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我结婚了   作者:西兰树   文案:   池岁年从植物状态苏醒后,意外得知了三件事:   第一,他家破产了。   第二,他结婚了。   第三,结婚对象还他妈是多年死对头。   前两天还跟自己打得不可开交的狗玩意儿,一眨眼成了他老公?   池岁年:“……”   真是青天白日活见鬼。   可现实如此,无可辩驳。   池岁年醒来后,发现自家破产,而死对头公司蒸蒸日上,于是为了一个性命攸关的项目,他不得已放软身段去求死对头陆知野注资救命。   可惜这狗玩意儿一如既往的不当人。   办公室里,陆知野长腿交叠,衬衣懒散地松到胸口,抬眼看过来时,狡黠的眼神像狐狸,“要投资啊,你先亲我一口。”   池岁年啪地折断了一支钢笔。   往后的日子陆知野更是变本加厉。   池岁年想陆知野追加投资,亲一口。   忘记银行卡密码,亲一口。   要借爱车,亲一口。   没带钥匙,亲一口……   陆知野掏出钥匙:“这个不用亲。”   池岁年:“……”你他妈。   池岁年出院后跟陆知野签订协议,约定双方在生活中互不干扰,三年后和平分手。   陆知野答应了。   可没几天就把池岁年抱上了床。   池岁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满身红痕,气得眼前发昏,“虚假婚姻而已,谁他妈让你睡我了!”   陆知野满眼困顿,不要脸皮的抱住老婆贴贴,“既然都睡了,那我们结婚吧。”   池岁年:?   “你不是说我们早就结婚了吗?!”   陆知野:“…………”   完了,露馅了。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相爱相杀日久生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岁年,陆知野┃配角:┃其它:下本《人形外挂,不服对枪》求个预收   一句话简介:亲我一口,人和钱都归你。   立意:即使身处黑暗,也要勇往直前。 第1章   “操,美女果然还是穿制服好看。”   病房里,汤烬翘着腿看门外,笑得差点满嘴哈喇,“哥们儿阅尽千帆,居然不知道康复科里有这么多漂亮姑娘,啧。”   池岁年低头舀一勺晶莹剔透的白米粥,他才醒,手臂还不灵活,一个简单的捻挑动作也抖得仿佛得了帕金森。   算了。   他丢开勺子,见汤烬还盯着门外做痴汉状,很想一脚把人踹出去。   无奈一觉醒来成了半瘫,四肢绵软,动一下都困难,只能皱着眉不耐烦:“你缺不缺德。”   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像两片劣质锈铁的摩擦。   池岁年不适地皱眉。   ……车祸醒来第五天,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这跟缺德有什么关系,我是真心实意的欣赏。”汤烬顿了一下,忽然转过身来,挤眉弄眼地盯着池岁年,还顺带吹了一记流氓哨:“你躺这儿几个月了,出院以后……硬件什么的还能用吧?”   池岁年阴沉沉斜他一眼。   汤烬立即举起双手投降。   他转回身,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说来也可惜,老陆刚出差你就醒了,真是不凑巧,他可一直盼你醒呢。”   池岁年身边陆姓的一共就俩,不共戴天的那一位暂且按下不提,真心盼着他苏醒的一众纨绔子弟里,恐怕除了汤烬,也就只有另一死党陆横了。   池岁年和这二人是自小的交情,互相看着对方穿开裆裤长大,亲兄弟似的臭味相投,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他什么时候还搞起生意来了……”嗓子干哑难受,池岁年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磨铁皮:“被他爸揍傻了?”   陆横是同辈中唯一一位,被他老子从小施行“棍棒出人才”这种暴力教育的幸运儿,从小挨打,在二十年如一日的棍棒教育之下,非但没有变成人才,反而养出了一身反骨,杏仁大的脑子完全不足以支撑他接管家族企业。   说是出差,多半也是家里人赶鸭子上架。   做做样子罢了。   “他哪儿来的爸,”汤烬拆了一包薯片,吊儿郎当地往嘴里扔,边嚼边道:“你睡懵了吧,陆知野孤儿,他爸早死了。”   谁?   池岁年有一瞬间没明白过来:“陆知野?”   “对啊,不然你以为?”汤烬哼笑一声:“你不会觉得我说的是陆横吧,这小子上周刚砸了一个ktv,这会儿被他爸关着呢,出不来,让我给你带好。”   “……”   汤烬嘴里的陆知野,和池岁年是从小的死对头,学生时代开始就掐着对方脖领子互撕,争锋相对二十多年,整个晋城谁不知道他俩老死不相往来。   就是宴饮请客,主办方都不敢同时邀请他俩。   盼他醒?   呵。   池岁年在脑海里把这句话做了一个阅读理解,明白了。   ——姓陆的皮子又痒了。   大概是他一睡半年,陆知野找不到人松筋骨,寂寞如雪,才挑衅到他病床边来。   忒不是人了。   池岁年差点气乐了:“他来下战书?”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陆知野会来探望他的理由。   汤烬抖了抖包装袋,把里面的薯片碎拢成一撮,一股脑倒进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道:“下什么战书啊,不是……你俩在家里还打架啊?陆知野说你们挺恩爱的啊?”   池岁年嗤笑一声:“嗯,他跟我这沙包大的拳头是挺恩爱的。”   汤烬看着那一双细伶伶的瘦骨:“……”   他把塑料袋扔进床底的垃圾桶,嘀咕道:“真不知道你俩这婚结了有什么意思,打来打去迟早丧偶……”   池岁年抓起勺子扔过去:“滚,胡说八道什么。”   他力气轻,勺子还没丢到汤烬身上就脱了力,轻飘飘落到被单上,汤汁在布料上晕出小片湿痕。   汤烬捡起小勺,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跟爸爸你害什么臊,下周就是你俩结婚纪念日了,你这醒得真是时候,陆知野早上打过电话,说赶下午的飞机提前回来,希望待会儿见着你老公,你还能拉拉一副同归于尽脸——卧槽你干嘛?!”   池岁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汤烬拽到床边,做了个深呼吸,“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陆知野……了?”   他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别说国内同性婚姻根本不合法,即使合法,这种关系套用在他和陆知野身上也是违法的。   汤烬叹气一声,无奈摊开手:“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和陆知野结婚都快一年了,如胶似漆,全晋城谁不知道啊,我犯得上骗你?再说了,骗你我有什么……”   汤烬的话戛然而止,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里的红丝很明显:“卧槽,不是你等会儿?你先等会儿……”   他两手张开,从胸口往下压了几次,平复心绪,道:“你现在,和陆知野什么关系?”   池岁年用看2b的眼神看他。   “没开玩笑,”汤烬急得上火,表情罕见的凝重,“快告诉我。”   池岁年不耐地掀起嘴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清醒就听到陆知野的名字,怪晦气的。   “我换个问法吧。”汤烬忐忑着问:“今年哪一年?”   池岁年下意识报了个时间。   下一秒,汤烬如火燎屁股的野驴,用发射火箭般的速度向外奔袭而去——   “医生!医生!出大事了!”   “……”   *   “病人车祸时头部受到撞击,大脑功能紊乱,反馈机制受到影响,造成无法储存信息的现象……”   “停!”   汤烬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掌心,头疼地道:“麻烦说大白话,我听不懂!”   “……”中年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睿智的厚镜片,“简单来说,就是他失忆了。”   汤烬呆滞地道:“可他还认识我啊?”   医生继续推眼镜:“选择性失忆。”   池岁年:“……”   这一盆狗血,够腥的。   “行了。”池岁年听着烦躁,掀起眼皮冷冷看了汤烬一眼,语气阴得厉害:“再演滚出去。”   “不是,我……”   “池先生。”医生稳稳道:“根据检查结果,您的脑部确实存在记忆中枢受损的情况,出血量不小,因此产生失忆症状是非常正常的现象,我们会尽力给您治疗,请放宽心好好休息。”   池岁年嘴角冷硬,对这俩人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车祸醒来,他虽然身体上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伤痛,但远远没有医生所说的严重。   池岁年记得清清楚楚。   他确实发生了车祸,但事故很小。   那天,他参加了一场展销会,对其中一辆跑车爱不释手,都准备签合同提车了,陆知野却在这时候突然空降,利用自己跟主办方之间的亲密关系,轻轻松松截了胡。   这种半路截胡的缺德事,陆知野不是第一次做了,这几年,但凡池岁年想要个什么,陆知野都要贱兮兮地横插一手。   单是抢了也就算了,偏偏姓陆的还要把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寄到池家,美其名曰——让池岁年欣赏欣赏。   跑车送到的时候,池岁年恰好在家,气得险些要砸了那价值千万的豪车,戾气冲天地给陆知野打了个电话,丢下一句“你踏马洗干净脖子等着!”就驾着车冲出门。要找人打架。   没想到半路遇到人强闯红灯,池岁年紧急避险,直接冲上了马路中间的绿化带。   但他运气好,连人带车油皮都没破一点,哪儿来的失忆。   只当这俩人在放屁。   他池岁年就是痴呆了、瘫痪了,那也和姓陆的睡不到一张床上去。   池岁年这一辈子都和陆知野不共戴天。   “不是……”汤烬大张着嘴失神,好半晌才道:“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岁年,你确实失忆了。”   “……???”这是什么鬼故事。   池岁年尚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病房门口突然人影一闪,一堵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先生。”   “嗯。”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身材挺拔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里。   一样欠揍的英俊五官,眼角眉梢挂着熟悉的冷淡,黑眸定在池岁年脸上。   池岁年旧病未愈,被汤烬和主治医生连翻刺激,这会儿已经有点疲惫了,但陆知野的到来给他打了一记强心针,撑着一口气,他半靠在床上懒洋洋地瞅了两眼。   池岁年对这王八蛋的印象还停留在截胡当晚,过了这么久气也没消,一看陆知野那张脸,额间的青筋就突突突地跳,手掌下意识发痒。   想揍人。   陆知野却罕见的异常平静,双目锐利而深邃,永远是一副沉凝的冷淡之态,只是下颚绷得死紧,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内心。   但这种异常的情绪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藏进了厚厚的脸皮底下。   绕是池岁年这样见多识广的公子哥,也没见过比陆知野还会变脸的人。   “醒了。”陆知野在床沿坐下,抬手想摸摸池岁年的手。   池岁年嗖地躲开,动作比没受伤闪得还快一些,顺便炸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你来干什么。”   “先生是特意来看您的。”陆知野身后探出一只脑袋,看打扮是助理保镖一类,“夫人您终于醒了。”   池岁年动作瞬间僵住。   夫你妈呢?!   陆知野这是特意来恶心他的吧?   要不是有伤在身,他早就一拳抡过去了。池岁年忍了又忍,才忍住掐死这人的冲动,咬着牙道:“滚出去。”   陆知野愣了一瞬,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眸光暗了暗。   池岁年被气得头疼胸闷,急促地缓了两口气,抬手轻揉眉心。刚揉没两下,他手腕被人握住。   那人指腹微凉,手掌能完全圈住他的腕骨。   “我帮你按。”陆知野说。   池岁年愣了两秒,旋即甩开手怒道:“陆知野你是不是有病?”   “那个……陆知野,”汤烬在两人奇怪氛围的间隙里小心翼翼地发言:“岁年应该是失忆了,意识还停留在前两年,他这会儿应该接受不了你俩的关系……”   陆知野眸光在池岁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怀疑又似探究,把人看得非常不爽。   池岁年正想拖着病躯教教他怎么做人,肩膀忽然被按住,接着一只手放在他闷疼的太阳穴处,力道适中地按了按。   你踏马……   “没关系。”陆知野突然说。   “?”   池岁年怔忡片刻,抬起脸,男人挺拔的身躯覆靠下来,五官英俊立体,沉邃的黑眸里藏着人看不清的雾霭。   “你就是失忆了,也一样是我的合法配偶。”   “我不会抛弃你。”   池岁年:…………   陆知野去死。 第2章   池岁年瞪大眼:“谁他妈是你配偶?”   “你。”   陆知野直起身来,表情又恢复了池岁年熟悉的棺材死人脸,“我们领过证,这是事实。”   事你妈的实。   池岁年忍耐多时的怒意被他这句话彻底激发,抬手就往陆知野脸上招呼过去。   陆知野不闪不退,被池岁年软绵绵的抽了一巴掌。   极小的一声啪。   池岁年:“……”   忘了这会儿没力气,这哪里是揍人,分明他妈的是爱抚!   池岁年快气疯了,蓄力抬起另一只手,这次扬起的是拳头。   但陆知野却一偏头,轻松桎住他的手腕,眸光冷沉,嗓音却阴柔得截然相反,“别动,你身体还没恢复。”   “王八蛋……”池岁年打算起身揍他个遍地开花,但两手都被陆知野握在手里,无处着力,只能无能狂怒地在病床上扭成麻花,没一会儿就觉得胸闷气短。   他卸力靠在床头轻轻喘气,“陆知野,你就这么羞辱我?”   “我不会羞辱你。”   钳制他的大手顿时松懈下来,池岁年听见他讨打的声音,“你是我的伴侣。”   “……”池岁年按捺住怒火,“你他妈的现在就是在羞辱我!”   陆知野沉默下来,转眼看向身后几名吃瓜群众。   接下来是小夫妻私房话,外人不便在场,陆知野身后的助理尽职尽责清场。轮到汤烬的时候,他皱着眉忧虑:“陆知野,岁年刚醒经不住刺激,你……”   陆知野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不知道是不是汤烬的错觉,总觉得这副冷淡的表情和在池岁年的面前完全不一样。   汤烬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被盯得头皮一麻,愣是话到临头换了一句:“……你悠着点。”   房门关上,病房里的空气更加窒息了。   池岁年长到现在也没和这王八蛋心平气和地说过话,有陆知野在的地方连氧气都稀薄,要不是身上没力气,姓陆的早趴在地上叫爸爸了。   “你也滚出去。”池岁年黑着脸道。   陆知野没动,屁股好像钉死在了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后,问:“你是真失忆?”   “老子没失忆!”   “哦,”陆知野轻飘飘地说:“那就是你想始乱终弃。”   “……”   还他妈押韵了。   大概是气到极致,池岁年反倒冷静下来了。   陆知野今天搞这一出不就是想看他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么?他偏不,陆知野越是想故意恶心他,他就越是不能让对方如意,气死姓陆的。   “陆知野,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等着,”池岁年冷笑一声,“我出院以后,你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是哪个字戳到了陆知野的软肋,池岁年看到这王八蛋很突然地愣了一下,然后一双幽深的双目安安静静地看了过来。   陆知野是挺拔立体的长相,眉骨很高,因此显得他的眼窝低陷。   拥有这种长相的人,面无表情地看人时,总显得绝情而冷淡。然而陆知野这一眼却神色复杂,眸中空旷幽远,纠缠着丝丝缕缕的痛意,像是回忆起了过去挨过的打。   池岁年捕捉到这一瞬的痛意,轻嗤一声。   还以为姓陆的有多能耐,原来竟然也害怕被揍。   他一口邪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抓住时机,直打人痛点,“不想挨打就滚出去!”   陆知野貌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手掌伸进兜里,像在掏什么东西。   池岁年顿时警惕:“你做什么?”   这王八蛋不会趁他病要他命吧?   下一秒,一个单薄的小本在眼前铺开,其中文字排版奇怪,纸上印着他和陆知野的证件照片,首行居中的位置用花体字潦草的写了两个单词:Holy Matrimony(神圣婚姻)。   池岁年最烦这种扭扭捏捏的字母,看得人头晕,“这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去捏。   “这是结婚证。”陆知野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俩的。”   池岁年顿住,“……?”   什么玩意儿???   他指尖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看证件的眼神变得很凶。   池岁年无知无觉地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永远是一副悄无声息又死气沉沉的样子。但自从陆知野踏进病房开始,他就像一粒烧得噼啪作响的火花,呲啦一声,燎开了死气,鲜活又生动。   陆知野把结婚证放到他腿上,起身系了颗西装外套的扣子,平静阐述:“结婚证留给你,多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些什么,晚上我再来看你。”   看你大爷。   池岁年抄起小本毫不犹豫地砸向陆知野,气得眼眶发红。   “神经病!”   池岁年心里的阴郁骄躁得快压抑不住,他低着头,缓缓把手指耙进头发里,手掌撑着额头,眉心紧紧皱着。   一手在棉被上滑动手机。   池岁年急于确认时间,想借此来推翻自己失忆的真相,担心手机时间出错,他翻了前一天的新闻。然后很震惊地发现,他记忆里的时间点还真他妈往后推了一年半。   这期间的所有事情,他什么印象都没有,像是被什么神通广大的东西生生抽离。   脑海中很突兀地空了一部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池岁年焦躁地攥了一手头发,恼恨得差点把头皮掀了。   他自虐了没多久,病房门又吱嘎一响,汤烬探进来个脑袋,在门缝里鬼鬼祟祟地偷瞄,“我能进来吗?”   池岁年:“不能。”   还回答就说明没气太狠。汤烬推门而入,“你俩聊啥了?”   池岁年:“杀·人·埋·尸。”   “……”   汤烬啧了一声:“跟你说认真的,怎么样,想起来点儿什么没有?”   池岁年抬起头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汤烬莫名有点发怵,“怎,怎么了?”   池岁年沉默许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向汤烬,就在汤烬以为他要说出“如何做掉陆知野”或者“同归于尽吧谁也别活了”之类的惊人之语时,却听池岁年嗓音很轻地问:“我和陆知野,真的、”   池岁年顿住,舌尖在后槽牙上挫了挫,尽管已经尽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那什么了?”   汤烬从善如流:“对,去年,那什么的。”   池岁年整个人都绷着,极其不耐的样子:“为什么不拦着我?”   汤烬冤枉:“我靠,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可不干那缺德事。何况这是你的决定,兄弟什么时候都挺你。”   池岁年:“……”   谢谢,但不需要。   池岁年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一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缺心眼儿的跟陆知野结婚,弄了个莫名其妙的婚姻关系,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一睡三个月,醒来就失忆。   他觉得自己还睡着,这一切都是梦。   但打人的触感和气得头脑发昏的痛感又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操。   见了鬼了。   他询问汤烬:“我怎么失忆的?”   汤烬道:“车祸。三个月前陆知野生日,你半夜去空中餐厅布置现场,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在路上被货车撞了。”   “……”   啧。池岁年气得想呼所有人一巴掌,尤其是自己。   ……给陆知野准备惊喜。   可不是晦气得要被车撞吗。   没死真是万幸。   池岁年快被恶心得吐了,他拧起眉,眼睛看向别处,“帮我联系秦绥天。”   话头转变太快,汤烬愕然:“做什么?”   “老子要离婚。”   秦绥天是池好集团的实际管理者,更是深得池岁年信任的自己人。   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池岁年是晋城一众富二代中唯一一位“上没有老,下没有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狠人。   这位远近闻名的池公子从小没妈,三岁不到,父亲便跟自己失散多年的真爱白月光跑了。于是,爷爷奶奶一过世,池好集团59%的股份便全落到了他头上,活生生撑出来一个半大的纨绔。   池岁年从小没有父母教养,在池家二老二十年如一日的溺爱下,众望所归地成长得野性难驯,对中规中矩的公司经营完全不感兴趣。   于是,便从二老留下的名单里挑了个顺眼的,分出9%的股权聘请别人来管,自己仍每天在外逍遥败家,而他选中的经理也不负所望,起早贪黑地给他打下大片江山,这些年任他怎么逍遥浪荡,一时间竟败不空。   秦绥天就是那位尽职尽责的池好管理者。   秦绥天到的时候,池岁年正在网上跟汤烬和陆横逼逼。汤烬还拉了个群,人数不多,七八个头像挤在一起凑不满两排,却生生聊出了千军万马的阵仗,机身震得人手指发麻。   病房门开着,秦绥天仍礼貌地敲了敲门,等池岁年答应才抬腿进来。   “池少爷,很高兴您醒了。”秦绥天仅比池岁年虚长八岁,是个在工作生活中都能做到八面玲珑的人,做生意狡黠腹黑,当朋友正经八百,当初池岁年就是喜欢他这种格格不入的分裂,才付出9%的代价把人留在池好。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秦绥天非但没跑,还继续把池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是池岁年醒来到现在,得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他扔下手机,开门见山道:“我结婚的事情,你知道吗?”   秦绥天对他的直白毫不意外,自顾自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如果您说的是陆总,那我是知道的。”   即使早已接受噩耗,池岁年每次听到肯定的答复时,还是会下意识的皱眉。   果然。   他真的在一年前跟陆知野结了婚。   池岁年道:“我要离婚,让公司法务帮我起草合同。”   秦绥天斯斯文文地摇头:“不行。”   池岁年:“?”   秦绥天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他显然有备而来,文件顶头几个大字显眼得几乎刺目。   《20xx年池好破产证明》   池岁年:……   “我……破产了?”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秦绥天道:“确切来说,池好曾经破产过。”   “……”   秦绥天继续道:“您车祸昏迷的第二周,公司资金链断裂,好几个项目款无法结清,我不得以只好申请破产,清点债务。是您先生……”   池岁年一个眼刀。   “咳,”秦绥天轻咳一声,道了句抱歉,“是陆总拨付十亿资金填补窟窿,池好这才免于破产,如今两家公司合作项目过多,您二位一旦离婚,可能会造成股市动荡,请您慎重考虑。”   池岁年对公司经营不甚通晓,对钱财也不十分留恋,即使没了公司,他名下其他不动资产也足以支撑他无忧无虑地浪完下半辈子。   但这么做对池好员工并不友善,尤其是被他挖来的秦绥天。   这样做有卸磨杀驴的嫌疑。   “不过。”秦绥天打破沉寂,“我挺奇怪的,当初您对陆总死缠烂打,怎么结婚不到一年又想着离了?”   池岁年:“……????”   对陆知野什么?   你再说一遍? 第3章   “你再说一遍?”   池岁年现在不仅仅怀疑人生,他还开始怀疑一年前的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否则……他死缠烂打纠缠陆知野这件事,简直比太阳爆炸还要匪夷所思。   “您不记得了?”秦绥天还不知道他失忆的现状。   池岁年也不动声色地没有解释,倒不是信不过秦绥天,而是他本人到现在也无法接受,更遑论对别人交代。   他晕头晕脑地抹了把后脑,硬邦邦道:“我刚醒,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   秦绥天点了点头,道:“就我所知,您和陆知野从小关系不合,这一点全晋城都心知肚明,但从一年前开始,您突然变了。”   变了?   池岁年在心底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一会儿,想借此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但很可惜。   脑海里依旧一潭死水,他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代入感。   他甚至怀疑这些事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什么时候变的?”   秦绥天:“一年前。大概……是蒙希车展之后。”   池岁年想起来了。   是陆知野截胡的那天。   “车展过后,您连夜去找了陆知野,跟他独处一夜,然后,第二天就中邪一样开始追求他。”   池岁年:“……”   好他妈一个中邪。   “陆知野本来还不答应,但后来被你纠缠得久了,也就同意了,去年年初你俩飞国外领了结婚证……”   池岁年呼吸一沉。   秦绥天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您车祸后,陆知野每天都来医院看您,甚至还有媒体报道过这件事,因此,您这时候提离婚对自己、对公司的名声都非常不利,需要慎重考虑。”   池岁年呆了一会儿,微微低着头,表情有点懵。   所以,陆知野现在在大众眼中是个完美丈夫,如果自己单方面提出离婚,还真成了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绥天沉稳地摇头,“同理,陆知野如果选择跟您离婚,他也会面临跟您一样的困局。”   换言之,他们的婚姻只能名存实亡地保留下去,不知道要恶心人多久。   秦绥天:“不过……”   池岁年一听他拖着声音说“不过”就眼皮一跳。   “我觉得陆知野对您挺好的。”秦绥天像是笑了下,“您昏迷这段时间,陆知野凡事亲力亲为,帮您洗澡擦身——”   “什么?!”池岁年惊愕地打断他的话,屁股一歪,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洗澡?!”   秦绥天好像不知道这俩字儿的威力似的,还在轻轻点头:“是的,亲力亲为。”   池岁年被刺激得眼前一黑:“……”   姓陆的,老子杀了你。   “那我先回去了,池少爷好好休息。”秦绥天冷不丁扔完一个重磅炸弹,也不管池岁年被轰成了多少碎渣,拍拍屁股走人,利落得很。   好在池岁年从小有个心宽体健的性子,从不拿别人似是而非的话来折磨自己,用汤烬的话来说,就是“臭不要脸”。他听完便把秦绥天的话和陆知野这个人都当个屁放了,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放心上才怪!   陆知野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来玷污他的名声,让他刚醒来,就受到如此起伏跌宕的刺激!   甚至,连秦绥天这样城府的人都会对此深信不疑。   妈的。   ……池岁年又想薅头发了。   ···   秦绥天轻轻合上病房的门,把那份过时的破产声明揣好,一转脸,猝不及防地和陆知野打了个照面。   “陆总。”秦绥天轻轻颔首,看到陆知野手里提着食盒,猜到他是来探望里面那只炮仗的。   而那只炮仗刚被他三言两语点了火,这会儿谁进去都得炸,但秦绥天却很鸡贼地没有做出警示,反而低眉顺眼地把路让开。   “秦总这么敬业,居然要把工作拿来打扰一个病人?”陆知野视力很好,在秦绥天收回文件的前两秒,眼尖地看到了“破产”两个字。   “陆总家大业大,自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我们池好只是个小作坊,人多事杂,不多盯着,随时有可能摔得头破血流。”秦绥天笑了下,道:“公司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希望陆总好运。”   病房门口,他们不欢而散。   秦绥天没有把陆知野当做半个老板,陆知野也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陆知野盯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警惕地没有立即拧开门把手。   从病房门上的小窗里朝内看了一眼。   ——宽敞的VIP病房里,池岁年表情很凶地薅了把头发,把柔顺的脑袋搅合得毛毛躁躁。   还不解气,捞着枕头戾气很重地锤了几下。   陆知野:“……”   他总算知道,秦绥天那一脸格格不入的幸灾乐祸从哪儿来的了。   ···   池岁年才发泄完,就听见了一点细碎的脚步声。   陆知野一改早上相见时的西装革履,这会儿只穿着休闲服,白色无帽卫衣,黑色长裤,腿长得要快逆天了。   明明奔三的年纪了,装的什么嫩。   池岁年刚经历了几个晴天霹雳,心情烦躁,邪火正没处撒。   陆知野的出现就跟汽油似的,他一看过来,池岁年就觉得自己没穿衣服,仍然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任他上下其手……   操。   池岁年咬着牙愤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血肉。   “滚出去。”   陆知野像是没听到似的,迈步走进病房,把食盒轻轻搁在柜子上,轻声道:“你还没吃晚饭,身体受不了,家里阿姨给你熬了一点瘦肉粥和骨头汤,趁热喝了吧。”   池岁年瞪眼:“你听不见吗,我让你出去。”   陆知野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的纵容,“别闹了,先吃完饭。”   谁他妈在跟你闹。   池岁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陆知野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气质,都在好好说话,但一样的字句,只要从陆知野嘴里吐出来,就会变得格外气人。   池岁年之所以讨厌陆知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池岁年还记得第一次见陆知野的场景。   那会儿池家举家搬到晋城,他转学进入陆知野的班级。池岁年从小体弱,四肢纤细,脸蛋白白净净的,乍一看小姑娘似的,第一天露面,就被后排几个男生不怀好意的取笑。   陆知野就坐在一堆笑得东倒西歪的男生之间,有人拿手肘撞了他一下,问:“这新同学也太瘦了,他要不说话,我还以为那儿站了只小鸡崽儿,哈哈哈哈哈哈……”   池岁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能从这些人的表情和语气里分辨出善恶。   陆知野就坐在最后一排,抱着后脑跟他隔人相望。他个头比站在讲台上池岁年矮了不少,但视线却非常不客气地在池岁年脸上和身体上梭巡、品鉴。   然后,池岁年听到他说:“瘦是瘦了点,至少脸蛋挺漂亮。”   他话音刚落,全班都哄堂大笑。   因此,托陆知野的福,池岁年整个中学时代都在“漂亮鸡崽”的外号中度过。   直到后来,池岁年用拳头一个一个地揍回去,这些人才勉强在人前消停一些。   他和陆知野的恩怨由来已久,经过十多年的发酵,早已变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争锋相对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从死对头变成了合法夫夫。   这世界实在可笑。   池岁年浸在回忆里,突然觉得鼻尖有热腾腾的湿气靠近。   回神一垂眼,看到陆知野举着勺子,舀了勺粥,勺子一侧碰到了池岁年的嘴唇——他躲避不及,被撬开一点缝隙,一勺软糯香甜的大米粥就被送进了嘴里。   他下意识一咽。   咕咚。   “……”   池岁年眉毛皱起,猛地拉开距离,把陆知野手推开。   池岁年皱着脸看粥碗:“你是不是在粥里下毒了。”   “我们是合法配偶,我不会害你。”陆知野又舀了一勺粥,“来,再吃一口。”   池岁年几欲掀桌:“你不用每句话强调一遍合法配偶!”   陆知野皱了下眉:“可是你失忆了。”   池岁年血气上涌,不耐烦道:“这跟我失忆有什么关系!”   陆知野:“我多说两遍,你可能就想起来了,你忘掉的事情很重要,一年前你追我的时候……”   “闭嘴!”池岁年一声大吼。   陆知野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话。   他池岁年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今生要遇到陆知野这个王八蛋。   池岁年表情沉重的平复心绪。离婚暂时不可为,但他并不想跟陆知野有任何瓜葛,思虑片刻,他从秦绥天留下的文件里撕下一张纸,刷刷刷地笔走龙蛇。   十分钟后,他把纸张“啪”地往陆知野胸膛一拍——   “敢不签字我揍死你。” 第4章   陆知野拎起单薄的纸张,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池岁年的字迹和他本人一样狷狂,行文并不工整,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潇洒让人眼前一亮。   『标题:假婚协议。』   陆知野只读了一行字就抬眼:“我们这是真的婚姻。”   “让你签你就签!”池岁年拧着眉,“废什么话。”   陆知野便垂眸往下看。   『由于双方都对此婚姻存疑,为防止日后纠纷,拟定如下条约:   1、假婚期限为一年,期满自动离婚。   2、假婚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私人生活。   3、离婚后,不得分割对方私人财产。   以上条约自签字日起生效。』   条约内容简单粗暴,大概和池岁年这会儿的心情一样。   池岁年看着陆知野又把合约放回桌面,没有签字的意思,表情不大好看地道:“你不签?”   陆知野笑得十分讨打:“我需要考虑考虑。”   池岁年道:“考虑多久?”   陆知野往后一靠,手指点了点桌面的食盒,道:“喝完粥就答复你。”   “……”池岁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要想到他现在跟陆知野绑在一起,心里胃里脑袋里……哪哪儿都堵得慌。   “不签就滚。”   条件没谈拢,陆知野也不急,拿起条约,从头看了一遍,道:“第一条我不同意。”   池岁年眯起眼。   “一年不够。”陆知野提笔把“一”改写成了“三”,“签三年吧。”   池岁年原本眉头已经渐渐舒展,一看他提笔乱改,眉心立刻皱得死紧,“谁准你动我字了?”   陆知野改完,利落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年就离,太突兀了,外界很可能揣测我们婚变。”   池岁年皮笑肉不笑道:“婚变总比丧偶要好。”   陆知野眨了眨眼,关注点清奇:“你承认是我配偶了?”   “……姓陆的。”池岁年挫了挫后槽牙,拧眉不耐道:“想挨揍你就继续贫。”   池岁年只不过是口头吓唬几句,就算他想打,这会儿也没这个武力值。   但他从来爱面子,不管落到什么境遇,总不肯轻易低头。   梗着脖子不服输。   孩子气十足。   陆知野嘴角漫起一丝浅笑,握拳挡住嘴唇轻咳了一声,道:“好,我说认真的。这三条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池岁年一掀嘴皮子:“放。”   “合约期间,你必须跟我住在陆家。”还不等池岁年反驳,陆知野语气轻飘飘的道:“既然要演,就要演得像一点,池少爷演技这么好,不继续演可惜了。”   池岁年听懂了嘲讽:“你什么意思?”   “一年前追我的时候千好万好,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结果说变心就变心,不是渣男是什么?”   池岁年:“……”   虽说往事不可追忆,但池岁年只要一想到过去的自己居然腆着脸去讨好陆知野,还闹到全城皆知的程度,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医院的墙壁上。   “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随你怎么编。”   陆知野特别讨打地哼笑一声,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   池岁年心中警惕,“你干什么?”   陆知野眼也不抬地道:“拉个群,问问还有没有人记得你去年追我的样子。”   “……”   杀人犯法,不能刚醒来就进去。池岁年舌尖把牙槽扫了一遍,才勉强压下心底的火。   “……好。”池岁年黑着脸道:“我答应了,但我这个人天生不好相处,你别受不了就行。”   陆知野似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池岁年撇开眼,没有发现。   “好。”   ···   接下来几天,池岁年都待在医院里做各项检查,他苏醒及时,身体并没有产生不可逆性损伤,除了小腿肌肉有轻微萎缩外,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一周后顺利出院,陆知野暂停工作亲自到医院接人,做足了一对恩爱夫夫的假象。   出院这天中午,池岁年刚做完一轮复健活动。   昏迷了三个月,他在病床上睡得悄无声息,许久没有活动过的肌肉骨骼都造了反,没一个听使唤的。   仅仅是扶着墙壁走了两圈就累得气喘如牛,身体素质跟车祸前根本没法比。   池岁年沉沉呼了口气,想再走两圈。   但酸涩的膝盖猛然一软,整个人就像一只沉甸甸的麻袋,旋转着往下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稳妥的臂弯把他搂起。   “没事吧。”   这熟悉的欠揍声音。   是陆知野。   池岁年捂着胸口猛咳,喉咙泛起干哑的痒意,身边人适时递上一杯温水,他抓起,一口气喝了,一点水渍从唇角流出来,滑进了凌乱的衣领里。   池岁年喝完,嗓子里的痒意淡了不少,靠在床头细细喘气。   “不用客气。”陆知野站在床边道。   池岁年转头,冷嗤一声,“我说要谢你了?少自作多情。”   陆知野沉默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狼狈。   从陆知野的视角看,床上的青年衣领凌乱,莹白的锁骨沾着水灵灵的液体,汗珠和清水混在一处,苍白的脸蛋上两眼包着泪,嫣红的嘴唇微张,剧烈地喘息着……   俨然一副刚吸完人精气的妖精样。   陆知野转开眼睛:“……衣服穿好。”   池岁年脸色一沉,手肘把陆知野怼远了些,表情说变就变:“走开,少猫哭耗子。”   陆知野垂眸片刻,喉结上下滚了滚,“我来接你出院。”   池岁年脸色很臭,“用不着。”   陆知野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   陆知野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   “你苏醒是大事,不少人在关注,如果我没有来接你,那些人会乱想。”   池岁年听懂了。   说到底,是担心舆论,想做戏。   池岁年不由得冷笑,“还说我演技好,我看你也不差。”   “嗯。”陆知野大言不惭地点头:“跟你学的。”   “……”   池岁年出院的时候想低调,朋友里都没告诉就偷偷把手续办了——原因无他,池少爷这会儿走路不便,还需要坐在轮椅上,但此种亮相方式实在没什么气魄,他不想现这个眼。   但汤烬这缺心眼儿的玩意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这事儿,牵头一帮熟人在医院门口搞了个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   五颜六色的豪车霸占医院门口的停车场,几个红男绿女联袂出现,话还没说一句,就不讲武德地先打了十几个礼花。   接着一辆大G轰隆隆地姗姗来迟,激起一阵浮灰,被禁足多日的陆横手拿一卷红绸,跳上车前盖,气势磅礴地抖开——   【热烈祝贺池岁年死而复生!】   这群没文化的草包,居然还把“复”写成了“覆”!   池岁年:“……”   陆知野:“……”   池岁年抖了抖飘进脖领子里的礼花,语气少见的凝重:“快走。”   这帮人不像来欢迎他出院,倒像是来拉着他一起丢人现眼的。   “欢迎仪式挺有意思的,”身后推轮椅的陆知野意味不明地一笑:“真不参加了?”   “你想丢人就滚过去,别带上我。”   陆知野从善如流地推着轮椅,绕开那一群妖魔鬼怪,把人往自己的车边推。   “唉不是……岁年。”汤烬随手丢了礼花筒,快步追了上去,“我们特意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你别走啊,咱们一起合个影,纪念一下。”   在医院门口集体合影留念。   这是什么傻逼显眼包。   池岁年开始疑惑,自己前几年到底是怎么跟这些人玩到一起去的。   汤烬:“你别走啊……”   “……你们几个!