌心内细细的把玩。 沉默半响,苏卞终归开口,问:“不疼么。” 玄约听罢,当下便毫不犹豫的用自己脸上磕到的红痕往苏卞的身上蹭,接着泫然欲泣道:“疼……” 苏卞默了默,道:“本官说的……”不是这里。 未等苏卞说完,然后只听玄约一脸认真的,脸不红心不跳的继道:“庄大人亲一口就不疼了。” 苏卞:“……” ……罢了。 然而苏卞殊不知,玄约一贯聪明,怎会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只是于玄约而言,那点痛的确不算什么。 不过只是在手腕上割上几刀罢了,算不得什么。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苏卞回头,吩咐碧珠:“去药铺抓药。” 碧珠应了声是,拿着药单退下。 碧珠动作迅速,很快便领来了药。 苏卞将药膏细细的在玄约的脸上擦好,随后卷起玄约宽大的袖子,给他手臂上磕碰到的地方慢慢上药。 整个过程玄约异常乖巧,动也不动。 上完药,苏卞收了手,站起身,道:“你眼睛还没好,平日里走路时记得多注意些。” 玄约乖乖的说了声好。 话落,苏卞接着又道:“有什么尽管吩咐府里的下人,不要自己一个人逞强。” 玄约再次乖乖的应了声好。 苏卞接着又准备要叮嘱些什么,但一抬眼,看着玄约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的模样,改口道:“罢了,你还是跟着本官吧。” 玄约微微一笑:“好。” 于是,除却晚上就寝和苏卞上朝的时间之外,只要苏卞在府中,玄约就必定跟在苏卞的身后。 玄约跟着苏卞后,麻烦事便就少了许多。 没有什么所谓的落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磕磕碰碰,更也没再撞柱子了。 不过唯一的后遗症便是一旦不在府中,就格外担心玄约这厮是不是又在府中磕到碰到,然后等碧珠请了大夫,还不让大夫看病了 。 这日,一众学子进京赶考的殿试上,苏卞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考生比来比起,心中想的却是玄约这厮是不是又在 府中摔倒了。 玄约武功高强,当初那怀安绿林寨的山贼们见到玄约怕的跟什么似的,如今看不见了,简直跟个废物一般。 想到这里,苏卞不禁又想起了玄约的眼睛。 几乎已经派颜如玉去请遍了京城内外所有的大夫,然而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好玄约的眼睛。 难道玄约的眼睛当真没救了…… “九卿大人觉得这下面哪位公子不错?” 无人回应。 “……九卿大人?” 苏卞这才回神,蹙眉:“你说了什么?” 那大臣一愣,再次重复:“下官方才问大人,觉得下面的哪位公子不错……” 上次龙静婴将朝中的一众大臣问斩之后,那原本的官位也就空缺了出来。 而殿试,便就是用来填上这些空缺的位置的。 苏卞方才想着玄约,压根就没注意到台下,这回突然问苏卞觉得哪位公子不错,苏卞怎知。 苏卞想也不想道:“没看出哪位公子不错。” 苏卞话落,本还准备悄悄向苏卞引荐自家堂弟的那名大臣讪讪,一下子没了话。 都说九卿庄杜信此人极难讨好,以前还不知究竟有多难讨好,眼下算是终于知道了。 笔试考完,便就到了武试。 晋帝常年被季一肖关在宫里抄什么四书五经,批折子,鲜少见过打架……咳,比武。所以兴奋的紧,忙招手让苏卞下来一起看。 晋帝自己到了台下还不够,然后仰头,朝苏卞的方向招了招手,“庄爱卿下来一块来看啊!” 苏卞看着晋帝兴奋的表情,眼皮一跳,默默无言的从位置上站起身,也很着下了高台。 晋帝赶忙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苏卞坐在自己的身侧。 苏卞坐下后,晋帝指了指比武台上缠斗的二人,好奇的问:“庄爱卿觉得谁更厉害?朕觉得是红衣服的那个。” 苏卞看着比武台上打的不分胜负的二人,不知怎的,想到了玄约在回到怀安的路上,遇刺时,玄约轻描淡写的将五名杀手玩的团 团转的情景。 苏卞想也不想道:“一般。” 晋帝一怔,然后也若有所思道:“嗯……比起玄约来说,的确很一般了。就连玄约的一根小指头也你不上。” 一想到玄约,晋帝也渐渐不由得对比武台上的二人颇为嫌弃起来。 要换作玄约,根本就无需这么长的功夫,三秒就能轻易地将对方给制服了。 第一个,嫌弃。 第二个,嫌弃。 第三个,嫌弃。 …… 然后,就这样从头嫌弃到了最后一人。 最后比完,晋帝指着比武台上那群打赢了后,自以为特别神气的考生,忍不住啐道:“比的什么玩意!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还在朕 的面前比来比去!丢人现眼!通通给朕不合格!” 一众考生登时愣住了。 其它的所有大臣也一并愣住了。 接着,一名大臣立刻上前劝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啊!这提督、禁卫军统帅还有国尉大人的位置还空着,若是全部都不合格, 那这些位置该由谁来当着?” “皇上得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 “皇上,此事绝不可儿戏啊!” “皇上,千万慎重啊!” 一众大臣着急的纷纷的劝起了晋帝。 当然,一部分的确是为了江山社稷,而另一大部分,则是因为这些考生当中,有自己的人。或是什么远房血亲,又或者是自己为 此专门培养出来的人。 晋帝就知道他们会拦,听得就烦。 晋帝指着比武台那群考生,嫌弃道:“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连玄约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还想当国尉,呸!” 一众大臣讪讪。 接着,其中一名大臣忍不住小声道:“这世上哪哪有那么多像玄约那般武功强到变态的人……” 那大臣话落,其它大臣再次跟着一齐附和:“就是!” 晋帝听罢,想也不想的指向高台上一直没说话的龙静婴,道:“有啊,千岁不就是。不然朕为何派千岁同庄爱卿一同前去怀安? ” 一众大臣顺着晋帝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呆住。 龙静婴会武功一事,朝中就只有寥寥几人才知晓。除了那几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以为龙静婴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就是上次冯丞行刺,一众大臣都以为是龙静婴身边的护卫所为,未曾想过竟是龙静婴本人。 一众大臣等了一阵,见龙静婴没否认,瞠目结舌,恍若见了鬼一般。 一名大臣忍不住问一旁没说话的苏卞,震惊道:“九卿大人,此话……当真?” 苏卞面无表情:“当真。” 于是一众大臣立刻便就没了话。 另一边。 高台上的龙静婴至使盯着苏卞,眼眸深沉。 因为武试已经没有再比的必要,所以殿试很快就完毕了。 专门在武试内安排了自己人的几名大臣郁闷的走了,走之前很是踹了自家下人几脚出气。 一众大臣各自散开,回府。 而苏卞没料到殿试这么早就结束了,所以安排来接苏卞的轿撵还未到。苏卞站在东华门外等了等,决定自己自己一人走回府。 这都已经快大半年了,总不能再迷路了罢。 刚走两步,一个薄凉的声线慢悠悠的自身后响起:“……可要一起?” 苏卞一愣,回头,龙静婴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寡淡面孔霎时间映入眼帘。 千岁的神色虽一如既往,但不知怎的,苏卞隐约的感觉到这几日千岁的脸色比以往要冷了许多。 苏卞下意识回绝:“多谢千岁大人好意,不……” 未说完,龙静婴再次面无表情的开口:“九卿大人是嫌弃本官?” 苏卞微诧,然后缓缓道:“那边劳烦千岁大人了。” 然后慢条斯理的上了轿。 龙静婴惜字如金,一向话少。 在怀安的那一个月,苏卞便深刻的认识到了此点。 苏卞上轿后,便以为龙静婴也定会像在怀安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般,没想到他坐上轿后没多久,龙静婴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玄约的眼睛如何了。” 苏卞闻言一愣。千岁怎知玄约的眼睛瞧不见了? 但下一秒,苏卞又很快的意识了过来。 他这些日子往府中请了那么多大夫,相府又在邻侧,千岁怎可能会不知。 于是苏卞老老实实回道:“……这些日子请了不少大夫,但都没能治好。” 龙静婴声音冷淡:“是么。” 然后便没了话。 眨眼,轿撵在庄府外停下。 苏卞让龙静婴没必要迁就自己,在相府停下,然后他再自己一人走回去便好,但龙静婴好像似乎没听见的样子。 于是苏卞便只得掀帘下轿撵,临走前,回头恭恭敬敬的向龙静婴行礼道:“多谢千岁大人送下官一程。” 龙静婴面无表情,并未回话。 苏卞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转身回了府。 苏卞转身敲了敲庄府大门,门童见到是自家大人,立刻拉开了大门。 门童恭敬道:“恭迎大人回府。” 苏卞淡淡的应了声,刚要抬脚进府,便突然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抱住了。 苏卞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 苏卞额头青筋一跳:“松手。” 玄约不依,抱得更紧。 玄约委屈道:“庄大人去了好久。” 一旁的门童小声插话道:“玄公子站在门前不知不喝的等了大人一天……” 苏卞一怔,表情登时一下子变得微妙怪异了起来,同时,扯住玄约的那只手力道也跟着不由得减缓了许多。 在苏卞没看到的地方,玄约慢慢的抬起头来,对着府外的龙静婴微微一笑。 眼中满是狡黠与恶质意味。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与其对视,神色冷漠。 片刻后,龙静婴收回视线,轿撵离开。 龙静婴走后,苏卞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将紧抱住自己不放的玄约给扯开了。 苏卞抬脚往府内走,虽冷着脸,但却没忘玄约看不见,于是照例牵着玄约的手腕,慢慢的牵着玄约向前走。 苏卞面无表情道:“没事不在屋里呆着,在门口等着做甚。还不吃不喝。” 玄约委屈巴巴道:“在下在屋子里等了,可是一直没等到庄大人回来……庄大人不在,在下也没胃口……” 苏卞:“别告诉本官没胃口也是因为倾慕本官。” 玄约微微一笑:“是啊。” 苏卞:“……” 苏卞观察细微,一下子注意到了玄约的变化。 苏卞蹙眉:“你这会怎的这么开心?” 玄约:“你猜。” 苏卞毫不犹豫:“不猜。” 玄约:“猜一下嘛。” 苏卞:“不。” 玄约:“……庄大人真没情调。” 苏卞干脆懒得理了。 玄约微叹口气,似有些无可奈何:“可在下还是好喜欢庄大人。” 苏卞眼也不眨:“……闭嘴。” 玄约委屈的闭上了嘴。 苏卞牵着玄约回府,碧珠开心的迎了上来,“大人回来啦——” 碧珠开心的凑上前,然而在看到苏卞身后的玄约后,脸上的笑容便就又僵住了。 不管过了多久,碧珠都怕玄约怕的紧。 倒是颜如玉要比之前胆子大了不少,虽然看到玄约在自家大人身后,但还是迎了上去。 颜如玉好奇道:“大人,殿试是什么样的?还有武试上的考生是不是都特别厉害啊?” 苏卞面无表情:“不厉害,都是一些三脚猫功夫。” 颜如玉一怔:“可奴婢听闻武试上的考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苏卞淡淡道:“厉害到还不及玄公子的半根手指。” 颜如玉闻言,表情也不由得变得嫌弃起来。 颜如玉啧了一声,道:“那还自称什么数一数二的高手,原来不过如此。切。” 说到武试,苏卞想到身后的玄约,便问了句:“玄公子当年武试怎么过的?五关斩六将?” 玄约回想了片刻,道:“当年懒得一个一个比,干脆让他们所有人上台,然后一次直接打赢,省了不少功夫。” 颜如玉闻言,立刻忍不住低低的到吸了口气。 颜如玉道:“那……那这朝中,不就没人是国……玄公子的对手了?” 玄约否认:“不。” 颜如玉好奇的竖着耳朵,等着玄约的下一句话。 玄约神色坦然的继道:“若是遇到庄大人,在下定是要乖乖认输的。谁让在下……” 苏卞:“……闭嘴。” 玄约委屈的乖乖的合上了嘴。 玄约:“庄大人好凶。” 苏卞:“……” * 此时,相府。 龙静婴冷着脸回府,饶是只字未言,观察细微的月瑶也在一瞬间觉察到了龙静婴神色的异样。 月瑶静静的看了龙静婴一眼,识相退下。 第158章 那几位好不容易从文试中考出来的考生最终也还是没戏了。 不过, 这回倒不是因为晋帝的缘故。 早朝。 晋帝拿着几名考生的笔试试卷,兴冲冲的朝朝堂下的苏卞招手,示意苏卞上前。 苏卞从队列中站出, 踏步上前。 其它大臣眼皮一跳, 登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晋帝指着白纸上的墨字,兴奋道:“朕觉得这几人写的不错, 庄爱卿觉得如何?” 苏卞顺着晋帝手指的方向瞧了眼,道:“一般。” 还没等晋帝问是为何, 朝堂下的其它大臣们便忍不住跳了出来。 “庄大人, 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 “庄大人,能参加殿试之人,势必都是饱读诗书, 颇有几分才干之人,如此评判,怕是有些失颇……” “庄大人,若是对臣等不满, 尽管说就好了,何必和这些考生置气呢?” 朝堂之下的一群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 苏卞眼也不抬, 直接丢出一句:“不及邱大人。” 方才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大臣立刻下意识朝邱清息的方向看去。 后者唇角微扬,眼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许的得意。 邱清息冷笑着回看了过去,嗤道:“看什么。” 一众大臣讪讪的收回了视线。 若是和邱清息来相较,这些笔试里的内容的确就显得一般了。看着看着, 晋帝的表情不禁再次开始渐渐变得嫌弃起来。 晋帝将手上的纸一摔,嫌弃道:“不合格!” 晋帝话落,其他大臣,特别是好不容易让自己人考进来的一些大臣们立刻就慌了。 “皇上,这可千万使不得啊!” “武试也就罢了,文试怎能也如此?” “这要是也不合格,岂不是这些位置都要空着了?” “皇上,要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 一众大臣一人一句,坐在龙椅上的晋帝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耳朵,显然对此不以为然。 晋帝心下不屑的啐了口。 朕就是要不合格,气死你们。 一众大臣见说不动晋帝,于是便将希望的目光转向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太尉季一肖。 “太尉大人,您劝劝皇上罢!” “太尉大人一向以江山社稷为重,想必……” 不等季一肖说罢,只听季一肖凉凉的开口道:“……的确不如邱大人。” 一众大臣一下子呆住了。 按照季一肖以往一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的性子,定是要将晋帝给拦住的。 然而现在竟也跟着晋帝一块说的确不如邱大人…… 季一肖是吃错了药不成??? 一众大臣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坐在龙椅上的晋帝心下很是不屑。 晋帝自然知道季一肖是因为吃了什么药。 想到此,晋帝朝一旁站着的苏卞勾了勾手指,示意苏卞凑上前。 苏卞垂眼注视着晋帝鬼鬼祟祟的神情,上前一步,凑近了身子,等着晋帝开口。 晋帝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在苏卞耳边小声道:“昨日……太尉……说喜欢朕。” 苏卞:“……” 晋帝扭捏的悄悄的瞅了朝堂之下的季一肖一眼,小声继道:“庄爱卿觉得,朕是多晾着季一肖一会,还是先答应了,然后让他成 天去抄那劳什子的裹脚布去?” 苏卞:“……” 注:裹脚布,即四书五经。 注2:括弧,在晋帝心中而言。 晋帝小声在苏卞的耳边耳语,朝堂下的一众大臣看着晋帝在苏卞耳边耳语,后者的神情愈发凝重。 眼见苏卞的表情愈发难看,朝堂下的一众大臣神色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皇上究竟在说甚? 难不成……是反悔了? 朝堂之下的季一肖淡淡的瞥了晋帝一眼,而后不疾不徐的收回了视线。 一众大臣提心吊胆间,站在朝堂之上的苏卞面无表情的缓缓开口:“皇上同微臣说这个做甚?” 晋帝想也不想:“庄爱卿以前不是在府中养过男宠么?想必对龙阳之好一定极有经验……” 苏卞:“……” 晋帝:“男子同男子在床上究竟是……咳……怎么那个的?庄爱卿同朕说上一说。” 苏卞:“……臣不知。” 说罢,不等晋帝回话,便拱手作揖,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晋帝撅嘴,一脸不满。 哼,小气。这都不肯说。 晋帝颇为郁结的退了朝。 至于好不容易从文试中脱颖而出的几人,自然也是如之前在朝堂上‘商量’的那般,成功的告吹了。 下了朝后,一向不和的文官和武官头一次罕见的聚在了一块,沆瀣一气。 “这九卿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皇上是被灌了迷魂药不成?!” “这若是一个个比邱大人还厉害,那还得了?” “气死本官了!” 一众大臣都气得不行,又怕苏卞听见,便只敢压低声音小声说话。 苏卞充耳不闻,神色自若的踏出乾清宫。 邱清息瞧了苏卞的背影一眼,冷哼了声。 邱清息本是打算一等下朝之后,便就去问苏卞这位九卿大人究竟何时能重新回太卿院处理公务去,既然方才……咳……那就罢了 。 邱清息回到太卿院,照例向邱清息禀报太卿院内事务的安鹤清瞥见邱清息的神情后,微微一愣。 安鹤清道:“今日少卿大人的脸色要比昨日好看了许多,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邱清息抬眼,“不该问的别问。” 安鹤清:“下官知道了……” 安鹤清默默地闭上了嘴。 另一边。 苏卞照例同谢道忱一块下朝。二人话少,就如同以往那般,一路无话,沉默一直走到东华门外,然后相互行礼后,便准备分道扬 镳。 苏卞正要上轿,身后的谢道忱犹豫片刻,突然冷不丁的又将苏卞叫住。 谢道忱道:“……庄大人。” 苏卞身形一顿,缓缓回头,“谢将军?” 谢道忱抿了抿唇,脸不由自主的开始泛红起来。 谢道忱迟疑道:“过几日……庄大人可有空?” 苏卞微怔,不解:“谢将军有何事?” 谢道忱注视着苏卞不解的神情,脸上的红晕渐渐的染红到了耳根。 苏卞耐着性子,等着谢道忱开口。 谢道忱张了张嘴,屡次想要再次开口,然而最后却又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又合上了嘴。 最后,谢道忱沉默道:“……无事。” 苏卞莫名,不解。 谢道忱回到谢府,在府上焦躁难耐的等了一个上午的谢晴筠立刻便就迎了上来。 谢晴筠紧紧的跟在自家兄长的身后,睁大眼,一脸期冀看着自家兄长,问:“如何?哥哥同庄大人说了吗?” 谢道忱没说话,一言不发的在院内练剑。 谢晴筠脸上的期冀一下子便化成了沮丧。 一旦谢道忱开始在院内练剑,就说明谢道忱心情不济。 而谢道忱心情不济,答案便就不言而喻了。 谢晴筠颇为郁闷道:“不过就是邀庄大人在七夕那日一同去看花灯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哥哥怎的就说不出口?” 谢道忱不说话。 谢晴筠接着又道:“哥哥现在不说,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该怎么办?” 谢道忱还是不说话。 谢晴筠见状,幽幽的叹了口气,表情绝望。 自家兄长这副闷骚的模样,怕是九卿大人脱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按照她那兄长闷骚到死的性子,就算是脱了衣裳,怕也是因 为要给九卿大人的缘故。 本还想着九卿大人说不成能变成自己的嫂子,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她的哥哥,注定孤独终生。 …… 庄府。 苏卞回府后,晚上用饭时,饭桌上,玄约突然冷不丁的问:“过几日庄大人可有空?” 怎的连玄约也问他过几日有没有空? 苏卞蹙眉,“问这做甚?” 玄约眼也不眨:“想和庄大人一块看花灯。” 苏卞莫名:“花灯?” 身后的颜如玉插话解释道:“大人,过几日就是七夕了。一到七夕那日,玄武路上会摆满各种各样的花灯。月老庙那还能去求姻 缘符呢!” 一旁的碧珠高高的举起手:“大人奴婢也想去!” 苏卞听罢,毫不犹豫:“没兴趣,不去。” 颜如玉默默地闭上了嘴,碧珠也收回了高高举起的手。 一旁的玄约见状,立刻便就要准备撒娇,缠着苏卞答应,然而还未开口,便只听苏卞凉凉的开口道:“你又瞧不见,去看什么花 灯。” 玄约也跟着乖乖的闭了上嘴。 然而……玄约怎可能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一旦看中,不管是任何手段,玄约都势必要得到手。 不管是物,还是人。 当晚丑时。 苏卞睡得迷迷糊糊,碧珠突然着急的跑到苏卞的房门外,直喊:“大人不好了!” 苏卞被碧珠吵醒,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慢慢的从床上坐起,然后口气不佳的问:“何事。” 碧珠焦急道:“玄公子从床上摔下来了!” 苏卞蹙眉:“睡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摔下来?” 碧珠回道:“奴婢也不知……现在玄公子倒在地上半天没起,也不肯让奴婢碰,大人您还是过去看看罢!” 苏卞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的从床上爬起。 穿好衣裳跟着碧珠来到东厢房,踏进屋内后,只见玄约仅着一层薄薄的内衬躺在冰凉的地上,动也不动。 苏卞上前,勾着玄约的腰将其扶起。 玄约乖顺的任由苏卞将自己扶起。 苏卞重新将玄约扶回床上,因没睡好,所以语气也跟着变得比以往要差了许多。 苏卞冷声问:“之前不是都睡得好好的,今天怎就突然就从床上摔了下来。” 玄约好似仍心有余悸般,抱着苏卞的胳膊不肯松手,睁大眼,直勾勾的注视着眼前的白墙。 玄约缓缓道:“……在下方才做了噩梦。” 苏卞:“什么噩梦。” 玄约:“梦到了庄大人不肯陪在下去看花灯。” 苏卞:“……………………” 玄约还在继续说着。 玄约一脸认真道:“那个噩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卞忍无可忍:“玄约,你够了。” 玄约一脸委屈:“庄大人好凶。” 苏卞:“…………” 自然,不出意外的,玄约得逞了。 几日后,苏卞在周围一众百姓惊恐万状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牵着玄约的手腕,泰然自若的走上了街。 苏卞实在是对花灯没什么兴趣。 不,应当说苏卞很少对什么产生兴趣过。 二人‘走’了一段路后,玄约似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慢慢的向后看去。 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名身形修长高挑的白衣公子戴着狰狞的青鬼面具,静静的站在原地,眼也不眨的注视着他的方向, 动也不动。 白衣公子的周身满是凛冽汹涌的杀气,令人心下为之胆颤。 周围三米处,无一人敢上前接近。 玄约盯着对方脸上的青鬼面具,勾唇轻笑。 ……终于忍不住了么。 第159章 谢晴筠搂着自家兄长的胳膊, 悠哉悠哉的在街上转悠着。 玄武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眼望去,皆是恩爱有加的情人。两人牵着手, 你侬我侬, 眼中满是情意,好不恩爱。 谢晴筠瞧了眼自家兄长的神色, 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小声道:“谁让哥哥不说……所以现在就只能陪着可爱的妹妹我了。” 谢道忱不吭声。 谢道忱注视着玄武街上来来往往的情人, 俊美的侧脸变得愈发沉默。 一旁的谢晴筠看着远处最为热闹的月老庙, 然后又瞧了眼身侧表情沉默肃然的自家兄长, 心中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是她那闷骚哥哥能说出口,邀九卿大人一同来看花灯,现在她站着的位置就是九卿大人了。 说不定, 还能一起去月老庙求姻缘符什么的…… 想着想着,谢晴筠不由得对自家兄长的闷骚性子愈发绝望了起来。 她的哥哥,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仔细想想,她小时候, 哥哥好像还挺正常的啊。 就是远房表姐还有李家的小姐和孔家的小姐向她哥哥表白时,都被无视罢了…… 谢晴筠陷入深思。 想着想着,谢晴筠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谢晴筠眼前一亮, 立刻晃了晃自家兄长的胳膊。 谢晴筠指着那小贩道:“哥哥,我要吃我要吃!” 谢道忱静静地垂眸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谢晴筠噘嘴,“一串糖葫芦又不贵, 哥哥快掏银子!” 谢道忱:“……” 谢晴筠注视着谢道忱沉默的神情,眉心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谢晴筠:“哥哥,没带……银子?” 谢道忱依旧没说话。 谢道忱的沉默已经告诉了谢晴筠答案。 谢晴筠:“……” 谢晴筠默默地松开抱着自家兄长胳膊的那双手。 