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相错亲后我逃不掉了   本书作者:一束香菜   本书简介:【收尾还剩下两三章,看看预收叭!(跪地)】   匿名用户:想听听你们的恋爱经历?   泻药。   我叫乔言,三天前我被渣男劈腿。   于是我一气之下打算把他送的边牧转手,给别的狗子当上门女婿。   好巧不巧,那天咖啡店鱼龙混杂,我们都认错了人。   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我提出让两只修狗熟悉两个月试试,并且亲手签下了合约。   两个月期限一到,就在我下定决心将狗子贡献出去的时候,他一脚油门把我带到了民政局。   看着手里的红本本,我这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就是个乌龙。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是我的上司!   请问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小剧场】   一个月后,底下评论——   网友1:假的吧……我不信,所以后续呢?   网友2:后续就是两人生了个孩子叫小编(微笑)   某天看到这条问答的上司语气淡漠:“所以你当时是给狗相亲?”   乔言肃穆:“往事不要再提。”   上司:“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它的相亲对象也是雄性,”他指着两只耍到一块儿的狗狗,温和补充:“撞了。”   “?”   所以、根本、没有相亲成功!!!   乔言裂开了。   ·食用指南·   ◎本文含宠量微高,同性可婚背景   ◎社畜日常流,无大波折,双c   ◎有点颜控又乖又皮迟钝受X特别沉稳(划掉)循循善诱爹系攻   内容标签:都市情有独钟阴差阳错职场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言,梁柏闻┃配角:预收①《陛下三思》┃其它:预收②《我真没想寻死》   一句话简介:给狗相亲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   立意:脚踏实地,自立自重 第1章   晨光熹微,阵阵秋风透过窗台飘进,掀动纱帘下摆。   倒扣于琥珀色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发出嗡鸣,数十次震动后,乔言伸手接起电话。   “喂?”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宿醉的睡意惺忪,刚一开口倒是先把自己惊了一跳。   电话那头传来职业般的问询:“您好,请问是乔先生吗?”   话语在脑内转了个回旋,乔言用手挡了挡直照在他眼前的光束,下意识应着:“是。”   “乔先生,首先恭喜您通过面试,稍后offer将会发送至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听筒对面简明扼要说了几点重要事项。   挂断电话后,乔言握着手机怔怔发愣,伴随着“叮”的一声,通知栏推出一条邮箱讯息,他心跟着一跳。   待看清内容后,乔言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颤着手给好友拨去语音通话。   张口就是国粹:“我草我草我草!!!”   “怎么的怎么的地震了还是海啸?!”正处于深度睡眠中的方嘉禾一个激灵,仿若灵魂从梦里被生生拽出,惊恐地问道。   “比海啸更厉害。”   “也是,海啸不太可能,毕竟你住不起海景别墅……”方嘉禾扫视一圈见美好世界仍在,嘀咕两句又合眼躺了回去。   乔言没吭声,顾不上搜寻散落的拖鞋,他连忙坐到电脑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又将邮件看了一遍。   一长串的信息中他锁定了最后一句——   “欢迎加入创联。”   千言万语当下仅能化作一句卧槽。   作为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乔言海投了无数份简历最终不是音信全无就是已读不回,日常还要面临着房东涨租的问题。而更打压他信心的是:三天前,他的男朋友出轨了他的大学舍友。   是的,在这个异性恋为主流的社会里,他的性取向是男性。   亲眼看见自己男朋友和别人接吻是什么体验?   乔言只觉胃里一阵翻涌。   并且好不容易进入二轮面试的工作也被他这位舍友挤了下去,这让乔言一度怀疑自己的作品集是不是烂到了泥潭里……   所以在经历渣男劈腿以及小三挤掉他的工作的双重精神折磨下,他竟然收到了创联的offer?!   “我找到工作了!不用被房东扫地出门啦!”   “终于要成为社畜大家族的一员了,恭喜恭喜。”   方嘉禾掩饰不住困意,敷衍着。   昨晚陪着一个失恋的醉鬼潇洒到半夜,要是没人吵他,他高低表演一个睡到宇宙大爆炸。   想到这,他扯了扯嘴角。   毫不夸张地说,乔言这人不止一杯倒还会作出酒后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抱着电线杆子喊他家六一又瘦了……   六一是一只九个月大的边牧弟弟,由于是在儿童节和它结了缘,于是就取了这样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恰逢此时,爪子扒拉门框的刺耳声传来,听见动静,乔言这才想起给毛团子加上了今日份的口粮以及冻干。   方嘉禾打了个哈欠,有些傲气道:“明晚游戏新版本上线,准备好跟我一决高下了没?”   两人都是重度游戏迷,乔言笑着放狠话:“等着,看我怎么鲨你!”   “老地方见咯?”   “行,明天见。”   -   创联科技位于软件园区内,日常通勤约半个小时。   园区周边不仅绿化丰富,且中央一片湖景观赏性极佳。   上午九点整,乔言准时抵达办公楼下。   虽说面试时已经见过公司的宏伟,但此刻真正穿梭于来往形形色色的职场白领之中,乔言发自内心地感到局促。   顺利办理完入职手续,HR小姐姐领着他来到六楼。   周五的办公层依旧人满为患,大平层采光通透,而设计部装修竟与其他楼层大相径庭,除了一贯莹白的办公长桌以及茶水间外,中心是阶梯式开放办公空间。   靠近楼梯的区域涵盖着一个巨型会议室,将其与外界分隔。   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植围绕着玻璃幕墙吊顶,就连椭圆形吊灯上都悬挂着智能化培养的吊兰,令乔言仿若身处亚热带城市。   他暗暗咂舌,不愧是设计部。   大气、个性、极致震撼,无论望向哪个角落都是一次视觉的觉醒。   “这就是你的工位了,”HR小姐姐尽职地给他介绍,旋即递给他一些资料:“这是公司的宣传册还有员工手册。”   乔言忙接过,刚翻开一页便看到一位女士踏着高跟朝他走来,一袭干练的衬衫加小香风外套让她看上去更有职业气质。   “乔言对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加入三组吧,”她上下打量了两下乔言,很快将眼神转移至乔言身后,“钱辉,你负责交代一下他的工作内容。”   说罢便离开。   乔言观察着四周,他所处的区域在四层最里侧,这一块办公区刚好被中央的巨型会议室“挤”到了死角。   按照打工人的说法就是——上级监控盲区、社畜摸鱼圣地。   “欢迎加入,”钱辉看出他的意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解释说:“我们组人少,加上你一共四个,所以分配到的工作区比较偏僻。”   四个?   乔言刚来就数过人头,现在这里才三个人。   钱辉是三组组长,年长他不少,下巴蓄了一点山羊胡,穿着棉麻织布材料的上衣,在乔言看来全然是一副街头艺术家的模样。   他打开方才隐藏起来的小窗口,“啪嗒啪嗒”码字的同时分出神思回答:“对,林珊珊,她的工位在你前面,不过她今天请假了。”   乔言点点头,记下名字。   “原来是这样。”   “那刚才那位是?”许是大公司职员繁多,乔言到现在仍云里雾里,甚至还不知道刚才那位是何人物,看上去像……主管?   “那是我们设计总监,祝芸。”   乔言挪了挪位置,正准备熟悉一下手册内容,一人突地凑到他身旁悄声说着。   他转头,只见青年耳廓上别着一根铅笔,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写着“尹浩”,应该是他的名字。   他神秘兮兮地瞟了祝芸离开的方向,又开口:“她本科是国内T大建筑,但硕博跨专业修了工业设计,刚毕业就被高薪挖来,也是一组组长,她手底下都是卷王!”   卷……卷王?   那还好自己没在她手底下干活,不然可能加班加到吐,这样他的晚间游戏时间就泡汤了。   “看到那边亮着灯的会议室没有?”   乔言像是被他传染了似的,也学着压低声音紧张起来:“看到了。”   “那几个人从昨天晚上就在里面待着了,其中包括新来的那位实习生,啧啧。”   他顺着尹浩的视线望去,渐变玻璃内聚着五六个年轻人,脸上透露着一样的疲惫,反而看不出哪位是刚入行的实习生。   尹浩面露遗憾:“比你早来两天,第一天就被压榨,实惨。”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戏般道:“你们实习期是两个月吧?实习转正的考量需要经过祝总监之手,说不定你跟他还是竞争对手。”   他拍了拍乔言的肩膀,给予他一个标准的微笑:“good luck。”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公司有员工餐厅,刚过十二点,用餐的职员熙熙攘攘,附近餐饮店也不少,楼下标配麦门和肯门,另外还有咖啡、便利店一条龙。   总之,便利省事,还能天天换新口味。   趁着午休时间,乔言到处转了转,熟悉了一下公司内部结构。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可以做。   分给三组的项目不多也不大,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修修图,合着做几张KV,跟进设计进度。   所以他今天的任务就只是收集美学资料,熟悉一下公司项目就行。   很轻松。   在工位上坐了一下午,乔言难免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去完卫生间回来,钱辉正好找他。   “你的工牌,明天……呃,下周,刷卡就能进大门了。”   “谢谢钱辉哥。”   乔言顿了顿,看着工作牌晃眼的几个大字浮现眼冒星星——   “设计助理,三组”   他仿佛看到了今后晋升的道路……   “哦对了,你还没领电脑吧,一会儿去技术部让他们给你配一台,顺便把这份文件带过去。”   乔言懵懵点头,显然不知道该找谁,于是只能拜托尹浩带他一块儿去。   两人前脚刚进楼梯间,就见几人从电梯内出来,人手一台笔记本,边走路边开会。   尹浩显然见惯不惯,按下电梯楼层,道:“沈总今天肯定是没来公司,策划部看来又要加班了。”   “……?”乔言不理解,老板不在公司为什么还要加班?   “不过这跟我们没关系,反正我们是见不到的。”尹浩无所谓地耸耸肩。   也是。   老板什么的,哪是他们这种底层小员工想见就见的。   送完资料已经是五点左右,距离下班还剩下半个小时,乔言捯饬着电脑,已经做好了随时溜的准备,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萌宠犬舍:小汪提醒您,您有一件代办事项,预约时间为:8月2日,星期五,7:30PM,已为您安排“女嘉宾”,pick它就请为它亮灯吧!再次祝您和您的宝贝相亲愉快~】   乔言呆滞。   他什么时候约了相亲??? 第2章   “下班咯。”   “我先走了,拜拜。”   乔言和两人道了别后先给方嘉禾发了个消息,之后才匆忙走出大厦,坐上地铁点开橙色软件。   他有印象,这是昨天晚上喝多了下载的一个类似于宠物之家的app,名字就叫萌宠犬舍。   乔言:【我今天可能得晚点才能到你那儿了……】   方嘉禾:【?】   方嘉禾:【才第一天就加班?】   乔言:【倒也不是,哎呀,说来话长】   方嘉禾:【那就长话短说,快说!恶狠狠.jpg】   乔言:【就是……我昨天给六一约了一个相亲,不好放人家鸽子】   说来还是因为六一是他前任送的礼物,当初是打算两个人一起养,但其实真正喜欢小狗的是乔言,两人分手,他也没有要带走六一的意思,这就正中乔言下怀,毕竟和六一相处了小半年,不可能说弃养就弃养。   可他现在是个刚毕业的应届生,兜里钱少不说,租房资金都紧巴巴的,新房东还不允许他养狗。   情绪积攒过载以至于他愤恨之下约了一个相亲,打算把六一暂时转手给别家狗子当上门女婿。   所以现下预约没办法取消,只能鸽好友了。   乔言:【要不……六一先认你当爸爸一段时间?】   方嘉禾:【呵呵,你看我敢来你家吗?一来我就过敏,更何况你和前任的儿子,我养算怎么个事???】   方嘉禾:【跪安吧!】   乔言:【猫猫哭泣.jpg】   乔言自然知道不可能把六一寄放在方嘉禾家里,虽然两人认识二十多年,称得上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竹马竹马,感情深一口闷。   但他尚且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因为喂过流浪狗,回家没洗手就去方嘉禾家里打游戏,两个人用同一台电脑同一个键盘,中途还打打闹闹,你掐我我掐你的,一个不注意就把人送进了急诊。   又是打喷嚏又是红斑丘疹,哪哪都泛痒。   最后查出来——动物毛发过敏。   那次是真的给乔言吓得不轻,事后为了赔罪给人写了一个礼拜的英语作业,从此撸完狗必须得好好“沐浴”一番才能去见友人。   原本今天游戏上线,还赶上即将来临的周末,按照两人往常的习惯肯定是要准点蹲开服,然后通宵畅玩。   真不是他有意爽约。   想念方嘉禾家的顶配电脑,还有ps5、手柄、一柜子卡带……   乔言欲哭无泪地开门,他得先在家吃个饭,然后带六一去宠物店洗澡,最后再去约定的咖啡店。   时间有点赶。   “六一?”   钥匙开锁声落,六一如往常一样听到点动静就扒拉门框,它不会喊叫,每次开门都会乖乖站在玄关前,顶多摇摇尾巴表示欢迎。   乔言放下包换上拖鞋,旋即蹲下身子挠挠它的下巴,柔软的毛发游离于手指尖,突地让他感到心底愉悦。   这就是下班后吸狗的快落!   撸了两下狗子,他先简单给自己做了一餐,同时给六一搭配今日份的晚餐。   趁着它不注意,乔言偷偷往营养餐里加了一颗鱼油以及少量益生菌。   六一刚到家时就因为体质问题跑过不少医院,换季的时候总拉稀,所以一直会适量吃一些辅食增强免疫力。   只是每次都要背着它把鱼油拌在鸡鸭鱼肉下面,掩盖气味。   偶尔有几次会被它发现。   他嚼着嘴里的荷包蛋,转头看了眼正在优雅进食的毛团子,蹙地面色一僵。   “……”果然又吐出来了!   乔言心疼地拧着眉头,试图跟它讲道理:“虽然有点腥……但这个很贵的,而且你不吃的话就会这样!”他做了个抹脖子加吐舌头的动作,顺势躺倒在地,佯装被嘎。   六一显然不吃这一套,撇了他一眼仍旧埋头干饭。   乔言一脸黑线:果然是狗子成精了。   一人一狗对峙一分钟,乔言不得已拿出必杀技,眯眼笑着拆开一袋芝士奶酪块,麻溜地将鱼油塞进去。好在六一就吃这套,昂起脸寻着味凑上前乐呵地小口咬着奶酪块。   盯着它将鱼油吞下,乔言满意地摸摸毛团子的脑袋:“乖乖的,一会儿带你出门遛弯。”   他略带骄傲地嘚瑟: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   吃过晚饭,乔言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六点一刻。   换了身衣服,给六一带上牵引绳后总算可以出门。   他每天都会在晚饭过后带六一出去压马路,一方面是照顾它一只狗单独在家的情绪,另一方面……   六一的左耳患有听障,且仅有左眼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异瞳。   天生的缺陷令它本性敏感。   乔言租住的房子是A市老城区,虽然是老小区但周边交通便利,宠物店就在附近,步行即可抵达。   推开宠物店玻璃门,门口的风铃随风摇曳两下发出清脆的叮咛声。   紧接着洗浴区内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扭过头,见来人后她关闭吹风机,冲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啦,六一!”   她将一只成年柯基抱起放到烘干机内,大气不喘一下:“好了,待在里面烘干吧。”   暖风呼啦呼啦吹,那只柯基先是好奇地用牙齿咬出风口,最后妥协似的舒舒服服躺在里面睡大觉。   “店里是不是又来了几只小猫?我记得前两天过来的时候这边的储物柜还在呢。”   宠物店不大,一边是兜售商品摆放区,另一边作为宠物小屋,乔言比划了两下问道。   “对,你观察得还挺仔细的嘛。”麻花辫女生将方才被打湿的围裙脱下,重新换上一件,胸前的工牌上写着“小梅”。   她弯下身子逗了逗猫,小奶猫看上去不过一个月大小,趴在绒毯上努力睁着眼睛,时不时喵两声,像是故意惹人注意一般。   “一共捡了两只,都是流浪猫,”她顿了顿,又说:“发现它们的时候母猫已经奄奄一息了,有几只小猫早就没了呼吸,但母猫还是叼着他们不肯松,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这两只。”   乔言眼睛跟随着她指尖所指的方向,两只小奶猫依偎在一块儿,传递着温暖。   “好了,我先把六一带去洗洗。”   小梅解开六一的牵引绳,先检查它的毛发情况:“六一现在是认识我了吧,之前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要把它卖了,给它洗澡比登天还难。”   乔言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手。   “它胆子挺小的,现在也是。”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小梅便带着六一进了洗浴房,乔言挑了两袋狗粮,有些无聊地坐在等候区。   玻璃窗外散步的行人不断路过,偶尔有几个老年人会驻足一会儿,看着里头的猫猫狗狗。   半小时后,六一焕然一新地从烘干箱内出来,毛发修剪得整齐。   “还是老样子?”   “对,会员卡里扣吧。”   从宠物店出来,乔言来到和对方约定的咖啡店。   他打开萌宠app,页面闪烁跳转一息后显示——号码牌九。   进店后乔言四下寻着桌面上的号码牌,只看见一到六号。   应该是在楼上?乔言边想边上了楼。   咖啡店共两层,二楼是一个小阳台,设计成了露营模式,遮阳伞下冬避雪夏避阴,视野宽广,一眼就能看到楼下熙攘疾驶的车辆。   乔言眼尖地发现九号桌位置,相亲对象还没到。   忽地口袋内震动两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方嘉禾的信息,顺便注意了下时间,六点五十。   方嘉禾:【图片.jpg】   乔言点开大图,信号圈转动了好一会儿,屏幕才终于弹出一张图片。   是一张账号登录界面。   方嘉禾:【你账号登录过期了,重新发我一下。先给你买了,等你过来黄花菜都凉了,鄙视.jpg】   乔言:【感谢,万分感谢】   乔言:【你就是男菩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方嘉禾:【滚滚滚!】   咖啡店二层并没有封阳台,大概是感觉到新奇,六一一会儿畏缩着拿爪子往前探了探,一会儿又退回来,像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好奇宝宝,窥探着世界的一切。   乔言朝着楼下看去,蓦地望见一个宽阔的背影,代表职业性的西装皮鞋彰显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氛围,男人左手举着手机大概率是在和人通电话,空余的右手关上车门转过身,正朝着咖啡店的方向走来。   遥遥一望便抓人眼球,很有记忆点。   “好可爱,我能给它拍个照吗?”   思绪正飘忽,一个清脆的女声使得乔言迁回神思。   他回过脑袋微微颔首表示可以。   另一个小姐姐也说:“它的毛发看上去好柔顺,我能摸一下吗?”   六一不喜生人,在见到除乔言和熟悉的人以外的陌生人都会产生畏惧的心理。   它耷拉着耳朵往后退了退,以寻求乔言的保护。   见状,乔言不好意思地朝两位小姐姐笑笑:“它比较怕生,不过拍照没关系。”   “好吧,不过它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小姐姐有些遗憾地表示。   乔言弯了弯眼睛,发自内心地感谢:“谢谢。”   两位小姐姐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拍了两张照片就离开了。   落日即将坠地,天际晕染上一片红霞。   乔言拿起手机拍着远处的夕阳,木质阶梯突兀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伴随着一阵愈发清晰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阴影在他眼前落下。   被打断摄影的乔言抬起头,认出了这个穿着深色西服、看上去有些冷肃的身影。   是方才在楼下打电话的男人。   他视线在桌面的号码牌上停留,最后转移至乔言脸上,开口道:“你好,梁柏闻。” 第3章   乔言没惊讶太久,忙站起身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乔言。”   他顿了顿,略微局促地介绍:“这是六一,九个月大的边牧弟弟。”   梁柏闻显然没预料到对方是带着宠物来的,看着就像是饭后随意散步,顺便过来相个亲。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他带着官方的口吻应道:“挺可爱的。”   互相交换过姓名,空气便安静下来,一时之间乔言也拿不准主意,关键是他没相过亲,这种正式的场合碰到正式的人……   应付不来啊!   而且不是说“女嘉宾”吗?   难不成他家的狗子比较含蓄?第一次见面害羞所以没来?   正巧,服务员恰到好处地上楼为二人点单,空气尚且开始流通。   梁柏闻先将菜单推向乔言,询问他喝什么。   乔言平时很少喝纯黑咖,比起咖啡他更愿意喝可乐,毕竟生活已经那么苦了,为什么不能喝点甜的呢?   “厚乳拿铁,谢谢。”   相反的,不出所料,梁柏闻点了美式。   服务员下楼后,小阳台又趋于平静,乔言思索着要不要问问对方小毛孩的情况时,梁柏闻率先开口了。   “今年刚毕业?”   乔言在心里发出疑惑的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答:“对,毕业两个多月了。”   他看着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莫名端坐了些,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单人面试,真怕他下一句问——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你对你今后的职业生涯有什么样的规划?   你如何胜任这份工作?   死亡三连问。   但事实上并没有,对面坐着的也不是苛刻的面试官。   咖啡上来之后,寒冽的气场被热腾腾的蒸汽驱散了不少,乔言将视线聚焦在泛着白沫的拉花上,继而抿了一小口。   六一趴在地上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分出一点眼神观察对面的男人,处处透露着防备。   “你看上去很喜欢宠物。”梁柏闻看似随意地问:“它是叫陨石边牧吧,左眼是蓝色,很特别。”   乔言想,这是准备进入正题了吗?   “对,它是……领养的,因为有缺陷所以被主人遗弃。”怕对方对六一有看法,他没有详细展开,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角度在为“女儿”择婿。   于是他又给自己找补:“不过我有定期给它驱虫,它现在除了左耳有听障外,其他都很健康。虽然有点怕生但相处一段时间就能适应,平时很乖不会拆家……”   梁柏闻安静听着,不得不说,狗子和主人相处久了,长相确实会相似。   乔言长相白净,个子不高但够用,应届生这个身份的加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单眼皮下是却是一双溜圆的大眼睛,让人艳羡得紧。   “你养的也是边牧吗?”   “不是,”梁柏闻走神了,青年的眼睛像是调色盘,吸去了大部分色彩,让周遭一切都变得灰扑扑,他移开目光:“是萨摩耶,已经快成年了。”   乔言了然颔首,如果对方着急的话,自家的毛团子可能年龄太小,不太合适。   正想着,楼下店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尖锐的女声窜入两人耳畔。   “生六个?!”   女人妆容精致,手提满钻小圆包,身后男人上前追了两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女人随手抄起一杯气泡水,水花精准降落在男人脸上。   “怎么?你家准备凑个足球队去参加世界比赛?神经病。”   乔言:……?   谁家姑娘这么能生,要……六个?   两人对视一下很快转移视线,谁也没开口。   乔言默默腹诽,相亲处处是奇葩。   小插曲过后,倒扣桌面的手机突然一阵响动,两人都有意将铃声调成了震动模式。   梁柏闻看了眼本不想接,但乔言不介意地冲他笑了笑,示意无妨。   “不好意思。”他说着便朝外走去,以乔言的视角只能浅浅窥到衣摆一角。   过了五分钟,梁柏闻回到阳台,但却没坐下,他收起手机不带一丝波澜地说着:“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可能得先走。”   “没事,我也准备回去了。”乔言摆摆手,跟着站起身,六一顺势抖了抖身子,一副想欢腾想要离开的架势。   两人在店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朝西。   明灿的落日即将落下帷幕,乔言牵着六一,笑着冲对方挥手:“再见。”   梁柏闻:“嗯,再见。”   这大概就是没看对眼,也不合适的意思吧,乔言如是想着,不知为何倒是长舒一口气。   虽然没见到对方的萨摩耶,但听起来双方条件差太多了。   -   梁柏闻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驱车赶到医院。   三楼VIP病房内,梁老爷子正悠然地盘着腿,坐姿不羁地看手机,完全没有一丝患者该有的病态。   病房门被推开,见来人,梁老爷子一惊,快速将手机压到膝盖下面,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这小子来这么快,没去相亲?   “又没去?这都第几次了,总是爽约你让我这张老脸往那搁。”   梁柏闻还在门外就透过玻璃看到老头低着头捧着个手机,屏幕光在梁老爷子脸上,有一闪没一闪的亮着。   那一点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的,但他仍佯装不知。   “去了。”   梁老爷子睨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近乎逼问:“人长什么样?加联系方式了没?送人回去了吧?”   梁柏闻一下又想起了乔言浅棕色的瞳孔,裹挟着咖啡飘溢醇香的气味。   还有微卷的头发,自然卷吗?他猜。   随后在心里暗答,都没有。   “长什么样您不是知道吗。”他拿起一旁的雪梨开始削皮,缓声道。   明明是疑问句,梁老爷子却从中听出了肯定的语气。   梁老爷子一噎,颇有恨铁不成钢的韵味:“……”   “您这次打算住多久?”梁柏闻将去皮的雪梨呈上,随口问了句,听上去住院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雪梨饱满解渴,同时也能降火。   梁老爷子负手冷哼一声:“这是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决定的吗?”   不能,但您这个月安排了五次相亲,同时进医院四次。   “胸口闷胸口闷……”   梁柏闻掀起眼皮,没接茬,只道:“您少追点剧也许能好得更快。”   小伎俩被拆穿,梁老爷子动了动腿,干脆把手机拿了出来,光明正大划拉着屏幕。   别看梁老爷子年岁大,其实身子骨比他们这种常年坐办公室的更硬朗,经常全国各地环游,上一秒地址还在新西兰下一秒就到了爱尔兰。   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梁老爷子:“……赶紧走,看你还不如看电视。”   -   和梁柏闻分开后,乔言直接回去和方嘉禾浴血奋战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睡到下午再起来接着探索游戏世界,基本过了一个完美的周末。   严格意义上,他是个游戏迷,非必要不出门,多少沾点阿宅的属性。   然而时差都还没转换,又到了周一。   换衣洗漱,对付着吃了两口鸡蛋,乔言这个打工人便要出发去挤地铁了,等到公司,同事已经陆陆续续打卡进入各部门,早高峰文化依旧昌盛。   “早上好。”   尹浩在工位上吃着早餐,钱辉从茶歇区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早。”   “早啊,小乔,我这样叫你可以吧?”   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乔言还是点点头。   “你今天戴眼镜了啊?看着挺显小的。”尹浩注意到他细节的变化,接着说:“对了,你那天还没加我们小组群吧,我拉你了。”   乔言打着哈哈,上次毕竟是他第一天入职,想给大家一个好印象所以戴的是隐形眼镜。   “是这个群?”乔言拿起手机,忽而瞪大眼睛瞧着群名——中央情报组织三部。   ……他这是误入什么国际组织了吗?   “对,今天的文件发群里就行。”尹浩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郑重:“使命重大,望乔言同志圆满完成任务。”   乔言扯了扯嘴角,配合他:“保……保证完成任务?”   说话间隙,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女生走到乔言前面的工位,“啪”一下将包扔到本就凌乱的桌面上。   “这是林珊珊,上次你俩没碰上。乔言,新来的实习生。”尹浩嘴里嚼着还未吞下的小笼包,含糊不清地说。   “姗姗姐。”乔言坐正,乖乖打了声招呼。   林珊珊侧过头扶了扶黑框眼镜,黑色刘海半掩着纤长的睫毛,声调毫无起伏:“哦,你好。”   好……好冷。   打过照面,林珊珊从一堆杂物中掏出一块老旧的手绘板,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随后戴上耳机坐下开始疯狂输出,请了一天假工作就堆积如山。   “……”   乔言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   被文件堆吞噬,想想就心头发怵。   几人各自投入工作,勤恳一上午。   一到饭点早已饥肠辘辘的乔言立马冲下楼,园区内有一家拉面馆他上次注意了很久,店里总是排着长龙,永远坐满了人,外卖也一样。   看一家店是否好吃,顾客人数说明了一切。   不知这家店是不是实行的预约制,乔言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刚过十分钟,店内虽然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现象,但服务员仍然告知他们已经无空位了。   “正常,软件园区那么多家公司,上百张嘴都要吃饭,而且不可能每家公司都有员工食堂。”钱辉吐了口烟,解释道。   尹浩摊摊手接话:“有时候预约都很困难。”   “那还是换家店吧,这边我不熟,你们挑吧。”乔言有些泄气,不能吃美食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特别是对刚被工作摧残过的社畜来说,人生无趣啊无趣。   转身的瞬间,前台接待的服务员正巧走出来问:“几位是四个人吗?刚好有一桌,现在就餐吗?”   乔言惊喜地应答:“是的。”   进去前尹浩悄咪咪说:“你们想喝果汁吗?听说这家店饮品很一般。”   “我去吧,刚好路过便利店买点东西。”乔言自告奋勇。   “行。”   左脚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乔言放慢了步伐拖着腿走。   他今天穿的是衬衫马甲外加阔腿裤,配的是一双马丁靴。   说来也奇怪,这双靴子他穿了两年多,只在拿到手还是新鞋的时候磨脚,以为早就征服了,结果现在又开始磨了。   是袜子穿薄了?   算了,下次还是穿运动鞋吧。   乔言随意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贴创口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脱掉鞋子。   脚后跟已经被磨红了,有点要起水泡的趋势。   快速贴完,他穿好鞋子不忘给同事买饮料。   咖啡需要等,窗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片乌云,不多时倾盆大雨洋洋洒洒而落。   今天天气预报有说要下雨吗?   A市的天气真是……变化莫测。   “咖啡好了。”   乔言回过头拿上咖啡,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个带着冷气的人。   眼镜掉落在地,视野蓦地一片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对方极简的白T下摆沾着一大片咖啡渍,是自己的杰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这……”乔言张了张嘴一时间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想起拿纸巾。   “别擦了。”   清冽且熟悉的嗓音像突如其来变化的天气一样,席卷着乔言的耳廓。   他抬眼,雾蒙蒙的视网膜下是一张容貌姣好的脸。   梁柏闻捡起地上的眼镜还给他,问:“带伞了么?” 第4章   “没。”   梁柏闻略过他,径直走向一旁的货架,拿起一把透明的雨伞道:“不买一把?”   “哦哦,”乔言恍然回神,小跑过去有样学样拎起一把一模一样的:“买的。”   走到前台他又突然折返多拿了几把伞,这才去付钱。   梁柏闻有些好笑地看着人去结账,怎么给人感觉不大聪明,是戴上了眼镜所以智商也被封印了么。   东西太多,乔言重新买了一杯咖啡后,将其他饮料装入手提袋。   梁柏闻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手机。   “上次有事所以走得匆忙。”   乔言侧过脑袋,上下睫毛一碰,听他下一句。   “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好、好的。”   乔言倍感受宠若惊,所以是真的有事才离开的?果然它家六一的颜值是一般人拒绝不了的。   两般人也沉醉!他痴痴地想。   走出便利店,乔言盯着白衣上无法忽视的一片咖色若有所思。   一粒老鼠屎就能坏一锅粥,何况这滩污渍比他的巴掌都大。   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说:“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干洗的费用我一会儿转给你。”   梁柏闻扬了扬眉尾,调侃他:“有钱人都干洗么?挺奢侈的。”   乔言脚步一停,眼神透着疑惑,仿佛在说:你不就是吗?西装革履开大奔。   只听前头的人继续道:“放洗衣机甩甩就行。”   乔言蹙着眉头,显然不太认同他的说话,他摇摇头,忽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瓶葡萄汁:“那这个给你。”   “赔礼道歉?”他失笑。   乔言异常认真地“嗯”了声,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承担洗衣费用的,这是原则问题。   “好吧,我接受。”   话落,乔言神色柔和了许多,事实上他有些紧张,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他觉得眼前整个人气场过于磅礴,这种感觉就像是……   卑微的员工和严厉的上司。   “梁……先生,”他差一点将全名脱口而出,话音在嘴里含了一息才避免犯错:“您也在这边工作吗?”   乔言仿佛听到一声轻笑,随后跟着一个单字:“是。”   不出意外是高层吧,就像祝芸那样的设计总监?一向不善言辞的乔言又噤了声,开始浮想联翩。   两人都没再开口,耳侧只剩下雨珠击打伞面的声音,时而沉闷时而清脆。   面对突如其来的雨水,乔言竟然有些窃喜,好在今天穿了双不常穿的靴子,起码没让他淋成落汤鸡。   “往哪边走?”走出一段距离,梁柏闻侧头看了看乔言,青年的头发似乎因为沾了点雨水变得更卷了,他问。   面馆和公司位置相反,乔言指了指左前方:“这边。”   乔言还得赶回去吃饭,他说了声拜拜后便加快脚步小跑离开,再晚些面就要坨了。   梁柏闻颔首,握着还带有温度的鲜果汁,指腹上下滑动摩挲杯壁,脚尖仍对着青年离开的方向,直至远处的人影消散成一个点。   不是一个方向。   两杯咖啡的缘分么。   -   等乔言回到拉面店已经是十分钟后,几人也没想到他去了这么久,中途还下起了雨。   “出了一点小意外,等久了!”软皮沙发凹陷,乔言喘着气坐下。   最外侧的林珊珊取出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点柠檬水递给他。   乔言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尹浩一边嗦面一边问:“什么小意外?”   乔言支吾一下,掩饰性地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条,显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收起你的八卦心,吃面也不堵住你那张嘴。”钱辉适时给他解围。   尹浩撇撇嘴:“我关心同事不行吗?”   乔言笑笑没说话,他是真的饿狠了,夹了一筷子面这会儿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囤粮食的仓鼠。   午休过半,一行人解决完午饭走出面馆,外头仍下着雨只是没方才那么汹涌。   “豁,今天没说有雨啊?天气预报果然只有在预报的时候是准确的。”尹浩将手伸出屋檐外,雨丝跳跃着聚集在他手掌心又顺着指缝滑落,在坑洼的石板地上汇成一滩积水。   乔言从手提袋里取出另外几把伞,还好他事先有准备。   见状,尹浩喜上眉梢:“小乔太贴心了,还给我们都带了伞。这鬼天气,我先冲了啊!”话音落地,他搓了搓手臂,撑着伞往公司方向跑。   钱辉掐灭烟头也打开伞离开,只有林珊珊握着伞柄却低着头微微蹙眉,目光落在自己的哑黑皮质单鞋上,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姗姗姐,你需要防雨鞋套吗?我买了两双。”   乔言一向爱护鞋子,就好像有洁癖的强迫症,除了定期清洁外每次雨天出行都会带鞋套,因为有些鞋子就像麂皮绒,一旦粘上点水泥打理起来更费劲。以至于他很少会穿坏鞋子,也很少买新鞋。   不过这在方嘉禾眼里就是一个字——穷。   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变成了可怜的社畜,凄凉啊。   林珊珊顿了一秒,高度近视的镜框下骤然出现一只骨感又漂亮的手,薄瘦的肌肤之下血管脉络分明。   手控的福音。   她礼貌道:“谢谢。”   乔言也是随手拿的一款鞋套,他的鞋码比正常男性微小一点,套上走起路来就得注意着。林珊珊同样也是,所以两人走得格外小心且慢。   几人回到工位,裤腿上不可避免地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印子。   乔言和林珊珊两人防护还算到位,都是小皮鞋也没什么损伤。   下过雨,空气变得潮湿,气温也一下骤降,季节更迭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乔言身上这件马甲还是薄针织的,对比尹浩的短袖来说,简直是一个在酷暑,一个在爽秋。   午休结束,乔言又开始下午的工作。   林珊珊开完会议回来,刚坐到办公椅上又站起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淡然问坐她身后的乔言:“多少钱。”   “啊?”乔言温吞地仰头,移动鼠标的手停滞一下。   只听她又道:“伞还有饮料。”   “好像是十五,我不太记得住……”   尹浩从工作中抬头冒泡:“你提醒我了,老钱咱们还没付钱呢,差点白吃实习生一顿。哦对,不是有小票吗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乔言这才想起拿出小票,他一共付了六十多,其中还有给梁柏闻的“赔罪礼”,算下来一个人十多块。   “那我直接把小票发群里?”他问。   “嗯。”   林珊珊直接把钱转到群里,毫不拖泥带水,其他两人也紧随其后,群里没有显示备注,乔言看到一个名字:“引……号?”   钱辉:“你读他的名字。”   尹浩,引号???   乔言恍然大悟。   “害,我都习惯了,从小学就开始给起这个外号,用了快……”尹浩毫不在意地揭示自己奇特的外号,掰着手指头数:“二十年了。”   “甚至还有人问我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逗号。”   乔言想象了一下:“那妹妹叫句号?”   “可能叫感叹号吧。”钱辉拧着潮湿的发梢,半开玩笑说。   乔言噗嗤笑出声,成功被两人的脑洞折服。   收了钱退到聊天主界面,通讯录栏目忽地多了一个小红点,很打眼。他心头一跳,完全忘了通过对方的好友验证。   验证消息上写了他的名字,梁柏闻。   乔言偷偷在心里默念两遍,原来是这两个字。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打上了备注——萌宠犬舍,梁先生   乔言:【不好意思,刚才在工作】   乔言:【转账】   通过验证后,乔言先解释了两句,依旧决定付干洗费,虽然很肉疼,但自己造的孽自己偿还。   大概是因为工作时间的缘故,对方也没有及时回复他。   乔言没细想,正好钱辉给他布置了任务,他将手机搁置一旁再次潜心钻研。   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乔言才收到信息,不过先是萌宠犬舍的预约提醒。   自那天晚上给六一相亲结束后,他回去便发现对方已经和他解除了联系,软件上的信息都是匿名,头像和昵称也是,所以乔言理所当然地认为相亲失败了。   于是他挑挑拣拣再次预约了一个,和上次一样仍旧是那家咖啡店,时间定在周六。   确认信息无误后,乔言看了看时间,五点半一到他就关了电脑。他认为自己每天准点下班跑路已经够过分了,但尹浩和钱辉二人更甚,提前两分钟就站在打卡处,生怕晚了一秒阎王爷就会来索命。   ——“人生须尽欢,到点就下班。”   简直是至理名言。   与此同时,看到通知栏的两条讯息时,梁柏闻也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他望着明晃晃的转账封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小朋友有责任感,还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他无奈地敲下几个字。   另一边,乔言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又看。   梁柏闻:【先欠着吧。】   转账并没有收,乔言紧缩眉头后知后觉地思索,他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该不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拿钱侮辱他吧?但自己泼了人家一身咖啡,只道歉的话似乎太没有诚意了。   乔言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解决办法,只觉得自己与他人的人际交流匮乏,导致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手心再次被震麻一下,对话框内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他收回飘飘然的思绪,低头看。   梁柏闻:【你要是介意,下次可以请我吃饭。】 第5章   下了半天雨,傍晚的天色暗得极快。   乔言跨入家门,屋内漆黑一片,只有一双迸发着光芒的钛合金眼在空中晃荡。   见到他回来,六一欢腾地从地上跳起,绕着他的脚踝打转,时不时嗅一下看看是否有其他狗子的异味。   开了灯,屋里亮堂不少,但也许是因为老房子的缘故,客厅内的一盏照明灯经常忽闪忽闪,像是接触不良一般,总是要开关好几次才会接近趋于稳定的状态。   乔言作为一个铲屎官,按照他的习惯会先给家里的毛团子清理了一下小窝,然后逗它玩一会儿后开始准备晚餐。   周末刚采购了新鲜的食材,他从冰箱里取出已经切片备好鸡肉条,先滤过一遍水再放入烘干机内就成了宠物自制小零嘴。只是等待的时间比较长,需要八到十二个小时左右,所以每次他都会多做一些,到时候塑封起来起码可以保存一个月。   健康还省钱。   由于一个人吃饭,乔言准备炒个一荤一素简单吃点。   油锅刚热开,兜里的手机就开始了频繁且长时间的震动。   “喂,奶奶。”乔言快速撇了两眼,小白菜倒入锅内后腾出一只手接视频。   “这声音怎么那么小啊?”对面的老人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她耳朵凑到听筒旁,大概还在琢磨怎么点开免提。   乔言将手机移远了些,最后干脆架在调料柜上,耐心地指导:“奶奶,最下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看到了吗?”   “诶看到咯。”   “你点红色按钮上面那个,像个小喇叭一样的图案。”   奶奶照着他的方法用稍微粗糙的手拨弄两下手机屏,听到乔言清晰的声音后她眯着眼笑笑:“乖乖,吃饭没有?”   乔言将镜头翻转一下,展示他大厨般的手艺:“刚下班,在做啦。”   “噢哟,六点多了才到家啊?”奶奶戴着老花镜,脸上的皱纹跟着眉头一起攒动:“大城市跟咱们这里不一样,蔬菜……”   “新鲜的,”乔言接着奶奶的话往下说,奶奶家住在小县城,老人家每次都担心不是自家种的蔬菜他会不会吃得糟心:“现在都有有机蔬菜了,不打农药的。”   不过必要时还是要嘴甜两句:“当然了,和奶奶亲手种的肯定不能比,奶奶种的最好吃。”   “唉哟我的乖乖,快去吃饭吧别饿着,晚上早点睡,熬夜眼睛容易坏。”奶奶这才笑意盈盈地说着。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乔言端着菜去到客厅,鸡翅裹着诱人的焦糖色酱汁,色泽诱人。   他盘腿坐在绒毯上背靠着沙发,打开前两天还没看完的电影当做下饭剧,六一寻着味提着爪子啪嗒啪嗒凑到跟前,亮蓝又湿漉漉的异瞳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乔言很擅长做菜,大学的时候宿舍不能带电器食堂又容易踩雷的时候,寝室其他人就会让乔言适当“加工”一下。   比如水煮鸡蛋变成酱鸡蛋,火鸡面变春卷。不想出门买饭的时候就找乔言做点凉拌菜,随随便便一个蚝油生菜或者皮蛋豆腐都是一道美食,偶尔胆子大些还能吃上一顿简单的火锅。   几乎每个人都会被他的厨艺惊到。   总之想吃什么,找乔言就对了。   一人一狗对视,乔言吐出一根鸡翅骨头,然后板正着脸义正言辞地告诉它:“这不好吃,真的。”   “……”六一嗷呜一声气呼呼地跑开,它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狗子了!   看着六一气呼呼地走向自己的小食盆,乔言打开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发给方嘉禾,虽然对方对动物毛发过敏,但没有人能逃过六一的可爱攻击。   果然对方很快回复他。   方嘉禾:【你是懂砂仁诛心的,微笑.jpg】   方嘉禾:【等一下,过段时间六一当上门女婿之后,你就和我一样了。哦不一样,你孤家寡人一个,我先提前嘲笑你一下哈哈哈哈哈】   乔言:【……】   乔言:【只是暂时的寄养,等工作稳定之后我准备重新找房子】   方嘉禾:【那你为毛不干脆找家宠物店呗,你家附近不就有吗】   乔言:【钱包空空.jpg】   方嘉禾:【……听上去有点离谱,但那是你,倒也正常】   “……”摔!   乔言关了和方嘉禾的聊天框,忽地余光瞟到梁柏闻的头像,全黑没有一丝色彩,他的头像是自绘的六一简笔画,界面上两人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回复的那句“好”。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没有多少内容,随手划一下就能见了底。乔言再想到自己的朋友圈,花草、美食、风景……翻下去还有几年前写下的莫名其妙的文字。   好幼稚……   现在删的话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乔言晃了晃脑袋安慰自己,对方看上的又不是自己,他操心什么。   他放宽心点开大图,第一条就是萨摩耶的照片。   乔言看了眼图片里的成年狗体型,又看了眼自家未成年的体型,一对比,心拔凉。   乔言:……实在是勉强。   “六一,你觉得呢?”   六一闻言动了动右耳,侧头睨了照片上的大个子一眼,当即冷嗤一声自顾自咬玩着玩具。   “……”乔言一时间不明白它这个高傲地性格到底像谁。   “好吧,看来你的要求比我高多了。”   -   一周时间循环飞速。   在三组同事的带领下,乔言最近工作效率正稳步上升,也成功和他们打成一片。   有尹浩这个消息通在,他每天上班都能实时掌握公司八卦,大到公司下一期项目由哪一组负责,小到某某部门的员工脚踏两条船,结果最后发现他俩才是真爱,自己是小三。   这样的生活节奏倒和他想象中的职场不同,没有枯燥乏味,每天都是新奇的体验。   周六,打工人撒欢,乔言也不例外,心情在周五晚上达到峰值。   早晨睡到自然醒,总算是有时间改善了一下伙食。   今天的早餐是芝士厚蛋烧、虾仁烧麦以及乔言自己手工磨制的豆浆,豆子是奶奶种的黄豆,原生态的味道香醇正宗。   和相亲对象预约的时间在今天十二点。   正午时段艳阳高照,店内人数不算少,咖啡师正在前台忙碌,行人来去匆匆,有假期和闺蜜约会的,也有不少年轻人选择带着电脑外出工作的。   乔言时间观念强,习惯提前到以避免遇到突发事件。   轻车熟路地找到相应的号码牌坐下,他稍微等待了十分钟,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便牵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边牧走了过来。   但令人错愕的是,在男人坐下后,乔言从他身后看到了梁柏闻。   梁柏闻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许是来和甲方谈生意的,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椭圆形的吧台,却是刚好面对面坐着,且能肯定的是对方视线环绕一圈后也看到了自己,目光交错的瞬间,乔言有一瞬间感到莫名心虚,以至于他甚至没听到男人说了什么。   相亲的时候碰到上一个相亲对象是什么体验?括弧,给宠物相亲,括弧。   大概是社死。   梁柏闻的确是来工作的,只不过同样意外的是,他在进店前就望见了坐在窗边的乔言,和他所料无差,青年的所思所想在脸上曝露无疑,完全不会遮掩自己亏心的表情。   “梁总?”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佯装忽视对方偷瞟来的眼神,正色道:“嗯,这是我们公司……”   这一边,乔言欲盖弥彰地顺了顺额前的刘海,硬着头皮挪开目光,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六一以及它身上的一些缺陷。   但就在乔言说完后,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神情不太自然,仔细打量着六一,接着犹疑地问:“这玩意不会遗传吧?”   “不会的,它的听障并不是先天产生的。”   对方显得有些不耐烦,频繁地看手机:“得得得,那这个狗粮和住宿的费用?”   “这个我会出的。”乔言倒不在意这个,反而问:“一月两次回访您觉得可以吗?”   “回访?你不是都入赘了吗?这相当于就是卖了呀,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男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乔言,像是觉得他提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要求一般。   谈话至此,乔言总算发觉了男人的古怪之处,从进门开始那只边牧就特别小心翼翼,男人喝咖啡的手略微有点动作,边牧便夹着尾巴瑟缩地朝门边靠,黝黑的瞳色中充斥着对他人的警惕。   六一虽然胆小但对熟悉的人并不会产生抵触的情绪。   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反应。   “您好,你的咖啡。”   服务员将咖啡平稳放于桌面,乔言望着精致的拉花神色肃穆。   “等等,这不是我点的那杯吧。”男人尝了一口立马“呸”了两声,拧巴着眉头冲着店员指责:“你们店的咖啡不放糖啊!”   “不好意思,我给您重新做一杯。”   服务员下去后,男人自顾自说:“咖啡都能上错,这种服务员开了算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等下了崽分你一两只,你家基因还是不错的。”   “再考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于这种拿宠物当生育机器且贩卖幼崽捞黑心钱的狗贩子,乔言打心底厌恶他,随意搪塞了一个借口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正当他往前跨出一步的转瞬之间,男人也站起挡住去路,手臂内侧藏着的大片纹身跳脱着晃荡在乔言眼底。   “小兄弟,我看你也是诚心的,万事好商量你说是不?”   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乔言只看到了一个词——   胡搅蛮缠。   “没什么可商量的。”他心下一沉,这里是公共场合,男人不会明着对他做什么,于是稳住声音冷声道。   语毕,乔言牵着六一绕过他身侧,恰逢两人擦着肩膀时,他察觉到小臂被人拽住,只是还未分出神思将手抽离,男人便松开了他紧接着以一种吃痛的神色捂着肩膀嚎叫。   “你有病啊傻x!故意伤人是吧,我要报警!”   梁柏闻单手擒着男人肩膀,另一只手扬起手机沉声道:“不用麻烦了,警察马上到,不过不是以故意伤人的名义,而是盗窃以及故意毁坏公私财物。” 第6章   “你怎么知道这只边牧是他偷来的?”   乔言做完笔录出来,梁柏闻就等在外边。   经过对边牧的一系列检查,确定它有遭受过非人待遇,狗贩子很聪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用的是细针,躯体外部被毛发遮得严实,以至于肉眼根本看不到伤口。   眼下虽然找到了它的主人,但因为长时间的虐.待,给它心理也造成了不可抑制的伤害。   心理创伤是最难痊愈的,这点乔言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知道,猜的。”   乔言,地铁老人看手机:?   您老嘴开过光?   “单单是虐狗的行为无法判刑,但如果这条狗不是他自己的宠物,”梁柏闻说得通俗易懂:“那就另当别论了。”   乔言不是学法律的,听他这么说倒是想起一个类似的帖子,有一个宠物博主科普过猫狗属于普通动物并非珍稀物种,不列入刑法。但若是虐.待致残或致死的狗比较贵重,且属于他人财产的话则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   情节严重是会判三至七年牢饭的。   “原来是这样。”   大周末的进了一趟局子心情称不上多好,但当了一回三好市民,也不错。   “梁先生,今天谢谢你。”乔言措辞诚恳:“不过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我没想到要跑一趟警局,还端了狗贩子的窝……”   “怎么谢?”梁柏闻从前只觉得英雄救美这个场景矫情又刻意,现在打脸了。   乔言滞了滞,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自然地接下话题,迟疑地提出建议:“请你……吃饭?”   “如果我没记错,上次的欠债还没还清。”   “两顿。”   梁柏闻扬了扬唇角,没应声。   两人走出警局后,他问:“下午还有事么?”   乔言不假思索:“没有。”   “那走吧。”   乔言“哦”了声,以为是要履行承诺,于是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不曾想梁柏闻又开口:“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啊?不是去吃饭吗?”系安全带的手一顿,他茫然抬头。   梁柏闻指了指车载上的时间,问:“现在两点,你是准备请我吃午餐还是晚餐?”   “……”完全没有注意。   乔言危襟正坐:“那我自己回去就好。”   只是话音落地,他眼前忽地出现手机导航界面,对方不给他一丝下车的机会。   “……”被、被无视了。   乔言认命输上地址,车辆平缓行驶于林荫大道,光影斑驳交错,程灿的阳光透过片片梧桐叶向路人散发着秋意。   六一在后座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正用圆溜的眼睛打量着主驾驶上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似乎在探究他的身份,或者说是和自家主人的关系。   它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危机。   车载音乐适时播放,舒缓的音乐让乔言抖动的心渐渐开始平复。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仍有些后怕,眼下复盘,从一开始狗贩子就目标明确,因为六一品种的特殊性会给他带来暴利,对方手法娴熟而他是第一次给宠物相亲,流程并不是很了解,甚至还在软件上贴了不少六一的照片。   若是被盯上,事情会更麻烦。   乔言酝酿片刻,决定不绕弯子:“梁先生,你对……上次相亲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成不了,他打算将六一寄养去宠物店一段时间。   梁柏闻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事实上他今天见到乔言第二次坐在同一家咖啡厅里,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不解,即使知道相亲的模式是择优且双向选择,但梁柏闻还是不由得想多了些。   所以他是哪方面做得不够,要让乔言考虑到和其他人相亲?   绿灯跳转,梁柏闻直视乔言:“我们现在不正处于相互认识、了解的阶段么?”   对方一字一句砸在乔言耳朵里,惹得他耳畔发痒愈发心虚,明明已经有了可持续发展的对象却还和别人相亲,且被前相亲对象目睹了一切。   渣男行径。   梁柏闻说完,从后视镜内看出小朋友的自责又宽慰他:“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在一切还未确定的前提下,多和人相处多观察是明智的决定。”   同时也暗示自己,这是正常的。   乔言定定地攥着手机,回去就把软件上的信息撤了。   还好梁先生不是带着狗一块儿来的,否则人家萨摩耶多郁闷,多凄苦。   正当他痛斥自己可耻的行为时,方嘉禾给他发来了消息。   方嘉禾:【我真没想到周末人居然这么多,你下午有事没,我这边忙不过来啊啊啊啊】   方嘉禾毕业后没有按部就班地工作,而是开了家剧本杀店,他这几天因客流量突增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新本上线测试人手不够,乔言有时候会帮着带带本。但现在,他领着一只会让人过敏的狗,旁边还坐着一个和他刚从警局出来的男人。   不妥,非常不妥。   方嘉禾:【我今天左眼皮狂跳,预感我会大赚一笔,恐怖场景我都布置好了,求求你了.jpg】   方嘉禾:【你输入啥呢?写小作文啊?】   乔言:【那个什么,我今天过不去……】   乔言脑子转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好的理由,讲故事似的实话实说,但抱着私心把梁柏闻的戏份一笔带过了。   乔言:【不过没关系,我帮你去群里喊一个,今天周末大家都休息应该能找得到人接我的班!】   方嘉禾:【……我真是想飞过来踹你两脚】   方嘉禾:【算了算了,你人没事就行,我自己找吧】   “怎么了?”梁柏闻察觉到一股有意无意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扭头看乔言,意味深长:“突然有事了?”   乔言仿佛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偷:“没,就是我朋友剧本杀缺人,问我去不去。”   梁柏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今天不行。   “下次吧。”他说。   一般说下次就是没有下次,所以乔言说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下轮到梁柏闻楞了,他笑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今天晚上要出差,如果能赶在下周五之前回来,那么我们周六见。”   话了,他还要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可以吗?”   乔言脑子有点混沌,一时语塞就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好半会儿才小声开口:“可以的……”   车辆靠边停下,熟悉的街道出现,乔言低垂着长睫,泛红的耳尖还未消退,却礼貌地和人道别:“梁先生,再见。”   说完,逃窜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梁柏闻笑容依旧:“下次见。”   -   乔言回到家关上门,心脏还在库库猛跳。   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情愫,但就是没办法镇定。   归根到底还是对方气场过强,他招架不了。   虽说没答应方嘉禾去测本,但店里还缺DM,以至于他依旧被人拉着去凑数了。   乔言吃过晚饭冲了个澡,到店里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左右,天色逐渐暗淡。   方嘉禾一人兼顾着好几个场景累瘫在休息室,从监控里看到乔言进门简直像救世主降临。   一顿忙活下来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两人随意找了个空房间休息。   “你今天还喷香水了啊?”   乔言收拾桌面的手一顿,顺势闻了一下袖子,疑惑道:“没有啊。”   方嘉禾凑到他脖颈猛吸了一口,立马警觉:“这禁欲的味道是怎么事!”   “烟草加皮革,还混着你那便宜大碗的椰奶沐浴露的味道。”   “……”狠狠区别对待了。   乔言反驳:“那不是打折一次性屯了点嘛。”   “谁一次性买沐浴露买五瓶啊!”方嘉禾后知后觉,眯着眼睛审视他:“转移话题?乔妹,你有行情。”   乔言听着这个外号哭笑不得:“我有什么行情。”   “是谁在你幼儿园被校霸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是谁在你被渣男抛弃的时候彻夜陪伴,又是谁唔唔……”   “是你是你都是你。”乔言捂着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诉说他的荣誉史,强行物理闭嘴。   方嘉禾正坐:“你招还是不招?!”   乔言无奈将来龙去脉说了个通透,就差把裤衩子都一件不剩地透露了。   然而方嘉禾嘴角一歪,不屑地说:“就这?整半天是六一的岳父。”   “……”是这样没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帅吗?”   乔言回想了一下,下颚线比他命都长,于是清了清嗓子嗫喏:“还……挺帅的?”   “破案了,是你馋他身子。”方嘉禾一眼洞穿。   “我没有……”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乔言恋爱经历几乎为零,上一任就是他的巅峰时期,三个月,再没有打破过记录。更何况以他这种内敛的性格既不会主动追求也不懂如何追,主打一个顺其自然。   方嘉禾身子往后一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那你记得拟个合同,不然到时候又发生像今天那样的事情,千百张嘴都说不清一句。”   “应该不会吧。”乔言下意识为梁柏闻辩护:“他看上去不像那样的人。”   怎知方嘉禾却炸毛了:“哪样?要我说,他肯定对你有所图!”   乔言:“?”刚刚还说是他馋对方身子。   方嘉禾看上去随性不羁,但说得并不完全无道理,如果顺利六一和对方的萨摩肯定是要培养一段时间感情的,双方还未见过面,乔言也不知道八字有没有一撇。   他决定了,明天就开始找房子,防患于未然。   “合同要怎么拟啊?先相处两个月的话,时间会不会太长了?”   “我找人问问。你们又不是住楼上楼下天天见,两个月的话顶多六七次,或者可以去宠物现下活动啊,万一六一不喜欢人家的话还能来次艳遇啊!”   线下活动?   乔言有点心动。 第7章   周五,天气阴沉。   虽说天气预报并无提示今日有雨,但以防万一乔言还是带了伞。   路上随意买了个煎饼果子,他就一头栽入乌泱泱的上班一族,在地铁的轰鸣声中开启新的一天。   今天部门的气氛倒是和天气如出一辙,有些沉闷。   乔言打过卡,便套上自己的工牌跟他们打招呼:“早啊大家。”   “早……小乔。”   尹浩将脑袋从里侧桌面上抬起,左侧的脸颊上红印子颇深,大概是枕着键盘睡了一个晚上。他擦了擦淌水的嘴角,目光涣散地盯着乔言,但又无法聚焦,眼袋沉重,乌青一片。   怎么回事……好像被人吸干了精气?!   乔言大惊,忙扔下包过去瞧了瞧他的状态:“你这是熬了一晚上?”   不对啊,昨天尹浩哥分明是赶在自己前头打的卡。   “别提了,昨天本来我都到家了,结果突然跟我说要改图,”尹浩喝了口可乐给自己充电,接着说:“原本是想在家改的,但好死不死我家电脑宕机,充电充不进了,我又跑来公司想着做完还能赶趟宵夜。”   “你猜怎么着,一组这群疯子还在加班,我被迫跟了一晚上进度。真倒大霉了。”   乔言光听都感到心直打突突,一组挑大梁不是没有原因的,相比他们,三组实在是太轻松了。   也有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轻松。   “不说了,我去休息室睡会儿,有人找我你就说人有三急啊。”   “好……”这也太夸张了。   乔言一上午没有听到尹浩“你知道吗”这句口头禅,自己也被卷入秃头的工作中,转变太快,他有点适应不了。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乔言前脚刚关了文件,后脚就听到设计总监祝芸踩着高跟踏入三组的领地,只听她公事公办地说:“一点半,准时开会。”   据说是这周接了个大项目,对方公司的要求冗杂繁琐,一组翻来覆去被鞭策了一个礼拜,推翻无数次也没定下,最后没了办法全员出动,期望给项目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但乔言有自知之明,他就算转正了都不一定能接触到这些项目,再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度过实习期。   谁料祝芸下一瞬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道:“乔言,你也来。”   “好、好的芸姐。”   乔言讶异,不止是他被允许加入会议,更是因为总监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若是自己实习期一点成绩都没有,还是一张崭新的白纸,那么实习期一到说不定会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乔言?谁,招新的实习生不就一个?”   “没印象,名额满了,开了吧。”   之后他就只能卷铺盖走人,带着六一露宿街头。   此时此刻,乔言想象中的自己已经扭成呐喊里的小人了。   然而祝芸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就像一个即将枯竭奄奄一息的杂草突然间被无意路过的雨水浇灌,只需要一点就可以恢复生机。   有希望,但不多。   午休一过,大家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厅。   开始会议前,祝芸叫住两位实习生,给他们安排任务:“你们负责记录会议纪要,再详细列一下对方的需求,下班之前整合交给我。”   “好的芸姐。”两人异口同声。   另一位实习生叫张成,乔言在入职第一天遥遥见过一面,张成比他早两天进入公司,名校毕业,成绩优异,名副其实的卷王。   说他是卷王并非空穴来风,乔言有许多次午休的时候都看到张成边吃饭边做汇报文件,上班比他早,下班比他晚,加班是常态。   热爱工作的青年啊。   乔言头一回整理会议文件,他本想着问问比自己有经验的张成,但对方似乎将他列入了敌人行列,撇了他一眼就自顾自进行准备工作,熟练程度就像是公司老员工。   看样子不大好惹。   没讨到经验他也不泄气,带着笔记本跟着钱辉一行人坐在外侧,巨幅屏幕落下,他这才知道本次会议是和甲方公司的视频会议。   将近两个小时的汇报和讨论,由于祝芸逻辑清晰直奔主题,乔言并没有感到枯燥乏味,相比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坐在角落的尹浩早已昏昏欲睡。   结束后,他回到工位快速完成会议记录,发给祝芸后着手其他的事情。   或许是周五的缘故,部门不再是早上死气沉沉的模样,处处洋溢着欢笑迎接周末的到来。   不多时,祝芸过来敲了敲乔言的桌子:“记录写得不错,今天下班前交一份简要的策划给我。”   乔言刚雀跃跳动的心脏嘎一下失去了活力,距离下班还剩下一个半小时,他怎么可能写得完!   好吧,那他只能祭出大法了!   求助一下组长吧。   沉浸工作之后的时间总是过得飞速。   乔言紧赶慢赶仍然没赶在下班前完成,主要是除了项目方案他还有自己手头积攒的工作没做完。   为了美好的周末,只能加班了,乔言悻悻然叹气。   “珊珊今天居然溜得比我都快,”昨晚熬了一夜,尹浩今天铁定自己不加班,五点半一到就准备跑路:“小乔你不走吗?”   乔言苦哈哈地回:“我还没写完呢。”   “啧,你加油,争取赶在九点以后回去,这样就可以打的了。”尹浩诚恳地给他提了个好建议。   钱辉也适时接他的话:“公司报销。”   “……”淦!他宁愿不报销!   只听“滴滴”两声,玻璃门上锁,诺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寥寥无几喘气的活人。   -   白日里的乌云似乎是在酝酿泪水,这会儿淅淅沥沥落了些雨,仿佛将窗户当做鼓面有节奏地敲击着。   时间紧迫,乔言难得学习卷王叫了外送,一边敲字一边嚼嘴里的肉,只是吃了没两口就合上了盖子。   吃饭不工作,工作不吃饭,否则真的索然无味。   等他关了电脑已经是晚间十点,乔言揉了揉酸痛的肩颈伸了个舒适的懒腰,一下放松下来后肚子饥肠辘辘的状态就难以忽视了。   出了大门,从远处望去公司大厦依旧灯火通明。   雨愈发汹涌,乔言快步走到一家便利店,避雨等出租车的同时买了几串关东煮当夜宵。   出租车准时抵达,乔言甩了甩伞坐上车,刷了会儿朋友圈就看到方嘉禾给他发了修改后的合同。   不得不夸夸方嘉禾办事效率极高,赶在周六之前……   周六?!   乔言突地想起梁柏闻。   今天满脑子都是工作,全然忘了还未确认明天的行程。   乔言顺手把宠物游园会的内容转发给了梁柏闻,发送完毕只听司机师傅说了声“到了”,正当他下了车关上车门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猛地撞上他的肩胛。   手机没拿稳掉落在水洼之中,蹙地响起两声清脆的闷响。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你的手机没摔坏吧。”另一人小跑过来捡起湿漉漉的手机递给他,连声道歉。   乔言惊魂未定:“没事,没摔坏。”   原来是醉鬼,他还以为是什么歹徒。   黄色小车扬长而去,乔言用衣服吸了吸手机外壳的水分,摁了两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的刹那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坠地了。   没坏就好。   他吐出一口浊气划拉两下,但泡过水的手机不太灵敏,乔言重新点开微信的时候直接卡了。   “……”不会吧?   乔言又戳了两下屏幕,怎料画面动弹了一下后跳转去了语音通话界面。   乔言:!   叛逆的手机不会在摔过一次后轻易原谅主人,所以乔言戳烂了挂断按钮都没能挂掉电话。   通话被接听的那一瞬间,乔言登时犹如被点了穴,石化在原地。   手机里传出一声单音节:“喂?”   乔言揪着裤腿,直愣愣冒出一句话:“……梁先生,晚上好。”   对方也板板正正回他一句:“晚上好。”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在外面?”/“你还在外地吗?”两人一块儿出声。   “刚加班回来。”乔言抢先说。   梁柏闻默了两秒,并没有正面回答:“所以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   乔言张了张嘴,迁思回虑许久:“我要说是不小心摁到的话,是不是太刻意了……”   “不会。”   听筒那头轻声笑了下,接着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已经下高速了,在本市。”   乔言干脆摆烂:“噢……就是,明天有个宠物游园会,其实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   在电话接通的前一秒,他看到了乔言转发的内容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复。   乔言声音里混着浑浊的雨声,让梁柏闻突兀地又想到青年总是压不平的一头黑卷发,就像是狗摇铃实验……   条件反射。   于是梁柏闻一比一复制粘贴:“我要是说不想的话,是不是要辜负你不小心拨来的这通电话了?”   “……”好像有哪里变了,说不上来,再看看。   乔言索性也故意说:“不会,毕竟你有选择的权利。”   雨声小了些,伴随着钥匙开门的细微声音。   梁柏闻一噎,小卷毛会反驳了,挺好的。   “到家了就早点休息,明天九点,我到了再打你电话。”他浏览了一下游园会的时间,申请报名。   开门的声音一滞,乔言站在玄关口,迟缓地发出一声疑问:“啊?”   顿了两秒又自言自语道:“呃,对……”嘶,他忘了地铁不能带宠物。   梁柏闻没再打趣他:“明天见。”   “明天见……” 第8章   乔言在一阵闹铃声中惊醒。   由于今天约好去宠物游园会,他需要早早起来准备,主要是地点在市郊所以车程稍微有些长,一个小时。   迷迷瞪瞪关了仍旧响个不停的闹钟,乔言拖着身体起床。   说真的,他很困,特别困。   昨天回到家洗漱完已经将近十二点,并且让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原因是不小心跟梁柏闻通了次电话,原本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但晚间一旦闭了灯,室内陷入黑暗静谧的时候,细小的事情便逐渐放大。   莫名心跳了半宿,最后乔言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奇怪的姿势入睡的。   总之现在他的枕头在脚下,脑袋靠在床头柜上。   暴雨过后又是晴,今日温度不低,风朗气清。   强迫自己起床后,乔言以最快的速度吃早饭,给六一戴上牵引绳,开门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正好跳转至九点。   昨天泡过水的手机仍□□地发出嗡鸣,他边走边解锁屏幕。   梁柏闻:【收拾好了吗】   梁柏闻:【我在小区门口】   乔言看到消息的同时也看到了梁柏闻。   “梁先生早。”   “早。”   梁柏闻倚着门,闻声后他抬眼,乔言今天穿了件奶黄色的卫衣以及简单的运动裤,斜挎着一个黑色小包,既清爽又休闲,而他自己,一身黑风衣黑裤子。   两人站在一块儿颇像是家长带着中学生出去郊游的错觉。   “吃早饭了么?车上有三明治。”   “吃了。”   “嗯,上车吧。”   简短地打了招呼,乔言拉开后座车门,视线突地被一团纯白色的庞然大物侵占,还未等他缓过神来,那一团东西眼神中带着欣喜和好奇,下一秒直愣愣的扑到他身上以汪汪队最高等的礼貌跟他打招呼。   于是现在乔言脸上全是口水。   梁柏闻发现闹剧:“二饼,下来。”   乔言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六一视野就变得更宽广,看到后座上的雪白团子后它立即躲到了乔言身后。   他今天特意给六一穿上了“战衣”,换上了崭新的蓝色牵引绳,另外还搭配了一副银色墨镜,完全是酷盖出街。   也许是萨摩耶本身就自来熟,对人都过分热情更别说眼下遇上同类。   难耐的心情只能用兴奋来形容。   “坐到自己位置上,不然把你扔回去了。”后座上安排了两个车载宠物座椅,乔言能看出梁柏闻平时对狗子训练有素,因为热情似火的萨摩在被主人训斥过后真就乖巧坐进了宠物椅。   只是目光不受控制罢了。   为了防止它中途越狱,梁柏闻又将中间的扶手落下当做挡板。   一番操作下来,两人总算可以出发,乔言回头望了眼,大白团子目前只能探出一个脑袋对着身边的小伙伴淌哈喇子。   “所以它叫……2b?”乔言坐在副驾驶一脸不可思议,接过梁柏闻递来的湿巾擦了擦脸,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又仓促解释:“没有骂人的意思,就是这个名字挺特别的。”   而且它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此草率,真的不会生气吗?   “它叫二饼,名字是它自己选的。当时给它取了挺多高猛威武的名字它都不应,喊这个它立马回头。”梁柏闻毫不介意:“不过你也可以这么叫,它指不定多高兴。”   乔言发自内心笑了笑。   一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电台节目,两个狗狗教互相交流着心得,不多时便抵达目的地。   游园会被一片青山绿水环绕,就像是一个隐藏在森林中的大型露营基地。   检过票,乔言顺手拿了一份纸质地图,两人顺着指示牌的位置进入营地,游园会以游戏闯关的形式进行,主线分成五个项目,最后通关即可获得供应商赞助的奖品,他事先了解过,奖池内许多品牌都是宠物界的高奢物。   错过损失一个亿!   两人稍稍游览了一会儿风景,接着进入正题。   “第一个应该是这个?宠爱海洋球。”乔言指着地图同时结合手册一起看。   “嗯,找到海洋球里的特殊小球即算通关。”梁柏闻读着游戏介绍。   第一项很简单,由宠物和家长配合着在一堆颜色艳丽的海洋球中找到透明的小球,衔着小球并跨过障碍物就行,难点在于狗狗们无法分辨颜色,需要在家长的指引下完成任务。   这对于乔言来说还算轻松,六一虽说左耳听力弱,但并不影响它聪慧。   只是它忘了,旁边还有个和它同行的大家伙——二饼   成年的萨摩耶体型庞大,刚跳进去就将大半的海洋球挤了出去,包括六一盯上的那枚特殊小球,引得一群小宠嚎叫。   但二饼显然不在意,它眼下的目标是和六一贴贴。   “二饼还真是……”乔言东跑西蹿,最终放弃挣扎似的扶额,半天憋出两个字:“活泼。”   “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撒手没,”梁柏闻没料到它这么不矜持,将它从一众狗子中单拎了出去:“让它去下一轮吧,放一起容易出事。”   乔言噗嗤笑出声:“原来你是这样的二饼。”   二饼不满地叫了两嗓子,被重新戴上牵引绳,反抗无果。   没了二饼的阻挠,六一显然更如鱼得水,没过五分钟就成功通关,拿到第一张通关贴。反观第二轮的二饼,在干池子里扑腾许久,最后还是工作人员放了水才过,累的不是它,而是乔言和梁柏闻两个家长。   “休、休息会儿吧,这样下去我体力马上就先耗尽了。”   太阳高悬,乔言喘着气,汗珠顺着额角的毛发正往下坠。他看向梁柏闻,惊觉对方牵着扑腾不止的大型犬,站如松。   体力真好,哈哈……   “别蹲太长时间,一会儿起来会头晕。”   乔言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没有蹲下去,只是弯腰将手撑在膝盖上。   “前面有个宠物塔罗牌,我们要不先去这里吧?”他缓了会儿,感觉好多了,正准备直起身迈步时,眩晕仍不放过打击他大脑的机会,踉跄一下,身体不受控往前倾。   晃眼间,梁柏闻抓住他的手,没让人继续往下倒,等乔言站稳后他才堪堪松手。   被触碰的皮肤漾起一阵酥麻,只一瞬乔言便收回手小声道谢:“谢谢……”   梁柏闻注意力原本都在人即将跌倒的这件事上,然乔言的一个小举动让他重新对焦视线。   青年的手微凉,即使是在日光充足的晴天手指也透着凉意。   他一向善于观察,所以在乔言缩手的瞬间,梁柏闻看到了隐匿在青年手腕处的一枚圆润小痣。   颜色很浅,带点棕褐色。   也没有凸起的感觉。   “走吧。”   指尖的触感转瞬即逝,梁柏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营地的建造弯弯绕绕,脚下的走道仿佛是刚铺上没多久,踩踏下去还带着些泥土的松软感觉。   两人往寻着指示牌往里走,很快找到下一个目标地点。   塔罗屋不难找,门口甚至还悬挂着一个莹亮的紫水晶球。   依旧是乔言先带着六一进去,掀开门帘,里面几乎是漆黑一片,大概是有触发亮灯的装置,乔言刚坐下眼前的蜡烛就像烟火一样炸开,屋内满是猩红的光亮。紧接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工作人员从内门走出,不带一句废话地用手将塔罗牌一划。   “抽一张。”   乔言仿若接收到指令一般伸出手。   “它抽,不是你抽。”工作人员制止他,在几张牌的背面各放上狗狗零嘴。   乔言:“哦哦!”   六一嗅了嗅,得到乔言的首肯后,它才放心地咬下一口。   “权杖四。”   乔言不了解塔罗牌,只知道一些基础原理比如皇后牌、皇帝牌之类的,正好奇地盯着工作人员手里的牌看,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实现占卜的。   紧接着乔言亲眼看着她拿出一本小册子开始翻找。   “……”现学现卖啊摔!   神秘的占卜师轻咳了一下,摆着手势开始说:“有了有了,四这个数字呢在这一众小牌里,象征着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以及用权杖撑起来的花环说明了稳固,和谐的状态,可以代表一个好的开始,爱情或友谊的萌发。整体而言是一张非常正面的牌。”   听上去还不错,是很欢快的一副牌面。   从塔罗屋拿到第二张通关贴,乔言拿着一袋小零食走出来,外头的人稀稀拉拉多了起来。   “哇,陨石边牧吗?好可爱啊!”   “应该挺贵的吧呜呜呜,又是打工人养不起的品种。”   乔言礼貌回应:“谢谢,它是领养的所以没有花很多,但是日常开销有点大……”   “它这件小衣服也太酷了,能给个链接吗这对我很重要!!”   “我也很需要!”   “可以的。”他像是过来推销的,就差拉个群聊了。   或许是六一天生带着吸引人的味道,二饼刚从小屋里出来就看到一群汪汪队围着六一转的画面,于是不顾自己微笑天使的这个称号,它朝着汪汪队一顿瞎吼叫。   突如其来的叫声确实起到了驱赶敌人的作用。   也正是六一不喜热闹,乔言带着它走到边上往手心倒了些小零食给它。   安定的气氛只间歇存在了几分钟,远处又走来一只比二饼身形更庞硕的阿拉斯加。   二饼霎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它才离开一小会儿,怎么又来一个!   阿拉斯加打圈式地绕着六一,大着胆子在它前面晃悠。   二饼怒视它,它也回瞪。   乔言现在懂了,若不是两人都牵着绳子,或许真的会撒手没。   二饼:“汪,汪汪!”切,傻大个!   阿拉斯加:“汪汪!”大饼脸!   一旁的泰迪不屑一顾:嗤,雪橇二傻。   乔言和梁柏闻二人:“……” 第9章   游园会一共设置了两项需要进行运动的项目。   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萌宠竞技赛。大项目又分为三个小环节,跳圈,障碍跑,钻隧道,最后拿到红旗领通关贴。   由于环节多,宠物也多的缘故,这一片场地比其他都开阔不少,并且分了各自的赛道,以免相互影响。   眼见六一又和自己分成两轮,二饼就在一旁嚷嚷叫唤,显然对这样的分配感到不满。   乔言眼看着二饼伸着舌头大喘气,只觉自己喉咙也有点冒烟:“要不我去买两瓶水吧,叫了这么长时间它应该也渴了。”   “我去买,省得它看着心痒痒。”梁柏闻撇了眼自家不争气的狗子道。   乔言抿唇笑:“好。”   趁着买水的空隙,乔言准备先让六一完成比赛。   口哨声一经响起,六一长腿的优势占极大比例,很快领先了其他狗子一截,越过小圈之后来到障碍跑道,只是仅眨眼之间,一只小小的棕卷毛泰迪擦着它的耳朵飞速跑过。   是刚才在塔罗屋外的那只泰迪。   泰迪本身就好动,生龙活虎的,所以乔言一开始也没在意,竞技赛之间偶有碰撞是正常的,但它接下去的举动让乔言脸色骤变。   六一和泰迪的赛道挨得近,跑弯道圈的时候容易交错,但泰迪几次三番蹿去六一的跑道,将它的障碍物撞倒最后更是直接抢了他们的红旗。   乔言木着脸看向泰迪的家长,深吸一口气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旗子,你们跑错赛道了。”   “它又不识字,怎么知道哪个旗子是你们的,有规定说只能在自己道上跑吗?”那人觑了乔言一眼,摸着泰迪的脑袋理直气壮说:“再说了,我们拿了你们的,那你们去拿我们的不就行了。”   “但是……”乔言正欲反驳只听一道清冽的声音蹦入耳畔。   “它不识字,你也不识字么?”   梁柏闻拿着两瓶水刚好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二饼也象征性地嗷了两声以示权威。   “你说谁不识字呢?”那人一呛楞了半会儿才说,接着抱起泰迪黑着脸回到起点,佯装大度:“行了行了,这个给你们,我们再参加一轮。这么小心眼呢。”   在对方眼里,这仿佛是一件极小的、用不着强调的小事。   乔言没有接对方递来的红旗也不想惹事,只是心里憋着气。   “喝点水。”梁柏闻拧开瓶盖。   乔言闷声道了句谢,目光虚落在远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喝了一小口,嘴里忽地被沁满了果汁的香味,甜丝丝的。   视线转至手中的方瓶,他讶异开口:“葡萄汁?”   “糖分有利于分泌多巴胺,抵御坏心情。”梁柏闻手里也是同款葡萄汁。   乔言心口一烫,抛开方才那点无伤大雅的不愉快,蹲下身子对着二饼悄咪咪道:“二饼,把它的旗子抢过来,不,把它的红旗咬烂!”   二饼仿若听懂了人类语言,给予乔言一个肯定的“嗷呜。”   梁柏闻好笑地望着一人一狗有商有量的画面,抿了一口果汁,口齿间霎时化开葡萄的清香,是和咖啡截然相反的两种味道,一个香醇一个绵甜。   或许二饼真的明白乔言的意思,也或许是为了给六一出气,正式开始第二轮竞技赛的时候,它全程压着对方的泰迪,像一堵结实的隔墙一般挡住泰迪的去路。接着拿了自己的红旗不说,更是直接将人家的红旗也抢了过来,屁颠屁颠跑到六一跟前邀功。   虽然不道德,但是爽啊!   这一举动倒是又引得对方家长不乐意了。   “你家狗有没有教养啊,一直挤我们的赛道就算了,拿两个旗子算怎么回事啊!”   只是这次乔言有把握反击了。   “这赛道上写你家狗名字了?我们家小宠又不识字,怎么能知道这是你们的旗子呢,”乔言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心里暗自爽歪歪,甚至还想骂两句,确实他也这么做了:“更何况宠物之间跑跑闹闹的不是很正常吗?这么小心眼做什么?”   现场人不少,叽里咕噜的细碎讨论声惹得那人半晌冒不出一个词,拿了通关贴就骂骂咧咧走了,看得乔言一阵发笑。   听着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梁柏闻倚靠在护栏上,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这回是真的炸毛成小卷毛了。   正午时间日头正盛。   来宠物游园会之前,乔言本以为这是一项轻松且欢快的宠物现下交流活动,然而真正到了现场才发现这是一项仅对宠物友好的活动。   六一虽然慢热,但也许是今天场地氛围渲染得尤为活跃,它不主动亲近旁人却也没有畏惧陌生人。   算是一个跨度较大的进步。   运动了一上午,乔言体力消耗偏多,营地内有一处临近湖景的烧烤区域,供给游客们作为休憩点,两人又像是出门来野炊一样奔着烧烤而去。   乔言虽然看着瘦瘦小小,但食量倒是和身材不成正比,且他在美食方面算是半个行家。   梁柏闻看着他一趟又一趟端了不少食材,哑然失笑:“我们就两个人,拿这么多吃得完吗?”   乔言眨眨眼:“没关系的梁先生,是我请你吃,你随便拿。”   有时候梁柏闻觉得乔言真的很执拗,说过的事情牢牢记在心上还必须要做到。   他没再推辞,来日方长。   烤炉上冒着“滋滋啦啦”的响声,白蒙蒙的炊烟带着食物特有的香气飘出,乔言迫不及待给人安利自己的厨艺。   “你要不要试一下烤蘑菇,应该已经熟了。”   梁柏闻看了眼表面黑乎乎的烤蘑菇,何止是熟了,甚至已经有些泛焦。他尝了尝,味道意外地还不错:“平时在家也自己做饭?”   “是的,长辈觉得外卖不健康。”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初中那会儿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了,但对着梁柏闻,乔言没全盘托出。   梁柏闻几乎是顺口问:“和爸妈住?”   乔言撒料的手一晃,快速回答后转移话题:“没,一个人住。梁先生你要放辣椒吗?”   “不太能吃辣。”看出乔言的为难后,他没再擅自做主窥探隐私。   乔言“嗯”了一声,自己的那份也没有放辣,他偏爱甜口,一般都是沾芝麻花生酱。   “头一次见到香菜放得比蘸料更多的人,挺新奇的。”看着人往蘸碟里堆了一大片香菜叶子,梁柏闻忍俊不禁道。   乔言:“你不喜欢香菜吗?”   “一般吧,得看配什么菜,”梁柏闻稍顿,突地想到一个画面:“如果是香菜冰激凌,或者香菜蛋糕,光想象就令人恐慌。”   “那可能是本人香菜党的天堂。”乔言认真地在脑海里思考着这种做法的可能性。   大概是说到兴头上,乔言止不住嘴又说:“我以前还想过一个巨大的愿望,虽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梁柏闻掀起眼皮,愿闻其详。   “就是……让全世界种满香菜。”   “确实是野心勃勃。”他挑眉道。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短暂地修整了一会儿,二人再度出发。   下午的时间轻松又宽裕,多以参观娱乐为主,他们绕着湖边逛得悠闲,也正好饭后消消食。   但水喝多了,难免想跑洗手间。   乔言留下六一让梁柏闻暂时照看,自己按照指示标识的方向寻过去,出来的时候本想抄个小道回去更快些,结果越走越偏。   握着手里唯一的地图他不由得叹气,对比了一下眼下周遭的环境,他有个大胆的猜测,自己应该是走出游园会的营地了。   果真是路痴。   -   “所以迷路了?”   电话那头静默一秒,随后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憋着笑。   乔言放弃挣扎:“……是。”   此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找到,确实是找到了,但回去的路……   flag不能随便立。   “看看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我先按照定位过去。”梁柏闻一人带着两只狗,空出的一只手还得听电话,显得分外吃力。   乔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往错误的方向前进,总之已经偏离了航道,因为周边开始响起了热闹的人声。   他四周环视一圈,最后干脆停下不走了:“有一个特别大的啃得急牌子。”   “好,我知道了。”   梁柏闻找到乔言的时候,他正背对着马路,站在显眼的红牌子下,盯着店门口的广告牌看。   广告牌上写着——儿童套餐,附赠“超大”玩具   至于超大是多大……   梁柏闻望着人比划了一下,大概和乔言的脸大小如出一辙。   “想买?”   “不想。”   梁柏闻“嗯”了声,若有所思:“活动马上要到期了。”   乔言有骨气地拒绝:“小孩子玩的。”   “还限量啊。”   乔言:“……”   最后,乔言拿着“超大”玩具,捂着脸推开玻璃门。   玩具是套餐内附赠的小黄鸭拍拍灯,和他今天衬衫的颜色很相近,软糯的黄。   虽然很幼稚,但乔言还是忍不住手欠试了两下,鸭子耳朵一捏就瘪,但回弹很快。   停车场距离这里很近,不到百米距离。   乔言走出店门的时候,刚巧一个小男孩也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赠品。   小男孩略带天真地扭头问他妈妈,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这个大哥哥也能买儿童套餐,他是小朋友吗?”   梁柏闻低笑一声,大发慈悲地替人解围:“走吧小朋友,回家了。”   乔言:“……”好想掩面狂奔。 第10章   行程越欢快,回程就尤为不舍。   当然,乔言情绪来得快散得更快,兴许是昨晚睡眠不足,白天又提了一天精神,刚坐上车不过五分钟就睡得昏昏沉沉,连同原本活跃不已的二饼都开始打起了盹。   车上只有梁柏闻一人是实实在在清醒的。   等车再次停到原先出发时的位置,乔言这才幽幽从周公的怀抱中抽离。   出门一趟两人收获颇丰,可谓是满载而归,除了各大品牌方赠送的游园会礼品外,不乏有自费买回来的狗粮。   梁柏闻打开后备箱,乔言看着耗费一日打下的半边江山,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己。   不得不说,品牌方是会营销的!   费劲巴拉地拎起两袋狗粮,乔言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吃力。   “需要帮忙么?”梁柏闻双手环抱,嗓音柔和却带着极致诱惑力:“免费劳动力。”   乔言下意识想说不用了他自己可以,只是一转头……   他像是去批发商城进货了。   梁柏闻就这么看着乔言,直到人妥协:“好吧,谢谢你梁先生……”   小区里的路弯弯绕绕,乔言住的那栋楼在小区最里侧,算是上了年纪的楼房,不过从外侧看上去还是崭新的模样,不久前才刚刚翻新过。   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内饰破旧,水管还经常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乔啊,刚回来啊?”   乔言刚走到隔壁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问候,这道声音他并不陌生,相反是熟悉到可以听音辨人的程度,是房东阿姨。   房东是本地人,大约六十多岁,烫着现阶段最流行的蓬松显发量的发型,平时最爱坐在底楼的院子里和一帮阿婆唠嗑。   她老远就看到乔言和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小区,难免生出八卦心。   房东带着些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梁柏闻,半晌又问:“这是你男朋友啊?”   乔言一惊,忙摇头:“不是,您误会了。”   梁柏闻闻言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说:“送货上门的。”   房东见过的人多了,对两人的话将信将疑,她不觉得这个板正的帅小伙真是来送货的。   “我、我自己拿上去就行,有电梯。”乔言尴尬得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接过他手里的狗粮,颇有点赶人的意味。   好在梁柏闻也没坚持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绅士地放下东西后便离开了。   乔言刚进楼摁下电梯,房东便走过来嘘寒问暖:“这些都是给狗吃的啊?哦哟,看起来都挺高级的,不便宜吧。”   “没,好多都是送的。”   房东显然意不在此,随口应了声后切入话题:“小乔啊,就是养狗这个事儿吧,不是说姨不让,但是你这也才刚工作,日常开销也挺大的你说是不。况且这楼里老人多,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房东住在一楼,而乔言住四楼。   老小区隔音不好,所以邻里之间经常会闹腾,时不时发生点摩擦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乔言低着头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带笑,但他很想说,自己家的狗狗真的不会吵也很少大声嚷嚷。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宠物听不懂人类语音是造物者给予的一种恩赐。   “哦对,你下个月还住吧?还是一个人不……”   房东说得很隐晦,但他知道这不是想赶人就是想涨租金了。   “——叮”电梯下来了。   乔言适时打断:“我先上去了姨,东西有点多要先回去整理一下。”   “诶,这孩子……”   -   “你那房东可真会睁眼说瞎话的,要我说你还是赶紧搬吧,或者你住我这儿,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今天是周日,方嘉禾原本是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最近刚上映了一部科幻片,是两人期待很久的大制作,前段时间因为忙根本没空去看首映。   但乔言和中介约了下午看房,所以只有晚上有空闲的时间。   他正收拾着屋子,闻言看了眼六一说:“但我现在拖家带口,总不能给你家劈成两半吧。”   方嘉禾听到这,突然一拍大腿:“昨天忘跟你说了,合同我直接给你印了两份,你要定下来的话就早点跟人签了。”   乔言一愣,昨天太累以至于回去就倒头睡了,竟然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晚上你带给我吧,等我看好房子。”   “行。”方嘉禾非常爽快地答应。   和中介约了一点看房,乔言事先在软件上筛选了几套距离公司近的,再三确认屋主是否同意携带宠物入住后,他才放心跟着中介上门。   第一套是在新区,交通最便利,通勤十分钟甚至不需要步行,门口便是地铁站,周边大多是商圈。房型很好,就是价格不太好。   第二套稍微远一些,各方面中规中矩,只是乔言看到一半忽地想起来自己在熟悉的宠物店办了卡,如果搬去别的区可能就需要重新找一家店。   四处奔波了一下午,乔言心里大概有了底,又想好处占尽又想价格实惠,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中介说了自己的意向后,中介表示后续有合适的还会给他回电。   两人分开后,乔言有些疲惫地坐上地铁。   虽说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想飞奔回家躺平,但他这个月鸽好友的次数太多,良心备受谴责。   “你可算来了。”乔言赶到商场的时候,方嘉禾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长椅上吃着冰激凌。   乔言看了眼时间,微喘气道:“电影还没开始吧?”   方嘉禾:“没呢没呢,不急,先去买杯奶茶。”   “?”刚吃完冰激凌又要喝奶茶?   刚点完单,只见方嘉禾一手捂着肚子面色狰狞:“嘶,好像冰激凌吃多了,你等我去个洗手间。奶茶记得拿啊!”   他将小票塞入乔言手里,随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厕所。   乔言顺势看了眼单子,好家伙,前面还有二十杯正在准备中。   乔言:“……”所以电影真的来得及吗?   他这个好友有时候挺有谱,有时候又特别……离谱!   奶茶铺子前的座位已经被占满,乔言只好另寻他处,只是正当他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时,余光忽地瞟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梁柏闻?   乔言再将视线转移至他身边,一个穿着紧身小黑裙外披着一件墨色薄衣,粉色头发,妆容精致的女子,穿了高跟之后几乎和梁柏闻平视。   最吸睛的是,她手里抱着一只博美。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一家甜品屋走出去,接着乘坐电梯一块下了楼。   他是在相亲?可对方是小型犬,而且上次分明还说……   一连串的问题盘踞在乔言脑内,攒动着他的神经末梢,以至于方嘉禾在一旁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应。   “你这么专注在看什么呢?碰到熟人了?”   乔言:“啊?没,走吧,电影马上开场了。”   方嘉禾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倍感舒爽。   电影加奶茶,绝配!   “这电影质感也太棒了!科幻党狂喜,不枉我等了它两年!”   “是啊而且中间有好多细节,我都没来得及细想,等它上线后我肯定要二刷,不,三刷!”   扶梯渐渐上行,刚结束一场电影放映,人群纷纷拥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方嘉禾显得尤为期待,然乔言此刻却一下子没了心思,即使这部影片也是他极为喜爱的。   直到电影结束,乔言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绪不宁,仿佛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陷入无限循环的难题之中。   “你这快两个小时了,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散场后,方嘉禾眯起眼睛,敏锐地猜到乔言心里藏着事。   乔言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否是正确的,但他确实有些烦闷,又说不清缘由。   一想到上次他也在对方还未有答复的阶段,重新约过一次相亲,他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可这次不一样吧?   但乔言转念又想,一人一次,很公平。   盯着乔言变幻莫测的复杂神情,方嘉禾心领神会:“跟那个相亲对象有关系吧?没谈妥?”   乔言不可置否,删删减减把刚才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然而方嘉禾给予他一个“就这”的表情,不屑地说:“你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凡事都直接一点,不然要嘴干什么。”   “我要是问完,结果对方根本没有看上六一的意思,那岂不是更尴尬。”而且这就像是在窥探对方的隐私一样,不过这句话乔言自然是放在心里的。   “虽然相亲这种事情不分先来后到,”方嘉禾犹豫了一下,又说:“人和动物都一样。但是你看啊,这就跟谈恋爱似的,你不喜欢的人追你一年,你会因为时间长短的关系就跟他处对象吗?”   乔言设身处地想了想,坚定道:“不会。”   “所以啊,他要是没有明确拒绝,那不就是说明有戏。况且经过你上次那……对吧,他看上去是个原则性比较强的人。”   “不过保险起见,合同拿着,以免你眼瞎看走眼。”方嘉禾意有所指。   乔言一瞬间想到前任,犟嘴道:“那不是第一回谈恋爱,没经验吗……”   经过方嘉禾的一番提点,乔言信心倍增,立刻给梁柏闻发去信息。   -   傍晚天色渐暗。   地下车库内,梁柏闻和方才的女子一齐从电梯井出去。   小博美的短腿在接触到地面后就开始蹦跶,只是步子小,跟在前面二位长腿的身后,时不时还得跑两步才能赶上。   “老头最近身子骨还行?没给你介绍乱七八糟的人吧?”女人大概和梁柏闻很熟,两人并肩走向车库。   梁柏闻淡声说:“出院了,正琢磨下个旅游地点。”乱七八糟的人倒是少了,正儿八经有一个。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动一声。   