谁让你们在医院门口胡搞八搞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保安,把一帮二世祖全部围住:“别想跑!必须给我打扫干净!”   “……”   两帮人纠缠在一起,鸡飞狗跳。   ···   停车场一角,停着陆知野那辆款式新颖的蒙希,池岁年仅仅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当初看上的那一辆。   车还九成新,像是没有开过,车前灯被他砸过的划痕也还没修。   陆知野当初不要脸的截胡,结果就是把车放在家里吃灰?   “喜欢?”陆知野注意到他打量的眼神,停下脚步,略微惋惜道:“可惜你现在开不了。”   陆知野本意是“等你恢复好了才可以开”,但他这个人在表达时,总是习惯尽可能的直抒胸臆、短小精悍,并没有留意到某些句子在特定场景下,会产生严重的歧义。   所以在池岁年听来,如此断句,几乎可以算是赤·裸·裸的嘲笑了。   于是,当陆知野弯腰,想要把池岁年抱上车时,得到了池少爷一句冷冰冰的:“手不想要了就继续伸。”   陆知野轻轻皱眉,不知道自己又什么地方惹到了他,“你动不了,我抱你。”   仿佛柴火堆里浇了盆热油,池岁年紧紧扣住扶手,指甲快把钢板戳出了指洞,“……老子是生病,不是残废!”   动不了个屁啊!   ……但凡跟陆知野说一句话,都会被气到折寿。   池岁年自己撑着扶手站起来,摇晃着不稳。   陆知野想伸手扶,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他吃力地扶着车门,缓缓把自己有些肌肉萎缩的腿抬上去,蹭蹭屁股坐进后座,再复制搬动另一条腿,屁股再蹭蹭,坐好。   “开车。”   司机是刚上岗的新人,对陆知野十分尊重敬畏,亲眼见证后座的青年对大老板呼来喝去,态度恶劣,一时间竟有些懵逼。   他略带祈求地看向车外的陆知野。   然而被骂完的陆总并不恼怒,脸上一丝愠色也没有。   还亲自把轮椅放进后座,然后躬身坐进后排。   池岁年闭着眼睛没消气:“坐前面去。”   陆知野一愣。   小司机冷汗直流。   空气窒息两秒,陆知野居然真的退了出去。   小司机从来没体会过被大老板亲自监工的殊荣,腰杆都挺得比平时直,一路上把车开得四平八稳,连颗小石子都没敢压。   汽车驶离充满消毒水的医院,奔进灯火喧嚣的城市。   直到这一刻,池岁年才恍惚有了新生的感觉,他按开车窗,让喧嚣的人气“呼悠”一下飞进车厢里,支着下巴看窗外。   池岁年在晋城生活了十三年,对这里大小街道都非常熟悉,但这一路走来,居然发现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常去的酒吧变成了一家鱼餐厅,路边烂尾了半年的写字楼已经开始封顶,早就经营不善的小酒馆终于咽气,变成一家间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的蛋糕店……   池岁年轻啧了一声。   变化真大。   看来他这一觉真的睡得挺久了。   池岁年趴在车窗上看风景,前座的陆知野通过后视镜在看他。   青年天生一副抓人眼球的长相,即使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也英俊得有棱有角,特点鲜明,侧颜带了一丝苍白的病气,把他眼底的凶戾气质淡化了一些。   显得更加漂亮了。   池岁年察觉一道目光停留在身上,皱着眉转眼。   然而前座两人都安安分分地坐着。   是错觉吗?   ···   陆知野的别墅,在晋城最清静的远山湖小区,此处地价昂贵,风景优美,零星几座红瓦白楼掩映在青树绿水之间,宽敞干净。   池岁年一向是“我不舒服谁也别想舒服”的作风,带着一肚子气,他自己折腾回轮椅坐好,一到家就开始尽心尽力地给陆知野添堵。   “主卧在哪里?”   提早得到命令等在客厅的管家张叔看了陆知野一眼,道:“二楼左转第二间,那里是先生的住处。”   池岁年哦了一声,笑了下,道:“现在是我的了。”   “夫人,那里本来就是您的房间。”管家道:“您和先生的房间。”   池岁年笑容淡了下来,“别叫我夫人。”   他本就是喜怒皆形于色的人,笑起来的时候漂亮惊艳,一旦板起脸,那种锐利的冷淡几乎有些迫人。   中年管家稍微愣怔片刻,愣是支吾着把话说了下去,“好的……池、池少爷。”   他顿了下,有些迷茫地问:“不过您刚才的意思是……”   池岁年指指陆知野,“他搬出去。”   然后指了指自己,“那房间我要了。”   “……”他做不了主,转头寻求陆知野的意见:“……先生。”   池岁年一手支着额角,挑衅似的勾唇,笑容几乎灼眼:“我说过,我很不好相处,只要你受得了,别说同居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没什么意见。”   陆知野眼珠动了动,看向管家,“听他的,把我的东西搬到客卧去。” 第5章   管家动作很快,半个小时左右就把主卧清空,然后把池岁年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进去。   卧室门对外敞开,池岁年看到了崭新的房间。陆知野不愧是晋城最年轻的富豪,仅是卧室面积,就比池岁年从前的房间还要大上两圈。床品已经换了全新的,落地窗外连着一个大大的露台,房间朝向好,能看到大片远山湖的水面,优美宁静。   池岁年特意去看了对面朝北的客卧。   陆知野的行李已经打包搬过去了,他私人物品不少,客房完全放不下,十几套昂贵的西服没地方搁,被两名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站在装满的衣柜前,满脸不知所措。   池岁年看笑话似的一挑眉:“你要是反悔不想同居了,随时告诉我。”   “不必。”陆知野靠在墙壁上,慢条斯理道:“十年而已,我可以忍。”   池岁年眉毛一跳:“哪儿来的十年?”   陆知野睨他一眼:“你刚刚说的。”   【我说过,我很不好相处,只要你受得了,别说同居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没什么意见。】   “挑衅的话听不懂?”池岁年深吸了一口气:“我他妈那是随口一说。”   陆知野:“但我不是随便一听,你想反悔?”   池岁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什么热闹都不想看了,推着轮椅进入主卧,门板拍得震天响。   陆知野就是个神经病。   陆知野站在原地,独自吃了会儿闭门羹。   池大少爷果然是人尽皆知的火爆脾气,一不小心就会炸毛。   想起他刚才气鼓鼓的样子,陆知野嘴边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先生。”这时,保姆抱着无处安放的西装走来,询问道:“这些衣服……”   陆知野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转眼消失,道:“放书房吧。”   接下来还有很长时间,让池少爷继续闹一闹吧。   ···   池岁年在空荡荡的主卧里转了两圈,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房间熟悉——如果他曾经住在这间屋子里一年,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他开始后悔。   刚才不应该那么快把陆知野赶出去的,至少要看一眼这房间的本来面目。   独自懊悔了一会儿,池岁年闭了闭眼,掀开腿上的毯子,把轮椅往浴室推。   他在医院躺了几个月,皮肤都快被消毒水腌入味了,难闻得厉害,再不洗就臭了。   池岁年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他腿部肌肉萎缩,独自行走不便,只好扶着墙壁一点点挪进了浴室。   这是干湿分离的浴室,配备了宽敞的大浴缸,池岁年脱了衣服,躺进温水里,舒服得忍不住闭上眼喟叹一声。   才泡两分钟,身边手机响起,池岁年闭着眼睛接起,“……喂。”   慵懒的声音含着一点隐晦的低哑。   “……”汤烬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卧槽,干嘛呢你。”   池岁年声音有气无力的:“泡澡,有屁放。”   汤烬:“一个人?”   “……”池岁年眉心一跳,没好气道:“八个。”   “年哥威武。”   池岁年耐心彻底用完:“没事挂了。”   “别别别,有事。”汤烬快速抢过话:“那什么,我问一下,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池岁年道:“没有。”   从醒来到现在,池岁年根本没有试图寻回记忆,甚至并不想认识那个傻逼的自己。   汤烬大叫了一声,声浪很高:“我靠,你还想瞒着我?”   池岁年揉了下耳朵,拧起眉毛:“我着瞒你什么了?”   汤烬语速很快地道:“我他妈都看到了,刚才是陆知野亲自来接的你,你俩还在停车场亲热,妈的是有多猴急啊?”   池岁年皱起眉,“你说什么?”   停车场亲热又是个什么邪门的事件?   大概是这次昏迷后发生了太多事,池岁年这会儿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一觉醒来跟死对头结婚了更诡异。   汤烬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在电话里吱哇乱叫:“怪不得欢迎会都不参加,赶着回去办事啊?陆知野一看就厉害得不行,你身体吃得消吗?”   “厉害你大爷!”池岁年骂完,理智已经气到出离,半截话没经过思考就吼了出来:“我告诉你,就算我跟陆知野有什么,那也是老子干他!”   “咔嗒。”   浴室门轻响,陆知野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看了过来。   “…………”   “……操!”池岁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竖起尖刺:“谁让你进来的,进别人房间不知道敲门啊!”   一般别墅隔音都好,他刚刚说的话陆知野应该没听见吧?   “谁进来了?陆知野?……卧槽!我真是服了!你们玩这么花!”电话没挂,汤烬那边愣了一会儿就叫嚷开了。   池岁年忙按掉手机,身体不自觉地往浴缸里沉了沉。   自从秦绥天说他住院的那段时间里,陆知野一直亲力亲为地为他洗澡擦身,即使过了半个月,池岁年还是一想到就不舒服。   “我敲过门了,你没回答。”陆知野举了举手里的睡衣,“我来给你送衣服。”   他手里捧着件湛蓝色的男士睡衣。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浴室里没有浴袍浴巾之类的东西。   他不禁皱起眉道:“你故意的吧。”   故意收走卫浴用品,等他脱光了再来看笑话?   “你是不是忘了,”陆知野表情有些无奈,慢条斯理道:“这间卧室刚刚清空,所有生活用品还没来得及添补。”   池岁年:“……”   气昏头了。   陆知野走进浴室,把睡衣放下,然后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   但还不等池岁年松一口气,就见他又停下了。   池岁年轻轻抬了抬下巴,皱着眉不耐道:“还不走?”   陆知野转过身来,视线像是在池岁年裸露的肩膀上略过,然后慢悠悠地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最好不要想那种事。”   “……”池岁年恼羞成怒地啧了一声:“我用你管?”   这什么破房子,隔音这么差,中看不中用。   陆知野垂眸思考片刻,又道:“等你养好身体,我可以跟你尽尽夫妻义务。”   “你想得美。”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池岁年难得有点气笑,“老子这么帅,喜欢我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你算哪根葱,轮得上你?”   池岁年心里无比清楚,陆知野不可能会喜欢他,之所以任由这桩莫名其妙的婚姻延续下去,多半是为了稳定股市和名声。   反正他俩早就撕破脸了,池岁年就是想用最难听的话去贬低陆知野,把他的骄傲全部碾碎。   话说到这份上,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会不高兴,或者干脆拂袖而去,未来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到他面前来添堵。   然而陆知野不仅没走,反而认认真真地问了一句,“都有谁?”   池岁年这回愣住了:“什么?”   陆知野表情十分严肃地道:“追你的人。”   “干你屁事。”池岁年翻了个白眼。   他撑起身子想起来,一看这人还站着,屁股又落了回去,“还不走?我要穿衣服。”   陆知野愣了一下,垂下眼出门去了。   样子有些失魂落魄,像是羞辱起到了作用。   池岁年嗤笑一声,心情突然就好了。看陆知野难受,比买了十辆豪车还要让他高兴。   池岁年美滋滋地折腾着出了水,折腾着穿上衣服,折腾着躺上床。   他今天实在有些累了,本以为刚到新的地方会不习惯,睡不着。然而才沾上枕头没多久,他就昏迷似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深夜,书房里还有人没睡。   房间内安静整洁,没开灯,只有零星月光撕开一角黑暗。   陆知野站在窗前看了会夜景,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秦绥天在电话里若有所指地问:“搞定了?”   陆知野答:“嗯。”   “确定没露馅?”   “没有。”   “是‘目前’没有。”秦绥天打了不同寻常地重音,道:“你得承认,有些人非常敏锐,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尾巴藏好吧,千万不要连累了我。”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他查到我头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了。”   陆知野明白他什么意思,垂眸道:“知道了,我会补上所有漏洞。”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秦绥天一字一顿地道:“我要的东西,希望你尽早兑现。”   “明下下午,记得查看邮箱。”陆知野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阳台上忽然灌进来一阵凉风,轻薄的窗帘缓缓浮动,天像是要下雨,黑云渐渐荫蔽了月光。陆知野埋头点了根烟,猩红的火星在深浓的夜色里烫出一个大洞。   他咬着烟头吸了两口,夜色中的眼睛闪着点点微光,然后他掐灭烟头,转身出了书房。   陆知野径直走到池岁年房间门口,短暂停留了片刻,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   主卧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床头的的夜灯孜孜不倦地发出暖光。   陆知野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看到床边被甩得乱七八糟的鞋,而被他处心积虑骗来的青年,正裹着被子横在床上,裤腿被蹭起来一些,露出一截清瘦苍白的小腿。   陆知野视线在那截雪白上停留片刻,指尖勾动被子一角,搭了上去。   这一搭没控制好力道,被角落下的声音明显,在夜色中发出很小的一声摩擦。   而本应该被惊扰到的池岁年,却依然睡得香甜,即使有人靠近,也没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   陆知野无声轻笑。   池少爷醒着的时候张牙舞爪,见谁都是一副警惕又暴躁的模样,睡着了却一反常态的懵懂无知,像猫咪袒露柔软的肚皮,叫人不忍直视。   陆知野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第6章   第二天,陆知野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就赶去了公司。这半个月他一直在医院里跟池少爷吵架,手边搁置了一堆工作,从起床开始电话就没消停过。   昨晚才熬过夜,陆知野却并未显露疲态。   比起跟池少爷吵架拌嘴,有迹可循的工作对他来说简单了不是一点。   十二点,陆知野开完会回办公室,被遗留在桌面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   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   陆知野拨回去,那边是管家张叔略慌张的声音,“先生,池少爷今天一直没从房间出来,我们敲了门也没有回应,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出门前,陆知野叮嘱家里小心照顾池岁年,少爷脾气大,管家阿姨们第一天就见识过了,没得到回应不敢轻易踏入主卧,只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了。   陆知野看一眼时间,池岁年从昨天傍晚开始休息,这都快二十个小时了,不可能睡到现在。   陆知野愣了一下,难不成偷偷跑了?   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他否决——如果池岁年发现了什么,绝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早就跑到公司来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了。   秘书推门进来询问他午餐要吃什么,陆知野表示不用,拿起外套钥匙赶回了家里。路上他尝试拨打池岁年的电话,连续两通都是无人接听。   心中不好的预感加重,陆知野加快车速,半个小时后回到了别墅。二楼主卧门前站着阿姨和管家,正满脸无措着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到他,竟同时松了口气。   “先生回来了。”   “嗯。”   陆知野敲了敲门,房间内一丝声音也没有。   陆知野一挑眉,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旷安静,放在床尾的轮椅不见了,大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睡衣凌乱的扔在被子上头。   “这……这这这……”张叔围着大床转了一圈,不可置信道:“池少爷怎么会不见了……”   陆知野冷笑一声,“你问我?”   张叔神色一凛,连忙道:“对不起先生,我没照顾好池少爷,这就派人出去找。”   ···   “岁年,你手机响一下午了,没事吧?”青山绿水的湖边山庄,汤烬攒了个烧烤局,一大早就死乞白赖地打电话骚扰,好说歹说把池岁年说动出门。   池岁年起床的时候天才麻亮,他自己乘了电梯下楼,在蒙蒙天色中等了几分钟,陆横那辆威风凛凛的大G就出现了。   由于离开时机巧合,动作还快,池岁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跳出了别墅所有人的视线。   今天的凉亭里坐满了人,一水儿的俊男靓女,全是晋城有名有姓的纨绔,平时玩得大,花样也多,池岁年车祸前跟这些人关系不错,但现在,他只能安安静静地靠在躺椅上,间接参与这一场狂欢。   桌上的手机嗡鸣不断,刚结束又响起,屏幕上【陆狗】两个字孜孜不倦地跳动着。   “‘陆狗’……”汤烬两手抓着十几串烤肉,用一个干净的餐盘装了,放到池岁年面前,“是陆知野?”   池岁年还没说话,身边的陆横就抢先不满,“你这备注对我们姓陆的有点不友好,每次听你这么骂陆知野,我都觉得自己也被你骂进去了。”   “那他妈是你活该。”汤烬抬手揍了他一巴掌,“让你做个横幅,字打错了都不知道?还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好好的欢迎会都被你搞砸了。”   “卧槽!”陆横骂道:“这也能怪我?”   汤烬哼笑:“不然怪我?”   陆横砸了下桌面:“都怪那家图文店,老板是个草包,字印错了都不知道,趁早倒闭得了。”   聊天的间隙里,池岁年手机又响。   “我去……陆知野打了得有几十个电话了吧,”汤烬啧啧道:“你俩吵架了?”   池岁年拎起一根肉串撸了一口:“吵个屁。”   他和陆知野就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池岁年把吵嚷了一下午的手机关机,随手扔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盒子里,眼不见为净。   肉串寡淡,少盐少油少调料,难吃得要命,池岁年只咬了一口就不肯再动了,“晚上有什么活动?”   “喏,看那儿。”陆横扬起下巴指指远处开香槟的男人,道:“明天是徐庆生日,晚上他包了个吧,请大家玩玩儿。”   池岁年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连家庭背景也不清楚,但他现在急需要花天酒地的喧闹来麻痹自己,好暂时忘记和陆知野之间操蛋的婚姻。   他道:“我也去。”   “那可不行,”汤烬把手掌摆得像雨刮器,“你身体还没好,去那种地方也是白搭,再养一段时间吧。”   池岁年道:“就这么定了。”   “……”   下半场行程就这么被池岁年定了下来,徐庆听说他要参加,特意亲自来邀请。   徐庆其实只是个小富二代,家底单薄,但胜在为人真诚,特别会来事儿,因此很讨人喜欢。   他知道池岁年在这帮人中间的地位,这场生日会有了池岁年,他就算是真正挤进了这个圈子。   生日会的地点是池岁年从前常来的酒吧,熟悉的卡座已经被人占了,他和汤烬陆横就坐到了隔壁。   池岁年腿未恢复,走得很慢,姿态懒散随意,在酒吧暗色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还是一年前纵情恣意的池家大少。   “靠,池宇那孙子怎么也在。”刚坐下,就听陆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他目光看向的地方,是一名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青年,对方正在玩骰子,正在兴头上,声音吼得比酒吧音乐还大。   晋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姓池的就一家,陆横骂完,转脸看池岁年,“这可巧了,冤家路窄。”   池岁年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前方。那名青年姓池,和池岁年有一丝血缘上的瓜葛——池宇是他二叔的儿子,不过这孩子大概从小被他爸摔过脑子,为人太过混蛋,毫无下限,从小到大都是派出所的常客,被拘留就跟回家似的。   池岁年从小就嫌他烦,从来不交往,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   如果不是陆横叫出了名字,池岁年或许还认不出来。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他怎么你了?”   “我……”   “害,冲冠一怒为红颜呗,”汤烬一脸八卦地抢过话头,勾着池岁年的肩膀,道:“你看到他身边那姑娘没?”   池岁年淡淡一瞥,果然在池宇身边看到身穿精致礼裙的女孩。   “陆横前几个月可喜欢她了,说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眼看快要追上了,没想到被池宇横插一杠,陆横当初还为了那姑娘砸了个KTV……啧,我跟你说过这事儿的吧?”   池岁年点点头,响起汤烬曾在医院时提过一嘴。   “靠!说了不许提这事儿了,妈的丢人!陪我喝一个。”被一个小好几岁的娃娃截了胡,陆横脸上无光,黑着脸低头闷酒。   池岁年也跟着抿了一口,浇愁。辛辣的液体从舌尖一路烧到了心肺。   这酒比印象中更辣,也更上头。   池岁年下意识去看酒瓶。   ——是他常喝的没错,怎么这瓶这么烈?   “这酒太烈了,你别喝了。”池岁年正恍惚着,手里酒杯就被抽走。   他不大高兴地皱眉,“你怎么这么啰嗦?”   “……我踏马是为你好好吗?”   池岁年啧了一声,“你这口气,我差点以为我奶活了。”   “……”   池岁年混迹夜场多年,早就练成了千杯不醉的能耐,这才抿了一口就被叫停,非常不爽。   他转而去勾陆横的肩膀,道:“陆横,咱俩喝。”   “行。”   汤烬一看俩人又开了一瓶,还是烈酒,嘴唇动了动,没敢拦,怕挨揍。   池岁年正喝着,眼前多了一道人影,他缓缓抬眼,一头杂毛的男生冲他露出一口白牙,“哥,好巧,早就听说你醒了,一直没得空见见你,今天正好碰上,这是我朋友,我们敬你一杯。”   池宇并不是打招呼的语气,倒像是来找茬的。   而他带来的陌生男人,一双眼睛紧紧粘在了池岁年身上,只看了几眼就觉得口干舌燥,邪念暗生。他舌尖舔了舔殷红的唇,艳丽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妖异无比,“池少爷,你好。”   池岁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你谁?”   他有一双很招桃花的眼睛,被酒精熏染过后变得更加勾人,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只不过美人都带刺,池岁年半睁着眼,忽地笑了:“管你是谁,挡着我眼睛了,滚。”   池宇脸色一垮,“大哥,我特意带朋友来陪你喝酒,你没必要这么羞辱人吧。”   “好啊。“池岁年抬了抬下巴,指着桌面道:“既然是喝酒,先来十杯看看诚意?”   桌上的酒度数高、后劲足,一上来就闷十杯,那必然是要被抬着出门的。   池岁年显然在故意把他当猴耍。   池宇:“……你就是故意的。”   池岁年笑得更欢了,“对,故意的,所以呢弟弟,要去找你爸爸告状吗?”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陆横早就看池宇不顺眼了,赶苍蝇似的道:“明知道别人不待见你还非要凑上来,要脸不要。”   池宇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瞪了池岁年一眼,转身走了。   而他带来的男人,目光还依依不舍地在池岁年身上粘了许久。   “没事吧?”陆横道。   池岁年满不在乎道:“我能有什么事。”   自从二老把遗产都给他以后,他二叔一家就没少找他麻烦,尤其是池宇。池宇是老来子,二叔一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从小惯得无法无天,一直以为是池岁年抢他爸爸的股份,小小年纪就仇恨滔天,早就不可化解了。   爷爷奶奶过世后,池岁年对亲情就再也没什么牵挂,对池宇一家还真没有什么期待的。   池岁年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往后一靠,皱着眉捂了下肚子。   以为这祖宗身体喝坏了,汤烬一脸紧张地道:“怎么了?肚子疼了?”   池岁年皱着眉缓了一阵,踢了踢汤烬的腿,“让开,我去放水。”   “我扶你去。”   池岁年不耐地皱眉:“老子没残,自己去。”   他推开汤烬,刚要走出卡座,面前又出现了一堵人墙,把出去的唯一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池岁年都快气笑了。   他确实太久没有出门了,这会儿谁都敢到他面前来挑衅。   “滚开……”他一抬眼,正正对上陆知野漆黑的眼瞳。   陆知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冷声冷气地道:“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瞧瞧这怨妇查岗的语气,他陆知野以为自己是谁?   池岁年重新坐回沙发,脑海里有根神经兴奋地跳起,“哪儿来的少爷,长得不错,过来陪我喝一杯,这些……”   池岁年往掏出一沓钞票,丢在桌面,“都是你的。”   汤烬:嘶。   陆横:牛逼。   酒吧就这么大,陆知野这样满身格格不入的正经,一走进来就是酒吧焦点,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窥探。   看到池岁年这么侮辱人,不少人酒都醒了大半,正看着这边瞪大了眼。   陆知野是晋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同龄人之所以出名,几乎都以“某某某的儿子”为前缀。   但陆知野之所以闻名于世,仅仅因为他的个人成就,因此,他在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眼里,近乎是不可攀诬的高岭之花。   而现在,这朵高山雪莲一样的男人,被晋城最纨绔的男人当众折辱。   不少人就等着看好戏了。   池岁年没管周围的目光,他也管不了——刚才喝了不少,腹部胀得厉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出丑上,对陆知野的羞辱几乎都是凭着一股子下意识。   眼看陆知野一动没动,池岁年却快要憋不住了,他推开人走出去,没走两步就被人攥住手腕。   “跟我回家。”   回你妈呢,老子要上厕所!   池岁年在心底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嘴硬:“陆知野你闲的吧,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松手。”   桎住手腕的掌心仍紧紧地扣着,分毫没动。   池岁年气得要死,挣扎着掰开他的手。   换了车祸前,池岁年早就挣开了,但这具身体现在就是个小弱鸡,在陆知野手里扑腾半天也挣不出生路。   “陆知野我操你大爷……”   还没骂完,池岁年突感身体悬空,脑袋倒吊着晃了晃。   ???   世界颠转,他眼前被黑色布料填补,一抬眼,看到一双笔直的双腿,池岁年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发现自己被陆知野扛起来了。   扛……起……来……了……   池岁年声音冷得直掉冰:“陆知野……我杀了你。”   陆知野不为所动,扛着池岁年缓步朝外走去,途径一帮子呆滞如鸡的二世祖,表情竟也没有丝毫变化。   而池岁年则快被他颠吐了。   腹部被陆知野肩膀上的骨头咯着,难受得很。   “陆知野……”池岁年语气不自觉软了些:“快放我下来。”   快出来了……   陆知野不回应不放手,扛着池岁年来到了室外的空旷处。   池岁年再也忍不住了。   “陆知野,王八蛋,你快放我下来,老子快尿出来了!”   “……” 第7章   吼完,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会把他放下,然而视线旋转,他又头朝下晕乎乎地被这王八蛋扛回了酒吧。   又在众人面前现了次眼。   “……”   陆知野轻轻弯腰,扶了一把池少爷的屁股,把他放在厕所门口。   “去吧。”   不论池岁年刚才有多生气,一落地,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揍陆知野,而是毫不犹疑地冲进厕所。   再不解决大事,他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   陆知野可以随时揍,他池少爷的面子可不能掉了再捡。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   池岁年虽然自己牙没被塞着,但腰间的拉链却被卡死,任他怎么生拉硬拽,半天都解不下来。   “操!”   什么破裤子。   快憋不住了……   在他急得快转圈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伸来,力度很巧妙地在金属拉链下一拨,原本紧紧挂在腰上的裤子立马松开了。   池岁年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知野,酒精让他反应慢了半拍,片刻的茫然后,他身体猛地一震,低头不可置信地道:“你他妈的摸哪儿呢?”   陆知野理所当然地抬眉:“帮你。”   “帮忙用得着扒老子内裤?”   “怕你不会脱。”   “……”   池岁年舌尖顶了一下脸颊,顶完,冲陆知野很凶地扬了扬下巴,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陆知野,我是不是很久没修理你了?”   陆知野眸光平静地看了过来。   “不然出去打一架吧。”省得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来恶心人。   陆知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打,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转身走了。   池岁年气笑,陆知野就是陆知野,连临阵脱逃都表现得如此清新脱俗。   放完水出来,酒吧依旧热闹,池岁年却没什么兴趣留下了,跟汤烬陆横打了个招呼,头昏脑涨地走出了酒吧。   陆知野就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声均匀。   池岁年独自朝前走了一段,停下来:“你车呢?”   陆知野愣了,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本以为池少爷怎么也要闹一闹,今天是不会跟他回去了,没想到……   池岁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有点不耐烦地转头,“问你话呢。”   陆知野回过神,快走了两步跟上他,“这边。”   陆知野是习惯用司机的,不管去哪里,不管多晚,总是车接车送。俩人刚到停车场,上次出院时见过一次的小青年立马下车,尽职尽责地拉开了后座的门。   池岁年一看时间,快零点了,小司机看起来比他们还年轻一些,像在车里打过瞌睡,还睡眼朦胧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陆知野每个月给你多少工资啊?这么晚还让你加班,不然来跟我干吧,我给你双倍工资。”   池岁年这话,主要是为了给陆知野添堵。   他是不用司机的,买了喜欢的车也是自己开,没陆知野这么娇气,出个门还前呼后拥。   毛病。   林齐怔了两秒:“池少爷说笑了,陆总给我的工资很丰厚,暂时没有跳槽的想法,恐怕要辜负池少爷厚爱了。”   他没撒谎,陆知野在对待自己人时向来大方,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脾气,加班频率不高,也没什么花天酒地的饭局,实在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   只要陆知野不破产,他能一直干到退休。   池岁年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坐进车里,靠在角度适中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门外陆知野静立了几秒,表情上罕见地表露出犹豫踌躇,道:“我能坐这儿吗?”   池岁年啧一声:“坐垫上长刺了?”   “没。”陆知野道:“我怕你不让坐。”   池岁年不惯他:“哦,那你别坐了。”   “……”   两秒后,车门边静立的身影弯腰坐了进来,一股清新的松木香气钻进鼻尖,池岁年睁开了眼睛。   “抱歉。”陆知野突然道。   池岁年将要出口的话拐了个弯:“你说什么?”   姓陆的还懂道歉俩字怎么写?   “我不该打扰你跟朋友聚会,也不该未经你同意把你扛出来。”   “……”池岁年看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更不该在厕所扒你内裤。”   “……”   前座的林齐没控制住八卦之心,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动作挺明显的。   车厢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池岁年恨不得一口咬死这王八蛋。   ···   回到别墅,池岁年匆匆泡了个澡,头发还湿着就往床上躺,拿起手机划了两下。   从酒吧出来,他就没看过手机,这会儿微信里消息不少,最上方的讨论组已经聊到了99+。   池岁年点进去随意看了两眼,发现大多都是今晚参加生日会的人,在聊下一场安排。   池岁年人都走了,没必要听他们逼逼,正准备退群,就见消息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上蹦。   其中蹦跶得最欢的,是一个皮卡丘头像,微信昵称特别直白:吃鱼。   是他那傻逼堂弟。   【吃鱼:好好的生日会被这俩人搅合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简直是不知廉耻。】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足足两页的照片刷了屏。   池岁年粗略看一眼,全是他被陆知野扛着走的样子。   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全方位无死角。   也不知道池宇怎么拍的。   当时应该忙坏了。   群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池岁年的性子,私下讨论几句也就算了,没人真的会嘲笑到他面前来,在池宇这二货发声前,群里基本没人说起这事儿。   但有了这货带头,其他人多多少少也会跟着说几句。   【池岁年平时那么牛逼,我还以为他在家里也说一不二呢】   【我看不像,他刚才还喊要杀人了呢,你们谁敢去问问陆知野还活着没?】   【这时候问,不是坏别人好事吗】   接着就是一堆不堪入目的表情包。   【那什么,其实我挺好奇,他俩刚才在厕所里干嘛了,陆知野出来耳朵都是红的】   池岁年眉毛一跳,又想起刚才在厕所陆知野扒他内裤的场景。   身形高大的男人微微弓着身,略带凉意的手指在他小腹处轻轻拨动,眼睫认认真真地垂着,直勾勾盯着他隐私。   操了……这人凭什么摸他看他?   形式婚姻而已,陆知野入戏太深了吧?   池岁年耙了一下头发,有点后悔刚才没直接往陆知野脸上来一拳。   【还他妈有这事儿?】   【好!酒吧、厕所、夫夫,有画面了】   【你们变态吗,这么喜欢看俩同性恋搞基?毛病。】   【有的人就是哗众取宠,没办法,谁叫他们有钱呢?】   【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   池岁年眉心一抽,准备动动手指把这破讨论组退了,突然就看见一张陌生的头像跳了出来。   【照片不错】   这人头像是一张像素不高的老照片,画面是附中的校门口,照片像是随手拍的,人多且杂,校门甚至还拍歪了一角。   除了一张头像,这人其他资料全是空白,昵称是一个简单敷衍的“。”,池岁年正猜这人是谁,就见他又说话了。   【。:保存了,还有吗】   池岁年:?   这人有病?   【靠,正主亲自下场,6】   【666……】   照片里一共俩正主,其中一个正在屏幕前咬牙切齿,那另一个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池岁年盯着“。”和他莫名其妙的头像看了两秒,努力压抑脾气,把这破讨论组退了。   眼不见为净。   刚操作完,手机又是一震。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信息:我是陆知野。】   池岁年:呵。   点击拒绝的手指快把屏幕戳出火花来。   【拒绝理由:滚。】   ······   池岁年刚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就听门外被人敲了敲。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池岁年翻了个身,闭上眼不去管。   过了会儿,门外没声音了,床头手机却响了。   微信提示音很耳熟。   不知道为什么,池岁年即使还没解锁屏幕,但就是知道消息是陆知野发来的。   理智告诉他千万别看,看了说不定会睡不着,但手却不听使唤地划开锁屏。   ……他倒要看看姓陆的还有什么花样。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信息:我是陆知野。】   池岁年:“……”   有病。   他这一回连“滚”字也欠奉。   陆知野大概猜到了,又发了一条信息,【验证信息:为什么不同意?】   池岁年已读不回。   【验证消息:睡了?】   【验证消息:灯还开着,为什么不同意?】   【验证消息:我是陆知野】   【验证消息:我是陆知野】   这人还上瘾了,池岁年戳开回复框。   【拒绝理由:别逼我扇你。】   【验证消息:加我,有事。】   池岁年顿了下,【直接放。】   【验证消息: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姓陆的虽然招人嫌,但也有认真严肃的时候,总不至于骗人玩儿,池岁年犹豫了一下,点了通过。   【池:有话说,有屁放。】   【。:这几张照片挺好看的,我特地保存下来发给你】   池岁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熟悉的照片占满整个画面,全是他被扛起来的样子。   十秒后,陆知野迟迟没收到回复和反馈,试探着又发了一条。   【。:睡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陆知野收获了他的第一个拉黑。 第8章   池岁年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宿醉是很折磨人的事,如果知道自己酒量下降这么快,他昨晚说什么都不会去碰那几杯破玩意儿。头疼得快要裂开,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慢走到浴室洗了把脸。   出来时手机又在响,池岁年木着脸点开,被陆横的大量未读消息挤到视线麻木。   “……”   未读信息99+,陆横是给他写了部小说吗?   池岁年懒得看,顺手拨了个电话过去,然后走进浴室洗澡——他昨晚没睡好,出了一身汗,粘得厉害,不洗一下根本受不了。   陆横电话接得很快:“这都快下午两点了,你才醒?”   池岁年按开扩音,打开了淋浴,温水劈头盖脸地撒下来,舒服,“昨天喝多了,多睡会儿。”   那头陆横仿佛窒了一下:“你就喝了几杯,养鱼都不够,这也算多?”   池岁年撩开打湿的刘海,仰起脸:“你他妈也去医院躺几个月,出来能喝一杯我跟你信。”   陆横怔了一会儿,“……倒也是,忘了这茬了,那今天怎么样?还难受吗?”   “还行。”池岁年道:“找我什么事?”   “你没看我给你发的信息?”   池岁年抹一把脸上的水,皱眉:“你发太多了,看着烦。”   “……靠!”陆横道:“老子高考那年作文都没写这么多,你居然不看?”   “写了什么?”   “你那傻逼堂弟呗。”   池岁年愣了一下,“他怎么你了?”   “那傻逼昨晚在群里阴阳你,那我能惯着他吗?