谢晴筠眨了眨眼,向自家兄长卖萌:“哥哥反正会轻功,回去一趟也很快。哥哥快去快回,我在这等着哥哥!” 谢道忱:“……” 谢晴筠见自家兄长站在原地不动,嘴角一瞥,马上做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谢晴筠泫然欲泣道:“哥哥,我只是想吃一串糖葫芦罢了……” 谢晴筠的模样生的十分具有欺骗性,她模样清秀,红唇皓齿,柳眉星眼,眼角的一颗泪痣让她显得极为柔弱无辜。 然而实际上她粗俗又八卦,身子骨好的十七年来从未生过什么病。甚至就连风寒也未曾得过。 然而因为谢晴筠的模样十分具有欺骗性的缘故,这会她站在原地眼泪婆娑,周围的围观群众被她的模样欺骗,于是便开始对着谢 道忱指指点点起来。 “啧啧,看着穿的衣裳还不错,连一串糖葫芦也不肯给妹妹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过一串糖葫芦罢了,才几文钱……” 谢道忱:“……” 谢道忱黑着脸注视了谢晴筠两秒,转身就走。 谢道忱一走,谢晴筠仿佛变脸一般,方才还眼泪婆娑的脸上一下子挂上了得意的笑。 哎呀,真是屡试不爽啊。 谢晴筠一边想着,一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百无聊赖的坐在街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走在玄武街上两两一对的情人。 第一对:碍眼。 第二对:碍眼。 第三对:碍……等等,两个男人? 谢晴筠眼前一亮,然而当她凝神仔细看清那两个人的模样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九卿大人和……国尉大人? 谢晴筠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表情凝固。 苏卞面无表情的牵着玄约的手腕在玄武街上‘逛’着。 玄武街上来来往往的满是人,本还担心玄约的眼睛瞧不见,届时会不会走散……现下看周围路人的表情,应当是不必担心了。 苏卞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头顶的花灯也没什么兴趣,几乎完全就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一走而过。 不过玄约的目的也压根不在这劳什子的花灯上。 这什么破灯玄约才没兴趣。 玄约看着越来越近的月老庙,突然反手抓住了苏卞的手。 玄约突然猝不及防的动作引得苏卞脚步一顿。 苏卞回头:“嗯?” 玄约微微一笑:“庄大人,去月老庙瞧瞧如何?” 苏卞闻言,回头朝身后不远处的月老庙瞧了眼,表情微诧,“你怎知前面就是月老庙?” 难不成……他能看见了? 玄约神色不动,十分镇定:“方才听见的。” 苏卞挑了挑眉,随后很快了然。 也是,只是看不见罢了,又不是听不见了。 周围这么多人,难免会听到月老庙这三个字。 苏卞牵着玄约的手腕慢慢的朝月老庙走去,随口问道:“去月老庙做甚?” 玄约身子当下便黏了上来,搂着苏卞的腰,将下巴枕在苏卞的头顶上,接着道:“去月老庙还能做甚?自然是去求和庄大人的姻 缘了。” 玄约的动作顿时让周围的路人张大了嘴,表情一下子惊悚了起来。 玄约竟……竟然对一个男人…… 众所周知,玄约对男色无感。 上至朝臣,下至京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卞黑着脸将腰间的手扯开。 苏卞:“说话时不许随便动手动脚。” 玄约挑眉:“那不说话就能随便动手动脚了?” 苏卞:“闭嘴。” 玄约委屈:“庄大人好凶。” 苏卞:“…………” 另一边,谢道忱很快去而复返。 去而复返后,谢道忱第一反应便就是准备掏银子去买谢晴筠要吃的那劳什子的鬼糖葫芦。 银子才刚掏出,却突然冷不丁的被谢晴筠给伸手拦住了。 谢道忱蹙眉,没说话。 那表情像是在问谢晴筠:你又想做甚? 谢晴筠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家兄长的表情。 她眼神闪烁,心绪不宁。 谢晴筠强作若无其事,干笑道:“……我突然不想吃了,哥哥我们还是先回去罢。” 谢道忱眼神微凝,没动。 谢晴筠慢慢的抬起头,眼珠转了转,飞快的‘解释’道:“方才我看到这糖葫芦上飞了几个苍蝇,就不是很想吃了。” 谢道忱看了谢晴筠一眼,这才收回视线。 但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却不依了。 方才本还有几个客人准备买糖葫芦,一听到谢晴筠的话,马上便收了银子,不买了。 小贩对着谢晴筠瞪眼,“胡说八道什么!这些天哪来的苍蝇!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谢晴筠也瞪眼,她立刻毫不犹豫的看向自家兄长,道:“哥哥,他骂我,揍他!” 谢道忱看了那小贩一眼。 谢道忱人高马大,气势十足,那小贩被谢道忱看的两腿发软,胆颤心惊,但还是站直了腿。 小贩理直气壮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的瞧瞧!” 谢晴筠冷哼,等着自家兄长将对方揍一顿。 然而,下一秒,谢道忱转身就走。 谢晴筠傻住。 两秒后,谢晴筠回神,小跑着赶忙追了上去:“哥哥我错了……嘤嘤嘤……别抛下我……” 谢晴筠一边追着自家兄长,一边看着自家兄长的背影,又回头瞧了身后不远处的月老庙一眼,心下长舒了口气。 总之,没看到就好。 …… 苏卞处。 经玄约这么一闹,方才玄约说为何要到月老庙的缘由苏卞都给忘了。 苏卞黑着脸将玄约训斥了一顿后,玄约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偷偷的抱在苏卞腰上的手,然后乖乖的离苏卞远了些许。 苏卞沉着脸带着玄约踏进月老庙,才一到月老庙,月老庙内一众求签的众人见到玄约,一下子跟见了鬼似的,做鸟兽散。 眨眼间,方才还挤的满满当当的月老庙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卖香的主持,以及一个卖香包和姻缘符的小贩。 那卖香的主持本就是靠着七夕这日的香火钱来维持一年的生计,这会来上香的人因为玄约的缘故,一下子全都跑光了,别提多呕 血了。 主持气得不行,这会都懒得去管什么玄约还是什么鬼国尉,挡他财路的都是他的仇人。 主持见玄约要过来买香,想着玄约反正现在已经不是国尉,压根无需畏惧了,于是便冷哼一声,毫不犹豫道:“公子请回罢,鄙 人不会把香卖给公子的!” 苏卞本就对什么月老庙没什么兴趣,一听到这话,立刻便准备要带玄约走。 苏卞面无表情道:“走罢。” 玄约看着主持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束冷光。 玄约突然伸手在腰间摸索了一阵,然后突然猝不及防的说道:“庄大人,在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门口,若是庄大人不介意, 可劳烦庄大人替在下捡回来?” 苏卞瞥了玄约一眼:“站在这里,不准乱跑。” 玄约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主持,应:“好。” 主持看着玄约,背后突然冒出一股森冷的凉意。 苏卞才一转身,玄约的脸色就变了。 玄约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弥的无影无踪。 玄约轻飘飘的瞥了主持一眼,漫不经心道:“方才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那主持也是硬气,咽了口唾沫后,当真准备再说一遍。 然而,下一秒,玄约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慢慢的将那主持整个人举了起来。 玄约:“说。” 那主持面色涨红,几近濒死。 同一时间,苏卞在月老庙门口前转了三圈,愣是没看见任何东西。 苏卞蹙眉,提高声调,头也不回的问:“当真是掉在了门口?本官怎么没瞧见?” 苏卞话出,玄约瞬间松了手。 主持一下子摔落至地,摔了个狗吃屎。 还留在月老庙的两个小贩见此情景,当下便吓得脚下一软,尿湿了裤裆。 若是因为玄约现在已经不是国尉的身份就从而小瞧…… 定会死路一条。 玄约冷漠的扫了地上的主持一眼,轻声回道:“啊……是在下记错了。” 门口的人额头青筋一跳。 苏卞站在门口忍了忍,耐着性子回到月老庙内。 转身回到月老庙,原本还在月老庙的主持不知怎的消失不见了,另外的两个小贩也消失不见了。 玄约的手里也不知怎的突然多出了几根香。 苏卞垂眸瞧了玄约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几根香一眼,随口问了一句:“……香从哪来的?” 玄约脸不红心不跳道:“主持给的。” ——威胁得来的。 苏卞没多想:“给了银子没。” 玄约:“给了。” ——当然没给。 苏卞接着又问:“怎么人都不见了。” 玄约:“不知道。” ——被吓跑了。 苏卞随口问了几句后,便没再问。 苏卞牵着玄约的手腕,慢慢的将玄约带到月老庙内的月老向前。 苏卞淡淡道:“到了,然后要干什么?” 玄约:“既然要了香,自然是上香。” 苏卞了然,然后又随口问了句:“你这是要求和谁的姻缘?” 方才被玄约一闹,苏卞忘了。 玄约眨了眨眼,“在下方才说的庄大人忘了?是求和庄大人的姻缘啊。” 苏卞:“…………” 他忘了。 苏卞沉默两秒,伸出手:“把香给我。” 玄约没说话,一言不发的立刻将香高高的举起,高过头顶,让苏卞拿不到。 苏卞:“………………”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玄约如此幼稚。 让玄约上完香,苏卞面无表情的问:“还想去哪。” 虽然这次玄约的目的就只是月老庙,不过这种让苏卞牵着手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所以玄约还不想那么早回府。 玄约抬手指了个位置:“那边。” 苏卞看着玄约的手指,眉心一跳,“你看得见了?” 玄约面不改色:“随手指的。” 苏卞皱眉,隐约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苏卞蹙眉道:“……是么。” 苏卞引着玄约向前走了一段路,越向前走,便就越热闹起来。 苏卞抬眼看去,挑眉。 只见不远处,一名穿着红色嫁衣,妩媚动人的女子站在二楼,手上拿着一个绣球,一副作势要丢的模样。 一群各色各样的男子则聚在楼下,挤挤攘攘,争来争去,所有人皆是一副恨不得将对方给踩在脚底的凶狠表情。 苏卞平静的看了眼后,收回视线。 ……没兴趣。 苏卞牵着玄约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约莫是二楼女子手上的绣球太具有诱惑力,所有人甚至都未觉察到玄约的出现。 但二楼举着绣球的女子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二楼的女子见到楼下正要准备经过的苏卞,眼前登时一亮,深吸一口,立刻将手中的绣球猛地朝苏卞的方向砸去。 ——在这群熙熙攘攘各色不一的公子中,苏卞的模样和气势是最为出众的。 苏卞满心注意着脚边的路,哪注意到什么绣球。 苏卞都未曾想过对方会瞧上自己。 关于绣球,在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旦绣球砸到对方怀中,不管府内是否已有夫人,或是已有婚约,都必须将丢绣球的人给取回府中。 苏卞没注意到绣球,眼见着绣球砸了过来,还在认真装瞎的玄约一下子便就忍不住了。 玄约抬手,一掌将飞过来的绣球扇了回去。 接着,对着二楼的女子微微一笑,用嘴型无声的威胁道:“东·西·不·要·乱·丢,嗯?” 那女子身子一软,一下子被吓得瘫软在地。 才威胁罢,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朝自己眉心的方向飞射了过来。 玄约扯了扯嘴角,用两指轻巧接住。 正在带路的苏卞似觉察到什么,脚步一顿,朝身后的玄约看去。 苏卞挑眉,用眼神询问。 玄约泰然自若,那风淡云轻的表情就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玄约道:“我饿了,想吃饺子。” 苏卞闻言,收回视线,没多说,冷着脸带着玄约朝街边的卖水饺的摊位走去。 来到摊位前,那摊贩正忙活着,刚要向往常那般招呼,一抬眼,看到苏卞身后的玄约,一下子便就吓傻了。 那摊贩正要下意识跪下准备求饶,苏卞面无表情的开口:“一碗水饺。” 那摊贩一愣,“啊?” 苏卞不欲在那和摊贩浪费功夫,付了银子后直接带着玄约在凳子上坐下。 才一坐下,玄约眨了眨眼,突然冷不丁的又道:“在下还想吃团子。” 苏卞:“……” 苏卞沉默了两秒。 苏卞:“你怎的事这么多。” 玄约委屈:“庄大人好凶。” 苏卞:“…………” 苏卞忍无可忍,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苏卞道:“在这呆着,不许乱跑。” 玄约双眼微弯:“好。” 苏卞黑着脸,去买那劳什子的鬼团子了。 苏卞才一走,玄约也跟着站起了身。 一旁的摊贩心惊胆颤的飞快做好饺子,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回头,结果一抬眼,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摊贩愣神:“人……人呢?” …… 另一处。 洞庭湖湖心内,玄约注视着眼前戴着青鬼面具的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别来无恙,千岁大人。” 后者神色不动,手中的银色长剑在月光的辉映下泛着冷光。 第160章 龙静婴表情冷漠, 话不多说,直接提剑而上。 玄约扯了扯嘴角,也踩着轻功迎了上去。 早就听闻千岁武功高强, 就让他现在来瞧瞧, 究竟高强到何等的程度。 …… 另一边。 好在那卖团子的小摊贩离得不远,若是再离远些, 按照苏卞路痴的属性,怕定是要迷路的。 将团子买了后, 再次回到饺子摊位, 一抬眼, 便就愣住了。 ——玄约呢? 只见一碗已经凉了的水饺孤零零的搁在桌上,而玄约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卞拧眉,下意识的朝摊贩的方向看去。 生怕苏卞误会, 那摊贩满头大汗的赶忙解释道:“小人可什么都没做!刚煮好饺子准备给国……玄公子端过去的时候,结果一转 身,就发现玄公子不见了……” 苏卞端详了对方两秒,发现对方的确未说谎后, 这才拧眉收回了视线。 玄约又瞧不见,能去哪? 不。 等等。 玄约……当真瞧不见? 回想起玄约方才从月老庙到这里的一系列举动,苏卞不禁开始对玄约的‘病’产生了怀疑。 这一怀疑, 就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苏卞甚至开始怀疑玄约这厮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按照玄约的秉性,不无可能。 不过,现在这并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还是首先得找到玄约这厮这才是。 玄约在京城内树敌无数, 倘若当真是瞧不见,这岂不是可能被人掳走去报复了? 想到此,苏卞不禁又开始头疼起来。 玄约这厮事怎的这么多。 …… 洞庭湖湖心内。 龙静婴显然对玄约已经下了杀心,招招致命。 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伴着凛冽的剑光朝玄约的脖处袭来,玄约踩着轻功向后退了半步,躲过之后,数根银针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 瞬间朝他迎面袭来。玄约下意识便又要准备躲过,然而却只见龙静婴身形微动,眨眼窜至他的身后,泛着银色冷光的长剑直刺他的背 心,挡住了他的退路。 玄约敛了笑,拂袖,用内力将银针震飞。 在玄约挥袖的一瞬,龙静婴再次提剑迎了上来,玄约心下一凝,立刻便要准备侧身躲过,却没料龙静婴早就料到他要躲,所以方 才的动作不过只是假动作罢了,真正的目标却是玄约的手。 玄约反应极快,在龙静婴改变招式后,便就瞬间觉察到了龙静婴的真正目的。 此时显然已经躲避不能,玄约干脆不再躲,直接踩着轻功迎了上去。 两人的武功虽不分高下,但龙静婴毕竟长剑在手,怎么说也要更为有利些许。 一招过,龙静婴神色如常,甚至连喘息都不曾。 玄约的手臂上却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伤口极深,深可见骨,可见龙静婴下手的力道完全已经是多玄约动了十足的杀心。 从伤口渗出的温热鲜血渐渐濡湿了玄约的长袖。 玄约轻飘飘的瞥了手臂上的伤口一眼,低低的闷笑了一声。 玄约含笑道:“还以为千岁大人武功高强不过只是夸大其词的传闻罢了,看来果真如此。” 若非这次,玄约还一直以为龙静婴的武功在他之下。没想到倒是出乎意料。 龙静婴神色不动,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脑后。他一身白衣,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神显得愈发冷漠疏 离。 玄约:“就让我好好的见识见识千岁大人的武功究竟高强到何等程度……” 说罢,玄约扯了扯嘴角,冷笑着再次迎上。 玄约终于也开始认真起来。 龙静婴满身杀气,剑剑致命。 玄约见招拆招,不慌不忙。 洞庭湖的湖心离岸边有些距离,若非武功到达常淮及谢道忱这等程度,一般的寻常人等是根本瞧不见的两人的身影的。 若是武功在中上,倒是能看见些许,不过,却也只能看见二人来回过招的残影罢了。 二人在洞庭湖的湖心内打的难解难分,不分上下。而苏卞,因为寻找玄约的缘故,成功的……迷路了。 苏卞站在洞庭湖边,愈发头疼。 此时渐渐夜深,街上的人也逐渐的少了下来。苏卞环顾了周遭一圈,仍旧没有瞧见玄约的影子。 玄约难不成先回府了? 苏卞蹙眉,沉吟。 湖心亭内,龙静婴与玄约二人仍在互相缠斗中,未分出结果。 二人武功不分上下,身上各自都挂了些许的伤口。不过因为玄约两手空空,没有武器也没有暗器,所以身上的伤口要比龙静婴更 为多上些许。 玄约却不以为意。 身上弥漫的血腥味反倒让玄约更为兴奋起来。 这么多年来,玄约还是头一次遇上武功竟能和他不相上下的人。 想到此点,玄约便就越兴奋。 然后,想杀死对方的念头于是便不由得在脑中更加强烈了。 玄约一边想着,一边兴奋难耐的舔了舔唇角,然后再次踩着轻功迎了上去。 玄约猛地窜上,伸手便抓上龙静婴的手,后者反应迅速,手指微动,不躲反迎,抬手刺了过来。 玄约轻嗤一声,向后退了半米,正欲抓住龙静婴的剑尖时,他忽然看见了什么,身形一滞。 就在玄约愣神的时刻,龙静婴一剑刺向了他的脖子,虽玄约向后躲了躲,但脖子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但玄约却倏的笑了。 并非嘲讽的笑也并非冷笑,而是得意的笑容。 可玄约分明是中了剑,为何会得意的笑? 龙静婴心下一凝,隐约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 龙静婴与玄约相对,正恰是背对着洞庭湖岸边的方向,所以,也就未看到岸边的……苏卞。 接下来玄约的举动便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 玄约不再进攻,只是闪躲。躲甚至也只躲上‘一半’,让原本龙静婴本该一剑致命的伤口刺向别处。 不肖一会,玄约的身上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模样看起来十分凄惨。 龙静婴注视着玄约身上的伤口,心下却并未觉得有多少快意,而是眯了眯眼,渐渐的觉察到了什么。 这时,玄约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两个字。 玄约挑了挑眉:“……够了。” 龙静婴闻言蹙眉。 下一秒,玄约突然踩着轻功,朝岸边疾退了过去。至于龙静婴,自然是想也不想的提剑追了过去。 但才追了两步,龙静婴的脚步便就突然停住了。 玄约看着龙静婴倏的停下,唇角上扬,眼中满是得意。 苏卞正在岸边思忖着玄约究竟是被人抓走报复了,还是已经回了府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重物坠落至地的闷响。 苏卞一怔,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满身是血的血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没了知觉。 苏卞眉心一跳,总觉得对方身上衣裳的颜色和款式与玄约隐约有些相似…… 苏卞一边想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的身形和衣着,在看到对方头顶上熟悉的白玉发冠后,一下子便就愣住了。 什么与玄约相似,分明正是玄约! 苏卞赶忙上前,蹲下身将玄约抱在怀中后,伸手拍了拍玄约的脸:“玄约!醒醒!” 玄约脸色苍白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洞庭湖湖心内,龙静婴只身站在湖心亭内,一动不动,眼也不眨。 * …… 一个时辰后。 碧珠忧心忡忡的盯着床上的玄约,问:“大人,玄公子这是怎的了?” 苏卞眉头紧拧,“不知。” 一旁的颜如玉倒是有了答案,她想也不想道:“玄约……玄公子在京城内树敌无数,现在又不是国尉了,肯定会有人想着报复呗 。”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苏卞瞧了床上的玄约一眼,问:“大夫还没到?” 话落,门外的下人敲了敲房门,道:“大人,大夫到了。” 苏卞长舒口气,“进来。” 大夫提着药箱战战兢兢的踏进屋内,然后朝苏卞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然后,恭敬地唤:“九卿大人。” 苏卞话不多说,朝玄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大夫胆颤心惊的走到床边,掀开被褥,看了下玄约身上的伤口,然后伸手给玄约把了把脉。 把完脉,大夫慢慢的收回手,转身朝苏卞恭敬的说道:“玄公子昏迷不醒,是因为身上这些剑伤的缘故,并非中毒。” 苏卞问:“他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大夫犹豫片刻,然后答道:“玄公子身上的这些伤口都是剑伤,因为伤口都在上半身,集中在正面,所以小人猜测,应当是…… 打斗造成的。” 苏卞身子微顿,了然。 苏卞淡淡道:“本官知道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完就退下罢。” 大夫恭声应了声是。 苏卞静默不语的看着大夫包扎完伤口,直到大夫走后,苏卞这才开口:“他醒了再叫本官。” 碧珠看着苏卞诡异的表情,似懂非懂的应了声是。 吩咐完,苏卞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 然后,在屋内落座,似并不准备就寝。 两个时辰后,碧珠过来拍门。 碧珠在门外喊:“大人您睡了吗?玄公子……” 不等碧珠说罢,苏卞起身拉开了房门。 碧珠望着苏卞一怔,“大人您没睡啊……” 苏卞绕过碧珠,直接朝东厢房的方向走去。 碧珠注视着苏卞的背影,有些愣神。 ……大人这是怎的了? 苏卞抬脚来到东厢房,才走到床边,床上的玄约便哼哼的喊着疼。 苏卞垂眸看着几乎被纱布整个给缠住的玄约,微微俯身,注视着玄约漆黑无神的瞳眸。 苏卞面无表情的问:“玄约,好玩么。” 不是玄公子,而是玄约。 玄约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仍不动声色。 玄约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庄大人指的甚?” 苏卞嘴角平复,脸上毫无笑意。 苏卞冷声道:“其实你早就能看见了罢。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看得见。” 这么些日子,请过那么多大夫,甚至去过神医那,不知听了多少未曾见过这种病症这等话,他竟从未怀疑过。 该说是他太蠢,还是玄约的演技太高明? 苏卞以为玄约怎么说还会为自己辩解一二,没想到,下一秒,玄约竟毫不犹豫的直接承认了。 玄约微微一笑:“对啊。” 苏卞:“……” 玄约接着继道:“若是不装瞎,哪能住进庄府?” 苏卞:“……” 苏卞沉默了片刻。 苏卞:“当初本官让你留在庄府,为何不留下来。” 玄约想也不想:“就算好了,也还是会被庄大人送回玄府,这又有何区别?” 苏卞:“……” 玄约慢悠悠的说道:“……现在玄府也没了,我现在又浑身是伤,除非庄大人狠下心,现在就把我丢到外面自生自灭,不然,就 只能呆在庄府了。” 说罢,玄约语调一转。 玄约笑眯眯道:“庄大人宅心仁厚,相信不会对救·命·恩·人如此无情罢?” 在救命恩人这四个字上,玄约特地加重了些许。 苏卞:“……” 苏卞沉默着,突然想到什么。 苏卞:“等等,革职……” 玄约:“是我授意的。就凭皇上那点小胆子,哪敢对我动手?” 苏卞:“……” 苏卞黑了脸。 苏卞瞧了玄约身上的伤口一眼,眼角直抽:“别告诉本官你这身上的伤也是自己弄的。” 玄约否认:“那倒不是。” 苏卞微诧:“那是谁。” 玄约唇角含笑:“仇人。” 苏卞毫不犹豫:“活该。” 玄约听完,表情一下子委屈起来。 玄约泫然欲泣的抽噎道:“庄大人为何对在下如此无情,不安慰在下也就罢了,还说……说……” 苏卞:“别装了。” 玄约:“哦。” 玄约话毕,表情一瞬间恢复正常。 苏卞:“…………” 苏卞这回算是终于彻底的看穿了玄约的本性。 ——不要脸。 ——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 苏卞甚至已经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玄约这人。 苏卞额头青筋直跳:“你这人简直……” 玄约一脸的理直气壮:“反正在下活是庄大人的人,就算是死,也是庄大人的尸……” 苏卞毫不犹豫:“本官不要。” 玄约委屈:“庄大人为何对在下如此无情,就因为在下已经不是国尉了……” 苏卞:“够了,闭嘴。” 玄约眼泪汪汪:“庄大人好凶。” 苏卞:“………………” 他自己革自己的职,竟还有脸说这话。 苏卞觉得再继续跟这不要脸不要皮的玄约在这继续‘聊’下去,简直就跟浪费时间没什么区别。 苏卞黑着脸,转身便准备要走。 才走了两步,床上的玄约突然低低的呻吟了声,“疼……” 苏卞脚步一顿,缓缓地回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要看看玄约又准备使出什么招数。 回头看去,只见床上玄约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的闭着眼,不说话。 苏卞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玄约依旧未说一个字,额头的冷汗却冒得越来越多。 苏卞啧了一声,朝门外唤:“碧珠!” 门外一直候着的碧珠应了声在。 苏卞道:“请大夫。” 碧珠应了声是,然后立刻去请大夫了。 床上,玄约嘴角上扬,偷偷的露出一个笑。 看,他的夫人就是嘴硬心软。 玄约一边想着,意识也跟着渐渐的变得混沌不清的起来。 昏迷前,玄约想的最后一句话是 ——千岁的武功果然高强。 苏卞重新回到床边,见玄约闭着眼一动不动,以为玄月又是在故弄玄虚,装腔作势,于是便开口唤了一声。 苏卞道:“……玄约?” 玄约毫无反应。 苏卞蹙眉,伸手将玄约推了推。 玄约依旧毫无反应。 苏卞看着玄约额头上的冷汗啧了一声,接着回头,朝屋外的下人唤:“快,接盆热水过来!” 门外的下人应了声是,赶忙去厨房打热水去了。 …… 同一时间,相府。 龙静婴带伤回府,府内的下人见到自家大人身上的伤口表情极为震惊。 这么多年来,龙静婴几乎从未受过伤。 月瑶怔怔的望着自家大人,瞠目结舌:“大人您身上的伤这是……” 龙静婴薄唇微掀:“准备迷迭香。” 不是金疮药,而是迷迭香。 月瑶一怔,呆愣了一瞬,回神后,立刻下意识朝一旁庄府的方向看了过去。 月瑶难以置信道:“大人您当真要如此吗……” 龙静婴冷冷的睨了她一眼。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月瑶,你何时也如此多话了。” 月瑶心下一惊,瞬间低下了头。 月瑶攥紧了裙角,咬唇道:“是奴婢越距了。” 龙静婴这才凉凉的收回视线。 第161章 总之, 玄约已经成功的赖在了庄府。 虽然现在玄约眼睛已经能看见了,但因为身上的伤口,几乎未曾让苏卞生起半分要将玄约从府中赶走的念头。 而意识到这点的玄约也就愈发的得寸进尺, 愈发黏人起来。黏人的恨不得挂在苏卞的腰上, 一步也不肯分离。 苏卞也不知怎的,对玄约这厮也格外忍耐一些。 玄约虽体寒内虚, 但大概是因为习武的缘故,不过才过了七天有余, 玄约身上的伤就已经好了一大半。 本就喜欢得寸进尺, 身上的伤好了一点之后, 便干脆整天夜袭,缠着苏卞要跟他一块睡。 苏卞一开始还烦不胜烦,次数一多, 玄约再偷偷摸摸的摸进苏卞的房里时,苏卞干脆就闭着眼睛装听不见了。 这日晚上,房门又被人给推开了。 苏卞额头青筋一跳,知道又是玄约这厮, 干脆继续闭着眼无视,装不知道。 对方徐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苏卞知道玄约这厮的下一个动作绝对是要将手摸进被子里,然后偷偷摸摸的开始解他的腰带。 想到这里, 苏卞的脸就不禁黑了黑。 但出乎意料的,对方坐在床边没动,似乎在一直看着他。 苏卞心下微诧。 按照玄约的秉性,怎么可能会如此老实? 苏卞才想罢, 下一秒,对方便缓缓的伸出了手,摸向了苏卞的脸。 ——果然如此。 玄约这厮怎么可能会在床边乖乖的坐着,不动手动脚? 见对方一如往常的伸手摸了过来,苏卞安了心,这才终于缓缓睡下。 玄约这厮为何喜欢对苏卞动手动脚,就是因为喜欢看苏卞恼羞成怒的表情。若是苏卞毫无反应,便也就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手。 但这回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对方冰凉的手指缓缓地在苏卞的脸上摩挲,在苏卞的唇边抚过,最后在苏卞阖上的眼帘停下。 过了许久后,对方这才不疾不徐的收了手。 收回手后,对方坐在床边,注视了苏卞良久,直到快到三更天后,这才起身,飘然离去。 苏卞闭着眼,陷入沉睡,毫无知觉。 …… 隔日醒来,玄约一大早便就黏了上来,扮成下人,一口一个‘大人可要更衣’‘大人可要束发’‘大人可要侍寝’(……)。 想到这厮昨日半夜三更过来夜袭,这才没过几个时辰,便就又兴冲冲的黏了上来,苏卞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问了句:“你的精力 怎的就这么好。” 虽不知苏卞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玄约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便就一脸严肃,表情极为认真的立刻回了句:“因为倾慕庄大人。” 苏卞:“……” 玄约等了等,没等到苏卞再次开口。 于是玄约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庄大人这回怎的不让在下闭嘴了?” 苏卞:“…………” 没等苏卞说话,玄约再次开口:“难不成是庄大人终于发现在下的好,舍不得让在下闭……” 苏卞:“闭嘴。” 玄约泫然欲泣:“庄大人好凶。” 苏卞:“………………” ——够了。 抛下玄约,苏卞黑着脸上了朝。 谢道忱与邱清息最先唤了声庄大人,朝苏卞打招呼。苏卞微微颌首,拱手行礼,算作回礼。 行礼完,苏卞抬眼朝前方看去,在看到龙静婴后,身形一顿。 龙静婴依旧如以往那般,面无表情的站在队列的最前方一动不动。没人敢接近,龙静婴也完全没有要开口的念头。 苏卞沉默的注视着龙静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苏卞以为,龙静婴在觉察到他的身份不对劲之后,会有上什么动作,没想到依旧一如既往,与以往压根没什么差别。 苏卞甚至都要以为龙静婴在怀安写下的苏卞二字,都是自己做梦梦到的幻觉了。 似乎是隐约觉察到身后的视线,龙静婴微微侧脸,朝苏卞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卞没料到龙静婴会突然回头,苏卞微怔,立刻下意识的拱手朝对方行礼,恭声唤:“千岁大人。” 龙静婴默然不语的注视了苏卞的脸片刻,而后这才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 这些年太平盛世,几乎未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每日上朝,朝中的大臣们几乎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来争去。 这些日子则是为了殿试上的那些考生争来争去。 一众朝臣的观点是:皇上您得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可千万不能当个昏君啊! 晋帝的观点是:呵,朕偏不。 晋帝一旦定了主意就极难改变,于是这日上朝依旧像前些日子那般,一众大臣不欢而散。 虽那些大臣一部分的确是秉着私心,但这些官位若要一直空着,的确也太不像话。 若是一直空着,那那些官位上的事务谁来处理? 不提玄约这个国尉的位置,就光是常淮那个提督的位置,提督可是每天要巡城巡查城门内外安全的,这位置要是一直空着,谁来 巡城? 还有那冯丞的禁卫军统领,更是直接与晋帝的安危相关。 若是有人意欲造反,那贴身护卫江和阅哪还派的上什么用场,自然得靠禁卫军统领来护卫皇上的安全。 然而……晋帝就好似铁了心的,即便是让这些位置一直空着,也不肯让他们这些大臣占丝毫便宜。什么安排自己的人,更是想也 别想。 于是这日,一下朝,那一众武官和文官又聚在了一块,所有大臣脸上的表情都极为愤慨。 “这皇上胡闹也就罢了,怎的太尉大人也跟皇上一块着胡闹?” “以往还能指望太尉大人和国尉大人,这国尉大人不在了,太尉大人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现在还能指望谁去?” “不是还有九卿吗?九卿的一句简直可谓能抵上我们这些人的一百句。” “得了吧?九卿能听你的?别做梦了。” “那……千岁……?” 一众大臣扭头朝龙静婴的方向瞧了眼。 仅止一眼,便就像触电般的迅速收回了视线。 “呃……还是再想想其它的法子罢。” “附议。” 在朝中所有大臣眼中,让千岁瞧上自己一眼,甚至是比登天还难。 另一边。 苏卞正要像以往那般同谢道忱一块下朝,一抬眼,龙静婴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苏卞一愣。 倒是一旁的谢道忱迅速回神,拱手行礼,恭敬唤道:“千岁大人。” 龙静婴好似没听见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卞,眼也不眨。 龙静婴薄唇微掀:“借步。” 苏卞微怔,一旁的谢道忱心神也同是一怔,接着,谢道忱心神意会道:“那下官就先行回府了。” 说罢,慢慢退下,而后转身离去。 谢道忱转身的一刹那,苏卞也随之回过了神来。 苏卞沉声问:“不知千岁大人找下官何事?” 龙静婴静静地看了苏卞一眼,转身。 苏卞注视着龙静婴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后,抬脚跟上。 …… 半个时辰后。 苏卞将周遭的情景环顾了一圈后,然后不由微微的皱起了眉。 周围空无一人,除却他与龙静婴之外,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人。甚至连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苏卞抬眸瞧了龙静婴一眼。 龙静婴的神色一如继往,未有任何变化。 但正是因为如此,反倒让苏卞觉得眼下的情景愈发的诡异和不对劲起来。 苏卞渐渐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倒不是认为龙静婴对对自己下杀手,只是苏卞的第六感告诉他,龙静婴似乎要对他做一些别的事情。至于是什么,苏卞猜不到。 但诡异的是,龙静婴站在原地一直没动。 什么也没做,没说话,脸上的表情甚至也未曾变化一分。 苏卞正莫名所以间,忽然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奇怪香味。 那香味十分微渺,几可不见。 周围空无一人,这香味是从何处来的? 愈发觉得这香味不太对劲,苏卞紧拧着眉头,开口问道:“……千岁大人可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苏卞一边问着,一边抬眼朝龙静婴的方向看去。结果才一抬眼,便就愣住了。 眼前哪还有龙静婴的影子,只剩下了空气。 苏卞一愣,“千岁……” 话才说到一半,苏卞后颈突然一个剧痛,然后身子一软,一下子便就没了知觉。 在苏卞倒下的一瞬,龙静婴面无表情的将苏卞虚软倒下的身子抱进怀中。 同一时间。 庄府。 玄约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瓷杯,郁结道:“夫人怎的还不回来?” 一旁的颜如玉听到夫人二字,不满的回道:“我家大人又没与玄公子成婚,怎么就成了玄公子的夫人了?再说,就算成了婚,也 得是玄公子是夫人才是!我家大人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么会在下面呢!” 玄约听到一个词,“下面?” 颜如玉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然的干咳了声,立刻闭上了嘴。 玄约挑了挑眉,“颜姑娘似乎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颜如玉见掩饰不过去了,索性干脆破罐子破摔。 颜如玉自暴自弃道:“对拉,奴婢是看了些什么小黄书,可奴婢那只是一个人偷着看,又没让别人瞧见。” 玄约听了,蹙眉:“怎能偷着一个人看?” 颜如玉难以置信的看向玄约:“奴婢一个人偷着看都不成了么?!” 玄约一脸正经:“我也要看。” ——顺带学习一二。 颜如玉:“……” 两秒后,颜如玉干咳了声。 颜如玉左右瞧了眼,确定自家大人还未回府后,小声道:“那奴婢待会偷偷给玄公子拿过来。对了,玄公子,春宫图要吗?” 玄约:“要。” 一旁的偷听的碧珠瞪大眼。 她……她要去告诉大人! 然而碧珠一直未能告诉自家大人。 因为苏卞一直未回府。 玄约在府中一直等到了酉时,苏卞都仍未回府。 颜如玉着急的站在门口向外望,然而至使都未看见自家大人的影子。 难不成受在太卿院内处理事务? 可这些日子大人几乎都不怎么去太卿院啊…… 蓦然间,她突然想到至今都仍未被找到的常淮。 难不成…… 不不不,不可能会是常淮。 她在瞎想什么呢。 嗯,对,绝对不是! 久等等不到自家大人,颜如玉着急的回到府内,去找玄约,看看玄约有没有法子了。 一开始颜如玉还极为不满自家大人将玄约请到府中,现在再一看,好在大人将玄约请进了府,不然她们这些丫鬟就只能站在这里 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颜如玉回到府内去找玄约帮忙,然而玄约早已出了府,去太卿院找人了。 因为玄约现在已不是国尉的身份,所以一到东华门外,便被东华门外的守将给拦住了。 守将战战兢兢的将玄约挡在东华门外,害怕的咽了口唾沫,两腿发软的看着面前站着的玄约,声音发抖道:“紫禁城内,闲人勿 入!” 玄约轻飘飘的睨了对方一眼。 玄约懒得在此浪费功夫,轻轻抬手,直接抬手点了在场所有守将的穴道。接着,抬脚,泰然自若的踏进了东华门内。 剩下遇到的人皆是如此。 玄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太卿院。 玄约的身影才一出现在太卿院内,太卿院的众人一下子大乱。 “国……国尉……哦不……玄……玄……” “玄约怎的会到太卿院内这来?!” “玄约,你以为你还是国尉,太卿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护卫——” “少卿大人,不好啦!” 太卿院内顿时乱成一团。 护卫握着手中的大剑,将玄约围城一团。 ——然而没一个人敢出手。 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谁若敢最先出手,谁就死的越快。 众人大乱间,邱清息不慌不忙的出现。 邱清息瞥了眼大乱的众人,接着平静的看向玄约,道:“玄公子如今已经不是国尉,按照规矩,擅闯朝廷重地太卿院……” 不等邱清息说罢,玄约直接将其截断。 玄约冷着脸问:“九卿在何处?” 邱清息声音一滞,愣住了。 邱清息怔怔道:“九卿大人……至今还未回府?” 玄约闻言也皱起了眉。 看邱清息的模样,也不在太卿院。 ……那夫人去了哪?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常淮。 但二人想到的答案却不同。 邱清息背脊发凉,手指微微发颤。 ……难不成,又是常淮? 玄约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玄约知晓苏卞在朝中树敌众多,甚至比自己这位国尉还要多上许多。 而且玄约还记得,因为苏卞的缘故,晋帝毅然决然的将此次殿试的一众考生全部给否了回去。想必朝中绝对有人因此而记恨在了 心上。 难不成,又是像常淮那样一般? 趁着他不在,偷偷地下手? …… 相府。 苏卞晕晕沉沉的醒来,脑中混沌一片。 苏卞迷蒙的从床上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 苏卞注视着眼前陌生的场景,脑中有些迷糊。 这是哪? 他又穿了? 他之前不是…… 等等,是什么来着? ——苏卞想不起来了。 苏卞闻到一股熟悉又奇怪的香味。 这股香味他似乎在哪闻过。 但在哪,苏卞想不起来了。 苏卞循着香味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去,最后在一个香炉前站定。 香味是从这个香炉里传来的。 苏卞定定的瞧了香炉片刻,慢慢的将香炉揭开。 还未完全揭开,这时,房门突然被人缓缓推开。 苏卞闻声,立刻收了手,然后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去。见到来人后,愣了愣。 微怔后,苏卞很快回神。 苏卞开口:“月姑娘。” 月瑶端着手上端着药,向苏卞躬身行礼。 行礼罢,一抬眼,这才瞧见了苏卞面前的香炉。 月瑶身子一僵,慢慢的抬眼看向苏卞,问:“公子方才,没做什么罢?” 苏卞摇头:“本官方才闻到这香炉的香味略有些熟悉,便想揭开看一眼。” 月瑶的呼吸仿佛都停窒了。 月瑶表情僵硬的问:“那公子……看了吗?” 苏卞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月瑶顿时长舒一口气,这才安了心。 苏卞看着月瑶脸上的表情,皱了皱眉,“怎么,不能看吗?” 月瑶轻轻摇头,表情镇定道:“倒没什么不能看的,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没什么稀奇的香料罢了。只是这香炉价 值千金,所以才格外担心了些。” 月瑶将话说的滴水不漏,所以苏卞几乎未曾怀疑。 不过苏卞被月瑶嘴里的价值千金给吓了一跳。 苏卞转回视线,重新将这其貌不扬的香炉的端详了片刻。 苏卞表情微妙:“这香炉……价值千金?” 月瑶笑而不语。 沉默中无形印证了答案。 苏卞立刻下意识的离这香炉远了些许。 月瑶注视着他的动作,嘴边的笑意变得更深。 离那价值千金的香炉远了些许后,苏卞问:“本官怎会在此?本官不是……” ……不是什么? 他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月瑶微微一笑,端着药碗上前。 月瑶柔声道:“公子前些日子着了凉,您身子还虚着,喝碗药补补罢。” 苏卞看着那乌黑的药,蹙眉。 他前些日子着了凉?是吗? 他怎么不记得? 苏卞蹙眉深思间,月瑶不动声色的将药向前推了推,然后面不改色的解释道:“前些日子您不慎落水,然后就着了凉,公子您忘 了?” 苏卞脑中愈发混沌不清,看着月瑶一脸认真解释的表情,也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苏卞迟疑的开口:“……是吗?” 月瑶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公子您不记得了?” 苏卞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月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落了次水,着了凉后 ,害的公子您的记性都不太好了……” 说罢,又将药朝苏卞的方向推了推。 月瑶一脸认真道:“公子您喝了药,病早些好起来,说不定也能早些记起来。” 苏卞听完,沉默了两秒后,缓缓地将药接了过来。 苏卞注视着那黑漆漆的汤药沉默了数秒,然后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下去。 月瑶直勾勾的盯着苏卞,眼也不眨。 喝完,苏卞一脸嫌弃的又将碗递了回去。 接着,苏卞下意识道:“药也喝完了,本官该回……” 话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回哪去? ……他要回哪去来着? ……不,他是谁来着? 月瑶好似将苏卞看穿一般,笑了笑,道:“您病还没好,怎能这样一直站着,该回床上歇息去了。” 苏卞似这才恍悟,呆呆地点了点头,顺着月瑶的话慢慢向床边走。 苏卞和衣躺在床上,月瑶细细的替苏卞盖上被子后,苏卞却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当真住在这里? 她说他着了凉,可他怎么觉得身子并无大碍,没什么生病的迹象。 还有…… 还有什么来着? 苏卞想不起来了。 苏卞脑中愈发迷糊,然后渐渐的睡了过去。 月瑶站在床边凝视了苏卞片刻,确定苏卞的确睡下之后,端着碗,慢慢退下。 月瑶退下后,来到了书房外。 月瑶站在房门外,恭声道:“大人,九卿大人……” 话才说到一半,月瑶的声音一顿。 月瑶语调一转,改口道:“夫人已经将药喝了。” 说罢,缓缓退下。 屋内,龙静婴盯着墙上的两幅画,眼也不眨。 一个时辰后。 苏卞缓缓的睁开了眼。 正迷蒙间,一个模样生的极为好看的公子缓缓地执起他的手,然后微微低头,将冰凉的唇印在其上,接着,他问:“……夫人醒 了?” 苏卞抬眼,朝对方看了过去。 苏卞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夫人?我?” 对方表情不改:“自然。” 苏卞微愣,然后恍悟。 苏卞:“是吗……” 两秒后,苏卞的表情又再次疑惑起来。 苏卞:“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是生病了吗?” 对方抬手轻轻的摸了摸苏卞的脸,道:“嗯,生了一场大病。不过,刚才已经好了。” 第162章 月瑶端着药上前, 坐在床边的龙静婴神色平静的接过,然后伸手将苏卞从床上轻轻地扶起,接着将那碗黑乎乎的药递了过来。 苏卞看着那药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 苏卞抬眼看向龙静婴, 问:“我能不喝吗?” 龙静婴看着苏卞, 问:“夫人为什么不想喝。” 苏卞皱着眉头,“太苦了。” 龙静婴伸手替苏卞拢了拢身上的被褥, 接着回头看向身后的月瑶:“去拿蜜饯过来。” 月瑶应了声是,领命退下。 接着, 龙静婴再次回头看向苏卞, 淡淡道:“喝了药吃完蜜饯就不苦了。” 苏卞仍紧拧着眉头, “这已经接连喝了三天的药了,还得喝上几天啊?难不成要喝一辈子不成?” 龙静婴轻声道:“再喝上五日就好。” 苏卞抬头看着龙静婴,表情不解:“这到底是什么药?是因为我生病了吗?可我觉得我的身子似乎并无大碍。” 龙静婴轻描淡写:“夫人前些日子着了凉, 身子还虚着,便让下人熬了些补药。” 苏卞下意识道:“可我觉得我的身子好好的……” 龙静婴安静的看着苏卞,没说话。 两秒后,苏卞默默无言的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药碗。 苏卞紧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 喝完之后,龙静婴立刻体贴的捏起一个蜜饯喂进了苏卞的嘴里。 苏卞就着对方的手将蜜饯含进嘴里,蜜饯的甜味立刻便将那弥漫在嘴里的苦味给掩盖了过去。 含住蜜饯后, 苏卞难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龙静婴看着苏卞不大好看的脸色,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苏卞的脸,柔声细语道:“……夫人再忍上五日便好。” 想起那黑乎乎的药,不是很想说话。 过了一会后, 苏卞抬眼看向龙静婴,问:“月姑娘说我只要一直喝药,身子好了之后,便也就能想起些什么来。可我现在都喝了 三天的药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龙静婴神色不改,“夫人莫急,此事得慢慢来。” 苏卞眨了眨眼,问:“我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做什么的?有亲人吗?” 龙静婴镇定自若的开口:“夫人以前是苏府的大公子,因为一次变故,苏府的其它人全部被满门抄斩了。” 苏卞一怔,下意识问:“那为何我还活着?” 龙静婴的手指抚向苏卞面颊边垂落下来的青丝,淡淡道:“因为我把夫人接了过来。” 苏卞恍悟,“所以因此才逃过一劫吗?” 龙静婴嗯了一声,声音磁性又低沉。 苏卞接着又问:“那我叫什么?” 龙静婴手指一顿,然后薄唇微启,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苏卞。” 苏卞听了,再次恍悟。 苏卞道:“我也觉得这是我的名字。” 龙静婴眼眸深沉:“一直都是。” 说完后,苏卞在床上动了动,似有些坐不住了。 苏卞忍不住道:“……我想出去转一转。” 果不其然,就像前两日那般,龙静婴立刻毫不犹豫的再次回绝了他。 龙静婴声音微沉:“不行。” 苏卞小声辩解:“只是出去转一会罢了,一小会……” 龙静婴将声音放软,“你身子还虚着,要是又着凉了该怎么办?” 苏卞默了两秒,看着龙静婴,再次忍不住道:“可我觉得我的身子应该没那么弱……” 龙静婴看着苏卞,像刚才那般,不说话。 苏卞默默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龙静婴抬手摸了摸苏卞的脑袋,低声轻哄:“夫人再忍上五日就好,嗯?” 苏卞精神不振:“嗯……” 苏卞顺着龙静婴的动作,重新躺下。然而因为睡了一天的缘故,他毫无困意。 苏卞睁着眼看着床底,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知怎么,总是隐隐的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究竟违和在哪里,苏卞却又说不出来。 还有他前些日子……真的落水了吗? 为何他一点也感觉不到? …… 同一时间。 苏卞消失不见后,玄约的第一反应便就是朝中的某位大臣,因为此次殿试的缘故,记恨在了心上,而对苏卞动了手。 