乔言:【梁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乔言:【明天晚上方便见一面么?我有事想跟你说】   梁柏闻不自觉勾唇角,单手输入:【方便。很重要?】   女人拨了一下头发,煞有其事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哟,大外甥好像有情况。”   “不过也正常,长这么一张脸要是一直单着,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哪方面有点问题。”   梁柏闻无奈:“小姨。”   “说说而已,”被称小姨的女人戴上墨镜,随后甩了甩车钥匙漫不经心道:“我儿就交给你了,走了啊!”   小博美望着扬长而去的火红跑车嗷嗷两句,被呛了一嘴车尾气。   梁柏闻:“……”还是那么随意。   讯息发送后,对面似乎也正好在等他的回答,梁柏闻看着备注栏被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眼占据,紧接着掌心再次一震。   乔言:【非常重要】 第11章   又是无尽的周一,乔言在夺命连环闹铃声中起床,顶着两个熊猫眼来到公司。   没人知道他因为失眠,打了一晚上的游戏,以至于早上起来查看挂机进度的方嘉禾都震惊了,乔言一晚上开拓了两个地图,说是肝帝也不为过。   大概是太久没有体验过失眠的状态,拥挤的早高峰都抵挡不住他徐徐入侵的困意。   上次失眠还是在上次。   A城的天气变化无端,时常冷暖交叠。   由于办公室的空调经常对着人呼啦呼啦吹,而乔言日常体温偏冷,所以这几天他学乖了,穿了件短袖又自带了一件薄外套。   一进部门,乔言立刻感受到了朝他扑面而来的冷气,忙不迭裹紧自己的小外套。   尹浩看到这一幕,语重心长:“身体虚啊?年轻人,健康很重要。”   “……”你才虚!   “快九点了,珊珊姐他们还没来上班吗?”乔言打开电脑看了眼时间,发现今天的小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便提了一嘴。   尹浩:“他们出差了,哦对了,你带u盘了吗?这压缩包传起来太慢了,还总失败。”   乔言了然颔首,坐下后将u盘从包里取出递给尹浩,有些材料需要拷贝。忽地,跟着u盘一块从包里掉出一个东西,好在公司铺了地毯,不至于发出响声,主要是怕东西摔坏了。   “诶,这不是那个动画片里的……叫什么来着?”小黄鸭在毯子上滚了几圈,最后像是装着导航似的,自动落到尹浩脚边。他冥思半晌,灵光一闪:“可达鸭!是叫这个吧?”   乔言:虽然但是,可达鸭不长这样吧……   尹浩捏着小黄鸭的两条长腿将它提溜起来,突然感叹道:“豁,这捏一下还会亮?”   “看不出来,乔妹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自从乔言穿着不那么职业化,且带着一副显得异常乖巧的眼镜后,便喜提这么一个称呼。前一周还在笑尹浩的外号,结果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乔言欲哭无泪,不懂大家是怎么做到统一取名的。   听到这番话,乔言耳尖一红,匆忙辩解:“给狗狗的玩具,不小心带过来了。”   尹浩知道乔言养狗,也晒过六一的照片,所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没一会儿就忘得一干二净,又开始和乔言叙述近期听到的八卦。   上午时间溜得快,然而到了下午,祝芸带着沉甸甸的任务姗姗来迟,热闹的办公室一下悄然寂静,仅剩下敲键盘的响声。   工作如排山倒海朝乔言袭来,他将小黄鸭放在桌面上当做一个摆件,想着下班再拿回去。此刻小黄鸭灯正乖巧地竖在电脑旁,而累积了一桌面待完成事项的乔言却越看越觉着烦闷。   小灯被他拍一下亮一下,再拍一下它又熄了光,如此反复,他仅觉脑海里一团乱麻。   尹浩看他心烦意乱,凑过去悄声问:“这灯惹你了不高兴了啊?”   “不是,太亮了有点晃眼睛。”乔言干脆放进了抽屉,眼不见为净。   尹浩“哦”了两声,嘟囔一句:“白天应该还行吧。”   午休过后,其实上班的时间比想象中过得更快。   乔言花了两周时间基本适应了工作,并且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证质量也提高了   效率,已经不需要钱辉这个组长劳神劳心。   五点半的时钟一响,尹浩便溜之大吉,但乔言忽地收到梁柏闻的短信,说他因为会议可能会推迟半个小时,约见的地点就是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于是他干脆又加了会儿班。   半小时后,乔言正收拾东西准备关电脑时,群里忽地多了两条消息。   林珊珊:【你们还在公司吗?@乔妹@引号】   尹浩:【滴滴,下班卡】   看到林珊珊发来的信息时,乔言刚走出公司。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但他还是回了消息,毕竟平日里他这个实习生没少受到三组同事们的照拂。   乔言:【怎么了?】   林珊珊:【我这里有个文件突然损坏打不开了,源文件在我电脑上】   乔言:【很急吗?我还没进地铁,现在可以回去】   林珊珊:【急,谢谢】   看样子确实是紧急情况,乔言没耽搁直接上了楼,为了方便两人在群里开启了语音通话。由于文档还需要修改,而对面二人大概还在行程中,语音断断续续,他干脆直接上手改了。   夜幕降临,发送完压缩包,乔言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以放松。   林珊珊:“谢谢你乔妹,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让你加班了。”   “没关系的姗姗姐,就是……”乔言努力笑的不那么勉强,小声说:“能不能别喊我乔妹,听着没有气势。”   林珊珊突然噗嗤笑出声,大概是觉得崩人设,随后又冷声道:“不能。”   乔言撇撇嘴,立马说自己要挂了,林珊珊也不接着逗他,眼看时间已经九点,只嘱咐他路上注意便断了通话。   这回是真的关了电脑,乔言背上包再次走出公司,联系人界面还有许多条待查信息,乔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撇就撇到梁柏闻的头像,虽然短信已经被压在最底下。   乔言突地脚步一顿,脑袋里闪过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盯着未接来电几个字心下直突突。   嘶,那个时候他好像下楼拿外卖了,根本没接到电话。   坏了,全然忘了这件事!   正当乔言想回拨时,震动声骤然响起。   乔言颤颤巍巍接起电话:“喂?”   还没等对面开口,乔言猝尔蹦出一连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事突然有点紧急情况拜托我,所以临时加了会儿班,没看到你的信息……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刚好下楼取外卖了……”   梁柏闻耐心地听他说完,只问:“还需要多久?”   “已经好了,我现在马上过去!”乔言现在很想获得一个闪现的超能力,或者吹灭一个蜡烛直接到目的地的神奇功能。   “嗯,直接出园区。”   乔言还未反应过来,倏而一脸懵乎地看到一辆黑车打了两下双闪,目光一下撞进梁柏闻沉静的瞳孔,双腿比他的脑子反应更快,径直走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梁柏闻“嗯”了声。   乔言局促不安地坐在皮质座椅上,顿觉如芒刺背,开始没话找话:“其实我可以打滴回去,已经超过九点了,公司报销。”   回想今天这莫名奇妙的一天,乔言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他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不仅工作拖拉,连约定过的事情都能遗忘,且不是头一次了。   “我也刚下班。”   乔言思绪渐渐跟着窗外的夜色飘远,半晌才反应过来:“啊?”   绿灯跳转,梁柏闻趁着等待的间隙侧目看他:“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七点,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所以他也回去加班了?乔言似是而非地想着,只能道歉:“对不起……”   梁柏闻盯着他被风吹乱而翘起的头发,试着伸手压平,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你已经道歉很多次了。”   “呃……”发顶猝不及防被触碰,乔言茫然地抬起眼皮:“真的很不好意思?”   梁柏闻突然笑了,路灯蕴着昏暗柔和的橘色灯光一下下掠过他的侧脸,时不时泛起一层浅色光圈,像是给人渡上了金边似的,熠熠生辉。   从坐上车开始乔言心脏就不曾停止打鼓,眼下更甚,他恍惚间想如果不是车载音乐遮盖着,对方肯定能听到自己聒噪的心跳声。   车辆平缓行驶在热闹的街区,一共十多分钟的路程却让乔言觉得尤为漫长。   “时间太晚了,重要的事情可以在车里说么?”   梁柏闻将车停靠在街道旁,静谧的空间霎时少了些噪音。   压下怪异迷离的情境,乔言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放平:“梁先生,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本着对双方都负责的想法,也避免上次的事情再发生,所以……”   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   梁柏闻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他会以协议的方式衡量两人的关系,纵使是意料之外他也不恼,借着车内的灯光扫了眼,条约写得很草,大概是自己列的。   没有安全感么?梁柏闻脑海里闪过几个字眼。   “等、等等,不再考虑一下吗?如果你觉得有哪里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商量。”眼见笔墨即将落在签名处,乔言大惊道。   “涉及到大额金额?”梁柏闻问。   乔言一顿,镜框下的眼睛忽闪忽闪,对他突然的跳频感到不解:“没有啊。”只是一份普通的、有关宠物寄养期限以及日常照顾方法之类的条约而已。   梁柏闻透过乔言的镜片,望进他棕色的瞳孔,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又问:“那还有其他风险?”   “除了怕二饼把六一拐走以外……大概是没有的?”乔言认真地思考。   梁柏闻落笔的指尖一滞,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点确实值得忧心。”   一式两份,乔言收起协议解开安全带,不准备继续耽误对方宝贵的时间,但从梁柏闻的视角看,他此刻犹如一个提起裤子就跑的渣男,甩甩衣袖就溜不带一丝感情。   特别是乔言临走前还特意客客气气地跟他道别,就好像是在说:这次很满意,下次继续努力。   梁柏闻哑然失笑,叫住他:“乔言。”   正准备开门的手一收,乔言扭过头。   “协议结束后,下一进度是什么?”   “结婚?” 第12章   不对,他在说什么!   乔言心尖一颤,下意识捏紧背包带子,支吾着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乔言兀自纠结,直接入赘生崽?还是高门大户需要走流程?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吧?   梁柏闻同样一顿。   在见乔言的第一面,他对人并没有想法,确切地说是没有以结婚为目的而去相亲的想法,两人在年龄上就不合适,而他更不喜欢自己是因为敷衍长辈而随意找人成婚。   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知己有亲友,有利益关系的合作伙伴,却没见过像乔言这样直白、简单、纯粹的人,心里想着什么面上就显着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同样摆在明面上。   但小朋友似乎并不是想纯粹谈恋爱,他提醒自己是否考虑妥善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已经思考过未来了么?   也是,既然已经走到相亲这一步,能有多少人是单纯来交友的呢?   梁柏闻贯以工作的思维来总结归纳,待疑惑有了初步的解答后,他敛起噙在嘴边的一抹笑,正色道:“好,我知道了。”   这一幕被乔言尽收眼底,亲眼看着主驾驶上西装得体的男人突然肃穆,他莫名开始紧张。   果然结婚什么的是现代碳基生物才会说的词,他真是被该死的宠物相亲软件上的广告语蒙蔽了心智!!   乔言正想给自己的口出狂言找补,只听梁柏闻直接转移了话题。   “周末,野生动物园,有兴趣吗?”   乔言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为什么要突然去野生动物园?有时候他觉得,他们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虽然不懂但乔言还是礼貌地回:“……有,有的。”   “好。”   梁柏闻看着他依旧茫然的神色,温和地问:“还有事要说?”   “呃,注意安全?”乔言理智回笼,下车前又说了声“拜拜”后才走入小区。   直至身影逐渐隐没在无边夜色中,停靠路边的车才缓缓启动。   -   前一晚解决了六一的人生大事,乔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接连几日工作上卓有成效。   或许是近期的项目有了进展,整个设计部的氛围也轻快了不少,前段时间无人照顾导致蔫了吧唧的绿植又昂起了头,焕发生机。   一早到公司打卡,赶着时间还早,乔言拿出手机边吃早餐边刷朋友圈,刚刷没一会儿就看到梁柏闻给他发了一段视频。   几天下来,梁柏闻和他的聊天频率变得勤密,就像是两个铲屎官交流着育儿心得,时不时讨论关于宠物健康问题,买哪一款狗粮更适合这个年龄阶段的狗狗。   当然,主要是乔言这个新晋小白官在问问题,很多细节他虽然引起重视了,但处理起来却是手忙脚乱。   也因两人在同一个园区,偶尔加班的时候,梁柏闻还会问他需不需要提供滴滴服务,不过很多时候乔言还是拒绝的,偶尔的偶尔,实在不方便才会蹭那么一次。   打车不用自己垫钱等报销的感觉,就犹如天上掉馅饼,白嫖的爽!   乔言点开视频,画面上是二饼套着一个粉色的头套正疯狂甩头,企图摆脱这个又奇怪又挡视线的大帽子,结果一番操作下来先把自己搞窝火了。   视频特别搞笑,乔言直接截了一帧下来制成了表情包发给梁柏闻,配字——   “头套越粉,打架越狠”   乔言回了一串“哈哈哈”,越看越觉得二饼有喜剧狗的天赋,但嘲笑归嘲笑,还是要慰问关心一下留守狗狗,每天苦哈哈等着人回家。   乔言:【它跟其他修狗打架破相了?】   梁柏闻:【没有。】   梁柏闻:【啃脚丫子,感染了。】   乔言很不争气地又笑出了声。   尹浩见状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正颜厉色:“咳咳,小乔同志,上班时间你怎么能摸鱼呢!”   乔言原本被这两声咳嗽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有样学样反击:“引号同志,没想到你平日里道貌岸然,这个时候居然也在划水!我代表组织严厉批评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了,组织下达了任务,”尹浩正襟危坐,凑过去悄声说:“午休老地方见。”   乔言配合着他演完这出戏,郑重地“嗯”了下。   邻座的两位骨干成员钱辉和林珊珊:“……”又傻一个。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是两人最近发现的一个休息区,大概是因为偏僻所以几乎没有人绕大圈子过去,于是就理所应当地变成了乔言和尹浩二人开黑的秘密基地,最多再带一个方嘉禾。   “我是真没看出来你人小小的,打游戏却吊吊的。”尹浩在得知乔言和他玩的是同一款游戏,并且等级还比他这个资深老宅还高时,他本人的反应是不信三连。   直到真正线下博弈的时候,乔言炉火纯青的技术让尹浩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改为称赞三连。   乔言:“……”这是在夸他吗?且当是吧。   这里说是休息区也勉强,顶多算是一个废弃的放置空调外机的小阳台,左侧是封闭的一扇门,可能是前面有人发掘过这里,所以他们刚来的时候就看到小阳台有两个榻榻米,坐下后高度刚好能看到室外的景色。   “诶,有人追我来了,你快救我一下!”   尹浩正沉浸游戏中,嗓门比喇叭还大,乔言坐在他左侧,感觉自己的左耳都在嗡嗡作响,他无奈提醒:“这里是露天的,挡不住你的嚎叫。”   “别管,快来救救我!”   “……”   乔言小声叹气,殊不知仅仅一墙之隔,诺大的会议厅内此时正在开会。   隔音称不上好也不算坏,隐隐能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但在大气不敢出的一众员工眼里,这简直就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于是小助理鼓起勇气问:“梁总,要不我出去说一声?”   会议中心位上的主角,正低着头在底下摸手机,闻言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沉声说:“不用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沈觉易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等其他人走干净后,瞪着眼睛狐疑道:“怎么?今天不打算折磨他们了?”   梁柏闻掀起眼皮,看着眼前把腿翘在桌子上的人,满脸掩饰不住地嫌弃:“我什么时候折磨过?”   “你看看这都超过十二点半了,而我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   沈觉易作为他的合伙人兼好友,是遭受压榨最狠的那一个,他正要坑自己的朋友一顿大餐时,只见梁柏闻又拿起手机滑动着屏幕。   好奇心促使他上前瞄了两眼。   “等会儿,这事蹊跷。”沈觉易察觉自己吃了惊天大瓜。   “你不是在看纽约风云的财报攻略,也不是在看华尔街的炒股攻略,而是在看野生动物园的游玩攻略?!”   梁柏闻颔首。   沈觉易表现得异常警惕:“你去动物园做什么?我们可没有接关于动物园的设计项目。”   梁柏闻被他的逻辑折服,反问:“你觉得去动物园还能做什么?”   沈觉易白眼一翻,当然是玩啊!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梁柏闻觑他一眼:“怎么,别人能去动物园观赏,我不能?”   “是你家老爷子上次给你介绍——”   “你上周在国外开派对花了多少钱?”梁柏闻适时打断他。   沈觉易亮起一抹标准的微笑:“祝您老约会愉快,早日抱得美人归。”   梁柏闻挑眉,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吧?我真的要饿死在这空荡荡的会议室了。”   两人前后脚走出会议室,细碎的声音清晰了些,似乎有些熟悉……   乔言?   梁柏闻侧目朝阳台处看了眼,空空荡荡,没有人。   沈觉易在他身后比了个不大友好的手势,背着人恶狠狠地小声暗骂:“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梁柏闻收回视线,给他一个冷寂的背影。   “注意你的措辞。”   “……”顺风耳是吧!   -   “午休时间也太短了,才一个小时,感觉打两把就又得回去搬砖了。”尹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意犹未尽。   伴随着“叮”的一声清脆铃,电梯到了。   刚回到部门,钱辉就交代了一些接下来的工作,几人被召集例行开了个小会。   结束后乔言坐到工位,先下意识看了眼消息。   梁柏闻:【原本也没准备带它。】   上一条是乔言问,二饼是不是不能和他们一块儿去动物园了。   乔言只当他是玩笑话,抿唇浅笑,后知后觉想到对方不带宠物,那他好像也没必要带吧?单纯二人行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欲破壳而出,乔言还未细想,消息再次弹出。   梁柏闻:【就我们,不可以吗?】 第13章   简简单单的几个中文字,一个个拆开每个字他都认识。   但放在一块儿,乔言却忽地读不懂了。   不可以吗?   答案当然是可以……乔言很没骨气地答应了。   于是乎周末如约而至,临出门前因为愧疚,他给六一多加了两份冻干,只是六一似乎并不在乎能不能和二饼一起出门,现在它的眼里只有冻干。   他今天需要出门一天,回来大概是没有时间遛狗的,前段时间也因为工作太累间隔很长时间才领他出门散步。   所以乔言今天特意拜托了宠物店小梅上门,例行给它洗个澡再带着它和其他猫猫狗狗出门耍一会儿。   这次时间比上回更早,动物园九点开门,两人需要在八点出发避免到时候出现停车难的情况。   美好的周末,但要早起,这就很痛苦。   收拾妥当,乔言几乎是跑着出了小区,对于一个常年坐办公室,运动次数屈指可数的社畜来说,仅仅是从家门到小区门口不超两百米的距离都让他气喘吁吁。   梁柏闻远远就看到一个人边跑边背上小书包,中途还不忘将扶一下自己欲掉不掉的渔夫帽。   他抬眼看了看高悬的太阳,今天确实日光充足。   乔言喘着气:“早,我没迟到吧?”   “没有,刚好。”梁柏闻浅笑,还是和上次一样跟他说车里有早餐。   乔言这次没有拒绝,实际上他根本来不及吃早饭,平时上班只要八点起床九点前到公司就行,他又习惯性熬夜,早上再磨蹭一会儿,不迟到就已经是给人最大的尊重了。   车辆缓缓远离人烟密集的街道,驶入高速。   在某种意义上,这应该算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出游,背着六一出门他居然没有一点负罪感。   周末嘛,当然是要痛痛快快地玩!   乔言边啃三明治边搜了一下A城动物园的游玩项目,惊奇地发现居然还能看到小浣熊,他问梁柏闻:“这是不是那个、火箭?”   “是你想的那个干脆面。”梁柏闻调侃道。   乔言一下卡壳,突然激动。小浣熊干脆面曾经风靡他的学生时代,干脆面因此也成了浣熊的别名。   两人异常熟稔地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车程不快不慢,九点钟刚刚好抵达入园停车场。   由于今天大部分时间需要步行,所以乔言轻装上阵,只背着一个薄荷绿的小书包,再看身上穿的是一件胸前印着卡通动物的T恤。   两人站在检票口,活脱一个亲子活动。   “天,是真的火烈鸟,也太漂亮了。”   等真进了园区,乔言词汇匮乏到只会吱哇感叹。   梁柏闻泊好车,从包里取出一小瓶分装,叫住蠢蠢欲动的乔言:“等一下,喷点驱蚊水。”   九月上旬的天气还处于蚊虫高度繁衍的阶段,特别是植物茂盛的生态园。   清凉细密的喷雾打在小腿处,乔言怔怔地杵在原地,因为天气炎热,他穿得清爽,短袖短裤甚至偷懒戴帽子没擦防晒。   有些人真的晒不黑,以至于方嘉禾每次出去都会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并且意有所指地说。   “我自己来吧……”乔言有些受宠若惊,忙道。   梁柏闻尊重他的选择,没有越界。   “第一站去奇妙旅程,然后按照顺时针,结束后刚好能看到十点钟的海洋表演,可以吗?”   乔言顺手拿了一本小册子看,早上游客偏少,现在去热门项目看来是比较正确的选择,于是他点了点头,只听梁柏闻又道:“园区比较大,你想步行过去还是租车?”   “还可以租车?”乔言讶异,他没来过动物园但去过植物园,全程都是靠自己的双腿熬过去的。   是他孤陋寡闻井底之蛙了,现在也太便利了吧!   “嗯,现在租车的话,人相对少一些。”   乔言豪迈地表示:“租车!”   见他眼睛明亮地盯着“敞篷车”,梁柏闻不自觉跟着弯了唇角,同时在心底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是做了攻略的。   当然,为了避免排队影响游玩体验,他甚至买了速通通道。   所谓的“敞篷车”其实就是一个并排两座的电瓶车,很简单,有手就能开。梁柏闻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让位,主动将驾驶的职责交给了乔言。   只是乔言似乎把这个便捷的小车当成了碰碰车,一路狂飙,让老司机看着都心慌。   梁柏闻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到的不是动物园,而是游乐园。   开着小车,两人直奔第一个项目。   奇妙旅程是一个自驾游行区,进去前,工作人员先介绍一番:“每人一份蔬菜篮,里面都是温顺的食草动物,所以你们可以停下来投喂,但请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因为本身就租了车,所以乔言直接驱车进入,畅通无阻。   旁边擦车而过的小朋友和他不约而同感叹:“哇,梅花鹿。”   梁柏闻噗嗤笑出声,暗自想,如果不是知道乔言是个成年人,他估计会被安上拐卖儿童的罪名。   “……”乔言耳尖微红,赶紧从一堆儿童中撤离,接下来佯装冷酷,不管看见什么新奇的动物都处变不惊。   绕了小半圈,他们来到了羊驼的基地,刚好有工作人员领着一小队羊驼以及小羊出来散步,像是一个大型的游行队伍。   “好……胖的羊驼。”   乔言满脸写着震惊,他对比了一下,白羊驼比棕羊驼体型宽了一倍,站起来的身高大约和他们这辆小车齐平。   动物园伙食这么好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因为停下了车,他伸手去够车后座的蔬菜蓝。但也不知这里的羊驼是否能听懂人类语言,只见被他称胖的白羊驼大摇大摆朝乔言走了过去。   乔言手里还举着一根胡萝卜,见比他壮硕不少的羊驼迈着步子走来也是一愣,开始还以为它要吐自己口水,结果半晌手里一空。   羊驼咀嚼着嘴里的胡萝卜,几口就吞了下去,仿若意犹未尽般又抻着长脖子往前探,灵敏的鼻子左嗅右闻,像是红外扫描一样搜寻着隐藏的食物。   于是乎,后座上那一篮筐的蔬菜遭殃了。   “它居然抢食!”乔言指着被折腾破破烂烂的篮子,控诉道。   梁柏闻笑弯了眼:“因为你说它胖。”   白羊驼似是撇了乔言一眼,发出一声闷叫,似乎是赞同梁柏闻的说法。   “……”乔言撇撇嘴,两手一摊:“好吧,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下回我偷偷背着说。”   说罢,一脚油门飞速离开,留给白羊驼一阵车尾气。   梁柏闻看着他溜之大吉的小动作不由得失笑,真是被人可爱到了。   谁料,白羊驼只是吃素,但不吃亏,在后面追着车赶了上来,跨出一只脚踩在乔言脚边,就差整个躯体钻进车里了。   乔言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自己的小书包:“我包里没有大白菜!”   慌乱间他身体无意识地自动往梁柏闻的方向靠去,企图远离“温顺动物”的攻击。   膝盖上的布料蹙地接触到一小块皮肤,触感温热。   梁柏闻一手绕过他,扶着方向盘,另一手虚护着他的腰以免他向后仰。   不过他倒是挺希望面前的人支撑不住往下倒。   “给你给你都给你行了吧……”乔言欲哭无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前工作人员会再三强调看好随身物品了。小书包差点被啃得稀烂。   将剩下的蔬菜都投喂给了它,白羊驼这才作罢潇洒离去。   此刻两人的姿势别扭,从路人的角度看去,乔言整个人背对着梁柏闻,身子却靠着他,更像是一个极度依赖的爱人。   “它是属强盗的吧。”乔言心有余悸地直起身正坐,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不运动都出了一身汗。而且手上都是动物毛,他将手背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有点臭臭的。   怀里一空,梁柏闻略显遗憾地将手收回,目光柔和:“擦一下,脸上沾到它的唾液了。”   乔言眼见他从包里取出小包湿巾和洗手液,霎时目瞪口呆,直愣愣地接过擦了擦脸。   他现在严重怀疑梁柏闻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来的。   又是驱蚊水,又是湿纸巾,最过分的还有洗手液……   “你的包……是百宝箱?”   “可以这么说。”   乔言夸张地说:“万一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只羊驼,我会先逃跑的。”   梁柏闻被他逗笑:“那先让你躲进去。”   两人边打趣边朝着出口行驶,这一站比他们想象中要快,眼下距离大型表演还有半个小时。   乔言看了看地图,指着一处道:“要不去狐猴岛?这个比较近。”   “可以。”   -   狐猴岛是半开放式的一个小型场馆,假山环绕着中心湖。   仿佛置身于马达加斯加丛林。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只带着小环尾狐猴的猴妈妈,两只小猴子一前一后趴着显得尤为乖巧。   同样的,饲养员给他们介绍了注意事项:“门口有专门的小零食,需要拿勺子投喂。不要伸手摸它们,但亲近的它们可能会摸你哦。”   乔言认真记下,和梁柏闻一起顺着人流进去,室内类似于一个温室,很宽阔,烟雾缭绕,水流潺潺。   几只环尾狐三三两两结伴蹲在护栏上,大多数都很亲人,是实打实的温和。   乔言挪着脚步朝它们跨出一步,小狐猴不惊不恼,睁着水雾雾的圆眼望向他。   “它的眼睛好像琥珀。”乔言忍不住感叹。   “确实很漂亮。”   他拿着一根胡萝卜吸引它,小狐猴伸出爪子抓住,但可能是投喂的人过于多,小狐猴拍了拍圆润的肚子像是在说它已经吃饱了。   但依旧没有收回手,反而将爪子往前伸,摸了摸乔言的手指。   乔言惊讶地站在原处,任由他牵着,小心翼翼地反握住它的爪子。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仿佛炸开了烟花。   内心软柔到疯狂在心底嚎叫:好软,还冰冰凉凉的,好可爱好想带回家!   突地,手臂一重,小狐猴一个跃步朝他扑来,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两只爪子勾着他袖子上的布料。   饲养员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只道::“这是互动的意思,别害怕,它不会咬人。”   乔言怔在原地,懵懵地点头。   梁柏闻一回头就看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环尾狐的尾巴在乔言脖颈上绕了一圈,而小朋友脸上写着几个大字——   茫然,不敢动。   “这是新买的条纹围脖?”梁柏闻笑着问。   乔言被它的尾巴勾得脖子发痒:“痒……”   大概是因为乔言手里还握着一小碟果干,他只是站在护栏旁就莫名吸引了一群小家伙。   “救命……”他快要被小动物淹没了! 第14章   梁柏闻看着他肩膀上缠着一个,手臂上挂着一个。   活像方才进门口的猴妈妈。   他按捺不下笑意,将乔言手里的果干放到地上,紧接着小狐猴瞅准机会跳到地面抓起一把果干放进嘴里,这才把人从四面楚歌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等到从一堆小狐猴丛里逃出来,乔言依旧处于亢奋的状态。   小狐猴丑萌丑萌的,其实怪可爱的。   第二站是海洋奇缘,免费观看海狮表演,两人坐在VIP后两排的位置,刚巧避免了一场海狮发水的遭难,出来后在中心广场小憩一会儿,简单吃了个午餐后准备直奔猛兽区。   正午时分,烈阳高悬。   沿着路线,两人路过小熊猫馆,然而可能是时机不对,几只小熊猫吃饱饭全都肚皮朝天,吹着电扇正酣睡。   不过倒是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传说中的“火箭”,中途还碰到小浣熊中的大力士,直接将表演的铁环扯断,最终得到工作人员一顿教训。   乔言几乎是全程举着相机,走马观花似的差不多将整个园区逛了个遍。   临近下午三点,进园的人数明显比上午少了些许。   “下一个想看什么?”梁柏闻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乔言后又问。   清洌的水润过干渴的喉管,乔言缓了缓后继续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标红的地方是两人已经去过的,那么就只剩下……   “猛兽区?”也是本行最后一站。   乔言站在广告牌底下,昂头看着图上的狮子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凶狠不已,以及引人入胜的广告语——   投喂车环游,带你从亚洲大陆到非洲草原,近距离观看野生动物。   光是想象就让人血液倒流。   话落,梁柏闻扬了扬眉头,见他兴致勃发完全没用畏惧的神情,于是温和道:“可以,值回票价了。”   只是两人刚到检票口就被排长龙的队伍惊了一跳,本以为将猛兽区放到最后游玩,排队人数会少一些,结果并非如乔言所愿,其他游客大抵也是想反其道而行之。   乔言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恹恹道:“人好多。”   头顶的指示标志旁实时更新排队时间,显示还需要排队两小时。   “四点半是不是要退车,那时间好像不够了。”他掰着手指计算时间,最后驳回了梁柏闻“值回票价”这个结论。   梁柏闻看着人低着头瘪了嘴,连平日里卷翘的发丝都垂了下去,让人忍不住想逗:“不想排了?”   乔言摇摇头,斩钉截铁道:“要排。”   既然来了就玩到闭园,更何况前面说不定有人会中途退出,那么他们就是那个幸运儿啦!乔言乐观地想着。   梁柏闻眼见他从愁容满面到满心欢喜,不由得勾起唇角,自我调节能力还是挺强的。   他不准备再浪费时间:“走吧,带你插队。”   乔言:?   这不好吧?   这几个字还未道出口,梁柏闻已经迈着步子从另一空旷的队伍中走去。   乔言惊呼一声,连忙小跑上前准备拦住人。   “你好,两位吗?速通走这里。”工作人员引导着二人。   乔言:??   他憋得脸通红,最后忍不住问:“你买速通了?”怎么没告诉他啊!   恰逢此时,猛兽区的铁门被打开,下一辆投喂车即将发车。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一旁喊道:“还有要上车的没?空位两个!”   “别纠结了,上车吧。”梁柏闻怕他再想下去头顶冒烟,笑着催促道。   乔言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耳朵,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只露出两只泛红的耳尖,有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上了车,他环视一圈发现仅有车尾最后两个座位,视野不算太好,但没办法。   全员坐定,伴随着警示广播,车辆缓步前行,驶过猛兽区的大型广告牌后,大门忽的关闭,突兀地发出生锈一般的吱呀声。   乔言心下咯噔一息,这种感觉就像是影片中一队作死的勇敢小队,前往无人区进行死亡游戏似的。   车内循环不断的广播犹如公告,欢迎着闯入禁区的玩家。   窗户上扎着一个个洞眼,大约是游客投喂的区域,上层是干净透明的玻璃,观赏性极佳。   乔言默默吞咽口水在心里念叨,这是华国钢化玻璃,就算他裂了玻璃也不会裂。   “害怕?”梁柏闻看着他煞白的小脸,缓慢地拧了拧眉毛,问道。   本就砰砰跳的心脏像是应激反应,听到这话悦动得更加强烈。   但乔言还是嘴硬:“没,就是有点累了。”   “喝点水,”梁柏闻他:“现在是下午,早上喂的人多,它们早就吃饱了,不会过来的。而且就这么小的几块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如果知道小朋友恐惧大型猛兽,自己就不会带人玩这个项目了,梁柏闻懊恼地想。   不够、塞、牙缝!   梁柏闻以为是安慰人的话,谁料乔言却自己将自己代入进去,脑瓜子飞速运转,甚至想起了几条关于游客被美洲狮攻击的新闻。   场面血腥,无人生还……   “哇塞,这不非洲二哥吗哈哈哈哈。”   “二哥伙食不行啊,这么瘦。”   有几个乘客兴奋不已地在前面讨论,乔言顺着几人的视线往外看,他们嘴里的非洲二哥原来是狼,但确实有点干瘪,更像是……长相潦草的哈士奇。   乔言被自己猝不及防而来的想法感到好笑,害怕的感觉瞬间减少了大半。   “接下来大家会看到棕熊,请不要把手指伸进洞里,除非你想当断指大哥。”   工作人员说得幽默,引得车内一阵大笑,带着小孩的家长这会儿也因安全问题,攥着孩童的手避免意外发生。   大概真如梁柏闻所说那样,猛兽早已果腹,从入园开始无论是狮子还是老虎,几乎都趴在阴凉处,偶尔有几只会吵吵嚷嚷跟同伴嬉闹。   乔言如是想,于是胆子也跟着壮了壮,用长签子戳了一小块肉试探性地伸出洞口。   霍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只棕熊,一口将肉吞进了嘴。   棕熊大概是一直跟着车尾巴,现下趴在车窗上,黝黑的眼珠咕噜噜转着往里探,不停嗅嗅是否有肉味,爪子也不闲着时不时拍两下窗户。   几只棕熊甚至围着车,大有不喂食不放行的态度。   一人一熊对视,乔言彻底蒙圈了,整个人一抖,竹签从手里滑落掉出了窗外,差点飙出几滴眼泪。   为什么熊熊会认真营业啊!明明其他动物都是摆烂的状态!   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见此尖叫一声,立刻钻进男生怀里。   男生更是发挥着男子气概拥住女生:“别怕别怕,它进不来。”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着,倏忽之间,一只手紧贴在玻璃上,挡去了棕熊的视线,同时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玻璃窗上的手掌背很宽,薄薄的皮肤被隐约透出的青筋撑起,经络分明,甚至带着些许力量感。   乔言脑海里蓦地闪过两个字,好看。   原谅他言语贫瘠。   “它看不到你了,别怕。”清晰的声音传来,像是一针镇定剂。   车辆适时启动,乔言身子往后仰了一瞬,脑袋混沌,连心脏都有一秒钟的时间静止。   明明和前座的男生说的是一样的词语,但他总觉得梁柏闻的声音更能稳人心绪。   -   “好无趣,就只有棕熊才会过来吃肉。”   “确实,上午场比较刺激吧?”   全程十五分钟的短程旅途结束,几名游客一边下车一边评价。   “还好吗?再坐会儿休息一下。”梁柏闻蹙眉问。   乔言竭力控制着自己发软的腿,连连点头,强行把刻在脑子里的棕熊大脸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到等候区的长椅上。   他承认自己真的不行……   乔言苦笑:“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说话间,只见方才前座的小情侣从两人面前走过,男生手里握着一个棕熊雪糕对女生说:“吃了它就不怕了。”   梁柏闻若有所思:“克服恐惧的办法是吞下恐惧?”   “也许只是单纯想吃冰激凌?”乔言眨眨眼,他感觉自己确实吃个雪糕就会好了。   “嗯,买。”   乔言抿着唇笑,正准备起身时却看到梁柏闻衣领处有一个黑点,且正在朝着脖颈处移动。   “你脖子旁边有只蜘蛛。”乔言出声提醒,本意是想让梁柏闻动弹两下,将误入的小蜘蛛拂去。   只见梁柏闻脸上笑容一下僵硬,梗着脖子站定,半晌蹦出两个字:“哪里?”   乔言指挥着:“左边,领口处。”   梁柏闻机械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衣服,怎料小蜘蛛仍旧牢牢扒在那层薄薄的棉质布料上,根本抖不下去。   乔言干脆站起身,抽出一张纸巾上前,但因身高差,他不得不朝着人说:“低一点,我够不着。”   梁柏闻特别乖巧地弯了弯腰,尤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好听话。   呃……不是,好高?   思绪骤然飘远,乔言轻咳一声佯装正经,蚂蚁大小的蜘蛛从梁柏闻的脖颈落到纸巾上,最后他走到草丛旁让小蜘蛛回归自然。   做完一切回过头,只见梁柏闻正盯着自己,乔言将纸巾叠好放进口袋,解释道:“家里人信那些,所以不能杀生。”   它们也是小生命。   梁柏闻没回应,他现在感觉左侧脖子连带着半边身子正发麻。   “怎么了?”乔言狐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心里蹙地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不是……怕蜘蛛?”他试探地问。   被揭穿的梁柏闻更加不愿吭声:“……”   乔言忍俊不禁,好崩人设。   如果说方才挡玻璃的行为是高大威武的老虎形象,那他现在就是一只踏着步子嗫喏的奶猫。   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乔言噗嗤笑出声,特别冒犯且不过脑地说:“原来你也不行啊梁柏闻!”   梁柏闻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第15章   雪糕就在眼前,乔言撕开包装咬下一口,冰凉绵长的口感在口腔内化开,也激得他脑子一凉。   “我、我觉得你也需要吃一个。”   他飞速拿起另一个雪糕塞进梁柏闻手里,企图转移话题。   梁柏闻看着他吞咽的动作,挑眉问:“吃了就遗忘?”   他没提乔言直接跳过称呼喊全名的事情,在他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也正代表着乔言是想要越过那条线,以另一个身份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总比带着距离感的“梁先生”要近两分。   “那边有个纪念品馆,我们过去看看吧……”乔言莫名心虚地摸了摸耳尖,指着一间小木屋提议道。   也不管梁柏闻答应与否,反正乔言已经默认同意,一溜烟就跑进了商店。   梁柏闻无奈笑笑,寻着人的脚步进去。   也罢,往后再说。   商店正处于人烟密集的形势,肩膀擦着肩膀,熙来攘往。   梁柏闻兜了个大圈最后才在入口处看到了人。   乔言手里提着两个纸袋,见人出来后磨磨蹭蹭摊开手,掌心里是两个卡通大头徽章,一个棕熊,一个浣熊。   虽说后缀都是熊,但不论从性格还是体型上都大相径庭。   “又是歉礼?”梁柏闻心下一动。   乔言有时候其实很有意思,比如今天大多是梁柏闻花钱,那么他就会想法设法以自己的方式还回去。   只是不像前两次那么直白,上来就转账,这倒是令梁柏闻生趣,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只是纪念品,”乔言顿了顿,又道:“你先选。”   梁柏闻:“你送礼应该由你挑选。”   “那我选……这个。”乔言纠结地端详着两枚徽章,最后指尖落在棕熊上。   “怎么不是浣熊?”梁柏闻讶异,他分明在浣熊区玩得更加欢畅,对棕熊避之不及。   乔言瞪着棕熊徽章,随后将它别在自己包上:“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是直面恐惧。”   他话音一转:“不过店里没有蜘蛛。”   梁柏闻淡声道:“待会儿再带你去熊区逛一圈。”   “浣熊也是熊。”乔言小声反驳。   梁柏闻哑口无言,像是哄小孩一般顺着他的话温声说:“好,那就去浣熊馆再逛一圈。”   -   逃离都市一日游结束后,乔言又回归日常生活。   一想到后一天又要过上朝九晚五的日子,他的太阳穴就开始阵阵发痛。   周一的早晨阳光普照,但他只觉得刺眼。   班还是得上,不然哪来的钱养狗子呢?   乔言一边叹气一边抓紧地铁扶手,等准点进了公司才算是一场革命胜利。   “——滴”   一声轻响,提示打卡成功。   乔言吐出一口浊气,拍着胸脯暗喜。   八点五十九,差点迟到。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卡点考勤,而是总监突然的出现。   “乔言,来一下。”   仿佛是为了惩罚他放纵的两日,工作忽地纷沓而至。   例行早会后,乔言疲惫地回到工位,按摩似地揉了两下后颈,尹浩将笔记本搁置,也抱怨着:“最近要赶工,看来加班是避免不了了。”   钱辉习惯性喝着咖啡,但他这个时候就想来一根烟,提提神。   “小乔,你是不是快要转正了?”尹浩突然想起乔言进公司已经一个月了,并且平时工作完成度也比较高,要说他们几人对乔言的评价,那就是后生可畏。   乔言点点头,虚心请教前辈:“芸姐刚才给我看了项目的细节,但我还是不太清楚汇报应该说什么……”   他负责的这一板块主要是前期的一些调研,确定客户群体等琐碎的功能定位,毕竟他还没有能力强到独立完成。但三组并不是一个组完成一个项目,就像尹浩和钱辉除出图排版外还需要制作视频,而林珊珊主手绘一样。   “我们当时只要做述职汇报就行。”   乔言松了一口气。   然尹浩停顿一下,话音一转:“不过你来的时机挺凑巧的,上来就让你加入新项目,汇报的话……可能就是做个研究报告,也就四五个领导,其实不严格的。”   四、四五个……   他上一次汇报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底下光是只有一个导师他就慌得直冒手汗,现在让他直面四五个,那场面……他想想就窒息。   钱辉:“有问题你就来问我们,都是过来人,他们不会难为你。”   听到这番话,乔言倍感亲切,同事都好亲和,完全没有职场竞争!   “为庆祝咱们组织后继有人,今晚要不要聚一下子?”尹浩兴致勃勃地问。   许久不出声的林珊珊:“刚发你的东西做完了没?”   尹浩:“……”很好,为了明天的朝阳,拼了!   乔言抿嘴尽量笑得小声些。   接下来几天为了顺利转正属实付诸了一番心血,就连和尹浩午休时打游戏的放松时间他都舍弃,不是在做文书就是在做文书的路上,连续加班攒的出租车发票都有厚厚一沓。   只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他终究是撑不住,上班直打瞌睡。   “乔儿,走啊,吃饭去。”尹浩不知从哪挖出来奇奇怪怪的口音,见他过了饭点还没准备从椅子上离开,便问。   “今天不吃了,我睡会儿,你们先去吧。”   见他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尹浩关切道:“没事吧?用不用我带一份午饭?别太累了。”   “没事,就是困……”乔言说着说着,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就差坐着睡过去了。   尹浩最懂审时度势,没再出声打扰他,给他拿了一个靠枕和眼罩只道“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乔言确实困意上头,他定了个闹钟戴上耳机准备小眯一会儿,结果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不知道谁把他的闹铃声关了,中途也没有听到一点说话的声音。   他掀起眼罩一角,模糊的视线内似乎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戴上眼镜后,只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金属质感的卡扣和花纹,透着贵气与精致。   “这是谁放在我这里的呀?”午休早已结束,办公室内现在只有他和尹浩两个人,于是乔言问。   尹浩抽空撇了一眼:“珊珊吧,刚看到她手里拿着东西来着。”   问过林珊珊后,乔言这才拆开盒子。有亿点点震惊,因为盒子里一套他观望了很久没舍得买的游戏周边,制作精良,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并且这是只有现下购买的渠道,所以……珊珊姐难不成是个隐形的二刺猿?!   他由衷地感到了同事之间的温暖。   乔言霎时将转正汇报的事情甩出脑海,破破烂烂的精神瞬间被治愈,一个劲在心底发出惊叹,居然有绝美卡套和钥匙扣,还有超级稀有的卡牌戒指,游戏党被米晕了!   欣赏一番后,乔言正打算将盒子收进抽屉,打开的瞬间蹙地发现被冷落的小黄鸭还在里头关着禁闭。   他一滞,缓慢地将小黄鸭从里面拿出来。   尹浩看着他时不时捏两下小黄鸭,嘴角还挂着莫名的笑容,眼神中多了两分疑惑:“你跟你家狗抢玩具(?)”   乔言:“……”他上次说了什么来着,哦这是六一的玩具。   乔言干笑两声,心虚地把小黄鸭放回桌面,和立牌一起稳当地竖在电脑下方的置物架上。   一排迷你又可爱的小东西仿若在监工一般,盯着防止他开小差。   分享欲在这一刻达到峰值,乔言毫无心思工作,咔咔疯狂拍了几张照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了朋友圈,又炫耀似地告诉了方嘉禾。   他决定今天摆烂一下,早点下班犒劳自己!   当然,方嘉禾只会在他的朋友圈下扣一排问号:【?????】   乔言正在回家的路上,于是不怕死地回:【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有同事送礼物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本人骄傲的小表情。   方嘉禾:【麻溜地滚!!!!看你拿到手办我比死了都难受……】   两人吵吵闹闹,最后乔言被他说动,半推半就地打了会儿游戏。   直至晚间九点,他的那条朋友圈多了一个新鲜的头像。   -   高楼之下,灯火阑珊。   整洁明亮的办公室内,一人正眉头紧蹙地看着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轻点着鼠标,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投资项目。   但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凑近一看就会发现,一身商务休闲装的梁柏闻此刻正在翻阅乔言的朋友圈。   乔言的朋友圈分享的东西很杂,有音乐有花草,有六一炫酷的美照,亦有馋人心胃的美食。   最近一条显示的是五个小时前,图片内容是青年的一只手捏着小黄鸭的脚,中心位置让给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三两个小物件。   看上去就像是小黄鸭充当着背景板,只是不小心入镜了而已。   梁柏闻一时间无言:“……”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手办么?   自动物园回去后,两人似乎都各自恢复各自的生活,上班时间互不打扰,偶尔下班会分享自家狗子的趣事。   生活依旧两点一线,只是不一样的是,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有裂开的痕迹。   从乔言的朋友圈退出去,梁柏闻转而翻开方才祝芸拿进来的文件夹,看了两分钟又合上,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不出半分钟,清脆的“叮咚”声响起。   祝芸:【不好意思梁总,可能是实习生拿错了一份文件,您现在着急的话我让人送过去。】   梁柏闻撇了眼时间,旋即捏着眉心,回:【不用,只需要告诉我文件放在哪。】   祝芸很快回复他,梁柏闻关了电脑旋即下楼,职员寥寥无几,四层更是暗着灯,漆黑的部门只有应急通道亮着绿油油的暗光。   他刷卡进门,找到文件所在位置后就着手机微弱的亮光随意翻看了两页,确定后才准备离开。   正要开门时,余光却撇到角落一侧还亮着一盏小灯。   梁柏闻顿了顿,脚尖回旋,鬼使神差地朝光亮处走去。   小黄鸭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电脑上,暖黄的灯光在黢黑的夜色里显得尤为突兀,是同那天送出的,一模一样的小黄鸭。   他提起小黄鸭的一只爪子,绕过办公桌来到工位。   紧接着电光火石之间,凌乱桌面上唯一整齐摆放的手办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展现在梁柏闻眼皮底下。   和几分钟前在朋友圈看到的图片一模一样。   小黄鸭被稳当放在桌面正中央,熹微的薄光照拂过工牌,泛起一圈光晕。   与此同时,梁柏闻垂着眼,看见了一行小字——   设计助理,乔言 第16章   乔言:【急急急,有人到公司了吗?】   过了一分钟。   钱辉:【我今天请假了,怎么了?】   尹浩:【我还在吃早饭呢,咋了乔啊?】   乔言:【忍住不哭.jpg】   乔言:【我工牌好像丢了,反正从昨天回去之后我就没看到,今天上了地铁翻包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   林珊珊:【是不是没带回去】   林珊珊:【我快到公司了,带你进去】   乔言连忙发了一连串道谢的表情包过去,一下地铁就似开了疾跑一般,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天知道他昨天因为过于兴奋,以至于一到点就跑路,根本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带工牌回去。   短促地吸了口气,乔言边走边复盘。   昨天一到点,他先打了卡,然后因为发现手机没带于是又返回去,下楼的时候前台姐姐叫住他,有他的快递……   所以到底是丢了还是根本没带回家啊!!!   乔言丧着脸走进公司,环视一圈没看见林珊珊,估计是还没到,他路过前台只听前台小姐姐忽地叫住他:“小乔,这是你的工牌吧?”   乔言:!   “对,是我的!请问是在哪里捡到的呀?”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沙漠绿洲一般的存在。   乔言差点喜极而泣,一顿彩虹屁直夸小姐姐“今天穿得简直像天女下凡”以及“口红色号好衬今天的肤色”,惹得前台姐姐心花怒放,于是忘了回答他其实是梁总捡到的……   眼见人已经一溜烟跑进了电梯间,她想着算了,反正失而复得才是最重要的。   直至坐到工位上,乔言才从提心吊胆的心情中抽离,飞速给林珊珊发了信息说明他已经到了。   头一次觉得上班打卡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   “找到了?”林珊珊后脚便到,远远望见乔言挂在脖子上的工牌。   “嗯嗯,应该是被好心人捡到放在前台了。”   他兀自摸着工牌傻乐,然而就在他将包放在桌上时,却骤然发现小黄鸭端端正正地放置于电脑正前方,胖乎乎的身子彻底遮挡住后面三三两两的小型手办。   乔言心底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小黄鸭昨天是放在桌上的吗?他怎么感觉好像被人动过呢?   难道是掉在地上被人捡起来了?   乔言狐疑地推开小黄鸭,手办还是放在原处,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挪过窝。   他没往深处想,只当时昨天记忆混乱。   虽然书面道过谢,但他还是当面对林珊珊道:“姗姗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   林珊珊放下包袋的手滞了滞,淡然“嗯”了声,背过身后却扬起一抹浅笑。   “我去,你们猜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碰到谁了?”尹浩又卡着点进门,上来便风风火火地说:“梁总!”   梁总?   乔言听到这个姓,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人影,但又飞速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袋。   “这很奇怪吗?”他不明白尹浩八卦的点在哪里,困惑道。   尹浩给他这个新员工科普:“咱们是有分通用电梯和专用电梯的,像我们这种小员工平时碰到老板的几率比火星撞地球还低。”   “但关键是,梁总刚才,跟我坐同一班电梯上来的,”尹浩断断续续地说,乔言迷迷糊糊地听:“他问我,我们部门新进了几个实习生。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紧张,心脏差点蹦出来。”   乔言一愣,突地开始结巴:“为、为什么?”   “可能是怕资金不够?想少揽些新人?害,谁知道呢。”   尹浩只是随口一说,却让乔言心口猛地一跳,听着这个意思……像是要把他开了。   不会吧?   这就像是学生时代经常调皮捣蛋的学生猝不及防被老师点名一样,就算没干坏事也心虚,乔言盯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悬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上午。   办公室是个公共区域,周遭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块儿,以至于他根本静不下心专注工作。   等到午休,乔言随意扒拉两口饭便捧着笔记本离开工位。   尹浩缺游戏队友,而乔言忙得抽不开身,所以眼下秘密基地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备稿圣地。   最近雨水充沛,上午刚下过一场暴雨,这会儿仍不见晴。   乔言窝在秘密基地的沙发里,手边举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眼的白纸,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提前演练似的。   阳台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伴奏音乐,更像是催眠童谣。   练着练着,他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睛,眼皮沉重到难以再次睁开,不出五分钟,便投入周公的怀抱。   “——吱呀”   移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角,一道阴影落下,缩在沙发里浅眠的人儿毫无察觉。   静谧的小空间只有连续且绵长的呼吸声,以及渐渐微小的雨丝声。   乔言睡得不算安稳,一只手还抓着笔记本边缘,皱着眉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轻颤,像是梦里还在跟某个东西作斗争。   看来小朋友最近是真的累到了。   梁柏闻贪婪地描绘着眼前人的五官,说不惊讶是假的,他实在是无法预料到乔言是公司的新来的实习生,甚至每天两人只隔着上下两层楼。   而上一次,乔言和他仅一墙之隔。   世界真小。   倏忽之间,仰躺在沙发的人瑟缩了一下,眼见靠在沙发扶手一角的脑袋即将垂落,梁柏闻眼疾手快用手托了一下。   熟睡中的人浑然不觉,甚至挪动了一下身子,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试图寻个舒适的姿势。   脸颊好软。   梁柏闻莫名心头温热,乔言的脸贴着他的掌心,侧脸因挤压而鼓起一坨软肉,像个河豚。   睡着了连眼镜都没摘。   将人扶正,他往乔言枕骨下垫了一个抱枕,旋即将褪下一半的眼镜小心取下,连同笔记本一起搁置于茶几上,拉高薄毯盖在他身上。   默默做完一切,半晌,“好心人”才幽幽关上门离开。   -   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在乔言耳畔响起,他忽而惊醒。   雨势逐渐增大。   乔言:!!   他怎么睡着了!   猛地坐起身,他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仰躺了太久,脖子好酸……   薄毯从身上滑落,乔言这才注意到原本放在膝盖上的电脑和讲稿都被端端正正地挪到了茶几上,一旁还放着一瓶鲜榨汁。   是尹浩哥给他买的?   他刚才就睡在抱枕上?   诶,这边本来就有毯子吗?   乔言猝尔冒出三连问,不免生疑。   再看了眼时间,还好,没有超过午休时间。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乔言连忙抱着一堆东西出去,刚好见尹浩提着一袋饮料上楼。   “尹浩哥,谢谢你的毯子还有葡萄汁,让我有动力工作了!”   正准备分饮料的尹浩:?   什么毯子,什么汁?   回到工位,乔言美滋滋地打开方才的文档,继续完成原先的工作,颇有些头悬梁锥刺股的意味。   事实也正是如此,正因为中午补了觉,所以他一坐就是一下午,同事们陆陆续续下班,乔言仍黏着椅子不放。   改完ppt发送给祝芸后,乔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正闭目养神时,手机“叮”的一声脆响将他从乌托邦拉回现实。   以为是祝芸给他的回复,于是他立刻切换到聊天页面。   梁柏闻:【视频】   眼睛还有些糊,眼药水漫入鼻腔泛着点苦味,乔言缓了缓才重新戴上眼镜。   视频也就十多秒,镜头里先是出现一只端着食盆的手,很丰盛的一顿晚餐,紧接着主角二饼入镜,它先是走到食盆边瞧了眼,随后一口未动。   甚至还要朝录视频的当事人嚎叫两嗓子,以表不满。   乔言:【它怎么了呀?是不是狗粮的问题?】   梁柏闻很快回:【不是。】   乔言想也不可能是狗粮不对胃口,正想说是不是身体问题,消息再次跳出。   梁柏闻:【大概是得了相思症。】   乔言一顿,想起来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让两只狗狗见过面了,并且因为下班没有时间溜六一,以至于他只能拜托宠物店小梅帮忙。   今天大概率也是加班的一天。   乔言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最近太忙了,要不等下周?】   梁柏闻没答,反而绕过这个话题,问:【你吃饭了么?】   乔言注意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专注的时候不饿,但现在这么一提,他倒真感觉肚子在咕噜噜抗议。   乔言:【还没……】   对面忽地没了声,乔言暂时退出聊天框,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个小吃。   还没等他加入购物车,蹙地进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到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乔言滞楞,缓慢地说:“我还没点外卖呢,您是不是送错了?”   只听外卖小哥爆出一串尾号,随后问是不是他的号码,乔言迟疑地说了句“是”。   下楼拿到外卖后,他一脸蒙圈地坐在座位上,纸袋上标明了这是一家养生粥店,除了健康还是健康。   他本来是想点份麻辣烫的来着。   乔言回到聊天界面,看到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梁柏闻:【拿到外卖了吗?】   乔言:【拿到了,谢谢】   乔言:【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梁柏闻:【好好吃饭】 第17章   装饰高雅的客厅内,一人一狗对峙。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极治疗,二饼现在已经摘下了头套,虽然啃脚丫子的毛病还需要进一步改善解决,但好在没有发炎的症状了。   此刻,它正在和自家铲屎官抗争,打算以绝食作为手中筹码,威逼利诱对方。   梁柏闻穿着居家服,冷着眼看它表演:“不吃你也见不到你的缪斯。”   二饼“呜嗷”两声:老光棍!关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柏闻:“……”听出来了,是在骂他。   他这个做家长的自然知道狗子的德行,饿到半夜肯定会偷偷溜出来翻箱倒柜找东西吃,没撑死就算烧高香了。   不管它吃与否,梁柏闻依旧照例将食粮放在地上,随后长腿一迈坐到地毯上,面前的电脑亮着,通知栏的绿色图标还在闪烁。   他点开,一排带着红点的头像提示着还有一大堆未处理事项等着他。滑动鼠标,忽视掉不断闪动的新消息,梁柏闻从善如流地点开置顶。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乔言循规蹈矩地道谢,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所以乔言干脆发了个自制的六一表情包过去,显得气氛更轻松。   梁柏闻猜他很大概率还在公司,并且饮食很不规律,有时候午休刚开始,就看到乔言单薄的身影在小阳台晃悠,甚至走在路上还抱着手里的电脑修修改改。   因为转正么?   梁柏闻如是想,总觉得小朋友把这件事情看得尤为重要。   焦虑?无措?但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说到底是白纸一张。他不要求乔言能做做到极致,也不要求他现在就能够独当一面,汇报无非就是一次历练罢了。   于是他问:【今天打算到几点?】   那边很快传递来信息:【看情况,ppt还没有改好】   就知道,梁柏闻在心底无奈暗叹:【需要求助外援么?今天算是点餐附赠的服务。】   正在喝粥的乔言看到这一行字差点呛着自己,虽然很不想麻烦别人,但是他确实有点问题需要请教他人,又不好总是在下班时间请教同事们。   乔言:【那就麻烦你了?】   乔言:【猫猫比心.jpg】   对方撤回一条信息。   梁柏闻挑眉,佯装没看到,间隔一分钟后才问:【撤回了什么?】   乔言:【没,发错了……】   梁柏闻不打算跟人计较,打开乔言发来的报告书仔细看了看,实习生有校内的惯性思维,从报告的逻辑方面就能看出整体还很稚嫩,但却有新颖的创新之处,以及总结了自己对设计要求的理解。   有自己思考的过程,很难得。   由于打字一句两句道不清,于是梁柏闻发了段语音过去。   他没有直接告诉乔言哪一部分需要修改,如何修改,也不会干预他的方案,引导探析的过程比直截了当的完美结果更重要。   -   最后因为获得了外援,乔言没留太晚。   九点钟,他便打了车回家。   临走前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同期实习生张成仿若打了激素,还在电脑前奋斗,几乎天天都赶在他后面才回家。   当然,到底有没有回家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就像是在完成对赌协议,暗地里互相较量着,非要比拼看看谁更努力。   时间很快来到汇报当天,恰好是周五。   早晨闹铃声一响,乔言便立马睁开眼睛,迫使自己唤醒身体机能,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因素,他破天荒地嗓子干到冒烟。   灌了一杯热水下肚,乔言没耽搁时间,戴上工牌出门,直至坐上地铁他才拿出手机,准备再最后熟悉一下自己的汇报流程。   屏幕亮起,通知栏显示着未查看的消息,是梁柏闻的,时间显示的是昨天十二点。那会儿他实在是撑不住所以睡过去了。   说起来,这两天多亏了他,不然就凭他自己一个人每天晚上熬夜瞎琢磨,估计真到了汇报的时候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乔言戴着耳机,默默将音量调大,随后点开语音。   前面依旧是对他工作的点评,但最后……   “——把他们都想象成地里的大白菜,你才是大BOSS,”对面停顿了一下,声音缓和下来:“你很优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别怕。”   “晚安。”   梁柏闻仿若知道他心底在担忧,特意给他安慰似的。   清冽的嗓音在耳朵内左右乱窜,耳尖很没出息地开始发热,乔言心下淌过一丝暖流,不得不承认,梁柏闻的这番话很奏效,也很蛊惑人。   好像是第一次听他说晚安。   乔言感觉自己的脸皮像被灼烧似的,隐隐发烫。   一定是地铁上人太多了,空气不流通。   汇报在上午,进了公司后乔言也没有多余的时候再去改下一版文稿,草草地让同事们过了一眼,尹浩讶异地夸赞他:“小乔,不,从今天开始我应该喊你乔哥。转正妥妥的,放心去吧!”   钱辉:“进步很大,应该没问题。”   虽听他们都是称赞的话,但乔言心里依旧没底。   他对于自己的演讲是极度不自信的,甚至有幸听过一耳朵张成的汇报,利落大方,条理清晰,对于领导的提问更是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乔言一边苦恼一边看他的PPT,总觉得盯得时间太长,头脑都开始发昏。   “咳咳……”   嗓子愈发干痒了,乔言忍不住小声咳了两声。   林珊珊发觉他有些不对劲,给他泡了一杯泡腾片,又递给他一盒润喉片,试图将感冒的迹象压下去。   “谢谢姗姗姐,我感觉好多啦!”   林珊珊看他的样子依旧神采奕奕:“加油。”   乔言点点头,含着清凉的薄荷片暗暗给自己鼓舞勇气。   眼见时间将至,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朝着会议室走去。   直到进了会议室,乔言才发现,一字排开的会议室内除了有高层领导,还有对方公司的负责人。   这样下来就不仅仅只是四五个人了吧……   祝芸已经就坐,其他高层也陆陆续续进门。   乔言下意识捏了捏衣角,焦灼得像是即将被凌迟处死的囚犯。   然更让他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梁总,沈总,人到齐了。”   乔言慢半拍地抬头,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会议室,倏地背后一僵,视线猝不及防陷入一双格外漠然的眼睛。   两人对视。   此刻,他的大脑里就像被塞进一团理不清扯不断的乱线。   对面的男人系着整齐的领带,西装挺括,勾勒出姣好的身姿,轮廓锋利而流畅,独属于上位者的沉静气场令人难以忽视。   俨然是此间领域中的佼佼者。   乔言神色仓皇,机械性地垂眸,手心不由自主开始微微冒汗,白纸上的黑体字犹如跳跃的鲤鱼,持续性地在他视线内游动,原本准备好的讲稿眼下在他眼里就是废纸一张。   气氛莫名有些诡谲,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在等一个号令。   俄顷,梁柏闻平和地望着他:“那就开始吧。”   ……   会议全程半个小时,乔言也接受了半个小时的审视。   堪比折磨。   乔言双腿打颤,头脑发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怪异的姿势走回工位的。   极大可能是同手同脚。   梁柏闻,梁总……   他艰难地把这两人合并在一起,就像合并图层似的,两张容貌一般无二的脸忽地重叠。   思维发散,乔言不自禁猜测,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怎么可能!   乔言崩溃地将乱七八糟的遐想排出脑海,趴在桌上消化梁柏闻就是他老板的事实。   他嘴里念念有词:“完了……”   “乔啊,你还好吗?我这儿有感冒冲剂,给你冲一杯?”尹浩从早上开始就听到他一阵一阵的咳嗽。   乔言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谢谢,我还好。”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开口惹得尹浩一惊。   嗓音都变了啊!这烟嗓就算抽十年烟的老烟枪都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   尹浩忙用手背探了探他额间,有点发烫:“我还是给你请个假吧……”   “没事,我趴一会儿就好了。”乔言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看得尹浩心发慌。   “怎么了?被老板骂了?不应该啊……”   比这严重多了,乔言心道。   这次汇报是他和张成两人合作完成一份项目文本,只是分配的区域不同,然而在得知底下坐着的高管前一周还跟自己去过动物园,重点是单独。   结果不可避免的就是他愈发紧张了,外加上嗓子疼,他全程都在干咳。   这种一抬眼就能看到老板蹙眉盯着自己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或许是一下放松下来,身体开启了保护机制。   如此悲怆地想着,乔言真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   汇报结束后,会议室还未来得及收拾。   梁柏闻神情凝重,面前的屏幕上滚动着各种资料以及方才的汇报内容,他浏览得很快,甚至两份报告之中没有间隔的时间。   沈觉易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脑袋,指尖轻点桌面。   奇怪,非常奇怪。   “你说你一直盯着他一个实习生看什么,把人都看磕巴了。”   难得抓到机会,他夹枪带棒道:“你该不是因为他汇报一直咳嗽,所以要让人卷铺盖滚蛋吧?”   梁柏闻撩起眼皮:“我很闲?”   “听讲时直视他人,这不是最基本的礼貌么?”他又道。   沈觉易眯起眼睛,疑信参半:“是吗?”   事实上,梁柏闻并不是故意在给乔言施压,确切来说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就算单单坐在那,都令人恐惧的事实。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梁总理所应当地认为,乔言已经在他面前展现过报告,心里会更稳当些。   但现在看下来似乎与设想背道而驰了。   小朋友和他视线一撞就像耗子偷了油似的,磕磕绊绊又小心翼翼。   沈觉易见他看乔言的报告看了有十分钟,戏谑地说:“怎么?不是开除而是看上人小可爱了?”   他视线转移至门口,啧了一声,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猜得巨准无比:“确实好看啊,又白又瘦,看起来就是个乖宝宝。”   梁柏闻睨他一眼,淡声问:“你是在描述你幼儿园的时候么?和人打架鼻青脸肿的乖宝宝。”   “……”真欠啊。   “虽然公司没有否定办公室恋情,但这要是传进别人耳朵里,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走后门进来的。”沈觉易慢慢悠悠说。   倏而,金属磁吸轻扣发出一声轻微响动,梁柏闻收起手机,单手提着笔记本起身,平静的双目对上沈觉易玩味的眼神。   “公司有你一个闲人就够了,再多一个我吃不消。”   沈觉易:“……”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我哪里闲了?”   -   乔言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同事都不在。   而桌上多了一袋东西。   戴上眼镜,视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是感冒冲剂以及口服液。   身上还披着那条不知名的毯子。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饭点。   消息堆了一堆。   梁柏闻的消息……   犹豫半晌,乔言还是点开看了。   梁柏闻:【吓到你了?】   梁柏闻:【感冒了?听你一直在咳嗽,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梁柏闻:【报告做的很好。别放在心上,好好休息。】 第18章   周末来临。   或许是因为泡腾片切实起到了预防的作用,感冒并没有如预期想的那样猛烈,除了咳嗽并没有其他不良的症状。   乔言正躺在床上耍手机,一个名为“中央情报组织三部”的群组跃至最上方。   尹浩:【1111】   尹浩:【要不要出来聚餐?好久没放松一下了,我找到一家特别好玩的店![图片][图片]】   林珊珊:【今天?小乔不是生病了吗?】   钱辉:【这是四人团吧】   尹浩:【嘶,我忘了,乔妹身子咋样了?是不是去不了了,那我们团建缺一个啊】   原本同事们打算周末的时候进行一次组织团建,但看乔言周五汇报当天的状态,顾忌到病人他们还是取消了。   并且乔言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心情聚餐。   于是他拒了:【我就不去了,等下次吧】   尹浩:【也行,等你好了的,可怜的孩啊】   乔言扯了扯嘴角,不懂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语气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退出小群,乔言惊觉联系栏还剩下一个红点,他有点强迫症,绝对不能容忍出现数量过多的未读消息。   但就是突然对梁柏闻的消息露了怯。   他看着对方的黑色头像,从没觉得暗色系这么刺眼过。   乔言蔫了会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点开聊天框。   上一条是他回复对方感冒已经好多了,然后对方没回,晚上的时候梁柏闻回了,问他周末方不方便。   乔言盯着这行字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应该说下次,而不是该死的下周。   现在是十点,就假装自己刚刚起床吧……   乔言如是想,紧接着输入:【不好意思,周末我想在家休息】   完美!   如释重负般将手机一扔,乔言霎时松懈一口气,撸了撸六一光洁的毛发,愉悦道:“反正你也还没有成年,不着急对吧。”   六一鼻腔发出一声共鸣。   很好,达成共识了。   虽说本想借生病推辞一切活动,但方嘉禾来电,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他有事瞒着,硬是拖着人出去嗨皮了一上午。   两人这会儿正坐在一家奶茶店门口。   “所以你的……不是,你家狗子的……”   方嘉禾一脸震惊,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总结两个字,离谱。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吧?   乔言绝望仰头,即使他自己都觉得扯淡,但事实就是:“是……他真真真是我老板。”   强调三遍,说明这事儿已经确定得死死的,比黄金都真。   “那怎么了,不就是和亲家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吗?你直接抱上大腿了啊!”方嘉禾喝了一口奶茶,满脸都是“你赚翻了”的表情。   “你不懂,我前段时间还和他一起出去玩,前前两天还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前前前一天还让他——”   乔言显得异常苦恼,他也不敢告诉好友,因为汇报太拉胯的原因,他感觉自己快要失业了。   刚毕业即失业,实惨。   “等会儿,”方嘉禾蓦地打断他,抠出语句中的重要字眼:“你和他?就你俩?单独?去哪?”   被抓了现行,乔言喉头发痒,干咳两声讪讪回答:“咳咳……动物园?”   方嘉禾眼睛瞪得溜圆:“怪不得我找你打游戏你都拒绝,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那是因为他先跟我约好了,我不敢放人家的鸽子。”乔言小小声嗫喏。   “靠!那你就放我鸽子?我掐洗你啊!”   乔言连连认错,方嘉禾面无表情指着一家水果店:“给我买西瓜,不然我就宣布你今天因为穿了白色的衣服而失去我这个朋友。”   “……”哇,多么严重的罪证。   “买!买一整个!”   显然在商场里端着半个西瓜边走边吃什么的,对于社牛方嘉禾来说只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但在游戏厅里吃西瓜,乔言是头一次见。   方嘉禾像极了刚进城的乡下小毛孩,目光炯炯看向一台射击游戏:“咱们玩这个吧!”   乔言既当爹又当妈,一会儿挖了块西瓜给他,一会儿帮他操控机器,还要时刻注意他手里的甜筒会不会掉落。   八只手都忙不过来。   游戏机背景音效噼里啪啦作响,乔言不得不凑到他耳边大声说话:“冰激凌再不吃就化了!”   “你帮我吃了,我正打着呢!”   “上面都沾到你口水了还让我吃!”   “草!你居然还嫌弃我!我都没有追究你抛弃我跟别的男人跑了的事实!”方嘉禾趁着乔言两手满满当当,腾不出空手跟他掐架,狠狠捏了两下他的脸颊。   “我没有!你这是扭曲事实!”   一干架就捏人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乔言无能狂怒。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打闹闹,殊不知正对游戏厅对面,另外两人将这情景尽收眼底。   “这不小卷毛吗?”   沈觉易透过橱窗往外望去,讶异地发现一个小不点。   今天是沈老爷子的七十大寿,而和沈老爷子交好的梁老爷子自然是要捧个场,带着孙子一块儿过去,只是两人刚到不久,梁老爷子就张罗着要给沈觉易介绍对象。   两个老头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期望二人成家立业,不至于晚年孤独。   这场寿宴就此变了质,差点成了大型相亲公园。   于是承受不住顶上施压的二人逃窜一般,借口给老爷子买酒出来透透气,没成想竟还有意外收获。   沈觉易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他笑得闲散:“他旁边这个……我猜猜,不会是小男友吧?”   梁柏闻不置一言。   从乔言和身边的男生进入游戏厅时,他便敏锐地注意到了二人的关系不一般,起码不是他和同事之间该有的亲密,以及……   乔言和他在一起姿态显得尤为放松,肢体语言证明了他很信任对方。   一旁的店员站了许久,见二人付了款却迟迟未离开,踌躇着开口询问:“您好,请问需要礼盒包装吗?”   梁柏闻收回目光,礼貌回应:“需要,谢谢。”   店员应了声,随后专业且娴熟地打包。   而玻璃窗外,乔言此时正和青年有说有笑地站在抓娃娃机前,一人控杆一人下爪,默契十足。   两人肩膀擦着肩膀,靠得极为相近,甚至同用一个勺子,看上去确实像极了……   情侣。   “哎哟,有人迟来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咯。”   梁柏闻神情很淡,漆黑狭长的黑眸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他凝瞩不转地看着聊天框内最后一句对话,目光黝暗。   在家?休息?   梁柏闻觉得他需要一个解释。   沈觉易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对,您老根本没有青春,资本家的初恋只有工作。”   “徐家的小女儿正好留学回国,很合适,我会向老爷子引荐。”梁柏闻平静道。   “……”奶奶个腿!   沈觉易咬牙切齿,却仍扬着笑反击:“听说你上回见林家独女了?人影呢?该不是骗老人家的吧?”   梁柏闻再次侧目回望了一眼游戏厅,两人已经离开。   闻言,他缓慢地拧了拧眉毛,问:“听谁说?”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和除乔言以外的任何人相过亲,他也没这个精力应付对方。   “你家老爷子说的啊,还能听谁说,我又不认识林家的人。”   -   乔言最近很不安。   他发现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尾巴。   不论是早间乘坐电梯,还是午间休整吃饭,身后都有一个影子有意无意地追着他。   就算是加班,也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同一家便利店买夜宵。   但因为这个小尾巴是他的老板,所以他不敢怒也不敢言,连直视对方都成了一种煎熬,就怕对方提到有关汇报的事情。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自己下属以及老板,却默契地谁也没提,仿若不去纠结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工作日一过仍是工作日,乔言拖着破破烂烂的精神状态,坐上耗资百万的地铁前往公司。   为什么不是他的年薪百万!人到底为什么要上班!   打工人乔言愤愤地想。   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八点半,时间还早,乔言顺路拐去麦门买了个早餐,边走边啃薯饼。   踏入公司大门,前台小姐姐熟稔地和他打招呼,随后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拉住他道:“小乔,能不能……麻烦你送个资料,我一会儿要接待客户走不开。”   “可以啊,资料在哪?”乔言咽下最后一口薯饼,爽快答应。   小姐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带他走到侧边,指着一个大箱子略显歉意地说:“就是这个,不好意思拜托你了……”   “……”   什么资料……以箱为单位计量??   “没事的。”   乔言抱起箱子掂了掂,虽然箱子看上去大了些,但实际重量却很轻,顶多走路挡视野。   前台姐姐笑着跟他说谢谢,接着匆匆忙忙开始准备自己的工作。   因为箱子遮挡视线的缘故,乔言不得不歪着脑袋看路,走到闸门前,他曲着腰一手托着箱子一手准备刷卡。   倏忽之间,有人帮他刷了卡。   “滴”声过后,闸门开了。   乔言快速进门,同时说道:“谢谢。”   他仰起脑袋,接着视线接触到对方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后,唇角扬起的笑容忽地僵滞。   怎么就这么巧又碰到了!   乔言不由自主捏紧纸箱两角,礼貌道:“梁总……”   梁柏闻摁电梯的手稍稍一顿。   创业以来,梁柏闻很少有被情绪牵动的时刻,他也从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临阵磨枪的人。   这段时间看似是事事都以他的主观意念为先,但实际真正的主动权在乔言手里。   何时进,何时退,就像两个磁极。   当你认为是时候发动进攻的时候,事态却偏偏往反方向行进。   而现在,顶头上司梁总觉得这段维系已久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一点征兆。   乔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又移开。   梁柏闻看人低着头,就差把脑袋埋进纸箱,不由得心底发笑,他是做了什么让人怕成这样?   电梯很快下来,乔言总算能松一口气,他庆幸公司分了专用和普通电梯。   乔言正想和人说再见,只见梁柏闻迈着大步,已经跨入了电梯内。   他瞪大眼睛,一时心直口快:“你不坐专用电梯吗?”   说完,乔言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老板想坐就坐,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这班更快,”梁柏闻自始至终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又问他:“不进来么?”   “……进。”不进就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明明是早高峰的时候,却一个人都没有。   乔言慢吞吞地走进电梯,期望这个时候能出现一个好心人跟他一起面对疾风。   很显然,上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去四楼?”   “不是,六楼。”   数字六亮起后,电梯内蓦地沉寂下来,似乎连带着空气都凝结住了,静谧到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如果两人靠得够近的话。   乔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面上还不能显现,飘忽不定的思绪正朝外散发,只听站在他身旁的人突然问:“感冒好了?”   “好了。”乔言喉头一颤,脊背挺直,没敢说自己其实没生病。   梁柏闻“嗯”了声,嗓音似湖泊如镜,无一丝波澜,却令人心下荡漾。   好在楼层不高,“叮”声过后,电梯抵达。   梁柏闻像是真的和人“不小心”巧遇一般,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诡异的安静氛围在出电梯后消散殆尽。   乔言懵懵地愣在原地,见人离开,索性也松了一口气,将纸箱子放到仓库后下楼开启打工的一天。   工作的时间总是匆匆,午休后,尹浩带着好消息赶来。   “你们报名了没,这次公费团建居然可以选择去海边诶!”   海边?   公费旅游?!   尹浩抱怨:“你是不知道,上一次居然组织去爬山,说什么常年坐办公室会肌肉萎缩……”   “去年是骑行徒步。”钱辉想了想道。   乔言笑意盈盈:“这么惨,那我岂不是很幸运!”   “是啊是啊,羡慕死了。”   乔言霎时将一切琐事抛掷脑后,打开邮件,除了团建活动的通知外,他还收到了HR小姐姐发给他的转正通知,需要他填一份转正申请,下个月开始即成为正式员工。   花了一点时间写完申请后,乔言点开通知大致浏览了一遍。   团建组织了两拨,大家可以自行选择去农庄或者海边。   紧接着,行政部在公群内发布信息——   【海边团建注意事项】   【1、请带好身份证,注意人身及财产安全】   【2、带好泳衣泳裤,可以额外多带两套换洗衣服,尽量穿平底鞋或运动鞋】   【3、做好防晒,避免晒伤等突发情况】   【Tips:外出游玩期间服从统一安排,如有特殊情况需要提前报备。祝大家吃好喝好,快乐没烦恼!】   【以上。两天一夜海边行,需要参加的请在群里扣1】   “你们都报了吧?”   林珊珊:“嗯。”   尹浩又问:“乔呢?选好去哪里了吗!”   “海边吧,你们也都去,而且现在这个季节还不算冷!”乔言兴致盎然,他家乡不靠海,考上大学又工作后的城市也不靠海,他还挺期待去海边游玩的。   群里参加的人数不少,他们组都参与了。   于是乔言也回:【1】   一分钟后。   梁柏闻:【1】   -   “你个臭小子,不想相亲就算了,跟人家姑娘说的都是什么话,气死我这个老头了。”   “人家说你不仅长得丑,还狮子大开口。”   梁柏闻:“……”   接到梁老爷子的电话时,梁柏闻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   “虽说家里不缺钱,多养几个孩子也负担得起——”   梁柏闻滑动着网页,嗓音松散又略显低哑:“您朋友介绍的不是个男孩吧。”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接着带着稍许疑问:“你……喜欢男的?”   梁老爷子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比一些古板的年轻人更快,轻咳两声道:“也……不是不行。”   闻言,梁柏闻气笑,换只手接电话:“是,但我有喜欢的人了,您别再给我介绍其他相亲对象了。”   “什、什么时候?”梁老爷子微讶,他可不信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臭小子突然开窍了。   继而换了副严肃的口吻:“你欺负老头子不懂套路是吧?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带回来给我见一面,然后好给人付工资?”   梁柏闻单手支着额角,无奈说:“您想多了。”   挂断电话前,梁柏闻似想起什么,又说:“少看点电视,特别是泡沫爱情片。”   梁老爷子一梗:“……”一天天的就知道气他!   “挂了,吵着我追剧。”   话音消散,梁柏闻偏移视线,僵硬的脊背松懈般朝后靠,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塑封完整的纸。   梁柏闻目光平和地注视着最下方的小标题。   ——【宠物配对注意事项】   随后他打开网页,搜索宠物相亲,页面上一排待选信息映入眼帘。   [为可爱崽寻找本地有缘女孩!]   [姓名:……]   [年龄:……]   [宣言:想找一个伴,后半生狗粮我分你一半]   ……   看到最后梁柏闻太阳穴直打突突,原来是这样的相亲么。   某人大概率还迷糊着。 第19章   初秋的傍晚处处透着凉爽,乔言这时候就喜欢窝在阳台的吊椅上,阵阵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下班到家溜完六一后,乔言就和方嘉禾在游戏里相遇,两人开着麦。   “明天怎么说,来我店里杀两盘?”游戏音效震耳欲聋,人声断断续续。   乔言把媒体音量设置了一下才说:“忘了告诉你,我公司明天团建。两天一夜,激情出发!”   耳机音量突增:“啥子?去哪里?”   “海边哦。”   “……”方嘉禾憋了半晌憋出一个字:“靠!”   他又道:“能带家属吗?公费旅游羡慕死谁了,羡慕死我了啊!”   “你也想去吗?我可以问问呀。”乔言盘起腿,怀里抱着一个靠枕,乐不可支。   “别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我要是去了,店里营业额会少一半,那我的手办就彻底泡汤了。”   乔言想了想,撇撇嘴:“也是……”   “不过公费旅游,我好兴奋!上一次出去玩还是大二的时候。”   方嘉禾看他那个没出息的样,愤愤地在游戏内疯狂输出:“……不担心怎么面对你老板了?”   “……”是哦,老板也会去。   乔言恹恹地表示:“那还是有点担忧的。”   ——“玩家已死亡”   屏幕晦暗一片,见人物死亡,乔言正好也打累了,于是退出界面给人发消息:【不打了,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搁下手机,乔言走进卧室整理出行用品,过一会儿就看到方嘉禾给他轰炸的信息。   【这里给您推荐书单:《职场相处之道》,《如何与老板相处》,《三句话让老板心甘情愿为我花钱》,《成为老板娘的五个诀窍》……】   方嘉禾行动速度异常之快,嗖嗖两下给他发来一堆关于职场之道的鸡汤。   乔言:【……】   前面几本可以理解,后面两本乱入的是什么鬼啊!   -   团建的行程安排满满当当,只有一点不算完美,那就是周末出游。   以至于乔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昨晚没定闹钟,等到他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也幸好他的生物钟潜意识里默认今天是工作日。   情急之下,他只能拜托方嘉禾这个有车有房的隐形富二代出马,免费蹭一次车。   尹浩几人早早到了公司楼下,也正是因为周末,原本预定的出行人数大大减少,最后真正参与团建的人数不过堪堪凑齐两辆小巴士。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毕竟他才刚来两个月,除了设计部,其余他一个都不认识。   哦不对,最多再加一个前台小薇姐。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我没有迟到吧?”乔言人未到声先出。   小薇寻着声音看向他,眸光一闪。   乔言今天穿着爽气,简约的浅绿色短袖外加卡其色短裤,由于到达目的地后有下水的游玩项目,不便佩戴眼睛,所以他在赶来的路上特意换上了隐形眼镜。   从小薇的视角中望过去,瞳孔明澈炯然,整体焕发着光鲜让人挪不开眼。   小薇:“小乔穿着不那么正式以后,好像个刚上大学的高中生,和我们这群打工人明显格格不入。”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太可爱了,还戴着太阳镜背着小书包。”   乔言一下车就被一群人包围,一系列问题绕得他晕头转向,转眼一看,方嘉禾已经扬长而出,车尾气都随着秋风散灭。   救命,他真的不擅长聊天!   林珊珊扎着一束马尾,见状好似雷达响应:“男朋友么?”   乔言:?   小薇立刻漏出蜜汁笑容:“专门送你过来啊?哇哦,真好。”   乔言:??   尹浩一脸震惊,收不住下巴:“乔啊,你、你有对象?还是男生??我宣布你背叛组织唔唔——”   他睁着圆眼,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林珊珊捂着嘴拖走。   乔言:???   “不,不是,是朋友……”乔言正欲辩解,余光中忽地出现一个黑白身影。   小薇显然不信:“朋友还是室友哦。”   梁柏闻泊好车从车库内出来,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而圆圈焦点位置在乔言身上。   看样子很受欢迎。   “好了好了,人到齐了,上车再聊,再迟些真该堵车了。”   一句话成功将乔言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他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梁柏闻一身运动装束,物品大抵是他们中最少的一个,仅仅只带了一个健身包容量大小的东西。   或许是不在公司的缘故,乔言觉得对方似乎没那么肃穆,随性的头发衬得人更加柔和。   过了五分钟,后面又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女生:“还好还好,赶上了。”   “这辆好像坐满了诶。”   梁柏闻坐在最前面,听到后他起身让座:“这里有位置。”   女生忙道谢,立马跟另外一个人换了座位,成功和自己的小姐妹坐到一块儿。   由于女孩子们大多需要化妆,且防晒的装备不少,所以部分带了行李箱。乔言只背了一个双肩包,于是帮着她们将东西放进车里。   正准备上车,他倏而见梁柏闻从车上下来。   他顿了一下,疑惑地望着人。   “人满了,去下一辆吧。”梁柏闻解释。   啊,满了……   一句话成功让四个人破防,乔言遗憾地和尹浩他们对视一眼。   司机探着头在一旁喊:“还有人要上车没?”   乔言顿了一下连忙道:“有,有的!”   反正只是一段路程而已,坐哪里不是坐,乔言自己开解自己,旋即跟在梁柏闻身后上了车。   梁柏闻环视一圈,他们是末尾上车的两人,好位置早已被人抢占,只留下最前面的两个座。   “你……”   “梁总,你要坐里面吗?靠窗视野好。”乔言抢先他一步开口。   梁柏闻本想说的也是这句,猝尔见他眼睛水亮,喉头忽地滞楞,到嘴的话硬是变成了一个单音节:“好。”   九点整,准时发车。   乔言乖乖并着腿坐好,连手都安安分分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得像被教导主任批评过的初中生。   视线偷偷瞄了邻座的梁柏闻一眼,见他正侧目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乔言这才摸出手机看消息。   方嘉禾:【回来给我带礼物啊!】   乔言忍俊不禁:【给你带贝壳?还是珍珠项链?】   方嘉禾:【给我打两对珍珠耳环,我要做DM中最靓的仔!/酷】   乔言正准备回,只听梁柏闻问:“坐车玩手机,不会头晕么?”   他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下意识说:“我含着薄荷糖就会好一点。”   “挺好吃的。”话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像是在以眼神询问一般仰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梁柏闻缓慢伸手。   乔言也是一愣,莫名就开始发糖了是怎么回事……   薄荷糖落入宽大的掌心,乔言稳了稳神色淡然收回手,面上处变不惊,心底慌得一批。   果然多读书是非常有用的,成功和老板和平相处了!   -   车辆一晃眼进入度假村区域。   一行人浩浩荡荡,民宿老板早已等候许久,房间可以选择两人一间或者三四人一间,男生在二层,女生在三层。   等到全员入住完毕,乔言这才发觉根本没见到组长钱辉的影。   一问才知道:“他女儿生病了,来不了,太可惜了。”   乔言讶异:“钱辉哥都有孩子了?!”   尹浩边换衣服边点头,满脸“事实就是这样”的表情,徒留乔言一人一脸懵圈。   两人换了泳衣,在楼下吃了个简餐,团建正式拉开帷幕,第一站就是水上运动——   皮划艇   乔言仍穿得保守,上衣下裤该遮的部位一个没漏,主要是没有腹肌没有肱二头肌也没有胸肌。   他照了照自己的三无身材,默默叹了口气跟着大部队出门。   海边确实和他想象中的别无二致,湛蓝的水面翻涌起滚滚浪花,争先恐后地翻涌击打着炭黑般的礁石,脚下沙粒绵软,空气清新,是度假的圣地。   活动可以选择浆板或者是皮划艇。   浆板更高阶,适合会游泳的人且对自身平衡力要求更大,反观皮划艇显然是新手的首选项目,划桨两头都能交替使用,逆风的情况下也能平稳向前。   尹浩意气洋洋,带着乔言打算奔向浆板的队伍,然而乔言四肢都在拼命抗议:“我不会水!”   “我扶着你,不会摔的,单纯划桨多没意思,”尹浩神采飞扬,打着包票保证道:“你放心,我在你在,我不在你也在!”   乔言哭笑不得,坚定地表示自己要去皮划艇区。   但项目择定,又遇上了一个难题。   皮划艇是两人座……   他四下寻着林珊珊的身影,结果最后发现她已经在海上冲浪了。   惊!我身边竟都是天赋异禀的大佬!   “准备玩皮划艇?”梁柏闻远远看到小卷毛发愁的背影,孤零零,站在人群里显得异常单薄。   “呃……是,但还差一个人。”   梁柏闻了然:“那你的队员现在凑齐了。”   “你也玩这个吗?”乔言欣喜道。   梁柏闻轻轻“嗯”了声,接着问:“会划船吗?”   “不太会。”乔言如实说。   “没关系,保证自己不掉下去就很厉害了。”梁柏闻笑着调侃。   乔言怔怔扭头,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服气的意味:“我保证不拖你后腿。”这也太小看他了吧!   安全员在一旁讲述注意事项,梁柏闻用手撑着船让乔言先坐进船头,随后自己坐到船尾。   微风徐徐,海面波动起伏并不大,远处天水共一色,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专属海水的气味,仿佛一座天然氧吧。   乔言情不自禁感叹一声,工作果然是为了能早点退休!   享受着片刻宁静,他试着划拉两下浆板,只是光靠一人难免有些行进困难。   他双手暗自用力,怎料水下力量难以控制,划桨猝不及防甩至身后人的额角。   梁柏闻闷哼一声,难以预料地被误伤。   他惊呼,连忙侧身查探情况:“对不起对不起,打、打到你了吗?”   “没事,你坐好,当心——”   “翻车”二字还未从口中溜出,浆板骤然往一侧倾斜,伴随着重物落入水中泛起的噗通声以及旁人的乱成一团的呼叫声,两人落入水中。 第20章   乔言是个妥妥的旱鸭子,小时候学过游泳课但最后只勉勉强强学会了如何在水下憋气,且坚持不过半分钟。   二人翻车的速度过快,梁柏闻来不及将浆板下压稳固,就被船头控制的乔言带下了水。   情急之下,他只能尽力伸手去抓住乔言的胳膊。   一行人在浅水区,甚至连救生衣都未穿。   “试着站起来,脚可以触到地!”   梁柏闻的声音在海面上漂浮,混着咕噜噜的海水窜入乔言耳畔,朦朦胧胧,像梦魇外的人焦急唤醒梦中人一般。   他想说他真的有在努力站稳,但是脚好像抽筋了……   海水时不时侵入鼻腔,感受到一股力量在将他往上托,混乱持续不了多久,周遭声音顷刻间变得明晰。   “乔言!没事吧?”   “有没有呛到,受伤了没?”   救生员赶来,一旁同事围了一圈。   乔言半个身子瘫软,惊魂未定地咳了两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宛如劫后余生,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道:“水好咸……”   尹浩头一个冲上来,听到他这番话楞了楞,噗嗤笑出声:“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快不行了呢。”   “没事就好,梁总呢?也没事吧?”   “没事。”   乔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态有多么狼狈,而两人的姿势又是多么暧昧。   梁柏闻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水珠顺着流畅的轮廓线渐渐下滑,最终埋入被衣物遮蔽的锁骨处。   乔言就这么趴在对方肩膀,身子贴着身子。   他霎时瞳孔瞪圆,慌不择路地想要推开,手下却带给他出乎意料的硬实触感。   活、活的腹肌。   他不自主吞咽着口水,几乎是瞬间,耳尖彻底染了上血色。   梁柏闻只顾着查探人有没有受伤,无暇分神管其他事情:“能站稳吗?”   乔言试着在水下挪动,不断波动的海浪推阻着他的腿,脚腕处隐隐刺痛让他无法忽视。   梁柏闻见他一瘸一拐,凝眉问:“脚抽筋了?”   乔言这下脸更红,蜷缩着一只脚支吾着发出一声嘤咛:“嗯……”   “怎么了,脚崴了?能走不?用不用我背你回去?”尹浩跟在后面,冒出一连串问题,当即做好下蹲的姿势,随时准备背着回去休息。   乔言连忙摆手:“没事,我去旁边坐会儿就好了。”   梁柏闻蹙着眉,面色沉下几分:“我带他去医务室,你们继续,做好安全措施。”   “也行,也行。”   “我看大家还是穿上救生衣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安全员的指引下乖乖做好防护,避免意外再次发生。   梁柏闻始终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只托扶着他的小臂将人送上岸。   乔言一脸茫然。   抽筋而已怎么就要去医务室了??   “我缓一下就好了,不用去医务室的。”   梁柏闻无视他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直接道:“能步行说明情况还不算严重,但若是严重到完全无法受力就有可能发生骨折骨裂的情况。”   