兄弟肯定得给你出气啊——”   池岁年道:“你揍他了?”   陆横大言不惭道:“那不能,哥们儿守法,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池岁年催一声:“别卖关子,快说。”   “昨晚这小子没少喝,离开酒吧的时候我留意了一眼,他居然还敢开车?”陆横笑了一声:“我转头给他举报了,车刚出停车场就被交警拦下,然后这小子就进去了。”   “……”池岁年关上水,默了两秒,“就这点屁事,用得着你写小作文?”   池宇从小到大进派出所就是家常便饭,这点不痛不痒的错误,关几天就被他老子捞出来了,屁事没有。   写什么小作文。   闲的。   “还没完呢,你听我说啊。”陆横清了清嗓子,道:“池宇这傻逼,酒驾就算了,偏偏车里还装了个姑娘,问题就在那姑娘身上——她□□。”   池岁年一愣:“藏什么?”   陆横说了个名称:“足足一斤呢,够枪毙几回了,也不知道池宇这小子掺和进去多少。”   池岁年沉默片刻。这次事件和普通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踩着法律底线了。如果池宇真的参与了进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法官的判锤。   啧,这小傻逼还挺能干的,直接往枪子上蹦。   人才。   “我先说啊,我本意是想给你出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纯粹是他自己不争气,我担心你那二叔会找你麻烦,这几天小心点。”   “知道了。”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他和他那二叔在遗嘱分配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不管是求人帮忙还是找人算账,都找不到他身上。   关他屁事。   池岁年换了套宽松的衣服穿上,往楼下去,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陆知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池岁年下意识看手机:14:25。   上班时间,陆知野怎么在这儿,那么大个公司破产了?   那真是普天同庆。   客厅侧面是光线很好的餐厅,池岁年刚下楼,陆知野家里的做饭阿姨就迎了上来,“池少爷醒了,午餐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按照您的口味准备的,您现在吃吗。”   池岁年脚步一顿,快要滚出喉咙的“不吃”又咽了回去——   说来奇怪,他自从来到陆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半分熟悉感,有时候他会想,这失忆是不是失得有点太彻底了,能把一个人的记忆凭空刮了个干干净净?   但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没发现半点破绽——他的记忆确实还停留在一年前。   池岁年小时候身体差,常生病,对入口的东西极挑剔,也因为挑食严重,他对自己的喜好都说不出个具体,陆知野家阿姨却说知道。   池岁年来了兴趣,半路转道去了餐厅。   餐桌上放着五菜一汤,池岁年目光从几个盘子里扫过,都是他平时爱吃的,看来他确实在陆家住过一段时间。   池岁年刚坐下,陆知野也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池岁年一看他的脸,就想起陆知野昨晚犯过的贱。   手忍不住的发痒。   想揍人。   陆知野沉稳坐下:“吃饭。”   池岁年踢一脚他屁股下的木头:“别的椅子不能坐?”   这么大餐厅,十张椅子,陆知野就非要坐他旁边恶心人?   “能坐。”   “那就离我远点。”   陆知野没动:“我有事跟你商量。”   池岁年眯起眼,他差不多要对陆知野这样的语气产生PTSD了。   他把手里握着的瓷勺放下,手指虚虚握住,全神戒备着。   ——只要陆知野再跟昨晚似的犯贱,他就马上送这人一副定制墨镜。   陆知野似乎轻笑了一下,轻声说:“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   池岁年一愣。   “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池岁年松了一口气,接着就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去。”   这种场合需要十分的仁慈有爱心,池岁年自认不是那一挂的,也不想一晚上周旋在各种人面前假笑。   他脸僵,笑不动。   “你车祸醒来后还没公开露过面,这次是个机会,对稳定公司人心有好处。”陆知野道:“秦绥天也同意这件事,他下午应该会给你打电话。”   池岁年不满地啧一声:“我才是老板,他同意有用?”   “嗯,老板。”陆知野笑了一声:“所以你答应吗?”   这话仔细一听就跟哄小孩儿似的,池岁年眉心一跳,想说不去。但转念一想,他苏醒后确实需要一个场合露面,即使今天不去,秦绥天以后也会为他安排其他酒会。   比起和一帮衣冠楚楚的商人描绘商业宏图,还不如参加慈善拍卖会。   “去可以。”池岁年转头瞪着陆知野:“但你要再敢随便碰我,我保证让你第二天滚进医院去躺着。”   陆知野愣了一下,继而点头:“知道了,还有件事……”   池岁年埋头喝一口粥:“说。”   陆知野沉吟了片刻,道:“昨晚那些照片,你是真的不喜欢?”   “……”池岁年一口粥差点又吐出来,艰难咽下去后,他忍无可忍,抓着陆知野的衣领把他拽得朝前倾斜,“陆知野,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口头威胁?真以为我不会揍你是吧?”   陆知野面不改色地任他抓着,昂贵的手工西装被折出褶皱也不心疼,“所以你拉黑我,是因为那些照片?”   他眉眼皱着,好像真的在疑惑。   池岁年气急反笑:“不然呢?我平时就喜欢拉黑别人玩儿?”   陆知野垂下眼,“嗯,那我以后不发了,你把我放出来?”   “放屁。”池岁年把他推回去,语气恶劣,“你他妈一辈子在黑名单里待着吧。”   “……”   ——   慈善拍卖会定在第二天晚上的八点。   这是池岁年苏醒后第一次露面,算是大事,他特意挑了身符合慈善主题的低调西服。   深灰色的修身西装十分熨帖,在腰身处微微收束,勾勒出两侧略浅的腰窝,流畅的线条下滑至腿部,加上他本就精致好看的五官,显出一派恰到好处的贵气和精致。   衣服是低调了,但穿在他身上处处都是耀眼。   池岁年那边还在整理扣子,陆知野已经准备好站在一旁等着了。   换鞋时,池岁年微微弯了下腰,修身的布料更加勒出清晰的腰线。   陆知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侧面的试衣镜,眉心微微蹙起。   ……怎么会有人的腰这么细。   然而他这点疑惑也被池岁年转头抓了个正着,他拧紧着眉:“……你在看什么?”   陆知野半眯着双眸看他,唇角微勾却一言不发。池岁年被盯得不爽,转着圈看了看身后,难不成他衣服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陆知野收回视线:“走吧,时间快到了。”   “有病。”   晚上七点四十,池岁年和陆知野赶到晋城市中心的会场。   这次拍卖会规模很大,参加的都是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池岁年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在政界很有代表性的脸。   ……这还真是个露脸的好地方,他这个纨绔,一个不小心就要冲出晋城,走向全世界了。   入场需要捐赠拍卖品,池岁年早就准备好了,和陆知野一起登记,然后入场。   全程池岁年都没跟陆知野说一句话。   两人貌不合,神更离,好似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婚变。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朝前走,他不管理公司,也就没必要跟这些人应酬,今天打定主意就是来亮相的。   “池少?”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一双上挑的狭长双眼细细的眯着,嘴唇很薄,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成了精的狐狸,阴险狡诈,“好巧,又见面了。”   又?   池岁年想不起来见过这人,“你谁?”   男人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道:“不记得了?我们前天晚上才见过,还是您堂弟给我引荐的。”   这么一说,池岁年就想起来了。   那晚酒吧,池宇是往他跟前儿带了个人,但光线太暗了,他又喝了酒,实在没看清这哥们儿长得如此猎奇。   “我姓丁,是荣恒地产的总经理,早就听说池少你一表人才,今天一见……”他眯着眼睛扫了一遍池岁年全身,眼底精光闪烁,“……果然名不虚传。”   何止是名不虚传,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旭星没忍住舔了舔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片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私人电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池少交个朋友?”   池岁年虽然纨绔,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要结交的,丁旭星一双眼睛透着算计淫·邪,他不喜欢,刚想拒绝,蓦地察觉腰上一重,醇厚清新的男士香水将他紧紧包裹。   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姿态亲密地轻搂着他的腰,一手接过丁旭星递来的名片,随手扔到垃圾桶里,道:“抱歉了丁总,他没带名片。”   腰间被一只大手握住,温热厚实,池岁年下意识想挣开,没想到陆知野也用了力,他竟然被搂得往人怀里靠了靠。   “……”   顾忌场合不好撕破脸皮,池岁年抓住腰间的手指,用尽力气……狠狠一掰。   意料之中的痛呼和松手并没有发生,陆知野像感受不到疼似的,居然反手捏住了他的手指。   ?   操了。   陆知野还要脸不要。   “陆知野,你手不想要了是吧?”池岁年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陆知野表情不变,嗓音却因为疼痛而微微嘶哑,“别动,大家都看着呢。”   知道你还搂着???   池岁年被各种眼神打量惯了,知道他们身边确实有不少人在看,人群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他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被陆知野搂在怀里,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人都像是一对恩爱的配偶。   如果忽略池岁年阴沉沉的脸色的话。   丁旭星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转,黑着脸走开了。   丁旭星刚走,池岁年就马上挣开了身体。   周围人太多,他不好当场发作,但憋着气参加活动显然不是池少爷的作风,于是趁人不注意,他在陆知野皮鞋上狠狠地碾了一鞋底。   陆知野:“……”   “再敢摸我,老子卸了你的狗爪。”   “……” 第9章   “岁年。”   才进入主会场,池岁年就看到汤烬在人群里招手,边跑了过来,“你怎么来这么晚,我都无聊死了。”   池岁年挑眉道:“我记得你是不喜欢这种活动的,谁让你来的?”   “我家老爷子呗,”汤烬摊开手,十分无语地耸了个肩膀,“他说今天是大场面,让我跟来学习学习,好家伙,光是个动员演讲,我都要听睡着……”   他本来挺没精神的,眼神忽然往池岁年身后扫了下,随即顿住,“陆知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陆知野一身黑色西装,额头上的发丝乱了几缕,脸色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说话时下颚崩得紧紧的,“……没事。”   池岁年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痛意,不禁冷笑。   手贱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刚要跟汤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岁年……”   池岁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说是中年,其实这人头顶早已经秃了,光滑的头皮在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眼角的细纹很多,鬓角白了不少头发。   池岁年猜测,应该是为了操心池宇那个不孝子,导致的提前衰老。   “二叔。”池岁年轻轻勾起嘴角,“找我有事?”   “我有话跟你说。”池铭耀嘴唇动了动,有些忌讳地看了他身边两人一眼。   池岁年失笑。   他那好堂弟做的事早就传遍晋城,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时候遮什么羞。   “那边有个阳台,我们去那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过去,态度有些轻慢。   被一个小辈如此慢待,池铭耀脸上一阵青红交加,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咬着牙跟了上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阳台上,池岁年没骨头似的倚在石柱上,他有点想抽烟,但兜里只有刚才入场时迎宾小朋友塞的水果糖,他犹豫了一会儿,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甜。很浓烈的甜味,像用一整袋白糖提炼出的糖精。   池岁年不喜欢甜的,但这会儿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他把糖果在舌尖压了压,等着池铭耀开口。   “池宇的事……”果然,池铭耀一开就开门见山,“你都知道了吧?”   池岁年歪了歪头,“什么事?”   “……”池铭耀脸都憋青了,“你分明知道!为什么非要这么羞辱我们?”   池岁年嬉笑的神色淡了下来,糖果在嘴里滚了一圈,道:“我怎么羞辱你们了?我是让我那好弟弟酒驾了,还是让他吸·毒了?”   “他没有吸·毒!”池铭耀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你弟弟,你就让他这么被人算计?”   “二叔。”池岁年冷声道:“池宇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吧,在我面前装好孩子,你想让池宇平安,那就早一点坦白认罪,说不定警方看在他认罪态度好,还能少判几年。”   “你!”池铭耀指着池岁年的鼻子骂,“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行了二叔,我还有事,你好好撑着,别让我那弟弟孤苦无依。”   池岁年低头把果糖吐进垃圾桶,拍了拍池铭耀的肩膀,转身出了阳台。   “池岁年!”池铭耀在他身后歇斯底里,“你爸说得没错,你果然就是个——”   池岁年顿住脚,转回一个侧脸斜睨着他,素来招桃花的眼睛竟变得沉重阴鸷,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像在压制着情绪。   “就是个……就是个……”   池铭耀突然卡了壳,半天没吐出后半句。   池岁年整理凌乱微皱的西服,轻笑一声后转身离去。   ···   池岁年从阳台出来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主办方把在座各位捐赠的东西整理出次第顺序,一个一个拍卖,募捐的钱将用来捐赠给山区的贫苦儿童。   池岁年靠在墙壁上远远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着山区孩子们的艰苦人生,一张张稚嫩天真的脸蛋,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   可惜了,今天募捐的这些钱,不知道能有多少落到这些孩子手里。   兜里手机震了震,是汤烬的电话,“你去哪儿了,拍卖都要开始了,你的位置在第二排第七座,能找到吗?”   池岁年撩开眼皮一扫,很容易在一片后脑勺里看到汤烬表情夸张的脸。   他站直了身体,慢慢走过去坐下。   “嗯?……你身上什么味儿啊?”汤烬凑进池岁年抽动鼻子闻了闻,“甜的,你吃糖了?”   池岁年点点头:“门口迎宾的小孩儿给的,啧……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别贫,我认真的。”汤烬道:“这地方回回有个什么活动,迎宾小孩儿就会在门口发糖,还每次都一样,连个喷漆产家都没有,我猜不是三无就是过期。”   池岁年:“……”   那你他妈不早说?   汤烬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回了他一个“那我他妈也不知道你会吃啊”。   “各位,欢迎大家来参加荣恒牵头的这次义卖活动……”拍卖台上,丁旭星笑意盈盈地站在灯光下,“今天的拍卖由我为大家服务。”   “我靠,这不是那骚·狐狸吗?”汤烬猛地在拍了一下大腿,失去控制的嗓音无差别扫射了周围三米的半径。   由于他们的位置距离拍卖台比较近,丁旭星仿佛全听见了,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   四周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但剑锋所指却是池岁年和汤烬。   “……这不是汤家和池家那俩纨绔吗?他俩跟慈善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俩不害人就谢天谢地了。”   “有钱呗,买个入场券不在话下,可惜就是再有钱也改不了身上的纨绔气息……”   在座的几乎都自诩上流人士,对汤烬和池岁年这样的纨绔从来是看不上的,但不论是比资产还是比人脉,这些人都拿不出手,于是只好藏在阴影里,充满嫉妒的啐一口他们的为人处世。   池岁年抬起眼帘,一个一个地看回去,被他视线扫到的人怨毒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又不想跟他撕破脸,情急之下五官挣扎乱动,差点崩出来一张假脸。   池岁年懒得跟这些人,懒散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看着台上:“你认识他?”   “何止啊,”汤烬大喇喇道:“这骚·狐狸是远近闻名的变态死渣男,男女通吃,喜欢集邮各种美人,还他妈爱玩多人的……啧啧,整个就是一行走的艾滋病原体。”   全能听见的丁旭星脸色一黑:“……”   为了防止汤烬再语出惊人,他赶紧举起话筒,开始了今天的拍卖。   “请各位看第一件拍品。”   室内灯光暗了下来,一束暖黄的灯光照耀在一座精致的玉雕上,这件东西通体金黄,被人雕成了猛虎下山的模样。池岁年从前跟奶奶学过识玉,对这类文玩有一点了解。   台上这件东西看着精致华美,但美的是雕刻技术,玉本身不值什么钱,买来玩玩无伤大雅,收藏就没必要了。   他看得认真,另一侧空位里涌入熟悉的香水,陆知野在旁边坐下,靠过来小声问他:“喜欢?”   池岁年下意识摇头,动作又突然顿住,想起过去被截胡的经验,突然改了主意道:“我说喜欢,你就要抢?”   “嗯。”陆知野点头:“你喜欢的我才会抢。”   抢了送你。   “……”你他妈。   陆知野察觉不对,刚想解释,突然觉得左脚传来钻心入骨的疼。   ——在人满为患的拍卖台下,他收获了第二个来自池岁年的鞋底碾。 第10章   “……”   陆知野疼得脸都发白。   池少爷喜怒无常,发起火来简直让人毫无防备。   “陆知野,你怎么了?”汤烬听到一声极小声的痛呼,往前伏了伏身体,越过池岁年去看他,“脸色怎么比刚才还要难看。”   陆知野疼得说不出话。   池岁年瞥了他一眼,好心解围,“不用管他,他牙疼。”   陆知野:“……”   “哦,牙疼是挺折磨人的……”汤烬好骗,喃喃着转回头去看台上的拍卖品。   他是领了任务来的,期间举牌拍下来两个高档瓷器,花了五十多万。   池岁年也对一瓶窖藏多年的红酒产生了兴趣,他虽然酒量退步了不少,但多年养成的喜好犹在,这瓶他没喝过,这会儿看着台上的酒瓶,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儿居然有这瓶酒?”汤烬惊讶道:“你当初不是找了好久吗,要不要这么巧啊。”   确实巧,池岁年眸光看着台上的酒瓶,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好,21号买家出价30万。”   这瓶酒年份不错,还是很有名气的老牌子,估计盯上的人不少,但池岁年眸光志在必得。   果然,没一会儿价格就翻上了50万,还在不停往上涨。   直到70万才慢慢停了下来。   参与拍卖的大都懂酒,知道这瓶酒虽然难得,却也比不上真金白银的价值,70万已经是很不错的价格了,再往上涨的可能不大。   池岁年这时候才开始举牌。   “……21号买家出价8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   全场寂静,无人争夺。   “好……80万元一次!80万元两次!”   就在他即将把这瓶酒收入囊中的关键时刻,池岁年忽然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倒错之感——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人会在关键时刻突然插上一手。   虽然这念头来得毫无道理,但池岁年还是第一时间转脸去看陆知野。   果然,陆知野捏着的22号牌子正冉冉升起,又要在最后关头横插一手。   池岁年眉心急跳,快速按下他的手,“你做什么?”   陆知野愣了下,“帮你拍酒。”   “你管这个叫帮我?”池岁年瞪着他手里的号码,气得想砸场子了,““陆知野,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这么多东西不拍,偏跟我抢?”   陆知野沉下眉眼:“不是跟你抢……”   池岁年抬手晃了晃手腕,陆知野手里的立拍板孱弱地晃了晃:“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恶意竞争?”   陆知野表情淡着,语气略强硬:“你不用拍,我拍了会送你。”   池岁年脸上渐渐泛起红,是气的。   汤烬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抿紧了嘴巴,他心道,陆知野这话,在这种氛围下说出来,不像帮忙,不像捣乱……像挑衅。   这无疑是踩在池岁年的雷点上蹦迪。   “陆知野,你今天敢拍这瓶酒,我揍死你。”   “……”   因为这一瓶酒,池岁年两个小时后离开会场时都还是气的。   “池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林齐拉开了后座门,垫着脚往池岁年身后张望两下,“陆总呢?”   池岁年语气恶劣:“死了。”   林齐:“……啊、啊?”   池岁年冷着脸丢下两个字,转身坐进了汤烬的车里。   汤烬莫名其妙:“不是……你要去哪?”   池岁年头疼地闭上眼,“回家。”担心汤烬听岔了,他补充道:“回我自己家。”   汤烬往会场出口处看了一眼,陆知野高挺的身影正缓缓走来,“你不回陆家了?”   “回个屁。”池岁年关上车窗,脸色很臭地窝在副驾驶里,“开车。”   汤烬轻轻点头,不敢多耽搁,这祖宗现在就是个点燃了的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还是不在老虎屁股上多摸了。   嚣张的红色超跑驶离名流云集的会场,陆知野被一合作商缠住,出来晚了些,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远去的尾气。   林齐道:“陆总,池少爷上了那辆车。”   “嗯。”陆知野拧着眉,坐进车里。   嗯?嗯是个什么意思?追还是不追?林齐再愣也该看出来这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摩擦,他不想多嘴,但陆知野坐进车里之后就一言不发,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儿开。   陆知野撑开车载电脑,里头有今天还没处理完的文件,电脑屏幕在黝黑的后座里散发莹莹冷光。他手指轻轻摩挲触控板,脑海里却浮现出池岁年离开时略显决绝的身影。   理智告诉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情感上又对池岁年的离开感到不快,他甚至想追到汤家去把人逮回来。   可一旦这么做了,池少爷的怒火肯定能燎了整个陆家。   “陆总,”等了几分钟,林齐还是没等到吩咐,主动开口问:“咱们去哪?”   陆知野心底略燥:“回家。”   林齐发动汽车朝前走。   冷不丁又听后座道:“……去汤家。”   林齐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不,去公司。”   “……”林齐脸色麻木地掉了个头。   只要工资按时发,不管老板是个什么品种的变色龙,他都能咬着牙伺候。   ···   高架上,池岁年撑着下巴看公路上移动的光斑,在汤烬第三次打量他时,池岁年道:“能不能好好开车。”   汤烬吸了一口气:“操,你终于说话了,还心烦吗年哥?”   他语气贱兮兮的:“一路上不说话都快憋死我了,你别是被陆知野气出问题来了吧?”   一滴水珠落到窗玻璃上,很快被极速掠过的风刮走,只剩下一点浅浅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哪儿落下来的水滴。池岁年抬眼看了看天,道:“放你的屁。”   要每次都这么脆弱,那他早就被陆知野气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汤烬道。   池岁年撑着下巴靠在椅背里,“累。”   汤烬:“你没生气?”   池岁年头也不回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汤烬沉吟了片刻,道:“也没什么,就是你这两天挺奇怪的。”   池岁年偏头:“怎么奇怪了?”   “嗯……”汤烬好似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对陆知野有点太仁慈了,换了其他人,你早就挥着拳头揍上去了,但你今天……好像有点温和得过头了。”   在拍卖现场,汤烬眼睁睁看着池岁年气到眼眶发红,脾气显然已经到了临界点,这要放在一年前,陆知野必然少不了一顿打,然而这次,池岁年却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不痛不痒的“揍死你”。   实在反常。   池岁年眼珠动了动,继续看着窗外没回答。   他确实在忍。   尤其是是在面对陆知野时,耐性总比面对别人时更好些。   但这无关性情偏好,更不是他陆知野突然就对了池岁年的胃口。而是……池岁年一想到当初是自己非要追求的陆知野,心里就总有一个坎过不去。   ——他一看陆知野那张脸,就下意识牙疼。   一点亲密接触都不想有,于是连动手揍人都烦。   但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旦宣之于口,未免显得有点婆婆妈妈,池岁年有包袱,放不开,于是道:“累,不想动手。”   没多大会儿就说了两次累,汤烬奇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没睡好?”   池岁年就坡下驴,“嗯,所以你赶紧送我回家。”   汤烬好似懵了一瞬,接着道:“你睡觉去我那儿啊,回什么家啊,你家也睡不了。”   池岁年斜眼:“我家被偷了还是烧了,连个人都睡不下了?”   汤烬猛地踩了下刹车,差点追尾了前方了出租。   池岁年被惯性一丢,差点被安全带勒死,他转过眼,看到汤烬愣愣地道:   “你家没被偷也没被烧,是被封了。”   “?”   ···   半小时后,池岁年总算理解了“被封”的意思。   ——池家别墅作为负债资产,已经被法院查封,只待清点好债务就会被拖出来拍卖,而在此之前,门上贴了封条,谁也没法进去。   池岁年站在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大宅门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破产的气息。   气氛有点冷凝。   汤烬试图开导他,“没事,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你公司不是还有秦绥天呢嘛,他那么会赚钱,大宅肯定马上又赎回来了。”   池岁年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没什么信心思睡觉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一趟秦绥天。”   汤烬:“现在?”   池岁年点头。   醒来这么久,他也该了解一下公司的财政情况了。   “要下雨了,这儿也不好打车,我送你去吧。”   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一道闪电劈碎夜空,在由远及近的闷雷声中,哗啦一下,大雨倾盆而来。   仿佛预示着风雨将至。   ···   秦绥天是个生活格调很小资的人,在市中心置办了一套平层,全屋定制家居,虽然一个人住,但生活气息很浓,与他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作风大相径庭。   甚至开门时,他还一手端着红酒,一手抓着文件,身上睡袍穿得歪歪扭扭,看到池岁年,仿佛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池岁年二话不说挤进门:“路过,有事问你。”   秦绥天失笑:“你到底是路过还是有事问我。”   “都有。”   池岁年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换鞋啊大哥,我刚拖的地。”秦绥天在身后怨声载道。   池岁年脚步不停:“你这地板都几天没见水了,别碰瓷。”   “……”   秦绥天轻啧一声,关上门:“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从橱柜里挑了只酒杯出来,倒上,递给池岁年,“不错的年份,尝尝?”   池岁年不置可否,两根手指按着底托轻轻摇晃,“池家老宅是怎么回事。”   “什么?”秦绥天愣了一下,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年前公司破产,你名下大部分资产都拿去抵债了,还是不够,所以连房子都抵押了。”   池岁年觉得头疼:“……现在也没能赎回来?”   秦绥天轻轻摇头,“不过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明天我也是要登门拜访的。”   池岁年:“?”   都说无利不起早,秦绥天这只老狐狸更是,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也只有在想算计利用人的时候,才会正正经经地登一次门。   池岁年抿着嘴唇等了片刻,果然,下一秒就见秦绥天笑意盈盈道:“咱们公司还是有巨大的资金缺口,贷款迟迟下不来,好几个项目都快揭不开锅了。”   “不然,你去找找你老公,借点钱周转周转?” 第11章   秦绥天刚刚说完,池岁年端酒杯的手就一抖,艳红的酒液撒了一桌面。他重重搁下酒杯,满目阴沉道:“你说什么。”   秦绥天像是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举起酒杯一口喝完,算是赔罪,“抱歉,喝多了,忘了你这会儿跟陆总还势不两立。”   池岁年刚醒时并没有把自己失忆的真相告诉秦绥天,但这事儿不小,瞒不住,秦绥天知道是迟早的事,他也没想狡辩。   “公司资金出问题了?”池岁年问。   秦绥天唔了一声,咽下酒,道:“对,流动资金不足,下个月的项目启动资金都拿不出来了。”   池岁年面色凝重地问:“我名下还有多少资产?”   秦绥天沉吟片刻:“不动产几乎全部抵押,现金不足五百万,唯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只剩下股份了。”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但外抛股份是不理智的行为,池铭耀虽然没有遗产继承,但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也收集了不少散股,一旦你股份占比过低,他一定会想办法削弱你的话语权。”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合作伙伴进行融资,借用外部资金力量实现互利共赢。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准备好全套资料找借贷公司已经不现实,只能找熟人帮忙。   而在秦绥天的候选名单里,有且只有一个陆知野。   话说到这里,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找陆知野借钱,无异于把池岁年多年的高傲按在地上摩擦。不找陆知野借钱,公司很可能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负债,甚至破产。   好一个完美无缺的死局。   池岁年都要被这诡异的局面气笑了。   自从苏醒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全都匪夷所思,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事件狂奔而来,让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莫名其妙被推着走到今天的局面,池岁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怪谁了。   秦绥天见池岁年长久不吭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接受不了你和陆知野的关系,但这是目前我能拿出来的最好方案了,你考虑一下?”   池岁年揣着满肚子不爽离开了秦绥天家。   他下楼时已经午夜了,雨刚停,空气湿湿凉凉的,繁华街道霓虹绚烂,路上也没什么车,安静得很。   池岁年站在路边打车,打算找个酒店落脚。   他虽然濒临破产,公司也资金紧缺,但开个房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大概是他运气不好,手机里叫了几次车都没人接单,出租车也商量好了似的,一辆都不往他跟前儿跑。   ……就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他歪着身子站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汤烬问他回家了没,晚上住哪。   池岁年看了眼空旷的大街,没好气道:“住大街。”   破地方连个车都没有,也好意思叫市中心?   “……”汤烬以为他没处去,愣了一会儿道:“给个位置,我来接你。”   “不用,我酒店订了房。”池岁年啧了声,他站得有点累,转身在路边站台坐下,“问你个事儿,你手头还有多少钱?”   “我想想啊……”汤烬默了几秒,道:“差不多两百多万吧,怎么,你缺钱了?”   两百万还不到资金缺口的十分之一。   池岁年皱起眉:“你一个富二代,家里又没破产,怎么兜里就这么点儿钱。”   汤烬好端端被踢了一脚,差点被气得破了防:“卧槽!姓池的你能要点脸吗,我举头三尺有老爹,平时要个零花钱比拜佛都虔诚!就这!老子还能存下两百万!两百万!不是两百块!已经是光耀门楣的功德了好吗?陆横那小子还不如我呢,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池岁年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知道了,你汤少爷最牛逼。”   挂断电话,池岁年在路边站了会儿,取消打车订单,气势汹汹地转身回了秦绥天家。   ···   陆知野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他摸黑走进主卧。   借着昏暗的月光,陆知野视线扫过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干干净净的浴室,屋子空得厉害,仿佛一眼就望到了头。   池少爷气性大,今天怕是不可能回来了。   陆知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烦躁,池岁年想要什么,他总是摸不准。每次自以为是的示好,最后都会变成不明不白的挑衅,惹得池岁年发好大的火。   他拿了车钥匙转身出门,却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看到了一辆闪着夜灯的出租车缓缓在门前停下。   没多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推开门,打着哈欠从后座下来。   然后慢慢走进了别墅大门。   陆知野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他没下楼,池少爷还没消气,他担心又是哪句话说错了,再把人气跑,于是转身回了房间。   池岁年正困顿,在车上就没忍住睡了一觉,停车时司机喊了半天才醒,本想第二天一早再找陆知野详谈,谁知一上楼就看对面的客卧门虚掩着,其中灯光大亮。   陆知野还没睡?   池岁年揉揉脑袋手动清醒,深夜安静,他拖着困顿的步子推开门。   房间里,陆知野正脱了衣服去洗澡,脱到衬衣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他皱着眉转头,恰好跟池岁年视线撞上。   陆知野身材保持极好,长肩紧腰,每一处肌肉都硬朗流畅而不夸张,灯光在漆黑的阳台玻璃上反射出一道莹莹亮光,印出他清冷坚毅的下颚线条。   “……”   “……”   池岁年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倒打一耙:“你换衣服怎么不关门。”   陆知野转回脸,把衬衣又穿了回去,“我没听到你敲门。”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敲。池岁年腹诽。   穿好衣服,陆知野回过头来,“找我有事?”   池岁年面露犹豫,接着咬了咬牙,豁出去道:“陆知野,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陆知野皱着眉,视线下沉,在他手里拿着的淡蓝色的文件夹上扫了一眼,心口微沉:“要聊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池岁年第二次往他面前递这种严肃的纸张,陆知野被激得眉心一跳,道:“合约期是三年,我不接受提前离婚。”   “……”   池岁年瞪着眼,“你他妈一天不拿那破婚姻膈应我能死是吧?”   陆知野油盐不进道:“不是膈应你,但假婚协议是你写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你大爷……”骂到一半,池岁年硬生生截住,磨着牙道:“姓陆的,我他妈再跟你说一句话就是狗!”   陆知野缓慢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门外。   但池岁年已经扭头离开,单薄的门板被砸得震天响。   “……”   ——   第二天,池岁年一睁眼就看到床边连夜拟好的文件。   这几张破纸见证了他昨晚犯傻逼的丑态,姓陆的压根儿没法沟通。   池岁年盯着这几张纸看了几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翻身在床上滚了滚,拉开抽屉,把这东西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垃圾,转手就丢进了抽屉深处。   池岁年一觉睡到中午,下楼时,饭厅已经摆上了午餐,不见陆知野的身影。   池岁年顿时心情大好,连午餐都多吃了半碗,才吃完放下筷子,手机又亮了。   【秦绥天:怎么样?陆知野答应了吗?】   答应个屁。池岁年喝一口水,放下杯子敲字:【没。】   【秦绥天:怎么会,你给的条件非常诱人,陆知野没道理不答应啊。】   【池:因为他蠢。】   【秦绥天:……】   【秦绥天:不管怎么样,陆知野总是比外面的借贷公司要靠谱,池少爷,为了公司,委屈你了。】   “……”   要不是十分清楚秦绥天的实干作风,他几乎以为这家伙在发表什么荼毒人心的演讲。   昨夜才放过狠话,这会儿去找陆知野低头未免太没面子。   池岁年思来想去,想到自己放在车库里落了三个月灰的跑车,别墅虽然被收走,但跑车是他的,全卖掉应该能补足这次的空缺。   说干就干,池岁年联系了熟悉的车行,把自己前几年收藏的各色跑车一勺烩了,全部打包送走。   送完,池岁年有点肉疼。   “一共13辆,你确定这些都要卖了?”车行老板看着满院子的各色豪车,难得有些眼花缭乱。   池岁年闭了闭眼,撇开视线道:“嗯……都开走吧。”   车行老板跟池岁年是老相识了,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舍不得,道:“这些车不都是你的心肝吗,当初抢破头才收进车库,就这么卖了,你舍得?”   当然舍不得,可他这不是被逼上绝路了么,车卖了以后还可以再买,但公司没了,以后他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咬了下后槽牙,池岁年淡淡道:“签合同吧。”   车行老板点点头,“行,咱俩也是老相识了,我也不坑你,我给你这个数……”   他在纸上写了个数字,推到池岁年面前,“成交吗?”   池岁年垂下视线一扫,眸色瞬间冷了,“林老板是不是少写了个0?”   车行老板浅笑着摇头,“没有,毕竟是二手车了,你卖得又急,我还得辛辛苦苦找买家,再过几个月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赚不了几个钱的。”   