然而玄约几乎将那些在殿试中安排了自己人的大臣们的府中都翻了个遍,那些大臣们也跟着‘审’了又‘审’,也没能审出什么 来。 难不成,是有人在撒谎? 还是,当真是另有其人? …… 两日后。 准确点,应当是喝药的第五日。 苏卞看着面前的药碗,苦大仇深,半天没动。 龙静婴将碗不动声色的向前推了推,接着静道:“夫人,喝罢。” 苏卞皱着眉头,还是没动。 龙静婴轻声哄道:“若是夫人喝了这药,我就答应夫人一个愿望如何?” 苏卞听了,立刻便就有了反应。 苏卞蓦地抬头:“当真?” 龙静婴静静地嗯了一声。 苏卞马上便毫不犹豫道:“我想出去走一走。” 果不其然,苏卞才话落,龙静婴便就不由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苏卞见状,不禁有些低落的垂下了脑袋。 他就知道…… 看着苏卞失望的神情,龙静婴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龙静婴最终还是让了步。 龙静婴缓缓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 闻言,苏卞又抬起了头。 龙静婴静静地看着苏卞,道:“喝完药就下床到屋外走一走罢。” 龙静婴话落,苏卞二话不说便就接过了龙静婴手中的药碗,然后拧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 喝完药,苏卞将碗递还给龙静婴后,掀开被褥,一骨碌的便就马上下了床。 苏卞身体下意识伸手的将一旁衣架上挂着的衣裳给取了过来,然而在准备要穿上的时候,身子却又顿住了。 ……怎么穿的来着? 苏卞瞧着手上的袍子,觉得有些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 苏卞潜意识里觉得,他原本似乎不是穿的这种衣裳。但不知怎的,苏卞却又觉得这样的衣裳他似乎穿过一段时间,所以便就又有 些熟悉。 十分矛盾。 苏卞皱眉看着手上的袍子,表情纠结。 一旁的龙静婴见苏卞拿着衣裳半天没动,眼眸微凝,瞬间了然。 龙静婴搁下碗,站起身,来到苏卞的面前。然后,伸手便准备要接过苏卞手中的衣裳。 龙静婴沉声道:“夫人,还是我来罢。” 孰料,苏卞拧着眉头伸手将龙静婴给拦住。 苏卞蹙眉道:“我要自己试试。” 龙静婴微愣。 苏卞一脸纠结的继道:“若是连衣裳都不会穿,那我岂不是就是一个废物了?” 龙静婴闻言,慢慢的收了手。 龙静婴眼神宠溺:“夫人怎会是废物。” 苏卞毫不犹豫道:“除了吃就是睡,连衣裳都不会穿,不是废物是甚。” 说罢,就开始执着的研究起手上的衣裳起来。 一柱香的功夫后。 苏卞默默无言的将衣裳递给了一旁的龙静婴。 ……他是废物。 龙静婴静静地伸手接过,然后垂眼,开始慢慢的替苏卞更衣。 龙静婴看着苏卞颇为郁闷的神情,淡淡道:“夫人只是一时忘了罢了,怎会是废物。” 苏卞下意识道:“那我何时能想起来?” 这种连衣裳都要让别人来帮着穿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而且在苏卞的潜意识里,自己比较喜欢一个人自己穿。 苏卞话落,龙静婴手指一顿,然后很快恢复自然。 龙静婴静道:“不急,慢慢来。” 认清现实的苏卞只得认命。 龙静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苏卞低头瞧着龙静婴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系着腰带,晃神了一瞬。 苏卞脱口而出:“为何不叫月姑娘来帮我穿?” 龙静婴抬眼:“为何要叫月姑娘。” 苏卞拧着眉,表情再次纠结起来:“不知怎的,我觉得按照夫君的身份,做这种下人的事似乎不太妥当……” 龙静婴眼眸漆黑,宛如冰潭一般深不可测。 龙静婴薄唇微掀:“夫人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苏卞想了想。 两秒后,苏卞毫不犹豫道:“不知道。” 说完,苏卞的表情登时又再次苦大仇深起来。 苏卞道:“想不起来了。” 龙静婴淡然处之的替苏卞系好腰带,然后像是做过千百次那般平静的捋平苏卞衣领上的皱褶,接着道:“什么身份都不重要。因 为在夫人面前,我什么也不是。” 苏卞听了,表情似懂非懂。 苏卞蹙眉:“……什么意思?” 龙静婴并未解释,将话题一转。 龙静婴继道:“夫人,该束发了。” 苏卞哦了一声,顺着龙静婴的话乖乖的坐在了铜镜前。才一坐下,便就愣住了。 苏卞注视着铜镜内的脸,表情怪异。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苏卞怔怔道:“这是我的脸吗?我怎么感觉,这张脸,好像有些怪怪的……”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脸那般,让苏卞觉得有些陌生。 龙静婴静静地站在苏卞的身后,眼眸低垂,缓缓地替他梳着头发。 黑色的发丝从木梳间滑过,龙静婴一边梳着长发,一边注视苏卞镜中的表情,接着微微启唇,沉声道:“这是夫人暂且借用来的 脸。” 苏卞表情怪异:“……借用?” 这个词怎么听着怪怪的?脸还能借吗? 龙静婴接着继道:“若是夫人不喜欢这张脸……那就变成以前的那张脸如何?” ……以前的那张脸? 苏卞看着镜中的龙静婴,微微一愣。 苏卞下意识问:“我以前的脸?什么样的?” 龙静婴淡淡道:“夫人要不要去见见?” 苏卞登时更为疑惑:“……见见?” 束好发后,龙静婴带着苏卞出了屋,然后一同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苏卞在床上躺了五日,这还是第一次踏出房门,所以对府内的一切别提多好奇了。 苏卞抬眼,将府内的周遭环顾了一圈。 府内偌大,但十分清静,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几个下人。 苏卞看着眼前的情景,表情渐渐的有些怪异起来。 他……当真住在这里? 为何他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陌生。 苏卞正疑惑的想着,这时,眼角的余光突然不经意的扫到了不远处的月瑶。 苏卞立刻便想也不想的向月瑶打招呼:“月姑娘。” 月瑶看了苏卞一眼,又瞠目结舌的看了苏卞身前的龙静婴一眼,表情难以置信。 月瑶走到龙静婴跟前,恭敬的唤了声大人后,忍不住道:“大人,这八日还未过,您怎的带夫人出来……” 月瑶还未说罢,龙静婴凉凉的睨了她一眼。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本官心里自然有数。” 月瑶闻言一怔,她抬头看了眼自家大人不容置喙的神情,然后缓缓的躬身行了个礼。 她低声道:“是奴婢多心了。” 龙静婴收回视线,直接从她身侧越过。 苏卞跟在龙静婴的身后,回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表情一时间不由得变得怪异起来。 ……为何不能让他出屋? 但很快,这个问题就被苏卞抛到了脑后。 因为到了书房。 龙静婴脚步一顿,接着回头:“夫人,到了。” 苏卞一愣,抬脚踏进书房内。才一抬眼,悬挂在墙上的两幅画便瞬间映入眼帘。 苏卞注视着墙上的画,愣住了。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虽身后的龙静婴只字未言,但苏卞知道,那是他的脸。 真正的脸。 苏卞眼也不眨的注视着墙上的画,龙静婴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 片刻后,龙静婴问:“夫人对这张脸可满意?” 苏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嗯。” 对自己的脸,自然满意。 话落,龙静婴接着又道:“……那夫人可要变回原来的这张脸?” 苏卞看着墙上的画,再次嗯了一声。 …… 另一边。 玄约几乎将朝中的所有大臣都‘好好’的审了一遍。 审到一众大臣们甚至连每天上几趟茅房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然而依旧未有苏卞的消息。 朝中的这些大臣玄约再清楚不过。 除却太卿院内的那些人口关特别严实之外,其它的那些大臣们,几乎是只要稍稍的审上一审,就什么都肯说了。 简直贪生怕死的不行。 现下审到如此的地步都还是说不知道,玄约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当真不知道。 难不成……是常淮? 可常淮那厮不是已经被千岁…… 等等。 ……千岁。 玄约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将这些大臣们审了又审,竟从未怀疑到千岁身上!若不是报复,而是其它的缘故……不论怎么想,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千岁! 他竟从未想过这点。 想到此,玄约低低的闷笑了声。 虽然眼中无丝毫笑意。 ——他果然还是太小看千岁了。 …… 相府,午时。 正是午睡的时辰。 苏卞才睡下,月瑶来到房门外,压低声音道:“大人现在可有空?” 龙静婴眼也不抬:“何事。” 月瑶支吾不清:“大人……去了便知。” 龙静婴缓缓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去。 两秒后,龙静婴从椅子上站起身,替床上的人拢了拢被子后,这才不疾不徐的推门出了房门。 龙静婴垂眸瞧了月瑶一眼。 月瑶小声道:“是国尉。” 龙静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神色极为平静。 龙静婴:“是么。” 说罢,朝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才一来到大堂,一把冰冷的长剑便横在了龙静婴的脖子上。 玄约阴恻恻的问:“人呢。”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在相府。” 没料到龙静婴竟直接承认在相府,玄约一怔。 玄约一向聪明,很快便觉察到了什么。 玄约眯了眯眼,“你做了甚。” 龙静婴淡淡的瞥了玄约一眼,道:“……国尉大人觉得呢。” 玄约拧眉,心下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月瑶突然来到大堂外,表情欲言又止。 龙静婴瞥了她一眼,道:“说。” 月瑶悄悄的瞥了一旁的玄约一眼,迟疑的开口:“……夫人醒了。” 月瑶话落,两秒后,玄约这才觉察到了什么。 等等。 龙静婴不是一直未成婚么? 什么时候来的夫人?? 龙静婴听完,说了声是么。 接着,只听龙静婴接着又继道:“让夫人过来罢。” 月瑶一怔,然后下意识又看了眼一旁的玄约,接着应了声是,领命退下。 月瑶很快带着那所谓的夫人到了大堂。 来人才一到大堂,玄约便就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对方也是男子,而是……对方的脸。 玄约怔怔的看着来人,手上一松,手中的剑也随之跟着坠落之地。 玄约怔怔的开口:“先皇……” 玄约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便准备朝对方恭敬跪下。但蓦然间,玄约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先皇不是早在五年前已经死了么?! 苏卞看着眼前的玄约,挑眉,表情有些疑惑。 苏卞问:“你是谁?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苏卞话出,玄约听着耳边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玄约低低的笑着,脸上冰冷一片。 ……果真不愧为千岁。 第163章 之前玄约还一直无法理解, 自从先皇五年前死后,龙静婴就恍若像是被剥离了七情六欲一般,不问世事, 无情无欲。 可自从怀安那次后, 龙静婴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心性大变。 之前分明将庄杜信视若无物, 可自从从怀安回来之后,不仅将一众大臣革了职, 抄斩。冯丞干脆甚至是满门抄斩。 如此大动干戈, 玄约就只看见龙静婴对先皇如此这般过。 当初先皇还在时, 一个小倌妄图勾引先皇未遂,隔日龙静婴知晓后,便就派兵将那小倌楼给封了, 然后也将那小倌给五马分尸了 。 然而实际上那小倌不过只是忍不住悄悄的碰了碰先皇的袖边罢了。 龙静婴心系先皇,痴情不移,玄约还想不通千岁怎会突然移情别恋,对这位九卿大人上了心…… 现在看着这张与先皇一模一样的脸, 答案一下子便就不言而喻了。 ——竟是如此。 玄约又是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声,眼神不由得变得嘲讽讽刺起来。 玄约嘲弄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千岁大人竟也会自欺欺人。怎么,是因为太过思念先皇, 所以便随便拉了个人过来,然后易容 成先皇的脸,以作慰籍?” 玄约话落,语调一转, 变的阴冷无比。 玄约冷冷道:“千岁大人若只是想要怀念先皇,何苦非要拉着庄大人?那么多人供千岁大人挑选,千岁大人只许勾勾手指便就主 动凑过来了。易容成什么脸都任由千岁大人做主。” 说罢,便伸手准备揭下苏卞脸上的人皮面具。 但没想到,被后者躲过去了。 玄约一怔。 苏卞身子向后躲了躲,躲过了玄约的手。 苏卞皱眉看着玄约,问:“你要做甚?” 玄约很快回神,然后耐心的解释道:“在下帮庄大人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这人皮面具乃是先皇的脸,千岁是将庄大人当成 了……” 苏卞闻言,眉心的皱褶顿时更深。 苏卞下意识道:“这分明是我的脸,怎成了什么先皇的脸?先皇,那是谁?庄大人?那又是谁?” 玄约呆住了。 玄约缓缓的将目光转向一旁没说话的龙静婴。 这回玄约干脆连千岁都不喊了。 玄约阴着脸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龙静婴薄唇微启:“不过是让九卿大人忘了国尉大人罢了。” 玄约俨然不信,“那为何他会将先皇的脸当成自己的脸?分明是你又对他用了什么——” 龙静婴声音冰冷:“那本来就是他的脸。” 玄约听了,又是忍不住嗤笑了声。 玄约嘲弄道:“千岁大人将九卿的记忆混淆,也将自己的记忆混淆了不成?” 龙静婴言简意赅:“借尸还魂。” 玄约扯了扯嘴角,再次毫不犹豫:“不可能。” 甚至可以说是荒谬。 但龙静婴的下一句,便就让玄约愣住了。 龙静婴面无表情,不疾不徐的继道:“在宁乡时,府中豢养一众男宠,平日里便是上街调戏民男,几乎三天就会去一次小倌楼, 俨然就是一个好色之徒。不仅如此,在宁乡当县令的这些年,不知审出了多少冤假错案,可在京城的模样,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说罢,龙静婴声音一顿。 龙静婴那双薄凉冷淡的双眸缓缓的看向玄约,然后反问:“国尉大人觉得,是因为何等缘故。” 玄约唇角边的笑容僵住。 龙静婴压根就不屑于找什么替身。 替身究竟只是一个替身,不是正主。 龙静婴分的太清,即便就算找了替身,也不会沉醉于其中。 再者,若龙静婴当真要找替身。 又何须非要等到苏卞到京城来。 玄约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苏卞,后者歪了歪头,一脸的莫名所以。 玄约问:“那这位公子,可认识庄杜信?” 苏卞挑眉,“庄杜信?谁?” 玄约默了两秒,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苏卞想也不想:“姓苏名卞。” 回完,苏卞一脸纠结的看着玄约,表情奇怪。 苏卞皱眉看着玄约,问:“公子问这做甚?……难不成公子认识我?” 玄约心下渐冷。 甚至连自称都不是本官了。 玄约默了两秒,道:“自然认识。” 苏卞微诧,“哦?是么?” 接着,玄约伸出手:“苏公子可要同在下回府?” 苏卞看着玄约的手,疑惑:“回府?我不是……” 不等苏卞说罢,玄约便毫不犹豫的截断:“不是。” 苏卞又是一怔。 苏卞静默不语的凝视了玄约数秒,而后疑惑不解的开口:“我不认识公子,为何要同公子回府?” 不认识…… 玄约突然沉默了下来。 玄约道:“可在下认识公子。” 苏卞想也不想道:“那是公子的事。” 那毫不犹豫的回答简直无情到了极致。 玄约心口一窒,脸上的笑意再难维持。 接着,苏卞接着又道:“我在这呆的好好的,为何要同一个不认识的公子离开去往别处?再者,在哪呆着不都是呆着,只要自己 舒心就够了,何必要特地‘回去’?” 玄约沉默了两秒,道:“……公子说的极是。” 说罢,玄约转脸看向一旁的龙静婴。 玄约生硬的扯了扯嘴角,“……千岁果然厉害。” 龙静婴不语。 龙静婴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只是这些年与世无争,所以其它的人也就忘了。 比起手段,龙静婴从来不输玄约。 甚至可能还会更为残忍无情。 玄约只觉胸口的气血好似正在上涌。 玄约忍了忍,强行按捺住将苏卞打晕直接抱走的冲动,转身离去。 他已经将他完全的忘了。 可他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也就罢了。 可他竟然是先皇。 千岁伴在先皇身侧多年,出生入死,就连这江山也是千岁和先皇一同打下来的。 若当真是先皇…… 想起了以前的那些…… 他根本连一点插足的余地也没有。 想到这里,玄约便心下发凉,手指冰冷。 玄约离去之后,苏卞注视着玄约离去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苏卞蹙眉,迟疑的开口:“我怎么总觉得这位公子的模样似乎有些熟悉……难不成,这位公子当真认识我,关系还不一般?” 苏卞拧眉,狐疑。 龙静婴神色冷淡,声音平静。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他与没什么关系,不过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龙静婴脸不红心不跳,声音沉稳淡定,苏卞因此也未多过怀疑。 苏卞恍悟:“原来如此……” * 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玄约才走了不到半日,苏卞在相府的消息便就传到了太卿院的邱清息那和晋帝那。 太卿院内,邱清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沉着脸听完下属汇报完消息后,表情登时变得微妙奇怪了起来。 邱清息蹙眉,问:“当真在相府?” 下属恭声应:“回少卿大人,此消息无误。” 邱清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怪异。 既然在相府,那说明还安然无恙…… 不过,为何会在相府? 既然不上朝,为何不上呈折子告假? 邱清息越想越觉得奇怪。 那下属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邱清息再次开口,于是便主动开口问道:“可要派人到相府去一趟?” 邱清息这才回神。 邱清息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既然是在相府,那便应该无事。” 下属应了声是,然后问:“那少卿大人,搜捕的人……可要撤回来?” 邱清息抬眸,凉凉的睨了对方一眼。 邱清息问:“常淮找到了?” 下属默默摇头。 邱清息声音一冷:“那还站在这里做甚?” 下属身子一抖,立刻连滚带爬的出了屋。 而晋帝,动作就更快了。 一知道庄爱卿在相府后,便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相府外。 至于那些御书房内的折子,晋帝理直气壮的全部交给了季一肖这位太尉。 哼。谁让季一肖这厮说喜欢他。 既然说喜欢,那就得有点表示才是。 不止是今天的折子,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的折子,晋帝全部都交给了季一肖。 反正能者多劳嘛。 批完了折子,还得去朝上十遍裹脚布。 抄完他就考虑要不要和他在一块。 想到这里,晋帝就不由得意了起来。 简直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当年他还被季一肖关在藏书阁苦逼的抄那四书五经,不抄完不准用膳,一转眼,现在被关在藏书阁抄裹脚布的竟变成了季一肖。 这可是晋帝当年怎么也没想到的。 想着想着,晋帝就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若不是寻芳阁的那位绿荷小姐姐,他还等不到季一肖向他表白呢。 他决定哪天偷偷的趁季一肖不注意,让小顺子给绿荷姐姐送几百两银子过去,用作谢礼。 晋帝坐在轿撵内一边想着,还未想罢,便就到了相府外。 晋帝掀帘下轿,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前去敲门。 小太监上前敲了敲大门。 …… 无人应声。 晋帝等了片刻,未见一人上前来开门,不由忍不住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虽以往晋帝每次到相府来,也未能踏进一步,但好歹怎么说,门童也拉开了大门,好声好气的将他回绝了才关上门的。 可这回竟连门都不开了! 岂有此理!简直……简直…… 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 然而龙静婴……本就从未将晋帝放在眼里过。 晋帝如今虽身为一国之君,但实际上,于死去五年的先皇毫无血缘关系。 晋帝为何能坐在皇位上,不过只是因为当年的运气好罢了。 当年,先皇与千岁一同打下了江山,建立了朝堂之后,久无子嗣,甚至连选秀也不选,自然而然,那些朝臣便就忍不住开始催了 起来。 那些大臣们一口一个皇上就算再没兴趣,也得娶个皇后,有个皇子继任不是? 先皇被催的烦不胜烦,某次微服私巡,正好碰到晋帝……哦不,晋储这个在街上闲逛的倒霉蛋。 先皇也是个极为任性的主,约莫是见晋储格外顺眼些,于是便走上前,随口问了一句:可对皇位有兴趣? 晋储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一国之君,身份最为尊贵,谁不对皇位有兴趣? 然后,晋储一点完头,便就变成了太子。 再然后,先皇逝世后,便就又变成了皇上。 变成了一国之君后,没过半年,晋帝便就后悔了。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傻乎乎的点头。当皇上一点也不好玩。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晋帝这个被先皇随手指认的皇帝,不论是在品行还是在治国上,都不如先皇。 先皇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烟花之地,而晋帝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些乌烟瘴气的烟花之地。 先皇在世时,朝中大臣十分规矩,无一人敢置喙他的决定。而晋帝在朝堂上时……几乎没一个大臣向着他。 若不是先皇逝世前,命太尉季一肖辅佐晋帝,怕是早就灭了国。 所以,龙静婴本就从未将晋帝放在眼里过。 不管是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还是现在。 见没人开门,晋帝看向一旁的小太监,气呼呼道:“再敲!” 小太监应了声喳,然后乖乖的又去敲大门。 然而一直到小太监的手都给敲肿了,相府内都无一人来开门。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头:“皇上,还是没开……” 晋帝死死的瞪着眼前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竟如此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简直……简直……气死他了! 晋帝敢怒不敢言,回去找季一肖诉苦去了。 才一回到宫中,晋帝便就想也不想的往御书房的方向赶。 晋帝气呼呼的小跑进御书房,掰开还在伏案批折子的季一肖,接着屁股一扭,在后者的腿上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晋帝坐在季一肖的腿上,气呼呼的告状道:“方才朕去相府,竟然不让朕进去!连门也不给朕开!千岁简直太过分了!” 季一肖默然不语的看着晋帝。 晋帝说着说着,逐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怎么感觉……屁股下面好像有根硬硬的东西? 晋帝好奇的伸手,向下摸去。 摸着摸着,便摸到了季一肖两腿之间的东西。 晋帝抬眼,沉默的朝季一肖看去。 后者默然不语的与他对视。 …… 两秒后。 晋帝小脸涨红的收回手,一骨碌的从季一肖的腿上跳了下来。 晋帝啐了一口,结巴道:“流……流氓!” 说罢,撒丫子就跑了。 季一肖:“……” 喜欢的人坐在腿上,哪可能忍得住。 …… 相府。 是夜。 苏卞眼也不眨的躺在床上,没睡着。 不知怎的,白天那人的身影和表情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回转。 可相公不是说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因为他成天被关在府中,未曾踏出府内一步? 想到出府二字,苏卞的心情又不禁郁结了起来。 他好想出府转一转。 说不定到府外转一转,他就能想起些什么来了。 