乔言听得一怔一怔,完全没意识到会这么严重,于是顺从地跟着人去了度假村医务室。   进了里屋温度就降了下来,没有太阳的温暖照耀便有些阴冷,梁柏闻见他摩挲两下手臂,当即取了条浴巾将人裹了起来。   整个人被包的严严实实,乔言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浑身湿透。   他抬眼望向梁柏闻,对方原本宽松的衣裤眼下紧紧附着在皮肤上,黑色布料描绘出男人宽阔的肩膀,在腰际收拢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身材有点好……   乔言呼吸紊乱,艰难地移开视线,整个人像是海水进了脑袋还未清理干净,混混沌沌。   心跳不争气地偷偷跳动。   坐在医务室的两人同为伤员,一人冰敷额头,一人冰敷脚踝。   看上去凄惨极了。   好在乔言只是单纯的崴了脚,躺了会儿又喷上外用药膏,医师告诉他这两天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梁柏闻架着人出医务室又架着人回到民宿。   乔言还挺遗憾,大部队肯定已经换游玩项目了,浪费半天的美好时光。   进房间前,梁柏闻将袋子里的东西给他,嘱咐道:“一会儿冲完澡泡一颗,头发记得吹干不然容易感冒。”   乔言视线落在装泡腾片的袋子上,认可地点点头,同人分开后单腿蹦进房间,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   主要是衣服还湿着,直接上床的话晚上就没地睡了。   乔言抬脚看了看一侧脚踝,冰敷过后确实不那么严重了,也没有淤青,大概率明天就能继续又蹦又跳生龙活虎了。   他葛优躺,随后从包里捞出冷落许久的手机,给方嘉禾诉说今天的悲惨事件。   方嘉禾正5g在线冲浪,乔言一逮一个准。   乔言:【海边太恐怖了,这已经不是心理阴影这么简单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末了方嘉禾表示:【所以你看了职场相处之道后,把你老板一浆子抡下了水?/大拇指/大拇指】   方嘉禾:【你掌握了精髓,想以一人的力量对抗资本家,这种精神值得敬佩!】   乔言:【……】   方嘉禾:【希望你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阿门。/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隐形戴了太久,还进了海水,这会儿又干又涩,红血丝像爬藤一般遍布在眼球周围,看上去疲惫不已。   乔言摘下隐形,换上自己的眼镜,只听“——叮”一声。   梁柏闻:【用温水,症状如果加重记得跟我说。】   上司关心下属的话,能不能给他补偿费。   “……”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哦,是他应该给对方补偿啊!   乔言:【好】   他羞愤地关掉手机。   没事的,社死的事还差这一件吗?   乖乖听话用温水快速冲了澡后,又乖乖把头发吹干,再乖乖地泡了颗维生素C,乔言这才躺进被窝。   大颗泡腾片沉入杯底内发出滋滋声响,明明是段噪音,他却莫名感觉内心开始缓缓趋于平静。   维生素……   那天的袋子里也有同款泡腾片。   是梁……   不多时,宽敞的房间内只剩下一呼一吸声。   水杯大抵是被人遗忘在了床头,绵密的气泡最后全部消失,只剩下一杯浅橘色的液体。   -   乔言这一觉从白日睡到黑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   窗外只剩下薄薄一层夕阳。   尹浩刚从海边回来,才半日就晒黑了一圈,乔言见人进门都惊了一跳。   不得不说,海边的太阳或许真的比城市里更烈。   见人醒,尹浩关切地问:“脚咋样,有没有肿胀什么的?”   “还好,就只是崴了一下,”乔言还没完全清醒,眯着眼下意识朝床头柜摸去,一下撞倒了玻璃杯。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千万别动了,还好铺地毯了,不然一地碎渣。”   乔言讪讪收回手,戴上眼镜才发现维C根本没喝就睡过去了,现在鼻子好像有点痒痒的,不动还好,一撑身子,胳膊也跟着酸痛。   大概是玩皮划艇的时候太认真,把自己累到了,乔言懊恼地想,他真该锻炼锻炼了,再这样下去还没等退休,肌肉就真的萎缩了。   “哦对了,我们刚开始烧烤,你要不下楼的话,我给你带点上来?”   乔言一听烧烤,立马来劲,一下睁开半眯的眼睛:“不用不用,我跟你一起下去。”   睡了四个小时,是有点饿了。   民宿露天派对,大家都换了身更轻便的衣服。   小庭院面朝大海,布置温馨,两人到的时候烧烤散发的孜然味千里飘香,桌上摆满了零食酒水,甚至还有悠扬的音乐渲染氛围。   乔言拉开移门,一抬眼便望见了靠近水吧台位置,与人谈笑风生的梁柏闻,穿着简单的白T恤却很扎眼。   昏黄的灯光泼洒在梁柏闻的侧脸,勾勒出男人挺拔的鼻梁,乔言蓦地蜷了蜷手指。   看上去是个没有距离感的上司,与下属之间相处张弛有度。   乔言内心动摇。   “乔?乔妹?”尹浩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于是在人面前挥了挥手。   乔言收回飘忽的神思:“嗯?”   “看什么呢?喊你好几次都没听到。你喝什么?果汁?气泡水?还是鸡尾酒?”   “果汁吧。”   两人拿着一堆食材准备也学其他人那样,自助烤肉。   乔言自发想去帮忙,被尹浩拦了下来:“这两天只能哥照顾你了,肯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他只是脚瘸了,不是手断了。   尹浩摁着人坐到一旁,自己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开始烤肉。   场地闹哄哄,时不时有人放肆大笑,乔言和人都不太熟,只能默默端了盘提拉米苏在角落赏景。   人愈发多,各自组成的小圈渐渐融合成了大圈,于是便有人提议玩一些小游戏。   “噔噔蹬蹬,真心话大冒险!”   聚会常出现的不过那么几种。   有人面无表情吐槽:“哇,好土。”   “虽然土,但团建必不可少的就是八卦啊!”小薇连声反驳。   “是啊是啊,本来也是来放松的,随便玩呗。”   更有不怕拉老板下水的员工热心地问:“梁总要不要一起来?”   乔言一心扑在小蛋糕上,闻言顺势掀起眼皮仰头,下意识也朝人投去目光。   而梁柏闻正巧也在看他。   “可以。”   视线碰撞,乔言只听到自己无法控制的聒噪心跳。 第21章   一群人围着长桌坐下。   梁柏闻恰巧坐在乔言旁边。   “既然如此,那就转瓶子决定吧,从最左边……顺时针开始吧!”   无论是聚会、唱K、还是团建,果然永远都逃不开这个经典游戏。   问题也是一沉不变。   “从小到大最丢脸的事情是什么?”   “初吻是在几岁?”   “你想和在场的哪一位玩大冒险?”   “苦茶子是什么颜色?”   从最初的含蓄到最后愈发开放,场子也莫名沸腾,被瓶口指到的人需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无法回答或者做不到可以选择喝酒跳过问题。   “下一个是谁呢?”   “转到小薇了!”   前几轮很多都是恋爱问题,比如问到小薇的时候,她自爆今年准备领证,场面一度振奋,哄闹着道恭喜,小薇脸上洋溢着笑容说后续会请大家吃喜糖。   乔言有些心不在焉地跟风鼓掌,随后拿起一串烤鸡柳,蘸了两下碟子里的蘸料就往嘴里塞,谁知酱料看上去是甜味实际上是辣味。   “咳咳……”   猝不及防被呛得满脸通红,血色从脖颈一路泛至耳尖,麻辣味顺着食管进入胃里,仿若被热油浇注一般隐隐发烫。   桌上的果汁即将见底,乔言一饮而尽却未消除舌头上酥酥麻麻的感觉。   忽地,人影一晃,旁边的人站起身离开,不多时带了一杯牛奶以及一碟新的蘸料回来。   还有一碟香菜和碎芝麻。   “喝点牛奶。”   乔言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丝滑的牛奶润过口腔短暂缓解舌尖的辣感,有些麻痹解辣的作用,原理和果汁如出一辙。   缓了缓,他清了清嗓子,却还是避免不了喉间沙哑:“谢谢。”   “嘴边还有酱料。”梁柏闻把方才地酱料挪开,自然地给他调配新的蘸碟,旋即又说。   话落,乔言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刚“清理”出去的味道再次袭卷而来,他赶忙又灌了两口牛奶,扶了两下快滑落的眼镜,顺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梁柏闻盯着乔言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轻笑,戴上眼镜后思维又变慢了,是神兽吗?动不动就被封印。   看到面前递过来的小碟子,乔言没有客气,反而继续享用美食,余光撇见梁柏文一直没动过面前的烤肉,他便问:“梁总,不吃一点吗?”   “嗯,饱了。”他食指轻点着玻璃杯。   想来是他错过了饭点,乔言如是想着,正想收回目光,只听梁柏闻又道:“碳水有点高。”   梁柏闻侧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复而解释道。   乔言瞪大眼睛:“可之前——”   他话卡在嘴边,想说“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但瞄了眼周遭都是同事,于是他含糊其辞地略过这段,压低声音道:“——不是还吃速食和烧烤了吗?”   梁柏闻勾起唇角,摊手表示:“好吧,被你拆穿了。实际上是他们烤得没有你好。”   乔言一怔,热流向上延伸烧断了理智,分不清面颊是因方才的辣而泛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即使他的厨艺经常被人夸……   但被老板夸还是第一次啊!   他默不作声垂下脑袋,试图将注意力集中于面前满是香气的烤肉。   玻璃瓶继续转,连绵不绝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瓶口指向的下一个人是正在烤肉的尹浩。   尹浩看着被玻璃瓶指向的空缺处,瞪大眼睛:“不是吧,这样也能算我的?”   小薇开玩笑说:“当然了,烤肉师傅也不能逃脱!”   尹浩将剩下几串烤完,端着盘子和林珊珊二人坐在最外侧。   “总是真心话也太没意思了,要不来个大冒险吧!”   “对啊对啊,真心话都听腻了!”   尹浩随口一应:“行啊,你们别趁机报复就行。”   小薇:“怎么会!”   她笑眯眯道:“那就跳段女团舞吧!”   尹浩:?   别太离谱了老铁!   “提前祝贺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起哄声不绝于耳,尹浩咬咬牙,跟着视频里的舞蹈动作扭腰摆胯。   乔言被他奇怪的舞姿吸引,边举着手机录像边偷偷憋笑。   如果说看视频里的爱豆跳舞是种欣赏,那么尹浩的动作顶多算是搔首弄姿式“扭秧歌”   。   视频不长,只有一分半,但尹浩常年坐办公室显然缺乏运动,于是在进度条刚过三十秒的时候就直直喊停。   他气喘如牛地扯过椅子坐下,断断续续地说:“我认输我认输,让我跳舞还不如让我喝酒。”   “你不行啊!来来来,倒上!”   尹浩认命般提了两小杯,然而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又过了几轮,他眼神愈发空洞。   由于明日还有半天的行程,大家都默契地只小眯,不贪杯,量力而行。   尹浩转动下一轮,一直处于看戏中的乔言不可避免地被选中。   “亲亲是什么感觉?你跟哥好好说说……”尹浩脸色红润,大概率是醉意上头,这会儿直接拖着椅子挤到乔言身旁,痛哭流涕地说:“哥还没谈过恋爱,呜呜谁能懂我啊……”   自爆行为,本人完全无意识。   乔言僵硬一瞬,楞在原地。   他虽然谈过恋爱,但没亲过啊!谁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更何况这能用语言形容?   “哇,这是能说的吗这是能说的吗???”   “孩子还小,今天算是知道社会的险恶了哈哈哈!”   梁柏闻稍稍仰起下巴,视线仍停留那杯牛奶的杯壁上,不知在端详什么。   乔言很坦诚且小声地回答:“没、没亲过……”   “啊,早上送你过来的不是你男朋友啊?”小薇立马遗憾地表示。   “是很好的朋友。”   尹浩仿佛不太满意听到这个答案,攥着乔言的袖子开始耍起酒疯:“谈恋爱居然没亲过,这是我今年听到过最令人悲哀的事,不,你比我惨多了,乔啊呃唔唔……”   乔言扯扯嘴角:……   真的谢谢你,尹浩哥,在他千疮百孔的心口又扎了一刀。   “不好意思,他本身脑子就不灵光。”喝醉了更甚。   林珊珊面无表情且熟练地拿起一串烤肉,想也不想直接塞进尹浩嘴里,物理堵住他那喋喋不休往外蹦的语句。   强行架着人离开,场面一度混乱。   “不过小乔长这么帅,大学里应该有很多人追吧。”   “校园恋爱什么的最美好了!”   “谈过几段啊乔?跟我们透露透露呗。”   乔言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食指。   表示数字一。   “就谈过一次么?”许久未发表意见的梁柏闻适时开口,似不经意地问话,看上去只是为更了解员工罢了。   乔言乖巧点头。   梁柏闻又问:“一年?两年?”   “三个月。”   “是男生?”   眼见乔言被套话本人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小薇忍不住笑出声,提醒他道:“你其实可以不回答的。”   乔言本能地想开口,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都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   他慢慢吞吞说:“您得先转瓶子才行。”   梁柏闻挑眉,都用上敬称了。   他没再逗人,示意游戏可以继续进行。   但因果有轮回,玻璃瓶经过乔言的手后,精准得像装了导航,瓶口一丝不差地指着梁柏闻。   “梁总,您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吗?我可以避开。”乔言端坐,求生欲暴涨。   梁柏闻笑了声,大方表示:“没有。”   乔言也不懂该问些什么,只按照一贯的问题问:“您谈过几次恋爱?”   “零次。”   此话一出,全员“哇哦”惊呼。   这是他们几个小小的员工能听的吗?   大家都很意外,包括乔言。   天菜级别却无恋爱经验,这种条件放到哪里都是炸裂的程度。   有人大胆地问了一嘴:“梁总,您后天不会因为我们左脚先跨入公司,而开除我们吧?”   “我不擅长做决策,”梁老板身子往后仰,语气平常:“但我擅长暗杀。”   一众人被他的大胆发言逗笑。   乔言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梁柏闻脸上。   大家一点也不怯,在这一刻梁柏闻好像并不是一个严厉、时时刻刻散发威压的上司,相反的,他能和下属打成一片,还记得自己的个人喜好……   ……的朋友?   乔言被忽然蹦出的想法惊了一跳,和上司做朋友,简直是死路一条。   “该我了吧。”   梁柏闻说罢,瓶子又兜兜转转来到乔言的地盘。   看似随意的问答结束,乔言再转,又转回梁柏闻手里。   乔言无辜地眨眨眼:“还是您诶。”   梁柏闻盯他一秒,从他眼里望见“狡黠”二字,像个顽劣的小狐狸,他嘴角擒着一抹笑,只道:“运气好。”   两人你问我一嘴,我问你一句,活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有来有回,互不相欠。   倒是一旁的职员们吃瓜撑得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好像路过的狗突然被踹了两脚???   -   团建小游戏结束,大家各自回屋歇息。   尹浩这个醉鬼一沾到床就倒头睡死了过去,还打呼。   乔言洗完澡就见人四仰八叉地横着,不过好在没有作出酒后发疯的行为。   但是打呼……   他真的忍不了!   乔言躺下一个小时,脑子里像是有一台电钻在疯狂运作,呼噜声如雷贯耳堪比安邦曲。   根本无法入睡。   他小声在黑夜里叹了口气,随后坐起身麻利地披上衣服出门。   楼道里照明灯常亮,乔言顺着楼梯往下来到一楼。   海边的夜风比白日里更肆虐,乔言沿着沙滩逛了一圈,甚至真在海滩旁捡到了些小贝壳。   吹了会儿冷风,回去的时候民宿老板也还没睡,在前台捣鼓着装饰,行政部挑的这家民宿并不是网红店,环境却不算差,整体偏温馨。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但事事亲力亲为,比如整墙的照片和便利贴,都是前面的游客留下来的,而老板负责将这些东西制成“回忆簿”。   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代了。   民宿里还养了两只猫,一只狗。   从品相上看,都是流浪小土猫和小土狗,但从外貌上看,干净胖乎,显然伙食不错,生活滋润。   乔言逗了两下猫猫狗狗,老板建议他睡不着可以去泡泡温泉,但他腿伤还没痊愈,于是便婉拒了。   不过老板告诉他一层还有影音室,这倒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他拆了一根从厨房偷出来的火腿肠,掰碎放进猫狗的食盆,接着又回到厨房,想看看有什么零食可以看电影的时候吃。   “乔言?”   乔言弯着腰,正在冰箱前闻声抬头,看到穿着一身家居服的梁柏闻。   他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乔言手中的慕斯蛋糕上:“这么晚,睡不着跑出来偷吃?”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耗子似的。   乔言舔了下唇角,掠过梁柏闻看向他身后,墙面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十一点。   “您也没睡。”而且也刚巧在厨房,这其中的含义就不必多说了。   梁柏闻看着他,突然很轻地笑了声,顺手开了罐果汁:“是啊,突然放松下来,就睡不着了。”   乔言以为他说的是工作,挖了一小勺蛋糕边吃边感叹,确实不是人人都能当老板的,出门玩还想着项目。   真惨。   他努力表现得面色肃穆,怕自己不小心就会笑出声,接着话锋一转:“咳咳,老板说影音室可以借给我们,或许看个电影就会有困意了。”   梁柏闻“啊”了一声,随即似乎思忖了会儿才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邀请我吗?”   乔言抿着嘴里地蛋糕,正纠结着该怎么回答,只听他又说:“不躲着我了?” 第22章   小心思蓦地被拆穿,乔言眉心一跳,竭力稳住声线:“没啊。”   “就……随口一问。”他又转回到上一个问题。   梁柏闻扬了扬眉:“这样啊,那走吧。”   “……”所以您也就随口答应了?   影音室不大,光是放映屏就占了整一面墙。   乔言摆弄着投影仪,在它开机的时候眼睛放光,很多院线大片这里都有,特别全面。   “您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都可以。”   “哦,那您……”   梁柏闻呼出一口气,无奈出声打断:“不要再喊‘您’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乔言张了张嘴,咽下含在嘴里的字眼,妥协道:“好吧。”   他握着遥控器抉择不下:“要不从最近新出的电影里选吧?”   梁柏闻颔首,见他在科幻片和悬疑片之间犹疑,不由得好笑。   这两个类型的电影不仅不会催眠,反而会越看越更精神吧?   光标跳转,梁柏闻佯装随意:“就这个吧。”   乔言爽快答应,事实上这个科幻片就是他上次和方嘉禾去影院看的那部,虽然他没有认真观影,但剧情稍微知道一些,以至于电影才刚开始十分钟,他就直直打哈欠。   屋内漆黑一片,人声混着音效,偶尔能听到旁边人清浅微弱的呼吸声。   梁柏闻侧头,光影跳跃着在乔言脸上蹦跶,额前的发丝沾上薄薄的暖光,给少年增添了不少斑斓的色彩。   他想错了,小朋友困意泛滥成灾,任何声音对于他来说都是催眠曲。   忽地,剧情进入转折,“嘭”的一声巨响,乔言怔怔然睁开眼睛。   “!”惊,他睡得好香……   “效果这么好?困了就回去睡吧。”   乔言掩饰性地抿了口水,打起精神,略显抱歉地说:“其实这个刚上映的时候我就看过了……”   “更催眠了?”梁柏闻接道。   “……”是这样没错。   梁柏闻笑:“看过为什么不说?”   “没认真看,就知道一点剧情,呃……”乔言揪了两下坐垫,总不能说因为看到你和别人在相亲,所以注意力不集中看不进吧?   这句话本身就让人误会。   乔言稍稍坐正,眼睛盯着屏幕却仍听不进电影里的人物对话。   梁柏闻平和地看着他:“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让你过于紧张了么?”   乔言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衣角,视线胡乱扫过梁柏闻的鼻尖,微垂着脑袋不吱声。   “那天,也就是汇报的前一天,我看到了你的朋友圈,”梁柏闻将他游离不定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道:“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是公司员工。”   乔言顺着他的话快速寻到当日的记忆,那天他发了手办的照片,背景是在办公室……   但工位千篇一律,光靠这个怎么猜?   “你桌上的工牌没带回去。”   乔言倒吸一口气,好似一切时间线都在此刻串联。   “我并没有想要隐瞒,只是时间不够,还有就是,”梁柏闻顿了一秒,复而说:“准备了很久的汇报,不想让你分心。”   十二点整,手机亮起,大概是多条垃圾短信。   “很晚了,还要看吗?”梁柏闻看了眼手机。   乔言此刻有点呆滞:“不……不看了。”   “嗯,早点回去睡,明天如果不想出去就在房间好好休息。”梁柏闻认真地望向他,目光柔和:“晚安。”   “晚安。”乔言慌不择路。   第二天的行程很丰富,排球、帆船、海鲜大餐。   真正做到了奔向阳光,沙滩,大海与蓝天。   而有一人,只能孤单地坐在岸上,看着其他人享受海岛愉悦的两日游。   是的,就是昨天翻车的乔言。   好在大部队中午结束所有游玩项目,下午就启程返回,乔言倒也没觉得无趣。   一行人回房间收拾着行李,顺便换身衣服,乔言正好回去叫醒还在梦里遨游的尹浩。   他进门喊了两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却没了下文。   等到他捯饬完自己也整理完房间,尹浩才幽幽转醒,嗓音止不住沙哑:“几点了,到早上了?”   “已经中午了,他们都玩完回来了。”乔言抽空回他。   “什么?!”尹浩徒然从床上坐起,错过一上午的行程,他悔恨莫及:“我就不应该喝酒的,早知道……”   说话颠三倒四,大概是还没真正醒酒。   乔言倒了杯蜂蜜水给他,拉开遮光帘,外头烈阳高挂,确实已经不早了。   尹浩就着蜂蜜水一饮而尽,顺势看了眼自己身上,昨天连澡都没洗就睡死过去,衣服上又是汗水又是海水,好不黏腻。   于是乔言这么一转头就看见他赤/裸上身,虽说大家都是男性,理应没什么可避讳的。   但他才见识到腹肌带给人的冲击力,这会儿指尖发麻,残留的温度冲洗不去,就连触感都是那么明晰。   两人间就是有这种烦恼。   乔言没理由将人赶去其他地方换衣,只得自己背过身。   尹浩慢半拍地注意到:“我是不是应该去浴室换,嘶……那这样的话咱俩住一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乔言:“……”   他无力地解释:“我真的没有对象!”   不管尹浩信与否,乔言单方面中止这个话题。   退了房,大部队依依不舍地最后眺望一眼海滩,最终打道回府。   -   小假期结束后,各部门回归到不那么美好的现实生活,项目也进行到了一定关键时刻,从周一开始大家就陷入水生火热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团建确实是一个凝聚团队精神的好办法,乔言因为乖巧讨人喜爱的长相在公司混了个脸熟。   但也成为了众人口中需要作媒的人选,比如前脚刚踏进公司大门……   “小乔,早啊,又要麻烦你跑一趟六楼了。”小薇精准捕捉乔言的身影,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乔言脊背一僵,警铃大作。   果然!眯眯眼都是大反派!   乔言打着哈哈:“小薇姐,早上好。”   “这次绝对没有大箱子了!就这些。”小薇拿出两三份文件递给他,接着又调侃他:“作为报酬嘛……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怎么样?还是说你喜欢姐姐类型的?”   “不、不用了小薇姐!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乔言瞳孔地震,拒绝三连,飞速拿起文件刷卡过闸门。   小薇遗憾地耸耸肩,真是可惜了,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乔言一股脑挤进上班族之中,心下刚松懈一秒,却听周围人声聚集。   “梁总。”   “梁总,早。”   乔言微微掀起眼皮看过去,也跟着小声嗫喏:“梁总早。”   梁柏闻侧目,由于二人的身高差,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乔言的发旋以及永远压不平的一缕卷发。   紧接着是青年一脸疑惑的表情,大概是在猜测为什么这么巧,每天都能碰到。   “早。”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声线温润,仿佛是在和所有人礼貌问候。   梁柏闻大约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乔言的确在思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两人仿若像两块吸铁石,都不用人移动,自己就吸附在了一块儿。   毕竟,谁会想一大早就碰到老板啊!   因为一场团建,两人关系似乎有软化的迹象,起码是早上能流畅打招呼的关系,但是在上班的时候碰到他,多少还是会有些不习惯。   从六一的相亲对象突然变成了顶头上司,任谁看见都会绕道走吧。   这是打工人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电梯下来,人流推着他们往前走,他这才看见里侧电梯前的告示牌。   一行红字明晃晃敲打着乔言的脑壳——   正在维修,请勿移动   “……”坏得真是时候。   早高峰人挤人,一阵衣料摩擦的轻响过后,乔言顺利进入电梯,但却是被人挤去了角落。   乔言艰难呼吸:再挤就成肉饼了!   在没有超载的情况下,方方正正的小空间里人满为患,乔言寻找一个落脚点站稳。   然而电梯到了三层停下,门一开,又加塞进两人,反而只有一人出去。   他不得不再往后退一步,但手上的文件以及难以低头查看,他只觉自己踩到了一个凸起的软物。   乔言一惊,低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梁柏闻站在他身后,中间礼貌地隔着几厘米的空隙。   他垂眼,青年的脑袋刚好在自己肩膀处,头发显得异常蓬松,大约像是一团绵软的云。   眼见前面一人的背包即将与乔言来个面对面撞击,他伸出手扶着乔言的肩膀将人往后带了带。   “站过来一点。”   低醇的声线在耳畔,乔言任由他摆布地再次后退两步,金属门合上的瞬间,他怔怔然回神。   哈……踩的是老板。   很好,死得很安详。   五层过去,人数锐减一半。   六层一到,仅剩下三三两两。   乔言略微抬脚往侧边挪了挪,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梁柏闻捕捉到他细小的动作,旋即问:“脚已经完全好了么?”   “对,已经痊愈了。”乔言答。   梁柏闻“嗯”了声。   客气地寒暄两句,狭小的空间又剩下宁静。   电梯一到,乔言抱着文件快速走出电梯,中途不忘和老板微笑道别,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梁柏闻并不着急,慢悠悠走出电梯又慢悠悠走进办公室。   现在算是一个好的开头,需要进退有度,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但也不能太过放松。   一步步来吧,毕竟眼下且不说不同频,就算同频,恐怕下一秒他就会查无此人。   梁柏闻自觉思虑周到。   这一边,乔言将文件交给负责人,路过茶水间却突然听到一阵对话声。   “没想到公司会提供下午茶诶,听说还是梁总提议的,好像从明天开始。”   下午茶?是全公司都有吗?   “天呐,他真的我哭死。之前没看梁总参加过团建,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特别严厉,前两天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还提心吊胆了好久!”   是这样没错,乔言暗自在心里附和。   抛开公司高层的职位不谈,私底下似乎也是个事事照顾他人又细心的人。   “不过你知道策划部小刘吧?”   “知道啊,新来的实习生嘛,怎么了?”   话题转变得速度比女人的心思都快,乔言不是一个爱听墙角的人,所以他佯装自己耳聋,特意绕行。   “上回让她做小组方案,结果被人发现她就是在里面滥竽充数,大部分都是小张做的,然后汇报的时候……你懂得。”   “她揽功?别吧,可经理不是什么都没说吗?还夸她来着?”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嘘。那是因为她是咱们经理的侄女!不夸她夸谁。”   乔言:?!   这是他一个底层职员能听的东西吗?!   虽说尹浩经常和他讨论八卦,但乔言并不准备将办公室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说出去。   只是等下了楼,乔言半个屁股刚坐上工位,只见尹浩踩着风火轮着急地跑来,在他耳朵旁一顿叽叽喳喳:“我刚路过一组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什么?”   “张成好像没留,办公桌都空了。我刚上楼就看到他抱着一堆东西下去……”尹浩尤为激动地拉着人叨叨,甚至开始胡言乱语:“嘶,你该不会是上头有人吧?”   乔言浑身一抖:“没,怎么可能!”   上头有人的话他还找什么工作,回家躺平就完了!   不过为什么?   他是自己离职?还是……   被辞退??? 第23章   乔言有些恍惚,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   不会这么巧吧?   结合他方才听到的八卦,他心里惴惴不安。   不夸张的说,张成比他更有实力,如果公司实行的是竞争机制,那么被留下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自己。   乔言脑瓜子飞速运转,关系……   他和梁柏闻顶多算朋友,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怎么着都攀不上关系这一词啊!   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工作仍接二连三朝他压来,乔言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思忖。   午间是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段。   但今天特殊,行政部忽地在总群里发布消息——   【公司每日下午三点,为各位提供了下午茶,各部门请派指定代表去一楼领取@全体成员】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   乔言正昏昏欲睡,蹙而看到这条信息,立马活跃起来:“真的有下午茶诶,之前也有吗?”   林珊珊冒出一个头:“没有。”   尹浩:“之前怎么可能有。”   “肯定是这段时间看我们比较辛苦呗,想要发点福利给我们,然后让我们好好工作。”   尹浩对领导的安排了如指掌:“都是套路。”   公司定的有奶茶有咖啡还有甜品,口味不一,乔言眼疾手快最后更是抢回来一堆小零嘴。   尹浩中肯地评价:“居然还有辣条,这公司能处。”   “这还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五毛钱就能买到的干脆面。”   乔言嘬了口奶茶,挑挑拣拣从袋子中抓了一包,也惊奇地发现了小浣熊干脆面。   不过包装似乎变了,整体分量也缩水了。   可恶的资本家!   几人正在分茶点,只听祝芸带着任务前来,敲了敲乔言的桌板示意他过去,来自领导无形的威压让他心惊肉跳,乔言自觉地带上笔记本跟着她走到一间小会议室。   祝芸一共有两件事,第一个便是项目后续跟进的问题,她并没有提到同期实习生是主动或被动离职,只告诉他接下来依旧由他负责。   另外一个是关于“创青”计划,是公司内部为培养新人而推出的一个新型机制。   祝芸将相关信息发送给乔言后说:“公司计划是从下周一开始,且可能会涉及到实地考察,等同于出差。”   话音落地,乔言缓慢地拧了下眉毛,兀自琢磨。   这对于他一个刚入门的小白来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公费学习,而他又期望进步。   说实在的,很难不心动。   但乔言又忍不住反复地、多方面地权衡利弊,考察听上去很高大上,实际还要和对方公司对接,研讨方案,很是繁琐。   更何况他还没有出过公差,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客户,若是遇上难缠的客户……   他一个人能挑起大梁吗?   职场小白暗自纠结,不着痕迹地深吸气,祝芸看出他有所顾虑,不着急问他要回复,只道:“一共两个名额,你自己决定。”   从会议室出来,乔言愁着一张脸回到工位,快速和组员们讨论了两嘴,得到的答案都是“去吧”,“别怕”。   尹浩背靠着椅子,仰头微叹:“唉,我的饭搭子和游戏搭子没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这是重点吗!   乔言眼睛蓦地射向他,眼神中带了点危险的意味。   尹浩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我觉得,这个事情,那个计划——”   乔言:“……”   林珊珊冷漠脸:“你不用发表意见。”   尹浩被迫转动座椅,背对几人道:“好嘞!”   -   周五,乔言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公司。   因为突如其来的“创青”培育计划,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也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加班。   现在是随手搬张椅子,都能供他躺下快速入睡。   打过卡,乔言照例打开邮件,再次浏览了一遍计划项目,举棋不定,只能暂时撇开,回归到工作中。   只是这一工作就收不了手,将文件打包压缩发给祝芸后已经将近八点,早已超过下班的时间。   不仅是乔言没走,三组其他人都没下班,大抵是这段时间迎来了旺季。   下午茶果真不是福利,而是提前压榨员工的警示。   “小乔,你还不不溜啊?哦对,你下周要出差,好像也不错哦,就当又一次公费旅游了!”尹浩打了个哈欠,刚吃饱饭就开始犯困。   乔言蓦地僵住身子,脱口而出一句国粹:“窝草,我还没报名!”紧接着慌忙在键盘上敲字。   他忘了回复祝芸培训是否要参加了!毕竟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林珊珊:“快去问问吧。”   尹浩:“是啊是啊,还有食宿报销方面……我发个文档给你。”   乔言感激地朝他投去一个目光。   他焦急地等信,好在祝芸虽然在开会,却很快回他:【嗯。桌上有份报名表,填完送去给梁总。】   乔言指尖一滞,回:【好的芸姐。】   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这几个字眼,乔言不免松了口气,还没截止就好。   然而正当他扣上电脑金属盖,背起包准备下班时,手机再次传来信息。   祝芸:【另外我抽屉里有份文件,你也一块带上去。】   乔言再次回“好”,麻溜地钻进办公室取了文件,轻车熟路地摁下电梯上楼。   只是真踏入陌生的领地,他没由来地在门外踌躇,等深吸呼气、心理建设完毕后才敢敲门。   “叩叩”两声轻响,乔言站直身子攥紧手边的文件等待里面回应。   沉寂良久,他都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不在?还是已经下班了?   乔言疑惑地附耳贴近门板,旋即踮起脚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往里看。   确实没人,但灯还亮着,那他现在是直接开门进去还是等着?   乔言拧巴着两根眉,焦思苦虑。   “在做什么?”   声音从背后传来,乔言循声回头。   梁柏闻一身笔挺的西服,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镜片底下的双眼含着一部分浅淡的疲惫,仿若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商战。   梁柏闻握着门把向下压,乔言恍然如梦初醒,跟着往里走。   “呃,梁总。哦对,芸姐让我把这份文件交给您,”乔言只撇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还有……这份报名表。”   “嗯。”   见人应声,乔言径直吐出一口浊气。   递上报名表同时,梁柏闻也暗自松懈下来,接过那张白纸黑字,飞快垂眸扫了眼,说:“想好了?”   乔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祝芸,”梁柏闻扯了扯领带,将报名表搁置一旁,打开蓝色文件夹,撇了眼乔言短袖,头也不抬道:“马上换季了,注意天气,海市温度低,多穿点。”   乔言楞楞说好:“好、好的。”   作为上司,梁柏闻很合格,员工对他的评价也很高,管理方面虽然有些严格,但会耐心引导员工。   可以说是神仙领导。   只是公司多以沈总出面,像他这类普通小职员甚至不知道有梁总的存在。   不过有时候领导太过关心,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   思绪飘忽不定,乔言在梁柏闻启唇前率先开口:“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梁柏闻签名的手一滞,闻言掀起眼皮正视他,眼神示意他继续。   乔言揪着衣摆一角,磨磨蹭蹭开口:“就是……能不能拜托您照顾一下六一,本来是想让我朋友帮忙的,但是他动物毛发过敏。呃……一周时间都寄养在宠物店的话,怕它情绪会不稳定。”   最后还是不得不拜托对方。   梁柏闻注视着面前的人,他没忘记乔言说过的话。六一性子内敛,对生人抱有一定的警惕性,相同的,它对同类也是如此。   他适时猜测,六一大约曾经是流浪狗,流浪的生活以及主人的弃养带给它极大的冲击,以至于患上过抑郁症。   “可以。”   梁柏闻爽快答应,乔言却仍悬悬在念。   提前托付给亲家……   嘶,万一把它办了怎么办!   是的,他不担心六一会有些不可描述的举动,但就怕对方来个霸王硬上弓。   到最后出门一周,回来晋升“孩它爷”。   梁柏闻扬起唇角,仿佛刚才强势的神情都是错觉一般,抚平小朋友的一桩心事:“放心吧,二饼自己会进小黑屋,它不敢逾距。”   “要是想查岗,我们可以视频。”   视频?   视频??   乔言怔怔抬眼,内心瞠目结舌。   如果撇开工作方面的会议视频,单单是二人打视频实际是一个比较亲密的事情,像是实时掌握对方的一切信息一般。   多数情况下,只有亲友或好友才会大大咧咧地在屏幕内展示自己,而更多的是恋爱中的情侣,是一种表达想念最好的解决方式。   办公桌对面的梁老板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对自己的言语全然没有觉着不妥。   如此便显得乔言自己思想有问题。   他微翕两瓣唇,默了半晌,最后挤牙膏似的从嘴里吐出两句话,两脚抹油:“谢谢梁总,梁总再见。”   梁柏闻挑眉,看着人匆忙落跑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没有拒绝,是默许的意思? 第24章   周末一晃而过。   出差前一天晚上,他收到了人事部的订票信息,周一早七点的动车票,地点是海市,但并不是一个临海的城市。   乔言出发前预估了一下,提前一刻钟左右到达车站,再加上路上半个小时的时间,那么意味着他需要在六点十五分准时出门。   算下来……最迟六点必须起床。   心酸,真的心酸。   周一如约而至,早间五点半,手机嗡嗡不断地震动,乔言不敢拖沓,强撑着起床洗漱换衣,还好六一已经被接走,所以他不用留出时间照顾六一的伙食。   整理完一切,墙面上的时钟正巧指向六点,时间还算宽裕。   到达车站,乔言打开手机看了眼群消息,这是刚创建的一个项目群组,人数加上他一共七个人。   市场部三人,设计部两人,以及两个主领。   五人工龄都不超过两年。   乔言第一次出差,莫名有些兴奋,按照指示标志来到C站台跟大部队汇合。   已经到了不少人,但他完全不熟,顶多算点头之交,索性在一旁吃着刚买的早餐煎饼。   “大家都到了吧?”   众人循着声音回头,只见一个干练短发的女子朝他们走来,打扮很是日常,却仍流露出强大的气场。   乔言来前做过功课,这位女士是他之前的面试官之一,平时大家会亲切地称呼她为Mila姐。   “看一下自己的座位,不要掉队了。”Mila上车前嘱咐他们道。   为了防止落单,行政部给大家定的票都在一块,乔言正准备放行李,只听一旁一阵匆忙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豁,人好多啊。”男生东张西望找寻自己的座位,忽地对上乔言的目光,他奋力朝人挥了挥手,一路小跑。   乔言:?   是在跟他打招呼吗?   乔言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是乔言吧?我叫许易,也是设计部的。”许易比他高出半个头,将自己的行李放到行李架后,他顺手便提起乔言的行李也放置完毕。   乔言手边一轻,忙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来的。”   许易甩甩手,丝毫不在意:“顺手的事。”   乔言心中温热:“那谢谢你了。”   两人刚巧也是领座,打仗似的过了一个早上,乔言早已困倦不已,沾到座椅刷了会儿朋友圈就开始打瞌睡。   只是事情发展并没有如他所愿,他正昏昏欲睡时,许易便开始发放小零食,过了一会儿又晃了晃手机说:“我们还没有好友诶,你头像是自己画的吗?”   “啊是的,是我养的边牧。”   “是你朋友圈发过的这只吧!好酷!”   自来熟啊。   乔言不得不将睡意咬碎了咽进肚子。   车程两个小时,许易叨叨了一个半小时。   而他只休息了半个小时。   “——各位旅客,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海市站,请大家携带好随身物品……”   乘务员温柔报站,乔言拖着行李箱,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般耷拉着眼皮往外走。   反观许易活力无限,蹦蹦跶跶拍照,搜索附近的美食景点……   真正做到地把出差当旅游。   乔言实在不明白他早起为什么一点困意都没有,是钢铁做的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站后几人叫了车首先去酒店。   “大家先将行李放下,修整半个小时,”Mila抬手看了眼手表,接着道:“九点半,楼下集合。”   众人应声说“好”。   公司没有压缩经费,住宿是一人一单间,周边还是繁华的商业街,出行也很方便,夜晚更是灯烛辉煌。   乔言稍稍眯了二十分钟,剩下十分钟整理了一下行李,九点半一到,接待车已经在楼下等待着大家。   培训计划实际上和公司项目挂钩,对方公司是他们的合作方,说到底他们是乙方,那么对方就是甲方爸爸。   零零碎碎的会议和交流学习占据了第一天绝大多数的时间,以至于乔言晚上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在私人时间上。   第二,第三天照常。   由于这次的项目内容是关于宠物方面的设计,另外又注入科技相关的技术,所以他和许易两人这几天东跑西窜做线下调研,探商品看工艺寻材料,回来接着商讨方案。   除了充实还是充实。   “这几天光工作了,我还特意做了好多攻略来着。”饶是精力充沛的许易也有些吃不消,他抱着手提电脑唉声叹气。   “不过,群里在讨论今天要不要聚餐诶,Mila姐请客!”   乔言活动了两下酸软的肩膀,但仍屈服于美食的不可抗力:“可以啊,这边的特色好像是油泼面?”   “还有超大一颗的牛肉丸,香嫩酥滑的葫芦鸡……”许易兴致盎然,光想就是上天堂的程度。   乔言被他形容得心动不已,悄悄吞咽着口水,下一秒便收起笔记本,道:“好!去吃!”   许易:“去吃!”   忙活了一个下午,两人为了一口美食特意加紧任务速度。   Mila挑选的餐厅正是几人投票票选出来的当地特色餐厅,内部环境粉饰成华国风,二楼的包厢可以直接看到底楼的演出台,有一种歌舞升平的错觉,很适合聚餐。   一场晚饭热闹非凡,气氛热烈。   中途乔言接到方嘉禾的电话,他走出包厢到外面才接起电话。   “乔妹?你人嘞?这都一天了,你不回消息在干啥呢?你再不接电话,我差点就要报警了好吗?!”   电话一通,对面就是一顿输出,以至于乔言根本插不上嘴解释,只能等他咆哮完。   “哎呀,抱一丝啊抱一丝,我忘记跟你说我出差了,我现在在海市呢,白天有点忙没看消息。”   方嘉禾:“什么?这么突然!”   “其实也没有很突然,上周五决定的……”   方嘉禾又开始喋喋不休:“不会是和你老板一起吧?还是说他压榨你?没道理啊,你不就是个普通小员工。”   乔言:“……”普通小员工怎么了嘛!   “没有,是新人的一个培训项目,过两天就回去了。”   简单地阐述了两句,方嘉禾可算放下心来,挂断电话后,乔言顺便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   许易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突然冒出一个脑袋,贼兮兮地说:“男朋友查岗啊?”   乔言惊了一跳,险些呛着自己:“不是,是好朋友。”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这么以为……   见人不信,他干脆换了个说法:“也是发小,跟亲兄弟没什么差别的那种。”   许易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乔言适时切断话题:“咳,你们结束了?”   远处几人结伴叫了车,应该是散场准备回酒店了。   “对啊,看你接个电话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迷路了,”许易笑道,垂眸注意了一下时间:“哇哦,这都快十点了。”   乔言:……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怪不得他这么困。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海市烈日炎炎,经过这几天的鞭挞,乔言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甚至有隐隐晒黑的迹象。   要想他团建在海边都没有晒黑,到这里不过晃悠了两个下午,手臂没有长袖遮挡的部位就与其他肤色产生了色差。   乔言顾不上这些,简单冲了个澡,便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被窝,好不容易躺了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贴着皮肤嗡鸣。   下午太忙,他都没顾得上查看,这会儿消息堆了一堆。   乔言撑起身子,有气无力地摸出手机挨个回复。   滑动屏幕,一看群聊三十多条。   尹浩:【唉,没有乔妹在,感觉下午茶都变得无滋无味了。】   林珊珊专业拆台:【?】   随后一连串发来好几张图片刷屏,都是尹浩边摸鱼边喝奶茶、吃水果、甜品……的照片。   乔言:【好一个无滋无味。】   钱辉&林珊珊:【好一个无滋无味。】   【[图片][图片]已被管理员设置为精华消息,点击查看——】   尹浩:【……突然被背刺】   尹浩:【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不止一点点/微笑/微笑/微笑】   乔言看得正乐,掌心蹙地震动,联系栏内另一个头像挤上顶层。   梁柏闻:【嗯,没有。】   这两天梁柏闻时不时会给他汇报六一的情况,上一条是乔言说:六一晚上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乔言放宽心,想想也是,六一肯定不会捣蛋。   梁柏闻:【要开视频看看么?】   乔言脑袋此刻钝钝的,边回群消息边回方嘉禾。   看到这条信息后手指条件反射地落在通话按键处。   这倒令梁柏闻措手不及,缓神良久才屈了屈手指,接起视频。   昏暗的镜头下,乔言穿着浅色的棉质睡衣,像是趴在床上,鼻梁上的眼镜垂坠着,欲落不落,衣领折了一角,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大片嫩白的肌肤。   头发湿漉漉,大抵是刚洗完澡还未吹干,两侧脸颊因浴室蒸汽的熏陶,红润犹存。   梁柏闻喉头一滞,他本来想说乔言可以不用开摄像头,但画面跳转的一霎,他私心压下心里的想法。   “汪!”   屏幕对面,梁柏闻穿着同样随意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头发稍稍盖过眼皮,看上去多了两分慵懒。   乔言还没仔细看,一只巨大的雪白团子就钻入了他的视野,宽阔的身躯几乎完全遮住了摄像头。   “哈哈哈……二饼好像又长胖了。”   梁柏闻无语地伸出手将手机从中解救出来,随后捞起二饼的前肢将它拖到一旁。   “前段时间绝食,这段时间偷吃,咬破了好几袋狗粮。”   “确实是二饼的作风呢!”   “六一在楼上,”梁柏闻教育狗子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拦门一关,二饼就在里头叫唤,控诉他无耻的行径。   梁柏闻觑它一眼,无情地转身离开,边说边上楼:“第一天到家可能有点不适应,所以让二饼陪它,但第二天就开始得寸进尺,不分开简直要把屋顶掀了。”   两人像唠家常一样聊了会儿狗狗,气氛松弛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两人遥远的实际距离,也或许是梁柏闻舒适的穿着,乔言从屏幕里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公司的领导者,也不是一个上司,而是名叫梁柏闻的这个人。   乔言眼里盛着笑意:“这样好像在云撸狗。”   “云撸狗?”梁柏闻对某些互联网新词汇不太熟悉。   乔言解释道:“就是看视频,比如一些宠物博主会更新日常,然后我们就……云吸猫、云撸狗。”   梁柏闻表示:“学到了。”   忽地,“叩叩”两声闷响。   门口随之传来人声:“乔言,你睡了嘛?”   乔言趿拉着拖鞋开了门,门外正是许易。   他打了个哈欠问道:“许易?怎么了?”   许易本来是准备问问他关于明天探店的事情,没成想乔言在和对象视频。   他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将视线从一闪而过的画面上移开,说道:“哦没什么,就是问问有没有兴趣明天去大型宠物商城找找灵感。”   乔言点点头:“好啊。”   他应了声,只见许易还站在门口并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两人大眼瞪小眼:“……”   乔言疑惑地开口:“……还有什么事情吗?”   许易缓慢地拧了拧眉毛,半天才道:“虽然但是,这是正牌男友?”   乔言:?   嗯?什么? 第25章   乔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眼见许易目光逐渐不对劲,视线也正下移直至落定在他手机上。   乔言身体僵硬,全身血液蓦地朝心口涌去。   坏了,要是让他看到和自己视频的人是梁柏闻,那就完了!   周一回去肯定不知道传成什么样的八卦了……   乔言如临大敌,颤抖着手眼疾手快地摁下屏幕中央的红色按钮,继而讪笑道:“不是,他是、是我哥……”   梁总,无意冒犯,借个名头用用。   “你哥?”许易纳闷。   乔言肯定地点点头。   许易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没对象啊?”   乔言哭笑不得:“当然没有。”   另一边,镜头被掩去,画面变成一团漆黑,也听不到任何一丝声音。   “——嘟”   似乎是……被挂断了。   梁老板头一次被人切断了通话,些许疑惑地握着这块烫手的板砖。   紧接着,聊天框内多出一条信息。   乔言:【不好意思,我这边信号不太好】   乔言:【谢谢你照顾六一】   信号不好?   良久,梁柏闻无奈地摸了摸六一的脑袋:“你家小主人做事着实不给人半点提示啊。”   六一:“嗷呜。”习惯就好啦。   -   闹铃响起,又是新的一天。   乔言关掉闹钟,用腿将盖得严实的被子一脚蹬开。   照例看了眼天气预报,他拉开酒店窗帘。   今天天气有些闷,无风。   思忖着,边洗漱边从行李箱里翻找衣服。   穿短袖好了。   许易熟门熟路地敲了两下门,意在催促他。   乔言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来了来了,马上!”   培训进行到第四天,已经接近要出方案的程度。   他们今天行程排得满,上午需要现下调研五个店铺,下午进行初步方案推演,完成大致雏形。   晚上,乔言和其他几人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Mila看了眼时间,晚间八点,她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手绘图,站起身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下午还要回程。”   临出会议室时,她又扭头看向乔言:“做得不错。”   等Mila走后,许易满眼星星地望向乔言:“乔哥,你这个想法是真的不错啊,怎么想到的!”   被大两岁的同事喊哥的职场小白乔言:“……”   他打着哈哈:“可能是因为我养狗的原因吧?”   “那也很厉害啊,我还养猫呢,结果根本就是一堆废纸。”许易愁容满面地叠好草稿,收进文件袋。   乔言:“不会啊,你也提供了很多设计思路。”   许易话题转变得迅速,全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里:“明天就要回去了,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去MIX嗨一下?”   闻言,乔言难得认真发问:“MIX是什么?”   许易满脸写着兴奋,立马打开攻略给他看。   乔言定睛一瞧,唇角止不住抽动:“颜值天花板,现场全是腊梅,融合潮流、艺术、创意音乐等多元化,沉浸式体验酒吧……”   那不就是蹦迪吗!   玩这么野???   而且今天又是外出跑线下,又是做图。   他是真的一点不累啊?   乔言神色肃穆,默默打开已经合上的电脑:“我……我觉得这边还有点问题,你去吧!”   蹦不了一点。   “而且明天还要汇报呢。”   许易瞪大眼睛:“我去,一整天都在工作,你想卷死谁!我宁愿蹦死也不想加班干活了。”   “不过看着外面的天气,感觉好像要下雨。你真的不走啊?”许易打开窗户,伸手探了探。   乔言:“天气预报没说今晚会下雨啊?”最近的天气总是那么奇怪。   “没事,我一会儿下楼买把伞就行。”他看了眼天气预报,显示十二小时内降雨量不超过二十毫米,大概率就是中小雨。   “好吧,那我先走了啊。”   “嗯。”   继许易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末了只剩下乔言一人吭哧吭哧,不厌其烦地画图。   由于过于专注,一转眼十点。   乔言忙收拾东西,等到公司楼下,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变成了倾盆大雨,再打眼一看天气预报,暴雨橙色预警。   好端端的,暴雨?还橙色了?!   他瞪着圆眼,不可置信。   雨势滂沱,路面已经被淹没,连地上的斑马线都看不清半分,大雨洋洋洒洒,狂风骤雨呼啸不断。   场面震撼又骇人。   乔言还是第一次见到除台风以外,如此狂烈的暴雨,他转手就录了个视频发到朋友圈,配字“看海”。   “风好大。”   “卧槽,我车好像被淹了!”   “这得划船过去吧。”   滞留公司的一行人本想等半个小时再看看雨会不会变小,但乌云如涡旋一般盘踞、笼罩着整个城市,半分没有要放晴的势态。   乔言垂眸看了看自己薄如蝉翼的雨伞,长吁一口气。   还是上楼吧,反正有休息室,将就一晚上也可以。   正要收伞,他注意到大堂等候区内一个孕妇撑着手站起,步履焦灼地走向门口,乔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想看看外头的情况。   但下一秒,她像是在给自己建设心理准备,深呼吸两下后用力推开门。   一阵飓风侵袭,被玻璃门阻隔的雨水混着污泥强势涌入,霎时打湿了两人的裤腿。   正当孕妇准备打伞出去时,乔言惊呼一声,忙拦住她:“现在雨太大了,很危险,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   孕妇一手托着小腹,一手握着伞,神色焦急地张望:“我女儿还在对面的便利店,我不能放着她一人在那。”   便利店里虽然没有床,但起码有暖气也有吃食,问题应该不大,就怕……小女孩太小,容易哭闹。   “你女儿多大?”乔言蹙着眉问。   “五岁,她五岁,”孕妇情绪有些不稳,红着眼眶埋怨自己:“都怪我工作不看时间,她说饿想吃关东煮,我也没有陪她去买……”   让一个孕妇单独带着孩子,还加班到现在,这太不人性化了。   算了,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   “五岁……”乔言兀自在心里掂量,接着说:“没事的,这种情况下便利店的店员肯定会做好防护措施,店里肯定还有其他人会照顾她的,放心吧。”   “对啊,或者你女儿能背得下你的电话号码吗?她有事肯定会给你拨电话来的。”   “她肯定知道的,现在小孩都很聪明,别担心。”   雨势太大了,如一幕雨帘似的挡在众人面前,模糊视线,叫人看不清。   众人只能先安慰她,尽量让她稳定心绪,否则这种极端的天气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意外。   此时,一个壮汉也出声宽慰她:“便利店比我们这好多了,要啥有啥!说不定一会儿等雨停了,她在那赊账都赊了小几百呢!”   保安也适时告诉她已经求助消防队,应该很快就会派救援队赶来。   中央电视大屏播放着关于今日暴雨的新闻,有许多高速发生侧滑的案例以及交通堵塞的情况。   即使救援行动没有那么快,但大家都不由得松下一口气。   任何事情都分轻重缓急,更何况他们这边没有人员受伤。   话说到这份上,孕妇被他憨憨的口音逗笑,虽然一颗心仍悬着,但心下轻松不少。   几人各自自我安慰,好在他们是在楼里,大堂一层渗了些水进来,他们还能上楼找几个空的休息室小憩。   孕妇名叫姜燕,两人坐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有一腔没一腔地聊着天,唯一的沙发让给了姜燕,让她可以平躺着。   乔言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十二点了,按照气象软件的报道,这时候雨应该停了才对。   可他仰起头,只见雨滴重重地拍打在玻璃窗上,没有一丝要停止的意思。   看来今天确实要在这里过夜了。   乔言打了个哈欠,并不打算接着工作,他靠在小桌上解锁手机,小窗内多了许多新消息。   方嘉禾几乎是立刻在刚才的朋友圈底下评论:【???这是要游泳过去的节奏?不是,你人在酒店吧?】   尹浩也第一时间看到:【没事吧?这么大的雨明天还能回来吗?】   能吗?能吧……   乔言苦哈哈地叹了口气,刚敲下几个字,电池低电量提醒弹了出来。   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了。   左右环视了一圈,乔言静了音,拿出充电器准备给手机充电,然后给方嘉禾发信息解释。   忽地,又是一声响雷。   整个空间蓦地暗了下来,唯一的光源是昏暗的天穹之上猝然亮起的闪电。   停电了。   乔言低头看着刚插进插座的充电器:“……”   应该不是他的问题……吧?   乔言打字告诉方嘉禾这个残酷的事实,接着又回复其他人报平安。   电量告急,他不得不暂时让手机进入飞行模式。   失去了唯一的乐趣,困意便又席卷他的大脑神经。   姜燕有些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点地方道:“你也睡会儿吧。”   “没事,我趴会儿就行。”   由于休息室里只有一条薄毯,乔言给了姜燕,自己侧头靠在手臂上只是单纯地闭目养神。   过会儿应该就能回去了。   -   从A城到海市,气象变幻莫测。   凌晨一点。   梁柏闻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外面的雨势半分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一旁的电视广播着——   “今日,海市突降暴雨,XX区地质灾害易发区发生崩塌,XX街道群众涉水行车,树木倒伏,数辆车在高速发生侧滑被困,交警紧急处置,消防员已赶赴……”   暴雨橙色预警。   他望着一串通话失败的聊天框凝眉,点开已经近三个小时没有回复的聊天框,犹豫着还是联系了Mila。   “梁总,三人已经回到酒店,两人目前在地铁站等待救援,但乔言……这边公司目前没有联系上乔言……” 第26章   一阵通话铃声响起。   正酝酿睡意的乔言蓦然被惊醒。   眼前朦胧,乔言习惯性地伸手在桌上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手机,恍惚半晌才发现自己并不在酒店,脑袋底下也不是柔软的枕头。   周遭依旧漆黑一团,仍旧没有电。   浅眠的姜燕也被这一通电话吵醒,她撑着身体起身接道:“喂?”   “您好,请问您是小玲的母亲吗?”电话那头是个男生,声音里略显焦急。   姜燕听到是自己女儿的名字,瞬时眼前一亮,忙道:“对,我是我是。”   “是这样,小姑娘好像有点不舒服,她说她喘不上气……而且我看还有点咳嗽,”男生大概率是兼职店员,他磕磕绊绊地描述了一些症状后又说:“是不是……有点哮喘?”   面对孩子的问题,姜燕没办法心绪平和地和人对话,焦躁地问:“是,她有哮喘,怎么会现在发作了呢?是不是乱吃什么东西了?用药了没?能不饿能让她接电话?”   “可能没办法接,呃……”男生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惊到,支吾两下才复而道:“她身上没带药。”   话音落地,姜燕怔怔然,当即扯过自己的包开始翻找,果不其然,在夹层里看到了一瓶小巧的喷雾。   这本该是放在她女儿包里的。   姜燕急出眼泪,颤声问:“现在怎么办,碰上这个天气……”   “就算是打电话,救护车也没这么快赶来……”她断断续续地哽咽。   乔言在默默在一旁听着,事情的发现出乎他的意料,公司到对面便利店的距离不过百米距离,这种情况下有人过去送药是最快的办法。   “应该不是很严重,但有药的话肯定缓解得更快,您也别着急,”乔言共情能力强,看着她低声啜泣的神情,思量再三,本能道:“我去送吧。”   话落,孕妇抬眸惊诧地望向他,眼里蓄着泪。   “可是,外面——”   “现在雨比刚才稍微小一点,或许您带雨衣了吗?”极端天气,撑伞可能没什么用。   “有,我有。”   乔言冷静颔首,接过电话让便利店小哥一会儿接应他。   小哥连连道好。   电梯不能用,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紧急出口”几个绿得晃眼的标识在他眼前闪。   乔言让姜燕在楼上等,他口袋里只揣着一支喷雾,其他一件都没有带,打算轻装上阵。   摸黑下楼,直至平安来到一层,乔言才堪堪吐出一口浊气。   想过黑,没想过这么黑啊!   头一回下楼心里还得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穿上雨披,乔言先试探性地开了一个小门缝,仅一瞬,骤雨狂风迎面扑来,雨里带着潮湿阴冷的风,豆大的雨珠打得他手臂皮肤生疼。   但哮喘没法耽误,猝而一声惊雷,乔言浑身一颤,意识到暴雨的威力,他心头直打突突。   他稳了稳心神,尽量跨着稳步前行,淌过高涨的污水,冒着大雨往对面走去。   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才到。   抵达便利店,一个穿着工服的男生连忙开门,乔言勉强侧身挤了进去,他还是小瞧了这场雨,眼下除了上半身有披风遮挡的部位,裤腿和头发几乎挡不住耀武扬威的飓风。   浑身湿透,精疲力竭。   “药……在这。”   “哦哦!大家散开吧,让空气流通!”   便利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年轻人,多数带着电脑,没猜错的话大概率都是附近公司的员工,加班下楼觅食的。   乔言敏锐地注意到便利店小哥虽然手控制不住在颤抖,但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店里其他人。   收银台上铺着毛毯,小玲侧身躺在上面,乔言不了解哮喘病发该如何用药,只能让店员小哥帮忙。   时间分秒而去,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墙面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半。   气氛不由得松弛下来。   乔言揉了揉太阳穴放松,店员小哥拿了一条新毛毯,让他吸吸衣服上的水分,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活脱一个落汤鸡的形象。   而且……早知道就把手机带过来了,这边居然没有停电!   乔言微叹。   借着便利店小哥的手机,他给姜燕拨去一个电话,小玲吸过药后状态明显好了不少,起码能出声在电话内喊她妈妈。   见自己女儿渡过危险,姜燕哽咽地在电话另一头道着谢。   电话挂断,一众人看他的眼神仿若是在看超级英雄,脸皮薄的乔言不好意思地坐到角落,避免承受他人的目光。   而小玲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旋即抬眸望向乔言,大致意思是让他伸手。   乔言会意,缓慢将手摊开。   小玲看上去有些寡言,但却分的清,眼前这个是救了她的好心大哥哥,但她现在没有钱买合适的谢礼,所以只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他。   棒棒糖?   乔言看着掌心上粉色包装的糖果,楞了楞,再掀起眼皮看向她。   “谢谢哥哥。”小玲面色有些苍白,认真地说着。   他笑笑,拆开包装塞进嘴里,一侧脸颊鼓起一颗圆圆的形状,甜丝丝的味道霎时沁满口腔。   草莓口味的糖。   随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不客气。”   忙活了许久,乔言实在是累狠了,两人就这样趴在便利店窗前的位置上说着话,眼皮便不自觉沉重,没过多久,他便沉沉地进入梦乡。   这下是真的雷打不动,睡死过去了。   -   暴雨持续了将近一整夜。   眼见雨势好不容易变小,天空也逐渐泛起鱼肚白。   半梦半醒间,乔言只觉着有东西在旁边推搡着拱他。   他用手挡了挡,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六一……别吵……”   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裤腿随着他的动作向上卷起,露出光洁的小腿肚,但很快又被被子遮住。   “哥哥是懒虫。”一个稚嫩的声音如是说道。   “哥哥生病了,所以还在睡。”另一个成熟男声含笑说道。   这个梦好不真实。   家里怎么会出现小孩子和梁柏闻的声音。   乔言想尝试着睁开眼睛,但眼皮像是仍有千斤重。   身边还有嘀嘀咕咕的响动,以及碗筷丁零当啷的声音。   全凑一块儿了。   乔言头昏脑胀,再一次醒来是一个小时以后,他蹙着眉睁开眼睛,眼前场景一片雪白,空气里充斥着浅淡的消毒水味。   小玲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左手用汤匙舀着汤,右手用筷子吃着小笼包。   事实上满间都是食物的香味,但平日里对气味最敏感的鼻子,这会儿却似失灵一般,闻不到半分。   他动了动手指,清晰地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正在朝血管输送,手腕处垫着一个软而小巧的热水袋。   医院?   乔言左右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意料之外的人,还好梦只是梦啊。   不过他记得最后自己是在便利店睡着了,难不成……其实是晕过去了?然后救援队蜀黎给他抬进救护车的?   乔言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正当他努力回想,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开门的吱呀音,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探出头,见乔言已经醒了才道:“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休息吧?”   他大概是小玲的爸爸。   乔言摇摇头。   “昨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差点就出大事了,所以……”他拎着一筐水果篮以及特产,放到桌上后又说:“这是一点心意,然后这个是手工制作的糕点,希望能。”   “好了,小玲,走吧,不要影响他人休息。”   小玲回头望了她爸爸一眼,略略犹豫了一下,接着双手捧着保温桶给他,临走前说:“哥哥,记得喝粥,很好喝。”   乔言勾了一下唇角,默默点头,朝她挥挥手。   等小玲关上门后,乔言一股脑又躺了回去,方才蓦地起身,四肢似乎后知后觉也开始酸痛起来。   缓了好一阵子,他余光瞥见自己的包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手机安稳地放在一旁充电。   乔言忙不迭拔了充电器,关掉飞行模式。   消息立刻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头。   群里,钱辉先是分享了一条新闻链接。   海市突降暴雨的消息已经被推上了热搜,被困人员也逐一救出,只是不可避免的是伤员人数突增,低矮地势的房屋无一幸免被淹没。   紧接着尹浩在群里疯狂艾特他:【已经十三个小时四十分钟没有回复我了,小乔你该不会已经……】   尹浩:【遭遇不】   大概是字还未敲完就发送出去了。   乔言:?   虽然他是睡得久了一点,但昨晚几乎是一夜没合眼,现在睡到下午应该不过分吧?   林珊珊:【已经替你揍了,好好休息。】   林珊珊日常教训尹浩,他早已见怪不怪。   乔言:【/抱拳】   乔言:【我没事啦,就是发烧了,在打点滴】   乔言附赠一张挂水的照片,以及方才小玲爸爸送来的谢礼。   他眼尖地看见包装精致的特产旁放着有一盒小东西,上面字体歪歪扭扭,产品盒的包装看上去也是手工做的,像是幼儿园玩的折纸板。   是……小玲给他的?   乔言伸出手,解开上面的蝴蝶结丝带,似乎是触发了机关一般,里头的礼物几乎是立刻弹了出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定睛一看,是一个手工涂鸦小相框,周围一圈粘着漂亮的爱心和小花朵,上下中心位置贴着很多小零食,例如甜甜圈、冰激凌、马卡龙……   看来是个很爱吃的小姑娘。   乔言弯了弯眼角。   东西被取出,乔言眼尖地发现盒子底下似乎还有图案,他将整个正方体展开,只见上画着一副歪七扭八的蜡笔画。   乔言皱起眉头,努力辨认画中的两个火柴人,画面中一人背过身靠在另一人肩膀,虽然没有脸,但他依旧能猜到一个是他自己。   毕竟小玲图上的他脑袋上顶着一团棕色的波浪线,大约是卷毛的意思。   下雨天不可避免的就是自然卷越来越卷。   不过,另外一个是谁?   乔言盯着图,思维发散,半晌没拿准主意。   “——咔哒”   一声轻响,门再次被打开,乔言下意识掀起眼皮往门边望去。   视野逐渐明晰起来,蓦地接触到对方的视线,他呼吸紊乱一瞬。   在外地看到自己老板?   他是不是近视度数加深了,还是眼花?或者是幻视?   梁柏闻注视他,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木然、疑惑、不解等多种不明情绪。   四下静寂,乔言眨眨眼,呆呆愣愣的,睡乱的头发蓬松如云,瞳孔里还有些水雾。   梁柏闻,确实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梁柏闻。   就站在他面前。   “您为什么……”在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乔言摸着喉咙,一脸不可置信。   等等。   这个公鸭嗓是怎么回事! 第27章   嗓子如火烧。   或许是因为之前几次临近感冒,却又被一颗泡腾片压了下去,现在病毒积累到一定程度,自身抗体无法抵御,所以憋狠了一下子爆发就有些严重。   且不止是咽干,感觉像是肿了,左侧喉管仿若有刀片在割,每次吞咽口水都是一种酷刑。   “和你一样,来出差,”梁柏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画,解释道:“甲方不做人。”   他确实是因公出差,并且很晚才抵达海市,以至于没有提前告知乔言。   突如其来的降雨以及乔言的失联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于是事情发生后,梁柏闻率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在公司加班,除此之外便只能是和同伴们在一起。   可Mila却猛地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许易等人早已回到酒店,而另一批人即使被困地铁站,但起码能联系到。   一行人中只有乔言处于消失的状态。   这里不是A城,梁柏闻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去寻人。   他要保证员工们的安危,但对他而言,乔言不止是他的下属。   暴雨半夜三点停,他同救援队一起赶到公司附近。   凌晨四点,路面积水被清除,被困的员工们陆陆续续得救,唯独没有乔言的身影。   会议室里,手机、背包、电脑都在,只有人不在。   “喝点水润润。”   热水就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梁柏闻用手背探了探杯壁温度,现在温度适宜。   指尖一松,他从昨晚的回忆中抽离。   不过好在找到了人。   只是睡了太久,久到他在病床旁看小姑娘画完一整张画,制作完一整幅相框。   半杯温水下肚,嗓子被浸润,乔言此刻犹如久旱逢甘霖。   他稍稍别开目光,虽然梁柏闻并没有接着说什么,但总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紧张感。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乔言收起小玲送的小礼物,思忖几秒又紧张起来:“那我今天的汇报……”   “推迟了。”梁柏闻淡声说着。   生着病还不忘工作,该说是他敬业还是……呆。   “突发事件,并且还是在出差期间,可以视作工伤。”他顿了顿,替乔言放平床上桌,端过保温桶。   乔言茫然仰头:“啊?”   梁柏闻手下没停:“后面两天就是周末,至少把烧先退了。”   勺子交付到乔言手里,他慢吞吞地喝粥,温热的粥划过食道,很好地缓解了喉间咽干咽肿的症状,也填补了空虚急需进食的胃。   “好吧。”不好好修养肯定没办法进行汇报。   乔言了然,转念一想:“那二饼和六一……”   梁柏闻难得沉思半刻,原本的计划是出差两天左右,家里预备了充足了粮食和水,也拜托阿姨清扫的时候顺便照顾它们一下。   “确实要考虑一下了。”他说。   “没事,反正周末我也该回去了,”乔言现在除了乏力外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想了想于是道:“我可以先把它们接去我家,等你回来。”   话落,梁柏闻很浅地挑了挑眉峰。   虽说他理解乔言说的意思是等出差回去再把二饼接走,但乔言自己显然没注意到“等你回来”这四个字杀伤力有多狠,容易令人误会。   起码他会往深了想。   梁柏闻没应他的话,轻笑一声道:“先挂完这瓶盐水再想它们两个生存的问题吧。”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还没照顾好自己,偏生惦记远在百公里之外的两只修狗。   好不容易喝了两口粥,乔言似是有感而发,又停下勺子抬头问:“那汇报改成什么时候了?”   说话多了,嗓音带着沙哑。   梁柏闻好笑地望向他,心里在想乔言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   他无耻地拿出杀手锏:“再问工资条少一个零。”   乔言一噎,眨巴着圆眼埋头喝粥,小声嘀咕:“好叭。”   他觉得梁柏闻就像一个天然行走的灭火器,总能用一句话浇灭他蹭蹭而涨的火势。   连同体温一起做减法。   很神奇。   像是有一种安定的成分在。   -   在医院挂了两天盐水,乔言好不容易退了烧出院,但天气仍不作美。   雨水洋洋洒洒覆盖整个城市,四季变换仿若就在一个晚上。   一场雨让秋季悄悄离开,冬季匆忙赶来。   乔言带地衣服只适用于初秋,凉爽的薄外套已经无法抵御当下凌冽呼啸的疾风。   许易一行人早已回到A城,于是在医院的这两天,梁柏闻几乎包揽了他吃穿住行的所有问题。   事实证明,梁柏闻对待下属这种亲力亲为的方式,在他心目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以说是年度最佳老板。   祝芸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接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说是庆祝他出院,出于礼节还是城里的习俗让乔言不得不收下。   而Mila直接给他换了住宿点,离公司更近,也离热闹的街市更近,只不过还未彻底恢复味觉的乔言面对大街小巷的美食,含泪在屋里喝着各种粥。   不是他不想品尝美食,实在是尝不出味道来啊!   乔言吸了吸鼻子,干脆大手一挥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更值得高兴的是,由于他咳嗽不断,所以干脆免去了他的项目汇报,“创青”计划完美落下帷幕,他合格了。   也许是他运气好,从进入公司开始不管是同事还是上司,待人都很好,虽然祝芸看上去肃穆严厉,但也正说明她从不含糊项目,对人对事认真负责。   所以,没有勾心斗角的职场风云,他只需要投入工作就好。   不过……   这几天就容许他放松一下吧,带薪病假,可太爽啦!   含糊着吃了两口晚饭,乔言放任自己躺回软柔的大床,刚好可以继续补他放在收藏夹里吃灰的番剧,看完还可以放肆地打游戏。   退休生活不过如此。   快乐源泉享受了没多久,“叮”的一声,一条猝尔消息蹦出来,是方嘉禾。   方嘉禾:【[分享链接]】   方嘉禾:【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果然5g冲浪才会有收获5555,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极乐世界!!!】   乔言默默看着他文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感叹号,波澜不惊。   直到他点开链接,那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一部漫画,终于出实体了,在他们这个小众的爱好圈里买到这本就是赚到,甚至是要奔走相告炫耀一年的程度。   乔言激动地回他一个“磕头”的表情包。   复而点开链接,他突然发现了盲点。   发售时间是周……周三?!   乔言愤愤地骂了主办方两句,工作日首发,还是现下每人限购一本,是不给打工人活路吗!   骂归骂,他依旧垂涎三尺。   方嘉禾工作随心所欲,但他不行,甚至人还在海市,看来要早点回去蹲点才行。   乔言斩钉截铁地滑出聊天框,毅然决然地开始看明天回程的动车票。   刚好下午还有票,能赶上。   正当他准备付钱时,又一条消息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他从弹窗就看到“梁总”这两个醒目的大字。   梁柏闻:【还烧么?】   乔言看了眼时间,九点,猜他大概率刚开完会。   正巧刚量过体温,于是他扔过去一张体温计照片:【已经退了】   梁柏闻:【嗯,退烧药可以不用,但其他药按时吃。】   大忙人梁总仿若专门抽了时间,特意跑来监督他有没有按时用药似的。   “又不是小孩。”   乔言趴在枕头上自顾自嘟囔,但仍规矩地秒回:【好的】   末了,他又稍稍等了一会儿,对方没了动静,乔言百无聊赖地滑了两下屏幕,聊天记录向上翻动。   两人近期说话的口吻倒是不像上司和下属之间那般恭恭敬敬,更偏向于朋友。   乔言晃晃脑袋,想什么呢,他可不敢和公司老总当朋友……   换了李言、赵言、张言,他也一样对待吧。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底下员工对梁柏闻评价高吧,抛开封顶的颜值不谈,他的修养谈吐以及人生阅历并不是在人前装样子,也不是定制的一种人设。   乔言忍不住多想,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   家里人肯定很骄傲吧。   他戳了戳对方的头像,点进朋友圈,现在再看总有一种隐秘窥视的错觉。   特别是手机突地再一次轻响,乔言手抖在去年的内容上点了个赞。   “……”摔!现在取消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社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乔言佯装无事发生,从善如流地点开聊天框。   梁柏闻:【嗓子?】   乔言:【好多了,只有一点点咳嗽】   敲完这行,乔言忽地想起还没有告诉他明天回程的事情,指尖正忙碌打着字,后一秒却被新增信息打断思路。   梁柏闻:【证明一下。】   乔言小小的脑袋里缓缓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冒出三连疑惑。   证明什么东西?拿什么东西证明?给人唱首歌?   乔言:【怎么证明?】   乔言握着手机又过了许久,对面才慢慢悠悠答。   合理怀疑梁老板在摸鱼(?)   梁柏闻:【发条语音就好】   一股脑从床上弹起的乔言:?   请问您被盗号了吗?   -   梁柏闻坐在工作桌前,不适地捏了捏眉心。   桌上摆放着数份文件,不乱却铺满了整张桌面。   很多时候他也希望能有稳定的下班时间,或者说是私人时间,而不是被工作推着往前挪步。   被文件埋没的手机忽而一记震动,梁柏闻将其从中捞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一条两秒长的语音。   半分钟后,他点开。   “嗯……早点休息晚安。”   乔言声音不太清楚,通过无线电波传送而来的声音按理说是经过加工处理的,但梁柏闻却自动默认他的音色比平时更柔和。   窗外月色朦胧。   “晚安。”他合上电脑浅勾唇角,自言自语般道。   心软,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28章   从齿缝里憋出这几个字后,乔言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埋首进枕头,锁上手机屏,强行让自己忘却。   缓冲了小半分钟,他骨碌碌翻了一个身,半个身子先沾到地面,圾拉着拖鞋抄起衣服进浴室。   淋浴器淅淅沥沥出水,浴室内水汽氤氲,镜面雾蒙蒙,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泛着薄红的双颊似的。   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因为刚退烧,他不敢洗太久,快速冲完澡穿上睡衣,正准备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敲门声便骤然响起。   乔言拿起手机看了眼,九点半了。   这么晚,客房服务?   再度“咚咚”两声,他边走边喊道:“来了!”   门开,乔言怔愣片刻,豁然反应过来:“呃……梁总?”   他身上冒着水汽,棉质睡衣一角折进睡裤松紧带,皱皱巴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刚洗完澡?给你发消息没回。”梁柏闻刚从外面过来,衣服上带着稍许冷意。   乔言“嗯”了声,如实说:“不烧了应该可以洗吧?没用太长时间。”   梁柏闻颔首:“可以。”   他顿了两秒,接着道:“甘草橙花味。”   嗯?   乔言同他对视,神情茫然,后知后觉才明白对方说的是沐浴露的香味。   “有味道吗?我闻不出。”他抬起手用力嗅了嗅,鼻腔堵塞,只有浅淡的一丝气味。   乔言敛起眉毛,翕动鼻翼:“很冲吗?我用的就是酒店的沐浴露来着。”   “不冲,很好闻。”   酒店的洗漱用品明明都是一样的。   话音坠地,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乔言站在门口,竟也寻不出一个话题,脑神经输送信息良久,才记起要和他说明天准备回A城的事情。   梁柏闻&乔言:“我有个事情想跟您说。”/“明天想去参加品类展会吗?”   两人蹙地同时开口,皆是一滞。   梁柏闻微抬眉梢,将话语权先给乔言:“嗯,什么事?”   乔言自动忽视他这句话,只问:“品类展会?是关于什么的?”对于工作,他一向认真对待。   “和这次的宠物项目有关,”梁柏闻嗓音温和:“只是受邀参加一下,和你做的方案类似,但方向不同。也有我们公司的产品,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设计方向——”   乔言安静地听他说完,梁柏闻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和他解释。   他第一次觉得听人说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是那么赏心悦目。   只是……   “内容已经发给你了——”   “阿嚏……”   乔言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话音忽地停止。   站在门口说话还是有点冷的。   梁柏闻拧了下眉毛,沉缓道:“进去吧,别复烧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至他身后,屋里有点乱,茶几上的晚餐还没收拾,塑料袋里的药瓶三三两两搁置一处。   杂乱中又维持着自己的秩序。   乔言觑着他的表情,下一秒立刻横跨一步挡去他的目光。   房间里确实乱,甚至连刚换下的衣服都还散落在浴室内,沙发上也堆着不少。   乔言吸吸鼻子,倔强地说:“没事,可能是刚洗完澡的原因,还没适应温度。您继续说吧。”   梁柏闻无奈:“你刚才说有什么事?”   乔言霎时卡了壳,心虚地别开眼睛,只道:“没,我可以去的。”   梁柏闻没再多问,只让他将室内温度调高,告诉他注意近期温度穿暖和便走了。   关上门,乔言面露难色,稍叹一口气,低眉解锁手机屏后退了明日的动车票。   对不住了太太,这次机会虽然很难得,但不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就等于没有“饭”吃!等二售他一定抢个十本!   -   合着享受了四天小长假。   周三下午,展会如期而至。   场地就在甲方公司。   不过乔言认为这是资本家节约成本的一种方式,起码不用另外再组。   Mila和其他接待人员早早抵达控场,乔言是临时添入的工作人员,胸前虽然挂着工作牌,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闲逛。   这次的展会倒不如称它为一个小型展览馆,室内空间方正规整地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展览品,中心位置是两家公司合作出品的新型设备,将科技与萌宠结合,占了很大一块场地。   是公司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新赛道。   这也是“创青”计划开设的原因之一吧,乔言如是想着。   乔言绕着会场细细观摩了一圈,因为每个产品都有相关的设计说明,所以即便是一些稀奇古怪,颠覆司空见惯的展品,他也能明白其中的原理以及设计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创新的事物总能令人耳目一新。   开放式的展馆从不吝啬人驻足,随着时间的推移,展会人数激增,乔言不得不中断学习,取了一本宣传册站在展品前为人介绍。   展会热闹纷杂,大多是合作商前来挖掘优质产品,如果能入对方的眼,那么就会安排专业人员进行对接。   不乏有外国厂商。   电子大屏宣传着产品内容,乔言不卑不亢站得笔直,但视线却飘忽不定。   九点钟方向两个高挑的男子,他在两人刚进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   金发碧眼,异常惹眼。   两个老外啊。   乔言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不得不说,外国小哥长得是真高啊。   也不知道过了窜身高阶段的成年人吃什么能够拔高,二次发育。   总之,牛奶肯定不行,难不成……钙片?   或许是乔言打量的神色过于正大光明,原本驻足陈列品前,一个更为颀长的身影捕风捉影地朝他站立的方向望去。   乔言慌忙挪开视线,垂头假意检查着产品摆放是否正确。   不知对方眸光是否仍在停留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旋转脚尖,原本正视的方向转为斜四十五度角侧视,既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也不会完全忽视两人的动向。   余光悄然扫过,两名金发男子正在展品前讨论,总之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乔言暗自松了口气,在心里默念,千万别找他讲解,千万别找他讲解。   千万……   祷告似的祈愿还未结束,只听运动鞋踏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他面前站定,随之入耳的是一口流畅地道的外语。   大概意思是问,这款产品将会被用在何处,如何使用。   乔言秉持着一贯微笑,眼睁睁地望着两人走近,颤抖着唇微张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   大脑疯狂运作。   但是,宠物护理液胶囊用外语怎么说来着……   还未等他从脑内搜索到相关词汇时,另一小哥也颇有兴趣地和他聊天,大概是想更深入地了解。   而这入了乔言耳畔就是一堆外星文,他装作苦思冥想,实际大脑已然放空。   又在叽里咕噜说什么?能不能慢点啊!   乔言欲哭无泪,至于为什么那么排斥外国友人,无非就只有一个特殊原因——   外语学得稀烂。   他大学读的是艺术系,从入校开始既没有数学的折磨也没有深造外语的想法,一门心思扑在专业课,毕业后更没有机会再接触外语。   除了无汉化工作室的漫画以及华国未上线的游戏外。   眼下便是完美诠释了何为书到用时方很少。   其中一个金发男人指着一旁的产设说了两句不明语言,语速异常快。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能力有限,跟做外语听力似的,宛如天书。   “对,洗澡的时候……不用另外沐浴液……分装。”   两个外国小哥身高普遍比他高出一个脑袋,乔言仰着脖颈,只能磕磕绊绊蹦出几句不那么熟练的乔氏外语,时不时还需要结合手语。   语言不通实在是太难了!   梁柏闻同几位高层开过临时会议,接着再次回到展会现场,刚进入场地便被一圈人包围其中,即使早已口干舌燥也无法推脱。   一一为客户阐述产品,结束后对方意犹未尽地说:“既然梁总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肯定不会推脱,不如去会议室详细谈谈?”   梁柏闻面上不显,实际已经开始疲惫,按理说走流程,合作商应该同Mila进行联系,最终才会落实到他手里。   如果每个合作商都需要他亲自接待,那单子还未有着落,人先垮了。   他正欲婉拒,忽地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   相距十米,乔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视线透过两名金发男子,径直求助正对面的梁柏闻。   两人中间似是有一根无形的天线,联结二人大脑的中枢神经,无阻碍地传递脑电波。   梁柏闻接收到乔言投递来的信息,扬起职业微笑,抱歉道:“不好意思,离开一下,各位随意,我们随时欢迎贵公司前来合作。”   Mila跟在一旁,闻言立即往前站:“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这款产品是我们新推出的……”   专业场控的自我修养。   另一侧,乔言愁苦万分,比划半天对方依然不理解,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恨不得将翻译软件直接怼到对方脸上。   但这只是想象罢了。   若是真如此,他恐怕今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是这样的,随着宠物经济的兴起,普通的宠物用品在当下市场已经发展至成熟期,但很难到达成熟期。我们公司秉持将创意及前沿科技与产品相结合,鲜丽橙色代表我们公司的品牌色……”   男人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乔言怔愣两下。   含着专业术语的话音钻入金发男子的耳中,二人立即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抿了抿唇,默默退至一旁,将主场留给梁柏闻。   “最初我们更注重产品的美观度而忽略了其本身,使用感、功能性、舒适度等等,经过一系列的调研探索,才得以找寻到一个全新的,面向各种猫类犬类,在不破坏它们天性的情况下,为它们提供一个新型的生活方式,也给一些经常需要出差的‘家长’一份安全保障。”   室内打着暖黄色的光束,本意引人集中的轨道射灯仿若临时改变了方向,可面前站着的男人似乎不需要聚光灯的加持,倒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逻辑清晰,侃侃而谈。   是他所需要提升的方向。   他偷偷转了转眼眸,现场其他人大多都在各自忙碌。   乔言适时想,要是今天没有人为他解围救场,他该如何应对?   大概率会错失一个优质客户,好运并非次次都会降临于他。   “新产品目前还处于概念阶段,若是感兴趣可以关注我们公司的官网,最新项目将会在不久后更新。”   梁柏闻介绍的正巧是他所参与的设计项目,眼神接触到梁柏闻温和肯定的视线时,乔言当即反应过来,用不那么流畅的外语提了两句。   冗长的交谈结束,整个展会也进入尾声。   乔言跟着Mila一起整理会场。   Mila对他的印象算是职场里小白里的佼佼者,报告做得详尽,处事严谨专心,脚踏实地,特别是长得显小,让大家都有种忍不住关照小朋友的错觉。   “总算结束了。”Mila伸了个懒腰,连着十几家客户,她脖子都僵硬了。   “后面应该能好好休息两天。”   “为了做好这个展会现场,我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   “直接把公司当家得了。”   两家合作公司各有各的焦虑,抱怨声此起彼伏,好在展会顺利结束,他们也能跟着吃点红利,好好休息几天。   乔言有些心不在焉,搬完最后一箱东西,他将工牌脱下放进小篮子,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出公司。   “小乔?在想什么呢?想一会儿去吃哪家店?”Mila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乔言对于情绪的收放控制得很好,即使心情低落也不会让人察觉到明显的异样。   他稍稍弯了弯唇角,收回神思:“没,没想什么。现在要去吃饭了吗?”   “是啊,已经将近五点了。”   乔言皱了下眉头,居然已经五点了。   “梁总说允许我们小聚,你有什么想吃的?”Mila俏皮地说:“趁现在有这个机会抓紧提,老板请客,对吧对吧?”   Mila换下工作服就像换了躯壳,挤眉弄眼地示意乔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梁老板很浅地笑了声,惜字如金“嗯”了声,目光却集中在乔言身上,小朋友脸上有没有出现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男生搓搓手期待:“我提议吃红汤火锅!这生意有时候就得靠玄学,红红火火嘛你们说是不!”   另一个女生反驳:“你忘了上回咱们集体窜稀的事情了?”   Mila适时发挥大姐大的领导能力:“行了,那我们也别在这站着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太饿了。”   乔言不好意思当众拒绝大家的好意,但他今天确实没有胃口,于是趁着一行人打车等待的时间,悄声同Mila说因身体不适所以准备回酒店。   Mila并没有勉强,关切地表示让他养好身体,回去可以顺便打包一份带给他,毕竟因为暴雨事件,公司大方地给他们都升了酒店。   准确来说是梁老板大方。   乔言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发自内心笑笑,和Mila道别后他并没有着急打车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周边闲逛。   许易回A城前给他发过很多海市的旅行攻略,夜市繁华,小吃品类纷繁,品尝夜宵的同时更有观赏性极佳的演出。   著有不夜城之名。   乔言滑动屏幕,光从攻略中的文字就能看出,作者本人对这趟旅行满意非常,称海市虽然没有海,却比有海的城市更有岛屿风味。   心绪繁杂地翻着地图,对于去打卡哪个网红点,他边走边看,摇摆不定,心底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块,纯粹地无力罢了。   红灯跳转,正当他预备抬脚跨越指示警戒线时,一道刺耳的喇叭声略过他的左侧耳朵,大型卡车车厢距离他仅有一尺之隔。   他迟楞了一下。   伴随着手臂被拉扯的受力感,又一凌厉的声音传来:“过马路不看车辆在想什么?” 第29章   隔着薄薄的衣料,皮肤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正缓慢散发着热量。   那辆货车司机大约是不想等这个长达一分钟的红灯,于是踩紧油门在倒数五秒时冲刺,却不料碰上。   长鸣声持续十秒,过路有不少行人在骂街,指责不负责任扬长而出的司机。   “有没有哪里被蹭到?”梁柏闻凝眉问。   混乱的声音充斥着乔言的耳膜。   差一点。   离车祸仅差一点。   乔言心有余悸,懵圈地盯着被人托住臂肘的位置,唇瓣翕张,拿着手机的左手直颤。   梁柏闻余光瞥见他小幅度地战栗,倏然止住话音,他没有想要责备乔言的意思,只是这番行为过于危险,稍有一个不留心就会出现交通事故。   想到这里,他蓦地滞了一下,眉间直直拧成了川字。   “没……没有。”乔言微微吞咽口水,视线下意识跟着他一起移动。   梁柏闻分神半掀眼皮望了他一眼,紧接着卷起他的袖子,袖口往上翻折,堆叠出柔软褶皱,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腕骨。   见他不信,乔言主动抬手晃荡了两下:“真的没有,那辆车跟我差了一段距离的。”   说罢,他模样很是灵活地转动着手腕手掌。   梁柏闻抬头看他一眼,自动忽视他的自证动作,一语不发地垂眼,势要检查出个所以然来。   “……”乔言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随他摆弄。   梁柏闻蹙眉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完好无损,没有一处受伤。   在街道口矗立许久,乔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打车回酒店还是去其他地方。   见人无事,梁柏闻松了松声音:“准备去哪?”   梁柏闻这话问得太自然,以至于乔言顺嘴就接了句:“找个地方吃饭。”   话刚蹦出,他就顿住了,茫然地抬眼。   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大家不是都去聚餐了吗?   乔言并没有问出口,反而兀自在心里思忖。   梁柏闻浅淡地“嗯”了声,也没有过问他为什么不和同事一起去,是和他们关系不友好,还是故意在躲避谁。   问了,得到敷衍的答案,那和不问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各自考量,红灯再次跳转,梁柏闻率先迈出一步,已经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乔言怔怔然僵持在原地,他要跟着穿过去吗?不对啊,原本就是要过马路来着。   那他现在是该抬左脚还是右脚,不会要先抬手吧?   梁柏闻等了好一会儿,回过头发现身后人竟还在斑马线前踌躇,低眉看着地面。   “地上没钱,”梁柏闻无奈退回等候区,在乔言木然的眼神下,牵起他的手腕平静道:“过马路。”   他尽量表现得自然,保留着唯一的那点绅士风度,至少不能一上来就十指紧扣。   梁柏闻暼了眼呆呆傻傻的人,默然在心里叹气。   要真那样,大概会以为他这是在潜规则吧。   梁柏闻确实思虑周到,乔言这种内敛的性格追求起来确实是一件劳神费力的事情。   既要保证每一步都按照计划有规律地执行,又要做到进退裕如,缓步且有成效地实施。   说实话,在不捅破那张莫名其妙的合约的情况下,挺难的。   至少乔言本人压根没往恋爱这方面想过。   没由来的,乔言心跳漏了一拍。   迎面吹来阵阵寒风,却让他身体温度有了上升的趋势。   他本身就是小骨架,手腕可以用两根手指圈起来,指节甚至还会多出一截。   乔言再次垂眸盯着底下的两双手,平时看着还没有这么深刻的视觉刺激,从他的角度望去,两人就像是热恋中的爱侣,双手交握,携伴过马路。   用眼睛看和实际接触,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乔言不住地卷缩了一下手指,梁柏闻施了力,劲却不大。   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他整个手腕,他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稍有颗粒感的指腹游走在自己经脉之上。   所经之处都泛着酥麻。   就这样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明明十秒钟就可以穿行的街道,眼下却令他生出这一种已经过去十年的感觉。   太漫长了。   莫名被牵着走了一段路,乔言稍许有些不自在,只是等迈步过警戒线,梁柏闻便松开了,仿佛一切恢复正常,从未发生。   不管在什么季节,乔言的体温总是比其他人低一些,但现在只是握了两下手腕,掌心就如火烧似的,轻而易举就让人给焐热了。   理智及时回笼,乔言这才问:“我们要去哪?”   梁柏闻对于他说的“我们”一词感到愉悦:“吃饭的时间,你觉得要去哪?”   乔言哑口无言,他觉得今天的梁柏闻口齿间似乎带着刺。   他还是不要说话了。   于是梁柏闻不不开口,他也不敢多说一句。   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沉寂半晌,梁柏闻忽而停下脚步侧身,神情淡漠,语气稀松平常:“今天的展会,你觉得你做得怎么样?”   乔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工作汇报打了个措手不及,紧绷着下颌结巴道:“不太好,我根本回答不上来他们的问题……”   “是对产品不熟练还是外语不熟练?”   乔言没想到梁柏闻会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话语在嘴边缠绕盘旋,最终他还是如实说:“外语不熟练。”   不知怎地,乔言总觉得答完后,梁柏闻表情舒缓了不少。   “对产品呢?”   “熟练的。”   乔言刚入公司的第一个月就已经将公司的主线副线都了解透彻。   梁柏闻只发出一声语气词:“嗯。”   