池岁年冷笑:“林老板当我不懂行?这里面有几款紧俏的绝版车型,你这个数字就想全部拿走?”   “是的,池少爷既然懂行就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不是绝版了就是有价值的。”老板笑眯眯地试图拿捏他,“你着急要钱,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就只能给到这么多了……怎么说?咱们签合同?”   池岁年敛了敛眉,这人分明在趁火打劫,知道他着急筹钱,恶意压价,占便宜都占到他头上来了。   池岁年冷笑了下,起身。林老板以为他要点头答应了,赶紧挥手让身后助理去准备合同,谁料池岁年却转身出门,让人把车又原样开进了车库。   林老板呆了一会儿,跑出门来,“你……不卖了?”   池岁年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对,不卖了。”   ···   陆知野刚开完会出来,踩着高跟鞋的女助理立马向他汇报会议期间的几通未接电话,都是合作合伙的邀约,不是球局就是饭局酒局,没什么意思。   陆知野道:“都推了。”   “好的。”快到办公室,助理快走两步推开了办公室门,继续道:“哦还有,一个小时前,您先生到公司来找您,我把他安排在楼下休息室……”   陆知野脚步一顿,在半开的门缝里站住脚,道:“谁?”   女助理一愣:“您先生,池岁年。”   陆知野刚迈进办公室的腿立马往回收,转身就往员工休息室走,历来沉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喜悦崩坏。   女助理急急道:“陆总,接下来还有个部门会议……”   “会议延迟,等我通知!”   “……好。”   池岁年坐在陆氏集团会客厅里,手里抓着一份皱巴巴的合同,眼神很凶,脸色也阴沉沉的,看着就不好惹。   玻璃墙壁外的员工们都在好奇打量里面的英俊青年,工作枯燥乏味,几个年轻男女没忍住小声八卦起来——   “那是谁呀,长得这么好看,新找的品牌代言人吗?”   “不可能,本姑娘常驻微博各大饭圈,如果见过这张脸,我不可能没印象。”   “可能是刚出道的?不是传言咱们陆总准备收购一家娱乐公司吗,或许这是新签的小鲜肉?”   “有可能……但是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凶,这种性子不讨粉丝喜欢吧?”   “你懂什么,现在这种凶巴巴小狼狗才受欢迎,以前那股软萌可爱风都刮走多久了。”   “我有预感,他必红………陆总!”   “陆总。”   办公室里刹那寂静,凑在一起八卦的年轻人们立刻作鸟兽散,窸窸窣窣地埋头翻阅文件、敲击键盘,陷入突然的忙碌。   陆知野则目不斜视地从办公区域穿过,目标明确地走进了休息室。   凑在一起聊天的员工们集体舒了一口气,本想继续远观八卦,但陆知野往外头看了一眼,转手关上了百叶窗。   视线被阻隔的最后一秒,他们看到那名表情很凶的青年,把一份文件很不客气地摔到陆总面前,眼神很凶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模样像是讨债。   “看看,借不借一句话。”   陆知野愣了一会儿,把桌上皱巴巴的纸张捋平,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眉心却越皱越紧。   半晌,陆知野抬起眼:“你这是要找我贷款?”   找陆知野借钱实在考验自尊,池岁年烦躁地揉了揉额间,屁股几乎要坐不住,“差不多,我不会占你便宜,合同里标明了给你三分利,两年内连本带利还清。”   闻言,陆知野关上文件夹,原封不动地退回,语气冷淡道:“抱歉,我公司不提供贷款服务。”   这结局池岁年其实并不意外,他现在跟陆知野的关系十分紧张,见面都未必打招呼,更别说如此大金额的借款往来了   他真是气昏了头了,居然跑到这里来自取其辱,池岁年拿起文件起身,“知道了。”   随即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但没走两步,就被陆知野拉住手腕,池岁年吓了一跳,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你做什么?”   陆知野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近乎逼问:“这就是你昨晚要给我看的东西?”   他记忆力极佳,即使昨晚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也能清晰记在心里。   “没错,但我现在又不想借了,松开。”池岁年抓着文件的指尖泛白,他现在就是只暴露肚皮的猫,弱点全然摊开,任由陆知野挖苦打击。   说来可笑,这弱点还是他自己送到陆知野面前的。   陆知野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眉宇微微压低,“你公司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岁年拧着眉,桃花眼含着戾气,道:“陆知野,放开。”   池岁年挣扎着扭动手腕。   陆知野盯着他的眉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把人推到墙上按住。   “???”百叶窗被压出缝隙,池岁年好似看到外边员工们疯狂吃瓜的咔嚓声,双眸微眯,危险道:“陆知野!你想死吗!”   陆知野嗓音沙哑道:“池岁年……!”   池岁年一愣,醒来后,这还是陆知野第一次这么叫他,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压着什么隐忍的情绪,“自从你在医院醒来,一直对我冷眼相待,连句好话都没说过,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还是你这么快就对我厌倦了?”   池岁年:“我他m——”   “一年前对我花言巧语,把我骗到手了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渣男。”   池岁年:“…………”他竟有一种良心被拷问的内疚感。   “当初是你追的我,你就必须对我负责。”   池岁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知野,男人眼神幽怨,好似那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池岁年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看陆知野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你不是要借钱吗?”陆知野沉着声音道道:“你亲我一下,多少都给。”   池岁年“咔”地折断了一支签字笔。   你他妈。 第12章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池岁年清晰看见了外面一群吃瓜群众。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不好,尤其还是这么个羞·耻的姿势。   池岁年咬着牙,小声骂他:“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陆知野仍然桎着他的身体,不依不饶,“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你他妈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大男人也是人,”陆知野挑起眉,道:“我被你渣了,连讨个说法都不行?”   行。   你行。   池岁年眼眶烧得通红,被气的。气陆知野无耻,更气自己是个蠢蛋。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做到死乞白赖地追求讨厌的陆知野,还领了结婚证,简直是魔怔了。   池岁年胸脯急促地起伏了几下,脑海里有根神经激烈地跳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总抓着以前不放也挺没意思的吧,我失忆了,看样子以后也不会想起来,你还是把以前那些事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别跟个怨妇似的给自己增加烦恼。”   这实在是一段相当标准的渣男语录。   说完,池岁年沉默着自己品了品,够气人,够扎心,很棒。   然而他还是忽略了陆知野的气人程度。   “三个月前我们还同床共枕,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久,你就变心了,够渣的。”   “……”   失去的记忆是池岁年永远抹不掉的黑历史,他一直试图忽视忘记,但却被陆知野一次又一次地拖出来宣之于口,这贱兮兮的举动激得他脑仁都疼。   池岁年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骂完,池岁年站直身体,松了松衬衣的领口,终于觉得气顺了一点。   但他才跟陆知野折腾完,只觉得房间热得厉害。   他扯着领口扇了两下,锁骨边大片白皙的肌肤一晃而过,清晰利落的骨骼线条在若隐若现的动作里特别吸引人。   陆知野眸色深了深,“衣服穿好。”   池岁年一愣,动作反而更大了,抬眼讥讽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怎么不去楼下当保安啊。”   陆知野挑了挑眉,对他的羞辱压根儿不放心上。弯腰捡起地上皱巴巴的合同,连同池岁年手里被掰折的笔,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池岁年扬起眉毛,“你凭什么扔我东西?”   借不到钱,这合约基本就是废的,迟早也要送进垃圾桶。   但看陆知野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东西丢了,他心里又有点不爽。   姓陆的凭什么扔他东西?   “不用签合同,”陆知野抬起眉:“我明天会把钱拨到你们公司账户。”   池岁年一愣:“你会这么好心?”   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陆知野道:“你是我的合法配偶,你的公司出了问题,我应该帮忙。”   池岁年冷嗤了一声,“这儿又没别人,演的哪门子情深义重。”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道:“没演,只是希望能和某个渣男重修旧好。”   池岁年:“……”   可惜渣男并不想迷途知返,并对陆知野的破戏翻了个白眼,把他的话当做放屁。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了敲,嗓音温柔的女助理在外轻声道:“陆总,赵圆敏女士来了,非要在会客厅等您,不肯走。”   听到这话,陆知野一贯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冷冽,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池岁年捕捉到了。   但他没有深究,陆知野的情绪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对女助理的话很感兴趣。   陆知野对这位女士反应很大。   难不成是他在外荒唐时留下的一笔风流债,这会儿被人找上门来要说法了?   池岁年忽然觉得可笑。刚才还口口声声在他面前一口一个渣男的叫着,转眼就变成了负心汉被人打上门来,啧啧。   正想着,陆知野突然转脸看过来,道:“帮我个忙。”   池岁年:“?”   还没反应过来,他手腕又是一紧,被陆知野拽着出了门。   休息室门一开,外面的办公区域刹那寂静,员工们迅速在各自的工位前坐好,动作整齐划一的噼里啪啦,眼睛却透过显示屏上方好奇地打量两人。   发现他们交叠着的双手时,办公区里传来不小的抽气声。   “……”   池岁年扭动手腕,挣开了陆知野的手,哼笑一声,讽刺道:“别动手动脚的,注意影响。”   陆知野挑了下眉,挺意外的,池少爷还知道注意影响。   ···   会客室里,打扮娇俏的女孩已经独自喝了两杯咖啡、一杯可乐,她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再也坐不住了,跺了跺脚后站起身来,打算到顶层办公室去等会儿。   但没想到一转眼,陆知野就推了门进来,她眼睛一亮,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知野哥。”   女孩娇嗔,尾音浅浅的上扬着。   池岁年下意识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房间里打扮精致的小女生,卷发蓬松,身材柔美,一脸温柔的笑容。   池岁年并不认识她,只是因为陆知野刚才奇怪的反应多看了她两眼。   “你怎么来了。”陆知野稍微退了两步,不留痕迹地拉开跟她的距离。   赵圆敏有些羞怯道:“我跟我哥一起来的,想来看看你,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抱歉,我今天很忙。”陆知野表情不变,却把人拒绝得斩钉截铁,“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还是先回去吧。”   “为什么?”赵圆敏笑容一僵,嗓音低了几个度,道:“……我又没有打扰你工作。”   她眼珠一转,忽然看到了陆知野身后无聊看戏的池岁年,杏眼睁得大大的,“你是谁?”   池岁年这才看清了这姑娘的容貌,眼神微顿,感叹这世界真小,这位赵圆敏居然还是他认识的。   说是认识其实也不准确,只是见过一面,并且是池岁年单方面见过她。   那是前几天的酒吧生日会,这姑娘跟在他那不成器的堂弟身边,穿着精致的小礼裙,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赵圆敏这会儿化着浓妆,且两天的妆容都很不一样,因此池岁年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直到这姑娘自己凑上前来。   池岁年记得,陆横说自己为了赵圆敏一掷千金,最后却没能一亲芳泽,被池宇截了胡。   然而现在,这姑娘摇身一变,居然跑到了陆知野身边。   挺能蹦跶啊。   不知道怎么,池岁年总觉得赵圆敏看他的眼神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眉毛拧着,漆黑的眼珠一直直勾勾盯着他。   池岁年一阵气笑,这姑娘瞪错人了吧?负心汉在他旁边呢。   “知野哥,他是你助理吗?”得不到回应,赵圆敏便把目光再度转向陆知野。   女人的直觉向来不讲道理,赵圆敏在见到池岁年的第一眼起,脑海里就警钟长鸣。   池岁年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陆知野让他来,多半是当挡箭牌的。   这种事情说出来不光彩,做起来没意思,池岁年不想浪费时间,便道:“你先忙,我走了。”   没料想,陆知野却突然拦住他,“你在生气?”   池岁年皱着眉不解,“我生什么气?”   “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是跟屁虫吗,你走哪我跟哪?”   说完后又发觉不对劲,改口道:“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汇报?让开。”   没生气就行。   陆知野放心道:“那你去我办公室等我。”   池岁年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等你做什么?”   陆知野理所当然道:“晚上一起回家。”   “你是什么幼儿园小朋友吗?回家还要人等?”池岁年啧了一声,转头关上门出去了。 第13章   池岁年关上门出来,穿过安静如鸡的办公区。   他这会儿在19楼,两架电梯却都一直停在10楼不上来,四周视线暧昧且杂乱,他垂下眼,想看看手机。   然而往兜里一掏,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随手放哪了,摸了个空。   池岁年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刚才也只有在休息室等陆知野的时候,看过一次手机,大概就是那时候落下了。   于是他又原路返回,在经过接待室的时候,听到赵圆敏的声音。   “知野哥,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池岁年下意识地顿住脚,往声源处偏了下头。   他也对陆知野的回答感到好奇。并非是关心在乎,只是想知道在他不了解的地方,陆知野是如何看待他的……如果让他听到一个不好听的字眼,今天姓陆的就别想消停了。   玻璃门缝没关严实,陆知野和赵圆敏站在房间里,陆知野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他不是你的助理吧?”   池岁年挑起眉,这姑娘总算有点眼力见儿了。   陆知野这时道:“这是我的私事,请你回去吧。”   赵圆敏蹙起眉,圆润的眼眶里顿时蓄满委屈的神色,“前两天,我听别人说……你结婚了,对象是个男生,就是他吗?”   陆知野皱了皱眉,他不是个喜欢宣扬私生活的人,这姑娘却一而再地刺探,实在让人不快。   “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一直待在晋城,可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结婚的消息。”赵圆敏哽咽道:“你是骗我的,对吗?你想让我知难而退,想让我……”   “赵小姐。”陆知野嗓音沉沉地打断她的话,道:“我说了这是我的私事。”   “我知道,我明白的,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赵圆敏急迫地追问着:“你是不是被迫的?是不是被他威胁了,才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你没有结婚对不对?”   池岁年平静地站在门外,眼神透过缝隙,悄无声息地落到陆知野后脑勺上。   赵圆敏的话虽然恋爱脑,但在池岁年听来感觉却截然不同。   自苏醒开始,就有人不断地告诉他,他和陆知野结婚了,是他主动追的人,死缠烂打才把陆知野收入囊中。   但他本人却对此毫无印象,在所有关于和陆知野的关系上,他居然全是听说的。   因为是身边十分信任的朋友说起,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只是心底仍然对一些细节存疑。   赵圆敏的话让他打开了全新的角度——如果,如果他和陆知野根本就没有结婚,那汤烬、陆横、医院医生,包括他非常信任的秦绥天,是不是全都在骗他?   房间里,陆知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门外,池岁年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被干扰,如同漂浮在汹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远方是快速逼近的狂风骤雨,他找不到落脚点,没有真相,他就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知野哥?”赵圆敏轻轻呼唤。   “回去吧。”陆知野语气沉沉地道,“以后没事不要再来了。”   “那你和他……”池岁年真要感激这姑娘的一根筋了,抓着陆知野不放手,非要问个真相。   “赵小姐,我认真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超出合作伙伴的关系,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什么。”   陆知野很少疾言厉色,即使面对犯错误的下属,他只要面无表情地申斥几句,对方就不敢再犯,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柔弱的女生表露出并不温和的脾气尾巴。   赵圆敏瞪圆了双眼,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约过陆知野出了门。   池岁年提前一分钟藏到了隐蔽的角落,眼看赵圆敏失魂落魄的离开,陆知野却还是一字不漏,有些遗憾。   “陆总。”助理小姐抱着文件轻轻敲响门,“下午的部门会议还按时开吗?”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传来陆知野的声音:“开。”   ···   从陆氏集团出来后,池岁年没有回家,而是眉目沉沉又漫无目的地走在喧闹的长街上。   有些事不疑心就罢了,一旦产生怀疑,就像种子似的在心底生根发芽,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它茁壮成长,转瞬间就变成了参天大树。   池岁年实在不想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他揉了揉眉心,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打算找个地方静一静。   他抬头打量四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马路对边一辆惹眼的蓝色玛莎呼啸着停稳,一面容帅气的青年从车上下来,搂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手还不怎么规矩,嬉嬉闹闹地进了晋城有名的声色会所。   “程少,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泊车小弟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待他了,非常熟络地接过车钥匙,说了几句好听的。   青年哈哈大笑几声,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钞塞给他。   池岁年记得这人叫程松,好几年前就开始跟陆知野作对。程家长辈对他十分溺爱,要星星不摘月亮,家底也厚,经得起败。程松便甩开了膀子,但凡陆知野的生意总要想尽办法插上一手,得不得着好另说,主要是冲着恶心人去的。   是一根臭气熏天地搅屎棍。   按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池岁年却跟程松没什么大交情,程松这人记仇,心眼也小,还喜欢跟小孩子似的拉帮结派,动不动就要纠集一帮乌合之众整天聚会喝酒,偶尔还赌,池岁年虽然混蛋,但圈子干净,和程松坐不到一起去。   因此,在街上看到程松的时候,池岁年足足反应了十来秒。   怀疑的种子刚种下,老天就给他送来了甘霖。池岁年站在路边思考片刻,也跟着程松进入了会所。   “先生,请问您找谁?”池岁年以前没来过这个会所,门口服务员看他脸生,又是步行而来,于是拦下来问了下。   “你们这地方只能找人,不接待客人?”池岁年皱起眉道。   “不不不,您误会了,”服务员道:“但是我们这里只接待会员,并且有一定门槛,您看……”   说到底就是以资产入,池岁年掏出银行卡,黑金的卡片在眼前竖起,他淡淡道,“够吗?”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连忙点头,“您这边请。”   办完会员登记,会所经理给他发了个徽章,说是以后可以凭借徽章入内,池岁年只看了一眼,出门就丢进了垃圾桶。   端水果的服务员路过,池岁年问:“程松在哪个房间?”   “S108。”   ···   “来来来,大家都喝啊,今天全场消费程总买单。”   “谢谢程哥。”   “程总大气。”   豪华包厢里,程松翘着腿,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沙发上,身边美人剥了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一颗喂给他吃。   这时,一名服务生走进,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程松:“谁?”   “他说他叫池岁年。”   程松默了一会儿,抬手关停音乐,道:“让他进来吧。”   “不用了。”服务生身后,池岁年一脸平静地道:“我来了。”   “哟,这不是池大少吗。”程松夸张地笑了下,道:“不是说你车祸还没醒吗?怎么突然……”   池岁年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道:“运气不错,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程松道:“那你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兄弟们到门口接你啊。”   程松嘴里的兄弟们,染着五光十色的头发,身上的纹身比国家地图还丰富多彩,往那儿一站能吓哭一群小孩儿。   池岁年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道:“我就实话实说了,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想找你求证。”   程松愣怔了几秒,哈哈一笑,“我跟你池大少向来没什么交情,怎么今天找到我头上来了?”   “看来我一定知道些重大的秘密了?”程松懒懒地笑了下,“但我这人天生不爱做好事,想问什么,喝完再谈。”   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来,早就听说池家大少混迹各大酒吧,什么都玩得转,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厉害。”   包厢里两名青年拿来十多只酒杯,排成两排,酒瓶顺着溜了一圈,全部满满当当。   “池少?”程松道:“敢吗?”   池岁年启唇一笑:“我身体不好,不能喝。”   “那没辙了,”程松往沙发上一摊,“我这人不喝酒嘴里没实话。”   池岁年皱了皱眉,手指摩挲了半晌酒杯,笑道:“换个玩法吧。” 第14章   陆知野开了一下午会,满脑子都是底下部门汇报的各项数据,他刚到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捏了捏酸胀的眉心,问助理:“晚上有什么行程吗?”   女助理姜颖翻了下备忘录,道:“有个饭局。”   “推了。”   姜颖:“好的,您是现在回家吗?”   陆知野睁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顿了几秒,又道:“你再帮我……”   以为有工作安排,姜颖眨了眨眼,翻开备忘录等着。   “帮我订束花。”   姜颖笔尖一顿:“……”   不是她不够敬业,实在是陆知野要求太冷门。   共事三年,这位大老板仿佛冰山上一枝铁树,从不开花,即使是面对自己的配偶,态度也绝对算不上热情,怎么会和旖旎之气这么重的鲜花扯上关系?   仅仅愣怔几秒,她立刻反应过来,“好的,您是打算送给长辈还是合作伙伴?”   陆知野:“配偶。”   姜颖:“……那您先生喜欢什么花呢?”   本以为陆知野这样的大直男会答不上来,但他仅仅只思索几秒,就道:“绿色桔梗。”   姜颖有片刻怔忡,“……好的。给您送到什么地方?”   陆知野道:“家里吧。”   下午这么闹过,池少爷都没跟他生气,可见他们两人关系有所缓和。   送束花,说不定能哄得池岁年脾气更软合些,以后相处会更容易。   想起下午池岁年在他身前惊慌失措的样子,像只被逼急了只会张牙舞爪的猫,陆知野就控制不住地勾唇。   “今天就到这里吧,让大家提前下班,好好休息。”   姜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16:15,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虽然不知道大老板吃错了什么药,但还是很惊喜地接住了这个天降馅饼。   生怕陆知野反悔似的,她踩着细高跟转身就走:“好的,我这就下发通知。”   难得提前下班,陆知野拿起外套要走,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是他多年好友,徐凌洮。   电话一接通,陆知野就被那头高亢的声浪震得耳廓发麻,眉头皱了皱。   “……喂?听得见吗?”徐凌洮在那头大吼,“陆知野?喂喂喂?……那什么你等会儿啊,我出去跟你说。”   一分钟后,听筒里消停下来,徐凌洮道:“我出来了,你还在吗?”   陆知野道:“在。”   徐凌洮闻言长舒了口气,“你忙什么呢,我这一下午给你发了几十条信息了,你一条不回。”   “开会。”   “开个屁啊,你老婆快没了你知道吗?”   陆知野出门的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你老婆,池岁年。”徐凌洮重复一遍:“他在锦瑟跟程松拼酒呢,好家伙,我刚才看了一眼,桌上全他妈是烈酒……奇了怪了,他俩不是没什么交情的吗?怎么突然就杠上了?”   没等徐凌洮说完,陆知野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地址发我。”   ···   包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叽叽喳喳围了一圈,空气粘稠浑浊,连思绪都好似停滞不前。   池岁年一连喝了十杯,胃里烧得厉害,头也很疼,他皱着眉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去看对面的程松。   程松已经醉得有些糊涂了,抱着垃圾桶吐了一次,不服输,还要喝。   身边狐朋狗友聚了一堆,都在给他加油打气。   “程哥加油,还剩四杯了。”   “程哥干他丫的。”   程松忍着头疼反胃,伸手去拿第七杯酒,一边咬牙不服输,一边在心底暗骂池岁年混蛋。   程松起先提出喝酒,不过是想在兄弟们面前立立威,池岁年跟他没仇没怨,犯不着玩这么大。   但池岁年提出更改玩法,每人十杯高度酒,喝不完就输。   话已经当众放出去了,程松没有反悔的可能,硬着头皮答应,不想才喝了六杯,就抱着垃圾桶毫无形象地吐了。   ……妈的,池岁年不是植物状态刚醒吗?这战斗力是正常人该有的?   程松喝了一口就吐了,捂着嘴巴直奔厕所而去。   他身后的兄弟们发出惋惜的赞叹。   池岁年在沙发里缓了一会儿,头晕目眩的症状越来越厉害了,四肢变得无力,他抬手揉了揉额头,撑着站起身,往厕所方向走。   他没忘了今天拼酒的目的。   得从程松口中印证一个真相。   看他要走,旁边两个红发男人开始纠结私语。   “他这是要去做什么,表情这么凶,是要去打人?我们要不要去帮帮程哥。”   “胡说什么,你看看他俩现在的状态,拎只鸡都费劲,打个屁。”   “……也是,那他干嘛去?”   “我他妈怎么知道?!”   “……”   程松扑在洗手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眼前一阵一阵地黑,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一抬眼,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池岁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输了就输了,你犯得上追到厕所来吗,老子还能跑了?”   他喝六杯吐得快死,这人连喝十杯脸色都没红一点,还有没有天理了?   池岁年看似清醒,其实眼前景物全是花的,刚才喝下的高度酒从喉咙口一路灼烧到肠胃,火辣辣的疼。他靠着冷冰冰的墙壁站好,面无表情地道:“我有个问题问你。”   “你他妈把我灌这样……”程松有气无力地骂,“你最好问个国家元首的隐私,否则……咳咳……”   程松被呛咳了一会儿,被逼出了不少眼泪,后半句威胁最后也没能吐出口。   池岁年默了一会儿,问:“你和陆知野关系怎么样?”   程松嗤笑一声,靠在洗手台上大笑:“好,特别好。”   池岁年皱起眉,难不成他的记忆还真出问题了?   程松:“好得我恨不能一拳打死这姓陆的。”   “……”   程松挑起一只浑浊的眼,“你这是什么破问题?这还用问吗……全晋城你遍地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和陆知野势不两立。”   池岁年愣了几秒道:“那我呢?”   程松大着舌头道:“什么……什么你?”   池岁年抬起眼,平静地看向程松,“我和陆知野,是什么关系?”   程松一怔,继而不可置信道:“你找我……就是问这事儿?”   池岁年点头道:“嗯。”   “我他妈……”程松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就这点儿破事,你犯得上跟老子拼酒吗?我这么多兄弟看着……这队伍以后要怎么带!”   池岁年语气不咸不淡,道:“你说要问问题先喝酒。”   “……”程松大怒,“那也不能一上来就是十杯吧?!”   “哦。”池岁年道:“我想速战速决。”   程松:“……”   半晌,他像是认命地栽了回去,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道:“行,你问吧,老子愿赌服输。”   站久了有点晕,池岁年打量了一圈四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没什么闲心跟程松瞎扯闲篇,开门见山的道:“陆知野什么时候结婚的?”   “差不多去年吧……”程松愣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事儿你不是最清楚吗?”   池岁年心神一震,“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喝傻了?”程松道:“你们俩的结婚时间你来问我一个外人?把我当什么,陆知野的人形备忘录?操!”   “外界传言你们夫夫不合,老子还信了这个邪,结果秀恩爱秀到我面前来了,真是操了。”   池岁年一阵沉默。   这个结果既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编织一场巨大的骗局不容易,何况还要把他身边所有人全部收买,陆知野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为了赵圆敏一句求而不得的嫉妒之语,疑神疑鬼地跑来跟人拼酒……啧,真够傻逼的,池岁年想。   程松默默看了池岁年一会儿,突然笑了,“话说到这儿,我到还真是好奇了,你和陆知野从前也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见面就掐,怎么突然就传出要结婚的消息了?是突然开了窍,还是突然走了肾?”   这么邪门儿的事情我还想知道呢。   池岁年目不交睫地看着他,程松兴致勃勃地笑,坐等吃瓜。   “关你屁事。”   “……”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池岁年转身就走,身后程松道:“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呢?……姓池的,今天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池岁年走出厕所,刚才所在的包厢依然热闹,红男绿女们挤在一起蹦跶,音乐声大得要关不住。   池岁年一听这声音就头疼,还反胃得厉害,他隔着衣服揉了揉胃部。   手肘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呃!”   拳头冷不丁怼进肉里,池岁年差点原地跪下。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耳边是惊慌失措的女声,“我回消息没看到你,你……你这是撞伤了吗。”   池岁年胃部被杵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只是摆了摆手,蜷缩着身体摇晃着一点点往门外走去。   “你看起来很难受,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池岁年摇摇头,女孩儿还想跟上去,耳边突然刮过一阵风,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套装的男人快步越过她,强健的手臂稳稳扶起了醉醺醺的青年。   “……我说了不用。”池岁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但手腕上的热意还没散去。   池岁年有些迟钝地想,这姑娘手挺大,力气也不小,估计得是个大高个。   他晕乎乎地抬起眼,错乱纷杂的视线渐渐清晰,他顿了一会儿,突然拧眉,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有姑娘长得跟陆知野这么像,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   陆知野:“……”   抓他手的“姑娘”手劲越来越大,眉眼里还带上了薄薄的怒意,“谁让你这么喝酒的?!”   这声音莫名熟悉,池岁年眨了眨眼,看清身边的人是陆知野,当即皱着眉后退,“陆知野,你要再敢扛我,我回去就拆了你家信不信。”   陆知野看他这么不爱惜身体,本来是一肚子怒火的,但一看池岁年这么一副害怕挨欺负的模样,心里反倒生出了点别的意味。   看池岁年还想挣扎着往外走,陆知野沉着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追上去,把人抄着腿抱起来。   “陆知野!”池岁年努力控制自己不在公众场合骂人:“放开我!”   陆知野脚步没停,轻轻松松抱着池岁年下楼,放进车里,刚坐好,脸上就挨了一拳。   身边青年气得眼眶湿润,“我他妈让你抱我了?”   陆知野脸色淡淡:“你没说不能抱。”   “……”   池岁年气得胃疼,又是醉酒状态,根本没法清醒地跟陆知野对峙,车一启动,他头就更晕了,只能靠着车窗勉强舒缓。   勉强安抚住池少爷,陆知野抬眼道:“小林,去最近的医院。”   “好的陆总。”   林齐不敢耽误,马上开车离开。   到医院时,池岁年已经醉意上头,好几次都昏睡了过去。   但他不想被陆知野扛着抱着,硬撑着自己走进医院、自己上床躺好,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头一歪就睡着了。   深夜的医院没多少人,陆知野站在走廊里,听年迈的医生数落,“病人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能喝这么烈的酒,你们家属不要一味地纵容,这样只会害了他知不知道?”   陆知野皱着眉,不解释不狡辩,直接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行了,病人需要住院,家属到楼下缴费吧。”   “我去吧陆总。”林齐道。   “嗯。”   病房里,池岁年睡得并不安慰,眉心紧紧皱着,嘴角几乎崩成一条直线。   陆知野刚坐下,就看到床上池少爷迷迷瞪瞪地半睁开眼,视线没什么焦距地看了过来。   “陆知野……”   陆知野往前伏了伏身子:“嗯,我在。”   池岁年却好像只是说了一句豪无厘头的梦话,眼睛缓缓闭上,呼吸渐沉。   “池岁年?”陆知野低声呼唤,没得到任何回应。   深夜的医院仍然嘈杂,池岁年的脸是昏暗病房里唯一一抹亮色。陆知野静静地伏在安静的病床边,片刻后垂眸看去,发现人已经睡熟了。   睡着的池岁年跟醒着区别很大,浓长的眼睫平静垂着,头发剪得干净利落,从他的角度看,还能看到对方修长白皙的脖颈,睡姿乖巧安静,比平时凶乎乎的样子可爱不少……   “……再抱我打死你。”   “……”   陆知野愣了片刻,唇角微勾,指腹在池少爷脸上擦了一下,“好,等你好了,我让你打。”   大概是睡梦中得到了回应,池岁年迷迷糊糊地继续道:“早晚……揍死你……”   “好。”   “……我还要……跟你离婚……”青年说话声渐弱。   “这个不行。” 第15章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是被医院里嘈杂的人声和呼铃吵醒的,刚睁眼,入目就是汤烬放大的脸。   “操……”池岁年差点吓得又厥过去,“……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好奇呗。”汤烬道:“你这才出院多久,又回来了,我看看你印堂黑不黑。”   “……”   “滚一边儿去。”池岁年撑着手肘坐起来,发现左手上还挂着点滴。   “你昨晚喝多了,差点把胃喝废。”汤烬啧啧道:“听说你和程松杠上了,怎么不叫我?他把你喝成这样的?……不对啊,你俩不是没交情嘛,怎么突然……”   汤烬是出了名的碎嘴子,池岁年不想听他叨叨,出言打断道:“你听谁说的。”   汤烬道:“陆知野啊。”   池岁年一愣。   “你不知道?”汤烬扯扯嘴皮子,冲他挤眉弄眼,“他早上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接你出院,我看他那样,应该是陪了你一晚上的……你没印象?”   池岁年撇撇嘴:“没有。”   陆知野似乎总想在外人面前维持他们的和谐关系,哪怕汤烬和陆横这样的死党面前也从来滴水不漏。   这样想着,脑海里却突兀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   寂静昏暗的病房,他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好像是看到床边坐着个眼熟的身影。   对方好像还跟他说了几句话?   至于说了什么。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再往前……就是在会所里跟程松拼酒,然后出门……   出门之后呢?   池岁年皱着眉思索,但在那之后的记忆像是跟昨晚的酒精一起消失,只剩下一点若隐若现的轮廓,看不清楚。   他揉了揉眉心,索性不去想。   挂瓶里还有小半瓶药水,池岁年不耐地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看看啊……”汤烬凑到瓶身上看了看备注,道:“哦,这就是最后一瓶了,我等会儿叫护士给你拔针——卧槽你疯了?”   他话还没完,就见池岁年二话不说就拔了针头,翻身下床。   暴力拔针的后果,就是手背上缓缓渗出一点红色。   汤烬:“嘶……啧。”   池岁年按住伤口止血,抬起眼道:“扎你手上了?”   “替你疼呗。”汤烬嘴角一抽,“这么着急做什么,挂完这瓶药也用不了多久。”   池岁年不耐地道:“不喜欢医院。”   他从小体弱,在医院里不知道扎了多少针,吞下多少药片,又刚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会儿一看到医院就过敏,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细小的创口很快被抚平,池岁年扯下胶带丢进垃圾桶。   