可今日他才提到出府二字,便就被对方给毫不犹豫的回绝了。说什么外面不太安全。 ……难道他仇家很多吗? 苏卞想不起来。 越想越苦闷,苏卞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 然而,下了床之后,苏卞发现自己更无聊了。 正当苏卞无聊之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旁不远处的香炉。 苏卞眉心一跳。 他从前几天就觉得这香炉的香味有些奇怪了。 总觉得,像是掺了什么似的。 苏卞一边想着,一边朝香炉的方向走去。 走到香炉前,苏卞缓缓地伸手,将香炉的炉盖给揭开了。 垂眸,只见香炉内沉着一种橘红色的香料,香料之上,放着几朵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干花。 干花的花瓣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了一半。 如若不出意外,这奇怪的香味应该是这干花和这香料混合而来的。 苏卞有些奇怪。 这个香味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要一直点着? 苏卞如此想着,然后伸手将香炉里的香料与干花都给拿了出来。将干花与香料分离之后,那奇怪的香味才正常好闻了些许。 苏卞不是很能理解香炉里为什么要放这干花。 ……难道是有什么奇特的功效? 苏卞举着干花,在油灯之下细细的研究了一阵。 然而因为不小心凑的太近,干花不小心被油灯的火苗给点燃了。 还未等苏卞回神,干花便就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了。 …… 闯祸了。 苏卞背脊一凉,僵住了。 两秒后,苏卞回神,身子立刻下意识站起,将手上的香料给倒回香炉内。 怕被发现,还特地将香炉还原成原来未曾动过的模样。不仅如此,地上的脚印也仔细的掩饰了一番。直到确定没人会发现他动过 香炉后,这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对。 他什么都没做。 隔日,苏卞照例像以往那般,早早的醒来。 但这日却与前些日子不同。 这日醒来,苏卞的脑中多了些什么。又或者说,想起了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脑中的画面都只是片段,并不连贯,所以苏卞并不知道他脑中的这些时隐时现的画面究竟是什么含义。 苏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努力分辨着脑中的画面。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了敲,然后月瑶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月瑶轻声道:“夫人,您醒了吗?” 不知怎的,苏卞立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月瑶等了两秒,见无人应声,便伸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才一踏进屋内,月瑶便就感觉到屋内的香味不太对劲。和之前的几天香味不一样。 月瑶立刻走到香炉边,将香炉盖揭开,揭盖后,发现里面的干花没了,一下子便就愣住了。 ……这么快就燃烬了?不应该如此之快啊。 ……还是,被人动过? 月瑶蹙眉。 月瑶站在香炉边狐疑间,床上的人‘正恰’在这时醒了过来。 床上的人见到站在香炉前的月瑶,不由微微的愣了一愣,“……月姑娘?” 月瑶一愣,立刻下意识的盖上了香炉盖。 月瑶恭声唤:“夫人。” 苏卞嗯了一声,问:“月姑娘怎的起的这么早?” 月瑶神色不改:“自然是因为要伺候夫人。” 苏卞神色淡然,表情一如继往。 只听苏卞道:“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废物,哪需要月姑娘来伺候。” 月瑶低着头,恭声答道:“夫人身份尊贵,哪能让夫人亲自动手,自然得由奴婢来伺候才是。” 说罢,月瑶的话音不自然的顿了顿。 月瑶柔声问道:“昨夜夫人睡得如何?” 苏卞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睡得很好,一次也未醒过。” 月瑶拧眉,若有所思。 因月瑶低着头,所以也便未注意到,后者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朝她身后的香炉瞥了眼。 又因为满心都放在香炉上的缘故,所以还未未注意到,今日苏卞的神情与态度要比前些日子沉稳镇定的多。 这时,龙静婴踏步走进了房内。 苏卞看见来人,沉默了两秒后,接着口吻自然的开口唤道:“……相公。” 在苏卞开口的一瞬,一贯冷淡疏离的龙静婴,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 同一时间,一旁听到此话的月瑶也随之舒了口气,这才总算是终于放下了心。 ……应当没什么大碍。 第164章 龙静婴来到屋内, 月瑶躬身朝自己大人行了个礼后,悄声退下。 龙静婴走到桌边,动作优雅的倒了杯凉水, 然后端着递了过来。后者微微一愣, 两秒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立刻道谢 ,伸手接下。 见苏卞道谢, 龙静婴身子一顿。 之前的几日苏卞可没道谢过。 接着, 龙静婴轻描淡写的开口道:“……夫人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 苏卞一怔, 缓缓地抬眼,看向龙静婴。 苏卞问:“有什么不对劲。” 龙静婴凝视了苏卞片刻,看着苏卞脸上疑惑的表情, 突然想起今日还只是第七日。 在药效还未完全发挥作用前,记忆随时都有可能会混淆。所以在第九日前,一时的错乱也可能实属正常。 于是龙静婴没再追问。 龙静婴收回视线:“不,没什么。” 接着, 龙静婴抬手抚向苏卞额边垂落下来的青丝,然后轻声问:“方才和月瑶聊了什么。” 苏卞答:“方才月姑娘问我昨夜睡得可好。” 说罢,苏卞话音一顿。 苏卞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了句:“既然已经成婚, 又互称相公与夫人,为何我们晚上是分床睡的?” 龙静婴抬眼,“因为怕夫人介意。” 以前先皇向来习惯一个人睡,不喜欢身边有人。 龙静婴话落, 接着继道:“……若是夫人不介意,我自然睡在哪都好。” 龙静婴说罢,苏卞立刻不由自主的想象了下和龙静婴睡在一块的场景。不过才想象了一会,便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 苏卞皱眉道:“还是不了。我习惯一个人。” 龙静婴料到如此,所以并不意外。 因为苏卞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的缘故,所以苏卞也就不知,实际上他早就在怀安与玄约‘同床共枕’过。 在怀安时,他闭着眼同玄约躺在绿林寨山寨里的床上,神色平静。 ——虽然大部分的原因是懒得理玄约。 说罢,这时,月瑶端着一盆热水很快去而复返。 月瑶端着热水进屋,继道:“大人,热水来了。” 龙静婴泰然自若的家将铜盆上的干毛巾拿起,沾湿后,便要准备像之前的几日那般给苏卞擦脸。 之前的那几日苏卞分明未觉得有任何异样,可今日无端的就觉得别扭了起来。 潜意识里,对方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做这些。 苏卞抬手将对方拦住。 苏卞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说罢,便准备接过龙静婴手上的毛巾。 孰料,只听龙静婴淡淡道:“这等小事怎能劳烦夫人动手,还是让我来罢。” 接着,就像之前的那几日一般,动作仔细又温柔的替苏卞擦着脸与手指,细致到甚至连指缝都未放过。那极为小心翼翼的动作, 就仿佛他像是一个精致易碎的陶瓷一般。 苏卞微怔,表情有些错愕。 但这还不是极致。 擦完脸,对方将毛巾搁回盆内,然后泰然自若的在苏卞的脚边跪了下来,替苏卞穿鞋。 ——就像前几日那般。 龙静婴神色如常,就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那般淡定自若,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苏卞这个坐在床上的人呆住了。 苏卞惊悚了。 但很快,苏卞又意识到什么。 十分奇怪。 若是他没记错,前几日龙静婴分明也是如此的跪在他的脚边替他穿鞋,可不知怎的,他的心下却未有任何异样的的感觉。 怎的今日一见,却就觉得惊悚的紧?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的干花? 苏卞思忖间,龙静婴已经慢慢的站起了身。 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龙静婴神色平静的再次开口:“夫人,该更衣了。” 苏卞闻声站起,起身下床。 然后,龙静婴再次亲力亲为的替苏卞更衣,束发。 从擦脸到束发,龙静婴都照顾的极为妥帖细致。 那小心翼翼的举动,甚至都已经不像是面对着什么夫人,而是什么身份极为尊贵的人一般。 苏卞愈发惊悚的同时,脑中想到了两个字。 ——先皇。 想到先皇二字,苏卞的脑中便飞快的掠过了些许断断续续的不连贯的画面,似乎是与这所谓的先皇相关。 然而很遗憾。 画面依旧十分模糊,苏卞看不清,也猜不出他脑中的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含义。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苏卞突然想到昨日看到的那位模样似有些似曾相识的公子来。 ……不知今日会不会过来。 等等。 那位公子过来他又能做甚? 他都想不起那位公子叫甚。 正表情奇怪间,苏卞突然看见了什么。 苏卞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龙静婴身后不远处的月瑶揭开香炉,似乎往里面放了什么。 虽未瞧见是什么,但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昨日那不小心被他烧掉的干花了罢。 想到今日奇怪的种种,苏卞愈发觉得这香炉里的东西奇怪了起来。 倘若香味沁人心鼻,令人迷醉也就罢了。 可这香味,只会让人闻着越觉越奇怪,丝毫未让人心下产生好闻二字,好不容易‘烧’完了,却执着的又往里添了进去。 那干花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说,究竟是什么作用? 苏卞的视线不着痕迹,龙静婴分明未看着苏卞的脸,却诡异般的知道苏卞在看别处。 龙静婴慢条斯理的替苏卞系着腰带,头也不抬的问:“夫人在看什么。” 既然被觉察,苏卞索性落落大方的直接承认。 苏卞沉声道:“在看月瑶姑娘。” 苏卞话落,身后不远处的月瑶手上的动作一顿。 苏卞继道:“月瑶姑娘好像往香炉里加了什么。” 随着这话,龙静婴手上的动作一顿。 虽龙静婴并未回头,但从龙静婴蓦然停住的动作,月瑶也能想象出此时自家大人阴沉的神情了。 月瑶背脊一凉,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 月瑶冷静道:“回夫人,奴婢只是往香炉里加了几朵能补气血的干花罢了。” 苏卞深深地瞧了月瑶一眼。 苏卞道:“原来如此。” 他怎么觉得…… 这干花,另有作用。 苏卞这样毫不掩饰的直接问月瑶往香炉里添了什么,反倒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于是,只见月瑶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至于苏卞,月瑶几乎完全未曾怀疑。 见苏卞没再继续追问,月瑶安了心。 月瑶躬身行礼,道:“奴婢去取药了。” 龙静婴凉凉的恩了一身,月瑶缓缓退下。 月瑶一走,龙静婴抬眸瞧了苏卞一眼。 龙静婴似随口问了句:“夫人不喜欢这香味?” 苏卞神色如常,闻言立刻皱了皱眉,“恩,我觉得这香味有些奇怪,不是很喜欢。” 龙静婴凝神注视了苏卞脸上嫌弃的表情两秒,而后才缓缓收回视线。接着,道:“……夫人再忍上两日便好。” 苏卞嗯了一声,垂眼,遮去眼内的神情。 前些天不知怎的,他竟从未怀疑过。今日记忆稍稍回笼了些许后,便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喝药非得要喝上八日也就罢了…… 一个香炉,为何也得非要点上八日? 苏卞越想越奇怪,等月瑶将药端来之后,便不像前几日那般,一口气喝下,今日才喝了两口之后,苏卞便就停了下来。 苏卞放下碗,蹙眉道:“不想喝了。” 一旁站着的月瑶下意识正要按着之前的说辞来哄着苏卞喝下去,不等月瑶开口,苏卞接着又说了句。 苏卞接着又道:“能待会再喝么。” 月瑶的反应立刻便就是准备婉拒。 然而只听一旁的自家大人嗯了一声,道:“那放着,待会再喝罢。” 话音才落,便就将那药碗给接了过来。 月瑶见状,立刻下意识的便想要对自家大人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只见龙静婴回头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然后一瞬间,月瑶便 就没了话。 将碗放回原位,苏卞又道:“我想出去走走。” 龙静婴闻言,微微的皱了皱眉。 那微微皱眉的表情,已经完全的表达了三个字。 ——不同意。 苏卞不着痕迹的瞥了搁回原位的药一眼,不等龙静婴开口,再次开口说道:“屋子里太闷了。” 龙静婴缓缓抬眼,朝苏卞看了过来。苏卞眼也不眨,神色镇定的与其对视。 两秒后,龙静婴道:“好。” 一旁的月瑶瞪大了眼,这回她终于忍不住了,“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不喝药也就罢了,怎能出屋? 要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怎么办?! 月瑶说完,苏卞看了月瑶一眼,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束幽光。苏卞有些‘好奇’的问:“不过只是到屋外转一转罢了,为何万 万使不得?” 月瑶立刻闭上了嘴。 龙静婴面无表情的瞧了月瑶一眼,薄唇微掀:“你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了些。” 月瑶垂下脑袋,“……奴婢知错。” 龙静婴冷冷的收回了视线。 月瑶垂首,注视着二人的背影,无言。 她早该想起来的。 在先皇的面前,自家大人一向没什么理智。 …… 苏卞漫无边际的在屋外转着。 苏卞口中所谓的屋子里太闷,想出去转转……不过只是他随口找的借口罢了。 苏卞的真正目的,只是想看看,他不喝药,也不呆在屋子里闻那奇怪的香味,届时会如何。 苏卞走到凉亭内,坐下。 凉亭内的石桌上刻着一张用来下棋的网状图,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苏卞抬眼,用手指了指石桌桌面,“来下棋如何?” 龙静婴瞧了眼石桌,而后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的下人。 下人意会,领命退下。 眨眼的功夫,下人很快去而复返。将棋盒恭敬的搁在石桌上后,下人缓缓躬身退下。 话不多说,苏卞直接执起棋盒里的黑子在棋面上落下。接着,苏卞抬眼,看向坐在正对方向的龙静婴,示意对方落子。 结果,还未开口,便就愣住了。 凉亭……一身白衣……还有这张脸…… 苏卞歪了歪头,脑中突然浮现出两张画来。 苏卞注视着龙静婴,久久未动。 龙静婴见苏卞迟迟不动,便慢慢的抬起头来,沉声问:“……夫人在想什么。” 龙静婴那一贯清冷的声调在耳边突然猝不及防的响起,苏卞身子一震,瞬间回神。 苏卞淡定自若道:“在想下一步该下在哪。” 说罢,抬手落子。 龙静婴缓缓地收回视线。 过了片刻后,苏卞似随口道:“昨日那位公子说我的脸是什么先皇……还叫我先皇……先皇是谁?” 龙静婴落子的动作一顿,“是夫人。” 苏卞抬眼:“可我不是什么被满门抄斩,侥幸才逃过一命的苏公子么?” 龙静婴薄唇微掀:“先皇是上一世的夫人。” 苏卞一愣:“……上一世?” 微愣片刻,苏卞很快反应过来。 苏卞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所以我才会觉得画中的脸无端的有些熟悉吗?” 龙静婴道:“夫人果然一点就通。”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有几日未去过书房了,还是因为其它的缘故,提到画,他竟想不起那画里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苏卞拧眉,眉头不展。 龙静婴看着苏卞脸上的神情,开口道:“……夫人可要再去书房瞧一瞧?” 只要不会屋怎样都好,龙静婴说罢,苏卞下意识的应了声好,便准备从石凳上站起身来。但才一起身,苏卞的身子便就顿住了。 苏卞注视着周遭的情景,又瞧了面前的石桌,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那画面里的情景与眼下的一模一样。 竹林,凉亭,还有他……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龙静婴是站着,而并非坐在石凳上。 身边候着的下人也不是现在的这个下人,而是月瑶。 石桌上放着的也不是什么棋子,而是画。 至于他,也不是坐在凉亭内,而是遥遥的站在凉亭之外,毕恭毕敬的朝对方行礼,然后恭声唤了声…… 唤了声什么来着? 苏卞慢慢的坐回原位,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一旁的龙静婴注视着苏卞脸上的神情,眼眸幽深。他突然冷不丁的问了句:“……夫人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龙静婴话出,苏卞瞬间回神。 苏卞垂眼,静道:“不,只是脚麻了罢了。” 一听到苏卞说身子不适,龙静婴眉心一皱,便立刻要上前查看。 苏卞伸手将对方拦住,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坐一会就好。还有画,我就不去书房了,能让下人拿过来吗?” 龙静婴垂眸瞧了苏卞一眼,随即看向不远处候着的下人。 下人领命,退下。 下人很快将画带到,苏卞注视着画中的脸,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而眼前没有铜镜,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这张脸究竟与画 中的脸相似到何种程度。 苏卞转眼看向另一边只画了一半的脸,表情奇怪:“……这张为何只画了一半就不画了?” 龙静婴静道:“这张是夫人画的。” 苏卞这才恍悟:“原来如此……” ——那他怎的画到一半就不画了? 好似看穿苏卞在想什么一般,龙静婴道:“夫人可要带回去接着画?” 苏卞一愣,从画中抬头。 龙静婴继道:“夫人不是觉得闷在屋子里无趣么。” 苏卞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才答应罢,苏卞抬手指向旁边的另外一幅画,道:“那这张我要带回去作比对。” 龙静婴声音温柔:“那是夫人的画像,夫人自然可以带回去。” 说完,龙静婴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夫人,该回去了。” 苏卞还想再找借口拖延时间,然而他想了想,愣是没想出一个借口来。最后,苏卞只得认命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在外面呆了这么久,他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难道那干花……当真是补血用的? 今日他觉得记性好了不少,也是一时的错觉? 苏卞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的朝寝房的方向走去。在经过小池上的木桥上时,苏卞手上一个没抓稳,手上的画猛然朝池水的方向 倾坠了过去。 苏卞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伸手将画抓住,然而只见他身子一歪,不仅画没抓住,身子也跟着画朝池水的方向一同倾倒了下去。 身后的龙静婴见状,心口一滞,他眼疾手快,伸手便要将苏卞给抓住,然而因为池水离木桥的距离不过咫尺,他再快,到底还是 慢了一步。 苏卞同画,一同落入池水之中。 落水的一瞬,龙静婴便就将苏卞救了起来。从落水到被救起,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 龙静婴心有余悸,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问:“夫人,没事罢?” …… 无人回应。 怀中的人毫无知觉。 龙静婴渐渐的觉察到一丝不对劲起来。 龙静婴缓缓的低头,看向池水中的画。 只见本应该在池水中晕染开来的画,诡异般的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仿佛,什么也未曾出现过一般。 龙静婴手指冰凉,双眼渐渐无神。 还未得到。 ……竟又要再次离他而去了吗? …… 同一时间,玄约处。 不过才过了半日,玄约便就按捺不住了。 ——就算是先皇又如何? 只要他看中,就算是抢,也要抢过来! 这回玄约干脆连招呼也不打,直接闯进了相府。 玄约甚至做好了和龙静婴打的你死我活的准备。 然而……令人十分奇怪的是,玄约闯进相府后,竟无一人阻拦。千岁也不知去往何处,消失不见了。 玄约表情怪异的走在相府内,还未等玄约想罢,玄约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玄约快步上前,走近后,微微的愣了愣。 ——千岁竟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撕掉了。 玄约还以为,按照千岁的性子,那张人皮面具定要准备给对方戴一辈子呢。 不过不知怎的。 在看到那张人皮面具上的脸后,再看到这张原本的脸,玄约心下竟有些怪异别扭起来。 玄约走上前,还未开口,只见对方眼前一亮,主动的便蹭了上来。 对方言笑晏晏道:“不知美人贵姓?” 玄约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玄约冷着脸,问:“……你是谁。” 对方微微一笑,表情得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宁乡县县令,庄杜信是也。” 第165章 庄杜信色咪咪的看着玄约, 眼中赤裸裸的写满了情色与淫欲。 如此好看的大美人,庄杜信这还是第一次见。 啧啧……这脸,这腰, 简直就是极品啊! 光是就这样看着, 庄杜信便就已经垂涎三尺,两腿之间的东西硬的厉害, 简直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了。若不是怕美人厌恶,才强行 的忍了下来。 不过…… 庄杜信将周围的情景环顾了一圈。 这里是哪来着? 他不过才睡了一觉, 怎么突然在这了? 庄府呢?庄府的那些下人呢? 还有他的那些男宠呢?他的熹微宝贝呢? 庄杜信百般摸不着头脑。 正莫名间, 庄杜信不经意的瞥到一旁的玄约, 当即便眼前一亮。 这不是正好有个大活人,哦不,大美人在这么? 庄杜信清了清嗓子, 小心翼翼的问:“……大美人,这里是哪啊?本县令怎的在这?” 玄约凉凉的瞥了庄杜信一眼。 玄约定定的注视了庄杜信少顷,在发现对方眼中色咪咪的眼神的确并非故作卖弄,而是真心实意的好色之后, 玄约倏的又笑了起 来。 玄约笑得不可自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若说昨日玄约对龙静婴的借尸还魂一说而半信半疑,现在看到庄杜信之后, 玄约便就终于算是彻底的信了。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眼下,对方的眼神和表情让玄约看了只觉得愈发的恶心与反胃。 呵,大美人。 大美人啊…… 方才玄约还在疑惑为何到了相府无人阻拦。 ——原来如此。 想到此, 玄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眨眼间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旁还在沉浸在玄约美色之中的庄杜信被玄约仿佛变脸一般的 表情给吓得愣住了。 庄杜信看着玄约脸上的笑容,只觉毛骨悚然。 但眼前的美色战争了庄杜信心中的恐惧感,庄杜信才恐惧了一瞬,便就又色咪咪的蹭上前去。 像以前在宁乡那般勾搭(调戏)街上的良家公子那样,庄杜信将双手背在身后,挺起胸膛,故作器宇轩昂道:“美人若是受了什 么委屈,尽管同本县令说。只要是本县令能做到的,定会尽力满足美人。” 说罢,庄杜信话音一顿。 庄杜信难改好色的本性,才装腔作势了没一会,便就忍不住说道:“不知这位美人可愿做本县令的第十七任夫人?本县令向来疼 人的紧,只要美人跟本县令回府,本县令自当对美人有求必应……” 虽不知算不算优点,但庄杜信这人是一向说到做到的。而他那祖上富的油流的家当,就是如此这般被他给败光的。 然而,还未等庄杜信说罢,只听站在庄杜信面前的美人冷冷的吐出了一个滚字。 庄杜信身子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 下一秒,只听对方又凉凉的丢出一句:“再让本官听见美人这两个字,本官就割了你的舌头。” 