许久,正当乔言以为自己要挨批评的时候,只听梁柏闻又道:“提升自己固然重要,但没必要因为这个就否定自己。你的工作和这方面联系并不多,如果不用外语的话,你是不是能更好的接待客户?”   乔言窘迫地点头,事实也正是如此,他进入公司已经有快三个月的时间了,大大小小的汇报也参与了不少,但今天面见外国客户,这是他没法预料的事情。   临场发挥总是不尽如人意。   梁柏闻停下脚步侧身,大发慈悲地安慰他:“别对自己太苛刻。”   乔言眨了眨眼睛,僵硬的肩膀倏地放松下来,他曲了曲手指:“但我想做得更好……”   对待工作,乔言不希望自己止步不前,而是期望尽可能学到更多相关知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专业的事情也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算是我也很和销冠进行对比,他们在自己的行业领域里深耕,早已有自己的一套公式,如何解答、怎么接待、谈判技巧等。”   “可以尝试着学,但不用自责。”   一句话让乔言眼眶有些泛红。   梁柏闻注视着他,眉间柔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任何问题,我这个三好上级都会替你担着。”   对于他自卖自夸的行为,乔言忍不住笑出声:“谢谢领导。”   心情放松下来,一直咕咕叫的肚子就令人难以忽视。   只有他们两人,梁柏闻自然也能听到正抗议的食道所发出的响动,他轻笑一声:“走吧,现在可以好好去吃晚饭了吧?”   乔言面上一热,蚊子叫一般小声说:“可以……”   “有什么想吃的?现在提出来还来得及。”   “都可以,”乔言又想逃避:“回去点外卖也行。”   闻言,梁柏闻挑了挑眉:“确定?”   乔言抿了抿唇:“……”   “那就——”   “等一下!”   梁柏闻温笑一声,接上方才未说完的话:“——听我的吧。”   乔言微顿,表情从犹豫转为疑惑。   他们已经走出公司一段距离,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梁柏闻已经拐进了一个羊肠小道。   乔言神色复杂地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在小巷内部像绕迷宫似的穿梭其中,周围两侧是居民楼,抬眼顶上是晒着衣物的晾衣杆。   几件衣物迎着风在晾衣杆上飘荡。   很复古的小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窄到四轮车辆都进不去。   沿途还能看到大爷坐在楼道旁的小车库里,同其他大爷大妈打着扑克。   四五个人见着他们进来也不惊讶,这里的小区没有那么多讲究,拐了个弯就算是进了后门,由于年代久远,物业也懒得处理这些老破小的琐碎问题。   弯弯绕绕走过歪七扭八的小巷之后,在深处乔言愕然发现这里坐落着一家老店。   店面位于居民楼底层,甚至店门前没有一个醒目的招牌,唯有左侧的玻璃窗上贴着几行小字——   请不要占座等人,感谢配合!   像是个苍蝇小馆,主要是为周边居民服务,外地来的人基本不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家店。   晚间,店内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结伴。   乔言好奇地观察着店铺四周,从外立面望过去,小店仿佛仅有不超过二十平方,但走进去后就会惊诧地发现底下别有洞天。   他不知道这种算不算是违章搭建,但确实像是一方奇妙的小天地。   进门以后,一个纹着花臂的健壮男子从后厨走出,乔言霎时视线被他的络腮胡吸引,可往下看,却见他腰间系着一个粉色系的格子围裙。   围裙越粉,做菜越狠?   花臂男唇边夹着一支半燃不燃的烟,见着梁柏闻进店本想说一位,但看见身后的乔言后话锋转了一圈改口道:“一……两位,看看吃点什么。”   乔言从拐进小巷开始便一直在被刷新认知。   他从小就是在小镇长大,对于路边摊、早餐铺那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应的位置,学校旁的小卖部对他来说更是常客。   但他第一次知道开在小巷深处的美食馆。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真正吸引消费者的美食甚至不需要引流也会有人闻香知味,慕名前来。   落座后,花臂男拿了两份手写菜单给他们,菜单纸质有些受潮,看上去破破旧旧,上面的菜名却是用标准的行楷撰写。   梁柏闻一眼洞穿他的疑虑:“是他写的。”   乔言“哇”了一声,由衷地感到世界的参差。   乔言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家店的?经常来吗?”   “嗯,出差来的比较多,”空水杯被蓄满水,梁柏继续道:“一直没好好逛过。这里还是前两年来的时候,出租车司机透露的。”   用的是“透露”二字,仿佛这里是什么隐秘的保卫局。   惊讶归惊讶,他是真的饿了。   “乌骨鸡……炸鸡?”乔言垂首看着上面的美食图,乌黑的炸鸡块蘸的是一个绿油油的调料,他猜测可能是小葱蔬菜之类的。   他慢吞吞地念出声,他只听说过乌骨鸡汤,大补。   可是炸鸡的话,还有营养价值吗?   因为未知,所以秉持着探索的精神,乔言点了一份,又在店家的推荐下加了份双人烤鱼和附有鲍鱼、蟹黄、虾仁的捞面。   像是南方吃法又像是北方吃法。   糅杂在一起,成了二不像。   -   评价第一的炸鸡名不虚传,鲜嫩多汁,外酥里嫩。   两人把整锅超大份量的烤鱼以及金灿灿的蟹黄捞面消灭得干干净净。   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是乔言的功劳,梁柏闻充其量当了个“陪吃”。   隔着小餐桌,梁柏闻都能看见他微微凸起的小腹,看来没有让人失望。   出乎乔言意料的是,梁柏闻似乎是真的来过这家苍蝇馆子许久次,因为这些菜品几乎都符合他的口味,不辣不酸,乌骨鸡炸鸡甚至有点甜甜咸咸的味道。   乔言偷瞟了好几眼,仍接受不了穿着休闲正装,雷厉风行,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外语的人,是现在和他一块儿坐在拥挤的菜馆里吃烤鱼的梁老板。   好崩人设啊!   不过和上司一起吃饭,其实也没有那么尴尬嘛,乔言似是而非地想着。   饭后为了消食,两人特意走出小巷,又沿着街道散了会儿步才叫车,等回到酒店已经是晚间八九点,天色暗下来,意味着一天再次落下帷幕。   聚餐的一伙人大约转了场,在朋友圈里到处散播着令人艳羡的美食照。   回想今天一天,说起来也好笑,莫名参加了一个在他工作范畴外的展会,莫名因为无法娴熟地和老外交流而陷入低潮,莫名被领导安慰了一路……   乔言舌尖扫了扫自己的臼齿,怼着手指。   好奇怪的一天。   出了酒店电梯,乔言思虑良久,仍旧决定认真地同人道谢:“梁总,谢谢……不止是今天……”   他有点紧张地接着说:“……嗯,开导我。”   话音落地,正当乔言准备进房间时,梁柏闻叫住他:“乔言。”   “别给我发好人卡。”他说。   乔言顿顿的,没反应过来:“什么?”   四目相对,梁柏闻吐字清晰:“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一路维持的风度,一下破了戒。   乔言手压着门把手,怔愣地站在原处看他,若不是说话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对面,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在臆想。   默了半晌,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   于是借着时间差,梁柏闻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离成功近在咫尺。   昏黄的壁灯散着幽深的黄光,紧接着匝地有声的两步跨出,眼帘前一道颀长的黑影落下,覆盖过他的上半身,将他整个人包裹进黑暗。   猝不及防被环抱,乔言激得瞪大眼睛,一瞬间呼吸停滞。   “谢我是要收利息的,”梁柏闻呼吸打在他耳侧,声线偏低,有些沉,也有点哑:“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强烈的存在感让乔言根本忽视不了。   “想好怎么谢,下次见面我会收取的。” 第30章   好热……   没办法呼吸了……   乔言仰躺在床上,半分钟后他猝尔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发现被子严严实实地缠在自己身上,严丝合缝,将他裹成了一个蚕宝宝。   无奈地用脚蹬开被子,乔言再次酝酿着睡意,努力放松身心,平缓呼吸。   直到再次睁开眼。   睡不着了。   他盯着天花板,旋即翻了个身,手指在黑暗里戳了两下,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凌晨两点。   一晚上醒了三次,乔言眉宇间满是倦怠。   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乔言呼出一口浊气。   一阖上眼,梁柏闻的声音就回荡在他耳畔,犹如魔怔一般。   到底为什么……抱他啊?   还有他说的发好人卡是什么意思?   怎么道谢……应该是要送礼物比较好吧?   明天是周四,要不还是回去再说吧?   乔言此刻脑中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他愤愤地将被子没过自己额头,猛吸一口气,结果一呼一吸间全是对方身上的气味。   安静的室内环境让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更加清晰,充斥着在他的鼻间。   明明是同款沐浴露,但味道好像真的因人而异。   因为睡不着,乔言干脆坐起身,扯过一旁的枕头竖着靠在背后,双腿弯曲,臂肘撑在膝盖上,维持着一个奇特的坐姿。   玩会儿手机可能就有困意了,如此想着,他打开一个蓝标app,霎时,琳琅满目的帖子映入眼帘。   ——【这样的聊天算是暧昧吗?】   ——【当你暗恋一个人,就会觉得他也暗恋你,但其实是错觉的这种概率有多大?】   感情贴聚集地。   乔言津津有味地刷着热榜内容,蹙地刷到一条推荐贴。   ——【领导是弯的,并且跟我表白了该怎么办?】   [事情是这样的,我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因为刚入职一周所以对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了解,甚至人名都记不住。   在我认知里,老板都是四五十岁的古板叔的模样,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领导也是实习生,甚至找他当了我唯一的饭搭子,还拿他当树洞吐苦水……   现在想起来就脚趾扣地!   他不是我直系领导,所以平时根本见不到他。然后就在昨天,顶头上司突然抱我,然后跟我表白。嗯……家人们谁懂,这堪比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乔言挠头:这个怎么和自己的经历这么像。   除了没告白。   [有钱能使鬼推磨]:提前祝福你们!!!   [hyyy]:蹲一个大结局。   [该吃吃该喝喝]:来晚了,孩子上幼儿园了吧?   ……   ……   乔言一路看到底,最后错愕地发现贴主过了一个星期后回答了这个帖子。   [感谢大家的解答,我们今天正式在一起了,此贴以后就记录恋爱日常了/抱拳]   什么?!   乔言一骨碌挺直腰杆,靠枕失去支撑,歪歪扭扭倒在一旁。   这就拉进度了?   突然就在一起了??   乔言蒙圈,他开了盏小夜灯,接着,像是在查询绝症一般严肃认真地在键盘上输入着什么,“哒哒哒”的敲字音犹如放大了数百倍,回荡在房内。   页面闪烁,浮现   许多相关词条。   乔言头一次求助外援,换了许多相关软件,有些手足无措地顺着标签点进一个热门论坛。   他翻了翻,看见一篇叫做“判断对方喜欢你的N个身体信号”。   他犹豫两秒,点了进去。   [心理学jeen]:第一种:眼神。   喜欢一个人,看TA的眼神肯定会不一样,在交往的过程中,对方看你的眼神如果超过三秒,或者长时间地凝视你,除非你脸上有画,否则他就是对你产生了明显的兴趣。   嘶……   眼神吗?   乔言苦思冥想,没有特别注意过,但是听人说话时直视对方应该是礼节吧。   这个先跳过。   他接着往下看。   [心理学jeen]:第二种:笑容。   笑容是一个人最明显的特征,如果TA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挂着笑,那他……一定是愿意和你交流的。   “……”那面瘫难道就是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了吗?   这个帖子怎么写的都是废话,乔言暗自吐槽一句。   [心理学jeen]:第三种:肢体距离。   一个人的动作也能反映出TA的真实心思。当对方对你有好感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地像你靠拢,有些人可能会刻意控制距离,但聊着聊着可能就忘了。   如果说眼神他看不明白,那身体距离肯定已经超过上司和下属之间的距离了吧?   这条好像中了。   [心理学jeen]:总之,TA主动找你聊天,不一定是喜欢你。经常和你说早晚安,不一定是喜欢你。经常……   乔言滑动页面,看得正认真,却在末尾断章了,页面上忽地出现一段红色的字体——   【开通会员,查看完整内容】   乔言:……?   居然还要收钱,不靠谱!   乔言吸气吐气重复多次,平复怦然跃动的心绪后,颤着手缓而慢地敲下几个字——   【请问如何判断一个男生是否喜欢自己?】   他决定自己求助网友。   [匿名用户]:如题,我有一个男性朋友,因为一些原因和自己上司关系比较好,这里简称上司叫L。   乔言打字的手停顿两秒,在这段文字后面加上了注明:在此之前不知道对方是自己领导。   他接着娓娓道来——   [匿名用户]:我朋友刚开始因为不知道L是他领导嘛,所以两个人就一起出去玩,L是个很好的人,会在工作上鼓励他,出差发烧陪他挂盐水,还会帮忙照顾家里的宠物……但是前一天晚上,L和他两人吃完晚饭回酒店的时候,L突然提出“能不能抱他一下”这种问题,请问他是喜欢我这个朋友吗?   帖子发表不久,他一刷新就跳出一条评论。   [有钱能使鬼推磨]:哇,虽然不是很懂,但恭喜贴主!99999……   一楼不知道码了多少个数字九,看得他眼花缭乱。   而且,这个人的ID怎么这么眼熟?   乔言震惊,不过他依旧倔强地回复:[不是,是我朋友]   [有钱能使鬼推磨]:ok,那就祝福你朋友,结婚的时候你可以坐主桌。   乔言:“……”一线吃瓜是吧!   他退出软件缓了缓。   又过了五分钟,底下评论多了许多条,甚至盖起了楼中楼,热闹极了。   [十楼]:反正我上司不会直接提出要抱我,这样我会报警的。/微笑   [十五楼]:我老板跟我也很熟,但他要是敢抱我,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推开他。哦忘了说,本人性别女,贴主是男性的话……这很难评。   [二十楼]:贴主是gay?喜欢他?还是觉得之后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如果觉得厌恶的话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掰弯直男这是很可耻的!   看到二十楼,乔言一滞,虽然他不是直男,也……谈不上厌恶吧,就是有点诧异。   但他也没有推开梁柏闻,所以要说喜欢……   乔言抖着手,他不知道啊!   思绪逐渐变得迟缓,他继续浏览着帖子,蓦地视线一滞。   ……   [五十楼]:我只能说男人这种生物很难猜,首先这样子的男人不代表他是喜欢你的,也有可能就是表面行为。   网友已经默认这个朋友就是他自己了……   算了,懒得纠正,反正互联网上冲浪也没人认识。   [五十一楼]: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比如言谈举止,当在外人面前他可能是成熟的,但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很幼稚,是自然而然的,对你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感觉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乔言摸下巴:是这样吗?   但梁柏闻好像对谁都挺温和的啊?而且看上去一直都很稳重。   [五十五楼]:赞同楼上的说法,越是喜欢或者越是在意,他就越是小心翼翼的。越是不喜欢,他就越大胆,不怕失去,这就是男人!   这层楼底下叠了不少层,已经成为了热评,而六十楼则是反驳五十楼的,现在已经蹿上了第二。   [六十楼]:五十楼不要以偏概全吧,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性格、习惯,甚至家庭都不可能完全一样,我觉得贴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应该就有答案了。喜欢还是不喜欢,直觉是最准的。   [六十一楼]:“他是不是喜欢我?”当你的脑海中产生类似这样的疑问,那不用猜,他就是喜欢你。   乔言脊背一僵,大脑高速运转。   就在这时,手机忽而一震,他也被惊了一跳。   状态栏上方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乔言手心泛起一层薄汗,看到备注名称的时候惶然松懈下来。   还好,是群消息。   Mila:【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放假一天,可以选择明天(周四)回程,公司包车哦。也可以选择后天(周五)回去。】   放假?   公司的福利也太好了吧!   乔言几乎是立刻将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出差前方嘉禾就在说想让他带点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回去,他可以趁着这次休息好好逛一逛。   乔言兴致勃勃地盘算着:“给尹浩哥买点礼物,还有姗姗姐上次也送了自己手办。”   “哦对了,问问钱辉哥的女儿多大,可以买……洋娃娃?”   他嘀嘀咕咕。   正刷着游玩攻略,信息再次跳了出来。   梁柏闻:【明天要回去么?】   乔言心头一跳,忽地听到了一阵来自自身沉重的声响。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掌心贴着心口的位置,有种说不出的情愫犹如藤蔓一般蔓延吸附在他心脏上。   那是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清晰又混乱。   乔言又看了眼时间,没看错,凌晨两点半。   他也没睡?   “说什么下次见面要收利息……明明每天都在见啊。”用力戳了戳屏幕,乔言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兀自叨咕。   太狡猾了。   -   晚间的风透着股股寒意。   遥远的天际仅闪着三三两两颗星星。   梁柏闻盯着空空的聊天框,心思很远,他不知道乔言凌晨三点多才睡着,因为信息发送过后,对面并没有回复。   事实上,乔言只猜对了一半。   他不是凌晨还未睡,而是根本一晚上没入睡。   心里七上八下。   按照原先的计划是捕捉着间隙,见缝插针地刷好感度。   可眼下别说是升好感度,不降已是谢天谢地。   梁老板这下觉得自己实在冲动,马失前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甚至他也觉得奇怪,平日里的冷静理智,一旦遇上关于乔言的事往往会演变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场面。   每一次都是灾难。   梁柏闻难得郁结,滑出聊天界面,食指无意识地轻点着侧边金属边框,想他在这方面会不会也心软呢?   主动权交付给小卷毛,循序渐进大概是不可能了。   希望别败得太落魄。 第31章   度过了极度混乱的一晚。   次日,乔言是下午一点醒的。   公司组织回程的车下午两点走,乔言索性晚一天再回去。   浑浑噩噩地起床洗漱,他闭着眼睛解锁手机。   昨天没回的消息今天依旧排在顶端。   似有若无地提醒着他,令他难以忘却昨日。   尤为显眼。   乔言放慢动作刷牙,盯着梁柏闻的头像发呆良久,迟疑着该不该现在回。   对话框里还是凌晨时,梁柏闻问他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   只问了这一句,对于昨日的行径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就好像拥抱这件事在对方眼里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仅有他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思忖。   至于为什么是凌晨,乔言也不会多嘴去盘问,没有立场。   纠结归纠结,但还是要回复一下的。   嗯,出于礼貌。   于是他慢慢吞吞,单手码下“明天吧”三个字,佯装思虑很久的模样。   嘴里满是泡沫,他搁下手机,仰头抿了一小口清水漱了漱口腔。   不知梁柏闻是不是时刻查看消息,沉重的板砖刚平稳接触到洗漱台,一声震动让台面也微微颤动。   除去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的时间,几乎是秒回。   梁柏闻:【介意我现在过去你房门口吗?】   “咳咳咳……”   缓过这阵急促的咳嗽,乔言瞪着圆眼,草草地洗了把脸。   手指点了两下,他官方地答:【好的】   乔言骨子里就是个乖乖仔,通常情况下只要其他人问出口,他大多不会拒绝,同事间如此,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上司。   理智告诉他,不提那件事,他们之间那层隔膜就不会被撞破。   两人就住上下楼,按理说坐电梯不超过五分钟就能抵达,然而乔言换上衣服甚至将行李收拾了一番,门口却还未响起敲门声。   肚子咕噜噜作响,乔言撕开饼干包装,又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垫垫,决定先点个外卖。   嘴里吃着,眼里瞧着。   只是吃食刚加入购物车,惦记着的人倒是在这个时候来了。   梁柏闻穿着单件深灰毛衣,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开门的房主嘴边挂着的饼干渣。   还嚼了两下。   “饼干当早饭?还是午饭?”   乔言耳尖一红,舔了下唇边的碎渣:“没,准备点外卖。”   察觉到乔言的视线朝下停滞,梁柏闻自然地提起手边的纸袋,语气轻快:“外送员送餐。”   乔言怔然:“……?”   两人都是聪明人,既然梁柏闻没避着,他也没必要畏畏缩缩,提心吊胆。   “谢……”梁柏闻就这么伸着手,乔言不接都不行,刻在心底的道谢欲脱口而出,又蓦地想到那句关于要收利息的话。   梁柏闻望着乔言紧绷成一线的嘴唇,哑然失笑,大方地替人解围:“不用谢,刚好路过才买的。”   乔言一板一眼:“……哦哦。”像是他多想了似的。   早饭已经送达,但自称外送员的人仿佛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乔言视线乱窜,在等他先开口。   “……?”   默了少顷,乔言率先妥协:“你吃过了吗?”   梁柏闻扬眉,还好不是敬称。   他道:“没有。”眼神满是无辜。   乔言于心不忍:“那……要不一起?”   听见这句,梁柏闻半分也不意外,平静道:“好。”   偶尔耍手段,也是一种技巧。   “盛情难却”之下,梁柏闻半推半就进了乔言的房间。   门一关,电子锁一响,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换了酒店拖鞋,梁柏闻在乱糟糟环境下寻了块空地坐下,紧接着拆开了纸袋包装,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倒是乔言有些坐立难安。   两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私密空间,任何不可控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乔言颇感懊悔地想,他就不该张这张嘴!   像是笃定乔言睡到现在才醒,梁柏闻给他点都是早点,比如小笼包,比如纸皮烧麦,比如阳春面。   乔言自动略过那份皮蛋瘦肉粥。   粥就算了,发烧的时候三天都在喝粥,他都快得PSTD了。   纸皮烧麦一盒装了四个,他自动两两划分,只不过昨天睡眠质量实在欠佳,乔言边吃边打哈欠,就差在睡梦中填饱肚子。   “熬夜了?”梁柏闻状似无意地问。   乔言支吾一声,实话只说一半:“昨天睡得太晚,想今天补觉的。”   梁柏闻大概能知道他为什么熬夜,压下心头悸动,淡声问:“打游戏?”   “嗯……”乔言不太敢直视他,低眸喝汤,闻言顺着他的话心虚地嗫喏一声。   总不能说他因为您老一个友好的拥抱,振奋到半夜睡不着起来看情感贴吧?   自爆卡车的行为可不兴开口。   梁柏闻盯着即将把汤碗扣在自己脸上的人,浅浅勾了勾唇,没拆穿对方拙劣的演技。   一顿饭两人吃得两人心事重重。   咽下嘴里最后一只小笼包,乔言搁下筷子,轻微打了个嗝投降:“吃不下了,真的,好撑。”   梁柏闻好笑地看着他:“吃不下就别再硬塞了。”   “不跟车回去,今天准备在房间里度过一天吗?”收起包装盒,他又有意无意地问。   乔言手里也不闲着,将垃圾分了类,本能地接上:“一会儿要出去买礼物。”   话音落地,梁柏闻稍顿。   这话没头没尾,但倒是让他听出了许多个不同的意思。   买礼物?   准备给谁呢?   梁柏闻没问出口,乔言倒是先不打自招了:“因为之前同事出差的时候也送了东西给我,所以应该礼尚往来?嗯还有……”   乔言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人名,大多是公司里的同事,甚至还有公司前台小薇和二饼。   就是没听到他的名字。   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梁柏闻顿时怀疑他这个领导平日里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到位,为什么听了一圈下来也没有他的位置?   梁老板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翻涌升腾。   他带着玩笑的语气:“没有我的份吗?”   乔言蹙地收了音,磕磕绊绊:“有、有啊。”   他落实话语:“有的。”   “是什么?”梁柏闻不住地好奇。   乔言捏了捏手心,是什么,他还没想好……   “礼物自然是要保密的。”他胡诌。   梁柏闻默了两秒,嘴角不自觉带着弧度。   将垃圾倒入相应的垃圾桶,隔了许久他才自顾自道:“是吗?”   无论送什么,都很好。   -   酒店旁边相隔一个街道的地方就是商场。   步行十分钟。   虽然不是工作日,但商场内部依旧人满为患,熙来攘往。   大堂中心甚至还有未结束的活动,还有一些个抓娃娃亦或者是射击类的小游戏,大人领着小孩欢闹游乐,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乔言挤着人群穿行难免会有挨肩擦膀的状况出现,不过很快身侧便多了一个“贴身保镖”,不动声色、尽职尽责地护着人。   乔言侧过头偷瞟了眼与之同行的梁柏闻,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势态。   他买礼物,为什么要带着领导一起啊!   平日里也不爱现下购物的乔言,此刻显得更加束手束脚,因为他无论进哪家店看什么产品,梁柏闻视线都会集中在他身上。   以及手里的物品上。   乔言无声叹息。   从一家首饰店出来,拎了两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他特意问收银小姐姐要了丝带,送女孩子的东西美观些总没错。   他忽地有种在挑选伴手礼的感觉,不过是出差版伴手礼。   梁柏闻这会儿没跟着他一起,大抵是有工作要处理,所以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回信息,要不就是错开接电话。   趁着付款这点时间,他稍稍偏头撇了眼站在店门口的人。   乔言莫名感到奇怪,既然这么忙,到底为什么还要出来?   但就算是老板也不想工作吧。   这么一乔言心里平衡多了,虽然他工资不高,但胜在有固定休息时间,若是遇上规章制度完善且管理到位的公司,那福利可太多了!   没心没肺,快乐加倍。   梁柏闻当然不知道乔言心底的嘀嘀咕咕,前脚刚熄灭手机屏,后脚就听乔言问:“你今天,不工作吗?”   稍许带着赶人的意味。   “只允许员工自己休息,不让上司休息?”手机滑入口袋,梁柏闻悠悠地说。   乔言一噎,扔下一句“我没有这个意思”拔腿跑向对面的专柜。   远处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大抵又是哪个家长拒绝了自家孩子的要求,正吵着向他这个方向跑来。   梁柏闻朝他们看了眼,又回望了眼已经跑远的乔言,顿时升起一种家长带着闹脾气的小朋友出门的错觉。   ……毫无违和感。   他跟随着乔言的脚步进了家香水专柜,乔言很少去专柜买东西,首先是因为他平日里实在是懒得出门,其次他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很少会买无关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   主要还是因为穷。   “您好,喜欢什么味道,我可以给您推荐。”柜姐职业素养极好,进店后便热情招待。   乔言绕着专柜看了一圈,问道:“我可以试一下这个吗?”   “可以的。”   柜姐将试香纸递给他。   乔言自己轻浅地闻了两下后顺势伸长手,在梁柏闻鼻尖下也晃了晃。   试香纸扩散着阵阵香气,刺激感官的同时也消除了距离感。   梁柏闻脖颈一滞,两人靠得近,中间只隔着小臂的距离。   柜台间混杂着各种香水气味,乔言身上不免也沾染了些。   人择香,不如说是香择人。   就好比梁柏闻从乔言身上闻到的是浅淡的柠檬加薰衣草味,单纯、舒适、整体阳光的木质调。   “嗯,沉香素雅,柑橘清甜,很好闻。”他缓神后客观评价。   乔言也觉得这款很好闻,前调有果味的清新,后调有木质的沉稳,留香也还算持久,总的来说是一款非常适合成熟男性的香水。   他又闻了闻,语言贫瘠到只能说出“好好闻”这三个词。   梁柏闻察觉到乔言确实对这款香味出乎意料地满意,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有关于香水气味的问题之上,对他而言,那确实只是一种味道。   物品喜不喜爱,主要在于送礼的人。   他看着乔言在半空乱晃的手,视线缓慢下移,只不过是两通电话的时间,手里就多了这些。   换而言之,这回是准备买他的那份了吧?   得到中肯意见的乔言欣然自喜:“那正好可以送给钱辉哥!”   梁柏闻:“。” 第32章   还未敛起的笑僵在原地,原本身处云端的愉悦心情霎时坠落在地。   梁柏闻顿觉自己多余。   大起大落或许就是这般吧。   正在此时,手边震动音再次催命似的响,梁柏闻无奈:“我去接个电话,很快。”   “好。”   声音有些远,梁柏闻临走出专柜前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扫了几圈,只见乔言头也不回,沉浸在买到好物的雀跃中。   “……”还真是日抛脑。   没了“贴身保镖”,乔言立刻放开手脚又尝试了几款冷门香。   在附近其他柜台上逛了逛,他倒是又挖掘到了一个小众品牌。   “您手里拿的这一瓶叫做沙漠之泉。”柜姐兢兢业业地给他介绍。   乔言似懂非懂,只觉得取名很高级。   “前调是苦艾以及黑加仑,后调是松树、焚香,是一款中性香。”   这个牌子之前方嘉禾在他生日的时候送过,但是他一次都没使用过,除非在家。   因为味道实在是直冲人天灵盖。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香味独特,网友对他的喜爱程度可以说是两极分化异常严重。   甚至有的评论说喷完就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种命途多舛的命运。   但……   细腻的喷雾沾上试香纸的瞬间,苦涩的气味一时间沁入鼻间。   他浅嗅了下,只觉这般味道像是暴雨冲刷过后,泥土、青草散发的清香,柔柔的。   正就如柜姐说的那般,松树味非常清晰,后者说是焚香的气息但更像是一种药味。   很难形容,大约类似艾草和黑加仑糅杂了其他香料。   如果气味有实体,那么这一瓶就是一块又冷又暖的木头,时时刻刻安抚着你的情绪,给予你能够依靠的肩膀,热烈又克制。   乔言蓦地想到同梁柏闻初遇的咖啡店。   “一杯美式,一杯拿铁”   初见带着距离,再见惊觉温暖。   试了许久,脸皮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柜姐腼腆一笑,下定决心道:“帮我把这个也包起来吧。”   柜姐保持着职业微笑并不在意,见她准备了专用纸袋,乔言朝外看了眼,忙出声阻止:“不用包装袋了,谢谢。”   “选好了?”见乔言从店里出来,梁柏闻诧异一秒。   乔言眼疾手快将崭新的香水丢进其他纸袋,匆忙说:“好了。”   这是又背着他买什么了?   梁柏闻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虽然不知道小卷毛又看中了什么,总之手提袋的数量倒是没有增加。   “我们要现在回去吗?”乔言注意到他的视线,左手稍稍往身后躲了躲,转移话题。   梁柏闻看了眼时间,四点,一个尴尬的时间段。   “等等我!我要先进去!”   “不行,这是我先发现的!”   两人迈着缓步,正巧路过装饰花里胡哨的电玩城。   梁柏闻刚准备开口,怎料方才在活动区游玩的几个小孩子嬉闹疾跑,你追我赶,径直从人群中冲出。   一个老太太在后面紧跟着,生怕他们突发意外,声线尖锐地喊叫:“慢点跑,慢点跑!哎哟。”   乔言视线集中在旁边一家类似手工艺术品的小店,全然不知即将面临的“安全隐患”。   两个小男孩精力尤其旺盛,似乎在比赛跑,亦或者是争抢着什么,倔强倨傲谁也不让着谁。   于是乔言回过头,便看见横冲直撞朝自己奔来的一个小身影。   小男孩来不及刹车,却也没撞上他。   因为“贴身保镖”在这之前已经发挥了他的作用。   手臂受到外力拉扯,乔言踉跄了一下,同身侧人的间距猝然缩短。   本身梁柏闻身上是没有除洗衣液以外的味道的,但现在却沾着一丝丝余香,想必是在专柜试香时留下的。   与之融合一起,短暂地蔓延着沉稳的气息。   “当心。”   梁柏闻偏头,待人站稳后才松开他,旋即又出声提醒两个玩闹小男孩:“商场里不能跑,容易撞到人。”   不知是不是他潜在的威慑力,小男孩大致是被唬住了,颇有礼貌地道过歉后才离开。   一阵小插曲过后,两人眼下正站在一家陶瓷小作坊店门口。   店门口的招牌上用荧光笔绘画着一些小图案,意思是当你拿起画笔,在这里可以画任何想要的东西,店员会耐心指导教学。   梁柏闻:“刚才在看这家店?”   乔言没应是或不是,只说:“我自己看看就好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梁柏闻却骤然明白他的意思,今天确实是他的问题,不应将工作带出办公室。   他浅笑一声没答,意领神会地抬脚进店。   乔言滞愣两秒,实际上他只是想在这里打发一下时间,顺便去隔壁的烤肉店排个号,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回去吃外卖度日了。   但直至他坐在工作台前穿上专用围裙,乔言才缓过神来确定梁老板是真真切切要与他同进同出。   面前是制作陶瓷盘的工具,乔言兀自在心里感叹。   好吧。   现在又多了一个和他一起捏泥巴打发时间的人。   -   陶艺老师是个温柔的女孩,她先让两人选择自己想要的陶瓷物品,比如杯子、花瓶或者盘子。   货架上堆放着好些个成品,以及顾客们还未烧纸的半成品。   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都有。   “想要哪个?”梁柏闻问。   实话说,乔言挺纠结的。   虽说他有艺术底子,但手工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很没骨气地指着最简单的那个说:“盘子。”   压压扁,捏捏平,再画点小东西上去就完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梁柏闻越过他,取了两人份的工具,接着不紧不慢地回到方才的位置。   乔言纳闷:“……”   他倒是要看看梁柏闻能做得多好看!   半小时后,乔言发觉自己错了。   跟他一起出门就是个错误。   而且错得离谱。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比脸还大的不规则形盘子,再偏头瞧了瞧隔壁梁柏闻手里已经成型的泥土杯……   “?”这是为何?他请问呢?   重新认识到世界的参差后,乔言默默侧了下身子,试图挡住自己破破烂烂的杰作。   梁柏闻一眼就看到了试图掩藏东西的乔言,猫着身子像个浑身无刺的刺猬。   他倍感有趣:“这只盘子是准备烤披萨的时候用?”   乔言挪动椅子的腿一顿:“……”   “没有说不好,”梁柏闻仿佛逗猫似的,又换了一种说法:“物尽其用,而且材料利用率也很高。”   乔言又一次停住:“……”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望着自己手边所剩无几的泥土,他挫败地放弃挣扎:“……我不会手工。”   “那只能我指导你一下了。”梁柏闻扬眉,语气轻快懒散,又带着一点骄傲。   但在乔言眼里,这就是变相的炫耀!   “介意我碰你手么?”   做陶艺不需要戴手套,两人满手都是泥巴,就连胳膊上也沾着不少。   梁柏闻像是真的要进行一场严谨教学,所以他这么问。   也许是被场内气氛浸染,湿润的空气里带着松弛的气息,乔言也胆大地咕哝两句:“之前也没问。”   梁柏闻压低嗓音又笑,他听见了。   原来小卷毛不是一个会顺着他人的人啊,这算不算是解放天性?   明明店里有陶艺师,但二人选择性无视。   同样的,梁柏闻也默认乔言是允许自己越界的。   梁柏闻坐在小板凳上,舍弃一贯的职场风格,现在看起来莫名有些幼稚。   因为腿长所以无法随意伸开腿,只能曲着。   谁家老板工作日不上班,在这里捏泥巴啊!   乔言蓦地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现在的时间他似乎不是自己的上司,而是只是梁柏闻罢了。   得到准许的梁师傅大摇大摆地凑上前,皮肤与皮肤相触的霎时,乔言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下。   心湖已经不是被投入小石子而泛起涟漪的感觉,而是翻涌着波涛。   他不敢乱动。   由于有梁柏闻控制着陶泥的形状,乔言就这样保持着双手,梁柏闻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也在他耳畔回响:“很好,就这样慢慢往外拉扯。”   一句话蹙地迁回乔言的神思,他点点头不敢吱声,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颤音。   只是梁柏闻说教学还真仅是教学,一大一小两双手交叠一处,却没有更为逾距的举动。   盘子雏形出现后,他便自行拉开了距离。   乔言登时吐出一口浊气。   上色阶段不用他人指教,乔言先构思了一下需要在小盘上展现的元素,接着便开始动手,不过十分钟,一副以粉蓝作为主色调的绘画即完成。   大概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完成自己的巨作后,他伸了个懒腰,余光撇过梁柏闻的工作台。   紧接着他便惊奇地发现,梁柏闻的绘画能力并不出众。   可以说是……奇差。   “你画的是……白色的猪?”乔言沉默地看了好半晌,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会儿轮到梁柏闻被呛到,他反驳道:“是绵羊。”   乔言眯起眼睛:?   哪里的绵羊鼻子会是猪猪形状的?   基因突变吗?   乔言没忍住笑出声,接着带着些哄人的意味:“是,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绵羊脑袋上那坨卷卷的毛发了。   “是人都会有缺点,没有人是完美的,”梁柏闻毫不避讳地说:“更何况我确实不会画画。”   他说得确实没错,但乔言就是没办法收敛笑:“绵羊眼睛哪有这么小,鼻子只要画一个椭圆形状就好了。”   两人你来我往,教学事业虽迟但到。   乔言费了一番口舌跟人描述卡通动物的特征,而梁柏闻却仍睁着一双“不明所以”,“云里雾里”的眼。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可能当着本人的面说的。   梁柏闻意味深长地看向乔言,他自然听懂了,但……   他面不改色,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望进乔言的心底。   “你教教我。”   递上画笔,梁柏闻薄唇翕张,缓慢地吐出三个字:“乔老师。”   乔言拿着画笔的手僵硬,身体好似烙铁,绯红从下至上蔓延。   燥热。   一定是室内温度太高了,他想。 第33章   乔言对于他这个莫名多出的别称, 第一次感到羞耻。   以至于提前打好的腹稿,突然被这一句话抛掷九霄云外。   于是他给予的回应是一阵默然,以及耳后的那一片薄红。   “礼尚往来,乔老师。”梁柏闻一向会留心对方身体上潜意识的变化,他稍稍敛眸,喉结往下压了压,眼中笑容不减。   乔言张了张嘴,却没漏出一个音。   挣扎良久,他慢吞吞移动着椅子,往梁柏闻身侧靠了靠,可眼神却四散不定,他规避着话题:“我不是老师,她是。”   明显的意有所指,可梁柏闻闷笑两声,并不接茬:“您指出我的问题,我向行家请教,难道不应该这么叫么?”   敬称一出口,乔言蹙地腿软,还好现在是坐在椅子上,要是站着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跪下了。   再次噎了下:“……”   隔了好一会儿乔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你刚才教我,我现在教你,我们扯平了。”   说罢,他捡起一旁孤零零被人冷落的画笔,细细描绘,替人改画。   乔言手很漂亮,手背没多少体毛,胳膊也细得过分,眼下指节间握着画笔轻轻用力,脉络偶尔伴随着手上力量微凸。   掩盖于长睫下的棕眸认真注视着泥土杯,专心一意。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室出身的艺术家。   梁柏闻盯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的一小截皮肤,视线紧随,莞尔道:“可以,你也喊我一声。”   “?”   喊什么?   喊梁老师?   虽然平日里在公司,乔言带着问题去找钱辉或者是祝芸的时候也会喊他们叫老师。   但显然,现在是二人的私人时间,更何况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   互相称呼对方什么的……   实在太亲密了。   乔言扭过头,眼神迷朦地看着梁柏闻。   他僵硬一瞬,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犹如烫嘴一般。   他叫不出口。   乔言磕绊一下,窘迫地站起身:“我……颜料用完了,我再去拿一点。”   梁柏闻点到为止,随意且慵懒转了转手中画笔,兀自思量。   临阵逃脱的行为,要怎么才能加以改进呢?   或者说是脱敏?   不过,乔言脸皮薄,倒是便宜了他,便于他这个观察员记录“数据”。   梁柏闻此刻就像是回到学生时代,从查找文献资料开始,秉持着严谨的科研态度,步步加深试探。   实践得真知,乔言就是他的实验目标。   职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自然懂得实施A方案时也要增加B方案,但他扪心自问,自己能有多少试错成本?   梁柏闻视线粘黏在实验对象身上,半晌转移目光至自己面前的陶瓷杯上。   确实和绵羊没太大关系。   不止是他,这一边的乔言也胡乱想了一堆,思绪从南极飞跃至北极,神昏意乱。   室内不算安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嘈杂,除了机器运作的声音外,偶有小情侣低声咬耳朵,嬉笑欢快。   在货架上取了另一小盘颜料盒,乔言正慢吞吞地平复心情准备过去时,一通来自十多公里外的电话惊扰了当下的安宁。   本就乱糟糟的心绪再一次被注入一剂兴奋剂。   接完电话,乔言立刻走回工作台,神色慌张:“那个,梁总不好意思,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情,可能要先回去了。”   梁柏闻从他的眼神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过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沉声道:“好,现在就回去吗?”   乔言颔首:“对。”   “好。”   “两位已经完成了吗?”两人站在收银台前,陶艺师小姐姐给二人一张纪念票根,又说:“烧制需要一个月,你们看到时候是自提还是寄送呢?”   “寄送吧。”梁柏闻拧了下眉峰,不假思索地留下一个地址。   陶艺师小姐姐:“好的,到时候会有短信推送,请您注意查收。”   结完账走出商城,天色渐暗,两人来不及吃晚饭便往酒店方向赶。   乔言边看车票边蹙眉。   梁柏闻尽职尽责地替人看着来往车辆,偏过头却见他一脸愁闷,于是他问:“怎么了?”   “太急了,没回去的票。”   “不过没关系的,我可以打车。”乔言低头看了眼软件上显示的金额,强颜欢笑。   想过跨省贵,但没想过这么贵。   梁柏闻了然,沉默片刻,他轻描淡写道:“可以不用打车,我开车。”   乔言迷糊,问:“车?”   “我开了车来的。”梁柏闻把话说完整。   仔细品,这完完全全是一次提升好感的机会。   乔言缓慢地在脑袋里升起一个问号。   试问,谁家领导,出差会选择自己开车?   是飞机没有头等舱还是高铁没有商务座了?   这合适吗?   “高铁最早是今晚十点的站票,明天最早是六点,”梁柏闻早就查过票,眼下仿若胜券在握:“走吗?”   乔言抿了抿唇,自暴自弃地说:“走。”   梁柏闻浅笑,将时间安排妥当:“嗯,现在回去收拾行李,半个小时可以吗?我在楼下等。”   乔言对他的安排毫无意异议:“好。”   乔言的时间观念一向强,半个小时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他提着姓李刚出电梯就看见停在酒店门口的一辆哑黑色车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搭便车,但却是在得知二人身份后,第一次以职员的身份一同出行。   感觉很微妙。   将行李稳妥搁进后备箱,六点整,他们准时出发。   梁老板亲自开车,乔言老老实实坐上副驾。   两个半小时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却令他生出堪比度过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感觉。   因为昨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心悸了半宿,根本没睡好。   他现在已然困成狗,却又不敢睡。   他能感觉到梁柏闻也很疲惫。   车内流淌着悠扬轻快的音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主要是保证主驾驶上的人抖擞精神。   疲劳驾驶很危险!   但他……   不知道该聊什么啊!   梁柏闻目视前方,注意到身侧人如坐针毡,心事重重地盯着手机,于是率先开启话匣:“家里还好吗?严不严重?”   忽然被cue,乔言支吾两下:“呃……”   乔言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叙述。   他说的家里有事,实际上就是方嘉禾有事。   他的家庭结构很简单,且因为不是A城人,所以目前只有他一人在外,方嘉禾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虽然他是A城本地人,不过自成年开始就开启了独居生活。   方嘉禾家庭富裕,吃穿用度一直不曾节约过,从乔言认识他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是那幅开朗乐观,对人对事都持一个随意而安的态度。   嗯……当然,处对象也是。   主打一个及时行乐,珍惜当下。   对乔言来说,他早已将方嘉禾列入家人,而不是朋友的行列中了。   所以当乔言刚在电话里得知,他要和他爸断绝关系的时候,乔言屏声敛息,不论如何,他都尊重方嘉禾的决定。   电话内平日欢脱的声音眼下却显得有些落寞,话筒那头甚至带着回声,像是一人独处于一栋空旷的老房子。   趁着红灯跳转的间隙,梁柏闻平稳地将车驶到下一个红绿灯口,撇了眼后视镜之后说:“不能说的话就不用勉强。”   “还有一个多小时,饿吗?”他问。   车窗外路灯昏黄,树影摇曳,断断续续地映入车厢,乔言的情绪跟随着街景一并倒退。   乔言看着他从后座拿过一盒礼盒包装的点心,又听他说:“时间紧,车上只有干粮,暂且垫一下。”   所谓干粮实际也确实是干粮,但是很高级的干粮。   “本来是给家人带的,不过现在没必要留着。”怕人不好意思开口,梁柏闻先解释一番,复而又说:“下个服务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距离上一顿已经过去五个小时,更何况他手上这盒小点心做得异常之精美,乔言不自觉地吞咽了两下口水,干巴巴道:“谢谢梁总。”   闻言,梁柏闻只浅扬着唇角,并不作声。   窸窸窣窣地拆了包装袋,乔言纠结一小会儿:“其实是我朋友,他和家里一直都不太愉快。”   “嗯。”梁柏闻神色不变。   不知怎地,他突然很想听听看梁柏闻的想法。   这是一个三言两语道不清的故事。   方嘉禾原生家庭比较复杂,父母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离异了,因为经济原因,他从小跟着的是做生意的父亲。   即使他万分不情愿。   十岁过后,父亲又娶了一个后妈,生了一个小儿子,无论是血缘还是名义,这都是他的亲弟弟,只是好景不长,这一段婚姻最终也以失败落终。   小儿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判给父亲,但他除了钱以外,根本给不了两个儿子任何东西,甚至到头来是方嘉禾自己一手将亲弟弟带大。   最近一年,方嘉禾跑得最频繁的就是医院,他父亲的公司也出了一些债务问题。   这些事情都是乔言刚刚才得知的。   他默然垂眸,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爸爸今天过世了。”乔言语调降了降:“那份保险合同上的受益人,是他前妻。”   他要给他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准备后事,但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很可笑。   梁柏闻安静地听着,直至他说完才发表自己的意见:“嗯,这样确实有点困难,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份遗嘱很重要,并且他身上背着一个官司。”   “牵扯到了你朋友。”梁柏闻婉转地和他说明事实。   “如果需要法律援助,我这边可以推荐。”   “谢谢……”但他大概会选择自己解决,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出现一份名不符其不实的保险,他一定会选择瞒着自己,悄悄地处理完之后再用几句轻飘飘的语言盖过。   后面的话乔言没说完,因为他困倦到盯着前车挡风玻璃就睡着了。   车辆缓缓驶出高速,汇入人烟密集的中心街道。   最后一次停下,是在一幢江边别野旁。   “已经到……”梁柏闻偏过头,正想说到了,却发觉副驾驶上的人睡得正香。   乔言本来是在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结果吃完就困,困了就慢慢闭上眼睛,这会儿大抵还在美梦中沉溺。   “你好像又欠我一次了。”梁柏闻压低声音,平静地说出事实。   “乔言。” 第34章   九点整。   车辆抵达目的地,乔言恍恍惚惚提着一袋伴手礼下车。   以及自己大包小包的礼盒。   东西多到行李箱都塞不进,只能额外放进其他手提袋里。   还好这里的别墅区没有拦截外来车辆。   车就停在进门处,梁柏闻将行李箱抬出,颇有点遗憾地问:“要再开进去一段么?”   “不用不用,”乔言忙道:“今天麻烦你了,太晚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从梁柏闻手里接过拉杆,乔言官方又礼貌地说:“梁总开车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手中一空,东西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梁柏闻滞了滞,弯眼笑:“好,有事随时联系。”   乔言只当他是客套话,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便转身轻车熟路地往小区深处走。   等到了方嘉禾家门口,都不用摁下门铃,那幢方嘉禾许久未回的家大门敞开,里屋一片漆黑,   乔言对这里不算熟悉,摸到开关,他施力往下压,头顶的灯却没亮。   坏了?   他疑惑地打开手电,小声急促地呼唤:“方嘉禾?”   回声从东边飘到西边。   屋里空空荡荡,所有家具都盖上了一层白纱。   一个人影都没有。   乔言上一次踏入这里还是小升初的阶段,模糊的记忆穿透在他的脑海,相隔十多年,这里的室内布局依旧没变,只是添置了些新的家具。   整旧如新,但失了人情味。   “乔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嘉禾手里提着便利店的环保袋,空出的一只手正拿着一罐可乐。   乔言找了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蓦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他蹭蹭蹭跑下楼,确认是方嘉禾后才松懈下来。   “你吓死我了,给你打了好多电话。”   方嘉禾“嗯?”了声,满不在乎地解释:“哦,老家伙那前妻疯狂给我打电话,我就把电话卡拔了。”   “怎么?”方嘉禾后知后觉明白乔言在担忧什么,但保持着调侃的语气:“不会吧不会吧,乔乔你该不会以为我去投湖了吧?”   乔言对于他这些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小名已经见怪不怪,嘴硬说:“我没有。”   环保袋被扔在玄关口,方嘉禾踩着绵软的拖鞋进屋,大手一挥将家具上的白纱扯下。   “就是一个小官司而已,我还没那么想不开。”   注意到方嘉禾的动作,乔言心里一阵酸软:“你要在这住一段时间吗?”   “是啊,”方嘉禾拍了拍沙发,示意乔言坐下:“先把老家伙的东西整整干净,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背着我,借我的名义搞了其他花样。”   乔言斩钉截铁:“那我陪你。”   “你明天不上班啦?”   方嘉禾喝了两口冰可乐,暗戳戳提醒他:“从这里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哦。”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但是为了朋友,插自己两刀也无妨!   不过就是早起一个小时,这没什么!   乔言坚定眼神。   这下轮到方嘉禾沉默:“……”他好像黑夜里的六一,眼里迸发着光(?)   “行吧,本来想明天睡个懒觉的。看在上学的时候替我承认早恋的份上,我勉强送送你吧。”   “……”这种事为什么还要翻出来啊喂!   和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茶几上除了便利速食外又多了几个外卖盒,两瓶红酒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原本整洁无暇的米白地毯也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酒渍。   方嘉禾迷离着眼神又灌下一口。   “她这个亲妈现在倒是想要儿子了,从前不管不顾……”   乔言一言不发,见方嘉禾举起红酒瓶,就差对瓶吹了,他连忙制止醉鬼,收了他的酒杯:“好了好了,再喝下去明天会很难受的。”   “呕……”   “!”乔言一惊,手忙脚乱:“先别吐!!”   晚了。   方嘉禾已经吐了。   乔言欲哭无泪地望着脏兮兮的地毯,决定将整张毯子都卷起来,丢掉是不可能丢掉的,顶多明天重新清洗一下,还能将就用。   刻在骨子里的节俭。   “乖乖乖,给你买了新皮肤还有礼物,现在睡觉吧昂。”   乔言连哄带骗,又当爹又当妈,给人杠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知道自己浅显的酒量,出于照顾朋友的原则,他没喝。   ……   ……   凌晨一点。   收拾完屋里的一片狼藉,快速冲了个澡,乔言犹如无骨头的软体动物一般,非常想直接瘫倒在床。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方嘉禾睡得四仰八叉,一人占据了诺大的双人床。   乔言搬走他半个身子,躺下后兀自沉淀,触及到法律上的问题他并不太了解,对于这种情况,他一般会选择求助度娘。   只是拿出手机的瞬时,他看到了顶上来的两条消息。   梁柏闻:【还好吗?】   乔言指尖猝尔蜷缩,瞄了眼信息发送的时间。   两个小时前。   侧目看了眼睡姿清奇的方嘉禾,理解他的意思是在问他这里的情况。   乔言很想说不太好,但敲下这几个字,手指又停留在删除键上方。   一直打扰别人不好。   更何况他现在不知道梁柏闻……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问,有那个上司会做到如此尽职尽责地关切员工?   他可以笃定地说是没有的。   前提是在一众网友的提点下,乔言察觉到了两人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梁柏闻就站在外边一点点磨着,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人会忍不住先开口。   至于捅破后会发生什么。   乔言抿了抿唇,他说不准。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感觉自己心脏是不是发生了些许故障,脑中一旦闯入“梁柏闻”三个字,心跳便不自觉加速,就像是关着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   混乱且矛盾。   乔言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别多想,或许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下,毕竟撇开两人潜在的身份不谈,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应该是。   乔言给自己的预设加以肯定的理由。   他偷摸在被子里惴惴不安地思忖,一侧的方嘉禾忽地翻了个身。   手一抖,那段还未编辑完的文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送了出去。   乔言微微偏头,见人没醒,他又躺了下去。   消息送达,很快,手中传来一声又一声震动。   电话?   谁的?   三个大字,让乔言如临大敌。   鉴于身侧还躺着个呼呼大睡的人,乔言接起电话后自动降低嗓音:“……喂?”   梁柏闻听着对面的气音,一呼一吸的,有些急促也有些沙哑。   默了两秒后他问:“不方便接电话?”   “嗯?……方便。”   梁柏闻不知怎地没说话,他不免多想了。   “……”   “你还没睡?”   “这么晚还不睡,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静默半刻,两人同时出声。   在这点上,他们总是有一种没法描述的默契。   乔言不说话了,等着梁柏闻先提。   索性梁柏闻还真按照他的想法往下接:“你朋友,还好么?”   “不算太好,但也还行。”   乔言吞吞吐吐,他没多说,梁柏闻也没再深究他人的私人问题。   打这通电话也只是为了给人提供援助而已,另外确定他安全抵达而已。   “我这边也不太好,”梁柏闻声音忽然远了些:“家里一团乱。”   乔言突地心头一跳,紧张道:“怎么了?”   “养了一个拆迁队的,日子不太好过。”   话筒对面,二饼不满地吼了声,大抵是在宣泄情绪:“汪!”把它俩丢下一周也就算了!居然回来没有带好吃的!   乔言一怔,不自觉笑,又突地意识到方嘉禾此时睡得正香,于是立马压了声音,缓缓掀开被子起身。   “等我一下。”他飞快扔下一句。   “好。”   房门一关,乔言这才敢提高音量:“其实我给二饼也买了礼物的,刚才忘记给你了。”   梁柏闻笑了声,混着电流音,乔言却听的一清二楚:“是吗?那准备什么时候给呢?”   明明是在说二饼的礼物,但乔言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而梁柏闻也确实心不在此,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明天?”   “好。”   “还是后天吧。”   “好。”   “要不……”   “你是在戏耍我吗?”   梁柏闻短促地又笑,尝试理解他的逻辑,什么样的礼物还要考虑送礼的日子?又或者是东西过于庞大,光靠一人没办法搬运?   他开始好奇。   乔言差点脱口而出,因为他还给其他人都买了东西,要是最后发现还剩下一个小盒,依照尹浩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非要盘出物品的主人不可。   发现一就会发现二。   不行。   “……”乔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挽救这段聊天。   后背抵靠着房门,他顿时升起一种在背着家人偷偷谈恋爱的错觉。   早恋打电话,生怕被父母发现。   乔言轻咳两声,弯着脊背蹲在地上,嘴唇掩在臂弯下,声音闷闷的。   他转换话题:“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就是……”乔言扣着手指,支吾半晌。   梁柏闻也不催他,静静地等他开口。   乔言其实是一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通常情况下,他如果是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绝不会再去拜托其他人。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方嘉禾对动物毛发过敏。   他没办法回去把六一接来。   “能不能让六一再住两天?”   话筒边仅剩下对方轻浅的呼吸音,乔言连声保证:“我保证下周就把它接走!”   “可以。不过,”梁柏闻答应得很快,但好似有情况需要考量,他说:“凭我一人的力量,我拦不住二饼。”   从打扫阿姨万般无奈的口吻中,梁柏闻得知在他出差这段时间内,它总计越狱十次,无论栏杆如何加高加固,都无法阻挡它寻找“爱情”的脚步。   所谓不分性别的爱情,梁柏闻想。   蹙地,乔言仿若想起什么:“合约,是不是快要到期了?”   “不是快要到期,而是已经到期了。”   “那接下来……”   话音还未完,粉饰高雅的客厅内,梁柏闻一身居家服,单手拎着“拆迁队老大”的脖颈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我家。”   “六一应该是想你了。”   乔言木然,缓缓仰起脑袋。   听上去很合理,但他就是觉得有一种入了他人全套的感觉。   像是私人邀请似的。   当晚。   乔言再一次失眠,凌晨三点堪堪入睡。 第35章   翌日早起,乔言眼下的乌青严重到即将坠地。   方嘉禾说早上送他,实际根本起不来,最后还是他自己打车去的公司。   主要是他忘了此时不在自己家,前一晚的闹钟没改,导致八点多才刚醒来。   “——滴”一声,成功打卡。   乔言唉声叹气。   又是倒贴上班的一天。   出差回归后的第二天,他没忘记给大家分发礼物。   尹浩一踏入设计部的大门,眼尖地看到乔言手里提着几个礼品袋,就如乔言预想的那样,他几乎是立刻上前逼问:“这是什么!你说!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狗子了?!”   “给大家带的小礼物。”说罢,乔言面色平静地觑他一眼:“外面没有,但是家里有一只。”   这是实话。   闻言,尹浩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痛,真的太痛了,孩子大了,想离开老父亲的庇护自己单飞了。”   乔言扯了扯嘴角,两周时间没受到他的荼毒,现在突地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放下包无奈说:“尹浩哥,戏太过了。”   “是吗。”他爱演,是公司上下人尽皆知的事。   尹浩撇撇嘴:“好吧,欢迎你回来。”   不过一秒,尹浩又悄咪咪附耳道:“梁总没在大暴雨的时候虐/待你吧?”   “……没有。”乔言很想说,何止是没有,那几天简直是他的天堂。   没有工作不用开会,连汇报都豁免了。   “不信,你眼下的眼黑圈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尹浩戳了两下他的镜片,有时候乔言戴着眼镜确实很显小,特别是自己站在他旁边的时候。   活脱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和刚结束高中生涯的准大学生。   尹浩:羡慕得想落泪。   “……”乔言顿然一滞,虽然但是,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确实和梁柏闻脱不开干系。   连续两天。   凌晨三点睡。   他感觉自己脑子被注入了混凝土,严丝合缝。   乔言只说:“前一段时间没睡好,最近又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睡得太晚了。”   “可别,接下来马上年底了,”尹浩难得正色说:“马上你就会体验到什么叫年终的恐怖。”   “……这么严重吗?”他试想了一下,蓦地蹙眉。   尹浩的目的并不是打算恐吓人,宽慰道:“你也别鸭梨大,忙的是上头的人,我们嘛……其实还好,就加班呗。”   正经不过半分钟,他又欠揍地开口:“来看看我的礼物!”情绪转变之快令乔言自愧不如。   “这是给姗姗姐的,”见他伸长着手,乔言毫不客气地锤了下尹浩作祟的手:“这个才是你的。”   尹浩嗷嗷叫唤,被打也不恼,依旧热情地勾着乔言的肩膀,恍如喜极而泣:“好兄弟,得亏我这两天一直帮你挂游戏。”   “我跟你说,你出差这段时间公司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又开始了。   尹浩哥,行走的八卦体。   -   新的一周重启,新一轮的项目也复始。   除了晚上仍住在方嘉禾家陪他以外,朝九晚五的平静日子又重新回归。   这段时间确实和尹浩说的一般无二。   接近年底,工作如排山倒海般接连冲他奔来,心理压力也与日俱增。   虽然繁忙的工作让他感到充实,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熬夜的次数终归是多了。   有点吃不消。   工作时间总是过得尤为迅速,悄无声息的一上午过去,乔言数不清自己到底打了多少次哈欠。   他的体感就是一个字,困。   等到中午,随意对付了两口饭,乔言本想趁着午休时间好好小憩一会儿,但鉴于今日脑子浑浊,工作效率不高,所以他还是牺牲了睡眠时间用来完成任务。   只是刚打开文件没多久,尹浩就过来找他。   “老规矩,走不走?”尹浩挤眉弄眼。   按照之前,他们午休一个小时,就会有四十五分钟都花费在游戏上。   然而乔言纠结着沉思片刻,摇摇头,他手里现在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   尹浩立刻会意,抽走他手里的文件,顺手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我是过来人我懂”的表情:“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休息时间就好好休息,别信他们给你画的大饼。”   “但是……”   “适当放松放松才能更好地做事情!”   “我这……”   “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看看!”尹浩放出大招。   乔言当即站起身:“成交!”   尹浩:“?”   他追上去:“可恶,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没啊,”乔言无辜眨眨眼:“不能反悔哦。”   “……”   原本二人的确是准备在他们的秘密基地玩个痛快,但意外地,发生了些不可控的事件。   尹浩盯着面前的施工标志一阵咂舌:“也就两天没来,怎么突然在装修了……”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乔言,他不过就是出门两周,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快乐老家”被端了。   “这个意思好像是要改成专用休息室?”   “明明无论独立还是敞开式的休息室已经很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风水宝地,居然又把这块地方封起来了。”   尹浩顿觉无滋味,暗暗骂了两声。   “摸鱼圣地没咯。”   乔言抿抿唇:“那换个地方?”   “也行。”   两人计划着寻找一个新地点,就在转身的瞬时,一旁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乔言视线移动,瞥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出会议室时,梁柏闻刚结束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   让助理送走客户,他松了松喉结下的衣扣,眼里还带着上位者般的犀利。   下一秒,二人视线在空气中接触。   尹浩分场合嬉笑吵闹,率先回神,一脸肃穆地打招呼:“梁总。”   乔言心口一热,用力抓了一下自己袖口,遥遥对视两眼,他固执地挪开视线,跟着说了声:“梁总好。”   梁柏闻颔首:“嗯。”   眉眼倏而软柔下来。   只是乔言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没注意到这一细节。   自从回来以后,整个公司都深陷漩涡之中,不止是梁柏闻忙,乔言也忙,具体是多忙,大概是连去接六一的时间都没有的这种忙碌。   寄放的时间实在太久,但他又不敢开口,生怕梁柏闻又突然语出惊人。   不过另一个潜在原因是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交流过了。   无论是线上线下,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直系上下属,见面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两人心里的天平各自衡量。   手边震动复而响起,梁柏闻低眸看了眼,仍然是工作电话。   他默默皱眉,再次抬眼,乔言已经和同事下了楼。   短暂地见了一面,梁柏闻无比庆幸乔言是公司员工。   起码还有巧遇的机会。   脚底抹油似的下了电梯往回走,乔言心里藏着事。   尹浩环着胸在一旁嘀咕:“什么嘛,原来隔壁就是会议室,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   听到这句,乔言怔然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小阳台隔壁就是会议室?”   “对啊,你没看见刚才他们是从会议室里面出来的吗?”   “……”他确实没注意,一直一来都以为隔壁只是储物间,毕竟连通小阳台的那扇不知是窗还是门,早已封死。   他以前好奇地尝试打开过,无果。   “不过午休时间应该没事,”尹浩自顾自道:“我应该没在打游戏的时候说过什么坏话吧?”   有没有在背地里抱怨过人和事,乔言不知道。   但眼下他很想知道,梁柏闻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经常在小阳台摸鱼的事情。   “要真改成纯粹的休息室,那最好能多加点沙发座椅,最好还能提供一个午睡躺椅,”尹浩发挥着他的想象:“诶,如果不封阳台,改成草坪秋千这种,喝喝下午茶什么的也太舒服了吧!”   乔言没搭理他的异想天开,却忽地停下脚步,问:“你之前有没有给我盖过一条毯子?”   这下轮到尹浩疑惑:“盖毯子?什么毯子?”   “就是我汇报前一天,在秘密基地背稿子的时候。”他确定以及肯定,毛毯和果汁不是凭空出现的,自己也不会仰躺变成卧躺。   “汇报前一天……啊我想起来了,我根本没去啊,”尹浩想了想:“知道你后一天要汇报,所以我特地把秘密基地让出来给你了。”   是了。   他太想当然了,觉得只有他和尹浩二人知道的地方,实际上很早就暴露了。   “怎么了?”   “没,没事,突然想到可能那天把休息室的毯子顺回去了。”   “哦哦,没事,一般也没人管。”   乔言内心万马奔腾,根本不是这样。   全都是一个人偷摸的所作所为。   因为无人认领,那条毛毯现在还在他抽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若不是因为今天的新发现,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梁柏闻默默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不光是在工作上。   抽丝剥茧般回想起记忆点,乔言心思重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梁柏闻,似乎真的喜欢他。   -   乔言被自己这句透彻的剖白吓了一跳,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心头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恋爱经历的乔言,在面对感情问题上就和问他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临一样。   一样严重,一样不知所措。   已经是傍晚,天色暗得极快,仿佛吸了墨黑色块一般,迅速填充上属于暗夜的色彩。   乔言坐在工位上心不在焉,手指点着手机屏良久,最终还是解锁屏幕点开熟悉的小蓝图标。   依旧是那个帖子,他第一次发帖似乎就火了,探讨度压不住地往上疯涨,标题前甚至带了一个黄色的标签。   遇事不决,网友玄学。   “小乔,我叫了宅配外送,你帮我看一下。”   背后忽地传来声音,正津津有味刷着新评的乔言一惊,直接将手机倒扣。   不过还好,神经大条的尹浩没顾上怀疑,弓着背抄起桌上的纸巾,面如菜色:“不行……肚子疼……”   “红色骑士啊!别忘了!”   乔言:“……好的。”   室内温度略高,盯了一天电脑不免头昏脑涨。   乔言开了点窗站在风口处,晚间微凉的风袭来,倒是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沉淀不少。   边忖量网友的回复边等两人的外卖,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手机便响了。   刚好是外卖的电话,乔言下意识从玻璃窗内往外看。   不过除了看见红色骑士顶着呼啸的风疾行外,出人意料地,一个颀长的身影与骑手擦身而过。   梁柏闻?   视角从一人身上切换至另一人,只见梁柏闻走出公司楼,在距离街道前五十米处停下,同样侧停在路旁的,还有一辆粉色敞篷车。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一个短发女生莞尔下车。   树枝晃动,落叶飘扬,风大。   三两句话的功夫,梁柏闻的风衣出现在了对面短发女生的身上。   乔言绷直嘴角,偏偏他对那个女生有印象。   是之前在商场抱着博美的那个女生,当时他误以为梁柏闻有另一选择,现在看来……   他当时确实没有再和其他人相亲。   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由于梁柏闻背对着他,乔言看不到对方的神色,但即便如此,他下意识便会代入自己和人相处时的画面。   捏着手机边缘的指尖紧绷再放松,放松又紧绷。   风声喧嚣逼人,落入乔言的耳畔却听而不闻。   车前两道影子融合着树影,蹙地,他脑子里冒出四个字。   亲密关系。   “喂?喂?您还在吗?”   心脏骤然一颤,乔言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接听电话。   “在……我在,我,您放在前台就好,我一会儿下去取。”他突然有点语无伦次。   挂断电话,持有上帝视角的乔言恍惚一阵。   直觉告诉他,他们两个很熟络。   不知为何,乔言感觉鼻子带着点滞涩,还有微弱的酸软。   他再次看了眼手机,正巧翻到一条新的回复——   【没有明确的表白,说什么都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从玻璃窗内目送二人走远,乔言短促小口地吸气。   果然。   他喜欢我这句话,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觉。   -   高颜值冰莓粉敞篷车前,短发女人紧了紧“抢夺”而来的风衣,自上而下地扫视一圈公司周边。   梁柏闻望着被各种购物袋占满而拥挤的后座,平淡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又换车?”   短发女人顾左右而言他:“A城的风怎么这么大,我刚买的衣服估计送来都过季了。”   梁柏闻觑了眼她身上薄得漏风的网面毛衣:“也不准备回家住?”   “这个颜色提完就感觉一般,下次还是换卡其绿吧。”她自顾自道。   “小姨。”   女人又“诶”了声:“你少管我啊,我是不可能回去跟那个老头呆在同一个屋子里的。”   “被他烦死了,天天就知道给我琢磨相亲。”她又嘟囔两句。   梁柏闻扬眉:“那你现在这是?”   女人烦躁地倚着车门,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这不是新车开不进吗?先放你公司停几天。”   “你手机借我用用,我买东西留的你手机号。”   用不着梁柏闻告诉她锁屏密码,她已经娴熟地打开了一个官网网址。   加购,下单,一气呵成。   要不是小肚鸡肠的老头会查她的航班,她也不至于连手机卡都不敢装回去。   正挑选着东西,手机猝尔嗡鸣两声。   “哟,新消息,”女人好奇地戳了两下屏幕,手指灵活地上下滑动,点开一张照片放大,随后摸着下巴评价:“可以啊,长得蛮水灵的。”   “不对吧,老头这么紧追时代新风吗?男孩啊?”   “他还不知道。”梁柏闻一默,伸手想拿回手机,掌心上一重,落下的是车钥匙。   女人勾着唇角,模样有几分同梁柏闻相似:“你这样不行,我帮你回。”   “……”   乔言:【梁总,周末我去接六一,方便吗?】   虽然不知道六一是谁,但她依旧表现得游刃有余。   “梁柏闻”:【不方便】   -   四楼。   回到工位,乔言摒除一切不良情绪,打算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恰巧此时,电脑右下角小窗弹出。   乔言犹疑一下,点开。   只是看见讯息的下一秒,他怔了又怔,迟疑地揉了揉眼睛。   “梁柏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要不要顺便吃个宵夜?】   乔言地铁老人问号:?   刚升起的悲凉顿时被压了下去,目光呆滞,带着些微弱的茫然。   他记得梁柏闻平时……不会用感叹号吧?   什么啊!   这样他怎么回啊! 第36章   面对屏幕前的这行文字,乔言焦眉苦脸,咬着手指盯了半分钟。   明摆着,这不是梁柏闻的一贯风格。   所以夺舍这种事情在现代会发生吗?   因为过于奇怪,以至于他就差把这段对话归入灵异事件了。   正想着,聊天框内仅有的两条消息忽地烟消云散,只剩下机械且官方的两小段提示。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乔言黑人问号:“?”   梁柏闻:【发错了。】   他又重新回答上面的问题:【可以。】   这倒是让乔言愈发烦闷。   发错了?那原本是想发给谁?   疑问绕着脑神经做着公转运动,但他没追着问。   梁柏闻既然解释了,那潜意识里是默认他已经看到了。   乔言慢慢吞吞地敲字,刚打下一个“好”,就看见气泡框又多了一条。   梁柏闻:【早点下班。】   乔言霎时仰起头,警惕地巡视一圈。   没人,但他总觉得有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   间隔许久,他说:【好】   -   工作日一过就到了周末。   原本确定周六要去接六一,然而真到了打工人狂欢的周五,事情又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提倡让别人早点下班的人,这会儿还在办公室接打着一通又一通电话。   连轴转一周,梁柏闻忙到几乎脚不沾地,甚至有好几天都是在办公室里的休息间将就躺一会儿,闹钟一响又得继续工作。   饶是身经百战的梁老板此时也有些吃不消。   于是到了周六。   提前熬夜将工作完成大半的乔言难得睡了个充盈的觉。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这一眼倒是让他从床上蹦了起来。   方嘉禾被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哑声问:“乔同学,你站这么高干什么……”   乔言抱歉地拍拍方嘉禾,哄娃似地说:“没事你还在梦里,继续睡继续睡。”   连续几天为家里的琐事操心,导致没安稳睡上好觉的方嘉禾很快又启动睡眠模式。   乔言默默放缓动作起身,进入洗漱间,关门,上锁。   深呼吸吐气,重复多次后,他点开语音条。   “抱歉,我今天有事需要外出,可能晚点才会回去,如果你想今天去接六一的话……我把地址发给你。”   下一段自动播放。   “我一人住,家里没有其他人,清扫阿姨早上八点会在,其他时间点——”   对面报了一串数字,应该是门锁密码,接着他听到:“你直接进去就好。”   第二段语音结束,乔言从中听出了浅淡的疲倦。   梁柏闻很少给他留语音,平时若非急事,也只是互相传简讯,但今天,乔言看了眼消息发送的时间,凌晨三点。   三点还没睡,是因为工作?   “跟你又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瞎揣度老板做什么。   乔言嗫喏两句。   眼下早已过了八点,那么他要自己进去吗?   在家主外出的情况下,擅自进别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即使事先得到准许,他还是觉得不妥。   但要真从出差开始数日子,自己拜托梁柏闻照顾六一已经超过两周了,更何况明天要陪方嘉禾一起出庭,时间太赶了。   再顺延下去,指不定又蹦出什么意外事件。   乔言抉择不定,盘算好半晌最终决定只身前往。   他是带着正经事去的,梁柏闻家也不是鬼屋,完全不慌。   不慌。   才怪!   当乔言真正站到梁柏闻家门口时,他才感受到阶级差距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低头懵圈地比对着手机上的地址以及眼前的豪宅入口,暗暗咂舌。   第一反应:有钱。   第二反应:好有钱。   喉结悄悄上下滑动,乔言输密码的手都带着颤,两声电子音响过后,将鞋留在入户地毯前他才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跨入。   屋里确实如梁柏闻所说的,空空荡荡,见不着一个活人的影子。   甚至连活着的狗子都没见着。   “二饼?六一?”由于在别人家,他收敛着声音悄声喊着它们名字,试图将两只不明踪迹的狗勾呼唤出来。   无狗应答。   “不是在一楼?”乔言自言自语。   往里厅走了走,在梁柏闻的指示下,他直奔二楼。   三层复式,二层单独划分了一块区域,高雅的黑白灰,第一眼即给人沉闷,冷淡的味道。   乔言居高临下地往下望,默默在心里掂量。   两百平,大概。   就算再多养两三只猫猫狗狗都绰绰有余。   主卧或许是在三楼,他稍稍抬头带着好奇的眼神撇了眼,很快又收回眼神,虽然很好奇,但私人空间不在准许参观的范围内。   最后一个台阶踏上,乔言敏锐地发现正窝在诺大的狗屋里小歇的六一。   “六一!”   听到属于自己主人声音的六一先动了动耳朵,大抵还以为是在朦胧的梦里。   乔言好笑地又喊了声,它登时睁开眼,一黑一蓝的眸子水亮亮,视野变得清晰后它动作流畅地朝乔言奔过去。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来接你,”乔言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它:“你有没有想我呢!”   六一甩甩尾巴:“呜!”   不用说,它是一直记挂着人的。   乔言捏了捏它的肉爪,转而蓦地一顿,慢慢吞吞说:“不过,你好像,横着长了?”   原本被摸摸舒服得眯起眼睛的六一:“?”欺负它听不懂是吧!   “伙食一定不错吧,”乔言怕自己再说下去,六一可能就会在这里常驻,于是见好就收,挠挠它下巴:“没关系,手感比原来更软了!”   六一有点脾气地在他怀里拱了两下。   一人一狗抱在一块摇摇晃晃,另一间屋里正被“隔离”的二饼一个跳跃的大动作,随后喘着气闯进乔言视线。   嘴里还叼着一只布偶娃娃,见到他后歪头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汪”了声表示欢迎。   许久没和二饼见过面却也没有生分。   实际上,平时梁柏闻是没有限制二饼的活动区域的,反正就算单独将二饼隔离至二层,他也有办法越狱。   毕竟……   两只都是雄娃娃,能发生什么?   但人都进家门了,表面样子还是要做充足。   二饼自己越狱那就同他无关了。   每次下班总能看见自家的崽子恬不知耻地缠着六一的画面,仿佛已经默认两家人一家亲。   怕六一认窝,连最宝贝的玩偶都搬去了它的地盘上。   还挺体贴。   不过这在梁柏闻看来,不过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和六一贴贴的小把戏罢了。   当然,关于这点,乔言此刻还蒙在鼓里。   很久没见到自家亲亲宝贝,乔言盘着腿陪六一玩了会儿,正要准备离开,忽而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寻着声音抬眼,乔言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短发女人。   “你回来——”她一身宽松的居家睡衣,在见到客厅内的乔言后,嘴边的话随着矿泉水一块咽了下去。   她眨眨眼看乔言,乔言也眨眨眼看她。   双方目光在空中交汇。   梁珏惊喜一瞬,暗自在心里发出“芜”的一声。   在这刹那,乔言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是有多么准确,同时也自嘲,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您、您好,我是过来……”斟酌着语句,他率先开口,只是视线不听话地停驻在了她握着矿泉水的右手指节上。   无名指有一圈浅淡的痕迹。   除了长年戴戒指留下的印记,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乔言心下一沉,不动声色转移目光,找回声音道:“我是来接狗狗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梁珏比对着前两天见过的照片,脑中白光闪过,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哦!它就是六一?是你养的狗狗啊?”   乔言牵着绳子,拘束地点点头:“是的。”   顺手将冰水搁置进冰箱,梁珏玩味地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真可爱。”   闻言,乔言抬头,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六一,反而盯着自己。   他一怔,面上不动声色。   是在夸六一吗?但为什么看的是他……   出于礼貌,他还是说:“……谢谢。”   梁珏保持着笑。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他能感受到对方探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   沉默半晌,乔言略带窘迫地开口:“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梁珏诧异:“这就要走了吗?不等他回来?”   “呃,是的。”他原本就是过来接六一的,没有必要等梁柏闻回家。   而且,眼下不是也有人在等他回去么。   乔言抿了抿唇。   “等等等等,我送你啊,你住哪里?”   不过,这句话刚脱口而出,梁珏就悔了,她车还在梁柏闻公司呢!   算了算了,车库也不止一辆,问他要其他车的车钥匙吧。   半分钟的时间,乔言想了许多,心里莫名酸涩,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答:“不用不用,我叫了车,已经到了。”   “啊这样,那好吧,回去注意安全哦~”梁珏难免失落,本来还想顺便替人探探口风的呢。   不过乔言没应,她也不勉强,耸耸肩膀将人送出门:“下次见呢。”   乔言一滞,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再见。”   梁珏就这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他,自己走出一段距离,却仍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他侧过头,发现对方还在原地看他,甚至朝自己小幅度挥了挥手。   乔言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但是……有、有点可怕。   电视里常说,眯眯眼都是反派。   乔言深感赞同,他稍稍弯了下腰表示友好,紧接着回过头加快脚步,逃窜一般离开现场。   见人脚底抹油,梁珏扬起的笑容僵在原地,她打开手机前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数张照片,严肃地审视自己。   毛孔不能插秧,皮肤也很紧致。   怎么回事,难不成今天没化妆,把人吓跑了?   不至于吧,她状态很差吗?!   看来下次不能通宵看帅哥跳舞了。   -   忙到不可开交的梁柏闻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眼看着已经将近一点,他摘下眼镜松懈下来。   不知道乔言是否已经到家里了。   熟稔地点开联系人界面,正准备问候两句,倒是先受到了梁珏的信息轰炸。   梁珏:【周末你在公司加哪门子班啊,怎么能让小宝贝自己过来接狗勾啊!】   梁珏:【你没事儿吧.jpg】x5   满屏刷着同一张表情包,梁柏闻缓慢地拧了下眉毛,同时疑惑。   梁柏闻:【?】   梁柏闻:【你在哪?】   梁珏:【你家。抱一丝啊抱一丝,那天泡吧回来太晚,你也没在家所以忘记跟你说了。放心放心,我只是借住一段时间,等找到房子我就会溜的啊】   梁珏:【放心,我绝对不做那个闪瞎狗眼的大灯泡】   “……”梁柏闻心里直打突突。   果然下一秒,梁珏:【不过他怎么见着我跟见着鬼似的,都不准备留下来吃个饭就跑了】   她很没必要地又添了句:【我最近很丑吗?[核善的微笑.jpg]】   梁柏闻:【……】   梁柏闻:【您觉得呢?】   梁珏:【我觉得不太可能,上周刚做的热玛吉。】   他一时哑然。   试问,发现对方家里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常人第一反应是什么?   情侣,夫妻。   更别说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在人跟前晃悠。   梁柏闻头疼。   别人都是步步为营,循循善诱,他倒好,反向追人。 第37章   梁柏闻觉得,最近小卷毛在躲他。   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办公室多了一条洗净叠整齐的毛毯。   其二,从当天开始回消息的速度逐步减缓,语气淡薄。   其三,若是在公司坐电梯碰到自己,会假装突然有事而跑开。   综上所述,乔言在避开他。   而梁柏闻自己知道原因。   会议一场续着一场,应酬一波换了一波,好不容易碰巧遇上一次,对方甚至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人就已经先溜了。   若自己不是乔言的上司,说不定还会夸奖乔言做得好。   是个人都知道要远离职场潜规则,就算不是,也要躲得远远的。   祸不单行,殃及池鱼。   更何况在乔言的视角里已经自动划分,早已将他从单身行列归入已婚。   在不清楚对方心里的想法下,这和进入黑名单没什么区别。   梁柏闻深知眼高手低的道理,所以就算是在追求别人这方面上,他都严格地按照计划进行,怎么交流、如何控制间距、什么时机才是成熟的时机……   从各方面考量过。   现在却偏偏出现了梁珏这个跳脱不定,无法消除的隐患。   问题搁浅两天,形势早已发酵。   梁柏闻蹙着眉对待此事犹如对待财报。   倒退的进度条该如何补救,这是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   -   乔言最近有点不敢坐公司电梯上楼,原因有二。   其一,他很怕碰到领导,这里特指某一个领导。   其二,他更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或者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因为某一天他搭尹浩的便车时,看见了公司底下车库中挨着哑黑车辆旁,那辆耀眼的冰莓粉敞篷车。   他权当不知情。   毕竟带家属上班什么的……   乔言晃晃脑袋,试图将占据大半思考空间的信息甩出脑袋。   咬了一口煎饼果子,他步伐轻飘,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八点,而他上班的时间是九点。   为了避免和领导乘坐同一班电梯,乔言牺牲了最最最宝贵的睡眠时间。   许是这招确实奏效,他一路畅通无阻,其实是因为太早,这个时间点进公司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但也有一些人,是根本没有下班。   提早打卡,提早工作,早点完成说不定还能准点下班。   乔言自己给自己画大饼,投入工作之后倒是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扰人心绪的杂事了。   并且客观性的回报是,魔鬼项目在今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中午午休一过,祝芸便过来和大家宣布好消息。   “把甲方拿下了?”   “拿下了。”   “我去,您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   祝芸莞尔笑笑:“这不单单是我一人的努力,是公司上下所有人一起作出的贡献。”   整个部门欢呼雀跃,乔言也不例外,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团队一起完成项目。   过程中有辛苦有汗水,但在他看来这依旧是一件意义非常的事情。   虽然他只在其中占了百分之的比例,不过,还是成就感满满!   “这种好事情,公司应该会开庆祝会吧?”   关于娱乐活动,尹浩最是积极:“你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他嬉笑道:“我记得去年也有过,不过去年好像碰巧和年会赶在一块了,不然庆祝会一次抽奖,年会一次抽奖,这我还抽不中?”   还有抽奖?乔言目光炯炯,眼中充斥着“好奇”二字。   万一他是那个幸运儿呢?   这么一想,乔言倒是开始期待庆祝会。   就算是参与奖也行。   “还没影的事呢!”   众人哄堂大笑,祝芸没反驳,也不卖关子:“现在有影了。”   “今晚或者是明晚,看大家时间。”   办公室内忽地静了两秒,随后一个女生率先回神,小声说了句:“隔日不如撞日。”   大伙齐声接道:“谢谢祝总监!”   热闹非凡。   祝芸嘴边无奈挂笑:“那你们还真是谢错人了,该谢梁总去。”   乌云驱赶暗夜,迎来黎明的曙光。   庆功宴说来就来,其中的大功臣非梁柏闻莫属,而尹浩最为振奋,从下午开始就无心工作,掏出手机正大光明地摸鱼。   “小乔,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你想吃的,哦对,我再加一份全家桶!”   今天特殊,每个部门的下午茶可以自行决定,不得不说,公司还是挺大方的。   “……点太多了吧。”   “趁这个时间压榨资本家!这是他们应得的!”   乔言无奈,明明刚才还说要谢谢资本家举行庆功宴来着。   外送一到,尹浩吃着炸薯饼提前在大厅抢占了好位置。   幸福时刻降临,他蓦地感叹:“突然感觉今年年底会比往常好过一点。”   “怎么说?”乔言嘴里嚼着薯塔,含糊不清地嘟囔两句。   “你还没进来之前,一个月,哦不,三个月,咱们这种小喽喽能见到梁总的次数屈指可数,员工从前只知道沈总,不知道梁总。早先只听闻他很严厉,在他手底下干活就像是高空作业。”   “哪还有下午茶这种东西,逢年过节能发份小礼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尹浩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感觉最近伙食养得他长了一圈肥膘。   乔言一楞,是这样吗?他没感觉啊?   愣神的功夫,伴随着挪动椅子的“咯吱”声,各种人声混杂一处。   一干重要的人物姗姗来迟,技术人员兼职打光师立即调暗两侧灯光,紧接着,仅有的几束光落在中心位置。   梁柏闻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或许是因为上午还同合作商交涉过,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赶来了。   尹浩挑选的位置算不上偏,但也和中央区域没多大联系,可梁柏闻依旧一眼扫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乔言还是第一回见到他穿着如此正式。   但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他心里有点堵,固执地挪开视线不去看聚光灯底下明媚的人。   就像是在赌气一般。   梁柏闻飞快瞄了眼,神色沉着自若地将目光落实到台前,薄唇轻启:“首先,很高兴项目有了新发展,公司暂时不会有倒闭的风险。其次,恭喜在座的各位年终奖又多了一份。”   简单又带着玩笑的开场白一过,原本紧绷的氛围登时松弛下来。   “你看,梁总居然也会开玩笑。”尹浩怼了怼乔言的小臂,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坐在底下安静聆听的乔言撇撇嘴,很想说其实你们这位梁总私下里就是这样的。   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步步都是陷阱。   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去,摔个狗吃屎。   一番官方发言结束,尹浩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欢呼,过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该不会是什么锦鲤转世吧?幸运男神?”   “?”   幸运两个字向来跟他处于对立面。   这个称呼新鲜。   “一会儿让我挨着你,或者我蹭蹭你,给我涨点运气。哥要求也不高,电脑让给你,让哥抽中一台……手机吧!”   乔言:“?”   就这要求还不高?   林珊珊毫不留情拆穿他:“抽中手机壳可能性更大。”   尹浩:“……”   他没跟尹浩说,其实自己是挺倒霉的一个人。   撇开初入社会就被人锚了工作和对象不谈,平日里就连买彩票,十块以上的奖项他从来没见过。   简直是非酋中的非酋。   庆祝会确实是有抽奖活动,但乔言有浅薄的自知之明,有关于抽奖这类他从来不可能中,买彩票不赔本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虽然不忍心叫醒白日梦中人,但乔言还是悄咪咪说了句:“尹浩哥,你有没有想过,光靠幻想你就能日入过万呢?”   尹浩:“……”   乔言:“别墅,泳池,敞篷车。在梦里。”   尹浩:“…………”   尹浩:“让我蹭!我蹭秃你!”   说罢,他还真撩起袖子,一手勾着乔言的脖子防止人闪躲,乔言反抗无果,最终场面就成了两人小臂贴着小臂,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缠在一块儿。   动作幅度大了些,以至于周围人也朝二人投来奇怪的眼神。   梁柏闻余光注意着二人动向,森然地看着二人脑袋挨得越来越近。   心如止水这句话眼下并不能用在身经百战的梁总身上。   察觉到一束低气压的视线,尹浩切实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盯了数秒,就像是在课堂上,两个打闹的学生被主讲老师抓包一般。   乔言也登时体会到了尹浩所说的,什么叫做严厉。   规规矩矩坐正,等场上气氛由主持烘托过后,他才凑近乔言说:“我怎么感觉梁总不大高兴呢?”   乔言:“……”不瞒人说,他也感觉到了。   不友善的目光。   -   庆祝会并没有禁酒,反而给大家准备齐全,红酒、啤酒、鸡尾酒,各式酒水畅饮。   像乔言这种一杯倒,当然是决定以气泡水代酒。   杯子极小一只,看起来像是在喝白的。   酒过三巡,醉倒一片人。   光是聚餐也没有意义,于是清醒的一众人便想着玩酒桌游戏。   由于庆祝会筹备时间紧迫,行政小姐姐安排的是可移动式会议桌,几人将桌子拼在一块,七八人围坐。   “没有牌,要不拿骰子代替吧,反正能看点数就行。”   “那玩个……古惑骰,就是猜大小,怎么样?”   乔言茫然,显然没听过,也不懂玩法。   于是尹浩贴心地介绍规则,大概意思就是吆喝自己骰盒里的点数,然后按照顺序让对家猜信与不信,若信则继续轮流,不信则叫停,开盒验证。   “可以说谎的哦。”   这个游戏没什么诀窍,主要靠演技,会骗人、学会迷惑对方、让对方信服就算是行家了。   古惑古惑,顾名思义,蛊惑对方就行。   畏畏缩缩胆小的人想赢会有些困难。   因为在座有新手,所以大家先试玩了两局,乔言大致明白其中的奥妙后,游戏正式开始,输家需要喝酒或是接受赢家的惩罚。   开始前,尹浩悄声提醒乔言:“要小心小薇,别信她的话。”   原以为有小薇这个高手在,众人会一路输到底,结果没想到局势从第二轮乔言坐庄时扭转。   不那么专业地随意晃了两下骰盒,乔言掀起盒盖一角,从容不迫地说:“三个二。”   下一个是尹浩,他选择信,于是便轮到小薇。   小薇眯起眼睛:“真的吗?”   “真的呀。”乔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薇:“我不信,开你。”   乔言抿抿唇,小薇以为自己赢定了,姿势都放松了不少。   直到骰盒被打开,露出底下三颗小骰子。   确实是三个二没错。   小薇瞪大眼睛:“?”   乔言眨眨眼,两手一摊:“真的是真的。”   以上,就是老手小薇被骗的全过程。   仗着有一张单纯不谙世事的脸,竟然全是演技!   小薇握拳。   可恶!不止一次上当了!   “看不出来啊,小乔你的手段一点也不比尹浩少!”   “好强!是不是因为没喝酒,所以脑子比较清醒?”   几轮下来,乔言倒是依旧滴“酒”不沾,凭一己之力打败所有人。   不过也有人提前投降:“我不行了,让我缓缓,换人换人……”   那人摆摆手,拈了张纸巾粘在牙签上,丢进满溢的酒杯后晃晃悠悠离开,干脆躺上沙发,嘴里还嘟囔着:“玩不了,玩不了一点……”   “你这人,那现在少一个啊。”   适时,梁柏闻正巧从门口处路过。   小薇:“梁总,您要不要来玩一把?”   正是因为和梁总一起团建过,小薇才敢这么问。   梁柏闻扫了眼角落里试图隐身的乔言,没拒绝:“可以。”   乔言耳朵一痒。   “ok,人齐了人齐了。”   