汤烬撇撇嘴:“我看你喜欢得很,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什么伤身做什么,你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把身体搞废。”   池岁年穿好鞋站起身来,语气不咸不淡的道:“你这语气,我差点以为我家老太太活了。”   汤烬:“……”   他摆摆手:“得得得,老子再管你就是狗。”   铛铛铛。   病房门被谨慎地敲响。   门外站着名气质儒雅的女士,妆容精致,年龄也很模糊,但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年轻的事实。   她手里捧着一束沾着水珠的鲜花,另一只手提着食盒,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道:“岁年……”   池岁年脸上表情淡去,不冷不热的道:“婶婶。”   来人正是他那堂弟的亲妈。   “我能进来吗?”周敏如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池岁年点了点头,“……请进。”   “我听说你昨晚进医院了。”周敏如走近病床,道:“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我特意给你熬了点补身体的贝母乌鸡汤,你尝尝,还合不合胃口。”   池岁年看着桌面上的食盒,不言不语。   周敏如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生活中除了丈夫儿子,也就剩下美容美甲这一亩三分地,像昨晚这种醉酒入院的事,是怎么也穿不到她耳朵里。   谁说的,不言而喻。   池铭耀盯他够紧的。   不过他这算盘还真是打对了。   池岁年可以忽视池铭耀的恶言恶语,可以眼睁睁看着池宇身陷牢狱,却唯独对这个婶婶冷不下脸来。   池岁年从小没妈,又摊上个对婚姻和家庭都十分不满的父亲,八岁之前都活在噩梦里,无人相救。   只有周敏如对他伸出援手,把伤痕累累的他送回了老宅。   他才因此解脱。   池岁年可以对任何人冷脸以对,只有对周敏如不行。   哪怕他们平时并没有交情往来,池岁年也仍然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   急诊住院部病房狭窄,哪怕陆知野尽力调动,弄来个单人病房,可除了一张床外,整间屋子里只有一把扶手椅。   这会儿正被汤烬这个大傻坐着。   池岁年踢了椅子腿一脚,“你出去等我吧。”   汤烬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成。”他眼神在周敏如脸上看了一会儿,道:“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汤烬走后,池岁年对周敏如道:“坐吧。”   “……谢谢。”   两个多年不见的人没有任何话题,周敏如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手指不安地蜷缩又展开,几个来回后,才道:“那个粥……你要不要喝点?”   池岁年摇头,淡淡道:“不用了,婶婶来找我,是为了池宇的事儿吧?”   提起不成器的儿子,周敏如立刻红了眼睛,“对,小宇那孩子又闯祸了,我和他爸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可还是不成……你路子广,能不能帮我们找找关系……”   “婶婶。”池岁年打断她的话,“你想让我怎么帮呢,池宇知法犯法,碰了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救不了。”   “不不不……”周敏如慌忙地摆手:“他没碰毒的,他没有,他不敢,我和他爸虽然从小娇纵他,但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从来没有含糊过,他的体检结果也是阴性。”   “既然没参与,那为什么被警方扣下了?”   “问题出在那女孩儿身上。”周敏如艰难道:“对方咬死了是小宇带头犯法,还拿出了之前的聊天记录……”   池岁年愣了愣,懂了。   池宇大概是猎艳时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为了讨姑娘欢心、展示自己的莫名其妙的离经叛道,没少胡咧咧,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一个女孩子宁愿搭上一辈子的名声也要把池宇钉死在牢狱里,不是心怀仇恨,就是受人指使了。   总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我知道这事儿很复杂,但我和你叔叔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也是你弟弟,被抓进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我真是……”周敏如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池岁年幼小失孤,做不来安慰人那一套,又被周敏如哭得头疼,道:“我知道了,我会给他找个好律师,查清事实真相,如果池宇是无辜的,我会帮他出来。”   周敏如一愣,立刻破涕为笑,“好,好好好,谢谢岁年,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最心善了,从小到大都……”   “婶婶。”池岁年打断她的话:“我累了,想休息。”   “啊……好。”周敏如起身,道:“今天打扰你休息了,那我先回去了……粥记得喝。”   池岁年不置可否,待病房安静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不锈钢食盒发呆。   眉心轻轻拧着。   “岁年。”汤烬推开门进来,“她走了?”   “嗯。”   汤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嗤笑道:“你这婶婶真有意思,只要来找你帮忙,必带一份乌鸡汤,这些年来来回回的,我都见过十多罐了,还有没有点新鲜的。”   池岁年无声地笑了下。   当然没有。   否则怎么会提醒他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呢?   八岁那年,池岁年被周敏如送到老宅,途中看他饿得厉害,把原本给池宇熬的贝母乌鸡汤给他喝了两口。   从那以后,但凡池铭耀父子遇着点什么麻烦,周敏如就会往他面前送一份乌鸡汤。   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么多年,池岁年一直对她予求予取,甚至放任池铭耀进入董事会给自己添堵,一家三口好像达成了共识,在池岁年面前蹦跶得越来越欢了。   “……你想什么呢?”汤烬神兽在他面前晃了晃,“出院手续办好了,走吗?”   池岁年从回忆中醒神,叹了口气,“走吧。”   “那这粥……”   池岁年站起身。   “丢了吧。”   出院时已近傍晚,天边晚霞夺目。一辆黑色的商务奔驰缓缓在面前停下,一名青年为他敞开后车座,“池少爷,请上车吧。”   池岁年看着面前这张脸,他记忆向来不错,立刻想起这人就是他苏醒第一天时,叫他“夫人”的棒槌助理。   陆知野的人。   池岁年看向身边人,“你车呢?”   “啊?”突然被cue,汤烬反应迟钝地道:“我没开啊。”   “那你怎么来的。”   “打车啊,我一听说你进医院都急死了,哪儿还有精神开车啊。”   “……”   虽然睡了不短的时间,但池岁年还是觉得疲惫得很,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反正陆知野不在,他乐得清净。   这么想着,池岁年坐进车里,眼看汤烬还在外站着,他狐疑道:“你不走吗?”   “那什么……”汤烬挠挠后脑勺,道:“你先回去吧,我手机钱包还在酒店呢,走得匆忙……我得回去取一下。”   池岁年语气凉凉道:“合着你是刚从温柔乡爬出来的。”   汤烬脸色羞赧:“害,都是红颜知己。”   池岁年一笑:“那你的红颜知己可以绕晋城十圈了。”   “……”汤烬翻了个白眼,戴上墨镜,道:“胡说八道,老子是那样的人吗。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走了啊,有事打电话。”   “嗯。”   关上窗,池岁年轻声道:“走吧。”   前座的助理一言不发地启动离开。   汽车平稳地滑行而出,经过医院一侧的停车场时,池岁年看到周敏如满面春风的在跟人打电话,雀跃的嗓音透过没关紧的车窗忽远忽近地飘了进来。   “……放心吧,他从来不会拒绝我……当然答应了,咱们就在家安心等着儿子出来吧。”   池岁年眼皮子动了动,墨色的瞳仁从周敏如欢欣鼓舞的脸上掠过。   周敏如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整个人一反常态的光彩照人,好像刚才医院里的局促和紧张都是装出来,好让他心软的。   池岁年垂眸,掩去眸中几缕讥讽,这一家子太好笑了,自己儿子入狱不想办法捞人,反而因为在他这里占了便宜沾沾自喜,有意思的。   “……池少爷,池少爷?”   前座传来呼唤,池岁年缓缓回神,眼里戾气未散:“怎么?”   “你手机在响。”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机嗡鸣了半天,腿都几乎震麻了。   掏出来一看,【陆狗】。   池岁年:“……”晦气。   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下一秒手机复又响起。   他继续挂。   陆知野继续打。   来回两次后,池岁年那点藏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彻底被陆知野搅合得七零八落,这会儿只想抓住这人好好揍上一顿。   “陆知野,你最好有事,否则今晚别想踏进家门半步!”   池岁年被气昏了头,没留意到这句话藏着几分亲密。   陆知野闻言,轻轻勾了勾唇,道:“出院了?”   明知故问,“有屁快放。”   “后天有空吗?”陆知野问。   池岁年恶声恶气道:“我没空,任何一天都没空,只要是你找我就没空,懂了吗?”   “哦。”陆知野顿了下,说:“那我后天再问一遍。”   池岁年:“……”   你他妈再问一遍就有空了?   话说到这里,池岁年要是再看不出来陆知野在溜着他玩,那就真成傻逼了。   “陆知野,你等着给你的房子收尸吧。” 第16章   陆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不到五点,姜颖抱着一沓文件走出电梯,轻轻敲了下办公室门,“陆总。”   “进来。”   门内,陆知野刚起身穿上外套,看样子是要出门,姜颖在脑海里回忆下午的行程安排,并没有外出备注,知道是私人行程,很懂分寸地没有多问,“陆总,这是新项目组提交的策划案,请您过目。”   “嗯。”陆知野拿起文件看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现在几点?”   姜颖:“还有十分钟就五点了。”   陆知野快速看了一遍细节,在末尾处签了名,“给大家订点儿下午茶,我请客。”   “啊?”姜颖怔住,再过会儿就是晚饭时间了,还喝什么下午茶。   陆知野一点儿没意识到:“怎么?”   姜颖提醒:“陆总,等外卖送过来,员工们都该下班了。”   您这时候点外卖,是暗示我们加班呢,还是加班呢?   陆知野恍然:“那就明天再订吧。”   姜颖答应下来,似乎是感受到陆知野明显变得欢喜的情绪,她收好文件后随口道:“陆总最近心情很好吧,给大家的福利都多了。”   昨天提前下班,今天又要请下午茶,公司里不少小姑娘都要芳心暗动了。   陆知野轻轻挑起眉:“有吗?”   “当然。”姜颖道:“您最近变化挺大的。”   陆知野轻轻“嗯”了一声,就在姜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就听大老板道:“因为家里有人在等。”   姜颖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知野十分隐晦的秀了一把恩爱,立马笑道:“那您和池先生一定很恩爱吧。”   陆知野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借你吉言。”   姜颖:“???”   不应该是“你说得对”吗?   ···   池岁年嘴上说着要拆家,但实际上却没这个心情和精力。   植物状态清醒后,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体退化了不少,平时总觉得累,这会儿又刚生完一场小病,根本没有精力去给陆知野添堵。   一回到陆家别墅,就只想着回房休息了。   “池少爷回来了。”管家张叔刚从厨房出来,“晚饭想吃什么?”   池岁年没什么胃口:“不吃了,我上楼睡觉。”   “等一下。”张叔道。   池岁年拖着疲累的脚步停下,“怎么了?”   张叔转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抱了两束鲜花出来,都是绿色桔梗,“这是给您的花。”   池岁年一愣:“谁送的?”   “不清楚。”张叔道:“昨天送了一束,十分钟前又送,没留下落款,只说了是送给池先生。”   整个陆宅就一个姓池的,花送给谁,不言而喻。   池岁年眼神在两束包装精美的花束上停顿了片刻,淡声道:“扔了吧。”   他不喜欢花,何况还是陌生人送的。   张叔应了声是,抱着花束转身离开。新鲜的绿色花朵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好像在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惋惜。   “等等。”池岁年视线盯着花,突然改了口:“挑几支新鲜的,插起来吧。”   “好。”   池岁年转身上楼,闭着眼睛栽到暄软的大床上。   来陆家这么多天了,他最满意地就是这张床垫,躺上去软硬适中,弹性也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这年头,找到一张贴心的床垫不容易,等协议到期,他一定找机会好好问问陆知野。   一转脸,看到床头柜上用花瓶养起来的几支桔梗,眼神微愣。   这是刚才张叔插好了送来的,选了最新鲜的几支,花苞还没完全展开,看着还能再养上好几天。   池岁年盯着花苞看了一会儿,突然没了睡意。   他不是爱花的人,更没有类似莳花弄草这样志趣高雅的爱好,只是在看到绿色桔梗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关注。   最开始接触到这种鲜花,是在中学时期,那会儿他刚转学,一入校就闹了笑话,没怎么交到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   但没多久,他的抽屉里就开始出现绿桔梗。   每天一只,带着清晨的朝露,清新翠绿,静静地躺在他的课桌抽屉里。   池岁年一开始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没放在心上,可一连几个月都收到鲜花后,他又不确定了。   坚持几个月给他送花,如果是恶作剧,那这人不是闲的就是傻的。   送花人没露过面,大概是不想被一起孤立,于是选了这样婉转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支持。   十多年过去了,当时的状况池岁年已经记不太清,但今天在陆家看到这种花,他心底里居然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当年那些花,不会是陆知野送的吧?   想到这里,池岁年自己打了个冷颤,暗骂自己傻逼。   陆知野要能给他送花,他把全天下桔梗都吃了。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搅合得神思恍惚,立马跳起来搓了搓脸,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搓走。   刚想找点什么事分散注意力,陆横就在微信上滴他,“岁年,海岛吃鸡三缺一,来不来?”   池岁年巴不得有点什么事儿来堵住乱飞的思绪,立刻道:“来。”   陆知野到家时,一眼就看到餐厅桌面上摆着束新鲜的绿桔梗,眼神顿时温柔下来。   晚餐已经准备好,桌面却只有一副碗筷。   陆知野问:“他呢?”   张叔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道:“池少爷说晚饭不吃了。”   陆知野拧起眉,身体刚好一点,又开始无序饮食,胃还要不要了?   他沉着脸上楼,轻轻敲了下主卧的房门。   没有任何回应。   陆知野按下门把,下一秒,轻轻挑起眉梢,池少爷居然没锁门?   门缝刚敞开一点,陆知野就听到了激烈枪战的打斗声。   “N方向独狼,丝血。”   陆横吱哇乱叫地嗓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哎哎哎我这有人,三个,都围楼下了,卧槽,老子是唐僧吗都来攻我这楼?”   “闭嘴。”池岁年盘腿坐在床上,“听不到脚步了。”   陆横道:“老子连续三把落地成盒了,这把绝逼不能再死,岁年靠你了。”   池岁年冷静道:“有烟·雾·弹吗?”   “没有。”陆横道:“我身上就一把镰刀。”   “……”池岁年都快没脾气了:“你落地那会儿打坐去了?连枪都不捡?”   “我也想捡啊,”陆横道:“但谁知道一个小小的野区居然落了三队人啊,我刚落地就被人拎着喷子满地追,能捡到一把镰刀苟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那个……”游戏中温柔的女声传来,“我包里有三个烟·雾·弹和两颗手·雷,都给你吧,反正我也不会用。”   “我也有两个烟雾。”又是一道清丽的女声,“我给你送过来。”   陆知野站在门边,嘴上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池岁年对此一无所知,顿了一下,道:“不用,你们往陆横那楼里扔烟雾,有多少扔多少,扔完找地方躲着。”   “好。”   没一会儿,眼前小楼丝丝拉拉升起了大片白雾,池岁年操纵游戏角色冲进雾气里,仅凭脚步判断敌方位置。   他耳朵分辨力不错,即使没有耳机也能精准辩位,在能见度很低的雾气里大杀四方。   刚灭掉楼下两人,池岁年转身往楼上跑,准备守着楼梯口收割一波,却见二楼突然有人影闪过,对着他就是一顿突突。   被打掉半血,池岁年往楼梯底下一蹲,掐着雷数点,在楼上那人第二次露头时,把雷扔了出去。   落地即爆,成功收割第三个人头。   “哇,你操作好帅。”游戏里,女声语气艳羡。   “这算什么?”陆横笑着打了个岔,“我这哥们儿人更帅,玩游戏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家里不同意,早就是电竞圈的神话了。”   池岁年轻啧:“不吹牛你能死?”   “我实话实说好吧。”陆横道。   “……那我可以加你个好友吗,我刚开始玩,很多操作都不懂,有空的话带带我呗。”   “我也要我也要……”   陆横带来的这俩姑娘是亲戚家的小妹,在游戏上都是新手,陆横自己菜,带不动,于是就打算拉上池岁年,小姑娘单纯慕强,一晚上都围着他打转。   池岁年自己是弯的,也不大会跟小女生相处,无意扩列,正准备拒绝,头顶突然落下大片阴影。   “抱歉,他有老公了,不方便加别人好友。”   游戏里一片死寂。   “陆、知、野……”池岁年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话音从牙缝里蹦出来,眼底汇聚出密布的阴云,周身都是凝聚的低气压:“你——”   温厚的手指在他脸侧擦了一下。   池岁年的声音倏地戛止,他还呆着,陆知野就已经捏着一片花瓣收回了手。   “沾花瓣了。”陆知野抬手到他眼前,“怎么不吃晚饭?”   刚才打游戏太激动,不小心碰倒了花瓶,顺手扶起了,没留意脸上沾了片花瓣。   被触碰过的皮肤有些痒,池岁年歪着头在肩膀上蹭了蹭,刚酝酿起来的怒气值忽的散了大半。   “关你屁事。”池岁年皱眉:“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陆知野道。   “那你就自己进来?懂不懂礼貌隐私……”池岁年抬手打开陆知野手上的花瓣,丢开手机站起身来。   但他盘腿太久,猛地起身时膝盖一麻,又栽了回去。   在滚下地的前一秒,池岁年被人稳稳当当地捞了回来。   他惊心动魄地一抬眸,对上陆知野略带担忧的眼睛。这是池岁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陆知野,和他记忆里讨打的模样稍有不同,五官立体,眼窝深邃,线条流畅而下,组合出一张极致俊美的脸。   不愧是晋城人人称赞的高岭寒花,确实耀眼。   如果手掌没有放在他屁股上的话。   池岁年抬手在他手臂上抽了一掌,骂道:“你他妈的耍流氓?”   陆知野:“……” 第17章   陆知野被拍得往旁边侧了一步,眸光微闪,非但没推开,反而更加靠近一步。   在池岁年惊愕的目光中,一手握住青年的腰,一手托着臀部,不顾对方叫骂挣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到椅子上。   池岁年刚回来就洗了澡,他睡觉不喜欢穿太厚,这会儿身上就一件单薄的睡袍。   却被陆知野揉得几乎散开,露出白而细的肩颈,和腰腹下黑色的平角内裤。   刚起床的池岁年浑身暖洋洋的,皮肤是健康的粉,睡袍领口低,露出锁骨以下吻痕一般的红色美人痣,鲜红漂亮。   或许池岁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这个痣生得鲜红娆艳,藏在松松垮垮的睡袍衣领边,伴随着起伏的胸口,忽藏忽现。   勾人得很。   陆知野收回视线,长睫遮住眸底的暗色,在椅子前蹲下,毫不回避地握起池岁年光·裸的腿。   “你他妈没完了是吧?”池岁年脚踝一扭,苍白的脚掌踩住了男人的手臂。   陆知野抬起眼。   视线从支起的睡袍缝隙一扫而过……   “你往哪看呢!池岁年捂住睡袍,眼底浮现难堪的神色,咬着牙怒吼道:“不要脸。”   陆知野面色不变,不容置疑地握住池岁年的脚踝,放进居家拖鞋里,道:“给你穿鞋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用你帮忙?”池岁年试图收回腿并拢,但转念一想,这时候遮遮掩掩未免显得狼狈,只用一双阴冷的桃花眼,斜睨着陆知野。   陆知野不计形象地屈膝蹲着,因为位置的原因,不得不微微仰起脸,从下至上地仰视过来,姿态有些狼狈。   池岁年这才觉得稍稍顺了气,可转眼又看到自己的另一条腿还踩在这人膝盖上,白肤黑衣,衬得他皮肤几乎透明,莫名显出一股子色气。   池岁年被烫到似的,猛地抬起腿,踢了踢他膝盖,“你让开,我自己穿。”   “裤子也穿好。”陆知野提醒。   池岁年又一口气堵上:“……滚!”   陆知野视线在他白皙修长的小腿上梭巡片刻,道:“还是你想我帮你穿?”   “你敢!”   “那什么……咳!”陆横略显尴尬的声音从一旁的手机中传来:“你俩……要不把游戏退了再聊吧。”   接着是一声懊恼的女声,低声道:“哎呀表哥!你别说话呀……”   “……”   “陆知野!”   ···   第二天,汤烬约了一群人泡汤。池岁年正觉得浑身酸软,泡泡汤解乏也好,一大早就起了床。   下楼时陆知野还没出门上班,坐在餐桌旁一边看平板一边喝粥。   一副正人君子样。   池岁年暗嗤一声,在距离最远的地方拉开椅子坐下,“徐阿姨,现在有什么吃的?我着急出门。”   徐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池少爷,银耳粥配水晶包可以吗?”   “可以。”   家里两位主人闹着矛盾,餐桌上气氛凝固,只有瓷勺偶尔碰撞的脆响。   寂静中,陆知野抬起眼,看向桌尾的青年。   今天天热,池岁年穿了身干净宽松的衣裳,白色卫衣领口有些宽了,露出修长笔直的脖颈,主人低头喝粥时,一侧锁骨若隐若现。   陆知野看着那截白颈,捏着瓷勺的指腹紧了些许,“要去哪里?”   被问到的人反感地一拧眉,不轻不重地搁下勺子看过来,“陆知野,你公司是倒闭了吗?”   陆知野:“没有。”   “那你管什么闲事。”池岁年道:“我跟你只是假婚,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不要过度干涉我的事。”   又闹了一次不愉快,池岁年没了胃口,擦了下嘴角起身往外。   陆知野忙道:“吃完饭再走。”   回答他的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透过餐厅窗户,陆知野看到池岁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辆威风凛凛的大G出现,把他接走了。   陆知野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手机。   两秒后,屏幕显示,【汤烬正在接通中】   ···   “不是你等会?……你要救池宇出来?”汤烬惊讶得一字一顿的道。   “嗯。”池岁年神色恹恹,坐在沙发里,揉了揉被震麻的耳朵,无语地看着他。   汤烬选的汤池在郊外的深山里,这里被开发商建成了对外开放的养生山庄,有天然的温泉泉眼。   但他们来得太早,温泉池子还没清理完毕,只能暂时在大厅里等。   “你那婶婶求的?”   “嗯。”   汤烬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池岁年:“看什么。”   “你是池岁年吗,这么多年就一直被她拿捏着?”   池岁年轻嘲一声:“救命之恩。”   汤烬听了气得直骂:“那他妈这么多年也该报完了,怎么的,非要你挖空血肉去喂那一家子吸血鬼?”   池岁年懒得去想池铭耀那一团污遭事,皱了皱眉道:“废什么话,帮不帮吧。”   汤烬啧道:“你的事我什么时候袖手旁观过?好的律师是吧,我回家就帮你打听。”   “律师?什么律师?”陆横喜滋滋地从远处网球场跑来,一身臭汗在旁边坐下,被池岁年赶到了另一边,“你们要请律师?”   汤烬扬了扬下巴:“不是我,是岁年,他要捞他那傻逼堂弟。”   陆横擦了把汗,道:“真捞假捞?”   池岁年掀了掀嘴唇,“当然真捞,不然我没事闲的?”   陆横道:“那你们不用找了,我姑姑就是执业律师,刑辩的,从业十年从无败绩。”   “你还有姑姑?”汤烬惊道:“没听你说过啊。”   陆横叹了口气,道:“早些年跟我爷闹过矛盾,十几年没回家了……算了不提这个,我把我姑姑的微信推给你,你到时候跟她聊就行。”   池岁年也不跟他废话,道:“好。”   山庄外走来一男一女,手挽着手,姿态亲密,女孩儿笑声清脆爽朗,但池岁年的注意力在她怀里抱着的花上。   花萼细长,花苞呈波浪,朵朵青翠欲滴。   又是桔梗。   池岁年沉吟片刻,忽然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转学到晋城的?”   陆横一愣:“初一啊。”   汤烬:“就比你晚半年,怎么了。”   半年……跟那些花出现的日期相差不远。   池岁年道:“那你们还记不记得,刚到附中的时候,有人给我送过花?”   陆横瞪着眼:“卧槽,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姑娘给你送花?”   反倒是汤烬听完,神色有片刻沉思:“……有点印象,好像给你送了挺长时间的。”   池岁年眸光一亮,“对,你还记得是谁送的吗?”   汤烬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   十几年光阴间隔,当年的细节早就忘到了脑后,只剩下一点若隐若现的虚影,根本无法证实。   池岁年垂眸,不再追问。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姓陆的就好。   “对了,”汤烬道:“明天陆知野生日,你今天怎么还出门?”   池岁年一脸懵逼:“他生日?”   “对啊,你不知道?”   池岁年烦躁地站直了一点:“嗯,我和他又不熟。”   当然不知道。   陆知野生日关他什么事。   汤烬、陆横:“…………”   心里这么想,池岁年却忽然想起昨天下午的电话。   陆知野问他有没有空。   大概是想找人一起庆祝生日吧。   池岁年冷冷嗤笑一声,姓陆的就只适合孤独终老,没人给他过生日才最好。   “三位贵宾,VIP汤池已经准备好,请您三位跟我来。”山庄经理亲自接待,把池岁年三人送到了更衣室。   池岁年换了浴袍,跟着服务员进了一间独立的温泉池。   汤烬知道他的习惯,特意订的单人池子。   水池四周都有屏风隔开,中央处,小小的温泉池子里氤氲出大量白色雾气,缥缈游动,宛如仙境。   池岁年把浴袍脱下,只穿着贴身的短裤沉进水里。   他泡温泉不喜欢穿衣服,否则温度一上来会热得不行。   温热的水,轻轻柔柔裹住躯体,像温柔地按摩。池岁年舒服地喟叹一声,身体缓缓往下沉,很快只剩下洁白如玉的上半身,锁骨下的红痣在雾气中越发红得夺目。   正享受着,台面手机轻轻震动,池岁年最近被陆知野骚扰得心烦,抄起手机道:“有屁放。”   那头寂静片刻,传出秦绥天的声音:“……大早上火气这么大,怎么了这是。”   池岁年睁开眼看一眼屏幕,道:“没事,公司又有问题了?”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秦绥天笑道:“我是想告诉你,陆氏拨款到账了,比预期还多了一倍。”   池岁年动了动嘴唇,不爽道:“这也能搞错?陆氏财务也不怎么专业嘛。”   “……”秦绥天:“我觉得他们财务很专业,这应该是陆知野给你救急的,省得我们再跑出去借了。”   “……哦。”   池岁年烦躁地揉着头发,“还有事没?我泡温泉呢。”   “呃,没了。”   池岁年电话挂得嘎嘣脆。   姿势还是那个姿势,但池岁年却觉得怎么都泡不舒服了。   借款多了一倍。   陆知野是傻吗?不在合同约定的款项范围内,他是不会还的,利息本金都不还。   反正出错的不是他。   ……气死姓陆的。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池岁年不爽地睁开眼,心烦意乱地掀了一把水面,起身出了汤池。   “……哎,这不是才来吗,你怎么走了?”陆横正隔壁泡着,看到池岁年一脸凶相的往外走,问道:“你干嘛去?”   池岁年一脸凶恶地道:“回家揍人。”   “……啊?”   山庄有提负责接送客人的汽车,池岁年换好衣服,直接乘车回了市区。   他没回家,让司机把他送到商场。   站在宽敞商店门口的时候,池岁年又有些后悔。   “先生,您是想看看手表吗?”   池岁年:“……我随便看看。”   女售货员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您是送人还是自己佩戴呢?”   “送人。”池岁年:“……”   “可以让我为您介绍吗?”女售货员露出标准的笑容。   ···   别墅里,陆知野正在客厅打电话,这会儿刚过十点,他正要出门上班。   “合同我看过了,原样打印出来,我待会儿上班再签……”   大门忽地敞开,陆知野下意识看了过去。   池少爷去而复返,不知在外受了什么气,嘴唇抿得紧紧的。   “先这样。”陆知野挂断电话,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池岁年刚傻逼完就被人逮个正着。   面皮难得有些发热,握着手里的小盒子不知所措。   陆知野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   小盒子包装精美,系着漂亮的丝带,缝隙处挂着一小片纸卡,用英文写了两个形状特别的单词:   Happy birthday   陆知野:“给我的?”   池岁年现在恨不得打死给他打包的售货员。   “路边捡的,刚好拿来抵债。” 第18章   陆知野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块精致漂亮的男士手表。   他书房的表橱里有相同牌子的收藏,知道这个系列都价值不菲,池少爷这是下血本了。   陆知野轻轻勾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表?”   池岁年掏出手机,往后躺进沙发里,皱着眉道:“说了是捡的,你听不懂?”   书房正对门的地方那么大个橱柜,只要眼不瞎,谁看不到?   “哦。”陆知野道:“那我不要。”   小盒子又原封不动地退回。   池岁年眼皮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陆知野冷冷淡淡地垂眸,道:“捡到的东西要上交,说不定失主这会儿正着急呢。”   那你可真是当代社会的五好青年。   一路从郊外赶回来,傻逼似的跑到商场买礼物,这会儿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陆知野怎么总能在他的忍耐底线上作死?   池岁年忍无可忍地放下手机,一脸烦躁道:“让你戴就戴着,废什么话。”   陆知野:“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敢拿。”   顿了一下,他又道:“怕被警察叔叔抓。”   还警察叔叔,快奔三十的老男人了,装什么嫩。   池岁年抓了把头发,暴躁道:“老子自己买的,行了吧?陆知野,你敢不要我揍死你!”   陆知野好整以暇地挑眉:“你挑的?”   “不然呢?”   闻言,陆知野笑了下,拆开盒子,当着池岁年的面把手表戴上。   他腕部骨节圆润,线条流畅,佩戴上设计大气简练的手表,气质里添了几分稳重和不凡。   陆知野:“谢谢,你眼光很好,我很喜欢。”   “……”   池岁年突然有点后悔了。   不该给陆知野买那么贵的表,这狗东西只配系一根破麻绳。   “明天有空吗?”戴好手表,陆知野突然问。   池岁年想也不想:“没有。”   陆知野也不在意他态度恶劣,轻声道:“明晚我在金帝酒店举办生日宴,你来吗?”   搁在桌面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池岁年扫了一眼,起身上楼,道:“不去。”   “也好。”陆知野点了下头,语气平平,道:“你要是害羞的话,不来也没关系,我会帮你圆过去的。”   “……”   池岁年在楼梯上站定,拳头攥了起来。   半分钟后,他脚步很重地踩着台阶走下,在陆知野面前站定。   “几点。”池岁年冷冷道:“老子明天给你送副棺材。”   陆知野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晚上七点,我让林齐来接你。”   “用不着。”池岁年转身就走:“等着收棺材吧。”   ······   回到主卧,池岁年回拨了秦绥天的电话,“怎么了?”   刚才顾着跟陆知野吵架,没来得及接。   “今天有空吗?”秦绥天道:“可能需要你来一趟公司。”   池岁年揉了揉眉心,“公司又出问题了?”   秦绥天无奈道:“不是,这回出问题的是人。”   “谁。”   “池铭耀。”秦绥天道:“他联合一帮小股东,想合伙把通城公司转让出去,这几个人合在一起股份超过20%了,我压不住。”   “……”   池岁年转身下楼:“等着,我马上到。”   楼下,陆知野正准备出门,看到池岁年一脸戾气地下楼,问道:“出什么事了?”   关你屁事。   池岁年眼也不抬地出门走了。   远山湖小区距离市中心距离不近,池岁年这会儿没法驾驶,只能用手机软件叫车。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在门外站了几分钟了,连个接单的都没有。   屏幕上伸着手等待回应的小人,看起来特傻逼。   身后别墅大门敞开,传来发动机行驶的嗡鸣。   池岁年黑着脸关闭手机。   什么破软件,一辆车也打不着。   黑色汽车在眼前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去哪?我送你。”   还不等池岁年拒绝,陆知野扬了扬手机,“快下雨了,这儿不好打车。”   别墅区业主非富即贵,车库里车多到落灰,出租车司机们因此很少往这边来。   “……”   意识到这一点,池岁年犹豫片刻,一声不吭地坐进了车里。   陆知野抱着几份文件和电脑挪到另一侧,问道:“去哪儿?”   “池好。”   陆知野道:“池好又出问题了?”   池岁年心说关你屁事,但又觉得这会儿说出来有点不妥,毕竟他还在人车上坐着,拿人手软,于是没再开口。   司机林齐很上道地先把池岁年送到了公司,一路上车上静悄悄的,后座两位老板集体安静如鸡。   确切地说是池岁年单方面的安静。   陆知野一路上找了两三个话题,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汽车在池好门前缓缓停下。   池岁年正要下车,陆知野握住他的手,“几点结束?我晚上来接你。”   池岁年面色不善地回头。   对上陆知野灼灼的目光。   池岁年其实有点纳闷,他想问陆知野“你是有抖m属性还是天生嘴贱,怎么就这么喜欢黏上来挨骂呢?”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莫名矫情和多管闲事。   算了,这人就是喜欢犯贱,他还能阻止?   池岁年眉心拧起来,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换了汤烬和陆横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早就抬起屁股有多远跑多远了。   但陆知野显然是个无知无畏的猛人,继续道:“你不能开车,回家不方便。”   然后他就听见池岁年“啧”了一声,转回头道:“我是没手还是没腿,开不了车我还不能打车了?”   “……”   “……好吧。”陆知野垂下眼,像是被丈夫抛弃的深闺怨妇,“你晚上早点回家。”   池岁年:“……”   林齐:“???”   ···   公司里,秦绥天已经等待多时,池岁年刚到前台,他就急匆匆地亲自下楼迎接。   池岁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回事?”   秦绥天把池岁年带上顶层办公室,在路上快速地解释道:“通城公司最近经营不善,虽然还没到入不敷出的程度,但几乎没有产出,池铭耀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说到这里,秦绥天顿了下,“你得提前做好准备,通城公司很可能保不住。”   办公室里已经准备好了全套文件,详细得很,饶是池岁年这样的经营门外汉,也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通城公司设备落后,生产力不足,产品粗糙,在一众高精尖技术生产厂家里,仍然坚持到今天才彻底走投无路,已经算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了。   只是仍然抵抗不了市场的淘汰。   池岁年明白这个道理,但让他就这么放弃通城公司,他还是做不到。   这是池老爷子当年白手起家的时创立的第一家公司,意义非凡,池岁年不想就这么看着它衰败下去。   想要拯救也简单。   只要投入资金,买进更高新的设备,这家公司自然就可以起死回生。   可这唯一出路也是死路。   ——公司没钱。   于是这唯一出路也被堵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名下资产差不多都卖了个干净,近期想筹钱,只能去借了。”秦绥天唉声叹气片刻,忽然道:“陆知野那边,你还能借到多少?”   池岁年不答反问,道:“通城公司需要多少?”   秦绥天默了半晌,道:“即使是保守投资……也需要至少两个亿。”   池岁年:“……”   好,这是卖车都填不满的窟窿。   “不然……”秦绥天试探道:“咳,我看陆知野挺有钱的,不然你再试试?”   “不去。”   “为什么?”   因为代价太大。   姓陆的脑子被驴踢了非要我亲他。   但这话说出来,池岁年几乎当场就可以宣布社会性死亡。   里子面子还都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池岁年磨着牙道:“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   秦绥天却不依不饶的追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俩吵架了?”   “没有。”池岁年烦躁地扔下文件。   吵架没有,打架倒是差点儿。   秦绥天继续不明真相地撺掇,道:“陆知野对你很大方,上次借款就多拨了一倍,这次肯定也不会吝啬。”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大方了?”背地里的为难你他妈能知道?   一想到陆知野十分欠扁地对他说“你亲我一下”,池岁年就气得脸都发绿。   王八蛋。   秦绥天眨了眨眼:“两只。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池岁年:“……”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但想保住通城公司,这是唯一的办法。”秦绥天皱着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借个钱怎么了?又不是没借过,何况对象还是你丈夫,没什么张不了口的。”   池岁年:“……”   我踏马谢谢你开导,差点就被气死了。   但不管池岁年多不想承认,找陆知野借钱似乎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不可否认的是,经过秦绥天这个老狐狸一番搅合,他对借钱这事儿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排斥。   ——借个钱而已,又不是没借过。   再被羞辱,打回去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通了这一点,池岁年准备叫秦绥天准备合同,但还没开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秦绥天语气里透出几分郑重。   以为是公事,池岁年轻轻点头。   “喂——”秦绥天接通电话,起身。   “……秦绥天我艹你大爷,你就是个大混蛋!臭王八!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揍死你!”   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少年清爽的嗓音气急败坏,经过手机听筒,清晰地在办公室里回荡。   秦绥天动作一僵:“……”   池岁年侧目:“?”   少年吼完,立刻切断电话,来去匆匆,比狂风还迅猛。   秦绥天脸色僵硬了片刻,很快恢复自然,脸一抹,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精英样,“怎么样池少爷,考虑好了吗?”   池岁年挑眉,眉眼里多了几分兴味:“你被人寻仇了?”   秦绥天一愣:“没有。一点小事,我能处理。”   