庄杜信迅速捂嘴,表情惊恐。 玄约冷着脸,转身就走。 玄约一路找到了书房。 正要踏进书房内,却被人给拦住了。 月瑶站在书房门外,微微躬身,朝玄约行礼,继道:“……国尉大人,您不能进去。” 月瑶如此一拦,倒让玄约能够确定了,千岁的确在这间屋子里没错。 玄约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你这条狗倒是忠心。” 月瑶垂首,不语。 此时玄约心情不济,懒得与对方废话,直接准备下杀手。正恰,玄约现在心情不太好,正好杀一两个人解解气。 汹涌的杀气在玄约的周身涌动。 玄约是真正的动了杀意。 玄约正要动手,倏的,房门开了。 玄约冷冷的睨了房门一眼,杀意稍稍敛回了些许。玄约转身,抬脚踏进书房内。 窗户紧闭着,没有点灯,书房内一片昏暗。 玄约武功高强,即便未点灯,书房内的一切也看的清清楚楚。 书房内的一切与寻常的书房没什么不同,除却墙上挂着的两幅画之外。说是画,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两幅画是空白的。 玄约扫了眼后,便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他找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什么画的。 玄约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 玄约问:“人呢。” 龙静婴沉默的坐在书房内,沉寂与黑暗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了其中。龙静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身满是颓丧与冰冷的气息 。 龙静婴眼也不抬,未有任何情绪起伏,“……国尉大人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玄约脸色阴沉:“本官要找的不是这个人。” 龙静婴声音空洞冰冷:“……但只剩下这个人了。” 玄约下意识便以为龙静婴在刷什么花招,可一想到方才庄杜信的模样,又看着眼前龙静婴的模样,玄约声音一滞,剩下所有的话 凝固在了喉咙里。 所以…… 就像是昙花一现那般,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然后,又突然猝不及防的消失吗。 玄约低低的笑,笑声愈发苍凉。 所以,他是做了一场美梦,然后现在…… 梦醒了吗。 * …… 消失了数天后,庄杜信再次回到庄府。 这些日子,庄府的下人可谓是急得不行,生怕自家大人出了什么意外。然而直到自家大人当真真的回府后,府内的下人却没那么 高兴了。 因为他们发现…… 自家大人,性子好像变了。 颜如玉拧眉看着眼前在府内左转右转,不停啧啧惊叹的自家大人,表情扭曲怪异。 那十分怪异微妙的眼神完全表达了三个字。 ——这是谁? 分明什么都没变,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嗓音……不过就是消失了几日,脸上的表情和举动夸张浮夸了些许,颜如玉便 就越看眼前的自家大人,愈发觉得是吃错了什么药。 颜如玉拧着眉头,看向身后表情呆滞的碧珠。 颜如玉蹙眉,看了庄杜信围着府内啧啧惊叹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大人这是吃错了药不成?怎的跟变了个人 似的?” 碧珠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失神。 碧珠喃喃道:“不是变了个人……大人原来……就是这副模样,现在只不过是变了回来罢了。” 颜如玉呼吸一滞,表情难以置信。 颜如玉不可置信道:“所以……之前的大人,才是变了个人,现在的……” 颜如玉朝庄杜信的方向指了指,她甚至都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一脸蠢样的乡巴佬是自家那位大名鼎鼎的九卿大人。 碧珠小声接茬:“现在的这副模样,才是大人本来的面目……之前在宁乡时,不是传言大人突然心性大变,将府中的男宠全部都 给赶出了府么?大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变的性子……” 颜如玉忍不住问:“那大人何时能再变一次?” 碧珠默默摇头,想起自家大人以前荒淫无度的模样,不由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她……她不是很喜欢大人以前的模样…… 颜如玉与碧珠二人站在原地不动,若换作以往,怕是早就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家大人的身后了。 然而二人看着自家大人现在的这副模样,心下……不是很想蹭过去。 只见庄杜信表情满意的将府内的情景环顾了一圈后,便就将主意打在了瑟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钟良身上。 庄杜信进府时,钟良本要准备像以往那般开心的迎上前去,然而还未上前,他便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起来。 大人今日的神情……好像不大对劲…… 钟良看着眼前满脸带笑,对着府内的情景啧啧感叹的自家大人,缩了缩身子。 大人自从变了心性后,几乎未曾笑过。而眼前笑个不停的大人……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宁乡时,整日和男宠们搅和在一起的自家大 人了。 那个时候,因为成天和男宠搅和在一块的缘故,庄杜信满面春风,脸上经常带着笑意。 钟良看着眼前的庄杜信,缩了缩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即便他再如何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依旧徒劳。 当初庄杜信为何将钟良留在庄府,完全是因为钟良的脸蛋十分合他胃口的缘故。 钟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再过两年,怕是要生的更为好看。 庄杜信一眼瞥到了钟良那张好看的脸,当下便眼前一亮,凑上前去。 庄杜信上前,将身子不住打颤的钟良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满意的颌首道:“一觉醒来,小钟良竟生的如此好看了,不错 不错,本县令很满意。” 庄杜信自从‘心性大变’后,钟良不再像以往那般有了上顿没下顿,不仅一日三餐,有时府里的月瑶和碧珠也会用大人给的零花 钱时不时的给他买些吃的。 一经几个月,身高和模样自然要比之前在宁乡时变得好看拔高了不少。 庄杜信伸手勾着钟良的下巴,接着又继道:“晚上到本县令的寝房来,至于做什么……小钟良应当知道罢?” 钟良眼中含泪,害怕的不行。 钟良小声道:“大人,小良不想去……” 做什么?自然是做以前庄杜信哄骗的那些事。 以前钟良不知其意,后来被心性大变的大人黑着脸回绝差点赶出府后,钟良这才知道以前大人让他晚上做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没料到钟良竟回绝了,庄杜信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以前钟良可谓是听话的不行,说一不二,他说东,钟良就绝不向西。就是让钟良晚上过来寝房含着他的那根东西,都从 未说过个不字。 可这会竟说不想去! 庄杜信瞪眼,抬起手便准备给上钟良一巴掌。 钟良瑟瑟发抖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反抗。 正当庄杜信的巴掌准备落下之时,颜如玉突然自身后截住了庄杜信的手。 庄杜信怒不可遏,猛地回头:“谁!” 颜如玉微微一笑:“大人,何必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呢?何况这也快到了饭点了,还是先去用饭罢。” 不知怎的,对于颜如玉,庄杜信害怕的紧。 颜如玉的分明模样生的十分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但不知怎的,颜如玉一笑起来,就让庄杜信不由的毛骨悚然起来。 庄杜信背脊发毛,不敢置喙颜如玉的话,在府内其它下人的带领下,转身去了膳厅。 庄杜信一走,颜如玉的表情便就变了。 颜如玉拧着眉头,神情复杂。若要当初在宁乡的衙门时,她见到的大人是这副模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呆在庄府的。 妈的。 ……想跑路了。 不止是府内的下人,其它的人也觉察到了这位九卿大人的转变。 庄杜信在知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宁乡的小县令,而是堂堂的一品朝臣,太卿院九卿后,可谓是走路都带风,得意的紧。 庄杜信那得意的模样,就是远远的隔着,也瞧得一清二楚。 隔日上朝,庄杜信大摇大摆的来到乾清宫后,邱清息与谢道忱向以往那般,自然而然的向‘他’打招呼。 见二人主动冲自己打招呼,庄杜信不由更为得意,高昂的下巴几乎快仰到了天上去。庄杜信得意的笑着,摆了摆手,算作回应。 邱清息注视着前者脸上的笑容,表情微妙。 而谢道忱看着庄杜信脸上得意的神态,也不由得微微的皱了皱眉。 两人表情怪异,各自觉察到些许的不对劲来。 其它的一众朝臣见到庄杜信,也随之跟着一起看了过来。在见到庄杜信手上的金镯子还有金戒指后,表情一下子变得怪异了起来 。 这戴的…… 都是些什么玩意? 庄大人不是从来都不戴这些玩意的么?今日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抽了不成? 庄杜信向前走了两步,没想到竟然瞧见了昨日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美人,当下便眼前一亮。 庄杜信快步上前,正要搭话,还未开口,下一秒,只听那美人头也不回的抛出一个字。 ——滚。 庄杜信神色一僵,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旁边的一众大臣见此场景,彻底的呆住了。 当初庄杜信这位九卿大人将玄约关进太卿院的刑房,玄约都未曾对庄杜信说过一句重话,可现下,庄杜信不过才上前靠近了些, 玄约便冷着脸说了个滚字。 周围的一众大臣被玄约的转变给引得愣住了。 都说玄约性子一贯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前些日子还呆在庄府,同庄大人朝夕相处,这不过才过了短短数日,便就转眼不认人了。 一众大臣望着表情讪讪的庄杜信,幸灾乐祸。 见此场景的邱清息皱了皱眉,隐约觉察到什么。 那玄约对九卿大人的态度他在太卿院的刑房内有目共睹,外界传言是玄约欣赏这位九卿大人,所以才屡屡对这位九卿大人再三破 例。 可在邱清息的眼中,已经不仅仅是欣赏的程度,完全已经是到了讨好的程度。 就凭玄约的性子,若非不是玄约自己愿意,谁能将他关进太卿院去?还有怀安……若只是欣赏的程度,玄约怎会亲自追到怀安去 ? 玄约既然对九卿大人…… 为何会突然变了态度? 邱清息疑惑不解间,晋帝姗姗来迟。 晋帝不疾不徐的在龙椅上落座,他的视线不经意的从堂下的朝臣上扫过,然后挑了挑眉。 咦,千岁没来? 千岁……终于不来上朝了?! 晋帝心下激动万分,觉得自己简直是见到了生命的曙光。 晋帝心里激动着,又下意识朝朝堂下自己最为欣赏的庄爱卿看去。不过一眼,便就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是他的错觉么? 总觉得……庄爱卿今日的模样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当然不太一样。 作为‘第一次’上朝,庄杜信激动的不行,在早上颜如玉一脸嫌弃的目光与碧珠复杂的眼神中,几乎是将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 给戴在了身上。 所谓的穿金戴银差不多就是庄杜信这般了。 虽然重,但庄杜信觉得自己倍有面子,牛气的不行。 庄杜信站在朝堂之下,感觉到坐在龙椅上的晋帝朝自己看了过来,心下简直激动的不行。 皇上在看他! 他就说穿金戴银有用吧!哈哈! 庄杜信戴着这一身,以为自己神气的不行,然而在其它的大臣眼里,简直俗气的不行。 庄杜信神色得意,玄约站在一众朝臣的最前方,表情冷漠,眼内一片死寂。仿佛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就有如昨日龙静婴在书房那般。 冷漠,空洞。 第166章 晋帝上下将庄杜信打量了一遍, 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所以应当是他的错觉罢…… 晋帝想罢, 收回视线。 接着, 晋帝将重新任命玄约为国尉的圣旨颇为郁结的丢给了一旁的顺德,心情不济。 让革职就革职, 让重新任命就重新任命,想怎样就怎样, 肆意妄为, 简直完全不将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 晋帝窝火, 气得不行。但却又敢怒不敢言。 顺德将圣旨念完后,朝堂之下的一众朝臣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觉得有多意外。 当时晋帝将玄约革职后, 倒是十分震惊。可一回府,冷静下来后,便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皇上见了国尉,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 般, 怕的不行。革职?怎的可能? 要不是千岁授意,要不就是玄约自己整出来的。 一众朝臣幽幽的叹气,长须感叹。而一旁的庄杜信则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一脸惊奇。 这位大美……哦不,公子。竟就是国尉大人! 国尉,军机大臣!权倾朝野! 大概是玄约的身份已经冲昏了庄杜信的头脑,让庄杜信忘却了玄约方才的‘滚’字, 庄杜信甚至已经升起了待会要去讨好玄约的 念头。 另一边,朝堂之上的顺德念完圣旨后,接着,晋帝又随手捡了几个折子,翻了翻。 晋帝道:“戌抚洪涝……” 晋帝将折子念完后,然后像以往那般,想也不想的去问庄爱卿的主意。 晋帝抬眼,看向庄杜信,问:“……庄爱卿对戌抚的洪涝有何主意?” 庄杜信吃喝嫖赌倒是会,可其它的就不会了。虽然在宁乡当了个县令,但那官,是用大把的银子买来的,至于才干,毫无。 不然庄杜信在宁乡时,也不会审出那么多冤案,以至于苏卞被晋帝破例提拔为九卿时,凭着真才实干慢慢爬到少卿这个位置的邱 清息,见苏卞不顺眼好一阵。 庄杜信呆呆的出列,脑中一片空白。 庄杜信张了张嘴,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庄杜信结巴道:“臣……臣……” 晋帝表情怪异的看着朝堂之下的庄杜信,“……庄爱卿?” 庄杜信结巴半响,憋红着脸道:“恕臣愚钝……臣……臣想不出法子来。” 一众朝臣哑然,眼神诧异。 就连八年前的怀安灭门一案都有解决的法子,现下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洪涝罢了,竟想不出法子来? 这九卿大人……今日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晋帝也没料到他那无所不能的庄爱卿竟会如此回答,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朝堂之下的季一肖微微的愣了一愣,然后缓缓回头,朝满头是汗的庄杜信看去。接着,又看了眼龙静婴空着的位置,最后瞧了眼 神色冷漠的玄约,缓缓地像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季一肖主动开口,道明解决的法子后,这才总算是下了朝。 下朝后,晋帝回到御书房,愁眉不展。 晋帝略有些郁闷道:“今日庄爱卿有些怪怪的……” 季一肖坐在龙案前,低头批着折子,“此九卿已非彼九卿。” 晋帝恍悟:“原来如此……” 两秒后,晋帝一脸纠结的再次开口。 晋帝好奇的问:“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来着?” 季一肖:“……” 季一肖曾一度不明白,为何先皇会指认如此愚钝之人当自己的下一任,甚至还命自己与千岁辅佐晋帝。 现在,季一肖不明白,他一向自诩聪明,为何怎的会喜欢上如此蠢笨的晋帝。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还觉得对方蠢得可爱。 晋帝:“到底什么意思啊?” 季一肖:“……” 晋帝:“你说嘛。” 季一肖:“没什么意思。” 晋帝生气:“你是不是嫌朕笨!” 季一肖:“没有。” 若季一肖当真嫌笨,也不会辅佐这么年。 晋帝:“你就是嫌朕笨!” 季一肖:“……没有。” 晋帝喃喃自语:“朕就知道你嫌朕笨……哼!晚上你一个人去睡罢!” 说罢,生气的起身就跑了。 季一肖:“……” 季一肖坐在龙案前,沉默了两秒。 即便是晋帝如此蛮不讲理的耍性子,他甚至也觉得晋帝可爱。 ——太可怕了。 …… 另一边。 晋帝走后,谢道忱像以往那般,准备同庄杜信一同下朝。结果才一走近,只见对方抬眼,莫名所以的问了句:“……不知这位是 哪位大人?” 谢道忱一愣,“……庄大人?” 谢道忱怔然,半天没说话。庄杜信满心想着讨好玄约,等了一会没等到谢道忱回话,便直接去转身找玄约了。 然而玄约哪是那么容易讨好的。更何况,现在的玄约,厌恶庄杜信到极致,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不行。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后者只会让他厌恶。 于是,等庄杜信好不容易追到玄约后,还未凑上前,只听玄约头也不回道:“再上前一步,本官就断了你的脚。” 庄杜信脚步一滞,再不敢上前。 不远处,瞥到此场景的邱清息微微的眯了眯眼,表情愈发怪异。 九卿大人……是变了个人? * …… 二十一世纪。 苏卞缓缓地睁开了眼。 才一睁开眼,苏茵便就热泪盈眶的扑了上来。 苏茵哭着道:“哥哥你总算醒了呜呜呜。” 苏茵话落,屋子里的其它人也立刻跟着凑了上来。 “苏哥你可总算醒了!” “总算是醒了,差点没担心死我……” “小苏,公司那边我已经替你请了假,你在家好好修养就好……” “再不醒,我都想去跟着一起殉情了。” 众人一人一句,病房内可谓是热闹的不行。 经过的护士听到声音,忍不住过来拍了拍门。 “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安静点!” 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苏卞才醒,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等到屋子里的一众男人开始给苏卞捶腿捏肩后,苏卞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苏卞蹙眉,注视着眼前的众人,脸色不太好看。 ——这些人是谁? 苏卞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一旁两眼悄悄放光,不知在用本子记着什么的苏茵。 苏卞问:“这些人是谁。” 苏茵扒开聚在床边的众人,然后一一开始解释。 “这是哥哥公司的同事。” “这是邻居家的哥哥。” “这是我们学校的学长。” “这是哥哥的高中同学。” …… 苏茵每解释一个,苏卞的脸就越黑。 大概听了有三分钟后,苏卞没了耐性。 苏卞面无表情道:“全部赶走。” 苏茵一呆,“……啊?可这些人都是来看哥哥的。” 苏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苏卞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继道:“给你三分钟。” 苏茵见苏卞主意已定,默默的低头,只得应了声哦,乖乖应下。 不知怎的,苏茵觉得,自家哥哥醒来之后,脾气好像差了许多…… 三分钟后。 病房内清净了。 清静下来后,苏卞的脸色也随之跟着好看了许多。 苏卞抬眼将病房内的情景环顾了一圈,还未等苏卞开口,一旁的苏茵小声解释道:“前些日子哥哥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我就 把哥哥送到了医院来了……” 苏卞淡淡道:“是么。” 苏茵睁大眼,看着苏卞,问:“……哥哥身子如何?好些了吗?” 苏卞静静的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默。 他竟然毫无防备的…… 就回来了么。 苏卞不开口,苏茵也不敢说话。 沉默数秒后,苏卞掀开被褥,起身下床。 苏卞道:“现在既然醒了,就出院罢。” 苏茵愣愣点头,应了声哦。 苏卞下床后,取出病房柜子里的衣服,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苏卞回头,眯眼看向一旁的苏茵。 苏卞问:“你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苏卞猝不及防的问出这句话,苏茵莫名所以,百般摸不着头脑。 她平日里都在想什么? ……哥哥怎的会突然问这个? 苏茵想了想,没得出答案,于是小声问:“……哥哥指的是?” 苏卞沉默不语的注视了眼前一脸莫名的苏茵数秒,而后缓缓地收回视线。 苏卞道:“……没什么。” 现在既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也就没必要再去纠结其它的事情了。 出院后,一切很快恢复到了原样。 上班,下班,周末,苏茵过来借宿。 十分规律,且平静。 平静到苏卞甚至以为在那个世界的几个月,不过是他的一个梦罢了。 此时,苏卞坐在屋内,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恰放着当下最热门的古装剧。 虽然热门,却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台词太过奇葩。 就比如当下。 龙套A左右环顾了一圈,小心翼翼道:“惹谁可不能惹西令君,要是惹得他不高兴,小心他要了你的小命!” 龙套B瞪大眼:“此人当真这么厉害?” 龙套A立刻装出一脸惊恐的模样。 这龙套A不知是不是有后台,演技甚至比这剧里被黑出天际的女主还要差,那惊恐的表情,简直跟在笑似的,滑稽的不行。 龙套A‘惊恐’道:“反正别惹他就对了!” 那龙套A话落,那传闻中的西令君便出现在了电视银屏之上。 穿着一身红衣,脸上还蒙着一层红纱。 那红纱也不知是何作用,按照电视里的一般设定,大概是用来遮脸,以防日后被人认出而用的。 可眼下这红纱,虽然蒙了脸,但脸下的五官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不仅未起到遮掩的作用,反而让人看的更为清楚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掩耳盗铃。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只见那龙套A嘴里所谓的性子阴晴不定,话说,不怒声色的反派西令君,下一秒,在一众正派的面前哈哈大笑道:“猜 猜我是谁!” 红纱下的脸分明清晰可见,竟然还在让别人猜自己是谁。苏卞皱了皱眉,有些想关电视了。 接下来的剧情就更加滑稽了。 接着,只见那传闻中武功高强,无人能及的西令君,在女主角撒了把石灰后,竟然就被几个龙套给打倒在地了。 若要换成玄约,怕是早就…… 想到这里,苏卞身子一僵,蓦地顿住了。 ……他突然想到玄约做甚。 不过只是一个苏茵笔下的人物罢了,他还真的魔怔似的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活人了不成。 想到此,苏卞立刻关了电视。 等到电视的声音消失后,苏卞的耳边立刻清静了不少。苏卞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对,只是一个小说里的人物罢了。 …… 隔日。 这日是星期五,苏茵照例过来到苏卞这借宿。 不过,这日苏茵还带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苏茵犹豫着,将书包里的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慢慢的拿了出来,然后递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眼角一抽:“……这是甚?” 苏茵小声道:“这是学长让我代交给哥哥的。” 苏茵没说那学长还是他们学校的校草。 因为对她那毫无情调且无情无欲的哥哥而言,不论是校草还是什么草,都没什么区别。 苏卞看着眼前的粉红的信封,沉默。 苏茵试探性的小声又问了句:“哥哥若是不想要,我能看一眼吗?一眼就好?” 苏卞面无表情道:“随你。” 苏茵开心的将信封拆了开来。 拆开后,苏茵看着信封内的内容,低低的倒吸了口气。想不到她那看起来不怎么会说情话的学长,写起情书来竟然这么甜。 想到这里,苏茵便就又遗憾了起来。 只可惜她那没情调的哥哥对男人没兴趣…… 苏茵正遗憾着,只听一旁的苏卞突然冷不丁的问道:“你们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这么追人?” 