梁柏闻算是接替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和乔言一样,也是个小白,规则又要重头说起。   但尹浩还没从刚才的惊悚目光中抽离,他决定出卖好同事:“就让小乔给梁总说一下游戏规则吧,新人和新人应该理解起来更快!”   乔言:“?”什么意思哦?   梁柏闻挑眉,说了今天第二个“可以”。   乔言迎着对方“你说我听着”的温和眼神,硬着头皮按照自己一知半解的理解程度,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梁柏闻依旧莞尔,盯着人看。   “大概就是这样,”他有些遭不住对面直白的眼神,最后补充一句:“……玩着就会明白了。”   小薇主持大局:“那不然就从梁总这里先开始吧,我们不会手软的哦!”   尹浩小心翼翼,开玩笑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这样明天应该不会被开除吧?”   梁柏闻笑意更深:“不用对我特殊。”   有了这句含有保证意味的话,一众人玩游戏便更加放开,乔言位置处于中间,先稳妥地过了一轮,但前期马失前蹄出局的人不在少数。   一圈下来,最后还是轮到梁柏闻喊数,他神色不变:“两个六。”   下一个就是乔言。   在此之前他没有开任何一个人,安全地进入最后阶段,但是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   有人默默在一旁提醒:“再不开就明牌了。”   乔言头疼,前两局之所以赢的次数多,是因为他习惯性观察别人的神色,注视他人的时间只要足够久,心理不够强大的人就会主动漏出马脚。   但忽地,他有点不敢直视梁柏闻。   停顿的时间过长,梁柏闻漫不经心地发问:“要开么?”   乔言犹疑一瞬,思量着启唇:“开。”   “确定?”   “……”这样他就不确定了啊!   梁柏闻蓦地轻笑一声,乔言内心动荡,在对方指尖接触到骰盒时突地阻止:“那还是不开了?”   只坚定了一秒,他尾音带着狐疑。   “也可以。”   “等等……”   梁柏闻没有不耐烦,然而一旁其他人倒是急不可待,迫切地想要知道结局。   “能够压制小乔的人物出现了!”   “梁总您真的没玩过吗?”   梁柏闻:“比黄金都真。”   抽空回答,他转而又问抉择不定的乔言:“开吗?”   乔言决定:“开。”   “不改了?”   “不改!”   骰盒移开,乔言本坚韧的心登时破碎。   真是两个六。   “哈哈哈,小乔你被带跑偏啦!”   乔言欲哭无泪。   梁柏闻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乔言的表情,小卷毛藏不住情绪,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显现,心思好猜得很。   现在,他应该很纳闷。   尹浩:“小乔不喝酒吧?那就让梁总决定惩罚呗。”   “我决定么?”梁柏闻把问题抛给乔言。   乔言:“……”你赢了当然你决定啊!   “您说吧。”   “那么,”梁柏闻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思忖了一阵才悠悠说:“你的抽奖号码和我的做个交换吧。”   乔言诧异:“交、交换?”可是他脸很黑的呀!   梁柏闻颔首。   乔言默了默,旋即慢吞吞道:“好吧。”   毕竟是对方赢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从这一局开始,乔言运势急剧下降,再不喊停,大概底裤都要翻出来了。   恰逢此时,话筒滋啦作响,行政小姐姐试了试音,接着投放令人振奋的消息:“想必大家已经开始期待开奖了吧!现在,先公布十名参与奖。”   “直接先开最大的奖项吧!”   行政小姐姐:“既然有人这么要求了,那么……不好意思,在下没这个权利。”   一阵欢笑。   她继续说:“梁总,大家对您的印象能不能增长就看此时,能不能满足员工们的愿望了。”   梁柏闻含笑:“可以。”   底下欢呼声不减。   “行,我看看,豁!”带有上帝视角的行政小姐姐啧了两声,大家蓦地紧张起来,人人盯着大屏幕,攥紧手里的号码。   “抽中尊享品质双人游的是——”   “八十二号!”   四周还有特定的音效。   尹浩一个鲤鱼打挺又躺平:“我八十一,真是醉了,乔妹,你多少号?”   “小乔?”   “乔言?”   乔言怔怔然回头:“嗯?”   “开奖你都发呆,问你多少号呢。”尹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乔言皱着一张脸,低头望了望手里的号码,再抬头看了看大屏。   手里刚换过一次的号码牌,就是八十二。   室内人声纷乱,可乔言却犹如发条被人抽出一般,滞在原处。   自动屏蔽外界嘈杂的欢闹声,他抑制不住地想,梁柏闻为什么要和他交换?是不是知道开奖的号码?   他……是故意把奖品给自己的吗?   和刚才同梁柏闻的博弈一般,乔言难以确定缘由。   思绪混乱,他垂眼盯着“八二”两个数字,没有上去领奖,环视一周后起身离开。   梁柏闻不在主厅。   “我去下洗手间。”   “诶,那我帮你领了啊!”尹浩看着人走远的背影,抱怨两声:“领奖这么不积极,要换做是我,直接宣告全世界了。”   几秒钟后,尹浩:“号码牌呢???”   一段仅有五分钟的路程,乔言走得迟疑,一步接着一步,数着步数往前走,心不在焉。   正准备进洗手间时,一个端着红酒杯的女生从前面匆忙掠过。   来不及避让,红酒杯便和乔言的上衣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视野里蓦地出现一滩显眼的酒渍,乔言只能赶紧抓着衣服,避免酒水继续流淌至裤子上。   女生惊呼:“没事吧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这怎么办?要不要先换件衣服还是……”   “没事,应该能洗掉。”   女生也不是有意的,一个劲道歉:“真是抱歉,要是洗不掉的话我赔你一件新的吧。”   “没关系的,我之前也有过酒渍沾到衣服的情况。”乔言连连说不用,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能擦掉就最好。   他揪着衣角,低头进洗手间,余光却瞥见一双皮鞋,以为是有人在用洗手池,于是乔言退至一边。   公司里肯定没有苏打水或者消毒水,但是不尽快处理的话,放久了就难清理了。   用牙膏应该也能洗掉吧?   乔言想到洗手间或许有,紧接着一抬眼,倒是先和镜子里的漆眸撞了个满怀。   “……梁总。”   梁柏闻一眼便注意到了白色T恤上的一块暗红,他嗓音微沉:“衣服沾到污渍了?”   “换一件吗?我那里有其他上衣。”他顿了顿,又说:“干净的,没穿过。”   乔言摇摇头婉拒:“不用不用,我冲一下就好。”   随后他转换视线,四下搜寻着什么。   没记错,真的有牙膏。   此刻他在心里无比感激那些戴牙套的职员,以及通宵住公司的勤恳员工,有他们公司才会自备洗漱用品!   牙膏确实对处理新污渍异常管用,虽然酒渍没有完全清除,但至少在旁人眼里,衣角处只是湿了一块而已。   生活知识很丰富。   梁柏闻挑眉站在一侧看他,得出结论。   被灼热的目光注视半晌,乔言心底的疑问仍盘旋着。   陷入两难境地的乔言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鼓起勇气看向对方,心底直打鼓,却还是问出了口:“梁总,您是不是知道。”   梁柏闻毫不意外:“知道什么?”   乔言抿唇,缓冲许久才回答:“开奖的号码。”   “抽奖是公平公正的,就算是我也没有提前知道的权利。”   梁柏闻说的是事实,在拿到号码牌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就算是沈觉易也老老实实取了号码牌,虽说他当然不缺买奖品的这点钱,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乔言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其实哪个都不是。   从口袋里取出号码牌,乔言将手往前送了送。   “这不是我抽中的,应该由您去兑奖。”   意思很明确。   梁柏闻无声地凝注着他,沉寂良久,久到乔言差点以为自己会走不出这洗手间。   “梁——”   梁柏闻出声打断他:“你准备跟我划清界限吗?因为我已婚?”   话音落地,乔言下意识反驳:“不是……”   “那你在意什么?”   乔言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发懵。   是啊。   上司已婚未婚,跟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小职员有什么干系?   那他到底为什么……   “是在意我吗?”梁柏闻说得直白,就算乔言再迟钝,这个时候也该明白了。   实际上,两人中间的窗户纸早已被捅破。   只有乔言还在自己骗自己。   心头一颤,乔言更加不知该如何应答。   梁柏闻语气无奈,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怎么那么笨。” 第38章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沈觉易生□□听趣事,从梁柏闻进门坐下,到拿起手机又搁下,再次拿起手机又搁下,一副踌躇的摸样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虽说源头在何处他不清楚,但以多年的交情,沈觉易轻而易举地就能分析出原因,甚至在心底暗讽了人两句。   三个月都还没追上?   就这?你也不行啊!   沈觉易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翘起高贵的二郎腿,视线从上至下扫过梁柏闻。   被人盯着而感到不适的梁总:“……”   平淡地熄灭手机屏倒扣,他掀起眼皮赶客似的说:“有事?”   “有,事情大了。”   沈觉易起身,正想故作深沉地掏出烟来抽抽,反而先被人制裁了。   “室内不允许抽烟。”   “我这电子烟,没味!”   梁柏闻觑他一眼,冷声吐字:“不行。”   沈觉易动作一滞,下意识将口袋里的东西送了回去,转而才想到,不对啊!他这么听话做什么!   差点被这个该死的资本家绕进去了。   不过秉持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则,沈觉易索性自己就把自己哄高兴了。   “所以?”见人迟迟赖着不走,梁柏闻细微地蹙了蹙眉,问。   沈觉易:“大佬,您没谈过恋爱吗?现在这种情况……”   话刚脱口而出,他又自行否定:“也是,你确实没谈过。”   梁柏闻指尖一顿:“……你谈了有结果?”   轮到沈觉易一噎:“……”   “在这方面,我阅历起码比你丰富吧。”   “作为被踹的那一个,”梁柏闻淡然置之:“你仅仅只是理论知识丰富。”   “……”嘴还是这么毒,追不到人是你应得的!   心里咒骂一阵后,沈觉易轻咳两声,摆出平日里的沈总姿态,居高临下地叩叩梁柏闻的办公桌。   装模作样地抬手看了眼“皇帝的新手表”,旋即说:“两分钟,给你支个招。”   “?”   只见沈觉易将抽奖号码牌放置于台面上,他手指点着牌面往前推,两人顿时犹如间谍会面一般,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交易。   “不好意思了,欧皇就是我,”沈觉易此刻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可提前说,虽然我有篡写程序的能力,但我保证我没有做什么小动作。”   抽中头奖,这不是有手就行?   梁柏闻转动一下椅子方向,不明白他无事献殷勤所谓何事,于是示意他接着说。   “刚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呗。”沈觉易自顾自想象:“试想一下,两个人,哦对你们还有两只狗,碧海蓝天,干柴烈火……”   梁柏闻斜眼看他,缓慢拧眉,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碧海蓝天后面要接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条件说完,沈觉易正好谈谈自己的需求:“咳咳,你跟俩老爷子交涉一下,让他们千万别再让我去见什么相亲对象了!我这两天连家门都不敢出,生怕两人在我门口候着。”   很显然,名声在外的沈总也逃不过家里人的催婚,饱受相亲折磨。   “或者你俩干脆就这样不成也行,我回头也有充分的理由反驳他们。”   梁柏闻:“。”   “我倒是很好奇,让你这样挂心的人,是何方神圣,”突地,沈觉易有了个新想法:“该不会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你搁这儿跟我演戏呢吧?骗过所有人?”   对于他的无端猜测,梁柏闻满脸写着嫌弃,略过前一个问题:“你觉得呢?”   他面色如常收下号码牌:“东西留下,人出去吧。”   “……   ?”看起来不像假的。   沈觉易蓦地情绪激动起来:“事呢?你给我把事情办了啊!”   -   所以,这段对话粉饰过后,便成了梁柏闻口中所说的“公平公正”。   号码既然给了他,那可支配权当然在他手上。   这很合理。   眼下,乔言站在办公室里间休息区,懵圈地抓着手里崭新的衣服。   红酒渍其实能洗掉,不过代价是半件衣服黏在身上,湿漉漉的,既不美观也不舒适。   乔言本不是个矫情的人,湿衣拧拧干,室内又打着暖气,自然风干就完事了。   但是梁柏闻不准。   于是半推半就地,乔言就跟着人上了楼。   ——“是在意我吗?”   简简单单五个字在脑海里萦绕,乔言一时间脑袋空空,他抿抿唇,麻木地脱下衣物。   明明相隔着一扇门,他却感觉自己是裸着的。   等换上清爽的新上衣,乔言照了照镜子,惊地发觉自己连正反都穿错了。   他下意识挪开面对镜子的视线,伸手捏了捏耳垂。   耳朵有点烫,脸上也好红,从刚才起就这么红吗……   真要命……   正恍惚着,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换好了么?”梁柏闻站在门外凝眉。   进去半小时了,不能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好了,”乔言一怔,几乎是马上高声应着:“已经好了,我马上出来。”   门把手被下压,乔言捧着原先的那件衣服出来,试探性地先开了一个小缝,随后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做完一切准备才打开门。   “好了。”   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乔言原本打好的腹稿在看见梁柏闻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嘴里挤不出一个字。   梁柏闻望着乔言,深色的衣服罩在人身上,看上去未免太像偷穿大人的衣服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乔言,饶是梁总,此刻心跳也异常快。   乔言没有抬眼,却能察觉到对方眸光停驻的位置。   别看他现在面上貌似冷静,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看他这么久做什么……   衣服很奇怪吗?   乔言只敢在心里兀自揣度,好在梁柏闻只欣赏了一小会儿便收回目光:“嗯,楼下基本已经散场了,回去么?”   散场了?这么快。   “回去的。”   话落,梁柏闻取过衣架上的外套给他,旋即自己也披上衣服,自然道:“嗯,走吧。”   乔言羽睫轻颤,默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啊?不顺路的,我,我坐地铁就好。”   猜到他会拒绝,梁柏闻轻笑一声:“送你无关顺路与否。”   梁柏闻洞察秋毫,乔言嘴上不吭声,但肢体动作早已出卖了他自己,先前之所以犹豫,大抵是因为目前的形势不明朗,毕竟刚在对方家里见到一个陌生女人。   冲击力不小。   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腼腆?   梁柏闻整理着头绪,两人目前就像是进入了缓冲地带,各自想事。   表白需要一个意境,他要是连对方心思都摸不透,贸然将窗户纸捅破,那么最后面临的问题只会是一个——   再次逃避。   所以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阻止人逃跑的契机。   也给小卷毛一点想清楚的时间。   不止是先前的话涵盖着巨大的冲击力,现在也是。   茫然对上梁柏闻的眼睛,霎时,乔言只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蹭得又涨了回去。   热得厉害。   直至踏入略显漆黑的底下车库,他才将自己出走的神魂拉回来,无比痛斥自己的软弱无能。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又坐上同样的位置,乔言的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梁柏闻早已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一时半会儿他并不着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才是正轨。   不若是乔言这时偷瞄两眼后视镜,就能发现他心情极好。   可惜副驾驶上的人心里虚得发慌,哪还会注意到这点。   通勤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一下缩短至二十分钟,车内安安静静,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等到车辆平稳抵达时,乔言才登时长舒一口气。   “衣服我后天还给您,”他边解开安全带系扣边说:“那我先走了,梁总再见……”   “乔言。”   梁柏闻喊他名字的次数并不算太多,但上一次,是问能不能抱他。   被点名的人蹙地停下脚步,诡异地,他有点期待对方要说什么,但又有点担惊受怕。   怕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一个直接、肯定的答案。   如梁柏闻所料,乔言的的确确对自己的情感感到模糊。   这不正常。   自己是不是真的喜……   “上次的手工还记得么?当时匆忙,地址没有分开填写,所以寄在我家。”   乔言楞了一下,竟然还有这件事,若不是梁柏闻先提,他早已将事情抛掷九霄云外了。   “明天上班找我拿还是?”   乔言心哐哐直打鼓,他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去家里拿吗?   他小声应:“明天吧。”   梁柏闻:“好。”   闻言,乔言轻呼出气,只是下一刻,他握着门把手的指节没有用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临下车前又回过头。   “这个,还是还给您,”纠结半晌,依旧将刚才对方没接的抽奖号码重新拿了出来,勉强找回声音说。   梁柏闻这次很快回答:“好。”   态度忽然转弯,骤然打了乔言一个措手不及。   好?   就……这样?   就在乔言拿捏不定主意时,梁柏闻却适时接过号码牌。   温热的指尖触到他的手背,仅一瞬间,仿若一块灼灼燃烧的铁,烫得他整个人一颤。   暗黄的照明灯下,梁柏闻一双幽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眼神里暗涌沸腾,像是要将眼前人吞没,声势汹汹。   “既然是我的奖品,那我现在就可以兑奖吧?”   乔言微怔,不懂兑奖为何要问他的意见,奖品也不是他发放。   “五天四晚,双人游。”梁柏闻嗓音低沉,也很哑。   不知怎地,乔言恍然间心慌意急,呼吸犹如被人按下暂停键。   梁柏闻:“没有其他人,目前状态单身。”   “什……么?”   空气好似也在升温。   紧接着,耳畔嗡嗡作响,他只听到梁柏闻问:“乔言,和我一起去吗?” 第39章   第二天,乔言收拾着一晚上乱七八糟的心情,来到公司却一眼看到了静躺在桌面上的一张票券。   对于梁柏闻抛给他的问题,乔言当时并没有做出决定。   相反地,逃避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私人旅行什么的,早就超出了既定的界限。   那现在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乔言毫无顾虑地跟人一起出游?   来不及细细深思下去,工作倒是先排山倒海地来了。   庆祝会过后,大家似乎都懈怠了不少,但实际拿下项目只是初步,接下来又是一段长期枯燥且忙碌的阶段。   明明秘密基地已经不是单独乔言和尹浩两人的地盘,午休时却还是能和梁柏闻碰上。   次次出现,像是似有若无地在提醒他什么。   甚至避无可避。   打工人最期待的就是短暂的周末。   而乔言却要分出一半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原因是周六约了中介看房。   这个月中介联系过他许多次,但乔言每次不是因为团建就是因为加班,或者又是遇到一些纷杂的意外事件,导致搬家这件事无期限拖延。   也正因此,新一季度来临,乔言多交了五百,为了讨好房东。   主要是接纳六一,顺便多捞一份钱。   乔言预算也不高,就算是通勤时间长一些他也能欣然接受,这点他在看房前就提前跟中介打过招呼。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地铁,乔言接到中介的电话。   店里因为需要接待一个大客户,所以两人原定在小区见面直接改为到店,可能是因为时间无法确定,又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客户。   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改了行程到店后,乔言在对方匆忙地招呼下,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无聊也没法,只能玩手机。   隔壁间就是签约室,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人在里边谈话。   乔言倒是无心听,只知道里头那位是个富婆,听经理的意思是对方第一天看房,第二天直接拿下了大别野。   全款。   好处是流程少,办事快,省心省力。   但坏处也有,收不到贷款服务费呗。   所以短短半个小时,里头搞定一切手续,在几个经理的左拥右戴之下,一位年轻女士从里间出来。   “您放心,后续肯定不会有其他房产纠纷的,设施都很完善。”   “……用不用再去看一趟房子?我送您吧!”   掷地有声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乔言也好奇地抬眼,主要是想看看他和富婆的差距到底在哪。   只是就这一眼,乔言登时楞了。   梁珏摆摆手,婉拒了经理的一切献殷勤,披上小香风外套后压了压墨镜,余光瞥见一个极为相熟的身影。   两人皆是一怔,梁珏诧异一瞬,率先反应过来:“好巧啊,果然下次又见面了呢,小宝……小言言。”   小……呃?   乔言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您好。”他干巴巴地打招呼。   梁珏也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一面之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不止是他们惊讶,饶是销冠吴经理也一顿。   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认识的样子啊!   梁珏干脆摘下墨镜,顺势问:“你在这……打算买房?”   “呃,不是,租房。”乔言心里默默流泪。   他要是买得起就不用货比三家,然后择优挑选了。   吴经理是个精明人,就算心里翻涌着波涛,面上也一分不显,立刻接上说:“不好意思乔先生,耽搁您这么久,我们现在可以去看房了。”   话刚说完,心里拨着算盘的梁珏莞尔回头:“吴经理,我突然想看看其他房源。”   吴经理大惊,这是贵客!   他连声应:“我手头还有两套湖景,江景也是有的——”   “不用麻烦了,他看哪套我就看哪套,捡个漏也行。”   “……”   有钱人买房……这么……草率吗?   乔言讪讪地笑了两声。   接着,梁珏语笑嫣然:“小言言,我们一起,方便吧?”   乔言:“?”   他要说不方便,吴经理会不会往后都不想做自己的生意了?   于是打着怕乔言被黑心中介骗的旗号,梁珏跟着人一起坐上了吴经理的车。   看房总是要挑刺的,也好杀一杀价,拿点优惠之类的。   可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一套是能看顺眼的。   当然,乔言觉得很不错,但梁珏总能摆出理由来反驳他。   就好比现在。   目前这套位于老房区,优缺点显而易见,空间中规中矩,但因为房东是一对新婚夫妻,所以这间屋子算是当时的婚房,重新装修过。   看得出来,确实有精心设计过。   吴经理察言观色,转了转眼珠便拿出他多年的销售本领:“这客厅真是挺大的,虽然楼层不高,但位置是整栋楼最好的,你看阳台外面就是小区花园,一眼就能瞧清楚。不像四五层,从窗户外望出去根本看不到风景,全是树。”   “而且您一个人住,这间刚好是一个主卧加一个小书房,阳台还附带储藏间,刚好可以给家里的狗狗做个窝。”   这点倒是说到了乔言心坎里,这几套房看下来,他最满意的也是眼下这套。   房东是年轻人,有阳台能做狗窝,空间宽敞,通勤方便。   综合下来性价比高,价格也很美丽。   正当他打算跟吴经理商量时,梁珏指出其中美中不足的隐患:“这隔墙……”   只见她大力锤了两下,随后摇摇头,啧了两声否决道:“墙面一看就是新刷不久的漆,就算这样上面还有漏水掉皮的痕迹。而且里头中空没垫棉,不隔音。”   乔言甚至都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还有,楼层过低又是老房子,噪音很大,夏季蚊虫也更多。周围全是老爷爷老奶奶,住这里你只能早睡早起,还不能有一点夜生活。”   夜生活?   可他也不会在家里开派对的说……   梁珏说的夜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单纯的都市生活,不过看乔言的样子……   真是个乖宝宝啊。   捞到就是赚到!   秉持着给人牵桥搭线的原则,趁着乔言思考的时间,梁珏当即给不知休息为何物的梁总发定位。   这种好时机,还能定定地坐在电脑桌前看那些没有生机的文件?   梁珏废话少说:【劝你识相/微笑.jpg】   -   在梁珏的万般阻挠下,吴经理这一单最终还是黄了。   确切地说,梁珏认为可以将自家侄子的房屋推销出去,毕竟百平米的大开间,一人住可不就是浪费?   虽然她自己不想结婚,但只要家里有新人新事,给老头找点事情做,也就不至于天天往国外跑,还想给她揽个外国女婿回来。   大费周章地四处跑了一下午,不仅是精神上疲累,腿间也是一阵酸痛,即使没走多少路,但光站着就是一种折磨。   职场久坐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完全全体现出来了。   乔言声色不动地转了转脚腕试图放松,又看了眼站得笔直的梁女士,脚上是双恨天高。   再垂眼看看自己穿的运动鞋,他由衷地感到钦佩。   电梯抵达底层后,吴经理略显遗憾地开口:“那乔先生,下次有更合适的房源,我再联系您。”   “麻烦您了。”乔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事,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能让客户满意就是最大的成就了。”吴经理笑笑,两人浅聊几句便分道扬镳。   等到小区门口,梁珏问:“小言言,要不要去喝个下午茶呢?”   乔言留意着时间,早间时候他把六一送去了宠物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美容,毛发长了不少。   并且因为是常客,店员小梅贴心地给了他一张折扣礼券,所以顺便做了个检查。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梁珏长“啊”了声,张口就来:“我送你啊,地点是哪?”   乔言疑惑。   梁珏不是开车来的,所以他本能地以为她是准备叫车,于是说:“这太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自己开车。而且地铁站距离这边也要两个街道哦。”梁珏谈笑自若。   “已经到了!”   乔言边惊叹出租车赶来的速度,边被不由分说地推着往外走,一回头就看到了穿着深灰风衣的梁柏闻。   看上去风尘仆仆。   乔言当然明白这不是巧合,也听到梁柏闻说了句:“小姨。”   确实是专门过来一趟接人的。   等等。   小姨?   乔言看了看梁珏,又看了看梁柏闻。   小姨??   被称作小姨的女士似乎有些不满,拧巴着一张脸朝人喊:“说了在外别喊我小姨!”   见着乔言怔怔然的神色,她一拍脑袋:“呃,我没自我介绍过吗?”   没有……   乔言摇头,梁珏恍然大悟:“见到你有点激动,可能是忘了。”   “……”   “哎呀,不管这个了。总之我们俩都走不动道了。”梁珏大手一摊,大大咧咧地打开车门:“来来来,上车,免费司机不用客气。”   乔言一噎,仿佛一小时内看两套房的人是错觉。   恍神间,梁珏已经自行开了车门,整个人往宽敞的后座一趟,一人霸占双位。   “好困好困,回去要一个小时吧?”   梁珏同人对视一眼,梁柏闻一眼看穿,对乔言说:“坐副驾吧。”   乔言:“……好。”   娴熟地系上安全带,原本仰躺在后座的梁珏却被一张落在车饰夹缝里的票券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伸长手捡起,她正反翻看两眼,心下了然:“旅行券啊。这是打算和谁,在异国他乡,度过那浪漫的五天四晚呢?”   幽灵一般轻飘飘的两句,却让乔言骤然惊醒。   “父母?朋友?还是……”梁珏话类似调侃的话只说了一半,旋即捏着下巴沉思:“真是令人期待,又令人焦灼啊。”   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乔言下意识火急火燎地矢口否认:“没,还没决定呢。”   红灯跳转,前车却迟迟没有动作,坐主驾驶正平稳驾驶的梁柏闻忽地摁了下喇叭,侧目看右视镜。   同时视线云淡风轻、幽幽地路过副驾。   目光一撞,他望见乔言耳尖肉眼可见地染上糜红。   偷偷看他?   梁柏闻笑。   梁珏扒着副驾驶座位,八卦心熊熊燃烧:“没决定去哪?还是没决定跟谁去?”   乔言声音一压再压:“都没有……”   “喜欢自然风光还是风土人情?雪国还是热带?国内?国外?”梁珏大抵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连串的问题撞向乔言,避无可避。   喉结上下滑动,乔言仿若上了艘贼船,一上来就是酷刑拷问。   胸腔鼓起,呼吸加长,乔言模棱两可地答:“真要说的话……还是国内吧。”虽然也很想去国外,但是人生路不熟,口语还差。   梁珏欣慰地咧嘴一笑,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滔滔不绝地和人安利国内旅行圣地。   嘀嘀咕咕一路,倒是先把自己说累了。   熟悉街道在眼前浮现,乔言迫不及待想下车,还未等车挺稳,他手已经放在了安全卡扣上,随时预备跑路。   梁柏闻看着好笑,在他右脚跨出门前留住人:“等一下。”   乔言回身,仅见梁柏闻也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到后备箱。   “最近确实忙,东西一直在车里放着。”   手上是一个方盒,里面装的是两个烧制完毕的漂亮陶瓷,一个陶瓷盘,一个陶瓷杯。   连色系都一样。   怎么看都是情侣套件。   乔言蓦地一滞,想法就这么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两人站在后备箱前。   梁柏闻眉眼带笑,干净的声音混着风声杂乱无章地扎进乔言的耳朵里:“你想的话。”   “或许可以是。”   习惯性地盯着一处虚无放空自己,乔言张开的嘴唇继而闭合,自持许久的心脏终于不受控制地加速跃动。   因为店家寄来时默认两人是一起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只用一个包装盒。   梁柏闻将陶瓷杯从取出,剩下的连带方盒一起给了乔言。   “我不用盒子也没关系,反正走几步路就到了,”乔言缓声说:“你这样不是没地方放了吗?很容易碎的吧。”   “不会,一会儿放副驾上。”   乔言盯了会儿那只所谓的绵羊陶瓷杯,默了半晌才接道:“好吧。”   “嗯。”   “那我回去了,梁总再见。”   梁柏闻颔首。   掌心捧着盒子,梁珏此时还在车里呼呼大睡,所以乔言就算想和人打声招呼也无法。   夕阳降下帷幕,奔放与柔和交织。   熙来攘往的小道上漫起橙黄的色调。   乔言慢慢吞吞走出两步,回过头,梁柏闻还站在原处,像是编织着一张网,将他一点一点,严密地笼罩起来。   心跳猛地加快一瞬,思绪就如视网膜内闪烁的光斑一样,空洞。   踌躇良久,紧接着,梁柏闻就看到已经走入小区的人又返还回来,在他眼前站定。   “怎么了?”见人返回,梁柏闻问。   乔言轻努了下唇,徐徐开口问:“您……着急回去吗?”   “嗯?”   他深吸一气,仰头看向梁柏闻:“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有东西想给您。”   梁柏闻微怔:“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乔言点点头,抛下一句“我很快”就往小区跑。   因为就在家楼下,也正好想到那瓶香水还埋在衣物底下,也因为一些其他因素……   说不清道不明。   就是觉得什么都正好。   约莫一刻钟,穿过人流,目光交汇。   乔言步伐带着微许急躁。   梁柏闻倚靠在门边,敏锐地看见了他手里的纸袋。   是迟到许久的礼物。   心情充斥着愉悦,他问:“出差的时候买的?”   四周人声鼎沸,乔言故作自然地“嗯”了声,心里却倍感心虚。   “是什么?”   “……”乔言扣着指甲,嘟囔两声:“回去拆了就知道了。”   进度条重新开始加载了。   梁柏闻语气轻快:“好。”   呆立许久,乔言觉着差不多真该回去了,正要和人道别时又蓦地听到梁柏闻低笑:“所以,这是决定好要跟我一起旅行了吗?”   他逆着路灯暗光稍稍抬头,看向乔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实际上,现在,自己和乔言都是明牌。   小卷毛的心思实在好猜。   话音落地,乔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问题的答案像是提前编码好的程序,是,或者不是。   留给他的选择无非就是这两个。   愁虑片刻,乔言结结巴巴:“我先走了。”   脚尖回转,然而忽地,他发现自己腕骨被扣着。   粗粝的拇指压在那颗微凸圆润的小痣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乔言怔怔地回头,登时心猿意马,潜意识告诉他眼下很危险,是他招架不住,意料之外的状况。   跑,得赶紧跑。   大脑预报着红色警戒,可身体却毫无反应。   梁柏闻唇角挂笑,对方看起来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于是他顺势提:“等下一次回来,我能讨一个答案了么?”   或许是有了把握,他握住乔言的手腕,抓着没让人跑。   大有不应声,不让人离开的举措。   “嗯……”   乔言佯装镇定。   梁柏闻只当他是在纠结,尽可能平静地又问第二次:“可以么?你决定。”   “……”   乔言盯着他的手,轻声吐出两个字:“……可以。”   这次他没躲。   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是喜欢梁柏闻的。   虽然回答的声音很微弱,但梁柏闻切切实实地怔了,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下一瞬掌心落在乔言头顶,揉了两下“绵羊”脑袋。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和几分。   短暂地沉默后,他哑然失笑:“回去吧。”   乔言:“……”   “哦。”又慢半拍地咕哝一句。   明明牵也牵了,抱也抱过,但现在什么都没做,却让乔言血液流速更迅疾。   此刻他好似是接收到了指令,抬脚,迈步,晃晃悠悠往回走。   指尖摩挲着包装盒上的塑料薄膜,梁柏闻压下情绪,好笑地看着人走远的背影。   蜗牛似的。   -   车内,被遗忘许久的梁女士趴在车窗上,眯起眼睛往外看。   车外,一人牵着另一人,好不暧昧。   这是……成了?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妈的,好歹把窗给开开啊! 第40章   旅行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该上班的日子还是得上班,至于上班的时候有没有摸鱼……   梁老板当然不会知道。   对于这一点,乔言庆幸两人并非直系上下属的关系。   虽然已经决定去旅游,但时间和地点都还未定下,无心工作的时候,他就鬼鬼祟祟地躲起来看旅游攻略。   当然,勤恳的时间更多。   枯燥的日子就像一部重复播放的影片。   周五下午,办公室气氛一下松弛,终于有机会得以喘息的一室人个个都在蹲点下班。   而乔言就在这时收到了梁柏闻的消息。   关于旅行时间和地点的问题,两人需要商量一下。   点开聊天框,首先看见的就是他分享过来的一串攻略,南半球、北半球,雪山、草原,囊括世界各地。   梁柏闻:【有想去的地方吗?】   盯着气泡里的字,乔言坐在工位上偷摸笑。   原来老板也摸鱼啊。   点开一系列风景照,乔言又兀自凝眉。   想去的地点?   乔言:【北方吧】   从小就生长于南方,他其实莫名憧憬北方生活。   梁柏闻:【想去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   人多的地方应该就是大都市或者是热门打卡景点。   虽说是工作日,但也有不少打工人会反其道而行之,还有闲暇无课的大学生,到时候指不定排队要排多久。   苦虑片刻,他果断选择:【人少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了许多,但都是梁柏闻在迁就他,索性乔言也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梁柏闻:【西北自然风光挺好的,远离城市】   乔言认可地在心里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接着,掌心再度嗡鸣,梁柏闻又说:【和你,都可以。】   猛地看见这行,乔言惊得直接关了对话框,生怕有过路人看到。   有点晕字。   到最后,两人决定往西北方向进发,远离城市的喧嚣,去看一看原始的治愈生活、广阔的草原以及炊烟缭绕的山谷。   定了下周一出发,乔言打算趁着周末的时间出去采购一些东西,要去西北地带,驱蚊工作一定要做好,另外当地气温……   有来有回地聊天,乔言丝毫没注意到时间。   临近下班的时候,尹浩突地发出周末邀约:“乔妹,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野炊?刚好天气不错,草坪巨大还能玩飞盘!”   乔言看得津津有味,于是来不及关闭的页面就这样大大咧咧闯入尹浩的视野。   “哦!你在看攻略啊!已经决定好要去哪了吗?”他又问:“和谁啊?朋友?”   乔言打着哈哈含糊过去:“嗯……朋友。”   尹浩了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拖着前调:“好好好好羡慕啊,不用工作,公费出游……”   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社畜无比可怜。   “不过,祝你玩得开心!记得去请假哦!”   尹浩打着哈欠,随口说:“最近请长假的人倒是不多……”   乔言突地抬头。   等等,一周的时间。   他们不会发现端倪吧……   疑惑一出,乔言就在心底否决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   没可能的,除了助理,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上司的动向。   -   十月底,天气还未彻底转凉。   约定周一早间十点的飞机,两人七点就出发去机场。   由于按讷不住蠢蠢欲动的心绪,不到六点乔言就醒了,身体明明很累,但精神却透彻般清醒。   梁柏闻准时在小区楼下等,六点五十,乔言匆匆忙忙的身影就如预料一般出现。   “梁总早啊。”暗戳戳喘了口气,乔言咽下过剩的振奋感,佯装平静地同人打招呼。   梁柏闻目光落在他头顶,头发还是乱的。   他伸手压了下头顶那搓高高翘起的卷毛,温和道:“早。”   “这几天我可以扔掉梁总的身份了吧?旅游还要带着标签,很累的。”梁柏闻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提建议。   乔言有点想笑,但最后也只是小声“啊”了下,然后飞快丢出一句:“等出了A城才算。”   梁柏闻挑眉,没说什么,只是自觉地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路上的时间一晃而过。   两人迎着晨间温暖的日光,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开启旅程。   兴奋劲还没缓过去,乔言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瞧着高楼逐渐缩小,直至成为零星几个小点。   两个多小时的航班,乔言光是欣赏窗外美景就花费一个小时,剩下一个小时补交,昏沉地睡到落地。   脑壳一冲一冲的。   梁柏闻用手捞了把人,让他能有个平台倚靠。   起飞的等候期间,梁珏像个实时观察员似的,不间断地信息轰炸。   他上下划着手机,飞行模式下只能看到先前还未回复的消息。   梁珏:【[图片][图片]】   梁珏:【我觉得六一肯定是对我一见钟情,头一次见这么乖的修狗啊!】   出发前,梁珏主动替即将“远足”的二位承担了铲屎官的职责。   或许因为有二饼的缘故,六一并没有表现出抗拒,至少现在从梁珏强行贴贴的角度、二饼不满的神情、小博美被冷落的情况来看。   相处还算愉快吧(?)。   梁柏闻:……   梁珏:【已读不回?呵,出发了是吧,让我看看宝贝】   梁柏闻侧头看了眼正熟睡的人,沉思半晌,默默举起镜头。   于是,梁老板就此收获了一张戴着大眼仔眼罩,睡姿乱七八糟的小卷毛的照片。   等到飞机平稳落地,他才回:【没有。】   梁珏:【?】   梁珏:【不给我就把二饼扔出家门了】   梁柏闻:【可以,省得我花钱。】   梁珏:【。】   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别墅内,梁珏可恨地锤了两下沙发。   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姨是吧?   -   从都市撤离,脚尖触到他乡的地面,乔言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下了飞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在当地随意找了家餐馆吃过午饭后,两人只在市里停留了一个小时。   零零碎碎又换了点硬币,购置了可能会用到的氧气瓶,接着乘坐长途车前往藏区。   两人不是抱团旅游,也没有请当地的导游,主打一个走到哪玩到哪的从心行为。   这个时候选择去西北其实并不是最优选,但见过碧海蓝天,他倒是有些期待见到沙漠戈壁,丹霞地貌。   乔言站在车站前,拿了份自制地图瞎看。   破旧的候车点彰显着岁月弥留下的痕迹,这里交通不算便利,巴士车更是有年代感。   当然,身为小镇出身的乔言能接受,就怕梁柏闻接受不了。   “下一辆发车时间是两点,”梁柏闻抬眼看了看眼前滚动的大屏,又说:“路程大概是一个半小时,中途路过草原可以停车十分钟。”   乔言蹙眉盯着那辆看起来就摇摇晃晃的绿色车辆,揪了揪梁柏闻的袖口,踌躇道:“要不租辆车自驾过去吧?”   一句话说得上文不接下文。   梁柏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开始以为他坐不惯长途车。   但转而又发现人不知何时手里举着根小摊上的烤肠,有滋有味地咀嚼,腮帮子鼓鼓不像是嫌弃的模样。   梁柏闻笑:“你会开车吗?”   乔言默了。   虽说他实战经验不多,但好歹有驾照,开客流量少的公路应该不成问题。   预料之中的反应,梁柏闻往前走了两步,替人挡去呼啸的风沙,叹道:“别担心,之前去乡村的支教的时候,条件比这更艰苦。”   “您……你去过支教?在哪?”乔言吞下喉头即将冒出的敬称,迎着梁柏闻注视的目光改了口。   梁柏闻说了一个城市,又解释:“偏远地带,当时上山全靠腿,第一天过去的时候因为天气太冷怕适应不了会感冒,连澡都不能洗……”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大概还是在大学的时候。”   乔言边听边感叹,同时也在脑海里自我想象,梁柏闻的大学时期……   那是八年前?七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思维散发跳跃,忽地听到一阵播报:“马上发车了啊!还有人要上的没!没人就走了啊!”   只见一个晒得黝黑的司机举着喇叭,扯嗓子喊,但喇叭完全没有发挥效果。   乔言扯了扯嘴角。   人工播报啊……   两人上车,因为是老式巴士的缘故,只能将行李抬至行李架。   乔言撇了眼两人的身高差,默许被梁柏闻照顾。   “那个……您好,不好意思,能帮我们也放一下吗?”忽地,一个女生过来,朝着梁柏闻询问:“有点高,我们够不到。”   梁柏闻:“可以。”   女孩子的装备多,行李箱也随之加重重量,乔言本想帮忙却被梁柏闻阻拦。   一切安置好后,两个女生感激地道谢:“谢谢!”   过道狭窄,乔言自然而然地先坐到里侧,随后梁柏闻跟着坐下。   两位女生也顺势在他们前排落座。   “你们也是去垠南的吧?”其中一个女生看向梁柏闻,问。   梁柏闻:“是的。”   女生:“我们也是!而且还是第一次坐长途车过去呢,本来还以为会不太安全。”   话匣子突地被打开,乔言静静地在一旁听,偶尔被问到三两个问题,他才会应声。   诺大的玻璃窗被擦得蹭亮,车辆发动后,从内能够清晰地看到沿路闪过的风景,打开车窗最为直观的感受就是——   气温越来越低,风越来越猛。   乔言托腮看向窗外。   从当地出发,海拔越来越高,一路经过无数隧道最终抵达藏区。   随着目的地愈发接近,乔言心脏跳动也愈发剧烈。   广阔无垠的草原,层峦叠嶂的山脉,成群结对的牛羊,纯粹朴实的信仰……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放慢脚步过生活。   因为中途可以临时停靠十分钟,所以一行人下了车。   不同于其他高原地区,垠南的海拔要更低些,高反的概率也更小。   至于自然景观,那更是无需多言。   语言贫瘠的乔言,眼下只能说出两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好美!”   但是风好大!也好冷!   乔言裹紧身上的冲锋衣,实际从公路往远处望,村落已经近在咫尺,木质藏居沿山而建,仿若是藏在石山里的桃花源。   四面群山环绕,水草丛生。   “嗯,好美。”梁柏闻看他一眼,附和着。   沃野千里,乔言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不带一丝滤镜的草原,兴致勃发地站在风里拍照。   随手一拍都是风景大片。   不知不觉跑得有些远,回头的时候,只见方才两个女生搁下相机,正和梁柏闻在聊些什么,三人有说有笑。   “……”乔言脚步微顿,默不作声放缓步子,卡着点往巴士所在的位置走去。   等走近,就听到女生意兴盎然地问:“那你们第一个目的地是哪,说不定我们同路呢。”   梁柏闻偏头看乔言,眸中含笑:“我们去哪?”   乔言一怔,下意识说:“啊……没想好,今天先去看看住宿的地方。”   “这样啊,我们第一站是去垠南秘境,今天刚好是晴天,天气好的情况下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小姐姐视线紧随在梁柏闻身上,试探性地问:“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一起过去?   是结伴同行的意思吗?   乔言垂眼盯着地上绿油油的草地,忽地迁怒似的踩踏了两下。   在乔言视野以外的地方,梁柏闻勾着唇角。   心道:小动作不少。   对于两位女士的发问,他不接茬,摊手问乔言:“你想吗?”   “什么?”被点名的乔言掀起眼皮,语气中带着些许怒火。   梁柏闻好心地又重复一遍:“一起过去。”   问题抛给乔言,就相当于给他出了个难题。   乔言面皮薄,不太会拒绝。   这点梁柏闻知道。   面对二位小姐姐眉开眼笑的目光,乔言怼着手指,郁闷指数直线上升。   实际上,乔言本人并不想让梁柏闻发觉,因为这样显得自己很小气。   可是明明就是二人行嘛……   看到小卷毛拧巴着眉毛,一副撇嘴恹恹的模样,梁柏闻自行在心底暗喜,面上依旧声色不动。   正当乔言准备松口答应时,他提前替人拒绝:“不好意思,我们希望二人世界。”   乔言怔怔仰起头,梁柏闻没什么面部表情,好似这番话就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地两句回复一般。   此话一出,乔言明显感觉到两人面部表情骤然僵硬。   沉寂半晌,两人当即反应过来:“原、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是我们打扰了……”   旋即遗憾地表示:“走吧走吧。”   大概是有点尴尬,乔言从窗外看到两人上车后就同人换了个位置,坐去了前排。   十分钟很快过去,司机又拿着他装饰性的喇叭开始喊。   “要……要出发了。”蓦然迁回放空的思绪,乔言轻轻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是而非地说。   梁柏闻启唇:“好。”   然而乔言刚跨出一步,又听身后传来一声:“乔言。”   梁柏闻叫住他。   “嗯?”他回头。   “任何人提出的要求,如果是你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直接拒绝。”   小朋友心思太浅,学不会拒绝。   “不用顾虑太多,”梁柏闻微低头,直视乔言的眼睛,郑重道:“包括我。”   突如其来的剖白打得乔言一个措手不及。   他滞楞一瞬,小声地说:“好,我知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乔言觉得自己真是掉进坑了。   他默默偷瞄了眼下颚线比他人生规划都清晰的人,暗骂两句。   这个人,明明就是在戏耍他! 第41章   一路跋涉,抵达当地民宿时赶巧是晚餐时间。   曲径通幽似的一头扎进藏族建筑之中,连导航都有些失效。   在一路磕绊询问当地居民后,两人又是过桥又是爬陡坡,总算在偏僻的小巷内找到了先前预定的民宿。   “门……好低好窄,你是不是得弯腰才能进去?”   乔言望着眼前的木门发笑,梁柏闻比划了一下,门框刚好高出他脑袋五公分。   于是求证后梁柏闻说:“确实低。”   某人笑容顿时凝固:“……”其实可以不用说出来。   赌气似的自行拖着行李箱,乔言自顾自跨大步往里走。   掌心下的拉杆一空,梁柏闻静了一秒,跟在人身后,嘴角止不住上翘:“没有说你矮的意思,是说门框矮。”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乔言有脾气,不打算理他。   好在只有进门处地势高,里屋下沉,因为还是白日,屋里昏昏暗暗并没有开灯。   先进门探路的乔言视线全集中在内部环境,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以至于一个踉跄就往前冲,要不是有人在他身后拉了一把,或许下一秒就会和木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待人站稳,梁柏闻却还没松开握着手腕的手,只轻飘飘说了句:“小心点。”   不同于先前在公司碰见的尴尬时候,也或许是因为远离都市无人认识,所以乔言眼下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比如挣扎着甩开,和人保持那安全的一尺距离。   默默动了动手腕,发现对方也没要松手的意思,便也作罢,任由人握着。   屋里内饰基本都是原木家具,墙面不知是土墙还是故意粉饰成了窑洞的样子,总之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朴实无华,涵盖藏区独有的风味。   民宿老板是本地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脸上有一些细密的皱纹。听见声音,只是出来冷漠地和人打了两声招呼。   店里还养了一只可爱的大橘。   也可以说是胖橘,见二人进门特意“喵”了两声,就像是个会说话的门铃,提醒着有客人入住。   建筑一共只有两层,屋子矮趴趴的,一层是公共区域,二层是游客入住区域。   房间定的是两间单人房,两人先上楼放置行李,紧接着就下楼吃晚餐。   “我们会提供早晚餐,前一天晚上提前报菜名就行。”老板拿出一本蓝色的笔记本,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牦牛酸奶、大盘鸡、牛奶饭、酥油茶……   乔言目如悬珠,试问谁能拒绝美食呢?!   晚餐是由民宿提供的牦牛火锅,因为两人都吃不了辣所以干脆把鸳鸯锅换成了清汤锅。   乔言还是第一次喝甜味酥油茶,只觉味道有点神奇,但并不难喝,牛排外焦里嫩,两者搭配在一起,瞬间注入了灵魂。   “我怀疑老板可能是社恐。”乔言这么小声说,因为从进屋到现在,老板只在给住房钥匙的时候出来过。   梁柏闻无奈,重新替他满上酥油茶。   耳尖的店员小姐姐端着两盘肉路过,闻言眯眼笑,大大方方承认:“确实是,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做饭的人出来接待啦。”   乔言瞪大眼睛,确实没想到长相白净的小姐姐是位厨师。   顿时有豆腐西施的画面了。   店员小姐姐很贴心地告诉他们房里一直是有热水的,由于晚上气温略低所以特意给两人铺上了电热毯。   于是饱餐一顿后,两人便各自回屋修整。   房间很干净,也很明亮,落地玻璃窗让采光更加通透。   随意将外套脱下扔至沙发,乔言放任自己躺上柔软的大床,即使一天什么都没做,但光是转车,颠簸一路就让他倍感疲倦。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就在他昏沉预备进入深度睡眠时,两声敲门声令他骤然惊醒。   一看时间才八点。   乔言揉了两下眼睛,来不及穿上衣服便圾拉着拖鞋去开门。   紧接着站在门口的梁柏闻就看到所谓“衣衫不整”的人影,深棕色的瞳仁中满是睡意惺忪。   “已经睡了?”   乔言呆呆愣愣地摇摇头:“没,就是眯了一会儿。”   脑袋还未清醒,续上入睡前正在思索的问题:“我们明天要去哪?”   其实乔言并没有做好完整的旅行攻略,只是粗略地看了两眼。   但梁柏闻列了计划表,甚至还有紧急备选方案,致力于给这段旅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给乔言一个深刻的印象。   “垠南秘境,想去吗?”   “想!”   反正今天遇到的两个女孩子已经去过了,那他们明天去就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再碰到也没什么,顶多打个照面,可乔言心里依旧闷闷的,总之就是想避开。   “嗯,老板给了热水袋,怕我们适应不了这边的温度,”梁柏闻目光落在乔言肩头,旋即道:“晚上气温还会降,盖好被子避免着凉。”   手边抱着暖烘烘的热水袋,乔言又再次点点头。   然后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哪根神经抽了,他就这样微微仰头看着梁柏闻,接着就收集到了许多信息。   比如头发是纯粹的黑色,眸色也偏深,显得眉眼很冷峻,整张脸看上去有点唬人,鼻梁很高……   再比如……   嘴唇上好像有颗痣?   间隔许久,乔言看见对方嘴唇动了动。   “今天是第一天,”梁柏闻轻声说:“晚安。”   突地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乔言隐隐觉得他前一句话有其他含义,说不清道不明。   他只能回以重复的问候:“晚安。”   -   一夜无梦。   可旅行第二天两人就遭遇到滑铁卢。   今天是阴天。   往外看,满天都是厚厚低低,灰黄色的浊云,就连空气也带着潮湿的压抑感。   “今天天气不好,”眼见云层遮蔽着晴日,乔言心情也低迷,问:“是不是去不了了?”   梁柏闻来之前就做好了天气阴晴不定的准备,但只要不是暴雨或者沙尘暴那般极度恶劣的天气,按道理来说都是可以出门的:“可以去,只是风景没有晴天那么美。”   唯一的缺点就是摄影时会让灰调更灰。   这番话就像一盆冷水,从上至下将乔言整个人浇了个透彻。   他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你们可以去拉布寺。”老板正用手工壶煮着茶,撇了眼外头的情况后第一次接话说:“大概率不会有雨。”   “寺庙吗?”   “是。”   乔言戳戳梁柏闻:“那我们要不先去这里?明天再去秘境?”   梁柏闻偏头,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物:“好,去把外套穿上。”   乔言“哦”了声,乌压压的心情来得快散得也快。   见人欢脱地跑上楼,老板看破不说破,破天荒地又给梁柏闻提了个醒:“记得带硬币。”   梁柏闻颔首,用当地语言朝着他说了句话。   没法翻译,是他们所信仰的东西。   商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洞悉人生百态,自然也能看穿自己那俗世的心思。   因为本想出发前往秘境的缘故,两人起了大早,等到了寺庙前,游客尚未涌入,整个庙宇建筑安安静静,只有寥寥几个披着红纱的僧人合着双手,正绕着寺庙行走。   入寺不能照相,也不可喧闹。   乔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修行的僧人。   早间行人不多,入寺后会有人过来带领他们进去,全面讲解拉布寺的历史演变。   “僧人在早上会诵经,所以主殿现在不能进去。”一个小僧如是说。   “但是现在可以将硬币放在手心,向佛许愿,祂们会听见的。”   乔言却蓦地一愣,虽然他们先前兑换过硬币,但他好像没有带出来。   于是他小声问梁柏闻:“我们没有硬币,你说就这样许愿的话,能应验吗?”   梁柏闻勾唇:“伸手。”   乔言:“嗯?”默了半晌,他犹豫着将手背伸出。   梁柏闻将他的手翻转摆正,微凉且坚硬的两块圆板贴着掌纹,乔言怔怔盯了会儿,才发现这不是他们平常用的那种货币。   “跟老板换的,他说这个更有效。”梁柏闻解释。   拇指触着硬币上的花纹,他惊叹:“纹路好古老,看着像……”他忽然词穷,半晌没道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无比新奇,而拉布寺更是一个信仰的殿堂。   他将硬币纳入手心,双手包裹着,指尖轻置于额前,最后肃穆地闭上眼睛。   梁柏闻默然照做。   但率先睁眼的是他,侧目注视还沉浸其中的人,不由得好笑。   这是许了多少愿望。   总共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跟随人流走出去,在这里吃过中饭自由闲逛一阵,转眼就到下午。   寺庙内焚香的味道很重。   就算在外围,也能闻到藏香的味道。   一瞬间,乔言只觉自己浮躁的心绪被缓缓抚平,就像有人在他心上不断念着经文,踏入这里似乎是灵魂在接受洗礼一般。   无论是虔诚的信徒还是追求内心平静的旅人,这里都会给与你温暖和启示。   “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这些磕长阶、伏地叩首,一路大礼的拜佛者通常都是先祈福众生,求国家求人民,最后才是自己。”   乔言不禁肃然起敬:“原来真的有一些人,用如此纯净的方式生活。”   “嗯,内心有信仰的人不会感到空虚。”   长廊一眼望不到头,乔言摸着侧边的轮转经道,脱口而出:“梁总你许的什么愿望?”   梁柏闻挑眉,很显然,小卷毛忘了什么事。   他放缓语速:“梁总?”   “现在,我也是纯粹的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公司的管理者。”   梁柏闻看着他:“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乔言手指一滞。   称呼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梁……”   话语在嘴边打转,乔言闭了闭眼睛,再缓缓抬起,认真道:“……柏闻?”   然后就看到梁柏闻在笑。   是很明显的那种笑容。   乔言:“……”   “笑什么啊……”   “没有,你看错了。”梁柏闻稍微敛了敛自己上扬的唇角,他当然不会告诉小卷毛,刚才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一副特别严谨,特别郑重的表情,像是要去参加国际会议。   “……我要回去睡觉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   话落,乔言还真仰起脑袋往天上看了眼。   “阴天哪里来的太阳……”   “有,阴天也是有太阳的,只是云层厚所以肉眼难以看到。”   梁柏闻步子迈得更大,跟上去:“不是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   乔言脚尖回转:“什么愿望?”   “再喊一下。”   “?”   “……”慢半拍的乔言一噎。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烦人呢! 第42章   第三天,天空终于舍得放晴。   穿戴严实的两人收拾着心情向垠南秘境迈步。   虽说秘境距离民宿不算远,但实在称不上近,并且他们没有报团也没有租车,到哪都有限制。   好在店员小姐姐今日需要负责采买,驱车就能顺路捎上两人,异乡的二人在此刻登时感受到了友人的善意。   车上欢笑声不断。   店员小姐姐给初次前来的两人推荐景点:“因为这边附近就是天山草原,所以很多客人都会选择在第二或者第三的时候过去露营一晚。早起就能看见明媚的日出,别提多好看了!”   日出?   乔言点点头,眼里亮闪闪:“那我们明天过去吧!”   “嗯。”   话锋一转,她又提醒道:“不过你们要去的话记得多穿点,那边海拔比这里高多好多,风景是好看,但一冷就容易高反。”   梁柏闻记下:“好,谢谢。”   紧接着,小姐姐又给两人科普垠南秘境名字的由来。   秘境如仙境,变幻莫测,很难想象几十公里的公路内,能看见峡谷、瀑布、草甸、森林以及雪山。   两人依旧是乘坐巴士从山脚出发,沿路的景色从绿草如茵的草甸到大片争奇斗艳顽强盛开的野花,再踏入蜿蜒曲折的河流……   转眼凭栏远眺,对岸是汹涌澎湃、似布如帛的巨瀑。   声如奔雷。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乔言忍不住赞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像突然从密林跨越到了北极一样,好神奇。”   话音刚落,突然间,视野里多出一个蹦跳的活物。   “等等,那个是不是土拨鼠?”   梁柏闻顺着他的视线往栏杆旁望去,只见两只土拨鼠正昂着脖子,站直身体,各自爪子抓着对方的脖颈。   谁也不让着谁,看上去就像是在掐架。   除此以外,台阶下还趴着一只。   因为店员小姐姐提前告诉过他,当地不允许游客喂一些气味重的食物,所以乔言只敢给它们吃一些粗粮。   把吃食放在地上后,他后退两步,紧接着原本趴着的土拨鼠眼睛一亮,霎时站了起来。   两只手短而小,肚皮圆滚滚,一副憨态。   “哈哈哈……”乔言没忍住,噗嗤一声放肆大笑:“它站起来的时候,也太胖了吧!”   “灵感确实是来源于生活,太好笑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   梁柏闻看他一眼,也道:“确实可爱。”呆呆的,长得也很像。   乔言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一路举着手机不断摁下快门,但不论是相机还是手机,都难以记录下人类眼睛所看见的万分之一。   那种震撼的场面,无法宣之于口亦无法留存。   一天时间因欣赏旅途中的旖旎风光而消散,中途两人找了家本地餐厅吃过晚饭后,便往更高处攀登。   向上的路是一条长长的木栈道,有些窄,并不能两人一块同行,于是乔言在前,梁柏闻在后。   等上了观景台,乔言兴致冲冲地指着显示海拔的石碑道:“三千米!没有高反!”   “嗯,很厉害。”梁柏闻不吝啬称赞,笑着应声。   玻璃栈台人挤人,摄影绝佳位置早已被蹲点的人占去,严丝合缝,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给二人留。   很多游客都在摆pose拍照,还有自行扛着支架过来的,为了记录落日余晖。   乔言稍微走远了些,虽然远离人群后核心视角也就偏了,但总比回去还要加工照片的好。   相较于人声鼎沸的热闹城市,他更倾向于静谧辽阔的原野。   公路秀美,峡谷磅礴。   美丽得像是一副画卷。   梁柏闻倚靠在栏杆边,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凉风从山野间荡过来,轻撩他的额发,黑润润的眸色像蕴着一团晕不开的墨,切切实实将眼前人严密地包裹起来。   乔言拍完照,回过身,有些疑惑。   是太无聊了吗?   他怎么一直在那,一动不动的。   默了两秒,他踩着脚下松软的草坪,走到梁柏闻跟前斟酌着说:“其实风景也看得差不多了,而且这里……”   乔言眺望一眼,观景台依旧人满为患:“就是人看人嘛。”   梁柏闻先是挑眉,凝视着乔言因奔跑而微红的脸,回想一路他都是处于肾上腺激素飙升的状态,该是不会觉得枯燥的。   所以是认为他不喜欢观山赏水?   梁柏闻觉得自己思忖的方向大差不差。   他上前两步,颇无奈地敲了敲乔言的脑袋,顿觉起打不过一处:“想什么呢。”   有时候真想打开看看他脑瓜里一天天都在思考些什么。   “我没有感到无趣,也不觉得失望。”   梁柏闻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光是跟你站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了。”   单独相处的机会,少有。   既如此,该珍惜才是,又怎么会感到乏味呢?   伴随着头顶鸟类盘旋,振动翅膀剧烈的抖动声,乔言喉结快速滚动,艰难地挪开视线,固执地不去看对方过于真诚又炽热的眼神。   慌乱地抛下一句“我刚拍到一只有趣的百灵鸟”,乔言试图将话题引至旅行上。   “哦?”梁柏闻眉梢轻挑,异常给面子地回应道。   ……   ……   此时,远处一位穿着藏族服饰的男子正架着一台摄影机,很久前便注意到了闯入镜头的二人。   他调试了一下参数后,而后取下相机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们好,介意我拍照片吗?”因为常年生活于高原之上,男子皮肤晒得有些黝黑,不那么标准的华国话中掺杂着些许当地口音。   乔言见他指了指背后的雪山,又指了指手里的相机,以为是他们挡了摄影师的视野,于是他抱歉地表示:“啊,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离开。”   “不是不是,拍照,是给你们的。”见二人预备抬脚离开,男子当即摆摆手,解释说。   乔言怔楞,困惑地偏头撇了眼梁柏闻,旋即问:“是说,给我们两个拍照吗?”   藏族男子点头,回答:“是的。”   虽然他长得黑,但怕二人以为他是黑摄影师,所以他又打着包票解释说:“不收钱的,只是觉得很合适。”   乔言蹙地宕机一秒,不明白他所说的合适是指什么。   是当下的景色很合适拍照,还是其他什么。   难道是在说他们俩很合适?   不太可能,同性之间虽说近几年的趋势较为稳定,但很多人却依旧接受不了,也很少有人会将两个年轻男子往同性恋这方便结合。   高山上风声更凶,嗖嗖擦过众人的耳廓,哗啦作响。   先前的支架没有重物固定,霎时摔落于草地上。   来不及往深了想,乔言惊呼一声,便先过去帮着他把支架收起,相机先交由梁柏闻保管。   梁柏闻极目远眺,这里的景色确实美,如果可以,他倒是真不想回去。   就这样和人在这边养老,挺好。   正想着,身侧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藏服的小女孩,她睁着一双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柏闻手里的相机。   像是在验证着什么,查探许久,她咬字不清地吐出三个字:“阿帕的。”   “阿帕?”梁柏闻重复一遍。   小女孩点头,随后侧目望向正整理支架的二人。   梁柏闻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下了然,小女孩应该是那位藏族男子的孩子,阿帕是当地父亲的称呼。   想着她或许是想要相机,正打算弯下身子时,她倒是又突地跑开了。   来无影去无踪似的。   她背对梁柏闻,弯着腰在一片花田内摘摘拣拣,接着梁柏闻又看见她跑回来。   没理解小孩的思维,梁柏闻只是单纯地替人照看着孩子,避免人摔倒。   小女孩举起手里那束野花束,大方地递给他,用一口不太标准的华国话说:“阿姆讲,这样就要送花。”   梁柏闻蹲下身,猜测她嘴里提到的“阿姆”是母亲的意思。   接过小姑娘手里捆扎的花束,他问:“这样又是怎么样?”   小姑娘脸上有点脏,大概是摘花时蹭到的泥土。   年纪还小的她只能听懂一半,于是她努努嘴,视线在乔言身上停驻两秒,接着有理有据地说:“就是你们呀!”   还未等梁柏闻再次开口,小姑娘就已经跑去了她的阿帕身边,仰头眨眨眼看着乔言,似乎对他充满好奇。   梁柏闻垂眸站在原地,拇指悬停在绚丽盛开的野花束间。   他顿了顿,他想,他知道小女孩的意思了。   是送花的意思。   帮人固定住支架后,乔言一晃眼就看到梁柏闻手里那抹明亮,向来都穿深色衣服的人,眼下却增添了些许鲜活的颜色。   “你还会花艺?”   梁柏闻没正面回答,调侃着说:“鉴于您是今天第一位客人,免单。”   乔言微顿,也学着人半开玩笑似地说:“送我啊?白嫖当然好啦!”   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交接仪式,接过花,乔言放于鼻尖下细细嗅了嗅。   嗯……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非要说,那就是绿草蓝天的气息。   因为在观景台处停留了许久,太阳缓慢落下,天际漫下一块暖色帷幕。   见到这一幕,乔言激动地扯扯梁柏闻的袖子,声音中甚至带着些颤:“是落日诶,你快看!”   零散地橙色点缀着远处山林间的那点绿意,两人仿若站在聚光等下,光影交界处泛起一圈毛绒晕影。   梁柏闻偏头看他,眸光缱绻。   怎么会感到寡淡呢?   他恨不得时间就在此刻定格,再也不动才好,让乔言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与此同时,画面定格。   镜头下,乔言手里握着一捧花,两人嘴角都噙着笑。   同样入镜的还有一侧矗立山巅的石碑,上面刻着两行红字——   “风里来去自由,答案自在心中。”   暮色残晖,云雾缭绕于山间。   背后是壮阔的雪山,脚下是自由的土地,身旁是喜欢的人。   乔言偏头抬眸,夕阳刻画着梁柏闻优越的下颚,凝沉深邃的瞳孔内似也盛着少许碎亮。   怦然的心跳如鼓声跃动。   他想,如果能在天山看到日出,那就让他先表白吧。   -   夕阳降下帷幕,准备离开时,小女孩毫不掩饰地夸赞:“照片,你们,都很好看。”   乔言摸了摸她的麻花辫,莞尔笑道:“谢谢。”   和二人分开,卷了一身落日的乔言和梁柏闻也准备原路返回。   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张合照,虽然正主就在旁边,但一路上乔言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瞄着手机屏,将照片放大缩小。   正好赶上景区内最后一辆巴士,回到民宿已经将近九点。   走了一天,即使脚上穿的是运动鞋,也依旧逃脱不了酸软的感觉,酥麻从大腿根开始阶段性朝下蔓延。   为了缓解,乔言下楼问店员小姐姐要了一个泡脚桶,脚掌触及热水的时候,一切疲惫顿时消散殆尽。   果然泡脚才是缓解疲劳最舒适的方式!   懒散地仰躺在沙发上,乔言边享受泡脚的乐趣边和方嘉禾煲着电话粥。   实际上是他一个劲卑微地在同人道歉。   “好你个乔言,去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白天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听筒对面喋喋不休,骂骂咧咧,听筒这边低声下气,就差跪地求饶。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在草原上信号不太好。而且我这不是怕你太忙了,所以想等回去再跟你说的,”乔言撒娇似的求原谅:“别生气,你那边怎么样了呀?”   “还是抚养权跟遗产的事情呗,反正我一个也不想要,”方嘉禾说完他这边的情况后轻轻“嘶”了一声,旋即又愤愤骂道:“别转移换题,居然学会先斩后奏了啊。”   “……”被拆穿了。   “有句话说得好,有了老板忘了朋友,重色亲友的家伙。”   “……我哪有。”   从小吵架超不过他,于是乔言使出杀手锏:“回去给你买新发售的游戏机!”   方嘉禾不吃这套:“呵,竟然一点风声都不透露!”   乔言咬咬牙继续进攻:“再加整套漫画书!”   方嘉禾思量一瞬,防守失败:“成交,什么时候回来?”   “嗯……后天。”   “这么久?!”   “也还好,刚好一周啦。”乔言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他甚至还觉着时间过得太快了呢。   方嘉禾小口叹气:“算了算了,你好好保护好自己。单人间?”   乔言快速接话:“当、当然!”   他又小声说:“我们还没到那步……”都还没在一起呢。   方嘉禾宛若一个男妈妈,放任乔言单独和人出门就莫名担惊受怕。   主要是乔言有“前科”。   “你没忘记蒋明霖吧?这次再被人骗就别回来见我了。”   再次听到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饶是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乔言还是蓦地一滞:“肯定不会!”   “先不说这个,你知道他最近有大动作吗?看他朋友圈好像也在旅游,天天炫耀,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没……我早就把他删了。”都分手了当然没必要再关注。   “删了也行,留着光是看到一次我就反胃一次,”方嘉禾长吁一口气,接着说:“他可真行,上一段都没超过一个月,现在又去嚯嚯别人了……”   乔言诧异:“他们分了?”   方嘉禾:“嗯,还有更炸裂的事情,他现在谈的这个是——”   “——叩叩”   突地,门外响起敲门声。   以及一句惯常开场白:“睡了么?”   乔言一个鲤鱼打挺,自然也没听见方嘉禾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飞快留下两声尾音:“我先挂了!等我回来你再跟我详细说说!”   “诶——”   对方话还未说完,这边便“啪”的一下切断了电话。   门口又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乔言不得不高声喊了句:“来了,等我一下!”   将湿漉漉的两只脚擦干后,他随意套上一条睡裤,这才去开门。   上衣是脱剩下的单衣,下身是珊瑚绒睡裤。   又瘦又胖,怎么看怎么可爱。   门外的梁柏闻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梢,正想跟他商量明日出发去天山草原的事情。   但话语还未从喉头发出,只听一声不属于梁柏闻的惊叹声,惹得乔言视线顿时向下移动。   为什么……他好像听到有奇奇怪怪的声音?   “不是,你能别挡镜头吗?看不到了都。”   寻到声音的源头是来自他乡的梁珏后,梁柏闻迫于无奈将手机递给乔言:“她想给你介绍一下照顾六一的丰功伟绩。”   乔言怔然接过那块烫手山芋,屏幕下的女人精致的脸上透着光泽,但角度却很奇怪,似乎脸是朝着地面方向的,光线也并不亮堂。   梁珏侧过脑袋嘀咕了两声,大抵是在和旁边的人说话,紧接着便看见她坐起身,侘寂风格的室内环境让乔言一下就明白,她是在美容院。   “言言宝贝,好久不见哦!你好像……”梁珏盯了两下他的脸,纠结着措辞:“落魄了。”   乔言:“……”这是什么形容。   梁珏又讨人欢心似的找补:“不过在我这里依然是数得上号的美男子。”   乔言打着哈哈,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天,因为觉得就这样站在门口很尴尬,而且也很冷,所以他干脆让梁柏闻进屋。   开着暖气,屋里很暖。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   除了身侧一桶已经冷了的泡脚水。   煞风景。   乔言起身用脚将泡脚桶推远,佯装淡定:“我一会儿再倒。”   梁柏闻忍着笑,浅浅“嗯”了声。   这通来自远方的视频电话时间很长,长到乔言眼皮都在打颤,对方依旧神采奕奕。   原本的二人时间变为了乔言和梁珏的二人时间,于是等了许久的梁柏闻忍无可忍,冷声提醒:“很晚了,差不多就行了。”   梁珏这才注意到时间:“欢快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让他转接一下电话比登天还难。”   “不必,你话太多。”梁柏闻平静地抽走手机,留下最后一句话。   挂断视频后,梁柏闻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语气清淡:“明天要退房,收拾完行李早点休息。”   乔言嗯嗯两声,想到照片现在是保存在他手机里,于是他很没必要地问了一句:“照片,要不要我一会儿传给你?”   梁柏闻手指微顿,复而颔首:“好。”   接下来,漫长的一段空白时间里,两人都默契地缄默不言。   乔言在等梁柏闻临睡前的问候,而梁柏闻……   不知道,可能是忘了要说什么。   不知怎地,他忽地察觉到梁柏闻有稍许的紧张。   然后搞得乔言自己也开始莫名局促起来。   重复呼气吐气动作良久,他和梁柏闻同时开口。   ——“太冷记得开电热毯。”   ——“那我去睡了。”   乔言支吾一声:“好。”   “嗯,早上会冷,多穿点。”   乔言再次道“好”,摸了摸鼻尖,他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四处乱窜,就是不直视对方。   抿了抿嘴唇,他说:“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事实上他想说的是: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希望后天早上能在天山看到日出。   希望他们能在山顶……   接吻是不是太快了?   乔言在心底尖叫,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明日就要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见人了。   梁柏闻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暗戳戳的小心思,放缓声音说:“会的。”   不出意外,明天确实是这几天以来,极好的晴日。   眼神落在乔言头顶,连续许多天的问候今天也没有迟到:“今天,第三天。”   乔言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依旧扣着手,但眼睛却弯了弯。   随后他接上:“晚安。”   梁柏闻有些意外,笑意更甚,接着摸了摸他头顶,柔声说:“晚安。”   他想,他有些不想等了,最后一天。   特批一下,允许提前预支吧。 第43章   翌日,继一日阴天过后,今日的天气确实是极好的。   湛蓝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灿,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高原上早晚温差大,即使是有阳光照耀,迎面袭来的微风却依然带着凉意。   因为今天已经是第四天,而两人又准备去店员姐姐推荐的天山露营一晚,于是早间时候便拖着行李箱退了房,随后又乘坐来时的同一辆巴士出发去景点。   这次没有其他人叨扰,乔言倒是更放松了,一路叽叽喳喳说着好玩有趣的事情,而梁柏闻静静地听,眼神始终柔和,半点不嫌厌烦。   巴士车匀速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注意,就会发现男生的镜头几乎黏在了窗户上,而另一个男生的视线则黏在身旁男生身上。   晃晃悠悠约莫一个小时的路程,车辆平稳在入口处停下。   虽然兜兜转转还是同一辆车、同一个座位、同一副窗景,但给乔言的感受却大为不同。   由于是在景区入口,所以进去后两人还需沿着木栈道走一段路程。   早已按捺不住飞扬心绪的乔言脚踩风火轮似的,一手拖行李箱,空余的另一只手还能抽空记录下沿途的美景。   如果要说前几日看见的草原仅仅只是凤毛麟角,那这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才是整个旅行中最震撼人心的。   嫩绿色的草原犹如一张毛毯似的覆盖于大地之上,平坦又宽广,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好大的草原啊!”   尾音在空中游荡,最终又飘回到两人耳畔。   由于营地在更深处,两人在入口处的存放点先将行李暂时搁置。   一进去售票员便问两人要不要体验骑马服务。   这边没有游览车可以提供,除非是自驾游,否则就是选择徒步或者是骑马。   “想试试骑马吗?”梁柏闻问。   乔言眉眼浮笑,望着远处无拘无束的马匹,犹犹豫豫说:“有点想,但我不会。”   “在草原不体验项目,门票钱都值不回。”   当然梁柏闻觉得,这一趟无论如何都值。   只是有意无意,激将法似的轻悠悠开口:“为不虚此行。”   早上游客寥寥,看了看在马背上飞驰的藏民,又看了看梁柏闻,乔言坚定:“为不虚此行!”   “单人一百九十九,双人两百五十九。”售票员冷漠无情地报出一个冷漠无情的价格,紧接着又说:“牵马另加二十。”   “……”   乔言倒吸一口气,小声“哇”了一下。   好贵,单人就要近两百,不知道是不是计时收费。   “怎么?准备给资本家省钱?”梁柏闻好笑地看着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好一张白净的脸皱成菜色,意味不明地说。   乔言一噎:“……”也不是。   转念一想,付钱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去考虑。   于是他坦然:“压榨资本家!”   梁柏闻笑:“单人么?还是双人?”   乔言拖着长长的尾音,思绪顿时飞远至天际,单人的话他怕摔,而且需要牵马还得加钱,看下来双人似乎更划算些。   明明刚才嘴里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压榨资本家,现在又忽地开始替人考虑起来。   还未等乔言抉择,梁柏闻便提议道:“资本家帮你选?”   乔言滞楞一秒:“行啊。”   本以为梁柏闻会大方豪迈地说来两张单人票外加牵马,可结果显而易见,资本家向来就是为考虑自己的利益而生的。   “双人,不用牵马。”   乔言脚一崴。   早就有所准备了吧?那问他做什么!   作为受邀前来的幸运儿,他没有理由说不,专注享受就行。   散漫的马儿有序地在草甸悠悠踱步,除了那一匹慵懒趴在栏杆旁的黑马,头顶鬃毛随风摇曳,威风凛凛,时不时嗅嗅地上,嗤了两声,像是不屑于品尝这里的粮草。   威风凛凛。   乔言一眼相中。   “它有名字吗?”乔言好奇又畏惧地伸手又缩回,问道。   一般来说能从一众高矮胖瘦,姿态迥异的马匹中脱颖而出的,那起名一定也是炸裂的程度。   精壮的棕黑马匹掀起眼皮看他,像是富有灵气能听懂人话一般,眼神凌冽,带着属于草原逍遥又桀骜不驯的野性。   马夫轻轻顺了顺它柔亮的鬃毛,回答道:“宝马。”   “宝……马?”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宝马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工作多年,牵马的马夫犹如游客肚子里的蛔虫,他平静地说。   确实炸裂。   乔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然巨型的动物,微惧地同它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以摸,它只是长相比较傲娇罢了,”马夫说道:“指不定多高兴。”   黑马许是不服气,两只鼻孔不给面地出着气。   “这样吗?那长得凶好像也不是他的错。”乔言忍不住笑了声,下意识偷瞟了眼梁柏闻,只一眼就被抓包。   他快速转移目光,佯装无事发生,梁柏闻捕捉到小动作,心下愉悦,柔声安慰道:“别怕。”   乔言伸手,感受到湿漉又温热的鼻息打在手心,他掌心上移,正要触到它前额,黑马突地扬起脑袋,一个劲在他右手乱蹭,看上去就像是乔言在替它瘙痒。   “……”乔言怔怔盯着黏黏糊糊的液体,身形微微一僵,宝马显然并不认他。   还摸了一手鼻涕……   只听一声轻笑,梁柏闻没收敛住,抬手虚掩了下口鼻。   乔言登时血色上涌,抓过他的手腕作势要往马儿脑袋上伸:“不行,你也摸一下!”   稍凉的指尖搭在跳动的脉搏上,梁柏闻敛眸垂眼,任由他的手指在脉络之间来回滑动。   敢嚣张地对上司这样,大约就只有乔言了。   嗯,其他都挺好。   就是现在他手上也沾了黏糊的液体。   然而或许是被男人的气场煞到,仅见本耀武扬威的黑马忽地卑躬屈膝,稍稍抬了抬前蹄自觉地抻长脖子,将头顶鬓毛曝露在他视野下。   “挺乖的,不像某人。”梁柏闻意有所指地调侃。   乔言怒瞪它一眼:“……”这是明晃晃的吃软怕硬。   没出息!   -   等坐上“汗血宝马”缓慢荡过去一段路,乔言提心吊胆的心这才堪堪落地。   虽然互动时的小马违忤不从,但驼着二人时却稳稳当当。   而实际上也确实不需要人牵马,大部分马匹都很温顺,会自行乖巧地跟着马队往前走,甚至一旦发现自己脱离了队伍,就会悄悄加快速度。   马背上夹紧双腿避免摔倒的乔言只觉过路掠过的风声都比平日里更呼啸。   也许是因为常年走这条道,原本的草地上多了两条细长的泥土小路,像是马夫提前给马儿规划的标准道路一般,让它们能寻到家的方向。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出发前,马夫交代了他们注意事项,比如身子需要坐正,前倾还是后仰都不被允许。但待真正坐上马背,乔言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四肢。   腿侧、后背时不时会贴上身后人,手脚也不知该置于何处,只能僵滞着。   两人都敛着劲,乔言如此,梁柏闻亦是如此。   手臂穿过乔言的腰腹,梁柏闻下颌线绷直,显得更加冷峻锋利,外表看似不动声色,实际内里正努力消化眼前同骑一匹马的事实。   即使近在咫尺,也依旧克制地攥着缰绳。   绕着草原闲逛一圈感受旷野之趣,接近中午,他们跟随大部队前往营地。   由于是首次体验骑马,梁柏闻从始至终放缓速度。   对于乔言来说,除了是活物以外,这和代步的自行车没有任何区别。   头顶白云舒卷,耳侧清风轻拂。   “要不快一点吧,我们掉队了。”前方队伍和他们拉开些许距离,乔言于是说。   梁柏闻颔首,见他适应便道:“好。”   缰绳稍松,身下黑马蓦地提速。   心里准备还未充足,乔言身子倒是先腾空一瞬,就连头顶的护盔都颠簸一下,蹙地往下掉遮挡去他的视线。   眼前漆黑一片,平衡也难以控制,乔言惊呼一声,手里脱缰。   他下意识想握住什么,然而下一秒只觉碰到一个又硬又软的东西。   乔言脊背一僵,及时反应过来。   大、大腿?   “腿别松,抓好马鞍。”   摆正护盔,混乱之中乔言蒙圈地松开扣着对方大腿的手,转而试图去抓面前的马鞍。   缰绳一扯,奔行的速度逐渐缓下来。   乔言背后浸着冷汗,还未从惊魂未定的情绪中抽离,背部突然间撞上一堵结实有力的铜墙铁壁,最后那一丝防护距离消失殆尽。   紧接着,一双大手从背后环绕伸出,捞过他将其拢近怀里。   从外人的视角望去,两人紧紧贴合,剩下的只有亲密。   好近……   耳边只剩下刺耳的嗡鸣声,乔言不自觉屏住呼吸,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落在他发间、耳旁、颈部,每一寸都像是在强行掠夺他嘴边的空气。   兵荒马乱的情形持续到大部队抵达营地才结束。   坐在马背上许久,乔言却觉比徒步千里更累,腿根处酸软不已,腰腹更是僵硬,但现在还不是最痛苦的时候,等到睡一晚,明日抬不动腿脚才是最难捱的。   “怎么魂好似落在原地了?”乔言跨下马背,梁柏闻稳当接住,半开玩笑说。   乔言精疲力竭,半分不羞耻地承认自己虚弱:“也……也差不多。”   “去前面休息一下。”   梁柏闻示意自己先去放行李,望见前方有落脚点,乔言小口喘着气,点点头。   落脚点是一个简易搭起的休息处,有水贩也有小吃摊,不过都是些干粮,望了眼上头明晃晃坑人的价格,乔言默默挪开视线。   一瓶矿泉水十块。   乔言嘴角抽搐,他明明可以去抢钱,却非要塞给你一瓶水。   为了优先抢占一个绝佳观景位,他搬了两把折叠椅跨大步往边缘方向小跑。   露营地近了。   这个季节实际已经过了露营最佳的时节,晚上六点气温骤降,自备小帐篷根本无法抵御呼啸的寒风。   所以他们今晚下榻的地方是看上去像帐篷的民宿客房。   一个个白色帐篷犹如蒙古包一般扎根,顶面以张拉膜的形式延伸,最后固定在地面。   有不少人正在野炊,白烟升腾,在空气中盘旋跳跃两圈后消散,孜然味千里飘香。   乔言四下环绕,没看到梁柏闻半点身影。   旋即又想,他们没有提前预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   “乔言?”   又朝营地走了两步,忽的,一道犹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循声回头,乔言却怔然楞了。   是蒋明霖,他前任男友。   “没认错,还真是你,没想到你也在垠南,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蒋明霖笑意更甚,他视线掠过乔言,没看到其他人,于是问:“和朋友?”   “好巧。”   “确实好巧,挺久没见,毕业后留在A城了吗?”蒋明霖面色温柔,如果不是乔言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会被骗了去。   人模狗样的谦谦君子。   “嗯。”他不冷不淡颔首。   着实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前男友,乔言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撩起眼皮打算光速逃离:“有人在等,我先过去了。”   但蒋明霖明显不想放人走:“一上来就躲我,不能吧。”   乔言短促地皱了皱眉,说真的,他不想因为蒋明霖而毁了原本愉悦的好心情。   “六一……你还养着吗?应该有五六个月大了吧。”蒋明霖思忖了一会儿才切入话题。   “十一个月。”   蒋明霖默了一秒,笑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乔言缓慢地拧了下眉毛,看他一眼,蒋明霖穿着一件牛仔蓝外套,眼睛顺势往下移动,他看见对方上衣口袋上缝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图案。   那还是他的杰作。   作为初遇时候把颜料甩到人身上的赔偿。   即使后来知道当时是蒋明霖故意让朋友撞到他,以至于手里的画笔不受控地飞出去,精准落在他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上。   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该说他是念旧还是其他,乔言不知道。   “你朋友是去租帐篷了吧,这边露营帐篷数量少,所以一般都是双人床,两人住一间,刚好又赶上今天人还比较多……”蒋明霖冲他勾唇,复而说:“一开始还以为是男朋友,不过朋友的话倒是能挤一挤……”   问题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何时会突然炸裂。   “不是。”无意识地紧了紧手心,不知是贪心不足还是虚荣心作祟,在这一刻,乔言不想说真话。   他努力找回声音:“是男朋友。”   收敛着只回了这一句,乔言再不敢开口,生怕身后惊吓似地冒出一个声音。   然而话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声雷鸣令乔言浑身蓦然一抖。   头顶烈阳依旧高悬,可云层飘动的速度却快了许多。   乔言呆呆仰头:“……”不会吧?   他这也不算发誓啊!   静了两秒,蒋明霖嗤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乔言丰富多变的面部表情:“晴天打雷,真是见鬼了。”   “不过,我还挺意外的,你还在这个圈子里。”   “什么圈子?”   什么圈子,gay圈呗。   蒋明霖看他眼神满是狐疑,顿了一下后忽地放声笑,随后又取出一张请柬:“不出意外,下个月。”   这话说得莫名巧妙,乔言开始是真没听明白。   但后面那句是何意,结合昨晚方嘉禾的那段话,他现在倒是懂了。   回归所谓的,正常人圈子。   “有些东西玩玩就算了,不然……散伙是迟早的事。”   “?”   蒋明霖还是和以前一样,嗓音轻柔,永远都是一副为你好的态度。   可就是这样,乔言却觉得他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猛地砸在他心口。   性取向,是说变就能变的吗?   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没法细品,到最后他只得出两个字。   有病。   视线在嫣红的请柬上来回绕了两圈,乔言暗暗在心底讥笑,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紧接着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指尖突地滞楞。   “恭喜,但我可能没有时间。”   收起手机,乔言从包里取出现金,点了点,又淡声开口:“份子钱。”   发现递来的是纸币,蒋明霖诧异一瞬,当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你把我删了?”   乔言不发一语,只是将纸币夹在请柬中,一手仍悬在半空,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不仅删了,还光荣地进了他的小黑屋。   独居版豪华小黑屋。   蒋明霖到底是没接,因为身后有人远远地就在喊他名字,两人隔空对话,似乎是在讨论关于气球摆放的位置。   乔言并不想掺杂他的事,本想就此离开,恰逢此时,天际低垂如灰色的雾幕,乌云滚滚覆盖晴日,风速愈发汹涌。   黑沉的天就像即将崩塌坠落一般,天气更迭仅在一瞬。   山雨欲来。   一旁野炊的几名游客连忙浇灭炭火,一边撤出场地一边抱怨。   “不是吧,太阳雨?”   “真是倒大霉了,赶紧走吧。”   “咱们还算幸运的,听说前面有一对小情侣,男方正准备求婚呢……”   女生的话堪堪飘到乔言耳畔,三三两两的雨滴毫无预兆袭来,啪嗒啪嗒打在他脸颊,也毫无预兆地遮住了心里那块五彩斑斓。   远处,正对着乔言站定的方向,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站在伞下,看样子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破坏气氛。   “下雨了怎么还站得这么板正?”   一片阴影盖过头顶,清脆的雨声落在伞面,顿时成了闷响。   乔言慢慢吞吞抬眸,入目是梁柏闻有些清冷的柳叶眼。   咆哮如雷的风声在二人耳边来回捣乱,许是因为沾到几滴雨水的缘故,脑袋上的自然卷现在成了波浪卷。   看上去更像是绵羊了。   梁柏闻视线朝他头顶扫了眼,随后抬手压了压,说:“在领罚吗?也不知道躲一下?”   听上去是责怪的语气,但实际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登时,乔言只觉眼睛也像是进了雨水一样,酸酸涩涩,睁不大。   他有些后悔,如果现在他们就是情侣关系,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不管不顾地奔进梁柏闻怀里,然后顺理成章地躲在他的伞下避雨。   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乔言动了动唇,手边颤得厉害:“没有,没有地方躲。”   可惜他们不是。   察觉到异样,梁柏闻蹙眉一瞬,偏了偏伞后往迎风面跨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湖泛着圈点涟漪。   良久,乔言才小声吸吸鼻子:“没事……就是饿了,走吧。”   梁柏闻眸色闪了闪却没多说,自作主张地牵过乔言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伸进口袋。   贴身穿的外套就连口袋也热乎,暖意霎时裹挟着整只手,像是传染性极强的流感,仅仅一瞬间,   属于梁柏闻特有的体温便顺着交叠的两双手窜至乔言身上,顺着血管一丝丝侵入五脏六腑。   喉结滑动,乔言一时半会楞在原地,放空的思绪被箍了回来,稍有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被攥得更紧。   四目相对,半晌,只听梁柏闻启唇:“躲这里。” 第44章   雨势很凶,温度很低。   两人体温却很高。   虽然打着同一把伞,但不可避免地,身上还是被淋了一身雨。   伞几乎都偏向乔言,反观梁柏闻,半边肩膀往下几乎是湿透的状态。   更不巧的是,因为是在草原,洗澡显得尤为不便,热水需要现烧才能用上。   一般来说,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是没有热水的。   两人只能先换上干爽的衣服垫垫。   一下午无所事事,天气不放晴,他们既没有信号也没有可供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   暴雨持续数个小时,接近晚间七点才停。   晚餐时间已过,老板贴心地给他们提供了一些便餐,于是两人干脆没有出门。   咽下嘴里咀嚼的最后一口牛肉面,乔言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   一路上拿手机当摄影机,电量早就告急了。   手机开机,屏幕复而亮起,消息三四条。   方嘉禾:【你俩碰上了?上次我还没说话你就挂了,我是想说……】   解锁手机屏,信号只有浅薄的一两格,乔言只能披上绒毯坐帐篷门口。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方嘉禾留言只留了一半,下一条消息乔言还没接收到,但心里已经有了底。   乔言:【我看到了,他今天在草原上求婚】   聊天框顶部的圆圈顺时针转了许久,直到蹦出新的小红点,他才点开。   是一段长长的语音:“握草!这都被你撞见了?但我没看到他朋友圈有更新啊?没成功那我可要笑一年了。”   撞见……   怎么听上去像捉奸似的。   “不过怎么说呢……咱们同性果然很难,谈个恋爱不仅要提防男性也要提防女性。”   听完语音,乔言干脆也不干巴巴逐字逐句敲键盘了:“可能只是喜欢长的好看的?”   好像在夸自己。   还没发出去,只听一侧脚步声由远及近。   梁柏闻一手提着一个热水壶,走到人跟前时顿了顿:“喜欢长的好看的?”   乔言徒然一惊,手指一松,“咻”的一声。   已经发出去了。   梁柏闻没料到他聊天都能这么专注,很轻地笑了声:“被吓到了?”   侧了侧身,他又说:“帮我开门。”   “哦,哦哦!”   乔言乖巧照做,但疑惑:“热水没烧开吗?这是洗澡用的?”   梁柏闻撇了眼太阳能上的指针标识,颇有无奈地解释:“看这边,指针指向红色区域说明就是有热水的。”   乔言顺势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三分之一都是红色,但指针只堪堪偏过红线。   他猜测:“只有一点点?”   梁柏闻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还不算太笨。”   “……”这算哪门子夸奖。   而且只有一点点热水不就等于没有吗?一个人洗都不知道够不够,更别提他们还是俩人。   乔言兀自纠结,但更让他无措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虽然这间所谓的帐篷和民宿结构没什么区别,但除去这些软装必需品,这里就连一张沙发都难以放下。   空间又拥挤又宽泛。   由于突然的降雨打了所有游客一个措手不及,并且不知道营地老板是不是有意没告诉他们,好在这个节骨眼大赚一笔,总之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已客满。   方圆之内再找不到一间多余的客房。   一间房,一张床,两个人。   要怎么睡?   乔言心里绷着一根拉紧的弦,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就算不想,也没了其他选择。   直面疾风。   乔言莫名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是男朋友,但也不能算是好朋友,这是目前最糟糕的情况。   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梁柏闻的声音在他头顶盘旋:“你想睡——”   “我、外面不下雨了!我想出去!”   手里端着碗筷,乔言慌忙截住梁柏闻的话音,本想随意掰扯两句,然脱口而出的时候却蓦地停下了。   出去做什么?黑灯瞎火地看风景吗?   梁柏闻略略一顿,见他神色紧张,随后倒了杯热水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透、透透气……”干巴巴地衔接上一句话,乔言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完全能明白小卷毛潜台词的梁柏闻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继而道:“确实是个好想法。”   于是,不断闪烁的草坪灯下,拉长的身影从一人蓦地变成了两人。   -   白日里浪费的时间,晚上补回来。   秉持着乐观心态,两人悠然往高处景观台走去,或者说是栈台。   距离帐篷越来越远,两人择了一块地势平坦的草甸,背对着远处山谷村庄,面前是遥望无际的草原牧场。   夜色浓墨似的浸染在天际,乌云犹在,像个严厉的教官,呵斥着不让任何一颗星星在不该出现的岗位出现。   下过雨的草坪散发着青草以及泥土的气息,空气有些许潮湿,倒是令皮肤即将干裂的乔言觉得舒适很多。   高原上实在太干燥了,擦任何一款保湿乳液都没有下一场雨来得实在。   等抵达高处,只见护栏边上飘扬着斑斓的彩带,可见晚风铆足了十成十的劲。   “这里的夜晚和A城不一样。”眺望着远处零星点点含着亮光的村落,乔言完全有感而发。   随意擦了两下台阶,他干脆在这里坐下,接着闭了闭眼,浅浅地呼吸吐气,感受着大自然专属的味道。   “安静的地方总是很养人。”梁柏闻转过身,并没有挨着他坐下,只是站在他面前。   然后,乔言便看到他从上衣宽敞的口袋内掏出一盒扁扁的、粉嫩的……   “……仙女棒?”乔言怔怔地眨眼。   “嗯,今晚星星并不打算出来工作,只能我代替它们出来讨你欢心了。”梁柏闻口吻里透着平淡与平和,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即使在无边漆黑的夜色里,他还是能看到梁柏闻低垂的长睫下那双幽深,带有强烈目的性的眼睛,只看一眼,就能将人整个吞噬的眼睛。   心脏怦然颤动一瞬,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欲破壳而出,可乔言还是想问:“为什么?”   指关节用力,包在仙女棒外的纸质被拆开,梁柏闻没有直接回答,思虑了两下问:“旅游期间你觉得玩得开心吗?”   乔言楞了楞,毫无疑问,当然是开心的!   甚至这份开心从确定旅行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并且值得一提的是,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安排都由梁柏闻一人全权负责,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用心二字。   于是他答:“开心。”   “今天呢?”几乎是立刻,梁柏闻又问。   乔言顿时哑然,至今天上午为止,一切都很好。   但从下午……   他不想在这里留存有关于前男友的回忆。   