池岁年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闻言点了点头,“拟合约吧。”   池岁年原本想回家就跟陆知野谈谈借钱的事,最好在家里就把事情解决了,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外头去。   但回家一问,才知道陆知野要在外布置会场,晚上很可能不回来了。   池岁年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汤烬得知他要去宴会,特地绕道过来接他。   池岁年一晚上没睡好,日有所思,他昨晚梦里都是陆知野喋喋不休的“你亲我一下”,画面堪比究极鬼片。   也是拖这些噩梦的福,他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眼里藏着血丝,面无表情往副驾上一坐,脸色比鬼还吓人。   汤烬开车的手都有些抖:“怎么了这是,你最近好像总是在发脾气,谁惹你了?告诉兄弟一声,老子拆了他全身的骨头!”   “陆知野。”池岁年支着脑袋懒洋洋道:“你去吧,骨头记得给我留两块。”   虽然是开玩笑,但汤烬还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你要他骨头干嘛?”   “碾碎了泡水喝。”   “……”   汤烬脸色僵硬:“别闹,咱不开这玩笑。”   池岁年语气冷淡:“是你先开玩笑的。”   “……”   汤烬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今天是陆知野生日,你准备送他个什么?我还挺没头绪的,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棺材。”   “……”   汤烬闭上嘴。   他确定了,旁边这祖宗现在就是个炮仗,逮谁炸谁。   也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   他一改话痨天性,一路上都安静如鸡蛋,不敢再触池岁年霉头。   陆知野生日排场不小,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现场大咖云集,比明星记者会还热闹。   林齐一早就得了命令,要在门口等池岁年。   这个差事实在算不上好,他有点忐忑。   陆总身边人谁不知道,池少爷性子阴晴不定,一言不合还会跟陆知野本人尥蹶子。   何况他们这些没地没位的打工仔。   唉。   正想着,一架骚包的大红色超跑在酒店门口停好,泊车服务员拉开门,身段修长的俊美青年从副驾下来。   林齐神色一凛,赶忙迎接上去,“池少爷,陆总派我在这儿等您,请跟我来。”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池岁年道。   林齐愣了愣。   见这人还在面前杵着,池岁年疑惑地抬眼,道:“我跟朋友一起,你不用带路了,去休息吧。”   林齐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答应:“好、好的,谢谢池少爷。”   池岁年心里清楚。   陆知野让人带路,多半是把自己往他的社交圈子里带,然后趁机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一出夫夫情深的戏码。   往常也就算了,不过是心梗。   但在做完一整晚噩梦之后,池岁年有点不太能见到陆知野那张脸了。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过去。   “陆横在那边,挺热闹,我们过去吧。”汤烬看了眼远处的开放式休息区,道。   池岁年没反对。   陆横是个粗线条不过的人,在哪儿都能迅速交到朋友,这会儿正跟几个富二代不顾场合的玩酒,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陆横一个转头就看到了池岁年,“岁年,你来得正好,你跟我们大家说说,上次你是不是把程松那小子喝趴了。”   池岁年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坐进一张单人沙发里。   他懒洋洋往后一靠,“说这个干什么。”   当他是孔雀,到处炫耀开屏?   “大家都想知道嘛,你快实锤一下。”陆横道:“到底有没有把程松喝趴下。”   一圈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比动物园看熊猫还热切。   池岁年啧了一声,够闲的。   “……陆、陆总。”人群里,一名小年轻忽然站起身来,看向池岁年身后。   “不用客气,请坐吧。”欠揍的声音停在池岁年脑后,似乎还笑了一下,“今晚的酒不错,各位玩得尽兴。”   “陆总客气。”   “那你们先玩,我需要跟你们借一下池岁年。”   人群里有人道:“早就听说陆总和池少夫夫伉俪,今天一见,两位果然够恩爱的哈哈。”   汤烬听了这话,心里咯噔,立马转头去看池岁年。   果然看到这人脸色黢黑。   池岁年:“……”   恩爱个鬼。   这位少年你怕是瞎了眼。   “嗯,”陆知野一点头,迎合道:“他很好,我很喜欢。”   “……”   池岁年起身的动作一顿。   人群开始起哄:“陆总,说说看吧,你喜欢池岁年哪儿?”   这种问题玩笑成分居多,那人也就是随口一问,想也知道陆知野不可能大庭广众地回答这种问题——   “我喜欢他……”陆知野破天荒沉吟起来。   一群人竖起耳朵八卦。   池岁年眯了眯眼,拳头握紧了些……陆知野要是敢说什么“相爱”、“漂亮”、“配偶”之类的屁话,他就让这狗东西带着黑眼圈过这个生日。   “我喜欢他送我的表。”陆知野扬起手,露出袖口下的金属物品,“他自己挑的,很贵,也很漂亮。”   “……”   陆横和汤烬神色奇怪地看了过来。   下一秒。   陆知野被拖走了,毫无形象地被池岁年拽着领带进了休息室。   吃瓜众人面面相觑。   ······   休息室里。   池岁年甩上门,提着衣领把人按在墙上,眼神不善地盯着陆知野:“不会聊天可以闭嘴,再胡说八道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   陆知野垂眸,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道:“我说错话了?”   池岁年冷笑:“你以为呢?”   陆知野想了想,回答道:“我以为没有。”   “……”   他跟陆知野就没法沟通。   池岁年松开手想揍,想起怀里揣的东西,又退了回来。   陆知野好似已经预料到他出尔反尔的举动,很欠地笑了一声。   笑个屁。   池岁年木着脸,抽出怀里没有揉皱的合同,往陆知野面前一摊,“借钱。”   陆知野意外地挑起眉,差点以为池岁年是来讨债的。   合同展开在眼前,他垂眸扫了扫,两秒后,抬起眼,视线缓缓落到池岁年胸口处。   池岁年当即眉毛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陆知野:“你这合同……怎么揣进来的?”   “……”你关注点敢不敢再清奇一点。   “要你管?”   陆知野意味不明地笑了。   笑笑笑,迟早笑死你。   池岁年最后一点耐心耗尽,收了合同,脸色阴沉沉地:“不借钱了,老子今天一定揍死你。”   “别……”陆知野语气带着笑,忍俊不禁道:“你需要多少?”   池岁年一顿,“两亿。”   “可以。”   池岁年松了口气。   “但你能亲我一下吗?”   “……”   姓陆的简直没完没了了。   池岁年抬起眼,眼神阴测测地:“好啊,我他妈今天一定‘亲’死你——”   身后门锁转动,池岁年后背被怼了一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一扑。   池岁年惊恐地闭眼,心想要完。   果然,他好死不死地砸在了陆知野欠揍的脸上。   唇间一片温软。   “……”   “……”   “岁年,你可千万别冲动,外面这么多客人呢,伤了脸不好……”看清休息室里的画面,汤烬的话戛然而止,“呃……”   “那什么我还有事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打扰了抱歉对不起我走了……”   “……” 第19章   池岁年浑身僵硬着,眯起的双眼能清晰看到陆知野放大的五官。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四目相对。   这辈子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池岁年,脑子轰的一声,懵了。   陆知野同样也愣了两秒,但理智回笼比池岁年快一些,感受着唇上的柔软触感,他不禁有些想笑。   “……!”   几秒后,池岁年猛地后退,捂住嘴,眉毛都竖了起来,像炸了毛的刺猬,“你他妈……乱动什么!”   “抱歉,我没忍住。”陆知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他眼神直白地在池岁年唇上一扫,眼神垂了垂。   可惜了。   “……”   再看戳你眼睛信不信?!   池岁年嘴唇在手臂上狠狠擦了几下,唇肉被摩挲得泛红发麻。   但这种不适感远远比不上他和陆知野阴差阳错接了个吻来得刺激。   操了。   本来亲上就够让人不爽的了。   姓陆的王八蛋还动。   动个鬼啊!   池岁年又黑着脸擦了两下嘴唇。   这个发展有点刺激。   池岁年阴着脸想杀人,但一开始扑上去的人是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也没办法骂别人是王八蛋。   “姓陆的。”池岁年冷冷地抬眼威胁,“敢说出去你死定了!”   陆知野轻轻“嗯”一声,道:“但刚才我们接吻,应该被汤烬看到了。”   池岁年刷地转脸:“谁他妈跟你接吻了?!”   那是撞!   阴差阳错的一撞!   陆知野这傻逼到底长没长眼睛。   陆知野顿了下,改口道:“嗯,不是接吻,是你亲我。”   “……”   陆知野去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压低了声音的窸窣。   “……老汤你关门做什么?难道里面真打起来了?”   “陆知野不会被打残了吧?”   “胡说什么?对自己老攻还能下死手?”   “那不一定,你没看池岁年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吗?”   “都别吵了,先听听目击者怎么说吧。”陆横的声音瓮声瓮气。   还他妈目击者。   池岁年脸都黑了:“……”   “咳……没事没事。”汤烬语气僵硬道:“里面,那什么好着呢。”   “那你关上门做什么?我们进去看看。”   汤烬死死扣着门把手不放:“不行。”   真要把这帮人放进去了,可想而知,下一秒就是他的死期。   “不是,那你把着门做什么?”陆横皱着眉拖他后腿道:“你先让开,我去看看岁年,万一他弄不过陆知野我也好帮帮忙啊。”   汤烬头都大了。   在心底无声咆哮:岁年不需要你帮忙,你一边凉快去吧你个大傻。   “咔嗒。”   就在门外吵吵闹闹时,休息室的门咔一声,开了。   池岁年冻着脸走出来,冷笑道:“都这么好奇,不然进来瞧瞧?”   话落,一群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汤烬梗着脖子慢慢回头,看到了兄弟那张熟悉的漆黑脸庞。   由于刚才那一幕太具有冲击力,他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对方鼻梁下一落。   “……”嘶。   红了。   但没肿。   还好还好。   能见人。   汤烬正庆幸着,忽然察觉一道冷森森的视线落到了头顶。   “……”   知道得太多了,迟早要完。   ···   宴会继续进行,陆知野身为主人公,端着酒杯,人模狗样的混进了精英圈子里。   池岁年暂时没办法和陆知野相处,跟一帮二世祖躲到了角落打游戏。   这群人不善交际,多少有被家人逼迫来的成分,这会儿巴不得离交际圈远远的,跟池岁年的打算不谋而合。   四个男生靠在墙角的沙发里吃鸡。   池岁年落地最快,找了把趁手的枪,装上子弹就往天上一顿突突。   汤烬:“草草草,岁年你枪口这么偏,老子血条都空了!”   “哦。”池岁年冷静收枪:“打歪了。”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报私仇!   陪绑的陆横也不甚被扫掉半血,疑惑道:“不对啊,你平时实力没这么差啊,今天手感不好?”   “嗯。”池岁年冷淡道:“今天手痒。”   陆横:“?”   汤烬:“……”   汤烬很鸡贼地往远处躲了些,就怕池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起仇,就往他后背来上一梭子。   “操了老汤,你跑这么远做什么?这屋里有人,来帮我架一会儿。”陆横道。   汤烬扫了眼地图,道:“小楚不是在你那儿么?让他给你架,我距离你太远了。”   小楚是队伍里的最后一名男孩,他闻言抬了下头,为难道:“我不行,我这边山上有个独狼那狙盯着我呢,一冒头就没。”   说话间,陆横被打空了血条,丝血保命,“别逼逼了,快来救我!”   汤烬咬了咬牙,地图上池岁年距离陆横还很远,过去也碰不上。   他原地踌躇一会儿,转身,“来了。”   汤烬运气好,刚到陆横身边就看到人,猫在草丛里悄摸一顿揍,把人锤成了盒。   “死完,来舔包吧。”   “兄弟厉害。”陆横道。   汤烬蹲在地上舔包,忽然听到一声轻响,顿了顿:“你掐雷干嘛?”   陆横正快速搜刮另一只盒子里的物资,闻言疑惑道:“掐雷?掐什么雷?”   “那我怎么听着——”   轰——   一声脆响。   整个屏幕都变得摇晃动荡,接着迅速变黑。   【你池大爷用破片手·榴·弹·误伤击倒了你】   汤烬:“…………”   “卧槽,岁年你怎么给老汤炸死了。”   池岁年面无表情道:“手滑。”   汤烬:“……”   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就信了。   在游戏中,血条被清空后,还有队友活着就不会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被扶起,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汤烬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你池大爷”端着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跟前。   脸色比枪口的冷光还吓人。   “……”   “那什么。”汤烬咽了咽口水,“岁年,你扶我一把?”   池岁年站着没动,只是枪口往下压了压。   黑洞洞地指着汤烬。   汤烬:“……”   屏幕里的倒地小人血条一点点收缩减少,眼看马上就要气绝而亡了。   池岁年却不为所动,冷冷淡淡地旁观着。   下一秒,手机接连震动起来。   【汤烬:年哥!年大爷!爸爸!我错了,我不该在那时候进休息室,不该推门,坏了你的事是我不好!】   【汤烬:这事儿从现在开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谁也不告诉,否则……否则让我以后打游戏连鸡屁股都吃不上!】   【汤烬:不不不,不对,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没亲过陆知野!年哥快救命!】   “……”   池岁年眯起眼,在汤烬极尽期待的目光中,又掐了颗雷。   轰——的巨响。   汤烬被【你已被淘汰】几个字叉出了决赛圈。   ···   在游戏里炸了队友两局,池岁年心底总算舒服了。   汤烬也快哭了。   在池岁年看过来时,连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表示自己绝不泄密。   池岁年这才收回目光。   “还玩吗?”陆横状况外的意犹未尽。   汤烬心惊胆战看着池岁年。   “你们玩吧。”池岁年关上手机起身,“我去趟厕所。”   金帝是晋城最好的酒店之一,连宴会厅旁边的洗手间也装修得明亮奢华。   池岁年放完了水,抽了张纸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外走。   出门时,正前方的休息室里走出来几名中男人,笑呵呵地讨论着什么。   池岁年眼尾轻轻一扫,直接僵在了原地。   不远处,一名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混在人堆里,面露讨好地握了一圈手,弓着腰,笑起来时,眼角细长的疤痕完全抻开,像只破了相的大癞·□□。   池岁年心脏骤然缩紧了,脚底一圈圈地泛出冷意,手指紧紧攥着,脸色苍白得可怕。   即使经过了漫长的十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眼角的疤。   不是因为恐怖或者害怕,而是因为,这条疤是他当年亲手划上去的。   差一点,池凯东的眼睛就要废在他手里。   热闹的宴会厅仿佛成为冰窟,池岁年冷得发抖,觉得大脑缺氧无法呼吸,他急促地喘着粗气。   池凯东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为什么可以轻易地进入这里,谁带他进来的?陆知野知道吗。池岁年恍恍惚惚地思索着,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没完没了。   他眼神混乱地盯着地面,急促地做了两个深呼吸后,仍然自虐般地抬眼。   可前方早就没了人影。   池岁年心脏急跳了一下,快步迈出宴会厅。   室外人来人往,人影杂乱得很,但那抹略胖的身影始终占据着池岁年的视觉中心。   他握着拳头快步追了上去,心里一片空白。   “你干嘛跟着我?”男人猛地转回身,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眼角的伤疤泛着红,像是新划伤的。   他目光防备地盯着池岁年,“你是谁?”   池岁年愣愣地站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认错人了……”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池岁年犹疑地站在原地,看错了吗?附近人影幢幢,全然是陌生的。好像刚才的惊悚一瞥,只是他酒后产生的幻觉。   广场喷泉滋滋响,池岁年在池边坐下,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喷泉池里水面晃荡,映照出一张破碎惨白的脸,池岁年抹掉面上的水,沉沉地笑了一声。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没必要再记在心里。   都过去了。   朦胧间听见有人说话,池岁年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   “池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是酒店门口的服务员,估计是害怕他一头栽在酒店门口丢人现眼,特地来帮忙的。   池岁年站起身,楼栋间有悠长的风吹过,脸上最后一点水汽也消散了。他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笑道:“我没事,谢谢。”   ···   池岁年回到宴会场时已经接近十点,宾客散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商业合作。   角落里富二代们越玩越嗨,眼看着是想在这儿通宵。   “操了,你俩怎么开都是6,一到我就是123,这破骰子绝逼有问题。”   软沙发上,陆横气急败坏地挠了把头发,才做好的发型瞬间被撸成鸟窝,“……你俩别是出千了吧?”   “放屁。”汤烬把骰盅敲到桌面放好,道:“你都跟我们换了三次骰盅了,验证没错吧,赶紧开得了。”   “啧,不能我运气一直差成这样吧?”陆横嘀咕了一句,轻轻掀开一点缝隙。   下一秒,他表情高兴地揭开盖,“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这把到我家,三个6,你俩都给我喝!”   汤烬这把没摇好,喝定了,他转脸看向身边的陆知野,“你点数多少?”   池岁年迈步走近,发现中央坐着摇骰子的陆知野,挑了挑眉。   这五好青年还敢跟人玩猜大小。   不得连裤衩都输个精光?   陆知野忽然抬起头来,池岁年立刻移开目光。   输就输了,关他屁事。   也不输他钱。   接着,池岁年就看他懒散地随手摇了两下,骰盅十分随意地一放,“我也不高。”   池岁年:“?”   你要不要先开了再乌鸦嘴?   陆知野揭开谜底,池岁年扫了一眼,好家伙,1、1、2,几乎输成傻逼。   陆横拍手叫好:“哈哈哈,喝吧喝吧,老汤我给你满上。”   汤烬:“滚吧,我自己来。”   汤烬一晚上喝了不少,这会儿胃里烧起来似的,在倒酒的时候,很鸡贼地给陆知野那杯多匀了一点。   反正陆知野酒量好,帮帮忙没什么。   “这把运气挺差啊陆总。”汤烬搭上陆知野的肩膀,“来,这杯你的。”   陆知野看着休息区另一侧:“喝不下了。”   “开什么玩笑……”汤烬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自己兄弟双手插兜靠在墙角,一声不吭地观望了许久。   “岁年?”汤烬放下酒杯,“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池岁年道:“喝不了酒瞎逞什么能?”   “我喝不了?岁年你是忘了当年咱们三剑客叱咤晋城所有酒吧的光辉事迹了?我喝不了?再来十瓶我都没问题,看不起谁——”汤烬抬起眼,看着池岁年一言不发地越过自己,傻在了原地。   “?”   什么情况。   池岁年走到沙发边,脚尖踢了踢陆知野的鞋,冷声道:“起来。”   汤烬疑惑地垂眸。   发现刚才还一脸耳聪目明的男人忽然醉成了一摊烂泥。   陆知野仍四平八稳坐着,只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眼睛轻轻眯起,抬眼看到池岁年时,唇角轻轻勾了一下,笑得像个天然智障。   “你来了……”   陆知野语速很慢,字与字之间间隔清晰,乍一看真跟醉鬼一模一样。   但汤烬心中清楚,这人从开始玩一直到现在,就喝了一杯。   刚才还一脸清醒地跟他摇骰子,一转眼醉成这模样。   逗他呢?   池岁年一脸嫌弃地抓起陆知野。   谁想这人刚站起来,就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栽。   脸靠在肩膀,呼吸温热。   池岁年脸色顿时奇臭无比:“站好了!”   “抱歉。”陆知野皱着眉,像是一站起来就难受,嘴唇都发了白,“喝多了,站不稳。”   “我踏马让你喝的?”   “没。”陆知野轻揉眉心,沮丧道:“对不起。”   “……”   道个屁歉,跟他有关系?   陆知野自己支棱着站了起来,只是整个脸都白了,像是一瞬间单薄成孱弱的纸。   一碰就碎。   池岁年冷眼嗤笑一声。   就这酒量也敢跟人玩儿,也不怕自己喝死。   “回家。”池岁年道。   陆知野:“嗯。”   他听话地朝前走,不留神拌了一下,立刻跟一只大号麻袋似的往下坠。   汤烬就站在他跟前,生怕自己的鞋把人磕坏了,伸手想扶一把。   但刚才还一脸醉态的男人忽然抬起眼,神色清明又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汤烬:“……”卧槽?   在陆知野即将亲吻汤烬鞋尖的最后一秒,池岁年一脸凶恶地把人拉了起来,“路都不会走,你四肢都喝退化了?”   陆知野垂眸:“对不起。”   “……”   池岁年烦躁地咂舌,想走,但陆知野这软弱无力的模样实在让人生气。他黑着脸把人拽到身边,十分粗鲁推了一把:“走。”   陆知野被推了个趔趄,摇晃着不稳,情急之下快速勾住了池岁年肩膀。   陆知野轻轻环着他,用比池岁年还高半个头的声音说,“能扶我一下吗?”   “……”   你他妈这不是扶着吗?!   池岁年忍着不耐烦,当自己肩膀上扛着一只人形麻袋,一点点地往门外挪。   汤烬全程看着,嘴唇不停翕动,想说些什么,但又碍于陆知野的眼神无法开口。   只能拿一双担心的眼睛看着池岁年。   ……兄弟,不是哥不帮你。。   实在是这逼太阴险了。   醉酒的人都沉,一路腾挪到门外,池岁年被陆知野压出一身细汗。   林齐没在门外等着,池岁年没他电话,只能不客气地颠了颠肩膀上的醉鬼,“给你家司机打电话。”   陆知野毫无动静。   “……”池岁年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忍着没把人扔喷泉池子里。   他把陆知野放在墙上按住,伸手在他身上摸索。摸到腿侧的裤兜时,池岁年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接着,陆知野欠揍的嗓音就在夜色里低低沉沉地响起来,似乎还掺杂了一点笑意。   “你往哪儿摸呢?”   池岁年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警惕道:“你没醉?”   “嗯,没醉。”陆知野迷蒙着双眼笑了下。   放屁吧。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池岁年掏出手机,给林齐发了短信,两分钟后,低调的黑色汽车在酒店门口停稳。   把陆知野扶上车坐好,池岁年累的不想说话,但刚坐稳,身边“咚”的靠过来一只脑袋。   “谢谢你扶我回来。”   池岁年两指岔开他的头,冷笑道:“我是怕你喝死了没处借钱,最好别瞎感动。”   “……” 第20章   池岁年开始后悔自己多管了闲事。   原因是陆知野喝醉了,居然还会耍酒疯。   池岁年从前跟陆知野不是能同桌喝酒的关系,并不知道这人酒量居然可以浅成这样。身上一点酒味没有,却总嚷着头疼,站不稳、走不了,非要做个软趴趴的麻袋被人扛着。   偏偏嘴巴还不空闲,问什么答什么,逻辑比平时还清晰。   要不是这人进门时险些绊了一跤,池岁年都要怀疑他是装醉耍人玩了。   已经是半夜,别墅里看不到人。   池岁年原本想让张叔或者阿姨把陆知野弄上楼去醒酒,但左一看客厅空旷,右一看厨房没人。   这大半夜的,他总不好掀人被子,只能黑着脸把陆知野扔进了客房。   客房的床不大,床头支着两个圆滚滚的枕头,陆知野和衣靠在上面,半睁着眼看向床尾,视线平和清明,看不出半分醉意。   可能是一晚上没怎么用力走路,于是觉得占了大便宜,他抬眼看向池岁年时,眼里便带了笑。   池岁年啧了一声。   又开始怀疑,这人不会没醉吧?   “你笑什么。”池岁年道。   “嗯?”陆知野摸了摸脸,“我笑了?”   “……”   狗笑的。   陆知野大概看懂了他的表情,撑了下手肘,“我有点热。”   池岁年心说关我屁事,热死你最好。   但一抬眼看见陆知野直直地看了过来,手肘半撑,好像在等他做点什么似的。   把陆知野扛回房间,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总算对得起那两亿的借款。   池岁年转身要走,就听床上的男人道:“能扶我一下吗?我起不来了。”   “……”   池岁年被这王八蛋气昏了头,无话可说。   陆知野一直等不到池岁年过来当拐杖,轻轻压了压眼睫,自己撑着上身坐起来。   因为是醉酒的状态,他的动作并不连贯,起床像诈尸,一活动,脸还更白了。   池岁年在旁边冷眼,这不是能自己起来么?   然而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陆知野这个没用的,刚下床就摔了一跤,脚绊着脚,跌跌撞撞地一头栽进墙边的软沙发里。   不服输地挣扎了一下,没起来。   “……”   弱成这样。   开眼了。   池岁年烦躁地上前把人拽起来,他冷着脸,动作却不暴躁,陆知野没觉得多疼。   “去哪儿?”   陆知野牵了下唇角,道:“洗澡。”   池岁年就像拖着只麻袋似的,把陆知野弄进了浴室里。   这栋别墅在装修的时候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每个房间的浴室空间都非常大,配了浴缸和淋浴器,干湿分离。除此之外,空余的地方大概还能站下二十人。   池岁年拎着陆知野站在宽敞的空间里,洗漱台上,镜子照出他冷酷的侧脸,陆知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   “洗吧……”池岁年完成任务,松开了手,想着陆知野在浴室里不会还摔吧。   接着一转头,看到了靠在墙上气息奄奄的男人。   “……”   你他妈喝的是软筋散?   “抱歉,实在没力气了。”陆知野扶着墙壁站起来,眉心难受地皱着,“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池岁年心想,傻逼才管你。然后一言不发地绷着脸,摔门出去了。   门板砸得很响。   陆知野愣了一会儿,动作没变,仍然没骨头似的倚着墙面,却没忍住低下头沉声笑了两下。   刻意压过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没传出很远。   陆知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看池岁年的冷脸,倒不是他抖·m。只是前几个月池岁年一直是一潭死水,总让人疑心他再也醒不过来,现在这样火花似的噼里啪啦,一言不合就炸人,更显得珍贵一些。   鲜活得几乎要让人爱不释手。   陆知野心黑,闷着坏逗人,看池岁年冷着脸跳脚就觉得高兴。哄是难哄了点,但他高兴,被揍都高兴。变态似的。   池岁年醒来都一个多月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一点进展都没有。精心罗织的骗局摇摇欲坠,陆知野总担心哪天真相暴露,自己却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陆知野也笑够了,脸一抹,又变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酒鬼相。   “咔!”   池岁年猛地推开门。   陆知野果然还站在墙边,脚下是刚脱的黑色西服外套,两手举着,正在解胸前的扣子。   大概是头晕眼花的缘故,他没什么章法地拽着扣子扯了几下,没扯动,反而把自己扯了两个趔趄。   身体一歪,紧实的腰眼在洗手台上的尖角处狠狠怼了一下。   陆知野:“……”   啧。   池岁年正看戏,唱戏的人忽然抬眼看过来,双手垂到两边,眼里的请求很明显。   这王八蛋是要他帮忙脱衣服?   池岁年视线往下一落。   陆知野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揉皱了,腹部的扣子敞开两颗,缝隙里晃过几片紧实分明的肌肉。   池岁年木着脸想,姓陆的天天坐办公室,体弱成这样,居然还有腹肌?   画的吧。   陆知野发觉他视线,顺着垂了垂眼,“看这么久,喜欢的话可以摸。”   池岁年被抓包,可越是这样尴尬的情况他就越是淡定,越淡定也越毒舌,当即冷笑一声,道:“瘦鸡一样的排骨,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挑衅和侮辱,陆知野却轻飘飘地笑了一下,“是不是鸡排骨,你看看就知道了。”   “……”   他真是脑子有病才陪着陆知野在浴室里互相耍流氓。   陆知野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压着唇角有点想笑。片刻后,池岁年动了,他绷着下巴上前,帮陆知野把扣子扯开,仅存的几枚扣子被崩得到处乱飞。   才穿过一晚的手工衬衫,废了。   衬衣敞开,露出胸腹上块状分明的肌肉。池岁年冷着脸扫了一眼,不是画的。   线条硬朗,块块分明。   池岁年更不爽了。   他从医院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肚皮上的肌肉都连成了一片,因为长时间不见光的缘故,还他妈白得像雪,软趴趴的,一戳一个坑,丁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姓陆的每天在公司上班,凭什么身材这么标准?   “还看?”陆知野道:“这么喜欢,那我凑近点儿?”   池岁年发现,喝了酒的陆知野不仅没什么骨头,话还特别多。   像只聒噪乱叫的鹅。   这跟他印象里的陆知野相差太多了。   苏醒一个月,池岁年被乱七八糟的记忆搅合得心绪不宁,这会儿回头想想,陆知野确实不大对劲。   他们的矛盾起源于中学时代,成长的路上的每一步,几乎都遍布对方挖出的坑。陆知野对他的厌恶,比他只多不少。   但从苏醒这段时间来看,陆知野对他总是十分纵容,虽然说话还是一样气人,但却没有记忆中那么棱角分明的胡乱扎人了。   要说这人突然良心发现,改邪归正想做个好人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改邪归正不是这么个改法,让人毛骨悚然。   密闭的浴室空气没法流通,酒气渐渐明显起来,池岁年一抬头,忽然发现陆知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被熏红了一点。   不明显,只在两颊上铺开一层薄红。   本就英俊的男人衣衫凌乱地站着,醉态中掺着媚意,皮肤上铺着红。   这模样放在外面,要勾引人一勾一个准。   可惜池岁年是个瞎的,陆知野孔雀开屏的荷尔蒙,在他面前还不如浴室里的酒气重。   “傻站着干什么?”池岁年踢了踢他的小腿,“坐浴缸里去。”省得再摔了脑袋。   陆知野不为所动:“我要洗澡。”   池岁年冷冷道:“所以呢?”   “裤子没脱。”   池岁年梗了一下:“你没手?”   “没力气。”陆知野说完怔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一字一句地道:“上次在酒吧厕所,我也帮你了。”   所以,礼尚往来,你也得帮帮我。   后面这句是池岁年从陆知野表情上读出来的。   “爱洗不洗。”池岁年耐心耗尽了,懒得搭理陆知野,转身就走。   “等等。”陆知野抬手抓了过来。   这段时间,池岁年总被这人抓来抓去,早就不爽了,没道理还惯着这臭毛病。   一回身拍回去。   但没想到这次陆知野换了个地方,他握的是肩膀。   池岁年一个转身没站稳,又被人掰了一下,脚低一滑,脑袋砸上了陆知野下巴。   “嘶……”   姓陆的一声痛呼。   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掺杂着陆知野的闷痛声,两人鸡飞狗跳地滚进了浴缸里。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开关,淋浴头哗的一声砸下大片水花。   池岁年傻在浴缸里。   后背让冷水浇了个透。   “……”   两人一上一下地面对着面,池岁年弓着身体,膝盖顶在两侧。   可浴缸就这么大点,装不下陆知野的长手长脚,他膝盖轻轻屈起,支在池岁年臀下,乍一看他就跟坐在陆知野腿上似的。   池岁年还察觉屁股一阵发热,左右两边都覆着一只大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屁股上的手指好像很轻地捏了他一下。   底下姓陆的还尽职尽责地给他添堵:“你也要洗?”   池岁年抬手给了他一下。   “你踏马手往哪儿放呢?”   ···   被迫淋了一身冷水,池岁年后背凉得厉害,担心现在这具瘦弱的身体生病,他甩上门,回自己房间泡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气还没消,睡不着,床头电话还一直响。   深更半夜,池岁年戾气比起床气还重:“干什么。”   嘶……   汤烬牙疼似的抽了口气,支支吾吾道:“那什么,我就想问你睡了没有。”   “……”   大半夜打电话问别人睡了没有,少年,你是个天才。   汤烬估计也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妥,在那头犹犹豫豫了半晌,才道:“你是一个人睡的吧?”   池岁年:“我还能半个人睡觉?”   “哦,哈哈,那就行,哈哈,没事,我没什么事。”汤烬又是傻笑又是结巴地扯了会儿闲篇。   池岁年不耐道:“没事挂了。”   “别!等等等等……”汤烬急忙道:“还有个事……”   “说。”   “就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哈。”汤烬道:“假如你最好的朋友,当然啦,这人不是我,只是假如,你最好朋友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池岁年敏锐眯眼:“你背着我做什么了?”   汤烬:“……”   “都说了只是假如。”   “没做亏心事你假什么如。”池岁年皱眉追问,“说。”   “我真没做什么……”汤烬嘀嘀咕咕,“就是一个突发奇想的假设,你先回答我呗。”   电话里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手机在什么东西上揉搓了片刻。   接着,池岁年听见了几声压低了嗓音的悄悄话。   “我靠,你抢什么,我这不是问着呢嘛!”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别问这么直白,有点心眼儿好吗?”   “你能耐你来!老子看看你能问出来几个字。”   池岁年:“……”   听出来了,电话那头是他两个微脑残的兄弟。   “咳咳,岁年啊,我是陆横……”   这俩人大概是在玩儿什么溜人的无聊游戏,池岁年没心情奉陪,直接挂了。   这叫什么事儿。   一晚上折腾,嗓子干哑得厉害。   刚想下楼倒杯水喝,一打开门,混着淡淡酒气的男人就步伐不稳地走了进来。   看到池岁年还愣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床上带。   “……该睡觉了,你还去哪儿?”   池岁年:“……”   该什么了?   你他妈再说一次?   喝醉的人一身蛮力,池岁年一时间居然没能挣开。只是一转眼,他就被带到了床上,被陆知野八爪鱼似的抱在怀里。   陆知野还哄孩子似的,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池岁年被他拍得一脸凶相。   大概是没想到怀里人是越哄越凶,陆知野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怎么不睡?”   你、说、呢!   池岁年用力挣了挣身体,但禁锢在腰间的手就像是铁钳,纹丝不动。   “陆知野。”池岁年阴了脸,低声道:“不想脸上再挂彩,就把你的狗爪收回去。”   陆知野睁开眼,说话时下巴上的淤青一阵一阵的疼,是池岁年刚揍的。   小少爷刚醒,身体没有全然恢复,但力气是真的大。   挨一下就能疼出泪花。   但陆知野不想撒手,好不容易赖到了床上,怀里还抱着人。   挨揍就挨揍吧,也不是没挨过。   脱光了让池少爷打都行。   “别闹,太晚了,该休息了。”   池岁年遍被搂得更紧,脑袋扑进坚硬的怀里。   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深更半夜,池岁年气得直磨牙,恨不得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   姓陆的。   你等明天的。 第21章   池岁年又做了个梦。   大概是最近被气得太狠了,他又一次梦到了陆知野。   梦中场景是在炎热喧闹的夏日课间。   教室后排有几名男生抱着肩膀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讲小话,很像一窝没安好心的鸡。   池岁年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靠着窗,热风从窗外卷来的时候,他耳朵里听见了一点窸窣的议论。   ……   “放进去了……他会看到的……   “不会吧……上次蜘蛛……他应该不会怕的。”   “不可能,他娘里娘气的,肯定吓哭。”   仅凭这一点风吹来的只言片语,池岁年就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打算。   ——这是又要拿他整蛊了。   池岁年不是个讨喜的性子,转学之后从不主动结交同学,只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闷闷地杵着,明明长相清俊漂亮,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沉冷酷的感觉,像严寒冬夜里的湖泊。   池岁年不加入小团体,新班级也非常自觉的一致排外,少年人的矛盾说来就来。   因此,在这之前,池岁年享受过蜘蛛饼干、爆炸可乐,以及青蛙汉堡的整蛊。   而这会儿,一直拿他开涮的罪魁祸首们又聚在一起开会了。   不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池岁年垂眸扫了眼抽屉,书包很明显被人动过,拉链不是他习惯放置的地方。   应该又被人塞了东西。   这回是什么。   老鼠?青蛙?还是蟑螂?   幼稚。   池岁年这会儿已经有了些棱角,并不逆来顺受。于是敛着嘴角把书包抽出来,想把里面的脏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后排那几只鸡脑袋上。   然而他刚站起身来,桌边就站了道人影。   人影很高,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靠近时,身上裹着一层清爽的松香,“还没放学,你去哪儿?”   关你屁事。   池岁年心说。   “让开。”   陆知野一动不动,微微下垂的视线落在池岁年崩直的嘴角上,道:“下节课是主任上,要点名,逃课的后果很严重。”   有什么严重的,不就是写检讨吗。   何况他也不是要逃课。   “你让开。”   少年时代的池岁年冷下脸来时,已足够吓人。但陆知野不在乎他冻人的表情,直接从池岁年手里接过书包。   “你做什么。”池岁年手指一紧,把书包扯回身后。但陆知野力气比他想象的大,这么一拽,没锁严的拉链直接张开了一个豁口。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就不那么可控了。   ···   书包里刷刷刷地蹦出十几只拳头大小的牛蛙。   陆知野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虎口上就湿湿凉凉。   一只圆滚滚的玩意儿鼓着下巴跟他四目相对。   靠近池岁年座位的几名女生已经当场吓疯。牛蛙又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懵逼,猪突狗进地在教室里跳动,引发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   池岁年倒是还好,他本身也不怕这玩意。至于陆知野……   陆知野:“……”   他还在跟手上的东西深情对视。   “安静!闹什么!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走廊里传来一声高喝,一下子就震住了班级里的不正之风。   但一进门看到班里的乱象,老师还是觉得一阵窒息:“谁干的!谁让你们把癞·□□·带进学校玩的!是谁!