苏茵一愣,虽不知为何苏卞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的回道:“也不是,还有在学校的操场上摆上一圈爱心蜡烛,然后表白。 还有拉着一起去游乐园,坐在摩天轮上,到了最高处的时候,跪下表白啥的……” 话匣子一打开,苏茵就忍不住了。 苏茵表情微微的有些嫌弃道:“其实我觉得这种表白方式好老土哦。要是喜欢的话,直接亲上去不就好了,要是对方立刻给自己 一巴掌,那就是不喜欢。要是没有回巴掌,就说明对方也喜欢自己,就算不是喜欢,也有回旋的余地blalala……” 苏卞:“……” 苏卞忽然明白玄约的脑回路为何与常人不同了。 等等。 他怎的又想到玄约了。 苏茵说着说着,见苏卞脸色不对,话音便一下子戛然而止。 苏茵小心翼翼的问:“哥哥,怎么了?” 苏卞沉默了两秒,缓缓开口:“……无事。” 可苏卞那难看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但既然苏卞说没事,苏茵便也没敢再问。 …… 夜深。 苏卞躺在床上,睁着眼,毫无困意。 也不知是因为那个世界的床睡习惯了的缘故,还是其它的缘故,自从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苏卞便就失眠了。 苏卞抬手揉了揉眼,掀被子起身,决定去喝几口水。 走出房门,才一抬眼,便看到苏茵睡着的房间还亮着。苏卞一怔,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间。 正于半夜两点。 苏卞走到苏茵睡着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苏茵,还没睡?” 苏茵很快将门拉开,她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睡衣,脸红着小声道:“……在写新的小说。” 听到小说二字,苏卞眼皮一跳。 说罢,苏茵接着小心翼翼的又说道:“哥哥要不要看一看?” 苏卞毫不犹豫:“不。” 苏茵失望的垂下了脑袋。 苏卞瞥了眼苏茵身后床上的笔记本,突然想到什么。苏卞问:“之前的那个小说呢?不写了?” 苏茵没料到她那一向冷淡的哥哥竟会关心自己的小说,不由愣了一愣,表情极是诧异。 苏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啦,“卡文拉,就没写下去了。反正……反正同学也说我写的难看……” 说着说着,苏茵的心情便就又低落了下来。 苏卞沉默了数秒。 苏卞道:“之前的那个笔记本呢。” 苏茵一愣:“哥哥要看?” 苏卞:“嗯。” 苏茵张大了嘴,愣住。两秒后,她很快回神。 苏茵喜滋滋的转身回去找之前的那个笔记本了。好在她一直贴身带着。 苏茵找出书包里装着的笔记本,递了过去。 苏茵脸上的表情简直可谓是开心的不行,“给~” 苏卞接过后,沉默的注视了手上的笔记本数秒。 苏卞缓缓道:“不早了,睡罢。” 苏茵举手,乖乖的应了声是。 第167章 苏卞将笔记本拿回房,坐在床上,缓缓打开。 ——开头依旧和他一开始看到的内容一模一样。 【庄杜信, 男, 二十岁,宁乡县县令, 好色,有断袖之癖。日常喜欢调戏男人。 府中有十七名男宠, 要么是绑回来的, 要么是哄骗回来的, 要么就是自己想吃香喝辣的,乖乖的凑过来的。 玄约,男二, 二十四岁,军机大臣。不好男色也不近女色,性子阴沉……】 苏卞看完人设,然后接着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的剧情正如苏卞在那个世界所经历的那般, 审案,然后被晋帝破例提拔为九卿,再接着, 到了京城之后,被玄约纠缠,同 谢将军交好,再接着, 同疏离冷漠的千岁一同前往怀安,被山贼抓走后得知八年旧案真相。 破案后回京,被常淮暗算…… 剧情一直到在相府落水,便戛然而止。 苏卞注视着笔记本后的空白内容,沉默了数秒。 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苏卞也便就清醒了过来。 现在仔细想想,在相府时,屋里的香炉还有那让他每天喝的药,应当都是让他失忆的作用。 苏卞倒没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有些意外。 千岁看着冷情冷心,对世间的所有都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倘若当真认真起来,手段竟如此的偏执与癫狂。 千岁做得这些,应当是以为他是先皇的缘故。 但……他在这个笔记本里,完全未曾看到先皇的踪影。也未曾对先皇有过什么具体的描写。难道是他看漏了? 苏卞将笔记本又从头到尾的翻了三遍。 ——还是没有。 难不成是压根就不存在这个先皇这个人物? 又或者说,先皇不过是那个世界里一个只有名字的虚幻人物? 可倘若如此,那千岁书房里的画像,又是从何而来?还有千岁为何知晓他的名字? 苏卞拧眉,不解。 说到话,苏卞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苏卞落水的一秒前,苏卞隐约瞥见坠入池中的两幅画,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按照正常来说,画落尽水里,应当是颜料晕染开 来才是,可画里的画像消失了。 难不成,他若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要毁掉那两幅画就够了? 不过,虽看起来简单,但龙静婴武功高强,又如此护着这两幅画,将画成天挂在书房内,除却月瑶之外,谁也不得踏进书房内, 若要毁掉画,却也不那么容易。 要不是他被千岁关在相府,又因为‘失忆’的缘故让千岁放松了不少戒备,不然根本难以得手。 沉思间,苏卞突然注意到笔记本的第一页,有被撕过的痕迹。就像是写过什么,又撕掉了的样子。 苏卞看着角落缺掉的一个页码,眉心微动。 苏茵曾经写过什么,然后……又撕掉了? …… 隔日。 在苏茵忐忑的表情下,苏卞拿着笔记本被撕掉的那页,问苏茵:“你之前写了什么。” 苏茵低着头,小声道:“是我五年前写的,因为名字……怕哥哥看了生气,然后就撕掉了。” 苏卞眼皮一跳。 ——五年。 苏卞沉着脸道:“难不成,五年前,你拿我的名字在写这……什么断袖文?” 苏茵一愣,蓦地抬头,表情惊奇。 苏茵难以置信道:“哥哥怎么知道的!” 苏卞:“……” 原来如此。 于是这下,一切就说的通了。 苏茵五年前开始以他的名字写这本小说,然而因为怕他生气,便就撕掉了,然后那个世界里的先皇便也同时死亡。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活多久。所谓的经历和一些过往,不过就是苏茵笔下的几句话罢了。看似十几二十年,其实不过仅仅两句话 的时间罢了。 苏卞看着苏茵瑟缩的神情,完全可以确定,苏茵不止是单单只写了个名字。 直白点,就是在意淫他和男人谈恋爱。 所以,先皇就是他,他也就是先皇。 想到此,苏卞眼角一抽,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苏茵见苏卞脸色难看,小声道:“我……我也没写几句……” 苏卞不说话。 苏茵小声的说了几句,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伸着脖子问:“哥哥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用的就是哥哥的名字啊?” 她也不过就是说了句怕哥哥生气而已啊。 苏卞冷着脸,面无表情:“猜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被自家妹妹拿去写‘小黄文的缘故’,苏茵见苏卞脸色不大好看,只好默默的哦了一声,没敢再问。 …… 夜深。 苏卞躺在床上,依旧没能睡着。 苏卞在床上躺了片刻,啧了一声,索性掀被子起身,又将那笔记本拿了过来。 苏卞闭了闭眼,告诉自己。 ——他不过是睡不着罢了。 苏卞拿起笔,将苏茵未写完的结局继续写了下去。 【庄杜信落水后,再次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国尉玄约对恢复成以往模样的庄杜信毫无兴致,只觉得愈发厌恶。 玄约再次恢复成以往冷漠无情又残忍的性子,不曾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 写到这里,苏卞手中的笔一顿,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苏卞重新动笔。 【没过多久,玄约碰到了那个让他为之心动的人,玄约同那人成婚,相携一生。】 写到这里,苏卞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困了。 苏卞放下笔,缓缓睡下。 苏卞不知的是,在他落笔的瞬间,另一个世界也同时发生了变化。 …… 玄约处。 玄府内挂满了红色的纸灯,一眼望去,满眼的红色,喜庆的不行。然而身为此次大婚的正主玄约脸色却难看的紧。 此时,玄约一袭鲜红明艳的婚服,那显眼瞩目的红色简直将玄约那张精致出色的脸衬得更为好看,惑人心神。 就在即将大婚的时刻,玄约穿着婚服,阴着脸斜靠在卧榻之上,问:“本官要成婚,怎么本官不知道?嗯?” 最后一个字里甚至已经隐约带了些许的杀意。 万高湛冷静的站在玄约面前,不疾不徐道:“主子您忘了?是前些日子媒婆特地给您说的媒,您还答应了。” 玄约眉心微动:“……本官答应了?” 万高湛垂首:“是。” 玄约毫不犹豫:“不可能。” 万高湛一愣,接着小声道:“主子您一听是苏家的千金,就立刻毫不犹豫的应下了这场婚事……主子您忘了?” 玄约一听,发现什么。 玄约挑眉:“……苏家?” 万高湛颔首:“正是。” 玄约闻言,表情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这京城内可没苏家,更没什么苏家的千金。 不过罢了,这不是重点。 不管是苏家还是什么齐家,要想进玄府,就只能变成一具尸体横着进来。 ——活着就别想了。 除了那人之外,玄约不会同任何人成亲。 但可惜,那人已经不见了。 这时,万高湛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出声提醒道:“主子,宾客差不多要到了。” 隐喻之意便是玄约该出去见客了。 玄约闻言,冷着脸,缓缓地起身。 他要成亲这事,他身为正主,竟然浑然不知。他倒要见见,那前来道贺的宾客又是何人。 一般来说,在大婚之人特地前来道贺的宾客,必定都是与新郎和新娘二者相关之人。不是血亲,那么就是挚友。 然而当玄约来到前院,见到那前来道贺的宾客后,一下子便就愣住了。 那前来的宾客站在府内,也是一脸的莫名所以。 ……他怎的会在这里? ……他不是在别处么? ……还有,玄约成婚? ……同谁成婚? ……他们怎么从未听过? 一众宾客蹙眉,莫名间,玄约皱了皱眉。 那前来道贺的宾客玄约再熟悉不过,皆是朝廷重臣。晋帝、季一肖、谢道忱、邱清息……甚至连千岁都到了。 其它人且不谈,就只是千岁,玄约哪可能与千岁是什么挚友,仇敌还差不多。至于血亲,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便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那即将与他成婚的苏家千金,不止与眼前的千岁等人相识,并且,关系不浅。 可千岁是何等人也?不谈千岁,就只是谢道忱和邱清息,哪是如此好结识的? 光是二人的身份,寻常人等根本就见不到。所以,更就别提与之交好了。况且,谢道忱向来独来独往,唯一与谢道忱交好之人, 也就只有…… 玄约正想到此处,这时,大门外的媒婆突然喊道:“新娘子到了——” 狐疑间,玄约缓缓地回头,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色嫁衣,比起寻常千金要高上不少的苏家千金在媒婆的搀扶下缓缓的下了轿。 这位苏家千金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大好,才一出轿,便就不耐烦的甩开了媒婆的手,然后蓦地掀开了头顶的头顶上的红盖头。 媒婆见那人掀了红盖头,着急道:“夫人,万万不可啊……盖头得等您进了洞房后,由夫人您的夫君来……” 那人不耐烦:“闭嘴。” 苏卞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坐在一顶轿撵内,还穿着身上的这件大红色袍子,要准备嫁人,所以心情实在是好不到哪去 。 苏卞才冷斥完,一抬眼,便就愣住了。 ……嗯? 玄约? 看到玄约,苏卞又瞥了眼玄约身上的婚服,然后不由得沉默了两秒。 接着,苏卞将视线转至一旁看着自己,目瞪口呆的众人,眼角抽了抽。 嗯,不是做梦。 在苏卞沉默的时刻,旁边的众人注视着苏卞的脸,一下子呆住。 ……那……那不是先皇么? 可先皇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死掉了么? 晋帝注视着苏卞的脸,目瞪口呆的睁大了眼。 其中千岁最快回过神来。 应当说,千岁不过沉默了两秒,便很快的回过了神来。龙静婴看着苏卞身上的婚服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跪下。 龙静婴道:“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龙静婴话落,其它人也跟着一同回神,然后接着一齐跪下。 苏卞看着一众在朝中耀武扬威的重臣在自己眼前毫不犹豫的跪下,微微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对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先皇了。 苏卞默了默,开口:“平身罢。” 众人再次跟着一齐恭敬地唤:“多谢太上皇。” 起身后,众人盯着苏卞的脸,发愣。 除却千岁和玄约之外,其余的人不约而同的想:等等,先皇不是已经死掉了么?怎的会突然死而复生? 众人疑惑间,龙静婴沉默的盯着苏卞身上鲜艳夺目的婚服,静默不语。 越看着,龙静婴的眼眸便愈发黯淡。 即便再次归来,那人也不是他的。 不论他使出任何的手段,那人也永远不会,更不可能是他的。 没有所谓的失而复得。 ——因为他根本就未曾得到过。 龙静婴不语,一旁的玄约眨眼间便很快的回过神来。见到那所谓的苏家千金原来正是苏卞,玄约一下子笑容满面,开心的不行。 玄约唇角上扬,踏步,上前牵住了苏卞的手,然后像是生怕溜走了似的,紧紧抓住不放。 玄约开心道:“夫人,该去拜堂了。今日可是良辰吉日,别耽误了时辰。” 身后不远处的万高湛默。 之前主子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卞静静地看着玄约脸上迷人的笑容,又瞧了对方身上的婚服,以及自己身上的婚服,默。 他竟然……又穿了。 但为何他会同玄约成婚? 他写的不是玄约同喜欢的人成婚么?怎的…… 想到一半,苏卞身子一顿。 苏卞下意识瞧了眼身侧笑得一脸灿烂的玄约。 苏卞:“……” ——原来如此。 苏卞沉默间,玄约生怕苏卞悔婚,扯着苏卞的手就朝大堂的方向走。 苏卞被玄约拉着手,直挺挺的拽进大堂,还没反应过来,便就被玄约拉着在两个空着的主位上磕了头,喝完了交杯酒。 一旁的龙静婴至使沉默。 若眼前的人是当时什么也不记得,空有一个灵魂的庄杜信,龙静婴恐怕当场就抢了婚。 可现下,龙静婴看着苏卞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龙静婴不敢出手。 他怕他生气。 这么多年来,龙静婴未曾将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除却苏卞。 众人沉默又惊悚的看着玄约喜滋滋的拉着不知怎的突然死而复生的先皇磕完了头,拜完了礼,然后喝完了交杯酒。 夫人失而复得,玄约可谓是开心的不行。 一磕完头,便就催促着赶人了。 玄约不耐烦的摆手,“好了,看也看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要换作以往,玄约这么说了,他们肯定当场就走了。但现下,先皇还在这。 先皇在此,即便就算是千岁,也得听先皇的。 于是,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一旁沉着脸不语的苏卞。 苏卞还没习惯先皇的身份,收到众人的视线后,微微的愣了愣,然后这才反应过来。 苏卞道:“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是,慢慢散去。 龙静婴是最后一个走的。 龙静婴静静地看着苏卞,沉默数秒后,才缓缓的开口道:“臣……就先行离去了。” 苏卞满心都在自己这身碍眼的婚服上,所以从头到尾未曾看龙静婴一眼。苏卞眼也不抬,面无表情的恩了声,表示知晓。 龙静婴眼帘半垂,缓缓退下。 一旁的玄约看着可谓是畅快的不行。 不过现下这不是重点。 玄约一本正经道:“夫人,我们还有其它的事情没做呢!” 苏卞抬眼,“什么。” 玄约:“入洞房。” 苏卞:“……” 玄约见苏卞脸色难看,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玄约:“那……那以后……” 苏卞:“……” 玄约闭上了嘴。 过了没一会,玄约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道:“夫人……不会再走了罢?” 玄约声音嘶哑,问的极为小心。 苏卞清楚玄约的性子,高傲自大,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眼下如此低微小心的姿态,苏卞还是第一次见。 苏卞注视着玄约眼底的青黑,沉默。 苏卞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后,整夜整夜失眠的模样。 苏卞沉默数秒,然后恩了一声。 见苏卞应下,玄约这才缓缓的放了心。 玄约伸手将苏卞圈在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然后低着头,深深地埋在苏卞的脖颈间。 玄约声音喑哑道:“我真的……好想夫人啊。” 苏卞:“……恩。” 应完,玄约抱着苏卞,低头埋在苏卞的脖颈间,恍若痴迷般的深深地吸了口气。 接着,玄约抬头,忍不住道:“不论样貌生的如何,果然夫人才是独一无二,看着最为赏心悦目的。” 话落,玄约声音语调一转。 玄约继道:“夫人消失后,那庄杜信便就变成了以前的那副模样。先是在府中养了十几个男宠,然后成天整日里流连于不三不四 之地……我记得夫人在怀安时,我脱光了衣服躺在夫人身边,夫人看都没看我一眼……” 说着说着,玄约的表情便就又幽怨了起来。 苏卞看着玄约郁闷的脸,眼角一抽,脸瞬间沉了下来:“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不成?” 玄约立刻乖乖摇头。 玄约粘着苏卞,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就是觉得,我既然已经脱光了,夫人干嘛不伸手摸一摸,反正摸了也不会吃亏……” 苏卞:“……” 玄约越说越带劲,接着继道:“夫人我身上哪里都软,夫人晚上要不要摸一摸试试?随便摸哪里都成!” 苏卞毫不犹豫:“不。” 玄约表情幽怨。 幽怨了没一会,玄约想到他们二人成亲了的事,便就又开心了起来。 玄约道:“既然今日同夫人已经成了亲,按照规矩,晚上也应当同……” 床共寝还未等玄约说出口,只见苏卞皱眉想了想,然后开口问向一旁的万高湛:“……府中可还有其它空房?” 他现在已经不是九卿的身份,也自然不能再去住在什么九卿府里了。他现在身上也毫无分文,仔细想来,也就只能呆在玄府了。 万高湛恭声应:“回夫人,西厢房还空着。” 苏卞嗯了一声,淡淡道:“让丫鬟去收拾一下罢。” 万高湛无视掉自家主子要杀人的眼神,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万高湛看的十分透彻。 看如今主子的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未来会当家做主的,都是夫人。 所以,事事得向着夫人才是明智之举。 说到丫鬟,苏卞突然想到了庄府的颜如玉与碧珠。 现在正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子,也不知她们在府中如何了。 …… 庄府。 颜如玉与碧珠二人在庄府,可以很肯定的说,是过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府上的男宠越来越多,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 而庄杜信又除了男宠之外,什么都不管。那些男宠除了那张脸能看的过去之外,毫无是处,还一个比一个鸡毛,颜如玉与碧珠及 府内的下人忙的分身乏术,连个喘口气的机会都没。 完全不比苏卞还是庄杜信的时候。 苏卞还是庄杜信时,府内几乎没多少事。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宠。她们闲的甚至自己去主动找事做。 现在在庄府一日过的不如一日,颜如玉与碧珠愈发的怀念起大人心性大变的那段时候了,盼着何时能再次变回来。 然而可惜的是……已无可能了。 苏卞已经呆在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去了,也再也不可能变成什么庄杜信了。 因为这个文已经亲手被苏卞给亲手完结了。 而苏茵也已经开始在写新的小说,不可能再去碰这本卡文,还被同学骂恶心难看的小说了。 第168章 太上皇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过两日,便传至京城上下。有的说是诈尸,有的说说不准是旁人假扮, 又有的说是借尸还魂, 朝中一时 间众说纭纷。 然而再如何众说纭纷,也没人敢在玄约的面前开口。要知道, 太上皇可是玄约的——夫人。 在知道玄约同一名男子成亲,并且对象还是死去五年的太上皇, 众人都不知是该震惊玄约竟然是断袖, 还是该对死了五年的太上 皇突然死而复生该目瞪口呆了。 不过, 讨论到后来,朝中的一众大臣开始对五年前太上皇究竟死没死而产生了疑点。 因为当年谁也没真正亲眼的看见太上皇的尸体。 一众朝臣讨论的热烈,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的晋帝, 关注的重点却并不在此。 晋帝理所当然的想,既然先皇没死,还活着,那他是不是就能顺利的退位了?当一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去。 然而晋帝在宫中等了又等, 始终没等到苏卞这位先皇到宫中来。连半个影子也没瞧见。 于是按捺不住的晋帝,主动去了玄府。 然而玄约护自家夫人护的紧,恨不得成天守着, 让谁也别靠近。因此一听到晋帝要过来见他的人,玄约想也不想的就拒了。 玄约毫不犹豫:“拒了。” 万高湛应了声是,然后转身让下人去回绝了。 但没过多久,下人很快再次去而复返。 下人看着自家大人面色不善的脸, 小声道:“大人,皇上他……自己翻墙进来了。” 玄约:“……” 玄约站起身,准备亲自撵晋帝出去。 然而才一起身,只听一旁的苏卞头也不抬道:“皇上既然如此执着,就听听他有何事罢。” 玄约于是便就慢慢的坐了回去。 对于晋帝的秉性,玄约再清楚不过。玄约抱着苏卞的腰,颇为不满道:“那小傻子还能有什么事?定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找夫人。” 苏卞低头,沉默的看向自己腰间的手。 自从住进玄府后,玄约简直一日比一日愈发缠人起来。 苏卞道:“松手。” 玄约装没听见。 苏卞:“别装没听见。” 玄约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玄约幽怨的看着苏卞,嘴上直道:“夫人变心了。” 苏卞:“……” 玄约哽咽道:“我就知道,夫人早就已经厌倦我了……” 苏卞:“……” 如此的情景,几乎每天都要发生数次。 只要苏卞嫌玄约粘的紧的时候。 玄约正假哭的开心,翻墙进玄府的晋帝终于找到了二人所在的画厅。那晋帝一出现,只见方才还在假哭的玄约脸上的表情一下子 就变成了嫌弃。 晋帝气势汹汹的找到画厅,见玄约也在,便就一下子怂了下来。 晋帝缩着身子,小声道:“国……国尉也在啊。” 这是玄府,玄约怎可能不在。 玄约扯了扯嘴角,两眼微弯,笑眯眯的,皮笑肉不笑的问:“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来到鄙府,找臣等是有何事?” 玄约嘴里的大驾光临这四个字一下子让晋帝不由惊悚了起来。 晋帝弱弱道:“朕……朕找太上皇……” 玄约还要再吓一吓晋帝,最好吓的能让晋帝屁滚尿流的滚出玄府,但一旁的苏卞已经静静地开口,问:“何事。” 晋帝偷偷的瞧了苏卞身侧面色难看的玄约一眼,然后,扭捏着,小声问:“……现在太上皇也回来了,朕何时退位啊?” 苏卞挑眉:“退位做甚。” 晋帝想也不想:“给太上皇让位啊!” 苏卞听了,还没等他回话,一旁的玄约便阴着脸将晋帝回绝了。 玄约凉凉道:“皇上现在在龙椅上坐的好好的,突然退位做甚。再者,皇位岂是能如此儿戏,说退位就退位的?” 晋帝听了,立刻闭上了嘴,不再敢说话。 倘若成了皇帝,朝中的那群老不死必定又要像五年前那般,催夫人选秀,娶皇后。 因此,玄约怎么也不可能会让晋帝退位。 至于子嗣的问题……就让太尉去头疼好了。别扯着他的夫人就行。 晋帝闭上了嘴,一脸委屈。 这皇位怎么都没人要…… 晋帝正委屈着,苏卞瞥了晋帝一眼,淡淡道:“如今不是有太尉帮皇上处理朝中的政务么,皇上要有什么事,都丢给太尉处置不 就得了。” 苏卞说罢,晋帝惊奇的瞪大了眼。 晋帝瞪圆了眼睛,吃惊道:“太上皇怎知这事?” 太上皇死而复生后,压根从未去过宫中。 苏卞声音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九卿的身份,而是死而复生没多久,对这死后的五年一无所知的先皇。 