正愁闷,突地,“啪”一声令乔言蓦然回神,老旧打火机的光亮跳跃一瞬,火光在梁柏闻脸上摇晃两下又熄灭。   可能是风有些大,他用手遮了一下迎风口的位置。   紧接着,乔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燃烧声,也在下一秒看到了烟雾缭绕,梦幻般的烟火。   心照不宣地,两人都没再延续方才的问答。   “这是蓝色的火焰?”乔言好奇地接过,烟花星子噼里啪啦在他耳边炸开。   从前只玩过最普通的细长型仙女棒,燃烧时候也是最普通的火焰红,乔言是真的没见到过会散发蓝雾的烟火。   就像是银河一样,中间盛着一捧碎星。   “嗯,从老板那里捡漏来的,放了挺久了。”梁柏闻说。   一只仙女棒燃烧的速度很快,乔言心里一阵酥麻,盯着末尾即将燃烧殆尽的火花,垂首缄默不言。   一路以来,好像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他全然接受,也全然顾及。   而自己也全然依赖。   “还要一支吗?”   夜色再次蔓延,梁柏闻静静等他开口。   “嗯。”乔言嗓音有点哑。   他又问:“今天开心点了吗?”   乔言也“嗯”。   梁柏闻又说:“放玻璃瓶里吧,万一把草坪点燃了就要在这里蹲两天局子了。”   乔言还是“嗯”。   又嗯,梁柏闻轻笑一声。   乔言倒是不接着继续玩单音节游戏了:“你笑什么啊……”   他今天可是看到前男友跟女方求婚诶!   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了,但现在的心情比踩到狗屎还要难过一万倍。   当然,这两句他无论如何都要烂在肚子里,说出来那才是真的糗大了。   “乔言。”   梁柏闻停顿片刻,再次往前跨出一步,旋即在他面前蹲下。   循声抬高视线又落下,乔言眼眶泛红,等着对方开口说下一句话。   他庆幸现在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不然自己英明一世就要在此毁于一旦了。   “我想我很适合充当一个聆听者,在你认为可以信任我的情况下。”然话锋一转,只听梁柏闻半开玩笑地说:“毕竟现在氛围到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是吧。”   “……”刚酝酿的小珍珠缩回去了。   喉咙霎时发紧,顺水推舟似的,乔言把积压在心底一天的烦闷问出了口:“你……有过喜欢的……女生吗?”   梁柏闻手腕搭在围栏处,手臂自然垂落,指尖有意无意轻点着玻璃瓶。   闻言,他像是思考了很久,道:“有。”   果然是这样吗……   “是什么时候?”   “幼儿园。”   “啊?”乔言肉眼可见地懵了。   梁柏闻仿若是在说别人家小孩的糗事,一点没有羞赧的意味:“美救英雄,我甚至说过要嫁给她那种话。”   乔言:“……”   啊?   啊啊?   乔言一脸不可置信:“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二十九年来,我遇到心仪的对象只有一个。”   梁老板自诩对待感情从不是随性的态度,是经过多层考量,认真思忖后得出的结论,绝非因为一时兴起而对人展开猛烈的追求,或者说是行使他作为高层的权利。   更何况,他的年龄不允许再做十八岁疯狂的那些事了。   乔言忍不住喉结滚动,吞咽两下口水。   “是、是个男生吗?”   性取向是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看不见的东西,只是代表着一种选择,很多人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男性还是喜欢女性,亦或者是双性。   但实际上,在过去的二十九年里,梁柏闻没有过丰富的情感,可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会喜欢上男性的。   大概只是因为这个男性是乔言。   无论首次在咖啡馆先遇到的乔言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只是因为乔言是乔言,不是其他人。   他喜欢的仅仅只是这个头发带卷,偶尔会戴着呆呆的黑框眼镜,笑起来有点撩人,平素待人温和但实际有自己脾气的小卷毛而已。   梁柏闻滚动着喉头:“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乔言当即呼吸一滞,还未开口,一声“阿嚏”倒是先从鼻腔里窜了出去。   他裹紧自己的小外套,在冷风中停驻了许久,着实感受到了草原要命的昼夜温差。   “要不要过来躲一下?”   “怎么躲?”   梁柏闻侧过身,将自己的外套拉链拉下:“你想怎么躲都可以。”   乔言无声吁气,攥着衣角的双手微微打颤,打气似的站起身却别过脑袋,背对梁柏闻抱膝蹲下,将自己挤进对方的外套里。   通身是胆的乔言甚至还顺带拢了拢宽大的衣服,确实很暖和。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一点很浅淡的气味。   似乎是那瓶香水的味道,辛辣的气味混杂着烟火燃烧释放的灰烟一起在风中扬散,最后只剩下余烬的残留的温暖。   梁柏闻大气不敢喘,这是乔言第一次正面回应,面前人唾手可得,倒是和他预料中的大相径庭。   半晌才缓过神道:“这样躲,避难所是要加收利息的。”   “又要收利息?”乔言面露疑惑。   梁柏闻笑,忍不住想逗逗他:“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了。”   资本家的爪牙,不是那么容易说逃就能逃的。   “星星出来工作了。”见人依旧傻傻登登,梁柏闻好心放过他。   弯月探头探脑,尖尖角顿时绽露在二人眼皮底下。   乔言仰头往上看,月亮与繁星只撇了一眼,视线倒是全集中在身后人五官上了。   偷瞥了许多次,他的职业病先冒出头了,眉弓骨立体,眉峰微微向上倾斜,眉尾同外眼角处于同一直线,前额饱满。   嘴唇色如温玉,厚薄适中。   乔言蓦地心跳漏了一拍。   “利息”二字在心田缓慢地绕了一圈,舔了舔略微干涩的下唇。   璀璨的穹顶下,乔言做了一件至今想来仍觉得大胆的事情。   星空为幕,帐篷为营。   眼前距离逐渐缩短,紧接着,极浅的吻落在梁柏闻唇上,比鸿毛更轻,却让他瞬间浑身血液倒流。   炖重的心跳声持续在耳畔响彻。   难以描述的感觉登时涌上心头,仿佛有东西在他身体里毫无章法地肆意冲闯。   缄默良久,唇上明显的感触依旧迟迟无法弥散。   “这样,能一次性还完吗?”乔言声线在抖。   而梁柏闻哑声:“你这样,起码是十年高/利贷的利息。”   雨后的轻触微凉干燥。   但贴在他唇间,是柔软的。 第45章   两瓣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退开了。   适时,玻璃瓶内本燃烧至尾端,即将熄灭的花火昙花一现似的再次绽放,光亮映照在二人脸上,为他们渡上一层毛绒光圈。   乔言侧着头,表情有些空白。   他隐约能听到梁柏闻似有若无的沉重呼吸。   完了,不自觉就亲上去了。   慌乱一秒,乔言擦了擦微微出汗的掌心,露了怯:“该、该回去了。”   正想逃窜般地从中抽离,然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揽过他腰际,将人圈了回去。   来不及出声,脚尖旋转一周再次跌坐回去,滚烫的呼吸铺洒在颈侧,一瞬间,乔言惶然一惊。   视线蓦地对上一双蛰伏于漆黑月色中的眸子,火烧火燎似的将他拍了个趔趄。   “占完便宜就想跑?”   两人现在面对面,乔言以一种跪姿端坐在梁柏闻一条腿上,双膝借力撑住上半身,拦截在腰肢的手顺着尾椎稍稍滑动,惹得后者又忍不住瑟缩一下,难以后退。   跌宕纷杂的思潮锐进他的脑神经,乔言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紧绷指骨:“没……”   就是本能反应啊。   他默默在心里腹诽。   梁柏闻心率也在不自觉中缓步加速:“那亲我是什么意思?”   即使有些东西已经放在明面上剖析给他看了,但偏偏看见乔言透红的耳尖,他就想听人自己说。   “!”   长睫颤动两分,乔言顿时懊恼,乱了套了,都乱了套了。   明明只要挨到明天早上,然后准备有氛围地在太阳升起,日出光辉的普照下再表明心意。   眼下直接摁下快进键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风里冷,但他面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以这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抱了许久,梁柏闻甚至能感觉到乔言因为不敢往下坐,长时间绷直着双腿而在微微抖动,   他一时没忍住弯了弯眼角,轻声笑:“我也喜欢你。”   刚刚平复的心跳又猛地因为这句猝不及防的告白狂跳。   头昏脑涨,乔言一个激灵站起身。   “慢点,后面没有吃人的怪物。”   差点一个踉跄往前摔,乔言步伐从快走升级为竞走,虚张声势般大声往后扔出一句:“太冷了!”   -   星空穹顶是看到了,便宜也是占到了。   但夜晚凉风一吹,倒是让乔言率先迁思回虑了。   回到帐篷房间里,两只带着藏族花色的枕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床被子仍是一床被子,床也还是那张床。   嘶……   乔言倒吸一口气,脊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才刚互通心意就要睡一起。   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要说心无旁骛……除非不行,指定是不可能做到平心定气的。   只快速撇了眼,乔言便背过身抄起行李箱里的睡衣,然后慌慌张张地扔下一句:“出汗了我先去洗澡。”   连断句都没有。   出去散步的这段时间,热水早就充盈了不少,够是肯定够用。   谨慎地开门关门检查过不是透光玻璃后,他才落锁脱下衣物,热水淋到身上的时候只觉全身暖洋洋,毛孔都舒展开了。   虽然很想把自己关在浴室一个小时,但乔言并没有那么做。   快速且简单地冲完澡,卷着一身热气,乔言擦了擦正往下淌水的发梢,在浴室门口来回踱步。   只隔着玻璃门上方那一片厚重的白雾,梁柏闻却像是能看到里面的人踌躇的神情似的,水声停了,但估摸不敢出来。   “不要呆太久,容易闷。”他敲了两声门后提醒道。   话刚透过玻璃门传入室内,里头忽地没了动静,梁柏闻收敛嘴角,又等了半分钟,正要再次敲门时,门把手突然下压。   接着,门口开了一条极小的缝。   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后,乔言这才跟随着氤氲的气体一起走出,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明知道有人在,可眼神却一直瞥向别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空气说话:“我好了。”   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自言自语。   “桌上有杯维生素,防止感冒。”   “哦……”   浴室门再次被阖上,乔言盯着手里橙黄还冒着气泡的维生素凝眉。   虽说从小方嘉禾就教导他,不喝离开自己视线以外的酒水,   不轻信陌生人,不和非知根知底的熟人过夜等……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外头全是想拱你的猪,没有例外!   前二十四年确确实实是遵守的,就算谈恋爱也是放缓着进度,第一步先做什么,第二步可以做什么,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   但是,从遇上梁柏闻开始……   乔言虚掩脸颊。   好像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吹干头发,两人都已经洗漱完毕,墙面上的时钟指向十点,指针滴答滴答地不断行径,仿佛是有心提醒二人,已到休息时间。   各自收拾完行李,梁柏闻问:“你想睡哪边?”   该来的还是得来。   捏紧座椅旁的扶手,乔言只觉躁得慌,连舌头都捋不直:“都行,都行啊。”   对于他这种睡觉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不是贴着墙的床铺那么无论睡哪一边都是一样的,都没有安全可言。   眼下还多了一个容易失眠的因素。   梁柏闻合上行李箱,看他一眼:“好。”   小卷毛紧张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如此一对比,倒显得他成熟老练。   “今天是意外,本来定的是两间单人屋,但因为下雨所以房间都客满,老板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大赚了一笔。”想让气氛松弛一些,于是梁柏闻解释说。   乔言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回:“我知道。”   “嗯,”梁柏闻又说:“只要你不想,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大一声“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乔言肉眼可见地红了耳尖,赌气似的掀开被子一角躺下,自我冷静许久方才嘟囔似的反驳:“我没想!”   “好,是我想。”   “……”完了,真的进狼窝了。   宠溺般地话从梁柏闻嘴里说出来实在过于诱人,还未等乔言品尝出其中的含义,蓦地,床垫塌陷一瞬,窸窣的响动难以忽视。   须臾,两人一个侧躺,一个倚靠床头。   安安静静,谁也没有再次开口。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乔言正清理着照片,光是风景照就占据他三分之一的相册。   这几天都未更新动态,尹浩甚至特意来扣他,还以为他在外地被人拐走了,为此打了一个小时的长途电话来给他科普新型犯罪类型。   当时只觉得尹浩过虑担忧,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被拐走了啊。   在触控屏上来回滑动,翻到第三天的合照,乔言指尖一顿。   这是一张不能在大众视野下暴露的照片。   心底刹那的失落感划过,乔言点下发送,接着将手机倒扣放在枕头旁。   “准备睡了吗?”听到细微的声音,梁柏闻也放下手里的事情,问。   “有点困,”打着哈欠,乔言眼泛泪花,声音降了降:“明天早上,能起来看日出吗?”   梁柏闻稍顿:“想看日出?”   “想。”   “好,睡吧。”   已经阖上眼睛的乔言几乎是本能地翻了个身,困乏地睁眼望过去,梁柏闻那侧的夜灯亮着,暖黄色的弱光映照着侧脸,本锋利的下颚顿感柔和。   乔言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不能昭告全世界,那他偷偷发应该没关系?   灯熄灭,室内陷入黑暗。   为了不被人发现,乔言在黑夜中强睁着酸涩的眼睛,放缓呼吸尽量营造秒睡的错觉,静等身侧人开启寻找周公之旅。   等了许久,就在乔言自己也即将入睡时,身侧躺着的人微微动了动。   于是他伸展了一下胳膊腿。   没动静。   应该是睡着了?   悄悄将手从被窝伸出,摸索两下后锁定手机的位置,乔言借着侧躺的优势,利用肩膀挡着光亮,紧接着打开方才的朋友圈。   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指节轻轻摁着屏幕,编辑过文案,乔言改了最下方的设置——   仅TA可见。   完美。   悄悄做完一切,乔言弯起眉眼,本想借着黑暗在睡前最后偷瞄一眼,没成想刚转了下脑袋,便被人切切实实抓包了。   “在做什么?”   耳畔传来一道清醒的声音,乔言咯噔一下。   梁柏闻悠悠道:“偷偷摸摸的,原来是背着我在发合照?”   “!!”   烫手似的将“板砖”扔回枕头下,乔言心头哐哐直跳。   “你、你怎么没睡?”   “所以是想趁我睡着之后发?”   越说越错,乔言忙不迭紧闭嘴巴。   梁柏闻想笑。   小卷毛眼睛一转,他就知道他思绪又开始飞扬了。   大概是在想为什么知道自己还没睡。   盯着略显心虚的乔言,梁柏闻从始至终,嘴角都不曾落下半分,真的……挺可爱的。   身子紧绷成这样,犹如躺尸一般直挺挺一动不动,叫人如何信服。   “本尊就在眼前,不打算亲口说吗?”早就看见编辑内容的梁柏闻坏心眼似的发问。   乔言移开羞赧的眸光,并不打算承认自己那条动态写了什么:“说什么……”   “你觉得呢?男——”   乔言一惊,蹙地捂住他的嘴。   虽然,即使捂嘴也不耽误发声。   “嗯?”   梁柏闻的手就撑在他左手旁,一声含笑的气音令乔言心脏炸开一秒。   他憋着劲,在对方灼热的视线下,终究还是缴了械:“晚安……”   梁柏闻扬眉,仍然看着他,意味深长。   乔言破罐子破摔:“……刚上任一天的男朋友!”   严格来说是上任不到三个小时。   梁柏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低垂的眼睫在他说完“男朋友”三个字后突地变了,如夜色般深邃。   微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乔言嘴唇微动,正想说话,只见人影愈发逼近,面前视野缩小。   呼吸被掠夺,感官被笼罩。   天旋地转。   唇瓣被轻柔地来回摩挲,不同于浅尝即止的羽毛吻,这一次,对方并不留情。   乔言顿时瞪大眼睛,表情错愕且茫然,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闭眼,于是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看他。   “闭上眼睛。”梁柏闻好笑地说。   睫毛抖颤两息,他照做。   铺天盖地的吻又接着落下。   像是幼稚又记仇的两个小朋友一样,亲吻还要分个有来有回制。   一人一次,公平公正。   呼吸声此起彼伏。   抬眼,两道视线相撞。   拇指轻拂过透红的下唇,梁柏闻温声回应:“晚安,小男朋友。” 第46章   乔言那句“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终究是没有如愿。   或许是昨日暴雨的后遗症, 第五天早间,天气依旧阴沉。   日出被乌云遮挡,看不到半点晴日的影子。   光线从玻璃窗外漫进房间,逐渐往双人床上挪动。   房内各怀心事的二人早早醒着,大眼瞪小眼。   “早。”   还是梁柏闻先开口说的问候,声音里并没有带着清晨的沙哑,大概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乔言半阖着眼,动了动手脚短促地打着哈欠:“早啊。”   即使有心理准备,但细柔的嗓音就在耳旁,坐怀不乱那是真修行者。   梁柏闻不是。   他浅眠,所以昨晚其实没怎么睡着,就算再正直,人就在他身边躺着,很难克制。   见乔言又闭上眼睛,梁柏闻先起身进洗漱间换衣。   因为一会儿就要返程,乔言没敢赖床太久。   手上有明显的蚊子块,却不怎么痒,他无意识地抠了两下,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尝试清醒,随后犹如慢动作似的,睡眼惺忪地站在镜子前刷牙。   “昨天晚上……”半晌,他斟酌着开口道:“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吧?”   除了坦白心意以及睡前被抓包的事情。   梁柏闻声音有些远,以至于乔言没听见他说了句什么。   他探出一个脑袋,嘴边还有残留未冲洗干净的泡沫:“你说什么?”   将行李箱竖起,梁柏闻若有所思:“有。”   “有、有吗?”乔言差点将嘴里的牙膏沫一块咽下去。   “做了很多。”   “很多?我做什么了?”他难道睡相很差?   “比如,”梁柏闻站起身,倚在门边:“你偷亲我。”   脑袋缓冲一瞬,乔言缓而慢地瞪大眼睛:“?”张口就来?   “我在睡觉怎么可能亲你!”   梁柏闻扬眉看他,也不说话,但眼神无辜非常: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这样就让乔言心里不免开始动摇。   他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   这要放在醒着的时候,确实不会。   但……   梁柏闻偏头,回想昨晚,心头又是一热。   乔言睡姿并不如本人那般乖巧,两人互道晚安后刚睡下没一会儿就把被子全都抢去了自己腿下,过了会儿又将脑袋凑到他颈窝里。   一呼一吸,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打在他颈间,驱散了一切睡意。   他连动都不敢动,更别提安然入睡。   于是凌乱的一晚过去,梁柏闻准时在七点睁开眼睛。   身旁占据整张床三分之二空间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原本盖得严实的被褥不知何时被踹到了地上,整个人仿若敦煌飞天。   四仰八叉的睡姿真是……很奇特。   “可能是潜意识动作,”梁柏闻迁回神思,面不改色说:“还是说你其实,特别喜欢我?”   这倒是有根据有证明的,毕竟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着他胳膊腿的人是乔言本人没错。   当事人显然并不知情,甚至对他很无语:“……”有点不要脸,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才没有。”吐掉嘴里多余的漱口水,乔言恼羞成怒似的飞快丢下一句,作势要出门吃早饭,并且不决定等他。   梁柏闻手腕回旋,眼疾手快地将人捞回来。   后背靠在洗漱台,乔言怔怔地撞进对方的眼睛。   掌心护着腰,距离一下拉紧。   “那就当是我偷亲的你,允许你现在讨回来。”   “……”   自从乔言将自己的感情诉之于口后,场面就变成了这副摸样。   明明印象里的梁柏闻是个绅士、温暖甚至在职场上处处包容他的人。   谈恋爱使人没脸每皮,乔言出神地想。   小小的洗漱间挤进两个人,空气也忽地变稀薄。   梁柏闻慢条斯理地问:“考虑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亏大发了!   忽地,乔言眼睛一转,视线顺着梁柏闻的脖颈往上。   紧接着,他惊呼:“有蜘蛛!”   他手一指,梁柏闻霎时笑容僵直:“哪里?”   “你后退一点,我看不到了。”乔言憋住笑。   皇帝的新蛛。   梁柏闻很听话地往后退,拦在腰肢的手一松。   眼见奸计得逞,乔言果断从弯腰从梁柏闻手臂下钻过去,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顿了一秒,梁柏闻后知后觉被人戏耍,无奈带上某人遗忘的外套跟着出门。   心思挺缜密。   真是小瞧他了。   -   在露营野炊的草坪地吃了个丰盛的早餐,两人就此退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坐上回程的老巴士车,手机镜头跟随着车窗外的景物一块晃动。   “时间好快啊,今天就要回去了。”乔言总是爱记录当下每一步,每一处留下的印记都值得回味。   梁柏闻笑:“没玩够?”   回去就要恢复职场身份,其实他自己也没呆够。   “一共五天,除去来回两天,其实也只有三天旅游时间,”乔言摆着手指头算,愁怨道:“其中一天是阴天,一天是暴雨天。”   梁柏闻思量着,复而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来。选个好天气。”   下次?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下次……还要开单人间吗?   乔言蓦地顿住,他竟然已经开始思考关于两人的“以后”了。   恰逢司机一个急转弯,坐姿不端正的乔言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左边倒。   老巴士座位中央并没有横栏,身体力量集中在一侧,两人全靠梁柏闻手臂力量支撑着。   于是乔言便是呈现一副投怀送抱的姿势,倚着梁柏闻。   梁柏闻身上总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木质调香水味,说来奇怪,明明当初在专柜试用的时候,前调辛辣的味道在他身上维持了数把小时。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当他凑近的时候,才能闻到残留在梁柏闻衣物上的浅淡气味。   不辣也不呛,反而给人以安宁、平静,宛如窗外那片森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乔言,他就在这里。   “你之前也经常喷香水吗?”他突然好奇。   乔言其实不太记得了,况且以前每次都会保留适当的社交距离,可能偶尔闻到记得味道,但久而久之后续也就忘了。   “不经常,”梁老板又准备给自己制造贴近的机会,说:“平时没必要,也很麻烦。不过,见你的时候会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乔言无奈扶额,他感觉梁柏闻现在像个花孔雀。   想开屏的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严格来说,两人才刚确定关系不超过一天,对于乔言这种面皮薄又容易害羞的性子,实在没办法快速接受,甚至还没有进入已经恋爱的状态。   默了良久,带着已经有点上头的情绪,乔言敦实地坐回自己座位,随后转移话题:“好像有蚊子咬我了,你有被咬到吗?”   今天不是很冷,所以乔言只穿着一条单裤,但他实在不明白这里的蚊子是怎么穿过布料,精准吸他血的。   “没有。可能是因为车上杂物多,这边树林也多,”梁柏闻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喷瓶,问:“咬在哪?”   乔言撩起裤腿,腿肚中央位置冒出一个红块,连同周围一圈的皮肤都有些泛红。   “昨晚上的蚊子,也有点凶。”梁柏闻断句断得奇怪,但乔言没听出其中的含义,只当他是纯粹在说蚊子。   疑惑地“啊”了声,他不解地问:“不是有点蚊香吗?而且我没被咬啊?”   有这一部分原因也有因为自身原因,梁柏闻几乎一晚没睡,光给人拍蚊子了。   对上他茫然的眼神,梁柏闻只是低笑。   乔言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心怦怦跳,微凉的驱蚊喷雾洒在小腿间,痒痒的。   他忽地说:“下次去别的地方吧,我想看雪。”   梁柏闻稍停:“雪?”   乔言“嗯”了声:“我家那边不怎么下雪,A城也不经常下雪,通常能看到的都是雨夹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一滩水了。”   思忖两下,他又补充:“没见过厚厚的雪。”   积雪过膝,湖面成冰的那种。   也想体验堆雪人,打雪仗。   梁柏闻知道他并非A城人,但还是头一次听他说关于家乡的事情。   “好。”   雪。   他也很少见。   “不过今年已经用过一次年假了。”乔言叹息。   梁柏闻眉梢微昂:“想资本家给你开小灶?”   还未等乔言反驳,他就继续道:“如果是男朋友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   “……”不需要!   -   穿越几千公里距离,两人在飞机轰鸣声中平稳落地。   再次回到A城已经是晚间九点,一路睡到家门口,乔言仍有些如梦如痴。   “日出出来了吗?”   伸手拨了两下乔言前额挡视野的碎发,梁柏闻无奈道:“到家了。”   “哦对……”脑袋像刚摁下开机键似的,乔言恍惚意识到已经换地图了。   解下安全带,道别的话就在嘴边,突地一通电话惊扰了二人世界。   良久,挂断电话,梁柏闻仍旧没多大表情,但乔言能感觉到事情的复杂性。   “怎么了?是公司的事情吗?”   “没事,我回去再看。”梁柏闻舒缓眉眼,下车取出后备箱里的行李,紧接着拉杆箱卡扣轻响,他顺势锁上车门动作自然地往小区里走。   乔言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嘛?”   梁柏闻思考一秒,回答:“展现一下作为男朋友的本分?”   话音刚落,他目光淡然地扫了眼约莫六七层楼高的居民楼。   “……”   一览了然,乔言愤愤道:“老式小区也是有电梯的好吗!”   “好。”手下一空,梁柏闻笑,没硬性要求非要展示自己的气概,只提议般说:“周末要和我一起过吗?”   乔言:“?”   明明已经连续五天都在见面了,明明才刚刚准备要分开。   明明是……   他更喜欢自己一点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乔言眼神胡乱飘,催促着他:“外面太冷了,你快点回车里吧!”   梁柏闻牵过他,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又反扣住他微凉的掌心:“就这样走了吗?”   暖烘烘的大掌将他手心的纹路严密笼罩,乔言顺势目光往下一垂,布满清晰经络的手背覆盖至上,手掌宽大、手指纤长。   力量感十足,是他心目中的“标准手”。   梁柏闻不知道他盯看着交叠的两双手,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他迈出一步,脚尖相对而立。   感受到脊背上滑动的另一只宽掌,乔言又再次抬眼。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甚至能看清灯下飞扬的发丝。   “等等,这里有人……”   乔言下意识微微仰头,嘴上推阻着,但手边却没有抗拒,拇指来回在他手背上摩挲。   不知怎的,他破天荒地有点期待梁柏闻会吻下来。   身后确实有脚步声,只是路人而已。   梁柏闻察觉到他无意识的亲昵动作,眉梢极轻地挑了下。   随后,唇间并没有相似的触感,头顶倒是落下了轻浅的一吻。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后脖颈,令原本平常肤色的耳朵顿时浮上一抹艳丽的色彩。   两人仅仅只是简单拥抱,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但反而致使乔言血液流速激增。   “就,就这样,我要回去了!”轻咳两声,他挣脱梁柏闻的束缚,声音不大不小:“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梁柏闻一直以来都遵从对方的意愿,当然,不排除有偶尔失去理性的个例。   环抱的手臂一松,乔言驾轻就熟地跑路,见人头也不回走进黑黢黢的楼道,他禁不住失笑。   这是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吗?   跑得比兔子都快。   撂下自以为的狠话,乔言大步流星往里走,声控灯在下一秒亮起,又在电梯即将抵达一层的时候熄灭。   临进电梯,他似有所觉地偏头往外看,路灯不偏不倚倾斜着打在梁柏闻利落的侧脸。   距离过远,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能察觉到梁柏闻的目光是轻柔缱绻的。   赶在电梯门合上前,乔言收回视线,可心绪却久久未能平息。   三个月前还只是毫无交集、漠不相干的两人,在既定的上司与下属职位里不敢越界,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现在,这道屏障被其中一人打破。   洗漱完看到梁柏闻道晚安的消息时已经是十一点半,钻在被窝里反复欣赏二人唯一的合照,乔言心头确实有点甜滋滋。   这种感觉……很奇妙。   可能比中头彩的概率还小吧。   盯了数秒聊天框顶部的备注,他迁思回虑许久,随后慢慢吞吞戳了两下屏幕,几乎是颤着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删删写写后最后仅仅只保留了朴实无华的三个字——   男朋友   黑夜中只有穹顶那一弯明月烁亮异常。   看着备注栏直白的称呼,面皮如纸皮馄饨一般一戳就破的乔言将脑袋埋进枕头,蜷缩身子猛吸一口气。   怎么办。   才刚刚分开半个小时,他好像就已经开始想念梁柏闻身上的味道了。 第47章   谈了恋爱之后,相较于乔言之前的生活,其实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两人见面的次数更多,见面的理由更加充分。   愉快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周一一早,乔言难得踩点打卡,坐地铁的时候差点忘了在哪个站点下车。   瘫坐在工位,乔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出门放松一周,竟然突如其来地不适应快节奏的打工生活了。   许久未见三组的同事们先是给予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当然,热情仅限于尹浩。   林珊珊依旧淡然:“旅途愉快,欢迎回来。”   钱辉作为组长,理所当然给他整理了这周的资料,新的一周,新的项目。   乔言苦哈哈地叹气。   倒是尹浩兴致盎然,问他“垠南好不好玩”“当地的牛肉是不是肉质鲜美多汁”“骑马好不好玩”等一连串问题。   一直到两人下楼取文件也仍喋喋不休,犹如十万个为什么,好奇心爆棚。   乔言一路“是是是”地回答,怀里抱着一个小纸箱颇有不便地摁下楼层。   电梯缓步上升,三层指示灯亮起。   金属门开启,乔言顺势掀起眼皮往外看了眼,颀长的人影站在门口。   “有没有艳遇?”尹浩一时刹不住车,脱口而出的话跟着对方一块挤进方正的电梯间。   “梁总。”   “梁总。”   “嗯。”   视线相撞,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并排站。   艳遇。   梁柏闻偏头看他一眼。   察觉到灼热的目光,乔言突地身形一晃。   “……”艳肯定是没有机会艳的,正主现在就在眼前,他被吃得死死的。   无人应答,室内陷入沉寂。   “——叮。”   抵达四层,尹浩一走,窄小的电梯就剩下他们二人。   电梯门一点一点阖上,隔绝最后一丝空气。   梁柏闻释放来自上司的威压,逼近他,重复尹浩方才的问题:“有没有艳遇?”   “有啊。”乔言丝毫不惧:“你不就是吗?”   梁柏闻眉峰一条,旋即伸出一只手。   乔言心中警铃大作,仰头探了眼上方角落正转动的监控,慌张道:“这里有监控!”   手中蓦地一轻,纸箱被端走。   梁柏闻轻笑一声,转而问:“到午休时间了,要跟艳遇对象去吃饭么?”   乔言面上一红:“……”   闻言,他小声咳了下,眨眨眼说:“可是我跟同事约好了。”   梁柏闻垂下眼睫,嘴唇抿直一线道:“那好吧。”   略显可怜。   乔言憋着笑试探性说:“明天?”   “有预约吗?”   “啊?”   梁柏闻假意恢复一往犀利的神色,抬手瞥了眼莫须有的手表:“先去找助理登记吧。”   乔言噗嗤一声笑,若说之前还对“梁总”带有一丝敬畏,那么现在就连这最后的一厘一毫都荡然无存了,要多松弛就有多松弛。   思虑许久,他一脸愁苦说:“这样啊,那好麻烦,还是算了——”   被拒绝的前一秒,梁柏闻当机立断:“勉强给你插个队,第二个,如何?”   两人就像在进行一场非专业性的商业对标,随意加码。   乔言扬眉:“第一个是?”   “自然是给男朋友留的位置。”梁柏闻偏头,单手托着纸箱,另一只手精准握住乔言的指节,随心所欲地揉捏。   短暂的一分钟恍若隔世,乔言几乎是一路扬着笑回到工位。   偷摸恋爱。   感觉好像还不错。   -   于是后一日中午。   尹浩照常发出午饭邀约,可乔言委婉地表示:“尹浩哥你先去吧,刚刚祝芸姐给我的资料我还没看完,我整理一下。”   谁料尹浩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勤奋好学的人,哥看好你。”   乔言心虚地打着哈哈:“……”谢谢你的,但他真不是。   “用不用我给你带饭?我们今天吃那家排长长长……”尹浩一连扯出好一串尾音:“……长队的面馆哦。”   “不用不用,我去食堂吃就行。”   等人走后,趁大多数员工吃午餐的时间,乔言麻溜地跑去六楼,悄悄咪咪,一头扎进那间神圣的办公室。   空着肚子进去,打着饱嗝出来。   但并非每一日都能畅行无碍。   持续两三天后,这天,乔言照例准备开小灶,然刚准备进门,便看见技术部小高抱着电脑从门口路过。   两人皆是四眼,也皆是一楞。   “害,是小乔啊。你这么鬼鬼祟祟出现,我还以为是梁总在里头搞办公室恋爱呢。”小高推推眼镜,随后松懈下来。   他舒气,可乔言却心头一紧。   原本早已准备妥当的话术霎时卡了壳,心如擂鼓。   “哈哈,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正要捡起脑袋里支离破碎的语句时,只听小高贴心地替他回答:“来帮祝芸姐送文件?”   目光朝下,乔言不动声色地僵直一秒。   是的,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上来都会带着这份所谓的“文件”。   但实际……   乔言紧了紧手中的蓝色封皮,里头是一张比他兜还干净的白纸。   勉强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他站直身子磕磕绊绊接上:“对,对啊,送文件……”   话落,小高满脸写着“果真如此”,随后平和地跟他说拜拜。   打过照面,警惕性地再次环视一圈,乔言这才压下门把手,心虚又窘迫。   梁柏闻就靠在门边,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做贼心虚的模样,实在明显得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那么害怕被人发现?”   关上门,乔言屏着的一口气这才堪堪吐出,瞟过去一眼就看见梁柏闻嘴角噙笑。   看热闹的表情。   “和你吃饭太危险了!”休息室里的小茶几上码着不多不少两人份的餐食。   乔言鼓囊着腮帮子,边咀嚼惊叹佳肴的精致可口,边愤愤道:“明天我要自己吃。”   美食误事,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   “好,明天正好约了客户。”梁柏闻不可置否,献宝似的夹了块小酥肉堆放在乔言碗内。   短暂的午休结束,乔言餍足地闭眼仰躺小憩,正昏昏沉沉欲睡,只听一道声音飘飘然传来:“晚上一起下班?”   “嗯……”   嗯?   乔言弯曲着双膝,稍稍动了动身子,旋即慢慢吞吞道:“不行,下班时间人太多了,好多认识的同事。”   梁柏闻了然:“那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乔言支吾:“这样就太明显啦。”   话音落,沙发蓦地凹陷一瞬,腿间又挤进一条单腿,乔言睁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梁柏闻忽地低头。   鼻息一下一下又轻又痒洒在他耳畔,耳垂传来轻微的痛感,乔言蒙圈地瑟缩一下,躲进沙发。   梁柏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样才行?”   窄小的空间霎时升温。   意识到梁柏闻在做什么,乔言缓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属狗吗……”咬他做什么……   但后面那句随着乔言羞赧地吞咽口水一块埋进了肚子。   喉结震动两下,梁柏闻闷笑,还未等乔言反应过来,而后又是啃咬一下。   “我属什么?”   “……”流氓!   -   知道地下恋隐含的潜在风险后,后一天一早,梁柏闻再次收到一张略显稚嫩的合约——   约法三章。   [在公司不得以恋人的模式相处]   [不得作出以下亲密的举动,比如接吻、拥抱、牵手等]   [不得以私人邀约宴请对方]   [……]   最后一行,字号偌大且加粗。   [违者减去一次贴贴的机会]   不是罚钱,梁柏闻扬眉,挺聪明。   于他而言,确实是很严重的惩罚。   上班时间,配合地同乔言在公司扮演半生不熟的上下属角色,下班时间,两人恢复黏糊的情侣日常。   很考验演技,也需要克制。   但或许是为了惩罚这几天的懒散,堆积如山的工作在周二下午如洪水猛兽般直袭。   不仅仅是乔言,全组都开启全速赶工模式,秉持着能不加班则不加班的打工原则,他甚至牺牲了中午午休的宝贵时间。   工作节奏加快,生活上的琐事便没法面面俱到,自然也舍弃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甚至不需要遵循那份合约,因为繁忙,两人默契地陷入工作的漩涡中。   “小乔,视频会议安排了吗?马上两点了。”尹浩抽空提醒他。   乔言手忙脚乱地在笔记本上一顿操作:“已经通知到群里了。”   尹浩难得正经,看了眼时间催促道:“他们差不多应该也到了,不管了先走吧。”   乔言蹙眉说“好”。   事态紧急,由于要外出汇报,所以他趁着下楼的时间再过一遍文档。   然而正要出门,却猝不及防同正在接待甲方的梁柏闻目光相撞。   纷杂的一众视线中,两人浅短地交汇一瞬。   “小乔,别发楞了,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来、来了!”   声色不露地转移视线,乔言强迫自己收回心思,随后小跑出公司。   梁柏闻继而和对方介绍产品。   各自忙碌。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的时候大家不免放松下来。   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尹浩忽地问:“周末要不要出来放松一下?唱K,打球,还是游戏都行!”   “咱小乔来组里这么久既没开过欢迎会,也没聚过餐,是不是太磕碜了点。”   乔言对集体活动并没有特别排斥,但最近心里压着事,他默默凝眉开口:“这周工作好多,有点累,要不等下周吧?”   “也行啊,正好这应该也是年前最后一个项目了,把这个搞定我们妥妥放假了!”尹浩心潮澎湃,已经开始计划假期的日程安排。   “不过,小乔。”   “嗯?”   “你最近看上去状态确实不太好,”尹浩凑上前细细观察他的五官,“啧啧”两声后他托腮实话实说:“喏,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乔言一怔,随手拿过桌面上的小圆镜。   气色真差,他暗想。   尹浩苦口婆心:“要是真的累着了你就赶紧回家吧,回去补补觉。身体还是第一位的,现在医疗费也不便宜,可不能得不偿失……”   乔言绷直嘴唇,他当然也想早些回去,晚上潇洒地牵着六一出去压马路,回来再冲个热水澡……   这才是下班后的天堂生活。   但……   “嗯,我一会儿就走,你们先下班吧。”思忖半晌,乔言依旧坚持。   不止是工作上积压的疲倦,事实上,因为项目的不确定因素,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连线上都很难在同一时间点交流,更遑论线下面对面,哪怕是简单地吃顿便餐。   倒扣桌面的手机猝尔嗡鸣,乔言眸色微闪,快速指纹解锁后熟稔地点开对话框,却转而又泄了气。   明明说好一起下班的。   明明说好今天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   狠狠戳了两下黑黢黢的头像,乔言莫名失落,试图说服自己:他是高层、是上司、是公司的命脉。   但也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吧。   洗脑失败,乔言放弃等待,背着包刷卡下班。   公司楼下行人零零散散,来去匆忙。   走出大楼,乔言忍不住仰头看向顶楼那一间办公室。   平时灯火通明,眼下却黯淡无光。   不在公司。   是出去约谈客户了吗?   他不知道。   犹豫着点开联系人,又再次犹豫着往下划。   最终这通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   -   又是无尽的周一,按部就班地搭上地铁前往公司。   随着车厢晃晃悠悠的行进,敏捷地在一行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站稳脚跟,直到平稳进公司坐在工位,乔言这才拿出手机。   置顶聊天框内的消息如时间停滞一般,仍然结束于上周六。   梁柏闻:【到家了吗?】   梁柏闻:【抱歉,晚上有个会议】   梁柏闻:【周末再去看电影?】   乔言很有骨气地回:【不用,我跟朋友去就行】   乔言压根没指望他能履约。   毕竟会议之后还有会议,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小乔?乔言?”   “嗯?”愣愣盯着空空如也的电脑屏幕发呆,乔言蓦地恍惚回神:“怎么了姗姗姐?”   林珊珊敲敲他的桌面:“昨天的报告发我一份。”   乔言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好。”   林珊珊凝眉,洞察秋毫地窥见一丝浅淡的变化,她问:“还好吗?”   乔言茫然抬头,疑惑地“啊”了一声:“挺,挺好的。”   话落,林珊珊看他一眼,旋即平静地收回视线。   乔言暗自吁气,告诫自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将自己扔进工作堆,试图用画图来麻痹自己。   说是这样说,但心里到底是闷堵。   直至临近晚间七点,梁柏闻这时候才回早上的消息:【抱歉,太忙没注意到消息。】   乔言抿唇握着手机,纠结地盯着这行字。   须臾,又看见梁柏闻问:【吃过饭了吗?】   即使没吃,乔言也依旧一身反骨地回:【吃了】   一时半晌,对面没了动静。   乔言撇撇嘴退出聊天框,随后点开群聊。   尹浩不知道今日又抽什么疯,消息已经飚到二十多,点开一看,有一半都是在瞎嚎叫。   尹浩:【握草握草握草!】   尹浩:【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家人们?梁总这是什么意思?】   出现熟悉的人名,乔言却没急着问清是什么事。   钱辉一般不会在群里出现,也不太参与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八卦,所以林珊珊接着在整面“握草”底下扣了个问号:【?】   尹浩娓娓道来:【你们有梁总好友吧?能看到他朋友圈吗?】   林珊珊:【。】   尹浩:【所以其实梁总他……】   尹浩:【有个外国女朋友?】   默默窥屏的乔言瞳孔地震:?   正给六一加粮食的手一抖,一袋冻干全盘落入食碗。   它倒是挺高兴。   林珊珊再次扣他一个问号:【?】   林珊珊:【他那是出差】   尹浩:【我发誓绝对不是,没有人出差会发牵手照的![赌上我一生的幸福.jpg]】   屏幕外的乔言表情逐渐由震惊转为疑惑。   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女朋友?还是外国的?   第二时间想的是:出差?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不知道?   此刻的心情犹如从云端跌落谷底,梁柏闻并没有跟他透露过关于出差一丝一毫的信息,或者说是他们这几天根本就没怎么联络。   消息永远都是——   到家了吗?到了。   吃饭了吗?吃了。   晚安通常是十一二点之后,而乔言道出的早安,得到的回复基本是在中午过后。   两人中间就像隔着一条长河,永远不在同一片土地。   但现在乔言明白了,确实不在同一片土地。   因为梁柏闻人现在在国外,隔着时差。   如此反复地将问题翻来覆去思忖个遍,太多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斑驳成了一团杂色,叫他看不清其中的成分。   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定没看错,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   几乎是立刻滑出界面,手指僵硬地点开朋友圈,小圆圈瞬时转动,正在刷新。   所有动态一时间闯入他眼帘,乔言心头咯噔一下。   第一条就是梁柏闻的。   一张牵手照。   确切地说,是不知何时拍摄,扣着他手的牵手照。   乔言之所以这般肯定,是因为照片背景是旅行时那辆老巴士车的座椅,花花绿绿的布艺座,看得他晃眼。   梁柏闻甚至没有屏蔽任何人,因为底下有许多共友评论,他一清二楚全部能看到。   小薇:虽然很冒昧,但是能否透露一下,梁总您是否谈了?(伸出试探的jio)   技术小高:楼上确实很冒昧。(有回答了踹我)   运营小李:不是,你们都这么勇啊?这里不匿名啊!   梁珏:回来应该带什么不用问多说吧。   ……   ……   评论筑起高楼,乔言翻到末尾,梁柏闻似乎没有要回应大家的意思。   突地,门口响起门铃声。   乔言起身透过猫眼先查探一眼,发现是外卖小哥。   “您好,这是您的外卖,请拿好。”   垂眼看向两个花里胡哨的外送嗲,乔言狐疑:“我没点外卖啊?”   外卖小哥核对着单子,又问:“您不是乔先生吗?尾号四三九九。”   “我是,但——”   “那不就是您的吗?”   “……”虽然但是,好有道理。   接过外送袋,小哥骑着小电驴绝尘而出,留下乔言一人在门口凌乱。   方嘉禾点的?除此之外,乔言想不到其他人。   拆开包装精密的食盒,乔言惊奇发现里面有一张小卡片。   “看到纸条默认接受欠礼,一经收下概不退还,心情愉悦时请回电。   ——你刚上任一周零三个小时的男朋友留。”   异常一本正经又幼稚的留言。   乔言禁不住勾了下唇角,又强行压下略带愉悦的心情。   正纠结要不要给人回电,尹浩蹙地又在群里汇报一线消息:【梁总居然还回应了!这下石锤了的说,是真的在谈啊!】   乔言再次回头看了眼朋友圈,评论末尾多了一条:是。   脸皮像是高温焰火灼烧一般,发烫发热。   指节弯曲着在屏幕上轻点两下,默认铃声持续大约五秒,电话通了。   “……喂?”话筒对面没什么人声,像是在等他等开口。   “收到外送了吗?”   乔言浅淡地“嗯”了声,疑问颇多,他甚至不知道应该从哪一个先说起。   只听梁柏闻率先诚恳道歉:“现在还生气吗?还生气的话可以再点一份。”   乔言当机立断:“当然还在生气!”   他毫不客气地跟资本家对峙:“再来一杯奶茶!”   “这个不行。”   “?”   “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吧!”乔言控诉他。   梁柏闻忍不住低笑,乔言的声音仿若有一种透彻的魔力,一瞬间抚平这些天所有的疲倦与困乏。   “一天最多喝一杯,过多对身体不好。”慵懒地同人解释,他又道:“乔老板,小店允许赊账,期限不定,要不要特权?”   乔言不屑:“切,我不需要这种服务。”   梁柏闻“哇”了一声:“乔老板好大方,一次性要点两杯,什么家庭?”   乔言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心底阴霾在这时烟消云散。   但到底是遗留了许久问题。   他不说话,梁柏闻也没有开口。   长久的缄默。   直到听到“滴”的一声,然后是车门开启又关闭的轻微响动,环境音顿时杂乱起来。   最后是梁柏闻小声舒气,低沉暗哑的声音:“我很想你,也很想现在就见到你。”   “所以,要不要下来见我?”   闻言,乔言蹙地倒吸一气。   跑下楼的间隙,他想:乔言,你不止是一个颜控,你还是个声控啊。 第48章   远处,人影绰绰。   乔言呼吸下意识紧了几分。   梁柏闻就站在路灯底下,长身玉立,跳跃的橙黄光晕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   灼烫的视线适时降临在自己脸颊,像是要将他的脸皮烧着一般。   眸光中的人像生动起来,乔言就这么望着他无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没有开口,而是给予一个风尘仆仆的拥抱。   经由呼吸逐步平复躁动不安的心绪,乔言怀揣的多数问题杂糅在一起,最后从嘴间溜出,成了一句半犹疑半否决的话:“我以为你反悔了。”   感受到乔言微微发颤的身子,梁柏闻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旋即温声问:“反悔什么?”   “出差,故意躲我,”努力压下喉间哽咽,乔言张张嘴,转而说:“不想,不想谈了。”   梁柏闻蓦地一滞,他确实没有想到乔言心思会那么敏感,以为只要在工作时间保留适当的距离,快速解决工作就能多一些相处时间……   想来,是自己疏忽了。   疏忽了小卷毛缺失的那点安全感。   干涩粗粝的拇指轻拂过泛红的眼角,指尖湿润,他猝尔心脏一紧,再次将人圈进自己臂弯。   “没有不想谈。”   梁柏闻刻意咬着字音:“我花费好大力气才追到手的宝贝,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每分每秒让你出现在视野里,怎么会躲你。”   声线带着几分滞涩,像是砂石在心间碾磨,听得乔言耳畔酥麻。   始终紧绷的神经末梢因这句剖白复而燥热,烫得他头脑发胀。   无论面上表现得多么轻松舒缓,都在这一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似乎从梁柏闻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无条件的偏爱,以及被坚定的选择,那些无法对其他人宣之于口的性取向问题,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鸵鸟似的埋首,莫名生出的几滴泪淹湿了梁柏闻胸口处的衣料。   离得近了,视野也依旧是混混沌沌,朦胧得叫人看不清对方的面部神情。   “出差是临时决定,想着尽快赶在一周之内处理完工作。”   “结果你还要跟我约法三章,”梁柏闻背着手好心般替他抹去即将垂落的小珍珠:“不让亲不让抱,见面装陌生人,你可真会折磨我。”   趁机捏了一把松软的脸颊,面团一样,梁柏闻想。   但再说下去可能就是咸面团了。   乔言面上一热,眼里无可避免地流泻出一丝慌乱的意味:“那不是怕被看到吗……”   现在倒是人尽皆知了,就算真被有心人挖掘也无法。   “与其担心恋情被发现,”梁柏闻松了松环抱的小臂,解下深色大衣的纽扣,将眼前眼眶红红的人儿裹了个严实,这才接着说:“我更担心你会冷。”   “想见我也不用那么着急,外套都不披一件就跑出来了?”   “没有,”乔言吸吸鼻子,不知是在否定哪一句:“只有一点点想。”   梁柏闻闷笑:“是吗。”   乔言视线回闪,面不改色点头,经过这一周的锤炼,他已经做到不动声色调节表情,尽量避免被人一眼洞悉。   当然,有一个例除外。   “你什么时候拍的……怎么都不告诉我,就……”蓦地想起照片的事,乔言吞了几个字眼,但倒也不妨碍梁柏闻进行阅读理解。   一转眼的时间,他又忍不住开始遐想,都这样了,他如果不公开对梁柏闻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   心里五味杂陈,他一向拿捏不定主意。   抿了抿唇,乔言斟酌着说:“那我要不要也——”   “这种事情也要讲究礼尚往来吗?”梁柏闻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说,你认为你男朋友长相还不够及格线,会面临失恋风险?”   他缓解气氛似的半开玩笑:“警防此类事件?”   话音在微尘中盘旋,最终飘进乔言耳朵,他禁不住笑出声。   许久才把人哄高兴,梁柏闻这才开始“自我忏悔”,不过在这之前他先攥住了乔言的手,然后就蹙起了眉头。   太冷了,体温总是比别人低。   他说:“没有不想谈,也没有想躲你,更不会反悔。”   乔言耳朵在听,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暖烘烘的热源上。   不得不说,梁柏闻就像一个行走的热水袋,身体是热的,手是热的……   他掀起眼皮悄悄抬头,又垂了垂睫毛。   眼睛也是热的。   他出神地想,是身体素质好?   脑袋冒出想法,乔言默然一顿,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呢。   正自顾自揣想,只听梁柏闻又说:“下次出差把你放进行李箱。”   近在咫尺的对视,乔言小声反驳:“……我又不是猫。”   梁柏闻嗓音持续含笑:“也没多少重量,和撸猫没什么两样。”   “……”听不懂,就当是在夸他吧。   -   次日上班。   心有灵犀似的,乔言刚进公司,两人就在底楼遇上。   早高峰时期,等电梯的职场人不少,两人隔着人海相对而视,随后对口型似的说“早”。   心情因为一句简单的问候扶摇直上。   各自站一边,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了下,趁着等待的时间,乔言拿出手机。   梁柏闻:【过来。】   目光穿越人群,乔言侧头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乔言:【?】   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依旧往旁边站了站,只是好巧不巧,电梯已经下来了。   正犹豫,忽地,只觉得脚下空了一瞬,落在人群后面的乔言就这么被单独拎了过去。   惊呼声来不及从嘴边蹦出,脚尖已经够到了金属地面。   适时,电梯门悠悠阖上。   “做什么?!”   梁柏闻摁下楼层,从容道:“马上九点了,下一班电梯你就该迟到了。”   虽然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人,可乔言还是压低着声音:“可这是专用电梯,而且刚才人好多!”   “没人看见,”梁柏闻面色无辜:“而且我怕有的人又开始胡思乱想。”   乔言自然不会承认:“我没有!”   “嗯,你没有,”梁柏闻淡笑,接揽过他的话:“是我没安全感。”   乔言非常无语:“……我要去上班了。”   “等一下。”   手腕被扣,身体回旋,梁柏闻缓步靠近。   电梯停下,开门停了一瞬又自行关门,手掌转了半圈,滑了下去。   “上班之前……”他慢声道:“先把那几条禁令废了吧,不然没办法生存。”   末了,又笑着补充一句:“大王。”   乔言一默:“……”祸国殃民的妲己?   撇了眼十指相扣的两双手,乔言撇撇嘴:“好吧。”   “但是——”   还未说完,剩下的半句已经被梁柏闻含进了嘴里,嘴唇上温软的触感瞬间让乔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触即分,却让他腿脚发软。   “但是什么?”   梁柏闻笑,拇指顺势往上,直至戳碰到软骨位置。   很慢地摸,很轻地抚。   “耳朵好红。”   乔言:“……”敲!流氓!   -   之后几天两人既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也没有过从甚密,与其说是朋友,更不如说是相处熟稔的上下属。   和上司交朋友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点乔言再了解不过。   临近十一月下旬,冷空气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攻势猛烈地席卷整个城市。   一夜之间,寒冬来临。   裹着厚厚的衣服循规蹈矩地上班下班,他忙,梁柏闻更忙,经常在工位上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吃饭时间。   但这种废寝忘食的工作态度,最后的结局往往会变成:梁总亲自下楼逮人,然后一顿“教训”换一顿美食。   日子就像一眼泉水,涓涓细流不紧不慢,平凡普通,循环往复。   意外总是猝不及防出现,打破当下宁静的一件事是,乔言又被吩咐出差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培训学习,而是单他一个人,去对接甲方客户。   出差地点就在临市,乔言当天上午抵达后便由助理带着进了公司会议室。   “不好意思,您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助理是这么说的。   于是枯坐两个小时,乔言仍旧没见到对方负责人的影子。   再次听到轻微响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门扉翕张,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却昏昏欲睡的乔言猛地回神。   乔言视线落在对方黑粉挑染的发色上,仅讶异一秒,他不动声色开口:“呃……您好,我是乔言,先前跟您联络过的。”   酷哥你谁?   适时,酷哥落座:“孟辛昱。”   空气静默,倒不是乔言被他唬住了,而是对方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出头的模样,穿着打扮俨然像个刚进社会的大学生啊!   负责人?   乔言意外地有些紧张。   搁置手机的前一秒,他看见尹浩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尹浩:【听说甲方爸爸很难搞的,我觉得你还是得做个心理准备】   尹浩:【/祝你平安.jpg】   察觉到他长久注视的视线,乔言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随后回以一个职业的笑容。   虽面上不露半分,但心里的压力一分不少。   不难搞怎么能称为是甲方爸爸呢。   “那我就先从项目定位开始介绍……”   看他拿着设计稿件平稳地言说,孟辛昱挑眉,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   长得像个社恐,汇报却井井有条。   倒是有点反差。   看过报告后半晌,他突然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你来过这里吗?”   等待鞭策的乔言:“……啊?”   “没有。”他如实回答。   “成,带你逛逛。”孟辛昱作势起身,眼见乔言一脸蒙圈的表情,他解释:“我觉得实验不如实践,光在这讨论不如出去看看,有多少人真正需要。”   这倒也没错,乔言原本就计划着进行实勘探店,眼下只不过就是提前罢了。   于是他点点头:“好。”   “当然,主要还是坐在这里太无聊了,会容易没有灵感的。”   乔言:“……”没看出来。   一天过去,手机基本是当相机用。   探查似的绕了七家店,再接着回甲方公司改稿,直到将近晚间九点才结束一天的行程。   出了公司才堪堪拿出手机,乔言惊觉他根本没回梁柏闻的消息,大概是用意念在回复,总之聊天框内空空如也,一条都没发出去。   他这才意识到,忙碌的时候的确是不可能一直秒回的。   手忙脚乱地敲字,消息刚发过去没出五分钟,一通视频电话便拨了过来。   “还在外面?”镜头里,梁柏闻穿着居家服,戴着一副眼镜,从镜片反光不难猜到,他大概率也还在工作。   “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乔言颓废地说:“刚下班,好累。”   “不过这里晚上好漂亮诶,给你看!”背后是繁华的江景,游轮在水面上缓缓行驶而过,留下一片波光粼粼。   “嗯,灯光很漂亮。”梁柏闻嘴角噙笑。   “而且这里的——”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乔言?”   莫名听到自己名字的乔言循声回头。   只见孟辛昱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低了低墨镜,朝他扬起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回酒店吗?正好我送你啊。”   适逢其时,对面梁柏闻视角下声音突地卡了一瞬,画面停留在乔言举着手机往上的那一幕。   也正正好好,稳稳当当将后方靓丽发色的“陌生人”收录进了屏幕。   短促的“嘟”一声,通话中断。   梁柏闻:“……”   停下手中书写的笔,紧接着他缓而慢地拧眉。   按照常理,这种时候,应该很难不让人误会吧?   -   出公司时,手机电量就已告急。   本想着短短十多分钟的路程可以撑到酒店,但乔言发现他低高估了使用多年早已老旧的电池容量。   上一秒还是百分之二十,下一秒就直接关机了。   戳了两下屏幕,黑黢黢的倒影着他愁苦的脸。   乔言适时想,迟早把这个破手机换了!   “去哪个酒店?”孟辛昱停下车,不紧不慢地看着他。   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乔言客气地建立起疏离的距离:“不用的,我打车就行,公司报销。”   孟辛昱不意外,只道:“这边很难打车的。”   他意有所指:“关机就更难了。”   乔言默然一瞬,扬起一抹标准的笑:“没关系,我带现金了。”   虽然科技很发达,但他总是保留着一些陈旧的习惯,比如随身带着一些小数目的纸币。   本想以防万一,现在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明显的拒绝和客气地推辞,孟辛昱还是能分清的,他挑眉,也没再多说:“行,那就明天见。”   乔言颔首:“再见。”   同人分开后,打车回到酒店,趁着充电的时间他先快速冲了个澡,然后出来给梁柏闻回电话。   对面接通电话的速度异常快,就像候在手机旁似的。   “到酒店了?”看到背景以及带着湿漉漉雾气的人,他问。   头发没吹太干,乔言拨了两下依旧湿润的发尾,说:“到啦,刚才手机没电关机了。”   “原来是关机啊,”梁柏闻若有所思:“我当时想报复我,打算冷我两天。”   乔言没忍住笑出声:“指不定我就是故意的。”   梁柏闻“啊”了一声,接着轻叹:“乔老板身边莺莺燕燕不少,想来也不是很需要我。”   滑动触控板的手指顿了一下,乔言忽地意识到梁柏闻刚才肯定是看到了。   极短地笑了下,他说:“好大的醋味,我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诶。”   梁柏闻不可置否,突地,听筒内传出二饼的嚎叫。   声音有点远,乔言听不真切。   “你到家了?我好像听到二饼的声音了。”   “嗯。”回应他的还有玄关处输入的密码声。   嘈杂的声音消失,乔言听到一阵敲键盘的声音,梁柏闻问:“还在工作?”   “对啊,今天还有好多东西没改,”盯着屏幕,乔言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吧唧:“打工人好苦。”   梁柏闻笑,随后想了想:“需不需要宠物陪伴服务?我开个视频。”   画面出现,但只有一只修勾的身影。   “六一让梁珏接走了。”   “所以二饼才恼羞成怒?”乔言觉得好笑,猜测说。   梁柏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家喊一晚上了。”   乔言乐得直笑,突然觉得改图也不是那么烦闷。   由于最近视频通话的频率高了不少,他索性用切换到电脑上,然后将窗口缩成一个小方块放在左下角,做完一切才开始工作。   当然,每次都是被哄着莫名其妙才开的。   两人各司其职,安静的室内仅有键盘和鼠标的轻响,偶尔会有两句交谈。   因为有外援,乔言没一会儿就保质保量的完成了工作。   偷偷撇了几眼左下角的小屏幕,就收集了好些素材。   屏幕里的人很专注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手机竖着放置在桌面,以至于乔言望过去只能看到半边脸,半边脸陷在阴影里,眉目有些冷。   没有出声打扰,乔言悄悄拿出手绘板,而后将视频画面放大,开始画画。   室内再次沉寂。   于是结束工作的梁柏闻在下一秒就看见了某个根本没有遮严实,甚至嘴角掩饰不住笑意的人,低着头在捣鼓着什么。   很认真。   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小卷毛,偏偏小卷毛还是个神经粗的,他若不发出点声响,怕是挂电话前都不一定知道他截了许多张照片。   梁柏闻勾着唇角,手法娴熟地将图片保存至相册。   然而,刚被人暗叹粗枝大叶的乔言似有所觉,不过仅仅只是抬头看了眼,就猝尔撞上了对方探究般的目光。   “你、你一直看我干嘛!”   徒然一惊,悬于发送按键上的指尖蹙地一抖,不偏不倚地落在屏幕上方,仅两秒,动态显示发送成功。   “看你背着我又做了什么。”梁柏闻这会儿眼神倒是柔和,没有方才直视文件那般凛冽。   “没啊,没做什么……”   因被抓包而心虚的乔言眸光皮飘忽,转而低了低头。   图片内是一只长相威武的黑猫,戴着金属眼镜,虽然只细化了上半身,但仍能看出它的眉眼凌厉。   配字——铲屎官的   后面没写完,乔言本来想写的是铲屎官的黑猫,但是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下这四个字。   梁柏闻拖着尾音:“只是更新一下动态,确实没做什么。”   “……”   “太晚了,我觉得应该去睡觉了。”他义正言辞道。   然后生平第一次,乔言直接挂断了上司的电话。   想这么做很久了,而且……这种感觉还不错呢!   紧接着,他就收到上司传递来的“危险信号”。   梁柏闻:【画得很像,乔老师。】   梁柏闻:【还接稿吗?乔老师。】   乔老师现在满眼都是乔老师这三个字。   有点晕字。   鬼使神差地,乔言点进他的头像。   然后他看到,梁柏闻头像底下的签名,变成了——   喵。   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   躺在被窝里,乔言弯曲着双腿,意外地能想象到梁柏闻面无表情,严肃地推眼镜,接着……   学猫叫。   黑猫。   都什么跟什么啊。   乔言心里的靶子,又被射中一箭。 第49章   翌日一大早,乔老师就开始苦逼地改稿。   作为乙方,方案一遍过基本是小概率时间,单纯改稿倒不是一件难事,心烦意燥的是有人在一旁指导似的提意见,比如现在——   “颜色再稍微浅一点吧。”   “这里可以再加两个元素嘛。”   “标题位置不然还是放在中央吧,抓人眼球。”   但最让他头疼的不是这些小细节的改动,而是孟辛昱每次都要在末尾加上一句——   “你觉得呢?”   被反反复复,翻来覆去捶打的乔言咬牙切齿:“……”要我觉得有什么用!您觉得行才行啊!   没法子,谁让人家是甲方。   “其实我觉得——”   话音未落,乔言紧了紧挨在手边的手绘板,拼命深呼吸压下心头血气,挤着话:“实在不行——”   没法忍,甲方也不行!   孟辛昱眉梢微挑,一手托腮等着他反驳。   “——就……就重新做?”势焰一下坍缩,乔言越说声音越小,被盯着更是愈发没了底气。   墙面时钟指向十一点,轻敲桌面的指节蓦地一顿,孟辛昱思忖两下,旋即嗓音带笑:“到中午午休了,先出去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再说。”   说罢就准备定餐厅。   “?”还没确认方案呢,谁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吃得下饭。   是了,甲方能。   秉持着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乔言说:“我还不饿,一会儿点外卖就行,您先去吧。”   孟辛昱正准备站起身,闻言一时无声,打量他两秒,接着道:“我觉得这版就挺不错,就这样继续深化吧。”   “啊?”喜悦侵入得过□□猛,以至于乔言根本来不及反应,半晌才施施然道:“哦……哦好。”   “再忙也是要吃饭的。”丢下最后一句,孟辛昱出了门,似是刚才仅仅是作为东家,随口一问罢了。   说不上来的怪异,然而一向心大的乔言没深究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之前因为梁柏闻又是项目繁忙又是出国出差,想看的影片上映半个多月,也没能抽空去。   两人时间根本碰不到一块,更别提能余出闲暇时间增进一下感情,进度条暂缓就已经称得上算是进步了。   两三天没碰面,但联络倒是没有断,虽然每天也只有简单的问候。   不过今天意外的是,梁柏闻发了一章截图给他,图片上是两张连号的电影票二维码。   紧随其后,一条直白的消息蹦跶在他眼前:【周末,想去看吗?】   甚至没点开大图,乔言便毫不犹豫回:【想!】   梁柏闻:【回这么快。】   乔言:【刚刚才有时间休息吃饭/哭】   梁柏闻:【吃的什么?】   乔言“咻”一下传过去一张现拍的外卖盒,中午吃的是炸酱面。   然后骄纵地抱怨:【太咸了,也很油】   灌了口随餐赠送的柚子茶,乔言吞咽喉间,接着说:【离开公司楼下面馆的第一天,想它】   相隔两地的梁柏闻正开着会,心里闷笑,面上不动声色地敲字:【回来给你加餐。】   网速很快,看到消息,乔言顿觉嘴里的面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简单吃过中饭,只稍稍看了两眼信息又短暂地小歇了会儿,便再次投入工作。   为了留出周末充盈的时间出门约会!   草稿纸堆了一堆,他一言不发,全神倾注改图,反观孟辛昱倒是饱餐一顿,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美名其曰监督他。   总觉有视线似有若无地在他周围萦绕,乔言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整个人处于麻木的状态。   虽说平日里在公司画图,钱辉和尹浩也会盯着他,时不时指导两声。   但……   滑动手绘板的手浅浅一滞,乔言不用偏头就能察觉对方眸光现在正落于他头顶。   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来了。   没法形容,像是肉食动物在进行捕猎,虎视眈眈。   -   周五。   如此反复心无旁骛地工作两三天之久,紧赶慢赶总算在周五天黑前将任务完成。   乔言不由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总算结束咯。”   “……”   乔言还未瘫倒,孟辛昱倒是先伸展着胳膊腿,自顾自进行头部舒缓运动。   出差这几天,乔言并没有固定的办公位,小会议室俨然是留给他的。   但他在这里待多久,孟辛昱就跟着待多久。   好似他的工作就是行监坐守自己一样,让乔言不由得生出一种,这家公司即将倒闭的错觉。   没有新项目可不就是没有活干?   那自然是游手好闲,只能监察他做事。   “系统上已经上传,到时候您审核即可。”收拾着凌乱不堪的桌面,乔言不疾不徐站好最后一班岗,实际心绪早已飘至九霄云外。   孟辛昱显然已不想再交流工作问题,只问:“今天回?还是明天?”   乔言略略思索,复而开口:“明天吧。”   他先前看过车票,今天只有晚上九点的票,而明日最早一班是六点,第二班有空余坐票的就只能买十一点的。   有点纠结。   好想今天就回去啊。   孟辛昱了然:“A城距离这边挺近,那边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景点?”乔言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不太清楚。”   沉吟几秒,他问:“你不是A城人?”   乔言答:“不是。”   “这样啊,都不熟呢,”孟辛昱若有所思,意有所指地说:“那有伴了,周末去周边晃悠晃悠?”   见他望向自己,乔言不解:“……我们?”   孟辛昱:“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乔言拒绝得果断:“不好意思,我周末约了人。”   约了人啊。   三番两次被婉拒,孟辛昱也不恼,耸耸肩膀笑说:“挺好奇的,你平日里对其他人也都这么凶吗?”   乔言小小地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   凶?他八百年没听到过这个词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孟辛昱:“那边给你开多少钱?”   乔言缓慢地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撬别人墙角,总要先了解透彻嘛。”孟辛昱慵懒地单手伸进兜里,旋即用手指勾出一把车钥匙,转圈一般把玩,最后收在手心,他看着乔言挑着明问:“小乔言,考虑一下留我们这儿?”   “……?”   孟辛昱唔了两声,随后又煞有其事地补充:“待遇总归不会比上家更差的,否则犯不着跳槽。”   乔言一楞,跳槽?他从没考虑过。   将来……   除非分手,否则在其他大多数情况下,他也不会去考虑这件事。   正要坦言,远处车灯忽地闪烁一瞬,而后又转为近光。   乔言顺势偏头,车窗逐渐降下,他蓦地瞪大眼睛。   手心被震得一麻,疑惑还未在心田绕圈,就已经被解开。   梁柏闻:【来接人回家。】   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适时,乔言对孟辛昱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暂时不考虑换岗位。”   挖人以失败告终的孟辛昱弯眼看了看小跑过去的人,兀自叹息。   约的人,是说对象啊。   也难怪。   -   晚间的风有些凉。   连带着乔言扑上去的拥抱也有点冷。   室外声音嘈杂,行人匆遽。   两道人影亲密地交缠。   瞥见孤零零落在街道旁的行李箱,梁柏闻好笑地问:“怎么有人上班带着行李?是要随时准备跑路吗?”   “本来以为上午可以结束,然后中午买票回去,结果到现在才搞定。”乔言吸吸鼻子,钻进暖烘烘的车里。   沉重的衣服整齐地被人放置于后座,乔言怠倦地靠在椅背,伸长手臂驱散指间的寒意。   舒适地眯起眼睛,等车辆驶离街道他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跟我说。”   最近实在忙,不遑暇食。   梁珏已经说了许多次想带着修勾们出门,但三个人根本聚不齐。   紧接着就有以下对话。   “你们这样进度也太缓慢了。”   “你就这么放任小言言一个人出去,到时候人什么时候跑的你都不知道。”   “这世界花花绿绿。”   “当然我相信宝贝的人品,毕竟你这张脸……也就一般般吧,没遗传到我。”   梁柏闻:“……”   事情就是这样,当他结合实际就意识到,危机是会在悄然不觉的时候降临的,自然是要将人看紧,以免……   于是梁柏闻温吞:“怕你涉世未深,自愿被人拐走。”   “……你这纯粹是污蔑!”乔言只默了一瞬,当即幽怨道:“你都不知道他绝对称得上工作以来最最最——”   “——最难缠的甲方!”   难缠这个字用得妙。   视线在乔言清秀的脸上游走一圈,末了,梁柏闻收回目光,轻笑:“哪方面?”   “就是哪哪都不满意,改了好多好多遍……”   乔言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笔画。   梁柏闻时不时应声两句,但多数时间开口的都是乔言自己。   回程的路很短,两个小时就可以已经跨越两个城市。   乔言仍碎碎念似的念叨:“……说什么要撬墙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柏闻从后视镜看他两眼,淡声道:“是吗?”   “嗯!”他狠狠点了点头,正想着时不时应该适可而止,梁柏闻已然截了他的话音。   “今天你提到他已经不下二十次。”   梁柏闻松了安全带,入耳的语气轻柔,却又不容置喙。   两道目光交汇,乔言心弦蹙地一颤,敏锐地觉察到面前来者不善,他下意识抓抓鼻尖,手指在黑夜里摸索,指尖搭在门把手上。   未雨绸缪,随时预备逃跑。   细微的动作尽数落在梁柏闻眼中。   吞咽着喉头,乔言没说话,梁柏闻倒是忽然笑了一下。   “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回荡在乔言耳畔。   紧接着浓重的阴影压下。   距离近了,突地,一只大掌探了过来,扣着他的两个手腕朝上,压在座椅靠背。   姿势过于羞赧,乔言呆滞两秒眨眼看他,后背莫名隐隐发汗。   车内温度不断升高,只听梁柏闻又道:“你不准备和我解释什么吗?”   乔言懵圈地微仰着头,解释什么?从哪里开始解释?刚刚他在说什么来着?   疑问三连,他怔怔然陷入对方黑沉的眸子,如有实质的墨色视线向下垂,如一团火焰,烧得乔言心口沸热。   下一秒,滚烫的呼吸长驱直入。   浅显的触碰被无限拉长,而后加深。   牙关失守,舌尖相触的霎那间,乔言脑子里突地开始放烟花。   噼里啪啦地响。 第50章   意识回笼时,天色已暗。   街灯闪烁频繁,最后光亮稳定,一圈暗黄光晕爬上两人侧脸,照着五官清晰又模糊。   毫无防备地被突袭,乔言猝尔滞楞原地,本应该紧闭的眼睛眼下直登登睁大,满脑子都是那个太过突然的吻,他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和对方看上去薄而硬实的嘴唇不一样, 第一感觉是……   软软的,带着点湿润的触感。   瞠目结舌地看着人退开,乔言张张口又转而闭上,傻傻木木挤不出一句话。   恋爱的这一个月里,从来都遵循着循序渐进,攻势最激进的一次也不过是在嘴皮之间打架,碰碰而已。   他什么都没准备好,怎么就……   “乔老师,接吻要专心。”   称呼加持,像是被下了降头,盯着梁柏闻刀刻般的两瓣软肉,乔言只觉心思被卷入漩涡,搅得一团乱。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视线从下而上扫过乔言爆红的脸,捏着人后颈的手悠悠向上发展。   如有实质般揉了两下耳垂,梁柏闻启唇:“这么烫。”   乔言如坐针毡,半晌嘟囔似的小声含糊地回应一句。   梁柏闻没听清:“嗯?小仓鼠?嘴里含着过冬的粮食吗?”   指节勾着车锁一勾,乔言猛地推开门,顺势一只脚跨过门槛,虚张声势地丢出一句:“你就是!资本家!”   迎接主驾驶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看着人落荒而逃,梁柏闻禁不住笑,拿出手机发消息:【资本家还没说完】   乔言:【说什么】   梁柏闻:【晚安,明天见。】   上好的宣纸,被洋洋洒洒染上了点墨迹。   那还真是自己的罪过,他想。   -   回到熟悉的卧室,乔言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   生物钟在早间醒过一次,给六一加上粮食后,迷迷瞪瞪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睁眼正好在闹铃声响的前一秒。   已经是十一月底,南方的天气一到这个时节就有些潮湿。   即使太阳高悬,出门呆一小段时间就会让人感到钻心窝的冷。   提醒梁柏闻穿暖和的同时,乔言也将自己裹成小粽子,随后才出了门。   和梁柏闻约的是十点,电影在一点开始放映,现在过去正好赶着饭点。   时间宽裕,所以乔言可以放慢速度,总归会有人等他的。   电话在十点准时接起,梁柏闻问:“醒了吗?”   “当然,已经准备就绪啦。”乔言边穿鞋边问:“你出门了吗?”   “嗯,下来吧。”   乔言暗叹一句“好快”,旋即蹭蹭蹭小跑出门。   楼底,两人穿着不同款式的外套,一黑一白,明眼人却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逐渐明朗的关系。   “师傅您好,请把我送到海湾路九十九号。”乔言忽地憋着笑作兴说。   梁柏闻极为配合:“好的,帮您系上安全带,我们即刻出发。”   “出发!”   一上车,乔言就开始看电影的预告,循环八百遍,就差猜到剧情了。   他叽叽喳喳地说,梁柏闻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   黑色车辆夹杂在密集的车流中,不出半小时即抵达目的地。   提前预约过餐厅,两人悠闲进去,饱餐后出来直取顶楼影院。   这部影片距离首映已经过去一周多时间,但影院依旧人满为患。   售卖处玻璃橱窗内的机器正运作翻滚着,金灿的爆米花被搅和来搅和去,像是在给即将包装出售的它们做清理一般。   两人站在取票处排队,乔言艳羡的眼神却直直落在远处。   馋了许久才回过头问:“你想不想吃爆米——”   大人很多,嘻嘻哈哈来回奔跑的小孩更多。   一个不留心就会撞上,比如冒冒失失的乔言。   撞倒是没撞到,只是擦着衣服。   “过来点。”扫过二维码,梁柏闻自然地牵住乔言,将人拉过去,顺带揶揄道:“看来重要物品必须随身携带才行。”   楞了好几秒,乔言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重要物品是指什么,于是佯装轻描淡写地“哦”了声。   但肉眼可见,他压抑不住兴奋,手里闲不住地小幅度晃动。   打工人弥足珍贵的休息时间,可太来之不易了。   “乔言?”   心思正活跃,忽而一道男声在背后响起。   熟悉的声线,音量不大不小。   但正是这样,乔言触底反弹般地抽离交叠相扣的手,应声回头。   只见小高手里拿着两杯可乐,朝他打招呼:“这么巧,小乔你也来看电影啊。”   “对、对啊。”他蓦地绷直身子。   看到对方的同时,乔言异常庆幸自己今天衣服穿得宽松厚实,可以将手掩藏在袖口底下。   应当是没发现的,以他表现的神情来看。   察觉到手边挣脱后空无一物,梁柏闻也循声侧目。   视线转移,见到人,小高顿时愕然:“呃?梁总……也在?”   赤裸裸的眼神就差把“瞧我吃到什么大瓜”这几个字表现在脸上了。   乔言心头咯噔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自以为镇定地开口:“对啊,好巧,我也刚好碰到梁总。”   出票口缓缓吐出两张票,话音着地,梁柏闻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望向他。   小卷毛又开始表演了。   明显看到小高松了一口气,乔言悬着的一颗心也堪堪落地。   “懂了,”小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而看了眼时间说:“果然这是大多数社畜闲暇时间的娱乐项目。那我也先过去了,马上开场了。”   强撑着最后一丝微笑,乔言点点头,直到看着人进场身子才放松下来,然一转头就对上梁柏闻质问考究似的眼神。   “刚好?碰到?”   瞬时,乔言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因为,总之,要找个借口嘛。”   梁柏闻没接他的话,但是面向他伸出了手。   以为是要牵手,乔言满脸写着“纠结”二字,往旁边靠了靠,左右环视一圈过后小声提议:“人太多了,我们进去再牵手吧?”   见人不说话,他又问:“你生气了吗?”   梁柏闻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被他气笑:“票。”   生气?被亲男友藏着掖着,他可太生气了。   乔言呆头鹅:“哦,哦哦……”   电影票交付到另一人手里,他又用商议般的语气说:“可是他刚刚也是这个场次的,我们……不然换个场次吧?”   梁柏闻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检过单人票入场:“就当我们是偶遇的。”   -   跟着走进巨幕厅,里面已经灭了灯,震耳欲聋的音效环绕似的突突,直穿耳膜。   周遭漆黑,连人都看不清,更别提能找到小高的位置。   实际上,两人根本不是同一场电影。   明明是期待许久的影片,眼下在他眼里只觉画面刺眼,声音刺耳,索然无味。身侧有任何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一部时长两个多小时的影片,乔言坐不安席,仿若相隔两个世纪般久远。   别别扭扭从影院出来,返程比想象中快,等到小区楼下乔言还未放下戒备心,只有车内算是安全的私密空间。   “还在思考怎么应付同事?”   梁柏闻摸摸他软乎的头顶:“别想了,脑袋瓜都快撑破了。”   眉头拧成麻花了。   一路郁郁不悦的乔言自然是没搭腔,梁柏闻越是从容磊落,就显得自己愈发拘谨局促。   梁柏闻就看着他缄默且动作迟缓地解下安全带,预备动身下车又慢慢吞吞坐了回去,愁肠百结的样子。   默了会儿,就听乔言期期艾艾道:“要不我们——”   闻声,梁柏闻平和的表情毫无破绽,手指却下意识蜷了蜷。   乔言有点难以启齿,缓了好些时候才启唇:“——下次去隔壁市看电影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心思缠绕在前一句话上,梁柏闻无计可奈:“我以为你要说:‘我们就这样吧’。”   啊?   乔言听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没办法公开自己和上司在谈恋爱,所以接受不了想要分手。”   啊啊??   乔言骤然停住,半晌神色慌乱地解释:“啊?怎么会!我、我没那么想过……”   “嗯,现在不止你担惊受怕了,我也会。”梁柏闻稍稍吐着气,接着尽可能平静地同他说:“不是怕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怎么看待。”   这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乔言剧烈跳动的心脏。   怎么看待?   从进入职场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有的只是“小乔”这个员工。在同事眼里,他们当然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   但无论在哪,这一层虚无缥缈的关系都被先入为主的庞大职场脉络所覆盖。   就像今天,同事第一反应不会认为他们在拍拖,反而只是讶异“好巧,竟然同时碰到梁总和小乔”。   就算心里有猜忌,那也只会背地里嚼舌根。   这不是乔言所希望看到的。   他也想光明正大地在外人面前说,梁柏闻是他的男朋友,是他的恋人。   “我知道你想尽量规避办公室恋情,保持合适的距离,避免被人戳脊梁骨。”梁柏闻毕竟比他年长几岁,看问题也更通透。   压下翻涌的心绪,他斟酌用词,步步引导乔言:“但猜疑,或者说是诋毁一个人,是一件很容易得事。”   “其他人在想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就像你应该也不知道,我下一步在想什么。”   乔言莫名有些紧张:“想什么?”   前灯蓦地暗了,梁柏闻一半脸颊埋藏在阴影内。   “想带你回家。”   话音落地,乔言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周遭声音像被消了音,听不到任何响动。   梁柏闻说这话,仿若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脉搏跳跃的频率有多么汹涌。   并非临时起意,也并非呈口舌之快。   “我……”   好半天,乔言都不知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梁柏闻已经考虑到要见家长这种事,在一起的前一天,他甚至悲观地认为,像他这类管理层的精英,只会活在当下,享受当下。   所以他才会勇敢地做了一件迄今为止,想起依旧面红心跳的事。   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没想过关于“未来”这沉甸甸的两个字。   无意识扣着手指,他一下泄了气,干脆全盘托出:“我就是怕传出去会影响到你,而且会很难听……”   “有多难听?”梁柏闻耐着性子问,事情憋在心里久了,怕是要把人闷坏了。   乔言掰着手指头数:“嗯……开小灶,走后门。”   “嗯,还有呢?”   抿直唇线,乔言酝酿片刻,替换了一个词:“攀、攀关系?”   其实他想说……包养。   嘶,不行不行。   这个词不能说。   梁柏闻稍眯着眼睛,目光如鹰隼般尖锐且犀利,笔直地看向他:“既然你认为他们会区别对待,那与其反抗不如试着接受。”   “?”   “你要想,你确实是背后有人撑腰,也要理所应当地让我当你的挡箭牌。”梁柏闻坦然:“我认为,这样才是合格的男朋友?”   乔言哑口无言。   说实在的,这一句话实实在在取悦到了他。   话语中掺杂着玩笑,乔言眼尾含笑问:“然后呢?”   “然后,”梁柏闻思忖两秒,紧接着淡声回:“让质疑的那些人上来跟我谈谈。”   罕见地施压,却让乔言感觉对方是只纸老虎。   强忍笑意,他说:“你这样是滥用职权。”   梁柏闻“哦”了声,面色如常:“体感不错,以后多用用。”   乔言结结实实笑出了声,正准备收拾心情回家,梁柏闻却朝后座伸手,变戏法似的将一捧花束递到自己面前。   两只粉玫瑰,周遭点缀着蓝色小花。   乔言不懂花,也不通晓花语,只是纯粹觉着好看。   “什么时候买的?”   “出影院的时候。”   乔言有印象,是自助售卖,当时只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但因精神高度紧张所以自己走在前面,没怎么注意后面的梁柏闻。   “别想其他了,”换了副轻松的口吻,梁柏闻忽而靠近,稍抬他的下巴,轻柔的吻借机落在唇角:“多想想我,嗯?”   乔言:“……”他现在一度怀疑,当初的温润是不是披着皮,装出来的。   视线游走于对方微润的嘴唇,梁柏闻莞尔笑:“有点甜,话梅味的。”   “……那是唇膏!”   -   短暂地过了一个周末,接下来又该回归工作。   踏着晨光来到公司,本以为一早上都是愉悦的心情,结果意外就降临了。   “小乔言,好久不见哦。”孟辛昱翘着腿坐在会议室门口对角的座位,一眼就能看见来人。   “孟总。”也就两天没见,乔言兀自在心底补全。   乔言放下笔记本,特意选了距离孟辛昱稍远的位置拉开椅子。   刚落座,只见他起身,状似无意地坐到乔言对面。   “这边环境一般,而且,”孟辛昱眸光在他脸上绕了个来回:“熬夜加班是常态吧?黑眼圈马上掉下来。”   他指了指乔言眼下乌青,勾着唇角说。   乔言无言:“……”   因为年底项目多啊!还因为你们甲方要求多啊!   好吧,这个只能暗地里说。   没有继续同他扯皮,乔言公事公办肃穆着脸:“初稿已经定了,我们先看一下吧。”   孟辛昱挑眉:“可以。”   “不过,当初你来的时候,我可是事无巨细地交代东西,现在轮到你做东,是不是应该带我逛逛A城?”   乔言:“?”活还没干,就先准备享乐了?   脑袋突突疼,在得知项目进程还需要他跟进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个结果。   毁灭吧,他累了。   好在孟辛昱确实只是来视察最后的工作。   抓住一周的尾巴,周五临下班前,乔言总算将这尊大佛毕恭毕敬送走。   最近没什么时间,   “小乔,你要去送文件?”见他揣着一堆文件,尹浩转动椅子问。   “嗯对,尹浩哥你有需要我送的,我可以一起带上去。”   尹浩摆摆手:“我倒是没有,就是想跟你说梁总今天不在公司,你下周一给他就行。”   乔言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去哪了?”问完才突地意识到,这不是普通职员应该过问的事情。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尹浩稍顿,唔了两下,没注意到乔言那一瞬僵硬。   “可能出去见客户了吧。最近大家都忙起来了,我都好久没挂游戏了,限时任务估计早过了,又拿不到新武器了……”   听尹浩滔滔不绝抱怨,乔言一时心猿意马,搁下文件后思忖着打开对话框。   乔言:【你不在公司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梁柏闻正好结束一轮酒局,时间已经是八点。   梁柏闻:【嗯,晚上有应酬。】   梁柏闻:【怎么了?】   乔言:【没事,我就问问】   梁柏闻:【十二点前结束,不会喝很多。】   乔言:【嗷!我又没问!】   小抿着红酒,梁柏闻弯弯眼角:【好,是我想报备。】   发出这条消息后,梁柏闻等了会儿,对面没接着回,大概是带着六一出门遛弯,又或者是红着脸暗骂他两句?   梁柏闻似是而非地猜,周遭敬酒声不断。   局是熟人局,都是些过往合作伙伴,但该灌的酒一滴不漏。   局上有跟他年龄相仿的,也有年长许多,但相同的点是大家都有家庭,所以在“碰杯文化”进行至中场,查岗电话便接二连三来了。   桌上少了一人,不多时,旋即门扉翕张,只见一人打了个浅短的酒嗝,面色透红,脚步虚浮地推门而入。   开门进来时一众人起哄:“老周,就你电话打得最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半场跑路了,怎么说也得先自罚三杯吧?”   被称老周的男子推脱不了,三杯下肚,更是飘飘然,坐下后赶忙插旗表示投降:“家里管得严,你们还是放过我吧。”   笑声此起彼伏。   梁柏闻充当一个聆听者,偶尔才会应声两句。   “咱们都轮一圈了,到梁总这就断了啊!”说的仍是查岗的事儿。   另一人调侃似的解围:“人梁总还没到那步呢,你喝蒙了吧。”   那人一拍脑瓜:“瞧我这个记性,好吧,最近事情是真的太多了,琐事堆了一堆……”   梁柏闻回以一个笑容。   再次拿起手机,梁柏闻突然想问问小朋友在做什么,然而还未等他发送信息,象征专属的简笔画头像就闯进他眼帘。   乔言:【刚才在给六一搞造型】   乔言:【看!帅照!】   嘴角不自禁上扬,梁柏闻再次抿了口酒。   醇香,余味绵长。   回复完,只听酒桌谈话又落实到了自己这里。   “梁总还年轻,不过什么时候有计划,能让我们也沾沾光啊!”   “先说好,到时候我只能随小份。”   “小份你还送什么啊!太抠门了吧!”   手边消息最后响了一次,梁柏闻手指摩挲玻璃杯,思绪有些远。   良久他才迁回神思,保守道:“得看他。”   -   结束应酬正好是十二点,时间卡得很准。   同时,梁柏闻的晚安在十二点零一分抵达。   然后就把即将进入深度睡眠的乔言震醒了。   乔言:【结束了吗】   梁柏闻:【嗯,准备回去了。】   梁柏闻又问:【怎么还不睡?】   乔言慢慢吞吞回:【眯了好长时间,准备睡了】   梁柏闻:【被我吵醒的吗?】   不知怎的,乔言似乎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一丝怡然欢心。   连续打了许多个哈欠,他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睛看文字,由于懒惰且打字太慢,于是乔言索性发语音:“对呀,本来都要睡着了。”   嗓音有些哑,也带着未睡醒的幽怨,听上去更像是在嗔怪。   屋里空调温度适中,但却很干燥,只是说了一句话,嗓子就干得像要冒烟。   等了五分钟,对面都还未回复,乔言挪着腿圾拉拖鞋往客厅走。   水堪堪满上,杯子刚递到唇边,他便蹙额瞥见三个极具冲击力的大字。   梁柏闻:【结婚吗?】   轻柔柔无半分重量的三个字眼大大咧咧闯进乔言视野,像是一片羽毛扫着他的心尖。   什、什么?   六一适时在主人遐想的时候小声呼唤了一下,让一头雾水的乔言从泡沫里清醒过来。   如释负重地回神,理解梁柏闻指的是六一和二饼的相亲,他不由得咂舌,现在连狗狗都要操办婚礼。   好官方,好正式。   不愧是大户人家。   合约早就到期了,按理说确实可以准备结亲的事宜,两只修狗并没有展现出抵抗情绪,相处很合适,并且最贴心的是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看六一。   乔言:【什么时候?要准备什么吗?】   梁柏闻:【身份证。】   过了两秒,又说:【户口本。】   乔言脑袋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身份证可以理解,户口本的意思是……   狗证吗?   乔言又跑回卧室,拍了张照片问:【是这个吗?】   梁柏闻回复得并不及时,须臾,像是揣着一丝“赌”的心态,一通带着寒意的视频电话拨到了乔言这边。   “喂?”   “看得到吗?是这个吗?”乔言手里拿着的正是六一的狗证。   梁柏闻那头的画面略黑,只能影影绰绰借着瞬息闪过的光亮看清一点五官,不像是醉酒的状态,但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促:“不是。”   不是?   除了狗证,疫苗本……   难不成是领养备案的养犬手续?   “是你的户口本。”   乔言再次一脸问号:“?”   疑惑一瞬,他问:“我的?不过两只狗狗结亲也要登记吗?现在这么严啊。”   虽不明所以,但乔言仍翻箱倒柜找出暗红色的方本。   只听梁柏闻状似无奈的轻笑:“很严。”   语气镇定自若,但乔言依旧觉得梁柏闻好像醉了。   察觉出一丝微妙,迟疑不定,乔言试探性地问:“谁跟谁……结婚?”   “你跟我。”   谁?   谁跟谁??   我跟谁???   思绪正游离,仅闻梁柏闻语速放缓,吐出两个字:“要吗?”   乔言茫然怔愣,身子僵直,整个人仿若被摁下暂停键,微微颤抖的手大概是在提醒他,这是缺乏理智且行为,不合常理的,可嘴却自己不争气地蠕动。   “好。”   头脑一热冲口而出的话,又在尾音消散时突地丧失了勇气。   他们的关系是否真正进展到这一步了?   是否只是顺嘴带过,毫无章法的探问?   就像那天梁柏闻告诉所说的那句话——   他无法得知。   猝尔,听筒那头也蓦地没了动静,可路上来往车辆的低鸣声却清晰可闻。   像是滞住了呼吸。   过去许久,梁柏闻忽而哑声开口:“明天……九点,我会在你家楼下。”   镜头照旧黑黢黢,从梁柏闻的视角中望来,他能很清晰地看见乔言每一帧,无论是错愕、慌乱、亦或者是茫然等其他神情。   所有的一切,他都照单全收。   而乔言,他看不清对方眼下的五官神色,却能感受到一股热烈到快要将他脸部皮肤烫伤的灼热视线。   不止是梁柏闻在赌,对于乔言来说,他何尝不也是在赌。   赌稳扎稳扎、循序渐进的感情。   赌倍道而进、坦率随心的感情。   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两人都怀疑自己实际上是在梦里,一跃至云端,一跃至谷底。   “民政局……”   半晌,乔言支吾两下:“周六日不上班。”   话音穿透听筒,亦然穿透对面半醉不醒的人。   缄默俄倾,梁柏闻突然笑了声:“是,不上班。”   “那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复而,他压低声音道。   与其说是在跟乔言对话,倒不如理解为自言自语的呢喃。   明明是正常音量,但乔言却觉耳机内震耳欲聋地响,低沉的笑声混杂着光听着就寒洌的风声,在他耳廓内四处乱窜。   耳朵都颤了一下。   慢慢吞吞蹲下身,将快要冒烟的脑袋猫进臂弯,他发怔似的想:喝酒的分明是另一人,但好像,醉的是自己。   真的要疯。 第51章   这晚,乔言罕见地失眠了。   也罕见地再一次打开那个不太靠谱的小蓝标软件。   依旧是那条求助网友“如何确定一个男生是否喜欢你”的帖子。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小半月,但现在再次返回去看,评论区依旧活跃。   乔言顺势往下翻了翻,刷到眼熟的网名。   [有钱能使鬼推磨]:过去一个月了,贴主如果被绑架了就回复一句。   [新机子哇]:推磨兄,被绑架噶腰子还怎么回复你?   [娜娜子]:贴主现在肯定已经进入□□的生活了,哪有空回复你们这帮不重要、还乱给人出谋划策的单身汪啊!   屏幕前的某人脸微微红:……并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砂仁猪心……   [新机子哇]:砂仁猪心……   奇奇怪怪的评论不少,他看得直发笑,紧接着看似随意地在主楼后重新编辑了一下,斟酌了两下添加了最近的情况。   ——[匿名用户]:嗯……简单汇报一下近况,就是他们在一起了。   敲下这几个字,乔言莫名想到当时参考的另外一个帖子。   他那会儿还诧异对方发展速度非人般地快,结果现在……   他们更是时速过百,一路疾驰。   即使有些网友说的话实在离谱,但根据上一条帖子来看,中奖概率一半一半,算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比如通过吃瓜来判断闪婚到底是不是幸存者偏差。   再比如映入乔言眼帘的首页热帖。   【先婚后爱到底有多少对能够成功?】   【闪婚又闪离是绝大多数人的现状吗?】   然后在大数据的监控下,他点进了下面这个标题带着“爆”字的情感贴。   ——【你知道的恋爱,多久就结婚了?】   [翼]:七年爱情长跑,从校园到婚纱,前两天刚领证。以后会如何暂时未知,但轻舟已过万重山,将来任何事情都将共同承担,相信会越来越好。   乔言睁大双眼,光看着就让人感受到美满,小声“哇哦”一句,他跟着大部队在楼中楼中回:恭喜,祝99!   但总有反骨的人类存在。   [默默]:本人,第一天中午相亲,第二天一早扯证,连真实姓名都是在领证的当天才知道的。   乔言真·默默竖起大拇指:……!!!   震惊!   这可是结婚!结婚啊!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一边,一次又一次被颠覆三观。   而另一边,同样的灯火通明,甚至可以说,梁柏闻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只是求证对象不一。   “梁大老板,首先这里是A城不是海外,您是在倒时差吗我请问?”刚进入睡眠的沈觉易咬牙切齿:“深更半夜打我电话,你最好是有事。”   梁柏闻没同他弯弯绕绕:“你之前定戒指的设计师是哪一家,工期需要多久?”   “一到两个月左右吧。”   “不是,等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定什么戒指?”沈觉易现在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情侣戒啊?秀到我了。”   梁柏闻随性“嗯”了声。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婚戒,但定制戒指,工期一般在一到两月,即使加急,也不可能在两天内就能看见影儿。   且当是情侣戒吧。   “你的意思是成品戒。”梁柏闻在白纸上圈圈点点,逻辑清晰,显然一副清醒非醉酒的状态。   凌晨三点,冷风一吹,醉意确实散了。   紧急成品婚戒确实会更好些,即买即戴,且许多品牌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选购要求,设计一般以经典款靠拢,不需要等待时间。   跟人解释完,沈觉易一头栽倒在枕头:“好了吧?行了吧?您赶紧买去吧,最好现在就下单,明天就送达,然后再去送礼追人。”   梁柏闻淡声:“可以,挂了。”   “啪叽”一声,电话毫无征兆被掐断。   还未反应回来的沈觉易握着手机发蒙:“……”   可恶,这种人到底怎么找到对象的!   了解过婚前一系列流程,梁柏闻视线落回至显示器内的网页上,滑动触控板,界面上出现琳琅满目的商品。   素金。   款式很简约,除去表面上一圈椭圆形的,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应该会很适合乔言白净且柔嫩的手,戴上确实好看。   但也有缺点,太显眼,若是经常佩戴在无名指,旁人一眼就会识破。   小朋友现在还不想公开。   梁柏闻短促地皱了皱眉,在金银两者之中选择了素银。   先把人套牢,之后再考虑下一步走向。   -   “小乔?”   “乔妹?怎么睡这么死……”   ……   ……   “我们马上就要到啦!快醒醒!”   眯了许久,乔言仍然感觉自己没睡醒,迷茫着一双眼看向窗外:“嗯?到了吗……”   景色倒退,逐渐显露出山顶上的风景。   一刻钟后,车辆停在温泉旅馆门前。   因为昨晚失眠,乔言几乎将所有关联的帖子翻了个遍,将近五点,困意还未找上门,索性开了电脑准备抛弃那些令人百思不解的琐事,激情驰骋游戏世界。   结果正好,尹浩刚结束一局战斗,两人正好凑了一队,浴血奋战到天亮。   由于是周末,于是尹浩干脆提议出游,便有了以下一人拖着另一人的画面。   “清醒一点,咱们要好好享受美好的周末!”   “……”您真的一点不困吗?   公交颠簸一路,还未进入旅馆,他就已经开始疲倦了。   好想睡觉。   长吁一口气,乔言背上包下车。   事实上,之所以答应尹浩来这里,其一是放松,其二是冷静。   在感情这场没有终点的游戏里,最忌讳的就是用一腔热血换往后的七平八稳,这是一场豪赌。   ……   ……   舒适温暖的汤泉瞬时缓解了两人一周以来的疲劳,在身子往水下沉的前一秒,乔言蓦地惊醒。   时针指向了九点,夜色正浓。   一下午时间都在温泉旅馆中度过,乔言没由来地驰懈放空下来,结果一觉睡到现在。   “你再不醒我都怀疑你是偷吃毒苹果了。”尹浩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水果,含糊不清道。   乔言揉揉太阳穴,意识仍在外飘荡:“昨天就没怎么睡……”   尹浩振振有词:“年轻人,才熬一个晚上,这样虚弱怎么能行!”   乔言:“……?”他怎么记得有人通宵加班,后一天跟灵魂出窍似的?   “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去了吧,我想回去睡觉。”蒸了桑拿,又温水煮青蛙般泡了许久,乔言只觉自己的皮肤都在发紧。   “别介啊,睡觉啥时候不能睡,好不容易放松一趟,咱得值回票钱!”尹浩一如既往地斗志昂扬。   乔言欲哭无泪,从汤泉内起身又被拉着玩了两把桌游,直到手机频繁震动,他这才看见朋友圈评论以及正闪烁的消息。   起因是乔言分享了三张打工人周末指南,过于享受生活导致遭到一群人艳羡。   频繁忙碌的方嘉禾不忘抢首赞首评:是谁这么快落!是谁!   乔言忍不住笑:是我!下次我们也去雪山上泡温泉!   拇指往下滑。   梁珏:同行的某人居然没出镜,啧啧/不过如此.jpg   乔言微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处指的“某人”是哪位后,他回:【不是啦,是同事】   回复完仅半分钟,只见梁珏的消息突地跳至最上方。   梁珏:【他没跟你一起?/放大镜看猫猫.jpg】   乔言:【嗯,今天和同事约好了去泡温泉】   乔言:【怎么啦?】   对面沉寂两分钟,紧接着,一时之间整个聊天框都被表情包刷屏。   梁珏基操,乔言早已见怪不怪。   旋即,只见她说:【就是觉得现在吧,有人欢喜有人愁/二饼幸灾乐祸.jpg】   乔言:?   梁珏:【不过没事,挺好的哈哈】   梁珏:【玩得开心哦!/亲亲.jpg】   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十分钟后,了解到来龙去脉的乔言神色肃穆地扔下手柄,站起身就准备开门往外跑。   尹浩黑人问号脸:?   怎么的,来感觉了?   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个人,乔言闪回:“尹浩哥,我、我突然有点事情,可能要先走了。”   “啊?现在吗?”尹浩一脸懵逼地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公交应该快停了吧,你过去还要转地铁……”   视线一转,落在乔言殷心忙意急而紧蹙的眉上,他改口问:“是出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走。”   话落,他也跟着搁下游戏走到门边。   “啊?没有没有,你不用跟我一起回去,”乔言有些语无伦次:“我现在……打车应该还能赶得上,你要是也跟我一块回去的话那票价就值不回来了。”   尹浩着实摸不透他要赶什么,时间吗?如此紧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今晚做?   “我的那一份你也替我一块泡啊!”声音越来越远,乔言丢下最后这句话,只听门扉“啪”得一声重响,将另一人关在了里头。   尹浩耳畔嗡嗡作响,鼻梁骨差一毫厘撞上门板:“……”   算了。   孩子还小,他得包容,得包容才行。   -   出租车经由人烟稀疏的郊区,逐渐汇入滚滚车流,一路朝市中心驶去。   晚间的风带着寒与冷,冲销了因室内汤泉而升腾的体温,冰天雪窖似的。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   车辆在下一个街道口平稳刹车。   都市霓虹灯耀眼,沿街店铺早已打烊,乔言望着远处,心口莫名酸涩。   一点也不合格。   他一点也不合格。   连今天是梁柏闻生日都不知道,甚至先斩后奏地和同事跑出去泡汤。   为什么不跟他说?   每一次都是对方在迁就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难捱的心火在这一刻爆发,大脑几乎没有经历思考,也没有组织好开口“责问”的措辞,一通电话就拨了出去。   官方的铃声响了半分钟,对面才接起。   他没开口,但对方很自然地开启话题:“这么晚还没睡,是因为想我所以给我打电话吗?”   猝不及防听到梁柏闻的声音,乔言只觉嘴里发苦,缓了良久,他沉声问:“……你现在在哪?”   入耳的语气冰凉,梁柏闻默了一瞬,敛了笑:“在家。不是和同事在山庄吗?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缄默。   听筒内风声很重,后知后觉地,梁柏闻心头一跳:“你在哪?”   “……”抿直唇线,乔言不答。   抬眼,顶楼白炽灯异常明亮。   门禁卡声响,走进楼道,他说:“在楼下。” 第52章   一片寂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乔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耳朵内嵌着一只耳机,游戏音效从左耳窜至右耳,激烈震响般萦绕,手指像是泄愤一般舞着,决绝地不给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任何一个眼神。   从外人视角望去,他完全一副全神贯注投入游戏的模样,但实际游戏内的小人已经循环死了五次。   此刻的屏幕是灰暗的,视线紧落在手机屏,乔言心底忍不住叫嚣一两句脏话,思绪在外盘旋,不上不下。   时间在不经意间水流似的偷偷溜走,墙面时钟转眼指向十一点。   梁柏闻倒是不介意周末的晚上在公司度过,但带着家属,这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走吧,送你回去。”   人声响了,但电脑关机音没响。   “……你结束了?”话音冲破耳机的束缚传入耳道,乔言只是手指稍稍顿了顿,仍未曾掀起眼皮,坐姿也依旧纹丝不动。   像是坚毅地要在这里扎根。   嗓音里带着平日里不曾听过的清冷,梁柏闻半筹莫展,无奈道:“今天周末,没必要陪我加班。”   乔言头一回感觉胸口压着块巨石,论他怎么用力推阻都无法移走,让人上火:“哦。”   “……”   同样头一回吃闭门羹的梁总进退两难。   转椅滚轮往后退了退,又重新复活的游戏人物带着乔言入戏。   只是专注不过一分钟,眼前黑影便毫无章法地闯进瞳孔,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梁柏闻利落的眉宇。   抽走扰乱二人世界的罪魁祸首,手机在下一秒被倒扣于茶几之上,抢走他东西的“劫匪”志不在此,不等乔言反应,单腿已经强势挤入本就窄小的沙发区。   抬眼的瞬时,心跳倏然一滞,他下意识吞咽着喉头,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资本主义的光辉,是否太深刻了些?   不对啊。   他心虚个什么劲!   暗骂自己没出息,转而,乔言勇敢地直视对方,又紧着眉又抿着唇,还觉得自己很冷酷。   然如此落在资本家眼里,只能   称作是……   恃宠而骄?   梁柏闻突然开始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存在原因了。   “干什么。”不明所以,但乔言认为自己在理,也自认为脸又臭,语气又冲。   浅淡的笑音钻进耳畔,乔言慢腾腾打出一个问号:“?”好意思笑?怎么笑得出的?   梁柏闻缓缓蹲下身,由于身高差的原因,他不得不微弓脊背,待到二人视线平齐,只听他轻声细言:“今天是吃了几斤枪火来的?我看看……”   一手捏着乔言下巴稍稍往自己这侧小幅度转了转,另一手捏着两根手指,作势要撬开对方的唇伸进里边探探情况。   尾巴着火的乔言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叛逆地一掌径直朝着人呼过去。   当然,拍开的只是手而已。   不痛不痒的,梁柏闻倒是不恼,好脾气地挑眉看他。   猫爪子长了,在外打磨许久,也变得更锋利了。   “别动手动脚的。”   好笑地注视着张牙舞爪的某人,他问:“不是我的专有物吗?我不能动,那谁可以?”   “……”这人到底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讲情话?   乔言如是想,厚脸皮!   他不答,梁柏闻就继续说:“今天怎么了?谁惹我们小乔了?”   乔言在心里偷偷翻白眼。   位置互换似的,现在他的视线高于梁柏闻。   居高临下地垂眼,乔言顿感底气十足:“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不是在家吗。”他又说。   话音落地,梁柏闻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   他确实没告诉乔言今天加班的事。   事实上,接近年底长时间的连轴转是常态,很多时候,表面上他是按部就班地,每日和乔言道晚安,但实际,手机外的他依旧衣冠齐楚地端坐在办公桌前,甚至有时是一心二用地开着会议。   回信息是为了让另一人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习惯性自行妥善处理一切事宜,避免让其他人为他挂心,是他一贯作风。   或者说是性格,他知道,这种性格形成的潜在因素,家庭原因占比较大。   从很久以前开始,梁柏闻就在无人协助的情形下,在反复摔倒又站立中跌跌撞撞学会了“独立”二字。   现在,乔言慢半拍地意识到了问题。   因为身处高位,所以无论是棘手还是难缠的项目,他都必须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状态,好似任何盘根错节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能轻而易举地被碾城碎渣。   总是轻松的,滴水不漏的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好,然后转头再奔入繁琐的工作中。   百忙之中还得抽空约会,维系感情。   听着都累。   只有乔言本人蒙在鼓里。   毕竟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各自思忖着,下一秒,皮质沙发蓦地凹陷。   整个身子腾空又落下,乔言怔怔地抬眼,一下撞进对面深邃的眼底。   “……”怎么,蹲累了想坐会儿?   姿势莫名暧昧,以至于乔言僵直着腿不敢往下坐,但梁柏闻控着人,一手环着后腰,另一手拢了拢他左侧的腿。   贴得更近了些,乔言不知道对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不管亲近多少次,他潜意识依旧会像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那般悸动。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吸猫似的埋首,梁柏闻声音打在乔言被衣服包裹的肋骨处。   很瘦,穿着毛衣都没几两肉,掀开估计更甚,他想。   如有实质地将人摸了个遍,他又说:“所以千里迢迢跑回来,就是为了查我的岗?”   “……”温热的掌心还在背后摩挲,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总之乔言不敢乱动。   许久,左右一思量,他支吾两下:“不是。”   松了松手,梁柏闻眉梢微挑,等他接下来的话。   “马上……十二点了。”   “嗯?”   眼见着和面前人的距离愈发接近,梁柏闻感受到唇边很生涩、又很温柔的一吻。   还有一句扭扭捏捏的“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   梁柏闻很短暂地僵硬一瞬:“这算是礼物吗?”   乔言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视线,但并非对焦在梁柏闻眼上。   “反正你没跟我说,所以没有准备蛋糕……”名为自责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脏,眼睛有些酸涩却被固执地憋了回去,他说:“什么也没有准备。”   “没事,这些都不需要。”觉察到微颤的呼吸声,梁柏闻一滞,手下收紧:“不需要,也不重要。你不提,我根本没意识到今天是二十七号。”   饶是英明神武的梁总也束手无策。   他是真怕。   怕人磕了碰了,更怕人掉眼泪。   乔言撇开头:“骗人。”   “冤枉。”梁柏闻确实没说谎,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早就忙忘了。   复而抬手压了压偷亲小人的发顶,他哑声道:“谢谢,礼物我收下了。”   “那么,”强硬地摆正人下巴,梁柏闻顿了顿:“现在回来见我,是真心要给我补过生日,还是……”   乔言指尖蜷缩。   只听他说:“考虑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喉结上下滑动,却无声。   乔言滞着,本还想着趁周末两天时间跑远些沉淀一下,结果冷却时间没得到,莫名又被推着前进。   理智告诉他,应该循规蹈矩,再好好同人相处一个四季轮回,若是不适合,那么也不算是浪费一次试错机会,抽身离开。   可乔言清醒又糊涂。   于是,有的人有恃无恐地要求:“你要是现在拿出戒指,我就答应你。”   没有的话允许你先去买。   他兀自在心底补充一句。   但乔言不知道的是,梁老板从来推崇过硬的行动力而非纸上谈兵。   动动嘴皮子的话谁都能说。   所以,他就这样看着梁柏闻真的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丝绒盒。   黑色卡扣打开,里面静躺着两枚素戒。   莫比乌斯环的设计,凹陷处嵌着小而巧的钻,既不显眼,却也不单调。   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而且单看……   就很贵。   “你……是头婚吗?”乔言忽地有个疑问。   梁柏闻:“?”   还未得到期望的答案,莫名的问题先将梁柏闻拍了个趔趄,不知道这会儿小卷毛脑回路弯到哪儿去了。   他不只是头婚,还是头恋。   无奈之举,梁柏闻言简意赅地开始介绍自己:“是。本人无过往婚史,无过往交往经历,家庭成员三人,人际关系简单,有车有房有存款,独居带狗。经检测,健康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请您指示。”   乔言还在惊讶中缓不过神,梁柏闻再次提出声,似有若无提醒着:“套上了,就没有可供再次收回的选项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答案已经搁在明面上了。   从一开始,他需要的就不是考虑的时间,而是缓冲的时间。   乔言:“……这句话应该我说。”   虽然但是,气焰要足。   视线扫过两枚银戒,他拿起其中一枚稍宽的素圈,然后尽可能平稳自己的声音:“伸手。”   但还是颤。   梁柏闻没舍得揭穿他,明明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来,面上却非要强壮镇定。   他也一样。   “好。”   象征爱意的素环缓缓推进,最后固定在指节最里端。   乔言豁出去似的说:“这样就把你套牢了。”   吻于指尖落下,梁柏闻郑重:“乐意至极。” 第53章   像是怕人反悔,周一早上九点,乔言拖着疲惫又精神的身体坐在民政局。   手心疯狂冒汗,坐立不安。   反观梁柏闻倒是显得沉稳,有条不紊地准备手续和资料。   除了在中途等候时,忽然听到的一句:“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话音刚落,只听接待人员正好喊到下一顺序的号码。   像是高考进入考场前那漫长的半小时似的,乔言一个激灵,甚至拉着梁柏闻一块起身:“来、来了!”   梁柏闻:“……”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嗯,谁更急些显而易见。   申请、审查、登记。   一系列流程庄严又谨慎,他们像每一对新人那样焦心又昂奋。   “两人可以再靠近一些。”   “恭喜二位。”   画面定格,尘埃落定。   拿到红本的那一霎,乔言只觉脚步发虚,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照片里的两人都穿着白衬衫,别的不说,单从颜值方面,怎么看怎么登对。   这点两人默契地在心里想。   从民政局出来,不过十点而已。   而这边正好是湖景公园。   因为觉得不该领完证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去忙碌,所以梁柏闻问:“想去附近逛逛吗?”   乔言恍惚地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摇头说:“要回公司,我只请了半天。”   激动归激动,可班还是得回去上,毕竟家里还有“孩子”要养。   虽然不想这么快放人,但梁柏闻依旧颔首,随后在一众异性情侣中牵起乔言的手。   走出一段距离后佯装漫不经心地淡声道:“乔老板好忙,以后见面是不是只能提前预约?”   打开车门,乔言回身,侧目眨眼:“是哦。”   “这样啊。”梁柏闻思忖,接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果糖,接道:“允许我插个队?”   “哪来的?”乔言剥开包装纸,嘴里沁着葡萄香,话语间也带着丝丝甜味:“这算行贿吧?”   “门口自取。”梁柏闻答,而后视线下滑:“你说算就算。”   单手拉下副驾驶的安全带,他稍稍俯身,湿热的舌尖擦着齿缝探了进去,霸道地品尝唯一的那颗糖果的滋味。   甜的齁。   “今天日子正好。”   末了,他又启唇:“乔先生,下班一起共进晚餐?”   乔言抿唇笑:“好啊。”   -   共进晚餐这句,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因为第一次领证,乔言实在慌张,陌生的心境令他进公司的时候差点左脚踩右脚,绊倒自己。   而后又是捂着包上楼,又是捂着包坐到工位,中午午休特意绕开人堆,甚至盯着PPT诡异地笑。   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以至于尹浩盯了他一天,临下班前,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上午不是生病去医院,而是去别的地方了吧。”   乔言蓦地一顿,被忽视的侧边口袋里,素环戒指莫名硌得慌。   拦住人,尹浩双手环胸:“说吧,身上藏着什么好东西。”   犀利的眼神几乎要将乔言洞穿。   从下午进公司开始,怦然悦动的心跳就没缓下来,乔言没出息地唰一下脸红成一颗熟苹果,在慌乱中找寻镇定道:“没啊……”   越是想表现得坦然自若,他手里的小动作就愈发多。   捕捉到掩饰性的动作,尹浩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只是话还未问出口,祝芸倒是先来报喜。   上一个项目的完美收官。   乔言脱去助理的低帽,晋升了。   祝芸秉持着官方微笑:“明天可以换另一副工牌了。”   “小乔,恭喜你耶,不是助理咯!”   “五个月,我们这里晋升最快的应该就是你了。”   “恭喜。”   乔言呆滞地接受几人的祝贺,神情有些茫然。   一天内惊喜两连,信息过载,大脑自然容易宕机。   收到消息的同一时刻,他先打开手机告诉梁柏闻,心率快到连指尖都在发颤。   而只隔两层楼板的梁总自从加班被抓包,回信息格外迅速,不敢怠慢。   梁柏闻:【嗯,特别厉害。】   这是真心的。   还没来得及看下一条消息,尹浩倒是先勾肩搭背贴了上来,乔言眼疾手快地息了屏,自觉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尹浩比晋升的当事人更加振奋,提议道:“反正也差不多要下班了,隔日不如撞日啊,聚餐走起!”   有时候乔言觉得,尹浩也是个挺神奇的人,心思细腻的时候一下就能察觉到他的迥异,但有时候又神经大条,比如现在,完全没发现他敞开的包里藏着一抹暗红。   只要低一下头,就能看到。   可惜他没有。   也得亏尹浩没注意。   快速扣上包,乔言心里的石头堪堪落地,试探着说:“……那就现在,走吧?”   其余二人一向淡泊——   钱辉:“可以。”   林珊珊:“看小乔。”   尹浩欢呼两声,社牛的潜质犹存。   乔言皮笑肉不笑。   好吧,这不能怪他,这下他也要爽约了。   走出公司大门,仍遮遮掩掩地打开聊天框,他看到梁柏闻问:【准备下班了么?】   乔言:【嗯……有个事情……】   梁柏闻:【嗯?】   方才的话就像是铺垫,乔言磕磕绊绊说:【就是……一会儿要和同事们去聚餐】   然后,对面沉默了。   乔言觉得他应该是沉默了。   跟着大部队走进一家居酒屋,由于没有提前预约,几人随意挑了个大厅的位置落座。   隔了两分钟,手心再次震动,乔言充分心里准备,预想会挨骂,但看到梁柏闻幼稚地说:【糖还我。】   乔言禁不住笑出声,肩膀低幅度地抖动,敲字:【那也不是你的/二饼傲娇脸】   “咱们整点?”尹浩坐下就开始点餐,不过是先浏览了一遍酒水。   林珊珊觑他一眼:“少点,醉了没人抬你回去。”   尹浩摆摆手:“我有分寸我有分寸。”   “小乔,你看看你喝什么?”话落,尹浩又说:“不对,小乔能喝酒吗?”   成年人乔言:“……”   “我可以喝一点点。”刷着菜单。   尹浩:“哦,那这个吧,桃子酒,度数很低的,感觉应该和桃子味饮料差不多。”   乔言不懂酒,但总比什么长岛冰茶,椰林飘香这类,听着文艺实则一杯可能就会昏厥的酒水要好很多。   他点点头:“好。”   尹浩比了个OK的手势。上菜很快,约莫十多分钟的样子,烧鸟、寿喜锅、烤鱼……挨个整齐码上桌。   酒桌上的八卦不绝于耳,而乔言一心二用,并且专注于乔氏独特的吃法——   咬一口香酥的炸猪排,配一口桃子酒。   砸吧两下嘴,乔言给自己面前的空杯满上。   不腻,还很甜。   很快半瓶下肚。   酒过三巡,中途尹浩出去解手,回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坐下就是一连几句国粹:“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夜色已经漫上窗户,屋里却依然人满为患。   说实话,乔言已经开始困了。   眼睛还眯着,但身体却因为接连的几声“卧槽”忽而抖擞了一下。   “我这真是吃到大瓜了,”尹浩神神叨叨:“梁总,在朋友圈,晒结婚证!”   尹浩:“他今天上午没来开会的原因,就是偷摸跑出去领证了???”   林珊珊:“哦。”   乔言:“哦。”   钱辉:“哦。”   如此冷漠的反应,尹浩满脸问号:“?”   尹浩:“你们已经知道了?”   林珊珊:“现在知道了。”   “那你们都不好奇?”尹浩又是咂嘴又是“哇”地表示自己的震惊。   钱辉:“正常。”   只有乔言握着手里的果酒,轻微打了个饱嗝,断断续续说:“啊?哦……是吗?我不知道诶……”   声音拖长,又迟钝,但理智犹在。   遇事不决,装傻三连。   “不是,什么样的人能拿下梁总?肤白貌美大长腿?细腰窄背扇子面?”尹浩诧异。   乔言视线缓缓下移:“……”   大概,也许,可能,都不是?   筷子“啪”得一声响,乔言晃晃悠悠站起身:“不行!都不行!这些都不行!”   尹浩:“……?”   hello?不是哥们,你怎么比当事人都操心(?)   尹浩摁着人坐下,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乔言坐姿端正:“手指饼干。”   尹浩侧目:“完。”   林珊珊收拾包:“醉了。”   钱辉结账:“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对视,无奈齐声:“把人抬回去吧。”   -   “慢点慢点,诶诶诶,走过头了!”   将人放在石墩子旁,尹浩累得直喘气:“看着挺轻的,咋喝了这么点水,突然这么重了。”   “就应该让钱辉再留会儿的,快压死我了。”   三人之中因顾及钱辉有家庭,所以半场一过便勉强放人回去了,剩下两人磕磕绊绊扶着人走到街道口。   小巷子里拦出租车是个难题,正想约辆网约车,尹浩蓦地想起:“还不知道小乔家住哪儿呢,差点输我的地址了。”   “快别睡了乔妹!!!醒醒!”   闻声,乔言合着的眼睛转了转,挣扎了许久依旧没掀起眼皮,整个人残花败柳似的,一推一晃就要倒,不过还好,旁边还有林珊珊能搀扶两下。   所以闭着眼,他发出一个疑问音:“嗯?”   尹浩扶额,不厌其烦地再问:“乔,你家住哪个小区啊?”   乔言自觉自己站得很稳当,但实际身子一直摇摇晃晃,好像意识清晰,又好像模糊不清,总之直线是走不稳当的。   地址还未问明白,一串铃声倒是先冒了出来。   “电话,电话,”尹浩扒拉了一下乔言半睁不睁地眼皮,将频闪的手机亮到他面前:“自己能接不?”   乔言低低嗯了声:“准。”   尹浩嘴角抽搐:……   准什么准!   下次再带人出来喝酒,他就是狗!   不过,这联系人备注是……   无良资本家???   上班上魔怔了吧。   无可奈何,尹浩摁下接听键的同时,好心地承担他双手的职责:“来,哥帮你托着啊,祖宗。”   联系人名称明晃晃闯入乔言眼底,视野清晰一瞬。   “喂?”   “到家了么?”   “哼。”   “嗯?哼什么。”   后知后觉地,听筒另一人问:“喝酒了?”   乔言语气懒洋洋,吐出一个单字:“嗯。”更像是从喉间挤出的一个音。   “现在还在店里?”   乔言摇摇头。   很显然,他当然没有意识到对方看不到。   所以他只听到一声很浅的笑,然后哄着人似的:“乖,把电话给旁边的人。”   “哦。”   推着电话过去,尹浩倒是意外,他一直觉得乔言看上去人小巧又乖巧,也从来没有正面怼过什么人,更别提会这样……   他突然言语匮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目中无人?好像也不是。   无理取闹?醉鬼似乎都这样。   单从两人的对话来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思绪绕了一圈也没个答案,他并不是故意要偷听,是文字自己钻进他耳朵的。   电话落到自己耳边,尹浩象征性地说了声“您好”。   “嗯,你们在哪条街?我现在过去。”   对方开门见山,于是尹浩很配合:“哦,我们在……”   等会儿。   这个声音。   卧槽!   这个声音!   尹浩机械性地转头,手机音量并不算大,林珊珊自若地替他回答:“东平路一千两百号。”   对面道了声“好”,紧接着只说让他们找个地方避一下风,或者在店里坐会儿便挂断了电话。   耳畔风声呼啸,尹浩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听到了什么”,他凌乱。   反观林珊珊,倒依旧是那副肃穆淡然的科研脸。   等对面楼顶偌大的时钟指针溜向十点,直到一辆夜色般哑黑的车平稳停下,尹浩才真正接受眼前的一锤定音的事实。   “你们也先回去吧,我送他。”   他最后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并且他也只听到了这句话。   看着轻松抱起酒鬼远去的宽大背影,尹浩突然觉得自己明天会因为左脚先跨入公司门而被开除。   黑车匆匆来,又匆匆走,留下的只有车尾气以及令人难以消化的“八卦”。   尹浩怔怔然:“你扇我两巴掌,我是不是也喝大了,刚才那个是梁、梁、梁……”   林珊珊毫不吝啬于别人的请求,当即满足人后补全他先前的尾音:“梁总。”   尹浩:“。”   谁敢说他们小乔没后台,他第一个跳起来打他们膝盖! 第54章   车内异常安静。   原本被安置于副驾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躺去了后座。   梁柏闻从后视镜看到的就是乔言软塌塌地趴着,整个脸都埋在他外套上,只漏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一动不动,显得异常乖巧。   尤其是头发跟随车身起步又停下时小幅度的晃动,双手还紧贴着身侧,宛如军姿。   只不过是轻松版,躺着的军姿。   “脑袋侧一点,喘不过气了。”   醉酒是这样的吗?   梁柏闻边打方向边想,愈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着实可爱。   眼下的小卷毛跟台老式磁带机似的,稍微转两下,思维就会像里边的磁带一样揪成一团遭,根本没办法快速反应。   后座趴着的人没应,梁柏闻又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才听到两声好似梦中呓语般的两声嘟囔。   或许是姿势实在不舒服,但卡了壳的乔言又不知道要如何调整。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指导他,所以顿了两下,下一秒他就像个树懒一样缓缓动了动头,让红彤彤的脸颊从布料中解救出来。   这一幕自然被主驾驶的人尽收眼底,将车停在楼底,梁柏闻下车打开车门,想看看小朋友是不是已经不省人事,需要借助外力。   理所当然地,他捏了捏乔言的裸露在外的一侧脸颊,美名其曰测试一下。   一下,没动弹。   两下,微微皱了皱眉。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样子确实很醉。   “打算赖着不走了?也行,那我就把这只醉鬼捡回家了。”梁柏闻忍俊不禁,戳了戳软乎乎的颊肉,颇为有趣地吓唬着毫无防范意识的人:“谁捡到就是谁的了。”   防范意识超强的乔言当即掀起眼皮,严肃地抬头,只是刚仰了仰脑袋就蓦地小声抽气。   二十多分钟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脖颈不酸就怪了,显然醉鬼是不会考虑到这点的。   梁柏闻转而掌心朝上,好心地替他托着沉重的脑瓜:“怎么?”   虽然眼神不太能聚焦,但乔言觉得自己意识清明到不能再清明,所以他抓住对面那双胡乱作妖的手。   而后认真地看着那几根作妖的手指头说:“不可以。”   力气不算大,只能虚虚抓住一两根手指。   “什么不可以?流落街头的小猫,我不能捡吗?”梁柏闻顺势吃尽豆腐,步步诱导着人进圈套:“嗯?”   醉酒的“小猫”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将人类的语言转换成自己所能理解的语言,对方也不催,只是再次重复了着原话,等他反应。   虽然人类说的话好似挑不出毛病,但他依旧坚定立场:“不可以!”   甚至还推阻着,自己坐起身,准备从另一边下车。   梁柏闻扬眉,猜测他应该是想不出其他有效词汇来反驳自己,脑瓜里只剩下“不可以”这三个字。   认真又严肃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两下。   见人晃晃悠悠打开车门,又晃晃悠悠跨出虚浮的一步,站都站不稳,于是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梁柏闻眼疾手快捞起他。   哄着问出几楼几零几室,最后乔言是全程闭着眼睛到家门口的。   肩膀上持续传来匀速且清浅的呼吸声,梁柏闻稍稍侧目,放缓声音:“小醉猫,到家了。”   “嗯……”   不知听懂与否,总之乔言倒是应答如流,而后下意识环抱的双手紧了紧。   好困,他只想睡觉。   老式小区还未普及电子锁,楼道也仍旧是声控灯,泛黄的光圈将二人包裹其中。   察觉到柔软的发丝在脖颈间来回蹭了蹭,梁柏闻心口一软,温声问:“钥匙带了吗?”   ”唔……钥匙?“乔言异常迟缓。   梁柏闻不厌其烦:”对,开门的钥匙。“   乔言的潜意识告诉他,钥匙在包里,可说出口的却是:“不知道。”   梁柏闻发笑:“不知道?”   乔言“嗯”得理直气壮,梁柏闻无奈只能先将人放下:“自己能站稳吗?”   哦,站稳。   乔言又“嗯”,他觉得自己站得非常稳当。   这是梁总第一次未经过他人同意翻包,竟没有一丝愧疚,甚至想进门或者说是,进小朋友居住的家看看。   等他找到钥匙回过身,便再次搜集到了这位小朋友奇葩的壮举。   左脚踩着右脚,双手合十高过头顶。   金鸡独立啊。   “站稳的意思是,双腿站立。”   “手呢?”   对上乔言真诚发问的眼神,梁柏闻笑:“手可以随意。”   帮人把手臂摆正,他又问:“门口的钥匙是哪一个?”   “为什么在这里?”乔言望着他眨眨眼,眼底满是疑惑。   梁柏闻想他要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他在这里。   正要回答,紧接着就看到乔言抢回自己的包,钥匙随之落到他手里又被收回至口袋,随后递到他面前的是一本褐红的方本。   结婚证。   新鲜的结婚证。   “我们有本。”乔言一本正经地说。   梁柏闻一顿,尝试理解他的意思:“是,我们有本。”   有本,然后呢?   然后,乔言把红艳艳的东西塞进对方手里,又翻箱倒柜似的从侧边口袋里掏出被放在塑封袋里的戒指,自己给自己戴上。   做完一切后又说了句什么,口齿不清的。   “什么?”梁柏闻没听清,但乔言不再开口了。   事实上,他说的是:不是大长腿和扇子面。   对视颇久,久到一分钟内声控灯亮起许多次,可醉酒的人数不清。   钥匙攥在屋主本人手中,可屋主却背对着门。   两人就像两头野兽般对峙。   复而,只听梁柏闻开口:“要跟我回家吗?流浪的小猫。”   闻声,乔言不假思索:“要。”   有本,合理合规。   梁柏闻如是想。   -   月,高悬。   从车库出来,时间推移至十一点。   被人领进门,乔言被玄关处刺眼的灯光闪得一晃,意识骤然回笼。   手指触感微凉,他顺着视线往下,发现梁柏闻正握着他的手在一块炫黑的门锁上捣鼓着什么。   乔言歪头:“?”   梁柏闻自觉解释:“录指纹。”   录,指纹?   乔言拆着字,掰碎了细细咀嚼。   因为升职,所以庆祝。   因为过家门而不入,所以此刻出现在这里。   捋清楚了。   “好了,进去吧。”   当然,梁总人性化,一齐打包带回去的,还有六一。   迎着两人一狗进屋的二饼显得尤为高兴,冲着乔言……身后的六一喊了两声,随后就收到了梁柏闻的训诫:“二饼,进屋。”   二饼:“吼!”缪斯!   六一:“嗤。”傻大个。   梁柏闻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房子,忽而想——   买一送一,稳赚不赔。   眼下,人是进来了,但即将面临的还有一个难题。   自从梁珏搬出去后,客卧便一直空着,阿姨一周打扫一次,房间倒是干净的。   刚领证,应该睡一个屋吗?   一块儿睡,大概率他会再次失眠。   分开睡……   他自诩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客房在这边,很晚了,去睡觉吧。”但至少不能趁人之危。   “不行,要先洗澡。”乔言逻辑严密,喝了酒身上发烫又黏糊,洗完澡才能上床,这是规矩。   说罢便忽视已经开了门的客卧,径直走向主卧,精准地找到浴室的位置。   梁柏闻滞了一息,无奈拦住人。   并非因对方擅闯房间而愠怒,而是觉得他自己一人淋浴怕是有点困难,别到时候站在蓬头底下睡过去了才是。   “坐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放热水。”   看到乔言点头,梁柏闻这才转身进浴室。   水声持续一小段时间,最后消失。   浴室门大大咧咧敞开着,除了水声,消失的还有正对浴室门,本该乖巧坐在床沿边上等他的乔言。   梁柏闻:“……”很好,又跑了。   就应该栓在身边。   房子一共这么大点地方,梁柏闻一下楼就逮到了半路出逃的醉猫。   可以说是正在忧愁自家狗子吃不饱穿不暖的醉猫。   “不饿吗?你要多吃一点才能长身体呀。”乔言抱着一袋半人高的狗粮,一勺又一勺,将食盆叠叠乐一般堆成一座高山,嘴里振振有词。   “没穿衣服,不行的,会冷。”   乔言左右来回环顾,旁边只有光秃秃的墙壁,遭到瓶颈的醉猫遇到险阻并不会放弃,只见他摸索着下巴思虑一圈,下一瞬,麻利地脱下自己身上的毛衣,强行为二饼穿上。   衣服上还弥散着桃子酒的气味。   “这样就不会冷啦!”他觉得自己非常非常聪明,也非常非常贴心。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一人一狗全程围观。   六一:“……”爹地在做什么,看不懂。   梁柏闻:“……”珍贵影像,先录视频。   而正感受极致火热的二饼头一回求助似的朝铲屎官投去一个眼神:“旺!旺旺!”管管醉鬼!救救它!   ……   ……   五分钟后,被提溜着捉回客卧的乔言安静了。   梁柏闻只觉自己颇像个老父亲,目不转视地在门口站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在温热的浴缸里睡到天亮。   而后为了预防隔天醒来不适,又连哄带骗地灌了半杯蜂蜜水,最后把人塞进被窝,养孩子似的看着入睡后才蹑手蹑脚关上门。   睡前喝了水的缘故,乔言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肚子里全是水。   翻个身,咕噜噜响。   再伸个腿,晃一晃接着响。   二十分钟后,带着一身水雾气的乔言打着哈欠,尤为自然地打开另一扇门,精准找到大床的位置,掀开不属于他的被子往里钻。   大床真舒服,被子好软和。   这里是天堂!   于是梁柏闻冲完澡走出浴室,一眼看见的便是床边只微微露出半个脑袋的小人,看样子大抵是已经睡着了。   被子被平铺开,只露出青年的睡颜,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梁柏闻:“……”   不是刚看着人在客房躺下的么?   只是,唯美的画面不超一分钟。   乔言眼下就算阖着眼平躺,那也极为不安分,敦煌飞天似的睡姿,梁柏闻是见识过的。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替人捻好被角,床头灯逐渐暗下。   退出房间的那一瞬,梁柏闻撇了眼再次被踹至床尾的被子想,往后睡觉或许会很艰难。   如果每次都霸占三分之二以上床铺的话。   思忖良久,梁老板得出一个结论。   床太小。   是时候该换了。 第55章   一直维持的生物钟今天也坚守着岗位。   乔言醒来时不过九点而已,虽说不算晚,但上班肯定是迟到了。   被褥上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睁眼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窗帘还未拉开,房间里暗沉沉,空旷得有些寂寥。   醒来出现在一个地理位置不详的环境,乔言第一反应就是甩开被子,然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没有问题。   很好,胳膊腿健全,身上没有淤青,最重要的是腰子还在。   堪堪吐出一口浊气,环顾四周,视野范围内没看到自己的物品,乔言穿着拖鞋下床。   睡衣有点大,甚至睡裤已经拖到了地上,差点左脚踩右脚绊倒自己。   睡衣质感好像还不错,纯棉的,挺亲肤。   但现在不是考虑着装的时候!   从卧室风格来看,屋主大约是个经常穿深色衣服、年龄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单身男性?当然,不排除是女性的可能。   乔·福尔摩斯·言用尽毕生学习的侦探电影学角度进行深度分析。   绕过眼前的大理石隔断,乔言每一步都跨得小心翼翼,这间卧室整体呈现性冷淡风,除了床品并无其他多余的家具,看着像机器人居住的地方,冷清清。   拉丝玻璃相连接的另一侧大抵是间书房,因为浅淡的光亮正从底下的缝隙内丝丝缕缕钻出。   似乎还有声音。   但还未等他有勇气拉开门,里面的人倒是率先出来了。   “站在门口这么久,打算当门神?”梁柏闻手边提着一台电脑,摘下附着于耳后的单只耳机,像是刚进行完一场会议。   乔言震了个大惊:“……呃,呃呃??”   差点以为自己被拐卖,结果发现是在男朋友家?   哇哦,峰回路转?   所以他为什么在这里,桃子酒喝断片?说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昨天在路上看见一个醉醺醺的小猫,又皮又黏人,送到家门口却非要跟着我回来。”梁柏闻替他回忆,肉眼可见地,对方本就薄的脸皮愈发红。   乔言沉默声震耳欲聋,面无表情捂住对方欲复盘的嘴,当机立断地制止他:“可以了可以了,我找到了。”   找到那该死的记忆了。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这简直是酒后行为大赏啊!   但这样亲密的行为明显正中对方下怀,梁柏闻只需要轻轻一带,就能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刚起床的乔言眼睛有些迷蒙,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还没机会整理。   视线在面前人身上毫无章法地来回游荡,放下碍事的电脑,梁柏闻用手撇去小卷毛额间遮挡视线的碎发。   昨晚折腾许久,躺下真正入睡的时间就已经接近十二点,又因为有酒精的促使,乔言这会儿的大脑其实并未真正开机。   若是今天是周末,那他一定会再睡个回笼觉,可眼下被梁柏闻这么一撩拨,他骤然清醒,连眼神都清明不少。   脚步踉跄着往前一步,手心下意识就触到了一处隐秘地带,无处安放,不知为何,脑海里有一阵魔音驱使着他顺势摸了两下。   手感还不错,有点软,想必没少健身。   望着胸前不安分的小动作,梁柏闻哑然一默:“……”   环境加持,气氛霎时旖旎。   “你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算骚.扰?”   疑似嫌疑犯本人瞪大眼睛:“?”   等等。   不对。   “我们有本。”乔言疑惑一秒,脱口而出。   似乎是诱使他说出令人满意的那句话,达到资本目的的梁老板弯眼附和:“是,那你拥有行使的权力。”   接着他稍停,又说:“更深入的权利也可以。”   深入……?   乔言不免想歪。   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七尺男儿,按理说没什么可避讳的,他能懂,梁柏闻自然更懂。   但碰碰嘴皮子都害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的人,自然只能抛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以、以后再说。”   “你这个大饼期限可太长了。”梁柏闻看一眼就知道,乔言羞赧又四下闪躲回避的眸光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提前给点好处。”   话音坠地,缱绻温馨的柔软与侵占城池的压迫感一同袭来。   梁柏闻像个无良又黑心的放贷头目,肆无忌惮地汲取“利息”,而乔言站在原处,尤像个任人宰割的商品。   最终,漫长的早安吻以孱弱的乔言大脑缺氧,昏昏沉沉而收尾。   给予调整呼吸的时间,随后只听梁柏闻笑:“无利不起早,是商人。”   乔言愣神一瞬才抗拒着推阻:“我还没刷牙!”   闻声,梁柏闻拇指顺着下颚线自发向上轻抚,不费一丝力气便撬开乔言微润的唇,细细检查一番后笑道:“挺干净的。”   乔言无言:“……”他这层滤镜,是否太大了些?   “新的牙刷在洗漱间,衣服也是。”   “……哦!”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后知后觉纠结衣服是谁换的,俨然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饿得想啃人,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人啃!   -   张阿姨八点才刚来。   可口却不显油腻的早餐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她下一步是整理家中物品顺便清扫卫生。   每日如此,所以家里看上去倒是整洁如新,也不花什么力气。   只是今天特殊,从门口看见一双码数略小的运动鞋,再到交代两人份的早点,接着看见从楼梯上跟着走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处处都让张阿姨诧异不已。   前段时间分明还听说家里给介绍了挺多对象,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满意,总之见是见了几个,但梁老爷子催促的电话依旧一个接一个。   张阿姨也有些年纪了,但引荐了学历经历各方面都比较匹配的侄女,但繁忙的梁总以公司正处于发展阶段,抽不开身为由推辞。   当时她还觉得年轻人拼搏事业,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现在看来,就是不喜欢啊!   “吃这份,溏心还没破。”   “哦哦。”   两人的举动自然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张阿姨尽收眼底。   看样子,不是应付家里。   不过她在这,不会影响到他们吧?   这般想着,她倒是没注意到乔言的局促。   乔言眼睛只敢盯着面前的碗,看上去是饿狠了只专注于吃饭,但实际,他思绪根本不在这里。   张阿姨她……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不过,他好像确实是?   不不不,他已经是社畜了。   但年龄的鸿沟摆在那啊!!!   张阿姨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在乔言看来都是明日将会出现在弄堂早茶文化里的“头条”。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八卦变丑闻。   要冷静,要沉着。   救命!心漂泊到大西洋了!   和乔言的胡思乱想有出入,张阿姨倒不是爱八卦的性子,这么观察只是因为对方聘请她许多年,无论是工资奖金还是逢年过年的礼物,从没苛刻过。   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看看,梁总往后新添的家里人是什么样的。   顺眼。   打眼一瞧就是个乖娃。   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不声不响的,到最后再扔出一个炸弹似的“惊喜”,他们做家长的,心脏一定得稳住咯!   张阿姨在心里偷笑。   肯定是发展特别好才会把人领回家来嘛,她都懂的。   “尝尝这个吧,阿姨做的面,特意用骨汤熬制的,鲜得很呢。”张阿姨分着食碗,眯眯笑。   乔言眼观鼻鼻观心:“好,谢谢张姨。”   心思顺着喉管连同骨汤面一块咽下,乔言佯装无事发生,镇定自若地打开手机,一行行消息他飞快浏览,里面的内容却没记住多少。   来来回回翻了许多次,他才明白群里炸开锅似的是因为谁。   尹浩:【我赌一包辣条,今天肯定不来上班。不对,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   尹浩:【@乔言,没关系乔妹,好好休息!我给你请了一天的假!】   林珊珊:【@尹浩,带薪摸鱼够了就回来开会。】   尹浩:【好的珊姐/收到长官.jpg】   差点被面食噎到的乔言:“……”   完,这下全完。   秘密泄露的源头竟是自己!   神情不属地吃完一顿早午餐,乔言便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理所当然地准备在家窝一天。   反正请了一天假,反正他只是公司的一颗螺丝钉,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客厅里没什么声音,只有偶尔断断续续敲键盘的机械音,外加爪子时不时拍打地面的轻微响动。   梁老板兢兢业业办公,乔言就在一旁陪两只小的玩“训练游戏”,实际就是纯粹地握手、转圈、表演装死……   冻干就是表现合格的奖品,但好笑地是二饼会把自己的那份大方让出去,六一自然毫不客气,毕竟平日里每天只有一小包。   晾在一旁许久的手机嗡嗡震,乔言顺势背靠沙发坐下,六一循着他手中冻干的轨迹也跟着趴下,二饼眼神倒是专注,一直停留在六一身上。   从背后望过去俨然一副左拥右抱的姿态,很是惬意。   乔言解锁手机,尹浩单独敲他窗口:【早上好,帅气的乔先生】   乔言:【?】   误入什么不得了的聊天区?   尹浩:【不不不,应该称呼您为老板娘/给您跪下了.jpg】   尹浩:【昨天……没有挨训吧?】   乔言扶额:【当然没有】   转而一想,他觉得尹浩是这个意思:【放心吧,你现在好好坐在办公室呢!】   尹浩打包票:【你也放心!虽然这事儿确实出乎我意料,但是,哥们绝对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乔言刚舒一口气,只看到尹浩又问:【不过我看你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梁总那边倒是正大光明地晒】   尹浩:【你俩这角色反了吧,雪藏大老板,你是这个:/大拇指】   乔言:【……】   并没有雪藏,说真的,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   乔言适时想到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方嘉禾。   嗯,怕是要腿打折。   尹浩看上去问题很多,还没等乔言解释,他又刷屏:【你该不会是什么某某集团的少爷,空降过来视察工作的吧???我就是爱听八卦,工作时间还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抱拳了】   乔言:【……】   尹浩:【先说好,我不是质疑你的人品啊,我就是好奇。你们谈多久了啊?进公司之前就?白月光回国?追妻火葬场?难不成是青梅竹马?!】   乔言钦佩他的想象力,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挑拣着说:【一个多月】   尹浩不依不饶:【那领证呢?】   稍顿,但乔言还是如实说:【……昨天】   过两分钟。   “卧槽!你们闪婚——”   扩音声在空旷的环境里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声音只漏了一秒,乔言一滞,动作迅疾地再次点击语音条。   后面的话被吞了回去。   乔言眼睛稍稍往侧边斜,余光里,他学乖了,转换文字。   尹浩:【你们领证没住在一起?很惊讶是吧但是我确实是很惊讶,我去我真是太惊讶了。梁总……挺能忍的】   乔言:……   说的什么鬼。   正要回复,只听金属盒盖上下轻碰,梁柏闻起身,旋即脚步声愈发接近,乔言脖子后仰,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的嘴唇。   五官上下颠倒,还是很帅啊……   他像个痴汉!   梁柏闻低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屏幕也大大咧咧闯入视野。   “雪藏啊,确实。”   眼前阴影落下一片,乔言僵硬一瞬,随后扭过头手指在空中比划:“我没、没这么想……”   梁柏闻“嗯”了声,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已经熄灭的手机屏上的目光,动作自然地抽走悬在半空的手机,说:“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去哪儿?”乔言疑惑一秒,问。   梁柏闻将人从凹陷的沙发内捞出,答道:“遛猫。”   “?”   遛……什么?   -   早间散步是个不错的运动项目,就是有点冷。   乔言瑟缩着脖颈,虽说穿的是件高领毛衣,但冬季来临,南方的气温是钻心窝子的寒冷。   这个点遛狗的人不少,小区旁就是中心湖,他们一人牵着一根牵引绳漫无目的地沿着湖心闲逛,一路有慢跑的青年人,有下棋的老年人,也有牙牙学语的小儿。   前面还有老大爷在打太极,面对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在吸收日月之精华。   然而在大爷旁边的是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神奇的是二人相处异常和睦,大爷不嫌弃小摊飘出的阵阵香气,小贩也不觉大爷挡自己生意。   相反地,互相还能吸引客人前来。   “饿了?中午张姨不在,外面吃?”见乔言驻足良久,梁柏闻问。   乔言摇摇头,刚才吃过早点,饿倒是不饿。   不过想了想,他有个提议:“中午人太多了,要不买点材料回去做?”   梁柏闻笑,牵过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说:“乔大厨是准备大展身手吗?”   乔言从前对做菜这方面充满热忱,经常花式研究菜谱,但最近属实是让引以为傲的厨艺搁浅了。   对于他来说重新复健应该不困难。   “你可以期待一下。”他颇为骄傲道。   决定菜品后,乔言想拐弯去超市,梁柏闻自然欣然同意,由于两人是临时起意,又带着两只狗,所以特意选了家宠物友好商场,闲散漫步似的逛超市。   工作日的商超人很少,但活动却很丰富。   比如面前正在打折的牛排,以及买一送一的酸奶。   更有比脸还大的龙虾。   虽然很馋,但菜谱里并没有这个,更何况……   他不会处理这种带钳子的庞然大物。   到这儿就是乔指挥官发挥作用的时刻,梁柏闻成了被无条件差遣、任劳任怨的那一个。   “还要什么?”两颗绿油油的青椒入袋,梁柏闻听从指挥,询问道。   思忖两下,乔言指了指前面的菜牌:“土豆!”   “要几个?”   “三个吧。”   “好。”   东逛西窜地,推车很快被塞得满当,看着有点重,但真正装下来也就只用了一个环保袋而已。   乔言掂量两下,处于能接受的重量范围,刚想自己推推车,却被另一只手先截胡。   “我来。”梁柏闻得心应手。   乔言“哦”了两声,而后自己给自己安排事情:“那我来牵绳——”   梁柏闻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一点一点将大掌覆盖其上,温声道:“你只要负责牵好我就行。”   粗粝的指腹扣在手背,戒指坚硬的材质硌着乔言无名指节最里端,却让他莫名感到柔软。   乔言撇撇嘴。   好吧。   他承认这话很中听。   索性让人牵着走,于是腾出的另一只手……他可以回消息。   今天是什么日子,消息一段接着一段,乔言不明白。   但看到联系人名称的时候,他蓦地想起,因为和方嘉禾已经很久没见面,所以前两天新本实测,他自告奋勇提出要凑一个人头,避免他到时候出现找不到人拼车的情况。   看了眼聊天记录,乔言沉默。   很好,是今天。   他差点忘了。   过于专注地敲屏幕,以至于乔言根本没听到梁柏闻在一旁喊了他许多声。   “可以松一下了,结完账再牵。”   乔言楞了一下,梁柏闻一向直白,但身后还有不少人紧跟着排队,乔言迁回飘忽的神思,脸唰的一下滚烫。   随后在他含笑的嗓音里慢半拍地转过身:“啊?哦好。”   小幅度地挣扎两下,他忽而发现交叠在上方的手根本就是梁柏闻本人的。   “……”乔言看得透透的,小声指控他:“明明是你牵的我……”   梁柏闻笑着望他,没有反驳。   等结账完,两人顺着人流从电梯下楼。   梁柏闻心思相对敏锐,本以为乔言仍在纠结关于“雪藏”那件事,于是漫不经心问:“今天考核还满意吗?什么时候打算让我重见光明?”   乔言偏头,狐疑的眼神仿若在说:什么考核?什么光明?   没有刻意提醒,梁柏闻更像是在揶揄他,但乔言却突地停顿,神色略显严肃:“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好,我听着。”沉吟几秒,梁柏闻敛了笑。   “就是……”   明明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但乔言东顾忌西猜度,愣是将一句话拆成两句。   他纠结:“你、想不想见我朋友?”   “朋友?”   梁柏闻显得很意外,不论是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还是聊到关于家庭的话题,他能明显看出小朋友是在回避,所以他一直尊重乔言,遵循顺其自然。   家长朋友早晚会碰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然而他倒是真没预料到这么快。   这么……仓促。   “嗯……”乔言心脏狂跳,莫名像做了坏事一般发虚,声音都沉沉浮浮。   在他的潜意识里,梁柏闻总是表现得过于完美,过于稳重,他其实不太敢让方嘉禾……让两人见面。   嗯……光是想想,画面就极度炸裂。   万一爆他的黑料,那英明一世可就毁于一旦了。   乔言给自己铺设下台阶:“不想也没关系。”   “想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梁柏闻失笑。   “怎么不想?”揉面团似的揉了两下乔言的脑袋,转而开口:“你觉得合适,那我自然是想的。”   视线对撞,他说:“想见。”   “哦……”乔言抿直嘴唇,压下笑。   梁柏闻捏捏他指骨:“走吧,先回去欣赏一下大厨做菜。”   从商超出来,天气变幻莫测,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乔言仰头:“怎么突然下雨了,我们没伞诶。”   “车里有伞。”梁柏闻说。   但停车场在室外,所以两人需要走出一段距离。   所以梁柏闻又道:“你待在里面,我去开车。”   乔言没拦住,只得和推车内满载的盛况一起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蹙地,只见迎面飞扑而来一只哈士奇,擦着二饼的耳朵奔过。   牵引绳在空中飞舞。   二饼冲他嚎叫两声,谁也不让着谁。   哈士奇也不甘示弱,两狗你一句我一嘴,各自在空中嚼空气。   于是,接着,形势愈发狼藉……   “嘶……二饼!”牵不住了!   等梁柏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只修勾在泥地里打滚掐架。   一人拉不住两只狗,乔言同远处的梁柏闻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摊手:“……”   连日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六一也……   两只满身狼藉的狗。   两个满脑凌乱的人。   乔言/梁柏闻:回去就克扣冻干! 第56章   狗子掐架的下场就是,作为铲屎官的二人需要收拾残局。   例如在泥潭里来回滚了几圈后打结的毛发。   例如出门前干干净净,出门后邋邋遢遢,满是污泥,脏兮兮的爪子。   但好在对方没有理直气壮地跟他们扯皮,反而自知哈士奇的德行,训诫了许久,提溜着后颈肉离开。   车轮一路滚珠似的划过积水路面,这一趟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等到家门口,乔言先将两只闯祸的狗子赶下车,然后再绕到后备箱。   东西倒也不算特别多,但起码应付两三天的口粮是绰绰有余。   其中大多数都是乔言挑的,梁柏闻问再多都是“可以”“没忌口”“听你的”。   嗯……自然买的是他想吃的。   如此想着替梁柏闻减轻负担,但满载的重量却没像想象中的落进自己手中。   乔言扭头看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提着就好。”并不费劲地拎着两袋食材,梁柏闻复而薄唇微启:“你的任务是负责把门打开。”   “?”乔言疑惑,朝门口投去一个目光,又转而看他:“这是你家。”   梁柏闻不否认:“嗯。”   手提袋搁置在地,还未等乔言反应,只见梁柏闻按住他的手,捏着拇指覆上指纹锁。   “滴滴”两声,锁扣应声开启,而后他又云淡风轻似的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承诺:“你想的话也可以变成你家。”   “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说。   乔言哑然,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指纹已经录入,现在才问吗?先斩后奏不像梁总平日的风格。   而且顶着这样一张脸说话,真的很犯规!   不过顺带一提,他自己并没有打算在梁柏闻家长期白吃白喝,同样的,这不能作为二人共同财产。   另外,即使名义上关系上升一截,但作为保守派,他还不想一步到位,跳崖一般跃入婚后生活。   乔言远望了眼单手提两只环保袋进门的背影,心思浮荡。   虽然这看上去有诱惑力极了。   -   或许是梁柏闻已经有了对付二饼洗澡的经验,前脚踏进家门,后脚直接找来两个纸箱,抬着两只黑不溜秋的狗上二楼。   因为下雨两人想着自己清理,没再折腾一趟去宠物店。   干湿分离的浴室里开着水,哗啦啦地响。   乔言拿着一瓶宠物专用洗护品进去,梁柏闻正给六一打湿背部杂乱的毛发。   由下至上,由后至前淋湿。   从手法上能看出梁柏闻应该是亲自照顾的时间更多些,熟稔,动作又迅速地……挤出肛.门腺。   主要还是六一配合吧,乔言志骄气盈地想。   “柜子里只有新的沐浴露了,是这瓶吗?”打开一个门缝将洗浴用品递过去,他问。   “可以,挤一点先稀释一下。”   “好。”   乔言拆封瓶装后就有一股香味丝丝缕缕往外泄,宠物沐浴露不像他们的那种,味道很浅,类似植物精油,又混杂一些中药苦涩的气息。   所以才要稀释吧?因为不作为日常清洁使用。   给六一全身都打湿后,梁柏闻朝他伸手:“帮我挽一下。”   梁柏闻坐在小板凳上,由于浴室内有暖气,两人皆只穿着件单衣,总而言之不会太冷。   目光下意识朝下望,乔言盯着已经卷起两三层的袖口没开口,要是再朝上翻折两下,就能刚好能卡在臂弯处,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   但他没听话照做。   梁柏闻满手泡沫,俨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突发奇想地,乔言用两根手指从他手里捞了把泡沫,随后抹在对方鼻尖上。   泡泡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便开始融化,恶作剧般幼稚地同人嬉戏,乔言不死心地再次涂抹奶油一样,摸上梁柏闻的脸。   不是想象中的生硬感觉,至少脸颊的柔软度很高。   梁柏闻停顿一息,缓神意识到小朋友玩心大起后,从善如流握住对方细瘦的手腕。   然后现在乔言也满手泡沫。   “原来我们小乔并不是看上去那么乖巧的啊。”扣着人,梁柏闻慢条斯理揶揄道。   他说:“表面功夫很成功,骗到我了。”一语双关似的。   乔言避重就轻:“那你肯定没下反诈中心,怨不得别人。”   梁柏闻虚心接受:“乔老师教训的是。”   “不过……”   乔言不知道梁柏闻是怎么仅靠一只手脱下手套的,等他被迫钳着下巴仰头,感受到的就是指腹略显粗粝的触感。   而后被人带着往前踉跄两步,一切水到渠成,他最终是跨坐在对方腿上的。   护着腰,隔着薄薄的衣料,梁柏闻切切实实了解到“骨瘦如柴”这一成语的释义,趁机捏了两下,他垂眸说:“方才的事情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说法?”   早在乔言依然处于惊讶时,秀丽的五官早已失守,双唇赋予的热度高过他原本的体温,火上炙烤地灼烧。   水汽氤氲,乔言唯一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就是紧紧攥着梁柏闻肩膀处的衣服布料。   轻颤的眼睫像是在诉说着无法绽露的情绪。   交缠的欲.望于空隙中蔓延,好似只一点星火就能燎原。   好在梁柏闻并非蛮横无理,只管长驱直入掠夺仅剩的那点空气,掠夺城池的凌厉骁骑仁慈地放过他两秒。   战线过长,得到弥足珍贵喘息的机会,乔言恍神一息,紧接着余光撇了眼六一,抽空从嘴边挤出一句:“它俩……”   梁柏闻含笑,掌心扫过他圆睁睁的大眼,给人一个中肯的建议:“闭眼。”   睫毛痒痒的,心田更甚。   视觉被阻碍,其他四感便尤为真实。   一个字,硌。   两个字,好硌。   察觉到腿间异样,乔言耳尖红得即将滴血:“……”   不太对劲。   这个发展不太对劲啊!   二饼被隔离在外,只能透过玻璃移门探头朝里看,怆地呼天的嚎叫不知道的还以为里边在进行什么腥风血雨。   无暇顾及,晕晕乎乎间,乔言适时想:撩拨过火,不好受的是自己啊。   花洒仍淅淅沥沥泼洒着水,水声噼里啪啦,掩盖二人的“罪行”。   浴室一团乱。   因为没再继续给六一冲水,也并没冲洗干净残余的沫渣,它对二人半途当甩手掌柜的行为异常不满,具体表现为——   尾巴一甩,身子一抖,浇了二人一身水。   温存被打断,乔言/梁柏闻:“……”   裤腿全湿透了,衣服上像是泼墨艺术,挺有风格,对比乔言,梁柏闻也没比他好多少,脸颊、额间、发梢都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   眸光跟随着发梢欲掉不掉的水渍,一路顺着下颚滑过颈间,再路过喉结没入领口以下的隐秘……   乔言蓦地一滞,抬眼,惊觉梁柏闻看向他的墨色瞳仁里嗪着柔。   好大一声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你去……洗澡。”视线触及,乔言燥着一张脸轻咳两声,心虚地转移视线,旋即又是一顿,两手推搡着从他怀里挣脱。   再这样下去,他也快撑不住了!   病急乱投医地胡乱扭动,忽而,乔言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同居,现在是不可能同居的!   他在心底苦笑,一定会被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呜呜!   作为正常男性,梁柏闻无法控制心动嘉宾在视野范围内,却还能克制收敛地摒弃一切不纯情想法。   那是圣人,他不是。   对方光是一个眼神就犹如砒.霜毒药,明明知道下场但依然不由自主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在梁柏闻看来正常非凡的一件事,此刻倒是遭到乔言的驱逐。   也是,有人面皮薄,他得慢些。   “二饼就交给我吧,你、你快出去。”   梁柏闻觑二饼一眼:“确定吗?”   乔言叉腰:“瞧不起谁呢。”   “没有,”梁柏闻淡笑看他:“但是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帮手,比如替你制服它。”   乔言努努嘴,戴上手套后说:“我自己可以。”   梁柏闻并不接着坚持,神色自然,似乎笑了一下:“好。”   最外层的漆门一开一合,等听不到脚步声,乔言这才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继而给六一清洗干净。   又是搓揉又是按摩,它倒像是大爷一般,享受。   浴室里没有时钟,他也没带手机,所以乔言自然不知道,梁老板这一去去了多长时间,总之给六一包裹上毛巾让他在一旁烘干等候的时候,人还没进来。   “算了。来,二饼,哥哥……”乔言蹙地卡壳,自称哥哥有点怪怪的。   梁柏闻算是亲爸,那他应该是……爹地?总不能是妈咪。   “爹地给你洗香香!”好像挺顺口的。   先前六一躬先士卒,眼下二饼显得并不抗拒,傻乎乎地还以为乔言是准备跟他玩水上游戏。   然等移门一推,内外严丝合缝之后,二饼才意识到这就是一场骗局。   很显然,进了牢笼还想跑?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乔言眼疾手快,打湿它背后,摊煎饼似的将活跃不止的二饼翻了个面,露出底下常年被毛发遮掩的白肚皮,宠物身上尤其是腹部,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同样的手法在二饼身上起效甚微,花费两倍力气制服,乔言当下也是满身汗。   而且肚皮上的泥块都打结了,需要先疏通才行。   他拨开繁茂地毛发,边搓边道:“你是不是该修一下毛发了,实在太长啦!”   二饼:“唔汪汪!”   听不懂。   此时风平浪静,二饼还算配合。   可突地,他触到一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咦?   前一秒还做着苦力劳动的乔言,后一秒突地僵硬一瞬。   低头,垂眼,乔言:“……”   “二饼……你、你……”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目,乔言颤抖着唇将尾音补齐:“你居然是个……”   “男、孩、子!!” 第57章   梁柏闻卷着一身热气,回到浴室却没看见乔言。   但走下楼的时间就能听到,底层两只毛发又恢复干净澈亮的修勾哄闹一处。   粉饰一新的白墙及雅深色家具相得益彰,一片冷色中一人背过身,咚咚清脆的切菜如雷贯耳,刀法娴熟,砧板上配菜斑斓,肉酱偏炒香气扑鼻。   鱼骨木拼接地板像是地标箭头,指引着他向温馨源迈步。   在这一瞬,他才堪堪得出,或者说是理解梁老爷子催婚的目的。和煦烟火气混杂融合,称之为家。   单只有冷冰的家具,那只能勉强称作住所。   “二饼、六一,去客厅玩。”乔言时不时还得驱赶两只馋鬼。   心底是盈满的,他想,早晚都得把人捞回自己窝里。   事实上,梁老板本身就是只大尾巴狼,略显稚嫩的协议妥善地放书房抽屉,当事人还蒙在鼓里,再过几月大致就会察觉了吧,梁老板饶有兴致,甚至能想象到时小卷毛的表情,吃惊、不可思议?   或者,他是不是也应该装傻?   柔和的视线直直打在乔言后脑勺,梁柏闻声音先出:“大厨打算做什么?”   乔言:“!”   然此时的乔言正专注出神,脚步声近了,他没戴耳机可也像自动屏蔽外界似的,没听到一丝动静。   整个身子一颤,手一滑,圆滚滚的西红柿落回菜篮。   梁柏闻大发慈悲地替人捡起,冲洗洁净后重新被安放在砧板,嗓音里还带着点来不及消散的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乔言关了水,放缓倍速慢腾腾侧身,而后眼睛从黏着六一的二饼身上转了一圈,紧接着注视梁柏闻,表情幽怨又复杂。   嘴唇蠕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却又好似说了。   梁柏闻不明所以:“……”   许久未尝到紧张是何滋味,心头不上不下的,他问:“怎么了?”   乔言收回视线:“你过去点,我要炒菜了。”   梁柏闻一噎。   炒菜,和他在这里,有冲突吗?   虽无言以对,但他依旧很是听从地往右侧站了站。   “这边也不行,我要切菜的。”   “……”   新婚第二天就厌烦,乔言活像一个得手便不珍惜的渣男。   梁柏闻被赶至餐厅外,手足无措地望着他无情关上厨房门,一时无奈。   可以的,再补充一句。   胆子也愈发大了。   -   蛋黄鸡翅、炒时蔬、番茄炖牛肉。   挺简单的二人餐。   鲜艳夺目又让人垂涎欲滴的菜码摆在面前,乔言反而食同嚼蜡,自始至终压根没从儿媳变成女婿的事实中抽离。   他们吃香喝辣,自然亏待不了两只狗子。   乔言不动神色敛眸,兀自思索。   想来,他当时是本能地把二饼当成了姑娘,因为本身有洁白长毛掩盖的原因,又因萨摩耶素来有“微笑天使”的称呼,他压根没往男孩这方面想过。   等等。   既然梁柏闻知道六一是小男孩,那为什么还要约他去游园会、动物园……   口腔咀嚼的动作一顿,乔言心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犹如晴天霹雳。   不能是,一、一见那个啥……吧?   他自诩自己从来都是不起眼的小透明,往人堆里一扔,几乎是再不可能注意到的那种。   乔言自行排除这个可能。   总不能是想给二饼找朋友,还是给自己找朋友?毕竟生意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那就算从这里排队到国外也没道理和他沾边啊!   思绪逐渐离谱,乔言垂着脑袋,头一回这么茫然,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接收到乔言多变的目光,对面的梁柏闻蓦地坐立不安起来。   他有种肌肤曝露在外的错觉。   梁柏闻索性抬眼捕捉他的小动作:“一直偷偷看,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啊?哦……”乔言暂时没透露,只说:“那个,我们一会儿,吃完就出门吗?”   温声,梁柏闻微顿,搁下筷子:“担心和朋友见面?”   随后陷入沉思:“也是,这算得上是圈内未婚先孕的情况了。”   “!”乔言骤然瞪大双眼,手快地塞了个鸡翅过去,妄图阻止他再次脱口一些令人震惊的词汇:“你不要乱说!”   “好,”夹下嘴边的鸡翅,梁柏闻温声道:“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似乎是突地想起什么,他转而问:“你朋友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乔言思忖一秒,一股脑全盘托出:“呃……游戏,手办,漫画书之类的吧。”话音坠地才意识到,这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   “怎么问这个?”他疑惑。   梁柏闻沉吟,揣着一副正经的面孔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维持不过一秒,他又道:“实在不被认可,只能笼络人心,靠收买了。”   乔言:“。”倒也不必。   话题被乔言移花接木似的转移,方嘉禾稍后来了信息,问他:【你那位确定也玩?这画面有点不和谐啊。西装革履往那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NPC】   望了眼主驾驶上的梁柏闻,乔言说:【他不穿西装】   乔言:【今天什么本?内容我还没看】   等二人驶离小区,方嘉禾悠悠飘来一句:【恐怖本】   乔言:【?】   不是说好了不打恐怖本吗?怎么反水?   他要跳车!现在就跳!   方嘉禾专业坑队友一百年:【你可以期待一下你的角色哦,给你选的不是边缘角人物捏~】   方嘉禾:【还有单人/双人支线呢,趁着时候测测人品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鬼的乔言:【……】   忍不住敲下一字国粹:【草!!!】   单人任务能不能滚粗拆那!   -   和方嘉禾约的时间是六点,到店时刚刚好卡点。   梁柏闻推开沉重的漆门,门前风铃一阵响,乔言驾轻就熟,率先探头探脑进屋。   正在前台收款的方嘉禾听见声后掀起眼皮:“来了……?”尾音还悬浮在空中,他突地刹车住嘴。   方嘉禾:卧槽!帅哥你谁?   乔言:卧槽!这精神小伙是谁?   白毛,唇钉,耳骨钉。   震惊。   “你、你……”乔言一脸懵,你了好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   “新时尚,新风气,”方嘉禾解释,自我感觉良好:“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太能欣赏。   有一个多月没见,方嘉禾上来便给予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紧接着眸光掠过乔言,他撇向身后高出半个脑袋的梁柏闻。   牛逼。   他的乔乔确实有真本事在身上。   嘛……勉强能配得上乔乔吧。   挣脱这个莫名的拥抱,乔言眼神示意:你搞什么!为什么这时候玩cosplay啊!   方嘉禾完全忽视,眯着双眼冲他挤眉弄眼:你小子,有点东西。   乔言:……   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轻佻地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方嘉禾侧身,同人打招呼道:“你好啊,梁老板?”   梁柏闻稍微有些意外,但很快敛了神色冲他点头,敬以微笑:“方老板。”   乔言想哭:“……”   人至少不能,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转变风格。   但眼下这画风却看起来像商业竞标,严肃得他甚至不知该从何处插嘴。   “咳,那我们先进去了?”   “行,叁厅啊,我一会儿就来。”   两人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坐定。   由于打本有许多不可控因素,时间方面谁都说不准,对于社畜来说,很少有人会牺牲下班的时间打剧本杀,所以现场看上去大多是大学生,男性偏多。   乔言环视一圈,他们这车拢共六人,应该有一对情侣,其余两位男生看上去是单身。   方嘉禾不参与,只充当DM,也就是本场的主持人。   因为是组局,所以大家不用自我介绍,几分钟后,他带着剧本开门,发放角色、解释规则、,几人便进行阅览。   乔言算是老手,熟悉整个过程,所以快速且草览一遍后,他偏头问:“你玩过这个吗?”   “没有。”剧本能提供的信息不算多,梁柏闻很快看完,照实说。   本以为他准备给自己传授一些技巧,哪知乔言勾唇,幸灾乐祸开口:“那就好。”   梁柏闻笑了:“那就好?”   乔言直言不讳:“虽然骗不过你,但你是小白。”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凶手。   乔言撇了眼他面前已被严密合上的剧本。   哼哼,看着就不像好人,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你!   梁柏闻好笑地看他捂着角色卡片,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贴上“嫌疑犯”的标签:“走关系也不能吗?我是小白,多多关照。”   “达咩。”乔言举起双手,在胸前比叉。   梁柏闻又笑,什么也没说,再次翻开剧本琢磨,但其实,他视野所经之处,只有寥寥几个字。   ——你失忆了,但你清楚记得你杀了他。   ——请掩盖你的罪行,并找回自己失踪的记忆。   运气还真差,新手抽中鬼。   还是白本。   梁柏闻稍稍进行着思考。   乔言合该怀疑自己,不过他倒是挺好奇,小朋友要怎么将自己“捉拿归案”。   先前方嘉禾已经给他提过醒,恐怖本嘛,所以大家都有一次单人任务,但不排除有个别情况会触发双人线。   所有人都会被一块黑布蒙着双眼,按照先前的抽签顺序依次被人领着出门。   作为重要角色的乔言自然“被关照”“被优待”,第一个就是他。   顺着长而狭窄的走廊来到另一间房,从推门进入的那一刻起,诡异的音效就3D环绕式在耳旁缭绕,眼前可见光又暗了,听到背后门关闭的声音,缓了许久,他这才颤颤巍巍摘下眼罩。   只是还未等他适应眼前的环境,突地,一旁出现一双脚。   没穿鞋。   接着,一道惊声尖叫穿透墙板,飘进隔壁厅。   几人大眼瞪小眼,在场唯一的女性依偎在她男朋友怀里,漂亮的眉目拧巴着,担心道:“这么恐怖吗?要是我通不过怎么办啊?”   坐她对面的男生面上倒是没有一丝胆怯,反而满脸兴奋:“那可能会留在那里哦~”   女生更是害怕,而男生负责安抚她。   怎么看都是感情升温的好时机。   唯独只一人的梁柏闻:“……”   胆子大,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大。   -   “你扮鬼为什么还能抓我!”   五分钟前,乔言被一只“鬼”拖进屋里的密室,以为自己游戏刚开始就触碰到什么禁忌,噶了。   而后发现,那违反规则的NPC其实是方嘉禾本人。   “因为剧情设定,你这个角色就是要被献祭的啦,”方嘉禾也没想到他一来就手气爆棚,抽中第一个。   面前就是夜视监控,外界一切清晰可见,他翻开笔记看了眼,说:“安心,一会儿会有人来救你的,让我看看第二个是谁……”   密室,说白了就是一个道具隔间,隐藏NPC的地方。   乔言一时间哑然,那他能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被关押的幸运儿吗!   方嘉禾:“哦,是你对象,看看他够不够聪明咯。”   乔言:“……”这什么狗血的英雄救美剧情,他现在非常想吐槽。   角色离进门还有一段距离,方嘉禾抱着吃瓜的心态问:“不过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跟我搁着闷声发大财呢。”   乔言没打算隐瞒:“唔……上个月?”   “上个月?旅游?你该不会那会儿……”方嘉禾眼缝眯成一线,压制性地问。   警铃大作,乔言几乎是立刻否认:“没有!是在最后两天才说清楚的!”   “哦,那大床房?”   “暴雨!因为暴雨住所满员,不得已。”   话落,方嘉禾丢下一句“原来是这样啊”,旋即兀自脱下服道化,正当乔言以为整件事已经揭过时,只听他淡声说:“其他事情,你最好自己交代。”细节呢?过程呢?   乔言心下一咯噔,蓦地一滞,细细想。   他发现了?从哪看出来的?今天没戴戒指啊?难不成是指节上有痕迹?   不可能是梁柏闻泄露的,毕竟两人没有加好友。   难不成是他没看见?   方嘉禾依旧那副“不说就严刑拷问”的表情。   见势不妙,乔言默然吞咽喉头,随后轻咳了两声,先讨好似的提醒他:“你要不、先扶好桌子?”   方嘉禾挑眉看他:什么情况?搞得跟真的一样。   “我结婚了。”乔言说得隆重。   音量不大不小,方嘉禾环抱双手,应声颔首:“哦你结……”   平地一声雷,先前支撑着身子的手一斜,整个人倾倒一瞬。   他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和梁柏闻。”乔言把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完整。   “??”   和谁?   谁结婚?   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月,而不是一年吧?   思绪乱成一团纠缠不清的线绕,方嘉禾直愣愣站在原处。   惊喜。   他可太惊喜了。   半晌,他打开手机,推给乔言一个名片:“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自己开了家律所,很厉害。”   乔言木木的,分不清状况,以为他是要让二人去做财产公证,或者是拟一份保障。   于是他点头:“哦,好。”   谁料,方嘉禾又开口:“专打离婚官司。”   乔言:“……?”   ……哈? 第58章   乔言看着方嘉禾。   方嘉禾也盯着他。   两人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什么话。   说实话,乔言觉得自己好心虚……   领证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声不吭,甚至如果不是方嘉禾今天正巧问起,说不定会瞒到天荒地老。   起码等过年回家的时候再试探看看。   这么想着,然后他就听到方嘉禾问:“奶奶知道吗?”   呜呜,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让老人家知道啊!   乔言支吾:“嗯……不知道。”   话落,特意做旧的道具门“咯吱”两声,夜视监控器上忽而出现一个人。   觑了眼显示屏,他面无表情,注意了一下时间:“结束之后回哪?”   同样看到影像的乔言静住,这下齐齐撞枪口上了。   “回南区,”乔言说的是自己的小区名,想了想又跟着补充一句:“我们没同居。”   “哦,扯证,然后各住各的,”木已成舟,但方嘉禾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无法理解,扯扯嘴角说:“你们柏拉图啊。”   蓦地想起让人尤为脸红心跳的身材,乔言嘟囔一句:“也不算吧?”   就这样的,还柏拉图,那他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哦?是吗。”方嘉禾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他。   乔言心更虚。   喝醉邀请什么的,他要烂在肚子里。   方嘉禾看着乔言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本想说等打完本后再谈这件事。   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萌宠相亲,也没有履行所谓的协议期限,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乔言本人去的,相亲只是个幌子!   光谈恋爱也就算了,但居然才一个月就把人拐民政局去了!!   不对。   这么快就领证,该不会有诈吧?表面深情款款实则是形婚?   方嘉禾咬牙切齿,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更何况这种本身就有钱的!   妈的。   该死的梁柏闻。   方嘉禾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侧头望了眼完全不知深陷泥潭,还朝他眨眼的乔言,默默又暗骂两句。   成,先解决完这边回头再找这王八犊子算账!   -   黑暗里,乔言乖巧地被人圈在怀里。   由于方嘉禾的“正直”,所以乔言的支线任务并不算惊悚。   ——用刀梳头。   仅此而已。   费劲地看上面的文字,乔言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起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让他闭眼,而后一只手捂着单边耳朵,另一只手在他发间来回滑动。   有人护着的缘故,所有诡谲的特效音以及时不时冒出无头骸骨,他听不着也看不到。   能看到的估计也就只有前方开辟道路的梁柏闻。   以及,幕后操控恐怖屋道具的方老板,里屋画面那叫一个高清□□。   特么的,还牵着手。   方嘉禾:尼玛,为什么?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方面出现问题了,仅有的两个重要任务怎么就能被这俩抽中。   这算是欧皇还是非酋?   进去一人,出来两人。   回到原来的房间坐下,乔言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得以落回胸膛。   “里面有什么啊?恐不恐怖?”是刚才那个女生问。   另一个胆大的男生:“我看鬼泣恐怖指数才四颗星,这本看上去差不多吧?”   哈哈……   四颗星他就已经双膝跪地了。   乔言打着哈哈,扯出一个笑,模棱两可说:“还行吧。”   梁柏闻挑眉,重复:“还行吧?”   乔言扭头。   梁柏闻改口:“嗯,是还行。”   男生:“不过你咋时间这么长,可以两个人一起?”   乔言转移视线,回答他:“我们抽到双人任务了。”   “哦哦原来不全是单人,”一位男生对另一位说:“进去试试,感觉题材蛮新颖的啊!”   用牙签叉起面前拼盘里的水果,乔言一路“嗯嗯嗯”应付过去。   试试就逝世。   ……   ……   后面的环节主推理,玩到最后大家身心俱疲,从场中各个不同的角色来看,说真的,乔言甚至怀疑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细细观察着几人的神情后,乔言歪着脑袋,凑到梁柏闻肩膀位置,小小声问:“你觉得我像凶手吗?”   梁柏闻淡声:“不像。”   “为什么?”梁柏闻回答得过快,以至于乔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安静几秒,他追问。   梁柏闻侧目,对上他的眼睛,直言不讳:“因为砒.霜是我下的。”   “……噗。”   开闸放洪水啊!   于是,最后在凶手本人的提示下,乔言成功破案,将人捉拿归案。   结束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同行的其他人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乔言莞尔拒绝,实在是太晚了,社畜娱乐时间只有下班后的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几人惋惜地表示下次还可以一起组队,乔言温声道好,然后背过身就开始打哈欠,回家洗漱睡觉估计也要凌晨。   哈欠声连天,梁柏闻唇边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乔言的手指:“这么困。”   乔言气若悬丝地“嗯”一声。   梁柏闻抬手碰了碰乔言额前的碎发,过了会儿,他温声说:“送你回去?”   感觉到那股如有实质的黑沉目光降下,乔言又“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梁柏闻似乎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   路过收银台,方嘉禾站在门口,似乎就在这等着二人。   察觉到轻飘飘视线飞来,乔言抬眼。   只不过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旁边这位——   “嫌疑人”   诡异地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乔言莫名紧张,上下滚动了两下喉头,试探性启唇:“那……我们先走了哦。”   “好呢乔乔。”   方嘉禾笑得灿烂。   乔言脊背发凉。   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方嘉禾上前两步挤进二人中间,接着揽过乔言肩膀,半分眼神都没落到梁柏闻身上。   妈的,休想染指他纯洁的宝贝!   嚼着字句,他说:“宝贝走,我送你回家。”   啊?   啊啊??   乔言肉眼可见地怔了两秒,几乎是被人摁着脑袋装进车里,趁着方嘉禾还未关上门,他探出一个脑袋跟人挥手:“明天见。”   梁柏闻笑:“嗯,明天见,晚安。”   方嘉禾:“……”草,忘了这傻子跟人一个公司了!   “晚——”   “——砰”的一声。   车门被无情关上,乔言嘴边的“晚安”二字还未说完,接着又听到“咔哒”上锁的清脆声。   乔言哑然,乖乖坐正,手是放在膝盖上的,脑袋也是看着前方的。   但视线……是斜眼落在后视镜上的。   他**的**!   方嘉禾猛踩一脚油门,额头青筋直跳。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另一边,梁柏闻刚系上安全带便看到乔言一连串的消息。   乔言:【……我都招了/哭】   乔言:【方嘉禾他,可能有点误解……】   乔言:【他就是顺路送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哦】   梁柏闻:【没有生气。】   相反地,他挺高兴,起码乔言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遮遮掩掩。   不过,领证这件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即便都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结成亲密关系的证明一辈子仅一次,这是他传统又庸俗的观念。   换言之,他可以随心所欲先将人套牢,但乔言的家庭呢?   梁柏闻默然。   碰到乔言,自己做事似乎也开始不计较后果了。   他暗自沉思,但怕小朋友心思过于敏感,半开玩笑安慰:【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不是吗?】   车程不过二十来分钟,后轮拐进车库,梁柏闻熄了火,依然坐在车里。   舒缓的电台声安静流淌,见乔言许久没了动静,他缓慢敲字:【到家了吗?】   想着可能是睡了,梁柏闻照例又道了声晚安,随后划出聊天框,点开另一闪烁的红点。   梁珏:【啧,娘家人有得搞头哦】   梁珏:【看来是不被认可啊/拍拍肩膀】   梁柏闻一时无言。   稍顿,梁柏闻想到一件事:【帮我带点东西。】   眸光往玄关处绕了一圈,思忖一瞬,他补充:【尽快。】   梁珏本性爽快:【行啊,先款】   不过两分钟,转账提示已落实。   梁珏:【/老板大气】   梁珏:【不过,活该,谁让你拐卖儿童。自求多福,哥们撤了哈哈!】   完美诠释,收钱就是大佬这句话。   梁柏闻:“……”   -   坐在暖气十足的车里,乔言昏昏欲睡。   不是他睡着没办法回消息,而是家教严,方嘉禾家长上了车之后就接管他的手机,美名其曰一直低头看手机对眼睛影响极大。   还特意举了好些小学生因为躲在被子里玩手机,成绩和视力皆一落千丈的例子。   所以,没得互联网冲浪,只能眯一会儿。   困是真的困,白天体力告急,晚上脑力告急,简直比工作日还累!   不对,今天就是工作日。   从中心区汇入老街,路况急转直下,路灯昏暗,因年久失修,个别跳闸似的闪烁两下还能恢复常亮状态,但个别毫无光亮可言,甚至没办法维修利旧。   揉了揉眼睛,乔言往窗外看,定睛几秒,视野内并非是熟悉的街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本想抄个近路的,但是好像被道德地图带跑偏了,我现在看看能不能绕出去。”   “哦……那我搜一下?”   “不用,前面应该就是大街了。”   拿起手机正想解锁屏幕,突地一声重物撞击的声音,乔言怔怔抬头,却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从面前掠过。   乔言转头同方嘉禾对视一眼:“你看到了吗?什么声音?”   “好像是撞到了一只鸟?”方嘉禾紧急刹车,不确定地说:“太黑了,没看清楚。”   乔言冷汗直冒,方才分明有物体撞击玻璃发出的声音,但却没看到是什么东西……这种情况像极了灵异事件啊!   “鸟吗?”   方嘉禾虽然常年扮演惊悚吓人的NPC,但真实的灵异事件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还是槽点颇多的三无鬼片。   这时候他也怕啊!   两人几乎都颤栗地倒吸一口气。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不能下车,”方嘉禾清清嗓子,故作稳定:“我们倒车看看。”   乔言哆嗦一下:“你说的对。”   他仅仅只是眯了五分钟,怎么突然变成灵异片场了。   下次坐车绝对不能睡觉!!   方嘉禾一边朝后倒车,乔言一边前倾脖颈朝地面上望。   “有,有东西在动!”   “卧槽,什么东西!”   难以辨别话里话外音,乔言直愣愣把自己说慌了。   街灯顺着车影倒退,远光灯照着地面上的棕色小东西。   鸟。   活的鸟。   乔言一噎:“……”   方嘉禾沉默:“害,什么啊,原来真是只小鸟,吓死了……”   乔言一脸惊魂未定,虽然小鸟还能扑棱翅膀飞走,但摇摇晃晃奋力的模样看着确实撞得不轻。   不知怎的,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定。   是梁柏闻不在的原因吗……   似是而非地瞎想,乔言松懈一秒身子,却不料,手机铃声响了。   “喂?”   “您好,是乔先生吗?这边是新桥市第一人民医院……” 第59章   夜幕黑沉沉地往下压,凌晨的气温低得吓人。   接到来自故乡的电话,乔言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静一些,镇定地说“好,知道了”,又镇定地告诉方嘉禾他可以先回去,再走公司流程,请假。   乔言垂着眼睫,好似一切都能安排妥当,但顺势往下看就能发现,微微轻颤的手指连续打错字,光是一个返回键都摁下好多遍才有反应。   所以作为朋友,方嘉禾哪可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我们现在就回家。”重新启动引擎,他敛了笑,神色严肃。   意识到方嘉禾说的是从这里驱车回去,乔言惊得连声道:“现在太晚了,开车不方便而且也很远。”   起码两个小时吧,他算着路程。   “而且医生说奶奶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我明天早上坐高铁回去就行。”顿了顿,他偏头看方嘉禾,斟酌着说:“而且你应该也不想回去吧。”   乔言纠结的主要原因就是,当年因为方嘉禾家里那点家事,他不想,也觉得没必要回去。小城镇一共那么大点地方,几乎闹得人尽皆知。   方嘉禾噤声良久,再说话时面上毫不在意:“无所谓,总归人都没了。”   乔言抿唇思考,想说其实真的没那么严重。   “要不——”   声音淹没在起步的轰鸣声中,乔言抓稳侧边扶手,默默收回话音。   方嘉禾:“事不宜迟,坐稳!出发!”   “……”好吧,还是风风火火。   -   最终乔言还是拦截了打算半夜上高速的方嘉禾,好说歹说,两人准备第二日一早出发。   习惯早起加上心里压着事,乔言醒得早,到车上也没再睡。   方嘉禾状态不比他好多少,眼下乌青黑压压两大块,但因为是自驾,所以……他一路放摇滚乐。   乔言系紧安全带,不免开始思考自己的安全问题。   打仗似的一早上,等车辆平稳驶离小区,他这才关了免打扰看消息。   尹浩:【乔妹咋样啊,家里的事儿?】   尹浩:【需要资金援助不?】   林珊珊:【流程已经通过了】   钱辉:【总之也是年底了,工作永远做不完,好好陪家里人吧】   乔言眼眶一热:【嗯!我这边情况还好,谢谢你们!】   踏入工作第一年,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工作上多么有成就,而是结交了一群友好、纯良、仁义的朋友。   手边震动,乔言再次低头。   梁柏闻:【情况还好吗?我现在过来。】   还有……男朋友。   看着聊天框顶上的备注,乔言面色一红,暂时称作男朋友吧,那两个字他还叫不出口啊!   乔言囫囵两句:【不用不用,我跟方嘉禾一起回去,正好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而后又轻快地说:【六一就托付给二饼咯!】   梁柏闻大抵没在忙,很快回:【好,路上注意安全。少一根汗毛就把二饼身上的剃干净。】   放松一秒,乔言忍不住笑。   汇报情况的时间里,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渐渐近了。   “嘶……太久没回来过,这里的路怎么还是这么破破烂烂的!”方嘉禾打着方向,看着乱七八糟的路况,适时冒出一句脏话。   导航都救不了。   不止方嘉禾,就连乔言自己都凌乱。   这边原来不是居民楼吗?怎么变成小学了!   早餐店怎么变成警察局了?!   公园一铲子平了?!   “……我不知道。”一句话足以证明,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看过了。   方嘉禾:“我记得左拐应该有座桥,这肯定没拆吧?”   乔言轻吸一口气:“不好说。”   方嘉禾:“……”   兜着挺大一个圈子,绕得两人七荤八素,差点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正午,终于找到原先的进门口。   老旧小区,大爷大妈居住偏多,前两年刚加装电梯。   两人上三楼,乔言长吁一口气,然后敲门。   “谁呀?来了来了……”   楼道比较窄,两户人家也很近,平时有点杂音大家伙都能听到,乔言小时候就是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长大。   四周环顾一圈,虽然小区外围粉饰过,但里面还是老样子,记忆涌上心头,乔言倍感怀念,正想着,内门从里面打开。   透过铁栅栏,乔言看见一个模样较好的男青年站在门边,一手插着口袋,似乎见到他也很惊讶。   “乔言?”甚至知道他叫什么。   “……?”   拎着东西站在门口,乔言扭头和方嘉禾对视一眼,眼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茫然。   ——你认识吗?   ——我应该认识吗?   乔言偏头看了眼墙上的门牌号,这是他家,那这位笑靥如花的小哥是谁?   对方还挺高,嘿,他不得不仰视。   “我是萧舟。”对面的小哥边自我介绍边开门:“刚回国那天正好路上遇到奶奶,突发昏迷,就做好人好事送医院了。”   呃?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说“原来是这样”,然后再说“真是麻烦你了”这样的客套话?   “汤圆,没印象吗?”看他没反应,萧舟又说。   “汤……圆?”乔言恍惚。   虽然很不礼貌,但他真的没印象。   “哦!我知道了,”方嘉禾一拍大腿:“就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你说看到一个和汤圆一样圆的脑袋,第二天就给人领回家来了,”   萧舟侧身稍顿,随后笑了两声:“是这样没错。”   乔言:“……”   很好,唤醒他尘封的记忆了。   “卧……卧薪尝胆,”顾及乔奶奶在场,方嘉禾愣是把脏字咽回肚子,打量着萧舟还算优渥的五官,比划两下肯定道:“三岁看一生,这句话一定是病句。”   萧舟扬眉,接受别样的夸赞。   憋了半天,乔言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国外饭菜这么难吃吗?”   萧舟“噗嗤”一声,弯了弯眼睛点头:“难吃倒是真的。”   以前横着长,现在竖着长,男大十八变啊。   感叹的同时他看了眼自己,为什么只有他不变……   如此感叹着,里屋走出一个身影。   “乖乖?”乔奶奶明显惊喜:“哎唷,怎么回来了也没打电话说一声。”   “奶奶。”乔言换了双拖鞋,小跑过去,埋怨似的撒娇:“您身体不好也没跟我说。”   方嘉禾紧接着也跟上一句:“奶奶好,我们来看您啦!您感觉好点了吗?”   乔奶奶乐呵:“就是高血压,有时候坐久了啊,起来就头晕。现在好多咯好多咯。”   乔言不信,看过检查报告后才放下心来。   “奶奶,您吃饭了吗?”他问。   萧舟:“还没呢,刚想下楼买点菜,你们就来了。”   乔奶奶:“你们也还没吃呢吧?我去做。”   “奶奶,您别不把身体不当身体。”乔言佯装生气。   萧舟:“我来吧,国外几年别的不敢保证,厨艺还是有把握的。”   “啊?别,还是我来吧。”   争执一番,于是最后两人一块挤在厨房里,主厨的位置被人霸占,乔言只能打下手,洗洗菜,摆摆盘。   饭点一到,诱人心脾的香味便顺着门缝飘出。   “我来搬吧。”   “很重的,还是我来吧。”   明明是到了自己家,但眼下这种情形,反而乔言更像个客人。   “好吧,谢谢。”   萧舟“啊”了声,半开玩笑:“您可太客气了。”   两人有说有笑。   方嘉禾坐在客厅,边嗑瓜子边乐呵,幸灾乐祸。   四人围坐在一起,颇像个大家庭。   一下午一晃而过。   -   明月接替太阳,高悬苍穹。   因为两顿饭几乎都是萧舟的功劳,所以乔言决绝地表示他来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乔奶奶和其余两人在客厅内叙旧。   乔言切了一盘水果刚出厨房,只听乔奶奶忽而说:“小舟今晚也留下吧。”   “跟乖乖一屋。”   “咳咳咳……”乔言差点没被呛死。   啊?   啊啊?!   乔言突地拔高音量,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三人齐刷刷转头。   萧舟也是一滞,挠挠脑袋:“没事的奶奶,我本来就准备回去了,不用麻烦的。”   乔奶奶“哎呀”一声,抓着萧舟的手又让人坐下:“这怎么行,来来回回的多麻烦,在这里住吧。”   方嘉禾慵懒地靠在椅背看热闹。   有的人远在天边,老房子马上着火咯。   乔言:!!   可吓死他了,虽说大家都是男人,但他不是直男啊!最关键的是他已婚,已婚!   就算单身,也不可能上来就和人睡一张床啊!   乔奶奶被他这一大嗓门惊了一跳,正欲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行,方嘉禾抢先道:“乖乖跟我睡一屋吧,我们挤一挤倒没关系。”   乔奶奶:“也行也行,那奶奶收拾收拾房间,好久没人住了灰尘可大,还要开窗透透气呢。”   乔言哭笑不得,自己揽活:“我去收拾,奶奶您就坐着好好休息吧。”   所谓的客房实际上是乔言爸妈以前居住过的卧室,算是主卧,偏大,自带一个阳台,印象里阳台上经常会种一些盆栽,但后来因为疏于照料,绿植无可避免地枯黄颓靡。   以至于物尽其用,现在这块地方已经成了储放物品的空间载体了。   将东西移到地上,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乔言打开窗户,让屋外的空气净化室内的污浊,而后从柜子里取出密封收纳的干净被褥铺上。   脚步声,乔言侧了侧脑袋,发现是萧舟。   “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们收留我一晚了,”看他一人有些不便,于是萧舟又说:“我帮你?”   乔言端着客气,抚平被子上的褶皱,道:“没事,已经好了。”   “不麻烦,我应该要谢你才是。”   “你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谢,乔言只能打包票,提钱人家肯定是不会要的,改天登门送礼吧。   “行啊,不过奶奶还挺热情的,属实有点招架不住。”萧舟笑说,随口一句话将方才的事揭过。   