苏卞反应过来后,面不改色道:“国尉说的。” 苏卞话落,一旁的玄约微愣,唇角不自觉上扬。 ——小骗子。 果不其然,晋帝不疑有他,信了。 晋帝恍悟:“……原来如此。” 说罢,晋帝瞧着苏卞淡然自若的模样,眼神闪烁。 晋帝扭捏着,小声道:“我……我觉得太上皇现在的感觉,好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啊。” 苏卞挑眉,抬眼看去。 想到如今的庄杜信,晋帝的神情就不由得低落失望了下来。晋帝郁郁道:“之前朕很喜欢他来着,什么事都同他说,可如今他就 像变了个人似的,朕……朕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 一旁坐着的玄约听到晋帝嘴里的喜欢二字,脸色一沉,画厅内的温度骤降三度。 听完此话,玄约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告诉晋帝,其实如今的太上皇就是以前的九卿的。 ——玄约一向小心眼的紧。 自打庄杜信心性大变后,晋帝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也没了,所以这段日子里,憋的不行。 因为这个缘故,又因为眼前太上皇给晋帝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之前他喜欢的那个九卿,所以说着说着,便就停不下来了。 甚至连一旁脸色不大好看的玄约都被他无视了。 晋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晋帝:“如今的庄爱卿,一问三不知,每天上朝的时候,就是恕臣愚钝,臣不知……那模样,简直看起来比朕还蠢!” …… 晋帝:“好想以前的庄大人哦……嘤嘤嘤。” …… 晋帝:“昨日朕同太尉一块去宫外玩,可太尉,太尉竟在看别的女子!气死朕了!朕决定,一个月不理太尉,急死他!” …… 即便如今的身份是先皇,但苏卞依旧没什么耐性。 苏卞听了一会后,见晋帝还没有停嘴的念头,于是忍不住说了句:“皇上说着不累么。” 晋帝下意识摇头:“不累啊。” 还开心的不行。 晋帝笑着说完,看着对方沉默的表情,慢慢的,这才意识到了对方方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晋帝表情难以置信:“太上皇是……嫌朕话多么?” ——以前太上皇分明不是如此的! 晋帝以为,对方怎么也会推脱一二,说不是,或者是回答的婉转些许,然而下一秒,只听对方毫不犹豫的恩了一声。 晋帝:“……” …… 沉默。 一旁的玄约幸灾乐祸。 少顷,晋帝抽噎道:“太上皇怎的也变得像以前的庄大人那般如此无情了?朕……朕不过是一时兴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话罢了 !” 苏卞:“……” 不止是两句话了。 晋帝等了一会,见眼前的太上皇压根没有安慰自己的念头,伤心之下,掩泪飞奔,夺门而出。 玄约看着晋帝掩泪飞奔离去的背影,想:这厮应该不会再来玄府了罢? 然后,正如玄约所想的那般…… 晋帝隔日又来了。 玄约:“……” 隔日,玄约看着端着小板凳乖巧的坐在自家夫人面前的晋帝,不怒反笑。 玄约微微一笑,笑吟吟的问:“皇上可知,脸皮二字有多少笔划?” 晋帝一听,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片刻后,晋帝抬头:“……不知道。” 说罢,晋帝又疑惑起来。 晋帝莫名不解:“……国尉突然问这个做甚?” 一旁的苏卞凉凉的开口,“国尉的意思是让皇上要点脸,别再来玄府了。” 玄约听了,立刻笑着凑上前去。 玄约语笑盈盈道:“果然还是夫人最懂……” 还没等玄约抱上去,苏卞伸出手,将玄约给挡住了。玄约见状,幽怨的收了手。 晋帝听完苏卞的话后,仍莫名了两秒。他到玄府来又没做什么,为何不让他来? 但在晋帝瞥到一旁的苏卞后,便就一下子恍悟了。 晋帝生气的站起身,“哼!朕现在就走!” 玄约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示意晋帝快滚。 但下一秒,只听晋帝接着继道:“今日朕到玄府来时,在路边看到了从西域来的杂耍团,太上皇要不要同朕一块去瞧瞧?” 苏卞静静抬眼,看向一脸兴奋的晋帝。 一旁玄约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晋帝没有瞥见玄约发黑的面孔,还在继续说着。 晋帝续道:“那人站在一根拇指粗的竹棍上,口里还会喷火呢!特别神奇!还有那蛇,竟然能跟笛子一起跳舞……” 晋帝手舞足蹈,用手指笔划。 晋帝这边说着,另一边的玄约在苏卞的耳边幽幽的说道:“夫人应当不会对这些下三滥的鬼把戏有兴趣罢?” 苏卞的确没兴趣。 但下一秒,晋帝的话,让苏卞来了兴趣。 晋帝道:“太皇上成日呆在府中对着国尉这张脸,难觉得……害……闷吗?” 玄约的脸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瞬间阴沉了下来。 然而,只听他那可爱又知书达礼的夫人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皇上言之有理。” 说罢,慢慢的站起了身,准备出府。 成天被玄约粘着,玄约倒是不嫌烦,苏卞可是被烦得不行。所以出府转转离玄约远点,呼吸些新鲜空气倒也好。 苏卞站起身后,又想到什么,补充了句:“……你呆在府里,别跟过来。” 玄约抬眼看着自家夫人,表情难以置信。 玄约一脸伤心:“夫人你……是已经厌烦我了吗?” 苏卞:“……” 玄约抽抽嗒嗒:“夫人都已经变心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卞:“……” 玄约眼角含泪的看向一旁安静候着的万高湛,想也不想的问:“白绫呢,快给本官找一条白绫过来!” 苏卞:“……” …… 够了。 苏卞忍无可忍:“我不过就离府半日罢了。” 玄约泫然欲泣:“若是我和这小傻子掉进水里,夫人会救谁?” 苏卞:“……” 小傻子自然就是指的旁边站着的晋帝。 晋帝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玄约口中的小傻子是谁,然后一下子便就怒了:“朕才不是小傻子呢!你……你才……” 话说到一半,晋帝又被其它的给吸引了过去。 晋帝眨了眨眼,一脸好奇的看向苏卞,问:“朕也想知道,太上皇会救谁。” 苏卞:“……” 两秒后,苏卞再次开口。 苏卞道:“我不会水,谁也不救。” 玄约沉默。 晋帝哭唧唧。 …… 最后,在苏卞强硬的命令玄约不准跟上来后,苏卞这才得以总算是出了府。 出了府后,苏卞立刻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 晋帝这还是头一次和太上皇一块上街,可谓是兴奋的不行。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晋帝兴奋的将苏卞带到所谓的杂耍团那,然而因为周围的人太多,根本就挤不进去。晋帝气得不行,但很快,灵机一动。 晋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然后猛地高声喊道:“谁的荷包掉了——” 晋帝话落,在场的所有人立刻低头,开始摸腰。 然后晋帝便趁着这时,将围在一块的人群扒开一条道,挤了进去。 挤进去后,晋帝指着眼前的杂耍团,仿佛献宝似的说道:“太……怎么样,苏公子,是不是很厉害!” 苏卞看着晋帝亮晶晶的眼神,沉默了两秒。 苏卞面无表情的问:“方才你丢的荷包里,里面装了多少银子。” 晋帝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二十多两吧,还有两三片金叶子,也没多少……” 苏卞:“……去捡回来。” 晋帝一呆,小声道:“可……可那又没多少。” 苏卞冷着脸:“捡回来。” 晋帝看着苏卞脸上不容置喙的表情,默默的转身,回去捡自己方才丢的钱袋了。 晋帝一转身,心下忍不住想:先皇怎的越来越像以前的庄爱卿了…… 晋帝转身回去捡钱袋后,苏卞没事干,便将目光专至眼前令晋帝啧啧惊叹的杂耍团上。 令人目瞪口呆的吞剑,剑是可以收缩的。 令人倒吸口气的胸口碎大石,只是看起来像石头的一种东西罢了。 还有那令人惊奇的蛇,是假的。 …… 苏卞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的收回了视线。 再看下去苏卞觉得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于是苏卞转身,掉头去找晋帝了。 转身走了两步,便看到晋帝灰头土脸的和一个男人对峙着,两人相互扯着之前被晋帝丢下的钱袋,紧抓不放。 晋帝:“这钱袋是我的!” 男人:“分明是我的!” 晋帝:“这钱袋是我刚才丢在地上的!” 男人:“谁吃了没事干丢自己的钱袋啊!要找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罢?” 晋帝憋红着脸,不说话了。 苏卞:“……” ——果真是小傻子。 第169章 苏卞踏步上前, 问那信誓旦旦,一口咬定钱袋就是自己的男人,道:“既然你说钱袋是你的, 那你可知钱袋里有多少银子?” 男人方才看过钱袋里的银子, 自然也一清二楚。 男人冷哼,得意道:“里面装着二十七两, 还有三篇金叶子。” 苏卞神色平静的又问:“那公子家住何处。” 男人觉得不对劲,犹豫了片刻后, 回道:“那朱雀街的第二家卖豆腐的便就是。但你问这做甚?是想上门找茬不成?我告诉你, 你若是要派人上门来找茬, 我就报官——” 不等男人说罢,苏卞再次凉凉开口。 苏卞道:“一个区区卖豆腐的哪来的金叶子?莫不是是偷的不成?” 男人神色一僵,立刻松了手, 灰溜溜的走了。 男人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冒出一句,“太上皇好厉害!” ……嗯?太上皇? 他没听错罢??? 男人神色一僵,蓦地回头, 然而原地早就已经没了二人的身影。 经由这一闹,晋帝也没了看什么杂耍的心思。 晋帝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钱袋,两眼放光道:“太上皇还厉害!要是我也能像太……苏公子这样厉害就好了!” 苏卞淡淡道:“把钱袋收好。” 晋帝哦了一声, 听话的将钱袋揣进怀中。 接着,晋帝兴致勃勃的问:“那太……苏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玩?” 苏卞面无不表情:“不知。” 苏卞今日出府,不是为了什么玩, 而只是想能够清静半日罢了。 晋帝想了想,眼前一亮。 晋帝道:“那我们去寻芳阁找绿荷姐姐玩罢!” 苏卞:“……” 现任皇帝带着先皇一同去逛窑子,此事也就晋帝这个少根筋的能做的出来了。 苏卞毫不犹豫:“不去。” 若要是让玄约那厮知道了,恐怕玄约要过来拆了这寻芳阁。 晋帝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因为想到玩,晋帝就只能想到寻芳阁了。 晋帝小声道:“……那去哪?”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邱府。 对,邱清息的邱府。 苏卞看到大门上悬挂的邱府二字,挑了挑眉。 说起来,他还从未去过邱府一次。 一旁的晋帝见苏卞脚步突然停下,于是便顺着苏卞的视线看了过去。 然后,晋帝一脸兴奋道:“那这会去邱府玩?” 苏卞:“……” 想着的确不知该去何处,苏卞之前还是九卿时也从未去过邱府一次,于是苏卞想了想,同晋帝一同踏进了邱府。 在踏进邱府的一刹那,苏卞眼角的余光似乎隐约的瞥见了什么,苏卞身子一顿,立刻循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但抬眼看过去后,什么也没有。 ……错觉? 晋帝上前敲了敲大门,下人打开门,刚要问来人的身份,一见是晋帝,便就愣住了。 下人错愕道:“皇……皇上……” 晋帝下意识准备让下人通报,让邱清息前来迎驾,但他突然想到什么。 晋帝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朕有极机密的要事要与邱大人相商,告诉朕邱大人所在的方位便可。朕自己走过去,就不必通报了 。” 下人不疑有他,乖乖回道:“回皇上,我家大人现在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说罢,给晋帝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晋帝颔首,朝下人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等周围没人后,方才还一本正经的晋帝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晋帝小声道:“那邱清息在朝中的这么些年来,朕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亲近过,简直跟个出家的和尚似的。朕猜,这邱清息会 不会是装的,说不准府里藏着一大堆春宫图,窝着自己偷偷的在府中看……” 苏卞:“……” 来到书房,晋帝直接拦住门外准备通报的下人,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邱清息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一抬头,见到是晋帝和先皇,便就一下子愣住了。 邱清息站起身,然后走出跪下,恭声唤:“太上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帝没理,直接去翻邱清息书桌上的东西去了。 一旁的苏卞泰然自若的在书房内坐下,淡淡道:“平身罢。” 邱清息:“谢太上皇。” 邱清息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 起身后,邱清息蹙眉问:“不知太上皇和皇上来到鄙府,找臣是何事?” 苏卞眼也不抬:“正恰路过,便进来瞧瞧。” 虽然是想要看看邱府是何等模样,但发现邱府内的情景与苏卞所想的如出一辙后,便就立刻一下子没了兴致。 邱清息看了苏卞一眼,道:“原来如此。” 至于一旁的晋帝…… 晋帝将书架搜了搜,然后又将书案上的东西翻了翻,发现没什么不和谐的东西后,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晋帝看着邱清息书案上的卷宗,表情颇为嫌弃道:“这人屋中怎么不是卷宗就是什么文邹邹的破书,就没个其它的东西了。” 邱清息挑眉:“皇上是指……?” 晋帝想也不想:“春宫图啊。” 邱清息眼角一抽,“……臣府中没有这种东西。” 晋帝颇觉得无趣的抽了抽嘴角。 晋帝瞧着邱清息书案上的卷宗,随口道:“……少卿大人下了朝都不休息,还在处理公务。而如今的九卿大人却成日里流连于小 倌楼,和男宠卿卿我我 ,对太卿院之事压根不闻不问。” 说着说着,晋帝脸上的表情便愈发嫌弃。 庄杜信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其中大部分的确是因为男宠的缘故,但另一小部分……是因为庄杜信压根看不懂太卿院内的卷 宗。 庄杜信连审案都不会审,要看出那些案子有疑点,怎么可能做得到。 晋帝话落,苏卞听了,也跟着随口道:“以前的九卿大人不也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么?……有何区别?” 除了他不去小倌楼养男宠之外,似乎与庄杜信也没太大的区别。 还未等晋帝反驳,一旁的邱清息先一步开口,冷着脸反驳道:“自然有区别。以前的庄大人是懒于政事罢了,但倘若认真起来, 谁也不及。而现在的庄大人,却根本是因为空无才干,无法应对太卿院内之事,便就才索性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罢了。” 邱清息说完,苏卞微微一愣。 苏卞倒没想到自己的形象在邱清息的眼中竟如此的高大伟岸。 苏卞正愣神间,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见方才还好好的邱清息不知怎的生了气,沉着脸道:“在下公务缠身,恐怕今日无法陪皇上 与太上皇闲聊,就先送客了。” 说罢,邱清息将门外的下人唤了进来。 下人进屋,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邱清息冷着脸:“送客。” 下人应了声是。 …… 邱府外。 直到被下人‘送’出府后,晋帝这才反应了过来。 晋帝指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道:“朕……朕好歹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竟就这样被一个区区的太卿院少卿给赶出来了?!” 晋帝愈发觉得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窝囊。 晋帝对着苏卞委屈巴巴道:“朕要退位!” 苏卞毫不犹豫:“不准。” 晋帝生气,跺脚道:“朕不跟你玩了!” 苏卞:“……” 这种话苏卞记得似乎只在幼儿园的时候听到过。 说罢,哒哒哒的跑了。 跑了两步后回头,见苏卞站在原地压根就没追上来的念头,于是便就又憋屈的跑了回来。 晋帝小声问:“我们待会去哪玩啊。” 苏卞:“……” 正恰快到饭点,苏卞道:“去酒楼用饭罢。” 闻言,方才还郁闷的不行的晋帝一下子就又开心了起来。 晋帝兴奋道:“我知道京城里的哪家酒楼最好吃~太上皇……哦不,苏公子跟着本公子绝对没错~” 晋帝带着苏卞朝酒楼的方向走去,转身的一刹那,苏卞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眼。 苏卞挑了挑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不是他的错觉。 ……果然有人跟着。 二人一走,邱府内的邱清息便就重新坐回书桌前,开始处理公务。但才一执笔,蓦然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先皇‘逝世’五年,近日才归,又是如何知晓,以前的九卿大人对太卿院内之事不闻不问的? 邱清息知晓玄约的性子。 依照玄约对现在庄杜信的厌恶程度,根本就不可能会同先皇聊起庄杜信来。更不可能会说什么以前的庄杜信如何了。 那先皇究竟是何从知晓的? 皇上说的?还是…… 邱清息蓦地站起了身,将门外的下人唤了进来。 邱清息道:“去将皇上和太上皇请进来。” 自家大人方才将人送走,这会又要将人重新请进来。下人莫名所以,百般摸不着头脑。 下人静静地应了声是,退下。 过了没多久,下人再次去而复返。 下人恭声说道:“回大人,太上皇和先皇方才已经离开了。” 邱清息怔然,失语。 好半响,邱清息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 邱清息怔然道:“……本官知道了,退下罢。” 下人躬身,缓缓退下。 …… 另一边。 苏卞跟在晋帝的身后,朝那所谓的京城最好吃,生意最红火是酒楼的方向走去,才走到半路,便就恰巧碰到了提着一大堆吃的, 正要准备回府的谢道忱与谢晴筠。 谢道忱看着苏卞与晋帝,将手中的吃的放下,拱手作揖,恭声道:“见过皇上与太上皇。” 谢道忱行礼罢,一旁的谢晴筠看着苏卞,好奇的眨了眨眼,表情惊奇,“这就是传说中的太上皇么?本姑娘还以为太上皇是个老 头子呢,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谢道忱蹙眉,“晴筠,不得无礼。” 谢晴筠撅嘴,默默地闭上了嘴。 苏卞声音淡然,“无碍。” 说完,苏卞垂眸瞧了被谢道忱搁在地上,用油纸包着的吃的一眼。 苏卞随口道:“又是果脯和瓜子?” 苏卞之前在还是九卿时,去过两次谢府。每一次去谢府见到谢晴筠时,谢晴筠都是抱着果脯和瓜子然后翘个二郎腿,吃个不停。 谢道忱一愣,然后恭敬答道:“是。” 苏卞还要说些什么,一旁着急着要去酒楼的晋帝伸手扯了扯苏卞的衣角,小声催促道:“再不走……就没位置啦!” 谢道忱心神领会:“恭送太上皇与皇上。” 苏卞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卞一走,谢晴筠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道:“太上皇是怎知油纸里包着的是果脯和瓜子?难道,太上皇有透视眼 不成?” 谢道忱一愣,回想起苏卞方才嘴里莫名其妙的又字,蓦地回头看去。 谢道忱注视着苏卞离去的方向,表情错愕。 是了。 ……太上皇怎知? 又为何是……又? 不知是不是命运多舛,满心想着去酒楼大吃大喝的晋帝最后也没能到酒楼去。 晋帝被找过来的季一肖给抓了回去。 被抓回去前,晋帝仍不死心:“太上皇等着朕,朕明日还会再来的——” 苏卞:“……” 但季一肖决定明日干脆让晋帝下不了床了。 晋帝一走,苏卞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打算回府了。玄约一向耐不住性子,他再在外面多呆一会,怕是玄约就要忍不住找过来 了。 然而,正当苏卞决定要回府时,苏卞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他迷路了。 苏卞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苏卞转身,对着身后道:“若是千岁大人不介意……可劳烦千岁大人带一段路?” 数秒后,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人终于现身。 苏卞抬眼,看向表情显得异常沉默的龙静婴,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不知千岁大人一直跟在身后,是找我何事。” 龙静婴薄唇微掀:“外面不安全。” 苏卞微愣,瞬间听懂了龙静婴的意思。 苏卞道:“原来如此,多谢千岁大人。” 苏卞话落,还要准备说什么,这时,玄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遥遥的传了过来。 “夫人——” 苏卞一怔,露出果然不出意料的神情,然后道:“看来已经不必麻烦千岁大人了。” 龙静婴恩了一声,一言不发的看着苏卞转身离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欣长的身形显得孤寂又苍凉。 苏卞转身,朝玄约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卞看着玄约脸上着急的神情,微微的叹了口气。 ……顺其自然罢。 同一时间。 颜如玉准备跑路了。 自从自家大人心性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后,晋帝对自家大人愈发冷淡。谢道忱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同庄杜信交好。而至于邱清息, 更是在朝中事事看庄杜信不顺眼。 虽庄杜信的身份还是九卿,但朝中已经没了他的位置。可以说,甚至离被革职不远了。 见庄杜信‘失宠’,原本那群还在讨好庄杜信的权贵们,一下子便就变了脸,再也不与庄杜信往来。 不止如此,因为男宠的缘故,甚至是府里的下人,都会庄杜信这个主子颇有微词。虽脸上从不表露什么,但背地里意见却是大的 不行。 所以,现在庄杜信在京城内的日子十分难熬。 于是,颜如玉准备跑路了。 颜如玉趁着庄杜信去了小倌楼,自己便在府中偷偷的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如今的大人简直就是傻逼啊!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特别是看到府中那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男宠,她简直想吐了! 颜如玉正收拾着行李,这时,碧珠同钟良二人偷偷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颜如玉头也不回道:“别拦我,我去意已决。” 碧珠摇头,“不……我是想说……能不能也带我一起走。” 钟良不说话,默默的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颜如玉挑眉,慢慢的回头朝二人的方向看去。 三人收拾东西从后门离开,还没走上多久,便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玄约和苏卞。 看着玄约身侧的人,颜如玉当下眼前一亮。 虽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但她想跟着他! 于是,颜如玉拎着包袱,朝苏卞的方向小跑了过去。碧珠与钟良二人拎着包袱,气喘吁吁的跟在颜如玉的身后。 碧珠:“等……等等我!” 不远处,玄约再次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事情与苏卞‘争论’了起来。 与其说是争论,倒不如说是玄约一个人计较。 玄约:“方才你是不是看了那个公子?” 苏卞:“……” 玄约:“他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 苏卞:“……” 玄约:“我就知道夫人变心了!” 苏卞:“……” 玄约:“夫人变心了,我要跳河自尽……” 苏卞忍无可忍。 苏卞黑着脸:“够了,闭嘴。” 玄约泫然欲泣:“夫人好凶……” 苏卞:“……” 【真·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