乔言也这么想:“老人家可能比较念旧,还觉得我们和小时候一样。”   萧舟认同地“嗯”了声。   过了会儿他才再次开口:“或许是认为我们也一样。”   “你是吗?”   乔言手间动作一停。   他这话,是指什么?   接着两人同时安静,谁也没说话,略显尴尬的氛围在方正的空间里蔓延。   乔言避而不答,只说:“那个……洗漱间就在隔壁,你休息吧。”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萧舟沉吟,也不紧追着人问。   “好。”   从一间卧室走到另一间,乔言心跳愈发快,他到底哪里又暴露了,被人一眼洞穿……   难不成他长得就不像直男???   随意从乔言衣柜里找了两套睡衣,方嘉禾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乔言思绪正混乱,闻言突地抓着他肩膀,严肃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gay吗?”   “?”方嘉禾黑人问号脸,乔言不就是吗?   沉思一瞬,他将问题甩回去:“谁觉得你看起来像gay?”   乔言指了指对面的卧室。   方嘉禾:“哇哦,那他很大概率也是。”语气平直,仿若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   话音刚落,乔言看见他竖起一根手指。   “……”哇哦,那可真是了不得。   还好没答应跟人睡一屋。   洗完澡,两人打了会儿游戏便齐齐躺倒在床上。   也许是长途跋涉,也许是前一天没休息够,方嘉禾倒是乖乖闭眼睡下了。   周公还没找上门,乔言暂时也不想考虑性取向的事情,于是就偷摸在被窝里看手机。   搞笑视频真的太有意思了。   ……   ……   五分钟,方嘉禾听到他在小声忍笑。   十分钟后,方嘉禾感觉脸上有光在跳跃。   “你搁那儿看啥呢,忽闪忽闪的。”   乔言一惊:“你、你还没睡着啊……”   方嘉禾给他一个白眼:“废话,你这屏幕这么亮,我都快瞎了!”   “……”乔言默默调低亮度,是有那么一点点亮吧。   方嘉禾给他一个眼神。   乔言听话地熄了屏幕。   又过了五分钟。   乔言:“换了个地方,有点睡不着。”   方嘉禾:“……”   叹了口气,方嘉禾说:“我也是。”   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狭窄的过道,拥挤的一方土地里,两个落魄的少年相互取暖的日子。   乔言翻身躺平,盯着天花板上花里胡哨的灯出神。   静了许久,方嘉禾蓦地有感而发:“其实萧舟也不错,海龟、家境嘛……知根知底,最关键他还是救命恩人。这不妥妥是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可能没有。但也是经典小说开头啊!”   乔言:“……”怎么这么突然??   方嘉禾惋惜:“要不是你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再挑挑。”   他要是乔言他爹,这会儿人应该已经进医院了。   闪婚?胆子肥了!   乔言眨了下眼睛,又翻身,手掌枕在脑袋下,说:“但实际就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呀。”   在这条既定的时间线上,他只会先遇到梁柏闻,然后喜欢上他。   之后再出现的任何人,都不会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要说偏心,乔言不否认,自己确实偏到大西洋了。   两人缄默,良久,乔言闭上眼睛,嘴唇在蠕动:“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嗯……就是……”   “就是什么?”   “……”   “?”   就是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意识到乔言一秒进入梦乡的事实,方嘉禾攥紧拳头:“……”妈的,这辈子最恨说话说一半就睡着的人!   黑暗里,方嘉禾解锁手机,点开先前凑剧本杀时创立的群聊,添加好友。   方嘉禾:【[实时定位]】   方嘉禾:【敌人已进家门,速来】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新任儿婿够不够进他乔家大门! 第60章   乔言原本只请了三天的假,但公司给他批了一周。   尹浩:【这可能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像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互联网打工人罢了/叹气】   一早起来就看到群里消息不断,乔言扯扯嘴角:【……没这个可能,我又不是跟他请假!】   流程也没可能会转到上面。   尹浩惋惜:【这么大个的羊毛你不薅,真是白瞎了!】   乔言不做人:【我截图了】   尹浩:【哎哎哎不带出卖兄弟的啊!哥们这么大的事都守口如瓶呢】   尹浩:【卧槽,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回家梁总怎么还在公司啊!他没跟你一起回去?】   乔言:【没啊……他应该挺忙的(?)】   这几天因为要提醒奶奶按时吃药,所以两人几乎每天早间六点就起床,七点开始吃早饭。萧舟这次回国是想留在这边,开一家私人牙诊所,自然没好意思在人家家里逗留太多时间,第二天一早便开始着手自己的事业。   咬下一口煎蛋,乔言抬眼,乔奶奶也正眯眼笑着看他。   方嘉禾带着一脸困倦的睡意,眼皮阖着,但嘴唇却也没停下蠕动。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奶奶坦白呢。   尹浩无语:【这跟忙不忙没关系吧。你俩在这玩协议结婚呢?】   又说:【别说是你没告诉他,自己偷摸溜回去了】   乔言还没来得及回,他就自顾自肯定:【可能性很大】   乔言:【。】   是有一纸协议来着,但不是他俩。   并且这份协议,因乔言惊觉二饼性转问题后,可能并没办法继续作数了。   吃过早饭,乔奶奶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坐在客厅沙发手里捣鼓着,看上去正打算织围巾。   “奶奶,”从抽屉里找出病例本,乔言转头:“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今天不像前两天那么闲,提前预约了下午去医院复查。   高血压虽说能称得上是老年通病,但此类病症发作时无声无息,惯被人贴上“无声杀手”的标签,若是不重视或许会导致冠心病、脑卒中等更为严重的疾病。   听到又要去医院一趟,乔奶奶又是“哎哟”一声:“奶奶身体好得很,不用查。”   “要查的,查了才放心。”乔言严肃。   方嘉禾也附和:“咱们还是查一下,而且既然特意跑了一趟,就彻底检查一遍,免得出现什么漏网之鱼。”   乔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也郑重地点点头。   乔奶奶拗不过两个孙子,嘴上不情不愿的,却已经开始穿起了外套。   乔言笑说自己也回房间换件衣服,于是方嘉禾看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年代久远的连帽卫衣,卷着衣服下摆就往自   己身上套。   胸前图案还是一只丑萌丑萌,瞪着眼珠的炸毛黑猫。   十多年前的非主流风格,爆丑啊!   “……你确定你不换件衣服?”方嘉禾忍不住吐槽。   乔言低头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不对:“这个还能穿下呀,而且我没带换洗衣服回来,家里只有前几年的旧衣服。”   这哪是几年前,这是十几年前了吧!   方嘉禾在心里吐槽两句,双手环胸道:“咱们又不是没钱,可以去买呀!”   “可是再过两天也就回去了。你要不试试这件?”   哇,派大星,粉嫩啊。   方嘉禾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你还是鲨了我吧。”   比划着身量,乔言摸下巴,上下打量着:“好像有点小了,不然我们可以去沿街商铺看看?”   方嘉禾回想路过的街边小店,除了花花绿绿的老年服饰,其余都是印有盗版logo,拿塑料袋当包装的精品男装女装店。但其实以现在的经济发展来看,姹紫嫣红的老年服饰虽然犹在,但小脚紧身裤、豆豆鞋、皮裤这类早已不复存在。   笑话,大家邻里都互相认识,谁家要还是进这种货,估计隔壁的服装店早都乐开了花。能撑过一个月有客户,若非价格降到谷底,不然就是倒贴做生意。   嗯,精神小伙的穿搭,能有谁来买!   不可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这种衣服!   眼神复杂地看向乔言,方嘉禾半天挤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还是穿我身上这件吧,你不后悔就行。”   乔言不明所以:“?”   就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后不后悔的。   而且外面还要再穿件羽绒服,遮着谁能看见。   “不会。”乔言肯定道。   -   老城区至医院还是有些距离的,驱车单程半个小时。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实实在在地检查个遍,又耗时两三个小时,而检查报告需要等候两个工作日。   总的来说,大半日光阴都消费在这里。   跨出医院大门,趁着刚巧在商业街附近,他们准备拐一下附近的商超。   乔奶奶推崇自家无农药的绿色食品,闲来没事就在阳台的小院上种菜,但这两天被乔言令行禁止,冰箱内只屯了两三天的食材,这几天招待客人早就弹尽粮绝。   小镇地图本身就小,人口远远不及城市那般稠密,以至于结完账出门便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你们也来逛超市?”意外地见到他们,萧舟面色温和打招呼。   乔言礼貌点头,道:“正好去医院复查,路过买点菜。”   闻言,萧舟蹙眉:“复查?奶奶您身体怎么样了?”   乔奶奶摆摆手:“好多了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再检查一下看看。”   萧舟了然:“也是,现在很多病都无症状,检查一下算是安心——”   话音坠地,只见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朝他们走来,面上带着些冷意。   方嘉禾“哇哦”一声,小声附耳:“L家的冬季新款外套。”   乔言微微一滞,名牌外套,兜着几颗……卷心菜?   这合适吗??   两人在一旁神色复杂,但乔奶奶不懂年轻人的弯弯绕绕,自来熟地问:“小舟的朋友啊?小伙子长得真俊。”   萧舟稍顿,悠悠侧目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旋即道:“不是朋友,奶奶。”   “我们已经结婚了。”   哦,不是朋友,已经结……?   嘶……   空气静默一瞬。   神思迁回,乔言登时瞠目结舌:“?”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方嘉禾同样目瞪口呆:“?”哥们,炸裂啊!   两人牙呲欲裂:这是当众出柜啊!!   乔言缓了许久才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半晌才僵硬转头。   谁知乔奶奶却比两人想象中地更为淡定:“哦哦,你们已经结婚啦?一直以为小舟是单身呢。真快,认识很久了吧?”   “嗯,也不算。一年?”   男人旁若无人地牵起他,语气淡淡:“一年零两个月多三周。”   对于他如此精准地记得日期,萧舟只是笑笑。   呆立许久,出于礼貌,乔言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们开车过来的吗?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但回过神来又想到,对方都穿限量款了,怎么会没车。   “我们还在等蛋糕呢。”索性萧舟挥了挥手里的取票号,笑说:“应该还有一会儿时间。挺久没回来了,准备先在附近逛逛。”   “啊,是。”乔言结结巴巴。   萧舟“嗯”了声:“那我们就先走了。”   乔奶奶若有所思,没做过多评价:“去吧去吧。”   说罢,两人有说有笑进了家花店,说得严谨些,是萧舟在笑,另一人看着他,看上去像极了正在约会中的恋人。   乔奶奶不由得感叹:“小年轻啊。”   乔言心头一跳:“奶、奶奶,我们也走吧?”   “好好好。”乔奶奶连声道好,视线依然落在二人远去的背影,这三声“好”不知是在回应乔言还是在说其他,但乔言觉得要是让奶奶得知自己叛逆地跟人出现在一个红本上……   老太太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大概和前些年没差?   好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   -   拎着大袋食材进屋,墙面上的时钟走向四点。   摘菜、做饭、煲汤。   乔言手并不生,反而将做菜顺序安排得仅仅有条,比如等候烧水的十分钟内先备好所有菜码,比如烧油锅时淘米,将排骨焯水。   五点整,浓郁扑鼻的饭香伴随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出炉。   真是馋得隔壁小孩直哭。   吃过饭,乔言懒散地躺在沙发,不得不说,其实田园生活也不错,没有工业的硝烟,也没有拥挤的人流,乡镇的空气比满是车尾气的城市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电视开着,但几人却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乔言刷手机,方嘉禾盘腿坐着激愤地打游戏,乔奶奶继续上午织到一半的围巾。   偶尔才会分出一个眼神看两秒电视屏幕,仿佛只是为了听个响。   近两天享受闲散的生活,知道梁柏闻繁忙,所以乔言和他说过信息推迟回也没有关系,然而梁柏闻给他的回复是“相比较,自然是你更重要”。   毫无疑问,这句话确确实实取悦到了乔言。于是这会儿,乔言可耻地先甩了几张家常菜令人馋掉下巴的美食照,然后问他在干嘛。   梁柏闻似乎是个守“财”奴,刷了两条娱乐头条,乔言便收到了回复。   大抵是因为在开车,所以梁柏闻扔给他一条十秒钟的语音:“乔大厨现在处于任职状态吗?我这边近期在招揽,特别需要您这样的贤士。”   听出来了,是非常非常肯定他的厨艺。   由于左右还坐着二位“护法”,他只能打字:【贵司能给到多少?我考虑一下】   梁柏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样吧,我给您电话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   乔言着实被他的语气逗笑,但很快敛了笑,随意扯了一个借口同事突然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讨论,旋即蹭蹭蹭地小跑回自己屋里。   接起电话,乔言特别小声,捂着话筒开口说:“喂?”   本就不大的声音传入耳机便更是压低了声音,梁柏闻调高音量:“怎么压着声音?”   “因为他们在客厅,我在房间,隔音不太好。”关上门,乔言这才敢提高一丝音量,解释说。   梁柏闻“嗯”一句,紧接着问他奶奶情况怎么样。   乔言说今天已经去复查过,没什么问题,就是让老人家不要过度劳累,有时间多出门散散心。   规矩地回答完,又很随意地像普通情侣一般交换日常,乔言一股脑扑上床,猛吸了一口,新晒过的被子有一股暖烘烘的气味,他复而开口:“你下班了?我听到长长长的鸣笛声了诶,好像很堵的样子。”   “确实有点堵。”梁柏闻微顿,捡着问题答。   乔言佩服自己敏锐的听力:“现在才下班,好辛苦哦。”言语间带着幸灾乐祸。   “那不打扰你开车,”注意着通话时间,乔言不自主打着哈欠:“提前跟你说句晚安……”   又困,脑袋又钝。   可说罢却迟迟没等来对面的回音,甚至连杂音都消失殆尽,仿若都被乔言连带哈欠一块儿吞进了肚子。   信号中断了?   如此想着,他同时也听到方嘉禾在外嘀咕网络问题。   几分钟后,乔言索性断了无线网,打开窗将手机伸向漆黑的暗夜。   网络跳转,信息下一秒便弹了出来。   是条语音,梁柏闻说:“也提前跟我们乔乔说声晚安。”   “不过,如果可以,我更倾向于……当面道晚安。”   语音条中断了一秒,接着和上次如出一辙,乔言听到车门关闭的轻响。   混杂着喧嚣的风声,有人说:“要不要下楼?”   下……楼?   居民楼外便是街道,心灵感应似的,乔言抻长脖子往外望去,间隔两三米的路口只有一盏灯亮着,灯下人影矗立,面向的位置正巧是他这间唯一带有飘窗的房间。   视野有些模糊,但乔言似乎看到,对方朝他张开了怀抱。   嘿。   -   本空荡的房间,此时一人正像个偷窥者一般趴在窗户上,试图看清外部的情况。   唉,牵手了。   唉,抱上了。   方嘉禾连连声叹气,愈看愈觉得自己甚是孤寡,他才是被全世界抛弃的那一个!呜呜呜……   “算了,孩子大咯,管不了咯。”   空气中响起另一道声音:“是呀,他高兴就好。”   方嘉禾现处于自己养了二十年,水灵灵的小白菜被野猪拱去的失落中,想也没想便应声附和了一句:“是啊,他高兴就——”   突地,他停住。   嗯?   为何这间屋子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   意识到大限将至,方嘉禾梗着脖颈扭头。   果不其然,他看到一张异常慈祥的脸。   “卧……龙凤雏,”他差点又脱口一句国粹,硬生生改口,方嘉禾斟酌着:“奶奶您……”   乔奶奶没什么表情,缓慢点头:“奶奶看到了。” 第61章   ——“我出去买根充电线!”   乔言夺门而出前是这么说的。   当时的方嘉禾满脸写着:啧,这理由还能再烂点吗?   毕竟又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楼底下还能给你整出一家便利店来,能有流动的早餐摊位就不错了,充电线?电池都不一定有卖!   但奶奶信了。   于是方嘉禾也借口去房间接电话,谁曾想,乔奶奶心思如此缜密,进屋的时候甚至端着一盘水果打掩护。   好吧,他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就这点小伎俩,说不定都是老太太那辈玩剩下的。   所以楼下两道阴影交缠温存至一半,半途就被一通电话打断,将两人一块捉了回去。   用词不太恰当,但乔言觉得他现在就像早恋的高中生,偷偷恋爱被家长当场“捉拿归案”。   莫名紧张。   从梁柏闻进屋开始,乔奶奶一直如沐春风般地微笑。   “听说您腰不好,可以试试这款按摩仪。”   见人两手满当,老太太乐呵地推阻说:“来都来了,还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进来坐进来坐,吃过饭了吗?”   梁柏闻笑:“不用忙活,已经吃过了奶奶。”   四人坐在客厅,场面实在玄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涌反复。   以至于奶奶眼神每飘过来一次,乔言心跳就加速一秒,倒也不是怕挨骂,而是怕伤了老人家的心,毕竟他还不知道对于同性恋这件事,走过六十多年四季轮转的老人会作何反应。   即使这在华国合法合规的。   “乖乖,你听浴室里是不是没关水?好像有点声音哦。”思绪飞扬,乔奶奶忽地说。   乔言犹豫着站起身:“没有吧?”   乔奶奶充耳不闻:“也许是有野猫又跑进阳台了。”   “……?”   野猫?可这是三楼,层高也不算低……吧?   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乔言楞了,侧目对上梁柏闻含笑的眸子,他试探性启唇:“……我去看看,顺便换件衣服?”   乔奶奶笑着颔首:“去吧。”   气氛过于诡异,方嘉禾自觉认为,他也该回避一下才对:“我刚洗的衣服还没拿出来!”   两人一走,乔奶奶就开始“审讯”,似乎是想要了解当下到底是何种情况,只不过相比严刑拷打,方式温和不伤人罢了。   实际是乔言想太多,在外人看来,他们仅仅只是闲聊唠家常。   比如这边问:“小梁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哪些人呀”   那边答:“从A城来的”“经营一家小公司”“目前只有外公健在”   ……   ……   官方,像所有恋人见家长一样,无非就是那么些问题。   但每道问题又宛如一道坎,迈不过去,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A城……和乖乖一个城市。”聊了许久,乔奶奶皱皱眉头,显然对两座城市之间的遥远距离感到极为不满:“那很远啊。”   “不远,开车很快。”梁柏闻稍顿,而后缓声道:“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   话至此,乔奶奶心中有数,明白梁柏闻考虑得细,也知晓所谓的“一同生活”并不是一张空头支票,但依然摆摆手:“我一个老太太,就不加入你们年轻人的二人世界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如同提前释放信号一般做作地在房间里制造动静,乔言坦然自若地开门。   客厅内一片祥和。   “一路上肯定口渴了吧?我去倒杯水给你,哦对了,家里有刚买的饮料,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吧。”   说着,老太太就在“零食柜”上挑挑拣拣。端详着那罐长得像汽水的饮品,她不认识太多字,但猜想道:“这个应该是乖乖买的……”   梁柏闻视线朝远处的瓶瓶罐罐上挪动,方嘉禾也抬眼,看清奶奶手里拿的所谓饮料,他蓦地在心里咆哮了一声“卧槽”,那哪是什么饮料,那是他买的酒!   微醺,鸡尾酒。   丑到爆的衣服已经被换下压箱底,乔言关门的手一顿:“?”什么酒?   好端端一盆脏水为什么扣在他头上???   就在酒瓶即将落入梁柏闻手中,乔言当即眼疾手快抽走并义正言辞地出声制止:“奶、奶奶,喝茶怎么样?喝茶吧。”   方嘉禾无比赞同:“对对,不爱喝这种高糖杂牌的小玩意,一看就是乖乖买回来自己喝的,甜得齁。”   乔言瞪大眼睛:挖槽,不带你这样甩锅的!   乔奶奶楞了楞,视线却是越过二人落在梁柏闻身上,大概是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茶挺好的,奶奶。”梁柏闻轻笑,给面地顺着台阶往下走。   -   和奶奶道过晚安,许多年未接纳陌生人过夜的老房子再一次热闹起来。   老太太作息很稳定,看着电视织了会儿围巾,大约九点多便歇下了。   关了客厅灯,乔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家这些天没什么其他收获,倒是先将他的作息调了回去,早起早睡,身心健康。   屏幕亮着,他边往回走边看消息。   先前不知道是谁说要当面道晚安,结果闪现似的出现在外省市,现在又在手机里跟他说“晚安”,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闪现回去,但此时此刻乔言真的很想回一个表情包——   “到底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小惊喜”   见人进屋,方嘉禾说:“你洗好了?浴巾给我拿拿。”   乔言笑意不减,捞起随手丢在椅背上的浴巾,头也不抬伸手递过去。   方嘉禾:“……”特么的,走两步都妨碍腻歪是吧!   妈的,最看不得小情侣秀!   不对。   妈的,最看不得小夫夫秀!   一想到这,他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乳腺增生了。   于是,被自己作死又气到肝疼的方某,毫不留情地将怨恨泄愤在其他倒霉蛋身上:“咱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叛徒!”   随后,门一开一关。   卷着一身热气的乔言一脸蒙圈地站在房门口:“……”好歹给他一个枕头啊喂!   胆子够大,把屋主赶出去了。   无妨,他还有外援。   熟稔地轻敲两下门,梁柏闻一出来,首先看到的便是发梢湿润润,眼睛同样湿润润的……   他一时间言语匮乏,大概和一年前捡到二饼时,泪汪汪黏着跟他回家,表情雷同……的小狗。   自认为躺在一张床的次数多了,乔言倒是没了当初的羞涩,反而面不改色:“求收留,求住所!”   若是二饼会说话,指不定也是这句。   梁柏闻慵懒地倚靠在门边,似乎不准备放行,盯着人精致的五官,他薄唇微动:“少了点东西。”   “少了什么?”乔言问。   指尖点了两下唇角,梁柏闻扬眉看他,意有所指:“住宿费。”   “。”乔言觉得他没脸没皮,但仍旧乖巧地上前一步,朝着对面招招手示意梁柏闻低头。   虽说梁柏闻不大相信乔言会这么听话,胆量也愈发大。三间房并非墙根贴着墙根,但距离却不远,起码这间称得上是主卧的房间,斜对门就是奶奶居住的次卧。   分贝拔高一些里屋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制造此类大动静。   或许是出于好奇,梁柏闻照做不误。   间隙紧凑,距离登时近在咫尺。   然后……乔言弯腰从侧边挤了进去。   得意洋洋的表情属于胜利者,背对着平整的床铺径直往后仰,乔言砸在一片柔软中,他滑动两下双手,四肢呈大字型,接着傲娇道:“这是我的房间。”   梁柏闻长“嗯”一声,接着压下门把手,屋外的空气瞬间被隔绝,只剩下封闭的卧室。   “那应该,我交房租?”走至床沿,他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对上乔言的眼睛,询问一般的语气道。   乔言想说不用,只是温热的触感忽而攀上手掌,他顿了一秒,手指顺着指缝毫不费力地入侵、收紧,唇间被压制的瞬时,他呼吸重了,也没了表态的机会。   温柔转而强势。   这至少是一个激烈的热吻。   辗转啃咬,直至身下的人呼吸开始急促,梁柏闻这才放过他。   “……够吗乖乖?”   喊了二十多年的小名现在突地从梁柏闻口中念出,倒是听得乔言耳根滚烫。   鼻息久违地洒在脖颈处,理智一点点回归,他连忙撑着胳膊起身,然后捂着自己的唇:“够了够了。”   随后又欲盖弥彰地舔了下嘴唇。   梁柏闻笑了声,拉着人扑进自己怀里,顺着他的呼吸。   像绝大多数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乔言同样格外想念对方身上的味道,所以趁着转换气息的时间,他埋首,几近迷恋地闻属于他独特的气味。   “闻什么呢?”梁柏闻好笑地发现小朋友窝在自己肩颈处东嗅嗅西嗅嗅,抬手摸上他软乎又圆润的后脑勺。   “你用的沐浴露跟我一样吗?”   “嗯,椰子味道很浓郁。”   乔言“哦”一句,明明是同款,为什么感觉味道不一样?   而且明明是超级便宜大碗的廉价沐浴露,为什么用在他身上像高级香水?   他不明白!   “怎么了?”   “你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发。”   “是吗。”   退开一点距离,乔言点点头。   捋了捋乔言湿哒哒的发梢,梁柏闻笑了下,没再反驳。他走到桌前插上吹风机,而后站在床边:“过来点,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是奶奶睡前拿进来的,有人帮忙,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   所以乔言理所当然地盘腿坐在床边,露出一颗脑袋给梁柏闻。   说实话,先前临上楼看到方嘉禾的信息,乔言心惊肉跳,本来还怕今晚注定会因家长逼着分手……不,他们这样的,得办离婚手续。   但眼下看来,奶奶对他并没有厌恶的情绪,甚至直接让人留宿,大概、也许、可能,还算满意?   说不好,只是自己的臆想。   或者表面亲和,背地里让梁柏闻“滚蛋”!完全有可能啊!   “刚刚奶奶有跟你说什么吗?”踌躇半晌,混杂着吹风机嘈杂的声音,他问。   梁柏闻明白乔言忧心的是什么,闻言,他安抚性地揉两下已经吹蓬松的发顶,随意又自然开口:“说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很受女孩子青睐,结果第一次领回来的是个男孩子。”   “……”他可能知道这是在说谁了。   乔言将信将疑:“……就这样?”   梁柏闻继续:“说让我们办婚礼的时候邀请奶奶。”   乔言更不信了。   只有小部分是,但大致无差。   老太太怎么会为难人,早在梁柏闻打开原先已准备妥当的房产证,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乔奶奶能分辨是非。但那会儿她摘下老花眼镜,摇摇头:“不图这些,只要乖乖每天开开心心的,这就够了。”   经历过六十多年风雨雨雪,她期望的不过就是孙子欢喜。   梁柏闻不得不承认自己古板又肤浅。   关于房本,他并不是想借此讨好长辈,亦或是当成某种意义上的“聘礼”,他只是想给小朋友一份保障,同时让乔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乔言并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相反地,他看上去更像坚韧扎根于缝隙里的一株野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隐约能猜到一些,可梁柏闻确实也法设想,他比自己更早“失去”父母。   也失去孩子的身份。   捡着事实说,乔言听完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裸着的。   为什么小学“劣迹斑斑”的事情都被知道了啊!   岂不是牙牙学语时候的糗事都瞒不住了?   梁柏闻语气轻快:“早恋啊。”   乔言扶额解释:“不是我,我是背锅的那一个……”   早恋的同学,现在躺在他那间卧室里。   “公平起见,你也要跟我说说你家。”乔言颐指气使。   “想听什么?”   “我只听到你是A城人。唔……家庭成员,”思忖两下,乔言眨眨眼:“我可以知道吗?”   他之后肯定也需要上门拜访,如果碰到电视剧里妈妈拿着五百万让他离开,那他是走还是不走呢……   不知道乔言在想什么狗血桥段,梁柏闻失笑:“当然。”   “家里确实只有外公。”梁柏闻想了想:“梁珏也能算一个长辈,抛开她的性子不谈。”   乔言停住:“……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父母双亡,有车有房还有娃?   呃,娃……   且当是二饼吧。   “是你想的那样,很早的时候,他们因为飞机失事,过世了。”   即使自身经历也博人怜爱,但最起码他爸妈还在世,只是已经各自组成新的家庭罢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会先来临,所以才应当无比珍惜当下。   转身张开手臂,乔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环抱住他。   “你也叫奶奶了。”   “嗯?”   “所以……也是你的家人。”   “过年的时候,你可以,再来一趟,”乔言表达的意思隐晦:“虽然有点远。”   肉眼可见地,上方挡着他光线的人眼神蓦地暗了。   “不远。”盖章似的在乔言唇上点了一下,接着道:“就算是在国外,也心甘情愿飞过去。”   向来面皮薄经不起撩拨的乔言,在这一瞬间很不争气地面上一热,侧过脑袋不看他。   然而五官遮挡了一半,其他部位便裸露在外。   盯着他泛红的耳垂,梁柏闻喉间莫名发紧,把玩似的捏了捏:“乖乖还打过耳洞啊,怎么没见你戴过什么?”   浅淡的牙印落在耳洞下方,条件反射地一颤,乔言蓦地瞪大眼睛。   咬他做什么……   “初中不懂事打的。”乔言避重就轻。   梁柏闻佯装吃惊:“初中就是个不良少年了。”   想要单手剥离宽松的家居服对常年健身的人来说,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望着乔言稍显迷离的眸子,他掌心顺着脊骨下滑,捏着没几两肉的,梁柏闻眼底是化不开的欲.望,他哑声:“乖乖,你腰上没肉。”   “痒痒肉也是肉!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眼神登时清明,乔言咋咋呼呼反击,顺手在他腿上也捏了两把:“还没吹干呢!”   连声道三遍“是是是”,梁柏闻重新按下启动键,对于小朋友觉得自己如今没有手可以制裁他,为所欲为的行径,他无奈:“别乱动了。”   话音落地,他察觉到怀里的人确实不作妖了。   乔言哪还敢乱动,他直接宕机,动都不敢动了!   又……   又!   硌到了啊啊啊!   静了许久,直到耳边没了呼呼作响的机器声,他没站起身,而是侧了侧身子:“你要不要……”   耳朵红得能滴血,乔言音量小得像蚊子叫:“我帮你……”   梁柏闻骤然一滞,再一次完败。   可显然,完败的人不止他一个。   “现在看来不是我一个人需要,”抱着人转了个身,他直白说:“乖乖也起了。”   “需不需要晚间服务?”   有些心猿意马,但乔言依然推阻:“不行……外面——”会听到。   话还未说完,只见梁柏闻象征性地松了松手,正当乔言认为自己该冷静一下时,对方蹙地使了个力,致使乔言整个人被拽了回去。   腿贴着腿,他听见梁柏闻低平且镇定的声音在耳畔回绕:“那乖乖自己捂着,别漏音。”   “……”草。 第62章   头一回涩涩,乔言心情也跟头发一样,乱糟糟的。   以及把梁柏闻当做一个工具人,用完就扔。   所以等梁柏闻再次冲完澡回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体大大咧咧地躺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睡姿还是那么四仰八叉,若不是双人床,恐怕半夜自己躺着躺着就会滚下去。   没太多惊讶,梁柏闻放缓脚步将人卷着被子往边上挪了挪距离,随后熄了灯,在他另一侧躺下。   半晌,轻浅的吻落在乔言唇角,梁柏闻自顾自笑:“晚安。”   一夜黑甜。   次日早间,一贯的生物钟在七点准时耀武扬威地叫醒睡梦中的人。   睁眼发现视野里并非他熟悉的天花吊顶,乔言甚至有些恍惚,直到察觉似有若无地呼吸声在发旋间来回吸气吐气,他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活着喘气的人。   即使乔言在第一次见到梁柏闻的时候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认为他是律师、医生、警察或者其他听上去特别专业,特别帅的职业,至少穿便装的时候很有范。   但现在再看,仍陷入熟睡的梁总,正经的脸上多了两分松弛感,可能是闭着眼睛的缘故,睫毛弯弯的。   乔言顺手碰了两下,没醒,然后幼稚地又碰了一下,像是在拿人做实验一样,探测对方的反应。   由于室内有空调,温度不低,所以两人睡觉只穿着一件棉质睡衣,不过眼下衣服虽然还贴在梁柏闻身上,但松松垮垮地露着领口。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好心地帮人提一下领口,拉高被子,谨防感冒?   盯了两秒,乔言可耻地想歪了。   以至于梁柏闻忽而掀起眼皮,倒是把人惊了一跳。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就被圈住,贴近,最后整个人压在梁柏闻身上了。   “早……上好?”乔言发怔。   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梁柏闻眼里还带着睡意,吸猫似的埋在他肩窝,他嗓音沉沉:“醒来看到你,确实挺好的。”   乔言又开始心猿意马。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没有预告的亲亲,亲着亲着又不自觉往脖颈、肩颈发展。清晰的晨间现象,乔言避无可避,弯了弯腿挣扎两下,试图从禁锢中脱困。   轻轻撕咬着乔言唇角,梁柏闻不打算再挑战他的意志力,问:“起床吗?”   “起啊,现在就起!”乔言躁得慌,看了眼时间。   话音落地,齿印落在喉结左侧,乔言登时愕然:“梁柏闻!!”   极少听到小朋友会喊全称,梁柏闻扬眉,声音里混着笑:“嘘,隔音不好。”   乔言咬牙切齿:“会有……那个的!”   “吻痕?”梁柏闻无比清楚地能看见侧边的那枚齿印,睁眼说瞎话:“没有。”   确实没有,吻痕是用嘴嘬出来的,和牙齿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他不信。   梁柏闻松开手,表示他可以自己去照镜子。   于是乔言走下床开门,但刚踏出第一步,就正好和斜对门的乔奶奶视线撞到一处。   沉默。   看到乔奶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着视线下移,乔言也顺势低头往下看。   哦,拖鞋,新的。   原本应该出现在梁柏闻脚上的。   又沉默。   乔言意识到,他可能,已经出柜了。   而且这柜门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开了,收不回。   遑论再如何解释,都显得尤为苍白。   “奶奶,我说我只是路过,您信吗?”   -   一顿早餐吃得仓惶。   期间方嘉禾还要带着睡意惺忪的双眼,给二人“岌岌可危”的感情添油加醋。   “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啊,没人跟我抢被子。”   “不过你们不觉得床板有点硬吗?”方嘉禾打了个哈欠,“感觉我的腰快断了。”   乔言忙阻止他继续大放厥词:“医生说硬床更好,习惯就好了。”   “敬你——”他稍顿,“——们是条硬汉。”   囫囵吞了两口煎蛋,乔言皮笑肉不笑:“……哈哈。”   “不行……你们一会儿先回去吧,我再去睡个回笼觉……”作为有着丰富夜生活的方某,这两天被催着早起实在崩溃,左右他们今天得走,他浅浅gap一个周末再回去挣钱也不是不行。   巴适!   早饭过后,两人收拾着仅有的一点行李——自家种的蔬菜,以及一些当地特产浩浩荡荡地被乔奶奶塞进后备箱,算是别样的伴手礼。   虽然梁柏闻说他可以滥用私权再多给小朋友放几天假期,但乔言属实是不敢再住下去了,回来一趟确认奶奶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但却毫无预兆地在长辈面前出了个柜,心情跟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再拖着不回去,怕是又要出现其他意外……比如随手一翻,翻到俩人热乎的结婚证什么的。   乔言摇摇头,先不考虑这么多了。   “咔哒”一声,车门打开,梁柏闻带着车外的寒意坐进车里,乔言正回着群里的消息,听到动静后抬眼望过去:“去这么久——”一抹红窜入眼底,话音倏而吞回了肚子。   “这是……”   “红包,奶奶给的。”   他当然知道这是红包!   问题是为什么突然给红包呀?   “下周圣诞,过后就是新年了。”梁柏闻保持着唇角笑意,为摸不着头脑的乔言答疑解惑,“新的一年。”   乔言猛拍大腿:“啊对!”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新年了,再过两月就可以体验打工人的带薪年假了!   “那为什么单纯给你,没给我?”转而一想,他现在觉得那抹红有点刺眼。   “可能趁着你不注意,偷偷塞进包里了。”梁柏闻说。   别说,还真别说。   乔言确实在挎包夹层里翻找出一个硬封皮。   “哇,一笔巨款。”也是心意。   “嗯,”梁柏闻调侃:“这笔留着给乔乔买零食。”   “……”乔言面无表情,“留着给二饼买零食吧。”   -   回到A城,复工第一天,得知再熬二十来天就能享受年假,乔言以一种全新的面貌投入到新一阶段的工作。   总结四个字,就是干劲满满。   一上午忙碌且充实,等到中午午休,隔了许久没有好好同人切磋技术,尹浩一到点就匆匆拉着人往上跑。   原本标有“正在施工”字样的秘密基地,经过一周的改革,现如今早已变成一间独立、私密的休闲场所。   前有阳光沐浴,后有沙发休憩。   惬意。   “翻上牌子,说明里面有人占领了,哼哼!”轻车熟路进门,尹浩从靠近门口一侧。   “还有零食柜啊?”乔言咂舌,“好奢侈……”   尹浩双手合十,虔诚地弯腰朝乔言鞠一躬:“公费下午茶!拖您的福,连沙发都是新换的好吗!”   “跟我没——”关系吧?   不能吧?   没道理啊?   但转而对上尹浩一脸“你知足吧”的表情,乔言突然想笑。   好吧,下午茶也多亏他,休息室也多亏他。   说到底还是赚噜!   “不说有的没的了,打游戏打游戏。”   “打游戏打游戏。”   小型休息室里隔音还算好,至少若是有人从外经过,只能听见一小段游戏音效以及混杂着断断续续吱哇乱叫的鬼畜声。   那是尹浩哥拼尽全力的证明。   游戏进行到一半,两人总算找回酣畅淋漓的感觉。   忽地看到从上方滑出的通知栏,乔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等一下,我回个消息。”   “诶不行,你别站在原地啊啊啊!哥们要战损了……”尹浩绘声绘色。   回完消息,乔言侧头撇了眼他灰扑扑的手机屏,“噗嗤”一下异常没良心地笑出声。   “呵。”尹浩冷笑。   “哈!等我找东西救你!”乔言收敛嘴角的弧度,严肃说。   旋即尹浩扔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感情淡了。”   “没有没有,我马上让你复活。”   游戏里仍然顽强存活的小人眼下只剩下乔言,正当他打算挽救一下局面时,只听身旁的尹浩突地说:“你今天戴戒指了啊?不过为什么是中指,不是婚戒?情侣戒?”   “呃……其实是因为不敢戴无名指所以就勉强戴在中指上。”乔言瞄一眼,抽空解释。   “这有什么的,无名指不一定就是婚戒吧,呃……不过好像不是结婚就是订婚的意思,”尹浩说,“或者你两根手指一块套上。”   “。”他才不呢!   午休结束,精力没因几场游戏而消失殆尽,下午的时间一转眼便过。   临下班,乔言伸着懒腰,转了转工位椅,刚想说他们可以下班了,却惊讶地发现他还撑着手在电脑前聚精会神。   乔言脑袋里冒出一副画面。   ……思考者?   若非加班,尹浩平日里都会和他一块坐四五站地铁,之后各自转站分道扬镳。但今天没问,所以乔言疑惑:“尹浩哥,你还不下班吗?”   “卧槽,居然已经五点零一分了!”似是乔言一句话令他神魂归位,“赶紧跑路,晚一分钟下班都是对下班的不尊重。”   “……”   果然,乔言暗自在心里想。   打过卡,轮到尹浩疑惑:“梁总今天加班?”   “不加吧,怎么了?”乔言回。   尹浩摸摸下巴,奇怪道:“那你跟我坐地铁干嘛,你家大老板不接你一块走啊?”   乔言也奇怪:“我们没住一起啊,而且正好是两个方向。”他用手比划两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坐地铁都碰不到一块。   “?”话音坠地,尹浩显得很吃惊,一脸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才启唇道:“你俩这相处模式,很前卫。”   “可以说是集齐了当代家长最头疼的一类cp。”   乔言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办公室恋情,年龄差……有五岁吧,闪婚,不同居。”尹浩掰着手指数,“这是在叠buff吗?”   头一遭听到这种说法,乔言回以他六个点:“……”   “所以这样是不对的吗?”同不同居什么的,他应该提前考虑买房?   婚房两个字在乔言脑海里烙下滚烫的印记,烧得他理智即将断裂。   “也不能讲对错吧,就是挺突然的。”尹浩紧了紧眉,乔言看着也紧了紧眉。   “团建的时候还听你否认有对象一事,回去一个月,去大草原旅了个游回来就告诉我结婚了!”   “最关键的,一下从实习生变成老板娘,这换做是谁,都吓死。”   乔言适时接他的话:“还好你心理承受能力杠杠的?”   尹浩两手一摊:“那可不呢吗。”   “就现在这种情况,我都觉得你可以直接辞职当甩手掌柜了,要我我就不上这破班了呜呜呜……”   “但我总不能直接搬人家里去吧……”乔言觉得自己特别传统,夫夫共同财产是很重要的东西,真砖堆砌起的房屋又不是亚克力手办模型。   两人边走边聊,进了地铁站,在轰鸣声中尹浩不得不提高音量:“我可不是鼓励你成为什么家庭主夫,我的意思是:这还分什么你我,你现在都可以直接让他上交工资了好吗!”   “……不太好吧。”乔言撇撇嘴。   “反正分得太清楚,不是一件好事,”尹浩打开汽水罐,抿了一口,继续道:“虽说亲兄弟明算账,但关系处理不好,就容易产生隔阂。知道的是认为你不贪不图,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他划清界限。”   “男朋友,哦不,老公,不就是用来挥霍的嘛!你偶尔作两下子,说不定还能增进感情。”   乔言难得开始考量尹浩话语中的含金量。   “哎呀,我也就是随口分析一下。你们是谈恋爱,谈恋爱又不像数学一样有公式有正确答案,”尹浩拍拍他肩膀,“进度快一点就快一点咯,要是突然想慢一点那就慢下来呗,随你们啦。”   “不过,你可别真的辞职啊!我今后的职业生涯还得仰仗您!”   “……那我劝你还是好好工作吧。”毕竟他自身道路都弯弯曲曲、一个泥地一个水坑的。   五站路的时间,尹浩同他道别。   心绪不宁回到家,乔言换下鞋潜意识朝屋里喊了两声。   “六一?六——”   屋内安安静静,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开了全屋的灯,看到空空荡荡的狗窝,乔言蹙地想起他已经跟梁柏闻确认过,接下来可以履行合约,所以这会儿六一应该在梁柏闻家和二饼玩吧。   当然,那份合约有什么水分,乔言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当初的想法现在不知道歪到何处去了。   狗子没相到它的真命天女,倒是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乔言暗自叹气。   盯着墙面“滴答”行进的时钟,乔言下意识低头解锁手机,点进聊天界面。   是中午午休时候的聊天记录。   过两天就是圣诞,梁柏闻问他:【圣诞礼物要不要自己挑?】   但乔言除非是生日亦或者是逢年过节,否则他并不习惯收礼物:【不不不不,不要礼物了叭,太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每次送的都很贵重,就像戒指也是。   当时收到单看素色简约单调的款式,以为顶多只有一千八。   好奇心驱使,一查,两万八。   吓得他每次佩戴都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   所以乔言威逼利诱:【你要是送我,我会生气的】   “。”按照尹浩的说法,他这样岂不是无趣到了极点,没救了……   -   接下来的日子趋于平淡。   梁柏闻似乎确实因为他的一句“送礼物就要生气”而打消了念头,当日和所有同事一般无二,乔言收到的是统一下发的圣诞苹果,以及一早便扑面而来的许多个“圣诞快乐”。   以及一句特殊的,来自男朋友的“圣诞快乐”。   圣诞氛围一晃而过,大家最期待的仍旧是一年一度的跨年夜。   乔言自然也是。   但突如其来的工作让一切想法成了泡影。   在看到上方梁总的道歉信息时,乔言也正要给他发消息说明自己今天要加班,可能会晚点的事情。本来两人是准备在外看烟火,在街道漫步,享受今年最后一天。   但梁柏闻说,他又又又出差了。   “今晚跨年诶,你们不搞点什么仪式感或者那个什么的?”尹浩说得隐晦,但是乔言从中听出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默了两秒,乔言说:“……不吧,就正常过?”   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概率是会泡汤。   “好吧”二字刚落实到另一边,梁柏闻便问:【下班了?】   乔言:【还没呢,才八点】   梁柏闻:【这么努力,看来年终奖应该会翻倍。】   乔言:【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梁柏闻也学他:【真的真的真的。】   又说:【奖励勤奋的乖乖。】   乔言停下手边工作,打算下楼拿外卖,即使加班也要先填饱肚子。   他边走边回:【你这是在给我画大饼,还不如实际的转账呢】   梁柏闻:【转账】   数了数末尾有多少个零,乔言震惊:【我就说说!不用真的转!】   梁柏闻自然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又说:【没有画大饼,奖品已经提前放在你工位上了。】   嗯?   他刚就从工位出来的,什么都没有来着。   梁柏闻:【温馨提示,椅子上】   蹭蹭蹭跑回部门,椅子除了挂着他的外套,上上下下他都看了一遍,完全没有刻意藏东西的位置,盯着外套看了两眼,鬼使神差地乔言摸了摸两边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封皮,乔言抽出手,突地滞在原地。   梁柏闻:【看到了吗?】   乔言:【红包!你什么时候放在我口袋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端详两下红包上凸起的喜庆字体,他又探了探鼓鼓囊囊的厚度,切实地又震惊了。   这也太……多了!   而且还崭新崭新的。   梁柏闻:【学奶奶的,临走前偷偷塞在你的衣服口袋里】   梁柏闻:【这份是老爷子托我转交给你的,另一份压在你工位桌的笔记本下面。】   啊?   啊啊??   梁柏闻:【另一个需要汇报的是,老爷子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   啊啊啊啊!!   看到信息的霎时,乔言蹦出一连串问题:【啊!什么时候?那我就这么收下了是不是应该准备点什么?到时候带过去?】   为什么这么突然!   见家长他应该穿什么?   还是问问爷爷喜欢什么吧?   给红包的意思应该是认可他了吧?   百度一下百度一下。   心跳声如雷贯耳。   啊,有点兴奋,不想工作了。   乔言甚至能看出梁柏闻打出的方块字都带着清浅的笑:【带上你就行,贵重物品。】   静了两秒,他才意识到贵重物品指的是自己,蓦地面色一红。   忽然,“——砰”一声,炸裂般的巨响在乔言耳边重重升起,响声过后是斑驳陆离的色彩,为灰蒙蒙的天穹铺上一层艳丽的色彩。   也是人们寄托情感的方式,万家欢呼,盛大灿烂。   乔言兴奋地给梁柏闻拍照片:【我这边有人偷偷放烟花诶】   梁柏闻:【嗯,这里也是。】   接连两声,大约是卡着点,烟火蔓延至城市上空时,提前设置的闹铃在同一时刻跳脱出来提醒他。   梁柏闻/乔言:【十二点了】   消息也不约而同浮现。   紧接着,乔言收到一条来自远处的问候。   梁柏闻语音消息里含笑:“新年快乐,乖乖。”   “新的一年,快乐。”乔言也笑。   是有人记挂的一年。   烟火绚烂。   然后他打开朋友圈,点开相册,选择最近的一张照片,更新动态。   ——新的一年,是你呀!   然后又熟稔地切进梁柏闻的朋友圈,果不其然已经改了头像底下的签名。   ——是我。   在这一刻,乔言觉得,梁柏闻也许恰巧也想和自己慢慢来。 第63章   旧的一年过去,迎来新的一年。   一月初,正式进入寒冬。   进入职场已有六个月,乔言已经习惯了脱离轻松的校园氛围转而进入都市的快节奏,偶尔出差也能妥善应对各种意外事件。   同时谨记梁老板教诲——把客户当做大白菜。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缓解紧张的好方法。   而最近,因为公司新招了一批实习生,作为前辈,乔言很忙。   日常就是:这个实习生问他“为什么不能去掉手绘部分?”那个实习生问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填充?”,一天下来他很不得驻扎在他工位旁,一左一右,护法似的。   向来好脾气的乔言通常都会很耐心解答,但日子久了,混熟了,多数问题就成了八卦他的恋爱状态、八卦他怎么会英年早婚……   脑壳痛是他每日工作中的一部分。   之后,乔言时常因为堆积如山的作业而忽略时间,电话在下班期间仍旧不依不饶的,一个接着一个。   于是几位实习生们就能看到躲在角落里啃着面包办公,含含糊糊说自己已经吃过饭的小骗子。   从电话里就能听出心虚的意味,某人当然只能冷着脸亲自下楼逮人去。   顺路再提着勤恳的小员工去休息室吃一顿不知道是晚餐还是夜宵的饭,最后威逼利诱似的送人回家。   老板还得管员工饭,还得当员工司机。   这个老板真能处。   名义上的休息室成了两人“避难”的栖息地。   当然,如果到家了,不在管辖范围内了,但也能另以一种方式监督不自律的小朋友,比如捉到对方超过十二点工作软件还没下线,那不多时门铃肯定会响。   梁老板第一次在深更半夜“闯进”男朋友家,竟然是为了督促人睡觉。   盖一张被子,睡一张床,只是单纯地睡觉,比谈了三个月还只牵过手更令人惊掉下巴,说出去是会让方嘉禾笑话一整年的。   索性煎熬的年末在持续两周后落下尾声。   转眼就是年会,为了给今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尹浩今日倒是打扮得光鲜。   “年前最后最后最后……的战役了,加油,就算想辞职也要熬过春节后!”摁下电梯按键,尹浩透过金属镜面拍了拍袖口,好似整暇地抚平上衣褶皱,严肃地像是马上要经历一场大型相亲。   辞职,夸大了。   但一旁正巧赶上年末的苦逼实习生们问:“为什么?”   尹浩和乔言异口同声:“因为带薪年假。”   “不过……”尹浩摸着下巴,“今天诶,公司年会诶,你居然卫衣运动裤就来了。”   乔言疑惑:“今天诶,公司年会诶,为什么不能穿卫衣运动裤?”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什么场合!什么角色!”尹浩扶额,接着问,“他平时不给你买衣服吗?”   楞了两秒,乔言反问:“他平时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算了算了,你这长相……怎么穿都很帅行了吧,我部草的称呼今年就让给你了。”   “……”   乔言云里雾里,但几名实习生话里话外都觉得尹浩自信得有点过头。   不过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公司大方地给他们包了车,来到酒店,乔言着实没见过世面地小声“哇”了两句,但尹浩更是浮夸,一路咂舌,一路惊叹:“破费了破费了。”   乔言跟着念叨:“破费了破费了。”   尹浩又说:“奖金求多多。”   乔言也说:“奖金求多多。”   “是不少。”   背后蓦地传来另一道声音,乔言练就一身听声辨人的本领,温吞地转身朝着人不卑不亢喊了句:“梁总。”   此起彼伏的“梁总”在耳边,梁柏闻自动忽略,倒是只听得一声,随口“嗯”了下,似是在回应所有人,然而旋即抬手碰了碰乔言眼睫前的碎发,淡声说:“沾了点灰。”   看上去真像是替人拂去了脏东西。   乔言:“哦。”   尹浩看看乔言,再看看梁总,头顶问号:“?”   怎么?搁这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这还有人呐!能不能收敛一点啊喂!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炫了一波恩爱,两人旁若无人,一前一后站在距离门口稍远的位置。   尹浩自觉站在另一侧,其他人只得心惊胆战地背对着他们,要不低头看只有两格信号的板砖,要不就是目不转睛盯着跳动的楼层。   电梯缓步上行。   要说他们俩在电梯偶遇的缘分,那真真是堪比彩票次次中头奖,一次两次乔言还单纯地以为是偶遇,次数一多,不怀疑都难。   更何况站他旁边这个人还有“前科”,要真细细往前追溯,那岂不是刚进入公司没两天就、就……盯上他了!   可恶,六一这笔账还没算呢!   正愤愤想着,忽地察觉到手边热源接近,乔言肩颈一顿,稍稍偏头。   梁柏闻没什么表情,好像伸手过来的不是他似的。   但手指间的触感告诉他,这位大佬,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用中指摩挲他戒指上的那枚镶嵌在内的小钻。   只是没过一会儿,乔言就感觉他又松了松手,抽离时带着自己那一圈小东西一道退开。   然后——   原本套在中指上的戒指,现在牢牢锁在无名指上。   最后——   指尖擦着骨节滑进缝隙,随后一弯一扣,隐秘在西装袖口下。   落锁似的,掌心贴着掌心,严丝合缝。   余光目睹一切,尹浩无语到极点:“……”   妈的,受不了了。   别以为袖子长,哥们就看不到你们在底下腻腻歪歪地牵手!   管管小情侣,救救单身狗!   -   “你俩这样公不公开的,没什么差别了吧。”   “有啊,”乔言指了指隔壁两桌,“事实上只有你们知道。”   思忖两秒,又说:“只有你比较八卦一点哦。”   尹浩:“……”成,白担心了。   “随便你们,”他说,“麻烦办婚礼的时候安排一些好看的伴娘,哥们很需要一场甜甜的恋爱来弥补你们给我幼小心灵造成的伤害。”   “……”乔言砸吧砸吧吃果盘,差点没噎死过去,“婚礼?”   “呃……就是说以后,”尹浩说着往乔言身边凑过去点,生硬地转移话题,“先不管这个,提前薅你一丢丢运气,让我一会儿能够抽中一部电脑,哦不,手机?再不济就空气炸锅、咖啡机、电饭煲也行!”   乔言觑他一眼:“……那估计悬,我老倒霉蛋了,欧皇在那。”   尹浩大放厥词:“反正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薅你就等同于薅他,一样一样的。”   插科打诨一小段,灯光一暗,年会正式开始。   流程上和之前的庆祝会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规模更大,开场白过后,聚光灯会落在梁柏闻身上,言简意赅地致辞两句,剩下的就只是“歌舞节目”。   业余表演,主打一个搞笑。   桌上推杯换盏,台上风趣不减。   “你们三个人才一人一杯,我都喝三杯了!”乔言感觉自己马上要多了,于是立刻制止他们递来的“炸弹”。   林珊珊好心挪走尹浩手边的酒瓶,无情嘲笑:“喝不了去隔壁桌。”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聚会,他酒量都练起不少,起码不会一杯倒。   而尹浩,实际上酒量是不错的,但没人看着就容易被带跑偏,就像现在,称得上是即将酩酊大醉。   尹浩噌得起身,椅子咯吱响,不服气地说:“瞧不起谁呢!我还能再来两瓶!”   一旁的实习生:“尹浩哥,你没事吧?”   “醉了,别理他就行。”林珊珊撑着手,抿着醇香的红酒,替人回答。   话筒蹙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稍候两分钟,主持人清清嗓子道:“咳咳咳,咱们先停停啊,大家最期待的事情来咯!”   “抽奖!”   “不过今年规则是系统随机抽取,并且——”   “增加了特等奖名额。”   往年只有一等、二等、三等、以及参与奖若干。   乔言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他一向非酋,抽奖什么的,参与奖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如此想着,他一边专心吃面前的小蛋糕,一边暗叹这里的厨师制作点心个个都花费了巧思,既美观又可口,入口即化,也太好吃了吧!   BGM三百六十度混响环绕,荧幕上数多个头像不断闪烁,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屏气凝神期待。   上百个名字眨眼便过,最后停下。   主持人情绪饱满,比自己中奖都高兴:“wooooooo!特等,是乔言哦~”   乔言低头沉迷蛋糕的美味,听到自己名字后蓦地一顿:“?”   惊了。   他该不是喝多眼神不好,还是听岔了。   现场有第二个叫乔言的吗?   怔怔然间,大约是心有灵犀,他侧目,一下捕捉到梁柏闻灼灼的视线,视线在暖光下交汇,对方冷峻的眼里含了两分笑意,抬手点了点唇角,而后唇瓣翕张。   意思可能是在说:幸运星,擦擦奶油,该领奖了。   直至乔言从荧幕前走下台,他仍处于游离状态,像是一台未连接信号的电脑,无法接收当下信号。   手里两张顶配双人游礼券,地点是芬兰,雪国。   甚至时间卡得刚好,年前最后一周,旅行回来能够无缝衔接回家过春节。   简直是为二人量身定制。   ……   ……   “小乔,小乔?”林珊珊轻轻拍了拍他脊背,喊了几声才勉强有回应。   “嗯?”   “醒醒,该回去了。”   两人躺在洗手间外,休息室里的沙发上。   要不是林珊珊觉着不对劲,他俩估计能在酒店里躺一晚上。   手机时间显示十点。   “尹浩哥,两点了……”乔言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到双数二。   “两点……诶,乔乔?你中、中头奖了,快去领奖,”尹浩被他晃醒,中途打了个酒嗝,拍拍他肩膀,“不愧是梁——呕……”   乔言:“……”怎么比他还醉。   林珊珊嫌弃地剐他一眼:“……”   正想着如何同时解决两个醉鬼,一通电话救了她。   “喂?”   “跑哪去了?”   乔言睁开眼睛,皱了皱眉:“没有跑,我是坐着的。”   “……”牛头不对马嘴,林珊珊无奈,“在休息室,您过来吧。”   挂断电话没多久,梁柏闻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乔言一手从上至下抚着尹浩的背,模样看上去像是一两酒没碰,但一开口就知道,醉着呢:“怀孕几个月了?”   梁柏闻:“……”   林珊珊:“……”   -   服务员帮着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尹浩塞进后座后,作为三号上司,梁柏闻承担起需要让二人平安到家的责任,开车送他们回去。   托了乔言的福,尹浩现在坐上了梁总的车。   让老板给自己当司机是一种什么体验?   神志不清指不定是件好事。   尹浩本人闭着眼睛,显然还没意识到,屁股底下软乎乎的座椅不是出租车。   左扭扭右动动,他就不是一个能安安分分静下来坐车的人,于是刚放松身子,尹浩突地问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子四下找人:“领奖……乔言呢?领奖了吗?”   一晚上听了许多次“领奖”,乔言虽说困得即将昏厥,但还是应了两声:“嗯?领了……”   “哦哦领了领了……”得到回复,他放心地躺了下去。   但没过多久,他又再次睁开眼睛:“我们这是要去机场的路上吗?”吐过一次,醒了,但是没清醒。   林珊珊耐心即将耗尽:“不是。”   尹浩自顾自,放飞自我:“青春没有售价!飞机直达芬——”   青你个头啊!   林珊珊手快地捂住他嘴,扔下两句道别的问候就扯着人下车。   梁柏闻颔首,顺势看了眼副驾上歪头靠着椅背的人,挺好,睡得很香。   车辆持续行使二十分钟后,抵达车库。   乔言这才醒:“到家了?”   梁柏闻打开他那侧的车门:“嗯,到家了。”   磨磨蹭蹭解开安全带,又慢慢吞吞地挪动腿,乔言不是个黏人的性子,但是不知怎地,也许是困意蔓延,也许是听信了尹浩的谗言,偶尔也要当个作精,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伸开胳膊:“抱。”   闻言,梁柏闻微怔,却对他依赖性的动作感到愉悦。   大手一揽,让人八爪鱼似的挂在自己身上。   不过得到准予,乔言胆子大了不少,不太老实地晃荡着腿,搂着脖子的手也不闲着,玩玩头发、捏捏耳垂、摸摸喉结……总之小动作不少。   还要把头凑到他脖颈边上,嗅一下。   小狗一样。   梁柏闻不禁失笑:“今天没喷香水。”   乔言冷漠地“哦”。   脑袋靠在他肩上,他昏昏沉沉想,没有什么味道但还是好上头……   单手托着乔言,梁柏闻另一只手靠近指纹锁,轻响一声后,玄关门应声开启,随之听到的还有二饼表示欢迎的汪汪声。   挺长时间没见到六一,乔言看到二饼黏六一就不由得感叹爱情的伟大,即使没有异性相吸原则,二饼还是喜欢六一。   六一即使看上去任君采撷、永远波澜不惊,但时不时晃动的尾巴已经暴露了它内心的想法。   强扭的瓜就是甜?   看着两狗甜甜腻腻的贴贴,他忍不住摇头惋惜。   梁柏闻端着蜂蜜水,就看到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乔言噘着嘴,拧眉看自己:“怎么这副表情?”   杯子递到面前,乔言接过,扭头:“哼。”   梁柏闻不明白他这次又在哼什么:“喝完酒就只能说语气词了吗?”   乔言视线模模糊糊,拿不稳手边的玻璃杯,梁柏闻本想扶着杯壁,但这么一晃,刚到嘴边的蜂蜜水就顺着嘴角滑出几滴,乔言怒瞪他一眼:“你看你干的好事!”   梁柏闻好笑,只觉得他喝醉之后连性子都变了,就像是解除封印一样,怪可爱的。   帮人擦掉嘴边的水珠,他反问:“我干的什么好事?”   乔言哼哼两下,然后起身,没站稳还歪了一下身子,被梁柏闻扶正,不过他不领情,像个复健的患者自己踏上台阶。   “去哪?”   “你来就是了!”   于是梁柏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像个新手爸爸,看着自己刚满月步履蹒跚的婴儿走路一样,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上了三楼,乔言推开房门就直奔书房,一份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文件被塑封完整放在文件柜上,他抽了出来,继上次给二饼洗澡发现他是男孩子之后,还没有机会问是怎么回事,今天逮着人就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他指着抬头的几个大字。   梁柏闻“嗯”一声,不难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虽然仍旧有点醉,但乔言思绪不乱,居然还能分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柏闻把问题抛回去:“知道什么?”   “就是,六一是男孩子呀!”乔言气急败坏,“二饼也是个男孩子!”   “两个男孩子是没有结果的!”   梁柏闻扬眉,对他这句话并不认可:“没有结果?”   “对啊,它们又不能□□,也没有——”   惊呼声来不及脱口而出,乔言身子一腾空被抱到书桌上,紧随其后的是尾音被堵,被迫交换的一个蜂蜜味的吻。   他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唇齿间更多的是酒精味,混杂着蜂蜜水,有点涩也有点甜。   “我们不算有结果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乔言反应过来,“……你在转移话题!”   “好吧,”梁柏闻解释,“但我保证,刚开始确实单纯地认为乖乖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想要签婚前协议的。”   婚、婚前协议?!   乔言面无表情,心里波涛汹涌。   “后来的确是想把人捞回家。”捏了捏乔言手心,梁柏闻在下一次低头吻下去前说。   从前的亲吻总是在轻柔后逐步转向激进,但今天……特别汹涌。   乔言感觉双唇被反复啃食碾转,泛着麻,到了后面眼神都难以对焦,喉间只凭借本能发出两声毫无半分作用的呜咽以示抗议。   呼吸紊乱。   醉上加醉。   亲得七荤八素,然后,手机响了。   迷茫一阵,乔言蹙眉,因为梁柏闻退开了。   读卡一般读乔言的内心,梁柏闻只说:“电话响了,你先接。”   乔言拿出手机,不分出半分眼神,静音,关机,倒扣在桌上,旋即叛逆道:“不接。”   眼睛注视着梁柏闻,乔言却忽地卡了壳。   思维稍微转了个弯,他不由自主舔了下上唇,微微仰着头:“要。”   只有一个字,可梁柏闻结结实实默了许久。   半晌,同样垂眸看他,嗓音暗哑:“家里没有东西。”   不过这句话并不正确,因为乔言胳膊一抬,不小心就把文件袋多米诺骨牌似的推倒了。   于是“东西”一个两个、零散的成对的、眼花缭乱的滚了出来。   除了普遍的方盒,多的是乔言平生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   跟着这些一齐闯进两人视野的,还有一张纸条。飘呀飘地落到地上,落笔字迹飞扬。   ——不用谢[笑脸]   乔言茫然,脑袋回正,也收回“不小心”作乱的手。   梁柏闻忽地笑了声。   身体再次腾空,乔言心跳声快要涌出胸腔。   在出门口前,梁柏闻突然停下脚步,声音落在乔言耳边:“乖乖,关灯。”   啪,室内黑了。   无主灯的设计倒没让卧室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少了冷白光亮,随之增加的是昏黄柔色。   以及随之压倒的阴影。   ……   ……   不知是酒精麻痹了五感还是其他,此刻,乔言觉得自己成了海面上的一块浮木。   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周围都是潮湿的海水,包围着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只能说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开始时缓步上升,持续不断地,一直向上,把人抛至最高处,好似伸手即可触及云端……   可他触不到。   有人扣着他的手,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有人让他喊他的名字。   但是太累了,不动也累。   他都没能回应几声,下一刻嘴边的话音就被吞了回去。   不知道时间,只知道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浴室里也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最后睡过去前,也只听到一声——   “晚安。” 第64章   无尽夜色。   最后一声电闪雷鸣的“轰隆”过后,洋洋洒洒的雨不再拍打窗户。   渐渐地,一轮明月攀上屋檐,驱散乌云。   但听到声响,沉睡的乔言还是下意识缩了缩。   没醒,自己摸索着朝安全地带的热源靠近。   “热源体”似有所觉,臂弯探着脊背节节抚过,轻轻一带,便把人圈进另一方领土。   大抵是窸窣的声音打断了酣甜梦境中的人,乔言嘟囔两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任由他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梁柏闻低头,视线掠过头顶注视怀里人。   面上浮着不知是氤氲水汽带来的一层薄红还是其他,但睡得算安稳,微微张的嘴呼出小小的热气,脸颊贴着胸膛,耳朵贴着心脏。   “——扑通扑通”   稳定,有力,蓬勃的心跳。   被当作人肉靠枕的梁柏闻无奈,这么多睡觉姿势,乔言就偏偏要择一个看上去相对不适的睡姿——侧着脑袋趴在他胸口。   可磐石一样赖在人身上的乔·八爪鱼·言并不觉着吵,反而觉着这像催眠白噪音似的。   总之比先前聒噪的雨声令人安心多了。   乔言大多数时间是不太黏人的,但是……梁柏闻默叹,抓着他捣乱的手指拢在掌心。   再这样下去他今晚就只能睁眼望天花板了。   金属交错碰撞一瞬,也紧密地像恋人般依偎在一起,另一手熟稔地轻拍起他的背,哄小孩一样。   保持着姿势良久,他缓缓合上眼。   勉强睡会儿。   ……   ……   正午。   艳阳高照。   不用自己回忆,昨晚的记忆已经率先占据了乔言的大脑。   ——“家里没有东西。”   他印象里对方是这么说的。   然后……   怎么……   好像是他先动的手?   酸胀感仍叫嚣似的作祟,强忍着不适,他掀开被子扶着腰走进洗漱间。   前后左右全面地照了照镜子,他有点懵。   雪白的后背交织着星星点点的红斑,看上去没一块好肉。很好,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醒了酒的乔言不像醉酒时那般旷达不羁,肆意妄为,桃红的颜色一直从脖颈朝上泛滥至耳根。   “……”厮混得这么过分吗?   乔言有一瞬间心死,为什么自己不能断片!   昨晚换下的脏衣服被扔进洗衣篓,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躺在洗漱台旁,不过不是他的尺寸?   有点大了,袖子还很长,单色,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虽然没有多余的味道。   衣柜里只有梁柏闻的衣服,没有合适他的,思量两秒,乔言沉默地拿起穿上,然后准备下楼问问某人还有没有其他码数的裤子,实在是长到拖地了。   临出卧室前,乔言没忘记把遗忘一晚的手机带下楼,只是刚关了静音重启,信息就叮咚个不停,催命似的,拿着都烫手。   乔言惊呆,尹浩哥给他打这么多电话干什么?   尹浩并不是在表演“人类醉酒大赏”,相反地,吐过一次,冷风又一吹,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是有正事的!   先前在休息室,两人一块醉倒,乔言比他稍稍清醒那么一些,走之前还记得提醒他挎包没拿,结果尹浩这个醉鬼本人根本听不进去,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好在乔言背在自己身上给他带出去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挎包全程不在他自己手里,确切说,是乔言忘了把包还给他。   所以,没钥匙他进不去家门啊!   尹浩:【哥们第一次有家却回不去,有身份证倒还能……有个屁!哥只有一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电话都拨不出去的搬砖!/抱头痛苦/抱头痛苦】   乔言有些心虚地回:【……对不起尹浩哥,当时手机静音了,后来怎么样?你现在进去了吗?】   尹浩:【你觉得呢!大半夜找开锁师傅,他一度觉得我有毛病】   静音是真的,但那是他自己设置的。   好吧,美色当前。   尹浩哥,他忏悔。   聊天间,他已经慢慢悠悠走到餐厅,早餐保温着,但不见张阿姨,厨房门紧闭,也不见梁柏闻,偌大的房子空荡得可怕。   “六一?”   乔言左看看右看看,竟然没有一只狗回应他,就连平时最为闹腾的二饼都不曾在他视野里出现过一秒。   奇了,人不在,狗也不在。   出去遛弯了?   在第二天早上?   乔言不明所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又反弹似的直起身,很显然,不太能坐啊……   端起早饭打算坐到软和点的沙发上,他突地余光撇到桌上放着一个礼盒,一个蓝色包装,系着漂亮丝带的礼盒。   是礼物吗?给谁的?   正想着,玄关便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下一秒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声音,乔言先看到的是恨不能融为一体的,一大一小两只狗。   牵引绳被取下,梁柏闻进门就望见一个扑在沙发上身影,大约是跪姿,只露出头顶黑乌乌的脑袋,扭过头看他,眼睛莫名像极了六一,即使不是浅蓝也依旧明闪闪,皎如日星。   “你回来啦?”乔言放下手边的盒子,偏头看他。   滞了一下,梁柏闻“嗯”了声,脱下外套挂好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人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笑问:“怎么不再睡会儿?”   “十点,再睡也睡不着了,”乔言默了一下,“我又不是二饼。”   二饼天天除了黏六一,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吃。   但二饼本狗为自己辩解似的“呜嗷”了两声,它不服气。   “你早上去哪——”   问题没问完,一个电话进来了。   看到电话备注的时候乔言才想起,前段时间看中一套比较满意的房子,但是因为各种事情,手续一拖再拖,还没来得及签,中介大抵是打来确认时间的。   梁柏闻视线在乔言五官之间来回游离,示意他先接。   想来是起床后没怎么打理,乔言额发有点散乱,看他忙着跟电话那头联络,梁柏闻撩开那一缕遮挡眼睛的碎发,又用手替人梳了梳,紧接着不安分地开始往下走,从耳尖至耳垂,由颈动脉跟随血液向下流动,最后顺着脊骨来到尾椎。   因为一手接听电话另一手还拿着早餐碗,没法拦截,宽大的掌心前行无阻,专注接打电话的乔言只能任由他拨弄,但是发现画风越来越不对劲,乔言蓦地瞪他一眼:做什么!   束缚腰际的手没收回,反而轻缓地揉了两下,梁柏闻附耳压低声音:“不做什么,给你按按。”   按按。   那特么咬他耳朵干什么!   端着笑和中介说再见,电话挂断,乔言不甘示弱,搁下手里的餐盘去抓对方身上的毛衣,肩膀处的布料被扯开了些,然后他看见,梁柏闻左侧肩胛骨最上方,牙印犹存。   是因为谁因为什么造成,一目了然。   乔言顿了顿,沉默:“……”很难不猜疑是在报复他。   面对梁柏闻,乔言的底线总是愈发不受控制地下降,一退再退,最后便宜都让梁老板占去了。   “一会儿出门?”梁柏闻抬眼,问他,“能走吗?”   乔言疑惑一瞬。   梁柏闻指尖继续滑动,在抵达圆浑处时捏了一下。   才压下的薄红登时又蹿上面颊,乔言几乎是立刻捂住梁柏闻的嘴,拔高音量覆盖过他的声音:“我能,我当然能!”   没预料到坦诚相见后会让一个正经非常的人一晚变成一个无耻之徒,切切实实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开荤的老男人如狼似虎。   当然,这话还是吞进肚子吧,实话是不可能说的。   体温炽热,梁柏闻握着他的手腕移开一些,把玩似的捏了捏掌心,乔言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了一把甩开他:“不跟你扯了!”   “早餐。”   “不吃了,我去洗掉。”   他一溜烟圾拉着拖鞋就跑,朝厨房方向跑。   梁柏闻蓦地心头一跳,想把人拉回来却已经晚了,乔言已经把门打开了。   空气流速恍惚变慢,室内静谧良久。   乔言似乎听到自己头顶有一只乌鸦飞过,留下一串句号。   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碗里黑黢黢一团不知道是粥还是没煮熟的米饭。   “噗——”   怪不得厨房门关这么严实,里面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   梁柏闻面无表情遮上他的眼睛,把门重新关上:“回来再处理。”   乔言忍俊不禁。   好吧,有些人貌似神通广大,实则是连蜘蛛都不敢碰,厨艺稀烂的胆小鬼。   笑死。   -   和中介约的时间是下午,但两人现在就准备出门。   虽然梁柏闻对于他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缄口不谈,但乔言隐隐觉得这事内有乾坤。   果不其然,等到两人进了小区,再进电梯,钥匙入孔再转动,跨进门槛,入目一片空荡,甚至说话带着回音。   乔言缓缓偏头,眼里带着不解:“毛……坯?”   梁柏闻“嗯”一声。   所以呢?看一看,过个眼瘾。还是让他买张席梦思打地铺?   “看看?”梁柏闻问。   乔言秉持着“反正也没事做”“反正看看又不花钱”的原则,自行开始规划想象中的家。   ——“这里可以打了做落地窗。”   ——“阳台还可以留点空间给二饼和六一做窝!”   ——“书房可以半开放吗?北阳台好通透诶!”   “可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大多数时间梁柏闻是充当聆听者的角色,跟在他身后看人兴致冲冲地东跑西窜。   正在余兴中,乔言转而问:“中介还不来吗?”   “没有中介。”梁柏闻淡声答。   乔言一滞。   什么意思?   “伸手。”   “?”   只见梁柏闻从口袋里取出方才进屋的钥匙,递到他手上。   乔言慢慢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好半晌没开口。   没有中介带看、进门不用登记、甚至……车位不会也已经买了吧?   他还不至于太笨!   明明只是一把没什么分量的钥匙,他却觉得异常沉重。   这可是一栋用水泥砖块砌起来的房子,不是亚克力手办啊!   “等、等一下……”   乔言原则性太强了,这点梁柏闻知道,所以当他提出问题的时候,解决办法早已摆在他面前。   “不过世上没有白嫖的好事,”梁柏闻悠悠道,“所以,交个‘房租’?”   乔言想说“好啊”,但是梁柏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道:“湖心区,19层,五五开。想来大约——”   “……?”乔言眨眨眼。   “——六十年就能全部还清。”   “。”   乔言肯定梁柏闻在坑他,而且蔫坏。   噎了一下,他问:“有第二个选择吗?”   “有,”梁柏闻含笑,“装修部分交给乖乖承担,权当抵债。”   望着乔言,他沉声:“这是我们的家。”   按照他喜欢的装修风格,依照他的喜好,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乔言怔怔然。   他们的……   家。   梁柏闻不打算给他施压,选择权向来在他手里,他问:“准备要去签租赁合同吗?”   静了两秒,乔言没给他准确的答复,只说:“你这样,拦了他们的单子,中介他们都吃不起饭了。”   梁柏闻不觉得:“哄人高兴,各凭本事。”   说真的,乔言确实被他哄到了,眼眶有点红:“这么买了,家里人……”   要怎么交代?肯定不好说话,都还没见过家长就搞出这么大阵仗。   天要亡他……   梁柏闻哑然失笑,无奈揉揉他的脑袋:“我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者,不需要让他们帮我做决定。”   “就可是……爷爷会不高兴的吧?”乔言斟酌着词句。   梁柏闻微挑眉峰:“他挺高兴的。”更甚想将翡翠镯子打成沫,给人撒着玩。   “当是聘礼,”顿了顿,他接着说,“万一有一天厌倦了,指不定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凑合过。”   乔言缓缓张大嘴,高声反驳:“……我才不会!”   梁柏闻笑:“嗯,不像喜欢钱的,送到面前也不喜欢。”   “。”那倒也不是。   攥着手心的钥匙,乔言忽地踮起脚吧唧一下亲在人下巴,没碰到嘴的原因是身高不太够,没把握准。   所以梁柏闻低了低头,难得尝到主动的滋味,倒是有些不习惯。   “那你一会儿送我回去。”   这下轮到梁柏闻缄默:“……”都说到这了,还是要回家?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吗?   观察着梁柏闻逐渐沉下的脸色,乔言慢慢吞吞道:“回去之后……差使你帮我搬家。”   说完,看准玄关的方向,他又扔下一句“省钱”便脚底抹油似的溜之大吉,留给滞在原地细嚼这句话的人一个背影。   梁柏闻低声笑,关上门前最后再看了眼。   这里。   还真是建设他婚姻的一砖一瓦。 第65章 ENDING   搬一次家几乎要了乔言半条命。   即使大多数事情梁柏闻都已给人安排妥帖,他依旧义正言辞地反驳“整理东西也很耗时耗力的”。   那梁柏闻还能怎么说呢?当然是顺着人,然后晚上一本正经地说给人来个马杀鸡,但到了最后总是会变了味,运动过量后乔言倒头就睡,简直比催眠曲还催眠,随便他怎么翻来覆去折腾,反正他先寻周公去了。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比如某位热衷于挖掘一些稀奇小玩意的梁女士回国时,总会带“礼物”给他们俩,虽然门锁密码已经换成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何意的一串数字,但梁女士倔强——   她选择寄快递。   本身乔言也爱网购,也习惯在收到快递之后就拆,将纸箱子垃圾分类。   于是在同居后的某一天,梁柏闻回到家,一开门便看见一个只穿着件宽大针织毛衣,蹲在地上,手边拿着一块进价只要三块八,卖价却高达三百八的白色布料。   还是蕾丝边的。   乔言:……别问,真的很社死。   可乔言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   就是不长智。   代价就是次次累个半死。   所谓颜控,等于失控。   -   “小乔,我们先走了!新年快乐啊!”   “好,新年快乐。”   年会过去,公司陆陆续续开始放假,乔言站完年前最后一班岗,准备开始享受假期。   “离过年还有点时间,我打算明天就休啦!”拿着年会白嫖到的奖品,出发北欧看雪!   临下班打卡,乔言思忖两秒,问:“尹浩哥你们呢,是不是要准备回老家?”   尹浩:“呃对,明天的机票。”   林珊珊:“嗯。”   都明天啊?   这不赶巧了吗。   乔言刚想说他们也是明天的机票,想问问他们什么时间过去,赶得上的话还能捎大家一程。   但尹浩截了他的话音:“不同路。我家在乡下,远得很。”   “……哦,好吧。”   “那珊珊姐——”   “晚上的。”   尹浩:“不用管我们死活,生……”   林珊珊踹他一脚。   尹浩顿了顿:“生命顽强,在哪都能存活!”   林珊珊:“好好享受,玩得开心。”   乔言古怪地看两人:“……?”   不知怎的,他蓦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们话里话外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一晚眨眼便过。   第二日上午,两人再次将二饼和六一交付给梁珏,开启甜蜜双人游。   直至一屁股坐上头等舱,乔言满脑的兴奋劲还没从中抽离。   在万米高空之上,乔言有点度蜜月的感觉,他躁动地想。   “航班时间会很长,睡会儿。”看他熬鹰似的,眼睛恨不得贴在玻璃窗上,梁柏闻无奈将人脑袋掰回来。   被迫戴上眼罩,乔言感觉自己又睡神附体一般,头一歪,精准地找到“人肉靠枕”的位置,眼前漆黑一片,困意便渐渐席卷。   只是睡过去前还在想:教堂、雪橇、极光……他来了……   飞机在一片雪白的国土平缓落地,因为温差,感受到异国热情的飓风,乔言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雪景好美”“建筑好梦幻”“风景好奇特”,而是——   “好冷!”   虽说早早做了功课知晓号称雪之国度的芬兰冬季严寒且漫长,最冷时气温可以达到零下二十度,但他还是被迎面扑来的寒风拍了个趔趄。   向来比其他人体温更低的乔言有点遭不住,所以他现在要全副武装。   围巾,针织帽,手套,这是标配。   就是穿太多,容易臃肿,还很笨重。   像只摇摇晃晃的小企鹅。   梁柏闻勾唇,推着行李跟在小企鹅身后为其保驾护航,由于路程较远,这次两人租了辆车打算自驾,将行李稳妥放进后备箱,乔言冻到瑟瑟发抖。   “外面太冷了,去车上吧,我来放。”   “我帮你抬!”   “不用,你还没箱子重。”   “?”   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他一个一百多斤的小伙汁,箱子才几斤几两?   “好心帮你,”乔言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没好气说,“那你自己放吧!”   车门应声响,见人坐进副驾驶,梁柏闻这才敛了表情,单手拿出手机划了两下屏幕,随后手心被震了两下,他定定看了两眼,最后才关上后备箱,抬眼透过后座玻璃窗朝副驾投去一个目光。   有人大抵是因为旅游过于振奋,倒是把自己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一起久了,恋人会越来越相似,这句话想来是正确的。   毕竟各自都不记得生日,谁见了不叹一句“般配”。   车辆缓行,颠簸许久,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今晚的歇脚地点。   入住的酒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玻璃屋,一间小小的圆形屋子,夜晚抬眼入目即是星空穹顶,运气好的话甚至躺着就能看到极光。   乔言还真打算试试自己的运气,且看极光愿不愿意今晚让他捕捉。   于是梁柏闻从洗漱间出来就看到他趴在床沿边,举着手机仰头望天,似是期望天穹能出现一些奇光异彩。   过了一个小时,梁柏闻催促他躺下,结果身体是躺下了,眼睛还睁着。   “……准备熬鹰吗?闭眼睡觉。”   “可是他们说凌晨的时候比较容易出现极光。”   “谁说?”   乔言把手机拿给他看:“这个帖子。”   ——玄学预测,今晚绚烂极光降落,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   梁柏闻:“……”   到最后还是梁柏闻强硬将人塞进被窝里。   “今晚会不会降落极光我不知道,”梁柏闻悠悠道,“但再不睡,明天早间的日出一定不会降落。”   乔言:“……晚安的思密达,我睡着了不要跟我讲话。”   梁柏闻笑了声,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同样回以:“晚安。”   繁星夜幕下,二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第二日。   日出有些梦幻,吃过早的两人自驾漫步著名的大教堂,欣赏博物馆的魅力,晚间和当地居民一起品尝美食……   第三日。   破冰船,冰海漂浮,领略冰雪世界的刺激与乐趣……   ……   ……   整座城市被冰雪笼罩,在这个季节里,黑夜多于白日,甚至听说有那么些天日照的时间只有短短二十分钟,但这并不妨碍当地居民享受生活。   仅仅三天的时间,他们已经探寻过蓝冰洞的神秘魅力、尝试追逐极光、打卡最北麦门……   今天是第四天,这几天跟随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间甚至不需要闹铃,乔言已经成熟的生物钟会在七点准时提醒他——该起床去拜访圣诞老人村了!   并且后续两天会住在圣诞村里,感受文化差异。   驱车的路程有些长,但一路有说有笑并不无趣,等远远瞧见标志性的红,乔言压抑不住雀跃:“你说是不是会有圣诞老人驾着驯鹿雪橇来接我们?”   体验过三傻拉雪橇,他很想见一见驯鹿是什么样子。   “你许愿试试。”梁柏闻逗他。   没成想某位虔诚的异国信徒还真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一会儿圣诞老人能带着礼物过来,”   “然后,车上最好坐着一位白马王子。”   梁柏闻淡声重复:“白马王子?”   “圣诞老人管不了华国的事情。”   “管不了的话那你应该在国内,而不是在国外了呀。”乔言眨眨眼。   梁柏闻扬眉:“行,那到时间,我该去接公主了,客人您在这儿下车?”   乔言瞪他:“喂!”   插科打诨的时间,远处的建筑近了。   圣诞村比他预想的更大,更宏伟,氛围很浓厚,可人也相对多。   已经等候十多分钟的乔言望眼欲穿:“看来还要等很长时间。”   梁柏闻正想出声安慰他可以换一个地方,等人少再来,只听他又说:“我们来堆雪人吧!”   乔言兴致勃发。   心态挺好,梁柏闻低笑:“好。”   只是整个过程,几乎都是乔言一个人在认真堆,梁柏闻偶尔会替他滚雪球。中途两人就近在隔壁餐厅吃了顿西餐,第一次尝试鹿肉,乔言被惊到说不出话,碰了一筷子便不肯再吃了。   鹿鹿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鹿鹿!   最后,看见有鼻子有眼,但还没乔言半个身子高的雪人,梁柏闻面无表情:“……这不会是我吧?”   乔言双手环胸,抬抬下巴,仿佛在说:这还不明显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柏闻:“……”   成功堆出一个“小矮人”,那边正巧腾出一辆雪橇,所以他们也凑巧地坐上。   在森林里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原地已经接近下午三四点,月色逐渐侵蚀日光。   今晚要在圣诞村里的酒店住宿,梁柏闻默了两秒思量后还是同意了,但叮嘱他不要乱走,手机调成响铃模式。   跟叮嘱幼儿园小朋友没什么区别。   叛逆的乔言摆摆手,他三岁就知道在陌生的地方不能乱跑,要待在原地等,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等你回来接我。”虽然没有雪橇也没有白马。   “嗯。”   等人走远,乔言就在原地寻了一处能够坐下烤火休憩的地方,翻起手机相册。   好些照片其实都是重复的,但他又不舍得删。   他想。   和梁柏闻在一起的日子,每一秒都很宝贵啊。   正打算起身往前走一段,记录即将到来的绝美夕阳,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惊呼,乔言回过身只见一名金发碧眼的男子驾驶着二哈牌雪橇朝他袭来。   乔言楞了一下,忙不迭闪开,幸好是没撞到,否则光是那几只修勾就能压死他。   外国小哥先是拿本国话问他“你还好吗”,乔言磕巴一瞬,用并不流利的外语回他,许是见他时不时冒出两句国语,那人便恍然大悟,也以国语和他对话。   “太巧了!我在临川大学当过两年交换生!”   乔言惊叹他居然只花费两年时间就能将华国语言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厉害了。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寒暄。   梁柏闻回来的时候,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巧打算离开,而乔言正笑着朝人挥手道别。   随后他扭头便撞上对方的视线,唇角笑意犹存。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给你看我刚刚拍到的落日。”   “嗯。”   同先前的“嗯”不大一样,这个“嗯”,乔言从中听出了寡淡的意味。   所以他自觉地跟某位醋坛子好一通解释,刚拉着人坐下,乔言却忽而皱眉:“什么东西硌着我……”   将座椅底下的方盒从取出,乔言蓦地怔住。   蓝色丝带,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圣诞老人听到乖乖的愿望,送的礼物。”梁柏闻明显一点也不意外,他笑说,“打开看看?”   乔言犹疑着拉开丝带,看到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后,肉眼可见地吃惊。   “相机?!”他看着梁柏闻,“你什么时候……”   “不是我,是圣诞老人。”   “……”   闻言,乔言滞了两秒,小声嘟囔:“你还有cosplay的爱好啊。”   梁柏闻听到了,不过没应声,浅勾唇角说:“试一下摄影功能?”   相机的摄影效果自然是极好的,但捣鼓两下,乔言又泄了气:“可是前面几天都没用相机拍。”   “下回再补回来。”梁柏闻笑笑,给予承诺。   “为了补照片,也太大费周章了,而且我这次是公费旅游!”   话落,梁柏闻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何止这一次,往后每一次都是公费。   笨得可爱。   说话间,方才那名高挑的外国人折返回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说到重点,指了指他手里的相机,意思是想跟乔言合照,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梁柏闻。   视线转至自己身上,梁柏闻撇了眼他,没头没尾说:“驾着雪橇的,白马王子。”语气不咸不淡的,随后宣誓主权似的牵过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   这小哥确实穿得有点……白啊。   乔言微顿,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会用相机!”   “哦!简单,我教你!”   口袋里的手指被捏了两下,看着梁柏闻愈发黑沉的脸,乔言连声:“坏了!相机坏了!”   到后面,挡不住外国人热情非常,乔言拿着他的手机两人随意自拍一张,离开的时候又友好地和乔言拥抱,全然不顾另一人冷脸,砸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有锋利。   醋味好浓。   乔言兀自憋笑,在异国也不管周围人是否带着有色眼镜,垫脚在他唇上盖下独属自己的印章,弯着眼撒娇:“好了好了别生气,咱们回去吧?”   醋意上头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不过也没有完全安抚。   因为当晚,他就笑不出来了,失神仰头的人抽抽噎噎地在泪花里保证,他送的相机不会拍其他人,只拍他。   听上去有点霸道,但很合理。   -   遮光帘将窗外一切美景严严实实地挡在窗外,室内静到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有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有人清醒得数着分秒度日。   背后传来温热又熟悉的触感,陷入深度睡眠中的乔言仍下意识推阻着身后的人,眼睛紧闭但嘴里却念叨:“不能再来了……”   轻笑声在头顶掠过,乔言伸手挠挠脸,浑然不觉。   “生日快乐,乖乖。”   独自欣赏睡颜良久,几分钟后,开门声轻响,一人悄然离开。   ……   ……   乔言看着窗外依旧漆黑,精神恍惚。   妈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七日旅游,现在缩减成六日了!   其中一天在睡梦中浮浮沉沉度过……   乔言愤恨地锤床,然后略显艰难地坐起身,身上是干净的,衣服也换过。   所以人呢?   虽然他现在不想看到梁柏闻。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就在这时,开门声忽而响起,正欲翻身下床的乔言登时一屁股坐回床上。   腿肚打颤……   梁柏闻进屋,还未开口,只听房间里率先传出声音。   “你站那边,离我远一点。”   房间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而梁柏闻确实就站在原地看他,但不靠腹肌也能诱惑到人:“饿不饿?想不想吃海鲜?”   “……”乔言干哑着嗓子,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可一天没进食,肚子在这个时候举旗抗议。   极其响亮的一声。   梁柏闻娴熟地抛出两个选项:“乖乖是要我把晚饭端进来,还是——”   说到一半,乔言咬牙切齿地截断他的话音:“出、去、吃!”而且要狠狠宰一顿海鲜大餐!   “好,需不需要男朋友提供穿衣服务?”   “不需要,我自己穿!”   “代行服务?”   “……”服务你个头!   -   半小时后,两人前往预约的餐厅。   平时不戴围巾抗冻的梁老板今天也倔强地没戴,但脖颈上却比前些日子多了点东西。   梁柏闻直白道:“你的杰作。”   乔言侧目觑了一眼,脸微微泛红:“咳咳……”   他的杰作……甚是丰富……   大餐不亏是大餐,到最后乔言真是要撑死,但又不好浪费粮食,只能歇会儿再继续。   “让我缓缓,太多了,我感觉撑爆了……”   梁柏闻目光下移,幽深的眼神看得乔言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下次一定要定两间房,一定!   正当乔言想说他吃不下了,身后突地传来餐盘掉落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纷杂嘈杂的人声紧随其后。   听到动静,他好奇地侧过身子想瞧个热闹,却许久都没转回去,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尹浩哥的声音了。”   梁柏闻神色淡然地给他剥虾,闻声问:“是吗?”   乔言四下环视,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幻听吧,他这会儿应该在家里躺着玩游戏才对。   “可能是听错了。”   “嗯,吃完在附近逛逛?”   乔言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点点头。   恰逢此时,一名服务员送上一份小礼品,同时道:“……&¥#@”   乔言:“……”他在说什么?!   “庆祝什么……节日?”对方说得过于快,以至于他只听到了节日这个单词。   服务员又重复一遍那个稀奇古怪的词语。   乔言茫然转头,望向梁柏闻:“西方国家……有这个节日吗?”   “或许是有的,大概和枕头节一个道理,”梁柏闻有模有样地说,“小众节日。”   乔言豁然,郑重点头。   一定是自己孤陋寡闻,或者是旅游攻略看得不够多。   与此同时,餐厅另一边角落。   两个身影缩在角落,若是身旁有人经过,一定会认为他们是跟踪某个年轻貌美女子的变态团伙。   见乔言顺利拿着礼物往早已安排好的方向走去,尹浩登时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完成了,我靠,小乔这敏锐的听力吓得我差点钻到桌子底下……”   方嘉禾:“那当然!你不知道他前两天跟我视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的房间看上去这么像酒店的套房……我差点当场吓尿……”   “证都领了,还整求婚这一套。”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难搞难搞。”   先不说二人是怎么被召集到一块的,总之他们在这,首先得瞒住乔言。   看着时间差不多,尹浩正经起来:“他们应该已经站好岗了吧?”   方嘉禾也难得紧张:“对个暗号试试。”   每个NPC都有每个NPC的职责,比如有人此时正“守株待兔”,等一个孤零零落单的小家伙过来。   ……   ……   餐厅外是一条热闹的街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两人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像是纯粹地饭后消食。   乔言边走边拆外包装,惊讶地发现小礼品竟然和当下的场景相得益彰,纯□□美的底座上方托着一颗水晶球,透明球体内部是一座亮着灯的小房子。   “有点梦幻诶,上面居然还有端着咖啡的圣诞老人。”乔言笑着指了指飞在半空的驯鹿和正往下撒礼物的圣诞老人。   梁柏闻调侃:“圣诞老人结束工作也爱喝咖啡。”   乔言稍稍晃动两下,漫天飞雪洋洋洒洒落下,美不胜收。   应景似的,空中,冰清无暇的雪花宛若银蝶在半空翩然起舞,最后落在他掌心,化作水滴融进骨髓。   “下雪——”乔言兴奋地转头,蹙而发现身后早已没了梁柏闻的影子。   原本欢笑的人群不知散去了何处,还在惊讶,突然,商铺、房屋、街道的灯灭了,而下一秒霓虹灯亮起,乔言不可置信,因为他看到捧着礼盒以及一束白色山茶花的林珊珊。   林珊珊:“生日快乐。”   乔言惊觉,因为昨晚厮混太激烈,他过得云里雾里,甚至不知今夕何夕。   故意的。   乔言脑袋里冒出三个字。   然后又听到林珊珊说:“往前走,你能找到他的。”   仅听见“汪”的一声,乔言猛地往拐角处望去。   梁珏牵着六一,同样带着礼物和花束,在等他过去。   “生日快乐。害,我就说这样很俗,他就不听,”梁珏稍显嫌弃,“估计你也猜到了,人呢就在里面。”   她看了看乔言,又侧身让了让,视线落在背后唯一光源处。   那是一处偌大的玻璃屋。   “进去就不能回头了哦。”梁珏提醒他。   乔言努努嘴:“本来也不能吧……”   “行,六一,带你粑粑进去!”   “汪!”   一步一步,乔言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得缓慢。   等到玻璃房门前,看到其他人才发觉——   什么啊……   都是他熟悉的人。   “哇哦!!!”   “收礼物收到手软了吧!”   乔言忍不住笑出声。   尹浩:“打个商量呗,一会儿能不能分我一个愿望。真不用多,就许一个……今年年底奖金破万吧。”   众人大笑。   “你做梦吧!”   “不仅没有奖金,你甚至还得倒贴份子钱!”   尹浩:“……”草,忘了这茬。   梁珏猛地一拍手:“哎呀,水晶球忘记附上说明书了,开关在……这里!”   话落,原本悬停在半空的圣诞老人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驱使着驯鹿缓缓围绕着屋顶转动。   下一瞬,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小人探出脑袋,朝他伸出手。   随后,眼前的门蓦然打开。   玻璃房里,暖黄的灯光环绕着梁柏闻,他就站在正中央。   面前还有两个雪人。   按捺下喉头哽咽,乔言看着两个不怎么像他们的雪人,破涕为笑:“你怎么把我堆的那个也铲过来了。”   梁柏闻笑了下:“嗯,最好可以带回去。”   轻吐出一口浊气,乔言喉头都带着颤:“好土。”   但是他好喜欢。   然而,到这并没有结束。   只听有人吹了声口哨,二饼“训练有素”地从幕布后绕了出来,嘴里叼着包装精美的礼盒。   梁柏闻取下盒子,掷地有声地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眼底泛着温柔。   他说:“生日快乐,最后一个礼物。”   乔言心里咯噔一声,他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圣诞节的礼物是水晶球,生日礼物是相机。   现在,是戒指盒……   “结婚吗?”梁柏闻说着和那天一样的话。   乔言瞬时红了眼眶:“谁跟谁,结婚。”不是问句,因为他知道答案。   梁柏闻知道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小家伙,他们一路走来跳跃的许多步骤,得一点点弥补回来。   他打开戒指盒,看向乔言:“你跟我。”   “还漏了一句,”目光灼灼,梁柏闻上前两步:“你愿意吗?”   “我愿意。”   无数次的演练,换来这一次的实战。   不止是乔言手指在发抖,他察觉到梁柏闻的心跳也几近崩塌。   戒指顺着骨节推进,梁柏闻单膝跪地,虔诚地在刻有姓名缩写的位置印下一个吻。   抬眼即是陆离斑驳的星夜,两道身影在灯光下交错纠缠。   白色的花瓣铺天盖地落下。   ——白色山茶花。   ——理想的爱。   【希望爱你直到生命结束,你就是他理想的爱】   他也是自己,理想的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