自己承认错误,别等我查出来!”   班里没人吭声。   后排的小鸡们已经自觉缩成了一窝。   于是老师眼神一扫,一眼就看到教室中央和一只牛蛙相持不下的陆知野,当场就要杀鸡儆猴。   “陆知野!你给我出来!”   池岁年暗道一声活该。   但下一秒,他就觉得侧脸上停了道视线。   陆知野的眼珠漆黑,在池岁年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偏着头道:“老师,这不是我的书包。”   池岁年转头:“……”   老师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打算把两只惹祸鸡一起杀了。   “池岁年,你也一起出来!”   “……”   陆知野你死不死?   ···   在班级里放牛蛙的后果就是被罚打扫池塘。   附中教学楼门口有一汪清泉,假山林立,池子里喂了几百条五颜六色的观赏鱼。因为常被学生投喂,每一条鱼都胖得圆头圆脑圆肚皮。   像一窝养在水里的小猪崽。   鉴于刚才近距离观赏过另一种生活在水里的玩意儿,池岁年对这一池小猪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长长的抄网,把浮在水面的落叶一点点捞出来。   “说好了一人一半,但这鱼游来游去,把叶子带得到处乱飘,这算谁的?”陆知野捞了一网落叶,道。   池岁年气没撒出去,心情很不美妙。   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这些鱼喜欢牛蛙的味道,爱往你那边跑跟我有什么关系。”   “……”   陆知野下意识看了眼右手虎口。   刚才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贴在皮肤上。   “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你。”陆知野放下抄网,侧身倚在树上,看不远处站在木桥的小少爷,“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你踏马的还好意思说?   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能大热的天还在这里做苦力?   池岁年嘴角绷得发硬。   他觉得陆知野就是来克他的。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从转学到了附中,陆知野就不止一次地打上门来挑衅。   平时,不管池岁年做点什么,他都要插上一手,贱兮兮的。   好像很喜欢跟人吵架斗嘴。   班级里不少人都觉得他俩天生犯冲。池岁年只觉得这人有病。   ···   池塘不大,一小时左右落叶就捞了个干净。体力活消耗大,池岁年感觉有些饿了,放回抄网后就朝食堂走去。   陆知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脚步声不疾不徐,懒散拖沓,却能一直跟池岁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池岁年回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知野懒散的唔了一声,笑道:“食堂被你包场了?怎么还不让人去了呢。”   池岁年:“……”   呢你大爷。   好好的人话,从陆知野嘴里吐出来就特别讨打。   池岁年没搭理。   还没下课,食堂里没有一窝蜂抢饭的学生,池岁年拿了餐盘,站在窗口慢慢挑选。   “不喜欢芹菜?”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我觉得挺好吃的,胡萝卜对眼睛好,也不吃?有点挑食啊……鸡腿不错,你不要吗?”   池岁年忍无可忍:“你这么会挑,怎么不都吃了?”   陆知野笑了下,“我也想啊,但阿姨不会准的。”   “……”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餐盘一沉,多了根油光水滑的红烧鸡腿。   池岁年:“?”   “我请你的,不用客气。”   “……”   我说了要谢你了?   “不吃。”池岁年拿筷子拨回去,鸡腿精准地滚进了隔壁餐盘里。   “不能挑食。”陆知野又原样把鸡腿送回来,“你看你瘦的,要多吃肉补补。”   不说这句话还好。   一说起来,池岁年立马想到了初次见面时,这人对他的羞辱。   【瘦是瘦了点,至少脸蛋挺漂亮的。】   池岁年舌尖顶了一下腮帮,眯起眼……   “你俩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别夹,让来让去像什么样子,可不许浪费粮食啊。”窗口里,打饭阿姨用勺子敲了敲铁锅,一脸怀疑地看了过来。   “……”   于是,池岁年只能端着多了根鸡腿的餐盘离开,随便找了个位置吃饭。   谁知一抬眼,姓陆的又跟着在眼前坐下了。   “……”   没完了是吧?   “坐那边去。”池岁年道。   陆知野疑惑:“为什么?”   “我先来的。”   “我知道。”陆知野笑了下,“我又没跟你抢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空位你也管?”   池岁年气饱了。   餐盘里新出锅的饭菜瞬间失去吸引力,他端着餐盘起身,却又被陆知野叫住,“不是说了不能浪费粮食吗,你没听见?”   “关你什么事?”池岁年眉心急跳了几下。   险些被陆知野气撅过去。   “当然跟我有关系。”陆知野指指他的餐盘,“毕竟鸡腿是我给你夹的,你要是浪费了,我也有一份罪过。”   “那你就把鸡腿夹回去。”   “那不行,那是给你补身体的。”   “……”   姓陆的你死不死?   池岁年忍无可忍,餐盘“碰”的一声落下,口不择言道:“我做什么你都在旁边叽叽喳喳,我走哪你跟哪儿,赶都赶不走……陆知野,你他妈暗恋我啊!”   空气寂静了一瞬。   几秒后被一声轻轻的“卧槽——”打破了。   池岁年转过头。   食堂入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堆学生,各个安静如鸡,瞪着双眼,惊悚程度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池岁年垂眸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应该是刚才光顾着跟陆知野吵架,这才没听到下课铃声。   气氛诡异。   但池岁年并不觉得尴尬,该抬不起头来的是陆知野。   正好有同学围观,被当众这么骂过,陆知野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烦他了。   这么想着,池岁年皱着眉准备离开。   然而陆知野这人脑子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情况下,依然伸手抓住了他。   池岁年垂着眼皮看了会儿手腕上的狗爪子,刚要说“想打架放学奉陪”,就被陆知野两句气死人的话怼了回去。   他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食堂门口静了片刻,下一秒就“哄——”的笑开了。   ······   池岁年是被气醒的。   梦里梦外的陆知野都长着同一张欠揍的嘴,一想起来就让人手痒。   池岁年甚至醒来时还咬着牙。   他侧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拉拉筋,待会儿方便揍人,   床上柔软的布料贴着口鼻。   他恍惚间闻到了一点陌生的气味。   池岁年皱着眉,把鼻子贴到枕头上嗅了嗅,顿时吸了满口松香。   “……”晦气。   差点忘了,陆知野昨晚是抱着他睡的。   人呢?   一晚上受了陆知野两次气,新仇旧恨,他要一起跟这狗东西算个干净。   然而主卧里空旷安静,半点人声都没有。   ……陆知野早跑了。   池岁年懊恼自己睡得太沉,气得把枕头揪起来又戳又锤了十分钟。   枕头忽然下传来震动,池岁年以为又是汤烬或者陆横打来跟他瞎逼逼的,看也没看就接了。   “干什么。”   “池先生你好,这里是晋城市公安局,请问你是池宇的堂哥吗?”   ······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门被推开,助理从门缝里钻出一只脑袋,小声地汇报道:“徐总,陆总来了。”   徐凌洮正盯着电脑忙碌,闻言从电脑上抬起双眼:“你说谁来了?”   助理道:“陆氏集团的陆总。”   “这个时间他怎么来了……”徐凌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请进来吧。”   助理道:“徐总,人在楼下休息室呢。”   “又跑来喝酒了?”   “嗯。”助理点了点头,补充道:“开了您上个月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那瓶美人面。”   徐凌洮一边翻开文件一边“哦”了一声。   几秒钟后,他手一滑,签字笔滚到了地上。   说话时声音有些抖:“你说他开了哪瓶???”   助理不明所以,连忙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徐凌洮从椅子上翻滚下来,手忙脚乱地冲出门去了。   ·   徐凌洮推开门就看到陆知野撑开腿坐在沙发里,西服外套随手搭在一边,那架势分明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再走近些,就看到这人面前放着一瓶已经开了封的顶级美人面。   那一刻,徐凌洮是崩溃的。   这酒是他找了很久,才从一个私人藏收藏家手里高价买来的,预备以后沐浴焚香再好好品尝,结果就这么被陆知野借酒浇愁给糟蹋了。   简直牛嚼牡丹!   徐凌洮走进门,陆知野看了他一眼,“你这酒怎么喝不醉?”   徐凌洮更崩溃了:“大哥,你这酒量再来十瓶都喝不醉好吧,别糟蹋我的酒了。”   他心疼地抱住酒瓶,哭诉道:“柜子里这么多酒,你说你为什么就非要开这一瓶呢?”   陆知野把酒杯里的液体一口饮尽,懒懒地说:“你柜子里酒不少,但我就这瓶没喝过。”   “……”   损友。   就给他留了一个底……   幸好他来得早,否则这最后几口都轮不上他的。   徐凌洮小心翼翼取出杯子,把最后一点酒液倒出,醇厚的香味立刻萦绕开来。   徐凌洮坐到陆知野身边,看这人丧着两条眉毛,他问:“下班不回家,往我这儿跑,不管你那小少爷了?”   陆知野笑了下,从他手里接过倒满的酒杯,一口喝了,才语气沉闷地道:“这会儿估计还气着呢,昨天玩大了。”   “……”   徐凌洮眼睁睁看着颜色漂亮的酒液一点点消失在陆知野嘴里,咽了咽口水。   “你大爷,好歹给我留一口啊?!”   “没了?”陆知野抬眼,晃了晃酒杯:“就一瓶?”   “当然了,不然我用得着这么吝啬吗!”徐凌洮道。   陆知野愣了下,放下杯子道:“可惜了,还挺好喝的。”   “……”你说的是人话?   心爱的酒已经一口都没了,徐凌洮干脆死心,跟着在陆知野身边瘫软下来,哑声问:“我就说了装醉不行,你偏不信,露馅了吧,你就该按我说的……”   “没露馅。”   徐凌洮抬起脑袋:“……什么?”   陆知野沉默地看着他。   徐凌洮皱着眉不解:“那你怕什么。”   陆知野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半晌,说:“昨晚太高兴,不小心把人惹急了。”   不敢回家。   “卧槽!!”   徐凌洮眼神古怪地盯了他两秒,惊叫道:“陆知野你不是吧,还玩酒后乱性?”   陆知野被他叫得太阳穴突突突的疼,皱了皱眉道:“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不带颜色的。”   呃……   徐凌洮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试探道:“没睡?”   陆知野抿着唇点头。   徐凌洮更懵了:“那你怎么惹着他了?”   下了班都不敢回家,得把池家小少爷惹成什么模样了?   “抱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   “就这样?”   “就这样。”   徐凌洮:“……”   就这样你喝了我一瓶酒?   “这就够严重了。”陆知野皱着眉。   早上醒来时,发现池少爷乖乖巧巧地躺在怀里,睡得脸颊红扑扑的,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然而高兴了没多久,就见池少爷忽然皱眉、磨牙,在梦中怒气冲冲地说:“陆知野你死不死?”   “……”   掩人耳目的醉意消散,陆知野理智回笼,担心池少爷秋后算账,连早餐都没吃就跑了。   因为这事儿,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打算……醉着回去。   但不知道徐凌洮柜子里都是什么破酒,怎么都喝不醉。   徐凌洮听着稀奇,没想到陆知野这种人还会为情所困,不由得老气横秋道:“所以说你一开始路就走错了,一上来就跟他说结婚,太突然了。你应该先找个时间告白,然后追人,哪有你一上来就直奔结婚去的。”   陆知野沉默下来,像在思考他的话。徐凌洮更起劲儿了,道:“你也说了池少爷面冷心软,好好追人,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怎么没告白。”陆知野截断他的话,语气沉重道:“我都追了他十年了。”   徐凌洮:“……”   你都怎么了他十年?   徐凌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算是陆知野身边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池岁年车祸昏迷后,医院连下了三道病危通知书。一个月后情况才稳定下来,从那时起,陆知野就不对劲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后,出来就盘算着怎么天衣无缝的骗人。   徐凌洮一直以为是这俩人新仇旧恨都还没算完,陆知野才想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办法羞辱人,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没想到啊……这里边还有隐情。   徐凌洮感觉自己似乎摸着了什么隐秘。十年之前……应该是池岁年刚转学到晋城附中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俩刚见面吧?   一见钟情?   太俗了吧。   徐凌洮身为附中一份子,仔细回想了一遍陆知野和池岁年喊打喊杀的十来年……好、好像确实是这样。   陆知野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对池岁年的双标毫无底线,从来都是让着、惯着,活生生把人惯出了一身脾气。   刚转学那会儿多安静秀气啊。   徐凌洮呆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等会儿?你……你……你什么时候跟池岁年告白的?”   陆知野闭了闭眼,叹息道:“十三年前我就告白了。”   “……在哪儿告的白?”   “食堂。”   “……”   你再说一遍是哪儿???   大概是一天之内受惊吓太多了,徐凌洮忽然想起来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愣了半晌,不可置信地转头,“你们被罚打扫池塘那次?”   “嗯。”   你还嗯?   徐凌洮已经有些癫狂了,过去十多年的认知被颠覆,他愣愣道:“那他妈能算是告白吗?分明是挑衅好吗?”   陆知野皱着眉心:“我没挑衅他。”   陆知野做事一丝不苟,不撒谎不作假,说好听点是真诚,说难听些就是情商低,根本不可能羞辱自己喜欢的人。   徐凌洮明白这一点,于是道:“我知道你不会,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你的告白不合时宜,在池岁年看来,就是挑衅、是羞辱、是宣战。”   陆知野忽然愣住,茫然忪怔地眨了眨眼。   ······   池岁年赶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因为来得匆忙,他甚至没来得及联系律师,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进了刑警队办公室。   跟电话里说的一样,让他来保释池宇的。   “你是池宇堂哥?”负责登记的警官姓陈,是个冷面的美女,大概是最近案子多,脸色有点憔悴,看到池岁年时,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问道:“他父母怎么不来?”   池岁年扯了扯唇角,语气讥讽道:“忙着修仙。”   警局联系电话都留他的,放着亲儿子死活不管,断绝七情六欲,不是神仙是什么?   陈警官:“……”   这年头帅哥是不是都有病?   “跟我来吧。”陈警官感叹一声,起身带路。   池岁年被带进了一间办公室,看到了墙边蹲着的池宇。   少年比起前段时间瘦了不少,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两颊泛着黑,好似受了极大委屈和蹉跎,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   看到池岁年,他脸色白了一瞬,抿着唇低下头。   “别误会,现在是法制社会,警察也没权利动用私刑,这都是他自己作的。”陈警官道。   池岁年挑了挑眉,池宇的性子他算是了解,胆子还不如鸡大,能在这威严肃穆的警局里搅起什么风浪来?   但很快,池岁年就知道这傻逼堂弟的能耐了。   因为陈警官往他跟前放了几份资料。   一眼看过去,花红柳绿,十分精彩。   最上面几份分别是扰乱破案、包庇犯罪、发展不正当男女关系……   池宇这傻蛋,进一趟警局,居然足足拿了七个违法成就。   也让整个晋城市刑警队全员见识了他的不凡——池宇向来以违法犯罪为乐,偏偏自己又没那贼心和贼胆,一腔孤勇全靠那条舌头搅弄风云。受审过程中把牛皮吹上了天,成功让警察误以为他参加了犯罪团伙,偏偏编故事能耐一流,杜撰得虚虚实实,有真有假。   直到今天警察才审问调查清楚,忙不迭想把这阻挡破案的瘟神踹走。   陈警官道:“没事让你弟弟多读读书,别总把违法犯罪挂在嘴上,要不是他胡说八道,早就出去了,这段时间浪费了我们不少警力……喏,在这儿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池宇蹲在角落小声的不服气:“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明明……”   池岁年轻飘飘一个转眼,池宇砸吧了两下嘴,缩了脖子不说话了。   陈警官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池岁年,她直觉这帅哥心情可能不大好,从刚才起也就进门时说了四个字,对弟弟洗清嫌疑没有半点喜悦,脸色依旧冷淡冻人。   跟池宇吃饱了撑的胡咧咧截然相反。   这一家子都奇奇怪怪的……   陈警官嘀嘀咕咕地拎着签好字的保释文件走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池岁年没说要走,池宇缩在角落不动,偶尔吸一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兮兮。   池岁年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池……不是,哥。”池宇别别扭扭地动了动嘴唇,“你能过来一下吗?”   池岁年被他这一声哥喊得有点懵,语气生硬道:“干什么。”   池宇伸出手:“蹲太久,我脚麻了,你能拉我一下吗?”   “……”   池岁年走过去,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我能再扶你一下吗?”池宇小声地得寸进尺:“我走不稳。”   池岁年昨晚刚扶过一个人,下场并不怎么好,于是冷着脸,从办公室角落捡起一根扫把,硬邦邦递给他:“自己杵着。”   池宇:“……”   别问,问就是感动。   ·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池岁年睡了半天,捞人又半天,24小时就这么蹉跎了,该算的账却还是没算。   叫的车已经等在路边,池岁年挫了挫后槽牙,准备回家等陆知野。   车门刚开,却听身后慢慢磨蹭着的池宇突然道:“哥,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池岁年拧着眉:“你没家?”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池宇大概是这段时间在警局里被关怕了,反倒觉得池岁年这样的冷脸有点莫名亲切:“有是有,但是我爸妈肯定要给我好一顿打,我还没准备好,能不能先去你家避避,行吗?……哥。”   池岁年转头,眼神冷淡地看向池宇,“我记得你是很讨厌我的,非要跟着我做什么?”   “嗯……”池宇摸了摸鼻子,眼神低落,道:“我以前是讨厌你来着,我也从来没想过你会来救我,但你来了,还把我捞了出来……以前的事情我想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以后要是在陆家被欺负了,我保证帮你揍死陆知野!”   “……”   你还是进去关着吧。   “哥,行吗?”池宇试探道:“我不打扰你,让我躲两天就行,等我爸妈气消了,我再回去,可以吗?”   池岁年仍皱着眉不说话,就在池宇以为他不会答应时,耳边突然传来池岁年冷酷的声音:“就待三天,多了踹人。”   “谢谢哥!”池宇笑嘻嘻地跟着上了车。   于是,等陆知野回到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的陌生野男人。   “?” 第22章   陆知野跟沙发上的野人对视了几秒。   终于在对方的轮廓和身形上,发现了一点眼熟的端倪。   “池宇?”   池宇坐得有点局促,因为他哥把他带进门之后,一个字没说就上楼去了,表情冻着,看起来对这房子意见很大。   池宇也不敢乱动乱走,连坐沙发都只挨了半边屁股,这会儿腰都有点麻了。   听见陆知野声音,他抬起手,试图把脸蛋颜色搓得能见人一点,然后才道:“是我,我来投奔我哥两天,打扰了陆总。”   池宇其实对这个名义上的“堂哥夫”并没有什么印象。他们一家跟池岁年没什么来往,知道他结婚也就是最近的事儿。   他爸总在家里用一副嫌恶的语气说池岁年“嫁”了个男人。   没出息。   恶心。   但对陆知野,他爸从不评价,态度谨慎得好像有些怕陆知野似的。   关于这一点,池宇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待久了,他一见到陆知野就有点打怵。   像面对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明明没犯什么错,恐惧却来得莫名其妙。   他这趟突然借宿连个招呼都没跟主人打,场面尴尬,正想随便扯点什么话题,但一抬眼,发现陆知野压根儿没在看他。   而是在……   皱着眉扫视整栋房子?   扫完楼下扫楼上,越扫眉毛就皱得越深。   他哥一进屋就黑了脸,陆知野一回来也畏首畏尾。   池宇屁股顿时有点僵。   ……这地方,不会闹鬼吧?   正胆颤心惊呢,池宇就见陆知野迈步进屋,忽然又想起什么,脚尖警惕地顿了顿。   “小……你哥在哪儿?”   池宇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手指朝上点了点,“上楼了。”   然后他就看到陆知野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了不少,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池宇:“……?”   这是陆家没错吧?   主人回家怎么是这个姿势?   但他没细想,即使细想也想不通。陆知野安安心心地进了门,张叔一看他回来了,回厨房张罗着准备吃饭。   池宇愣愣地坐着,不敢动。   陆知野原本有个回家先洗澡的习惯,但担心一上楼就会跟炮仗怼了脸,也不敢动。   一时间,沙发上闷不吭声坐了两个哑巴。   几分钟后,陆知野忽然道:“你哥今天心情怎么样?”   池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跟他说的:“不怎么好,从警局回来就黑着脸,一进门就更黑了。”   陆知野:“……”   他下巴有点疼。   几秒后,他又想到什么:“他去警局保你?”   “嗯。”池宇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直接道:“我在警局待太久了,又不让我见外人,也不让别人进来见我,每天就翻来覆去的审问,我还以为我要在里面待几年才能出来了,还好我哥来捞我了。”   所以你就跟你哥冰释前嫌了?   这句话陆知野没说出来,他其实看出来了,这小孩在里面没少吃苦,大概是被消磨得太久,把他身上那点戾气和傻气都磨了个干净,有点浪子回头的意思。   既然池岁年把人带回家来,那就是认了这个堂弟,陆知野也不会把人随便轰走。   何况……   如果家里有个外人在场,待会儿池少爷动手清算时,下手应该会轻点吧。   他下巴今天还疼呢。   “行,那你住着吧。”陆知野顿了下,道:“多住几天。”   最好能住到池少爷气消。   池宇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扑了一脸,愣愣道:“我哥说就住三天,多了踹人。”   “哦。”陆知野改口丝滑:“那听你哥的。”   池宇:“……”   池宇有点懵逼。   他自小爱在外边混,交的朋友都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吹牛打屁。池宇不止一次地听说了他哥和陆知野打打杀杀的光荣事迹,即使俩人结婚了,还有相爱相杀的传闻流传在外。   池宇一直以为这两人在家里应该是水火不容的状态才对。   但陆知野的表现……却好像很怕他哥似的。   就像……妻管严。   池宇被自己的念头当场惊了个寒噤。   把他哥当老婆,陆知野必然有点厉害东西的啊。   “那个……陆哥。”池宇不知不觉改了称呼,“我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追上我哥的,还能让他跟你结婚?”   不止他。   外边一堆人好奇这个。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浓长的眼睫微微垂下,眉心蹙着。   像在思考。   池宇正襟危坐,手掌都期待得在膝盖上搓了搓。   几秒后,陆知野抬起眼,道:“美色吧。”   池宇:“……”   他愣了两秒,恍惚看到余光里站了道人影,一转头,心脏差点跳出来,“……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池岁年刚洗了澡,发梢还润着,脸颊也扑着健康的粉。他视线在沙发上僵硬的人身上扫了扫,冷笑道:“在你们说美色的时候。”   陆知野:“……”   池宇:“……”   要死了。   可惜池岁年这会儿没有草菅人命的意思,他饿了。   中午起床到现在就喝了碗粥,清汤寡水的,早就消化空了。   没吃饱,没力气打人。   但手没力气,嘴有。   本着我不爽谁也不想安生的生活宗旨,池岁年掀起嘴唇,道:“美色,呵,你家里没镜子?”   陆知野僵硬了一瞬就恢复过来,挑起眉峰看向池少爷,懒散道:“怎么追到手就不承认了呢,你以前总夸我长得好,说一看到我的脸,吵架你都扇自己。”   池岁年:“……”   扇你大爷。   陆知野就仗着他现在失忆胡说八道吧。   等恢复记忆,他一定先撕了这人的嘴。   “那我应该是瞎了。”池岁年道。   陆知野说:“不能吧,全晋城都知道你馋我很久了,池少爷,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池岁年脸快崩硬了。   “追我那会儿?还是大学……高中?”陆知野支着脑袋,说着说着还笑一下,带着股懒洋洋的戏谑。   贱兮兮的。   池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觉得现在氛围怪怪的,怎么个怪法呢……就是觉得他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倒不是怕被他哥连坐。   就是觉得在陆知野面前,他哥话比平时多,陆知野比平时接地气。   而且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谁在旁边都显得有点多余。   插不进去话。   吵架都跟表白似的。   以后谁再说他们夫夫关系不好,他第一个不答应。   ·   晚饭是一起吃的,但见识过这里的家庭氛围,池宇有点紧张,好长时间都没尝出来味道,但好几道菜都眼熟,一看就他哥爱吃的。   餐桌太安静,池宇费尽心思地找了个话题,道:   “哥,你怎么不吃西蓝花,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池岁年一顿,从饭碗里抬头,“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这个的?”   说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过去,餐桌上五菜一汤,蘑菇、芦笋、排骨、鱼,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碟子翠绿的西蓝花。   被池宇这么一说,池岁年忽然想起来,自从搬进这个房子,餐桌上就没见少过这个菜,他原本以为是陆知野爱吃,但印象里,陆知野好像也没有夹过这个菜。   那西蓝花是给谁准备的?   “学校啊。”池宇道:“你忘了,我也是晋城附中的,你高中那会儿我初中,在食堂碰见过你,每次你盘子里都装着西蓝花……怎么你不喜欢吃?”   “嗯,不喜欢。”池岁年道。   他下意识地往陆知野那边看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不喜欢你怎么还每次都吃。”池宇咕哝道。   池岁年收回视线,“保持营养均衡。”   他十多岁的时候身体弱,总生病,奶奶担心他太挑食,叮嘱每天必须吃一种蔬菜。   至于为什么选西蓝花。   因为这东西在食堂一众被翻炒得面目全非的菜品里,依然能保持全须全尾,绿得扎眼。   就为了这个,池岁年忍着挑食症状,一连吃了好几年。   但在陆家阿姨的嘴巴里,他好像在和陆知野结婚后,突然爱上了这道菜似的,所有人都说这是他爱吃的。   是阿姨记错了菜品,还是陆知野趁他失忆故意恶心人?   还是说……   “别这么凶的瞪着盘子。”陆知野突然出声。   池岁年恍惚的思绪断裂,表情不善地看了过去。   陆知野笑了下,道:“你出院后身体没恢复,需要补充维c,我看你以前总吃,以为你喜欢,就让阿姨多做了。”   陆知野这话解释的成分太明显,就好像能看穿了他心里想的什么,在他生气前就紧急规避,说出的话还亲昵得很。   但这种亲昵让池岁年有点心慌。   他担心他和陆知野的“爱情”真实存在,在过去的一年里亲密无间,否则陆知野怎么会这么了解他。   池岁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收回视线,硬邦邦道:“用不着你管。”   池宇闻言抬了下眉。   他哥这话是硬气话没错,就是这语气怎么忽然软了这么多,听到耳朵里跟撒娇似的。   “……”   池宇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差点惊悚。   不敢再说话。   于是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快吃完时,陆知野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的青年。   发现对方并没有怀疑什么,心里悬着的神经才缓缓松弛,第二天就叫阿姨把西蓝花从菜单上剔除了。   为了不在这种细节上再出错,陆知野连夜拟了一份菜单发给秦绥天。   大半夜的,手机叮铃咚隆的造反,秦绥天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语气不满地道:“大半夜的,陆总是等不及给池好打钱了?”   陆知野开门见山道:“看看邮箱。”   秦绥天顿时清醒。他答应参与欺骗池岁年后,就跟陆知野达成了一个共识——机密事件用邮箱联络。   秦绥天被从床上叫起来的怨气散了不少,起身坐起来找电脑,因为太着急,下床时还绊了一下。   一进入邮箱,秦绥天就被一行长长的文字晃了眼。   《池岁年喜好菜品顺序整理》   秦绥天皱起眉。   什么玩意这是。   他以为这是陆知野掩人耳目特意拟的标题,下意识点击进入,然后就被一串菜名扑了满眼。   秦绥天:“……”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秦绥天喊道。   “显而易见,菜名。”   “……”   秦绥天脸都青了,道:“我踏马有眼睛,我是问你为什么整理这个?还用邮箱发,这东西是机密吗?!”   “当然是。”陆知野毫不犹豫道:“我今天差点在这上面露馅。”   秦绥天:“那你不能用微信发吗?大半夜的,我还得重新打开电脑。”   陆知野语气平静道:“我电脑上没微信,不方便。”   “……”   行,你不方便我方便。   我方便大半夜起来找电脑。   “所以呢?你给我发这个做什么?”   “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池岁年不爱吃的,我怕我再记错了。”   “……”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下楼时看到沙发上的人,眨了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才意识到,哦,他和池宇关系破冰了。   “哥你醒了。”池宇道。   池岁年还没完全清醒,看到池宇穿戴整齐,脸也有了点血色,看样子是要出门,他随口道:“要回家了?”   “不是……”池宇连忙起身,道:“我这不是有惊无险出来了吗,我想跟朋友们聚聚,已经约好了……我晚上还想回来,行吗?”   池岁年打了个哈欠,转道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喝。   池宇像个小鸡崽似的,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池岁年喝了点冰的,寒气在他温暖的身体里四处流窜,从嗓子眼蔓延到四肢百骸,过电似的。   池岁年彻底清醒了,“说好了三天。”   池宇一喜,“好!我保证不喝醉,不给你和陆哥添麻烦。”   池岁年一顿,把水瓶放回冰箱,“你叫陆知野什么?”   “陆、陆哥啊?”池宇道:“怎么了?不可以这么叫吗?”   池岁年想说不可以,显得太亲密。   但转念一想,亲密也是池宇和陆知野亲密,关他什么事。   他也不会因为池宇多叫两声陆哥就不舍得离婚。   爱叫叫吧。   跟他没关系。   ·   可惜池宇最后也没能在陆家待足三天。   池铭耀对自己儿子的行踪了如指掌,池宇前一晚从警局出来,第二天早上他就得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跑到陆家来要人。   “池岁年!你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池铭耀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吼,身边带着个哭哭啼啼的周敏如。   “还不把人给我交出来!”池铭耀道。   周敏如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哭丧:“岁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叔叔,但池宇这孩子是无辜的呀。”   池岁年像是感受不到这两人的怒气,自顾自坐在宽敞的沙发上,还开了罐可乐。   唇角抿着,挑起微微的弧度,仔细看过去,眼底都是浓浓的厌恶。   周敏如盯着他,居然没敢再开口。   池铭耀瞪眼道:“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小子从小就是铁石心肠,不孝子,克死全家,还会管我们的死活?”   池岁年原本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撒泼打滚,但池铭耀这句话一出来,他眼神立马沉了。   他每说一个字,池岁年的嘴角就往下落一分,这番话说完,池岁年脸上只剩下漆黑的阴冷。   “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池铭耀道:“说破了天你也没理,你不把我儿子交出来,我就去公安局告你!”   “哦,那你去吧。”池岁年眼珠一动不动地道:“你儿子是我带走的,公安局还有我的签字,去告吧。”   池铭耀气急:“你……”   “谁让你们进来的。”楼梯上忽然传来冷感的男声,池岁年错愕的转头,看到本该在公司上班的陆知野一身休闲打扮从楼梯上走下。   陆知野的声音低沉,冷感,听起来没有任何温度。池铭耀有些心虚,但想起下落不明的儿子,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来找我们的儿子,这你也管?”   “这是我家。”说到这里,陆知野视线一顿,忽然皱了皱眉。   吃过不少苦头的池铭耀顿时全神警惕。   陆知野快步下楼,池铭耀白着脸退了几步,眼看陆知野越走越近,他下意识抬起手——   陆知野目不斜视地越过人,站到沙发前,语气不大高兴地问:“谁让你喝可乐的?”   池铭耀:“?”   池岁年:“……”   池岁年从小吃软不吃硬,尤其最讨厌陆知野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他眯了眯眼,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让开。”   你挡到我气人了。   “你身体还没好全,别喝碳酸饮料。”陆知野伸手去拿青年手中的罐子,但纤细的指尖骤然收拢,池少爷瞪着红了一圈的眼睛跟他无声对峙。   像只委屈巴巴的猫,即使暂时收拢利爪,却无端透露出一股野性。   陆知野有点出神。下一秒野猫就收了爪,把罐子怼进他手里:“给你了,滚开。”   陆知野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别动,我帮你出气。”   陆知野说完就松了手,池岁年愣在原地,掌心酥麻,他一时间不知道是怪陆知野抓自己的手,还是怪他越俎代庖。   “……你要干什么?”池铭耀心中惶然,一看陆知野转回头来,口水咽了个咕咚。   池岁年在一旁看戏,注意到这一点,他轻轻眯了下眼睛。   池铭耀为人张狂自私,连父母都无法有效约束,居然会害怕陆知野?   然而还没等陆知野开口,池铭耀就拽着周敏如跑了,动作之快,好似背后有洪水猛兽。   周敏如还没找到儿子,还不想走,“你拽我干什么,池宇还没找回来呢。”   “……先回家!”   “哎呀,你别拽我,我今天非要……”   “闭嘴吧你。”   陆知野一转身就对上池岁年狐疑地双眼,“怎么了?”   “池铭耀怎么这么怕你?”池岁年问。   “可能是他亏心事做多了?”   信你就有鬼了。   池岁年没再追问这个问题,陆知野不想说,他问了也是白问。   客厅沉默下来,莫名有点突兀。   池岁年轻咳了一声,道:“……你没去上班?”   陆知野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眼珠是极黑的深色,掩映在晨光熹微的清晨里,笑意稍纵即逝,某些角度看来几乎有着不小的惊艳感。   但这份惊艳也很快消失在被嘲笑的阴影里。   池岁年抿唇:“你笑什么。”   陆知野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谢谢。”   池岁年一愣,转而撇开脸,“我还没怪你多管闲事。”   “咱们夫妇一体,互相帮忙怎么就是多管闲事了?”   池岁年眯起眼:“谁是妇?”   陆知野一愣,继而笑了:“我,我是妇,你是我丈夫,行吗。”   “……”   池岁年一时间不知道这场嘴仗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   ·   夜晚,池宇没回陆家,多半是被他父母逮回去了。   池铭耀找着儿子,应该会消停几天,不会再闹上门来找晦气。   但没想到,两天后池岁年就接到了一封邀请函,上面是池铭耀一家三口“诚邀”他参加池宇的洗尘宴。   邀请函外表鲜红糜丽,敞开却一片空白,只在右侧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   【哥!这是特制邀请函,你可一定要来,我等你哦。】   “……”   ·   晚八点,池岁年准时抵达晋城饭店。他一到,宴会厅里顿时寂静了一瞬,各色目光从四面八方看来。   “他怎么来了。”角落里,池铭耀目光闪烁。   “不知道。”周敏如笑着安抚道:“别担心,陆知野不是不在吗,今天这厅里都是自己人,还怕收不服一个池岁年?”   “你懂什么,他就是个扫把星,疯子。”   周敏如道:“俗话说一口吐沫一个钉,你看我的吧,保证让他夹着尾巴滚出去。”   池铭耀惊讶:“你有什么办法?”   周敏如轻轻一笑:“你等着看吧。”   ·   “池岁年!”程松从人群里走来,“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池岁年站住脚。   自从上次拼完酒,他和程松就没了交集,但这人愿赌服输,赌品还不错,池岁年对他印象挺好。   “怎么,今天还找我拼酒?”池岁年道。   程松道:“啧,你还真以为你可以赢了我啊,我上次那是感冒了,正常情况下,你早趴下了,不信试试?”   难得有个旧相识,池岁年从侍者手中拿了杯红酒,轻轻碰了杯。   两人在边缘地带聊了会儿。   但程松是个三句话不离酒的,聊着天也要举杯,池岁年不知不觉被灌了不少,虚弱的身体开始敲响警钟,头有点晕了。   他正想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议论声。   “真的?!”   “当然,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他从小被他爸虐待啊,好好的孩子,身上没一块好肉,要不是被他爷爷奶奶抱回来,这会儿都长不到这么大!”   “不会吧……”   “还录了很多视频呢!当年警方都出动了。”   “什么视频?”   “还能是什么,打孩子呗。”   “啧啧啧,作孽啊。”   嗡鸣般的议论声比酒精还刺人。   池岁年四肢僵硬,唇色顿时就白了,耳边传来尖锐的鸣叫,全身的肌肉细胞都开始颤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面前的酒全喝了。   轻垂的眼睫遮住眼眶里大片猩红。   “不是,你别喝这么多。”程松被他的架势吓坏了,拦不住,又担心陆知野以后找他算账,只好强行把池岁年扛回了陆家。   然而醉鬼并不配合,还敲碎了一个酒瓶,提着就往人群里冲。   程松:“卧槽!”   ·   晚上八点,陆知野还在客厅坐着,听到敲门声,他唇角微勾,示意张叔不用管,他自己去开。   然而一敞开门,就被浓重的酒气熏了一鼻子。   他那夜不归家的丈夫,正醉醺醺倒在别人怀里。   陆知野眸光微沉。   “可不是我灌的,你可别再找我麻烦了。”程松立即把池岁年送过去。   上次他跟池岁年拼酒,陆知野没少给他下黑手,再来一次真会受不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疯,反正人我交给你了,跟我没关系。”程松说完就跑,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陆知野关上门,空气里酒味浓得呛人,池岁年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脸颊熏红,眉心蹙着,四肢软趴趴的昏睡。   陆知野都快气笑了,这才几个小时没看着,又喝成这样。   他把人抱上楼。   醒来一个多月了,池少爷体重还是没恢复,轻得咯人。   “放手……”怀中人轻轻挣扎,皱着眉要醒。   陆知野没搭理他,稳稳把人抱进了主卧。   “我让你放手听不见吗?”池岁年开始发脾气,不安分地推搡,可惜醉鬼力气小,还不如野猫挠一下。   他睁开眼,看见熟悉的脸颊轮廓,心里怒意漫延。   陆知野怎么总是跟他作对!   一直一直跟他作对!   烦死了!   “别皱眉了。”陆知野把他放到床上,“睡觉。”   “不睡。”池岁年反骨上来了,跳下床要走。   被陆知野拽回来,按倒,“睡觉。”   池岁年没力气挣扎,抬起眼看了看陆知野,忽然笑了,“陆知野,你真讨厌。”   陆知野垂眸把人看着,不跟醉鬼计较,“你先睡醒了再骂。”   陆知野给他盖上被子,起身离开,但手掌突然被人一拽,他身形不稳,狼狈地趴回了床上。   鼻尖撞上池岁年。   “我让你走了?”池岁年仰面躺着,手里抓着他的衣领。   距离太近,小少爷鲜润的唇瓣落在眼底,淡淡酒气萦绕,陆知野干燥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为什么不听话。”池岁年很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小少爷力气重,陆知野觉得脸颊一阵酥麻。   大概觉得这个游戏好玩,池岁年又伸手在陆知野脸上摸了摸。   “池岁年。”陆知野声音夹着淡淡的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闭嘴。”池岁年皱着眉凶人,“没让你说话。”   陆知野:“……”   “你以后要再敢惹我。”池岁年愣愣道:“我咬死你,听见没有?”   陆知野喉咙里笑了笑,“咬哪里?”   池岁年沉默片刻,视线一滑,定在某处:“脖子。”   陆知野一愣,然后在小少爷惊诧的目光中扯开衣领,“来,咬吧。”   池岁年愣愣地看着他。   “不敢?”   下一秒,池少爷满脸凶狠地扑了上来。   “嗯……”   陆知野忍不住一声痛呼,忍着没动。   片刻后,嘴里传来淡淡血腥味,池岁年皱着眉松开陆知野,发泄过后,他眼神有些淡淡的茫然。   陆知野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哑声道:“池岁年,这可是你先惹的我。”   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灯光就暗了。   鼻息间是湿润的呼吸。 第23章   两唇相贴,空气在挤压中变得稀薄,池岁年恍惚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推了一把身上的人。   只是一瞬间,池岁年还没用力,陆知野就率先按住了他的手,把人完全压在了床上。   池岁年被更加汹涌的吻席卷。   这个吻又深又霸道,带着索取的狠劲,池岁年觉得有些缺氧,偏偏挣扎不开,唇上的热度向四肢百骸蔓延,比酒精还醉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被松开。   陆知野眸中深黑,指腹捻了捻小少爷的耳垂,“还咬我吗?”   池岁年瘫软在床上,像是没听见似的,微张着嘴巴轻轻吸气。   唇上被人低头碰了一下,池岁年懵了一瞬,接着就被问道:“说话。”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陆知野垂着眼,指腹抹去池岁年唇边的亮色,“还咬我吗?”   “咬。”   池少爷永不服输。   陆知野被逗得轻笑,喝醉的池岁年棱角尽褪,有种说不出的软,可爱得不得了。   陆知野手指抬起池岁年下颚,把他下巴抬起来跟自己接吻。池岁年可能是又醉又懵,也可能刚才被亲晕了,居然没反抗,任陆知野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池岁年晕乎乎地想,这种触碰还挺温柔……和舒服的。   于是在下一次亲吻落下时,他轻轻抬了抬下巴。   陆知野感受到这一点点迎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烫得发软。   他鼻尖抵着池岁年鼻梁,亲昵地蹭动,“年年,是你先越界的。”   池岁年被亲得迷蒙的“嗯……”了一声,像喘·息,像认可,眼底迅速浮起一片生理性的泪花。   陆知野眸色越发浓郁了。   氛围渐渐热了起来。   身上出了汗,连单薄衣料都显得多余。   地上、床上散了几层凌乱的衣服,两条黑色内裤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池岁年浑浑噩噩地躺着,身上着了火,心底有躁动,欲·望和酒精混杂在一起,让他本就昏沉的脑子彻底死机。   所以当小腿被滚烫的掌心握住时,他有点发愣,耳边有“吧嗒”轻响,接着就是一阵陌生的清凉……   池岁年炙热的身体细细颤了下。   换来温柔的亲吻。   “别怕……”男人声音低沉好听。   池岁年原本没听懂这话,直到更难言的感觉席卷而来,他绷着脖子没忍住,发出低低的呜咽。   陆知野眸底发红,安抚地埋头亲了亲池岁年的眼睛。   ······   窗外月色朦胧,房间气氛浓热。   一夜很长。   ············   *   第二天,池岁年是被窗外的阳光晃醒的,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   这姿势睡着不舒服,全身都僵得发疼。   睡前没关窗帘,烈阳从窗外直射,金光扎眼得很,连带着宿醉一起叫嚣着头疼。   池岁年撑着身子想翻个身,换个姿势。   这一动不得了,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从肩胛骨到小腿肚,从皮到肉,由内而外的痛,像被几百根针从头到脚密密实实扎了一遍似的。   要不是睁开眼就是熟悉的房间,池岁年差点儿以为,自己又穿越回了植物人刚醒时的那天。   他沉默地趴了一会儿,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被人揍了。   但他昨天一直跟程松在一块儿,他俩又没什么仇。   程松不至于为了跟陆知野那点陈年恩怨,半夜给他套了麻袋吧?   操……疼死了!   池岁年脸都疼木了。伸着手想去揉一下酸疼的腰,没料想,直接摸到了一条硬朗坚硬的手臂。   沉甸甸的分量。   就横在他后腰上。   池岁年一僵:“………………?”   一个熟悉的面孔蹦进脑海。   操……他不会和程松酒后那什么了吧?   池岁年惊怒交加,连疼痛都忘了,折腾着想下床。   谁知这一动,身体上的痛意越来越尖锐,腰一塌,又栽回了床上。   一系列动静终于惊醒了身边人,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   腰上的手臂忽然动了动,主人还没清醒,手掌就自发地在他腰上力度适中地按揉,“还难受吗?”   男人的声音又沙又哑,像道炸雷,差点把池岁年就地轰成了碎渣。   听见这声音的第一秒,池岁年居然庆幸床上的人不是程松。   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陆知野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折腾醒了,从后抱过来,两人温热的皮肤,毫,无,阻,碍,地贴在了一起。   “……”   池岁年脊背瞬间僵硬。   这一僵就把他昨晚醉酒后的记忆僵了回来。   [我让你走了?]   [以后再敢惹我,我咬死你。]   [池岁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年年,是你先越界的。]   ……   ……   ……   这都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啊???   昨晚的记忆被截断在那一声暧昧的“年年”之后。   后来发生了什么,池岁年就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那也是不记得。   强行宿醉+断片。   他实在没脸回忆,因为在那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里,居然还他妈是他自己主动勾人。   ……要了命了。   池岁年沉着脸起身,顾不得全身酸痛无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需要一个密闭空间,好好自闭一会儿,再来决定他和陆知野谁先去死。   “你去哪儿?”   但还没等他坐起来,腰上就缠过来一只稳健的手臂,把他稳稳圈回了床上。   池岁年磨着牙,阴森森地道:“去挖坑埋人,你去吗?”   陆知野动作一顿,“晚点再挖行不行,你现在应该还走不了路。”   “???”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   薄被从肩膀滑落,露出赤/裸躯体上红艳艳的痕迹,池岁年垂眸一扫,细密的痕迹居然能从胸膛一直蔓延到小腿。   腰侧还印着俩没消的牙印。   ……   池岁年气得快蹶过去,扯着被子把自己重新裹好,冲着陆知野就是一脚,“虚假婚姻而已,谁他妈让你睡我了?”   然而腿一动,立马牵动身后隐蔽处,池岁年疼得差点咳出声来。   不想在陆知野面前示弱,他死死咬牙忍着,不知不觉把自己逼出来一眼眶的红。   “疼了?”陆知野皱着眉起身,“我帮你看看。”   看你妈。   池岁年拎起枕头砸了过去,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滚!”   这一扯,本就不大的薄被彻底从陆知野身上离开。   露出胸前大片皮肤,锁骨处还印着暧昧的牙印,红痕未褪。   “……”   操了。   池岁年赶紧撇开眼,吼道:“你他妈赶紧把衣服穿上!”   陆知野朝他移动了一下。   池岁年顿时就要炸起:“你干什么?!”   陆知野指指他身后,道:“我衣服在那边。”   池岁年一转头,果然看到床边散落一地衣服,他的和陆知野的堆叠在一起,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是谁的。   他快速伸手一掏,挑出两件自己的,随后就把剩余衣服全部丢到了陆知野面前,“赶紧穿上,还要不要脸。”   陆知野抬起眼,丝毫不觉得羞耻,“我跟我丈夫脱/光/衣服睡一觉而已,怎么就不要脸了?”   池岁年:“……”   还说!还在说!烦死了!!!   陆知野:“你——”   “闭嘴!”池岁年吼道:“再说一个字我就撕了你的嘴!”   陆知野唇瓣合上,等了几秒,他才犹豫着开口,“我只是想说,你好像把自己内裤丢给我了。”   他抬起手,指尖勾着一小片黑色布料。   池岁年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一把抢过内裤,裹着被子想下床,但谁想双脚一着地,他居然膝盖一软,直接他妈跪在了地上。   即使房间内铺了厚实的软毯。   也被他跪出沉闷的一声咚。   “……”   他现在身体状况简直比植物人刚醒时还废。   陆知野还是个人?   池岁年还僵着,腰上突然一紧,膝盖一轻,他被人整个儿地从地上抱了起来。   “疼吗?”陆知野说。   池岁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咬着牙道:“你他妈还好意思问?我搬进来前说得好好的,还签了假婚协议,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反悔违约,你还是个人?”   陆知野听完,轻轻挑了挑眉。   这还是池少爷第一次跟他说这么长一段话,估计是气得狠了。   他轻轻把人放回床上,略带歉意地道:“抱歉,你昨晚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说是道歉,却一点道歉的态度都没有,语气平静如水,视线还他妈在人肩膀处转了几个来回。   池岁年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没人把他跟“可爱”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听起来跟哄孩子似的。   池岁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要跟你离婚。”   陆知野像是错愕了下,毫不犹豫道:“不可以,合约时间还没到。”   “你他妈违约了。”池岁年凶道。   陆知野看着他,“我违背了哪一条约定?”   池岁年:“你——”   他顿住。   合约条例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1、假婚期限为一年,期满自动离婚。   2、假婚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私人生活。   3、离婚后,不得分割对方私人财产。]   ……   清清楚楚。   还真没有一条明文规定了不能上床。   操!   大意了。   怪不得那天陆知野看到合约后,态度莫名显得怪异,还提出延长合约,从一年变成三年。   这狗东西怕不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等着看他笑话?   没门儿。   久等不到回答,陆知野轻轻发出催促:“嗯?”   嗯你个头。   协议和事实都占不了便宜,池岁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找茬,只好冷下脸,一字一句道:“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一看到姓陆的,他手就痒得厉害。   要不是身上没力气,他早就让这狗东西戴一副墨镜出去见人了。   然而陆知野似乎总在跟他唱反调的道路上狂奔,话音才落,陆知野就干脆在床边坐下了,“不行,有矛盾最好当天解决,如果把时间都放在冷战上,不利于维持夫夫感情。”   “谁他妈跟你冷战,我那是让你滚。”听不听得懂人话。   陆知野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五黑的眼珠目光灼灼。   池岁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发作,却听陆知野忽然道:“你其实都记得的吧?”   “……不记得了!”池岁年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完全能以假乱真了。   “撒谎。”陆知野道:“你要真忘了,早就跳起来打人了。”   “我——”   “你还记得昨晚是你先主动的吧?”   “昨晚”两个字像是闷雷,狠狠敲在池岁年脆弱的神经上,几乎瞬间就让他脑海里飞过一幅幅淫//靡的画面,火热粗重的呼吸声仿佛还响在耳畔。   池岁年脸上和耳后渐渐浮出红色,是气的。   他仿佛被掐了脖子的大鹅,脸都憋青了,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只能强硬地用目光回怼。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陆知野压着喉咙笑了一声,“那你应该还记得你在我身上留下的记号吧?”   他还没穿好上衣,领口朝两边敞开,右边脖子以下,一口整齐的牙印明晃晃地扣在锁骨上。   看深度,估计半个月都消不了。   这狗东西,还当战利品、军功章似的,怕池岁年看不清楚,弯着腰把牙印怼到他眼前。   “年年,是你先亲我的。”   池岁年登时就要炸起:“我他妈那是咬!是咬!鬼才想亲你啊!”   被气得太狠,他居然忘记了纠正陆知野对他的称呼的问题。   几次深呼吸后,他总算平复了心情,轻声道:“我昨晚假酒喝多了,头脑不清醒,你别当真就行,这次就当是意外,等合约结束,我们还是各奔东西互不干扰。”   陆知野脸上笑意收敛了不少,面无表情看过来时几乎有些冷淡,“你说什么?”   池岁年最不怕冷脸,因为他比别人冷得更厉害,“我话只说一遍,听不见拉倒。”   陆知野简直要气笑了,皱着眉道:“做都做了,还不想负责?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渣男。”   池岁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负责?”   “不然呢。”陆知野道:“我是第一次。”   “谁他妈不是第一次啊!”池岁年快被陆知野的不要脸气疯了,“你一个大男人,找我要什么负责,而且昨晚还是你压的我,你他妈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   “哦。”陆知野轻声道:“那我对你负责。”   这是谁对谁负责的问题吗?!   池岁年快被气死了,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跟陆知野扯不出什么好结果,再聊下去他真要被陆知野绕进去。   刚起床就被结结实实地气了几个来回,屁股还疼,腰也酸,全身上下没一个好地儿。陆知野这是把他拆开重组了吗?   池岁年这会儿只想舒舒服服泡个澡,把这一身陆知野留下的红色,全部毁尸灭迹。   他现在根本不敢低头,看一眼就糟心。   “滚开。”池岁年瞪眼看陆知野。   陆知野:“你要去哪?”   “我去洗澡你也管?闲着无聊就滚去上班。”   池少爷心情差极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换了个人站在这里,恐怕早气跑了。然而陆知野只是看了池岁年一会儿,便弯腰连人带被抱了起来。   池岁年惊愕地抬眼:“你……”   “你走不了路,我抱你过去。”   “……”池岁年缓缓闭上嘴。   他这会儿走路不方便,要一瘸一拐走过去估计更费劲。   抱就抱了,反正隔着被子。   他就当被头水牛驼了一会儿。   浴室里,陆知野把池岁年放在浴缸边的石台上,调了合适的水温放到浴缸里,等水位慢慢上来了,他才转头:“要我帮忙吗?”   池岁年咬着牙道:“不想挨揍就滚。”   陆知野滚了。   耳根彻底清净,池岁年敞开被子,一眼也不敢往下瞥,试了下水温,快速把自己泡进了水里。   浴缸嗡嗡运作,水注力道适中地揉按身体,直到这一刻,池岁年才恍惚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闭着眼睛休息几分钟,他忍着羞耻去清理身体的隐秘处。   摸到皮肤的那一刹那。   池岁年又在心里骂了陆知野十分钟牲口,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   洗完澡,池岁年恢复不少,身上力气也有了,不至于一走就摔。   他跨出浴缸,伸手要去拿墙上挂着的浴袍。然而刚走出两步,他就在眼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黏腻的汗液洗去,皮肤清爽白净,更显得身上的红痕糜丽鲜红。刚才没发现,这会儿在镜子里却看了个清楚全面。   除了胸前的皮肤,手臂、后背、大腿等隐秘地方都遍布暧昧痕迹,乍一看像穿了一身红花毛衣似的。   除了脸蛋和手掌,几乎找不出一个好地方。   ……陆知野是狗吗,这么能啃?   池岁年顿时觉得刚才骂轻了,应该再往这人眼眶上打上两拳……不,十拳。   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   出了浴室,窗外的阳光的已经淡了不少。   池岁年翻出手机一看,16:30。   ……   一天就这么在床上过去了。   这话说出去谁他妈能信?   肚皮咕噜噜叫了两声,池岁年这才觉出饥饿,空腹洗澡洗得四肢都软了。   他换上高领柔软的家居服,确认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才缓慢地朝着楼下走去。   “池少爷起来了。”做饭的徐阿姨从厨房出来,笑眯眯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您洗个手就可以用餐了。”   池岁年走进餐厅,发现陆知野已经坐在桌边坐下了,他挑了个距离最远的地方落座。   座位冰凉坚硬,他眉心轻轻皱了一下。   陆知野若有所察地抬眼。   池岁年:“看什么看。”   徐阿姨很快把饭菜端上来,一看池岁年和陆知野离这么远,早就见怪不怪了,把餐盘放在池岁年面前。   “徐阿姨,他吃不了鸡丁,换个清淡的吧。”池岁年还没动筷子呢,就听远处陆知野突然开了个口。   池岁年垂眼一看,果然看到面前摆着一份鲜红色的辣子鸡丁。   池岁年虽然没有跟人滚过床单的经历,但也知道滚完之后不能吃辣。但这话被陆知野在餐桌上提出来,总显得暧昧,好像他们俩昨晚干了什么似的。   ……虽然确实是干了,但这话说出来,池岁年总觉得徐阿姨和不远处的张叔,都视线奇怪地看了过来。   “哦……”徐阿姨不明白好好的菜为什么要撤了,但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伸手去端盘子。   “不用。”池岁年按住盘子边缘的空白处,道:“徐阿姨您去休息吧,我能吃。”   徐阿姨看看池岁年,又看看陆知野,俩雇主较劲,为难的是他们。   “好,有事再叫我……”她看陆知野没反对,端着盘子转身走了。   池岁年端起碗,看了眼面前有些呛人的鸡丁,狠了狠心。   男人的面子不能掉,何况在谁面前丢,也不能在陆知野面前丢。   他忍不了这人看他笑话。   正要动手,半空时被陆知野截住。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手掌一挡,就把鸡丁连盘子一起端走了。   他语气无奈道:“别闹脾气,你不能吃这个。”   池岁年攥紧了筷子。知道我不舒服,你昨晚还跟牲口似的做那么狠?   可这话说出来有显得他很弱,池岁年只能在其他地方找回来,“怎么,陆总现在连口饭都不让好好吃了?”   陆知野果然皱眉:“别这么叫我。”   池岁年冷嗤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听桌面手机震动,是汤烬打来的。   池岁年暂时休战,抄起手机道:“做什么。”   那头汤烬沉默片刻,“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池岁年挑了口白米饭放进嘴里,“说事。”   “哦,是这样。”汤烬道:“最近天气好,我和陆横打算到外边玩玩,当散心了,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池岁年道:“去哪?”   汤烬道:“出国玩一圈。”   汤烬和陆横都是会玩的,池岁年稍一想,就知道他们不会选太冷的地方,想起自己这见不得人的满身痕迹,池岁年皱着眉道:“不去。”   “不是为什么呀?”汤烬不解道:“你醒来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找地方放松放松了,公司有秦绥天盯着,你平时什么事儿也没有,干嘛不去。”   “没心情。”   厨房椅子太硬,靠不住,池岁年挺腰坐了一会儿就累了,正要去客厅拿个坐垫,腰上忽然就多了只手。   温热的手掌轻轻按捏腰部,力道恰到好处。   虽然在按摩,但池岁年觉得很别扭,愣了一会儿就瞪眼,“别动我。”   汤烬一愣:“什么?”   “没事。”池岁年没什么耐心道:“你们自己去吧,挂了。”   陆知野看出他眉眼间的戾气,问道:“怎么了?”   池岁年放下手机,没好气道:“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我明天就可以出去旅游了。”   陆知野一愣,视线缓缓落到桌面上还未完全锁屏的手机上。   汤烬的名字端端正正躺在正中。   几秒后,手机才彻底黑屏。   陆知野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垂眸掏出手机,“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就当度蜜月了。”   其实他想说庆祝圆房,但是怕池少爷炸毛。   没敢说。   池岁年已经有点习惯了陆知野的厚脸皮,虽然还做不到金刚不坏,但可以勉强保持平静了。   掀唇嘲讽道:“你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干脆当演员去呢。”   陆知野眼睛抬了一下,道:“我都是真情流露,没有演戏。”   池岁年只当他在放屁,闭上嘴不再说话。   陆知野看了他一会儿,视线慢慢收回去了。   ·   饭后,池岁年又回了卧室休息。   陆知野进入书房。今天不是周末,但助理发过来的邮件不少,邮箱里已经静悄悄躺了十多封未读邮件。   陆知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打开了某文件夹里的隐蔽表格。   满满当当的表格摊开,陆知野鼠标轻轻滑了滑,两秒后顿住。   屏幕上,表示鼠标所在位置的小三角形,停在了一个眼熟的名字上。   【汤烬】   看了一会儿,陆知野起身锁上门,然后在寂静的书房里拨了通电话。   半小时后,隔壁的池岁年就收到汤烬消息,说出游计划取消,他还是想在家里待着发霉。   池岁年回了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汤烬:“……”   我太难了。 第24章   第二天早晨。   天才刚亮,陆家别墅外就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俩人没开车,佝着身子从篱笆外一路潜行,一直来到了陆家大门口。   “你他妈蹲下点儿,脑袋都要杵人门铃上去了,想被人发现啊?”汤烬拽了一把陆横。   “操,你看着点儿地方行吗,老子裤子差点被你扯下来。”陆横拉着裤腰在他旁边蹲下。   这会儿还不到七点,上班的、不上班的都没醒,陆家庭院里只有一个张叔扯着水管在给花草浇水。   汤烬从铁门缝隙里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行动路线,发现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前门进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于是汤烬思前想后一番,道:“咱俩翻墙进去。”   陆横吓了一跳:“你认真的?”   汤烬转回脸:“当然,不然你想看岁年一辈子都被陆知野困在这里?”   说到“困在这里”,陆横有点懵逼。   今早五点,他被汤烬一通电话叫起来,还没清醒就被塞上了车,一路拽到了这里,路上汤烬只丢给他一句话,“池岁年疑似被陆知野圈禁了”。   这话听着就魔幻。   陆知野把他兄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出院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兄弟都要骑到陆知野头上去了。   囚什么禁。   陆知野分明乐在其中。   也不知道汤烬这傻瓜从哪儿听来的妖风。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汤烬难得严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我亲耳听见的。”   陆横瞪眼:“!”   汤烬蹲着往陆横身边挪了点儿,压低声音把昨晚的电话内容说了,重点描述了电话里那声“别动我”和他兄弟隐隐传来的痛呼,以及半夜陆知野对他的恐吓。   说完,俩人脸都白了。   陆横更是受到惊吓:“!!”嘶。   陆横脸有点僵:“那咱们这会儿进去不太方便吧?”   “怎么说?”以为陆横有更好的办法,汤烬一脸期待的等着他拿出措施。   陆横摸了摸鼻尖,尴尬道:“陆知野怎么也算是个霸总吧,抓住逃跑的小娇妻,一般不都……那什么惩罚一整夜吗?”   汤烬听得嘴唇哆嗦,声音都飘忽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陆横道:“不是我说的,小说里都这么写。”   汤烬往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你他妈看点健康的行吗?”   陆横捂着痛处大吼:“操!你手怎么这么重,我不就随口一说嘛!”   汤烬指着他鼻子道:“那你他妈敢不敢把这话拿岁年面前随口一说去?”   陆横就闭了嘴。   这话要是去他兄弟面前说,下周就是他的头七。   “陆少爷,汤少爷。”耳边传来声音,庭院里浇水的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铁门。   看到家门口蹲着的两大团,有点想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忍住了,“两位是来找池少爷的?他还没醒,两位到里面等吧。”   “不不不……不用了。”汤烬扯着吓懵的陆横站起身来,“我俩就是路过,岁年没醒就算了,不用叫他,也不用告诉他我们来过,就这样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跑,没给张叔挽留的机会。   汤烬想的得挺美。   现在打草惊蛇了没关系,过几个小时他再来,那会儿陆知野要出门上班,池岁年一个人在家更好下手。   但他没想到,张叔是居然是一名十分恪尽职守的管家,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陆知野。   ·   十点。   汤烬和陆横重新摸回陆家。   站在两人多高的围墙下,陆横咕咚咽了一声口水,“没楼梯上不去吧。”   这下他相信陆知野会囚禁池岁年了。   好好的把围墙修两米高,跟个桶似的,还能见到光?   就池岁年那刚死里逃生的身体,爬个床都费劲,更别说这么高的围墙了。   操。   陆知野够阴险的。   汤烬在他肩膀上啪啪拍打两下,道:“蹲下。”   陆横不可置信道:“凭什么我在下面?”   汤烬不耐烦道:“你他妈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啊?你要是踩上来,别说翻墙,老子腰先折了好吗,别废话,蹲好了。”   陆横对比两人身材,汤烬确实瘦,风一吹,裤管都烈烈直响,程度快赶上大病初愈的池岁年了。   不敢压不敢压。   陆横蹲在了地上。   汤烬踩着他肩膀,垒人墙很快就跨上了围墙,接着把把陆横也拽上。   两秒后,俩人同时看着围墙底下发起了呆——怎么下去?   陆横左右看了看,盯上了墙边的一颗银杏树。树干大概距离墙壁两米远,对汤烬来说是不可能的落脚点,但陆横被他爸丢到部队练了两年,体能不错,一蹦一跃,猴子上身似的落到了地面。   汤烬:“……”   汤烬都看呆了。   陆横走到墙下,“你跳下来。”   汤烬:“……?”   你他妈再说一次?   “快点。”陆横催促道:“被人发现就遭了。”   汤烬一动不动:“你给我找个梯子去。”   这么高跳下去,是要他在陆家断条腿?   “这时候我哪儿给你找梯子去?”陆横在地面急得直脸色漆黑。   汤烬指指远处:“那边找找,这么大个陆家连个梯子也没有?”   陆横:“……”   好家伙,翻墙偷进别人家,下不来,还要偷别人梯子救命。   说出去谁信?   ·   十分钟后,陆横扛着梯子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下来吧。”   汤烬惊疑不定地举起树枝遮住脸,“你小心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陆横放弃道:“放心吧,院子里没人,我转一圈了谁也没看见。”   汤烬放下心来,顺着梯子慢慢往下走:“这就奇怪了,陆知野上班去了没错,怎么连管家阿姨都不在家?”   陆横刚想说话,眸光一扫,落在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人影上。   操?   他瞪着一双眼转头,下一秒就跟陆知野平静沉邃的视线对上。   陆横:“……”   日。   踩到实地的瞬间,汤烬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他迫不及待道:“我就说陆知野有问题吧,谁家会把院墙砌这么高,肯定是想金屋藏娇。”   “这么容易就翻进来,院墙其实也不算高。”   熟悉的声嗓音炸然响起,汤烬被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   踩到地面的脚踝一扭。   咔嚓。   ·   “疼疼疼疼疼疼疼……”客厅里,汤烬捂着脚踝呼天喊地。   池岁年听得头疼,“闭嘴。”   “靠。”汤烬道:“还是不是好哥们儿,我都这样了,喊两声怎么了,疼死我了。”   池岁年:“我让你翻墙的?”   汤烬闭上嘴。   “怎么样?”池岁年问陆家的家庭医生。   年长的医生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池岁年一愣,继而轻眯着眼出神。   医生道:“还好,没伤到骨头,回家养几天就好了,记住要好好休息,像翻墙这种剧烈运动就不要再做了。”   汤烬:“……”   你不会以为你很幽默吧?   医生收拾药箱要走,池岁年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我送你。”   医生有些惊讶,扶了扶下滑的镜框,道:“不用了池少爷,我住的不远……”   池岁年已经走向了门外:“走吧。”   医生看了看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   ·   门外,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候,猫狗都不愿意往阳光底下来。   赵清庭却要两颊热乎乎地在太阳底下暴晒着,跟池少爷扯闲聊天。   “赵医生在哪儿高就?”青年一副拉家常的样子,斜身倚在花园边的门廊下。   门廊是为平衡景致才做的造景,连个顶都没有,盛夏的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人快熟了。   “谈不上高就,”赵医生道:“来陆家之前,在市医院里待过一阵子。”   鼻梁上汗液汩汩,眼镜戴不住的往下滑,赵清庭没忍住又伸手推了推。   池岁年眯了眯眼,视线停在赵清庭推镜框的指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眼熟了。   晋城市医院,他苏醒时见过一名大夫,也姓赵,同样戴着款式相似的眼镜,说话时也总是下意识地抬手扶镜框。   也是那位赵医生,确诊了他的失忆。   池岁年有些出神,“赵医生在市医院还有家人在上班吗?”   赵清庭似乎愣了一下。   池岁年疑惑地抬起眼。   赵清庭依然是那副平静从容的模样,笑了笑道:“没有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人是从医的,怎么,池少爷在市医院也有认识的人,不知道是谁?说不定以前跟我还是同事。”   赵清庭这么坦荡,池岁年心底那点儿疑惑又忽地飞远了。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肯定是昨天被陆知野气疯了。   思绪又开始不清明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怀疑市医院赵医生和眼前的赵清庭一样,都是陆知野的人。   而出院后,他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是源于医生的那份检查报告。   不过大概是他胡思乱想。两位赵医生长相并不相似,仅仅从相似的动作推断关系,还是有点草率。   但……池岁年不禁想,如果市医院的赵医生也是陆知野的人,那么……   “发什么愣,外边这么热。”脸侧被人很轻地碰了一下,陆知野的声音响在耳边,“再晒就中暑了,回去吧。”   赵清庭也摸了把脸上的热汗,忙不迭道:“陆总,那我先回去了。”   “嗯。”   赵清庭离开了,池岁年拍开身边人往回走,“别动手动脚。”   ·   池岁年刚坐下,就看见汤烬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居然有些诡异。   晒了一会儿,池岁年有点渴,他倒了杯水喝,随口问道:“怎么了?”   汤烬抬起眼,很直白地问:“岁年,你腿受伤了?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陆横也皱着眉看过来。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齐盯在了他的下肢上。   “咳咳咳………………”   池岁年差点一口水呛死自己,剧烈地咳了几声。   汤烬和陆横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神:该死,陆知野真对他们兄弟下手了。   还下在不见光的地方,衣服不脱根本看不到。   刚好,陆知野送走赵医生回到客厅,还没坐下,就收获了池少爷一个凌厉的眼刀。   陆知野不明所以,以为池少爷身体还不舒服,挨着坐下,手掌抬起,在池岁年腰上轻轻揉捏。   “还疼?”   池岁年:“……”   要死。   汤烬、陆横:“……”卧槽?   都已经不背人了是吗?   兄弟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两道僵直的视线让池岁年瞬间回神,转手在陆知野靠得很近的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池岁年一直盯着身边人的表情,希望看到对方痛呼或者眉毛急跳的狼狈。   但陆知野大概天生皮厚,他手指都拧疼了,这人半点反应没有。   操了。   这人是狗吗。   池岁年拧着眉咬牙切齿,“陆知野,你离我远点。”   “不行。”   池岁年:?   陆知野道:“想离喜欢的人近一点。”   陆知野这声音不低,客厅又是落针可闻的寂静。这下不止池岁年,连汤烬和陆横也掉了下巴。   “………………”   没听到骂人,也没被按着打。   陆知野疑惑地抬眼,对上池岁年又凶又戾的目光,以及莫名染上红云的脖子。   陆知野视线在那一片红上扫了扫,唇角弧度好几次都压不住,他轻咳了一声,看向汤烬和陆横,“抱歉,情不自禁。”   汤烬:“……”   陆横:“……”   池岁年盯着面前当的人,握着水杯的指尖都发了白。   妈的。   跟陆知野相处一秒都是折磨。   他当初为什么要同意把那破合约改签三年?   脑子有包。   汤烬和陆横有些抖。   不是激动,是怕的。陆知野这话说得吓人,以池岁年以往的性子,下一秒,那水杯就会糊他脸上去。   连杯带水。   想想就吓人。   客厅诡异地安静了半晌,只剩几颗心脏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   汤烬和陆横凑在一起胆战心惊,但他俩惊了一会儿,也没见池岁年发作。   反而起身要走。   陆知野还他妈的敢拦。   “去哪?”陆知野拽着人衣摆问。   池岁年一抽自己的衣服,没抽动。   “……”   像被502粘陆知野手上了似的。   “给你买棺材。”池岁年磨着牙道:“你要什么颜色的?”   汤烬心说事态发展都这样了,兄弟你这反应是不是过于柔和了。   然而当他一转头,突然愣了。   ——岁年耳朵怎么是红的?   汤烬的位置很特殊,斜对面池岁年,在那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他视线忽然顿在了池岁年脖子之后。   在衣领若隐若现的浮动间,好像有一枚新鲜的牙印嵌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   牙印。   牙印。   牙印。   不是狗的,不是猫的,更不是别的什么动物。   是整整齐齐,人类的牙印。   而纵观整个陆家,能在池岁年身上留下牙印的,只有一个陆知野。   “卧槽!”汤烬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忘了自己脚上有伤,疼得“嘶——”一声,又蹲了下去。   陆横被吓得半死,吼道:“你有病是不是!吓我一跳!”   陆知野:“……”   好好的气氛。   全没了。   “我去拿药。”池岁年借此机会把陆知野的爪子从身上拍掉,走之前,白踩着陆知野的脚狠狠碾了一遍。   陆知野:“……”   嘶。   汤烬捂着脚哎哟哎哟,一张脸全白了。陆知野看他疼成这样,道:“我帮你叫救护车。”   说完,也拿着电话离开。   俩人一走,汤烬的哀叫立即停了。   陆横:?   汤烬猛地抓住陆横,急切道:“陆横,我们跟岁年坦白吧,别再继续下去了,再骗下去要出人命了。”   陆横无法感同身受,只皱着眉道:“还不到时候,陆知野不会答应的。”   “咱俩自己坦白。”汤烬义愤填道:“我就拖着我这只残腿,爬到岁年,求他原谅我。”   陆横一言点破:“你是想借伤卖惨吧。”   汤烬道:“你就说干不干吧?”   陆横为难道:“不是干不干的问题……你要怎么说?难不成直接冲到岁年面前,说‘对不起,我们骗了你,但骗你不是我们的本意,都是被逼的’,这种话你听了你信?”   “操……”汤烬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难道就这么骗下去吗?”   陆横叹息。   这个骗局从池岁年还是植物人时就已经开始布局,陆知野为了维持骗局不出错,牵扯了太多人,他们从决定骗人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喊停的机会。   汤烬也陷入沉默。   在这个寂静的当口,不远处忽然传来青年冷淡的声音。   “你们骗我什么了?”   汤烬和陆横迅速歘的转头,差点扭断了脖子。   在客厅旁的石柱边,去而复返的青年手里拿着药盒,视线平静地看了过来。   汤烬:“……”   陆横:“……”   完了。 第25章   “你们骗我什么了?”   客厅寂静无声。刚才还一直嚷嚷着坦白从宽的人,这会儿连个声音都吱不出来了。   池岁年捏着药盒,视线在他俩身上扫了一圈,道:“说说。”   这踏马谁敢说,反正汤烬是不敢,他缩了缩肩膀,把身边的陆横往前怼了两步。   池岁年的视线便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陆横:“……”   日哟。   顶着池岁年探究的目光,陆横有点难挨,心里害怕和内疚交织,分分秒秒地切割着他的心,从池岁年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快把人折磨死。   某一刻里,陆横抻着脖子想,不如全坦白了算了。哪怕被池岁年动手收拾,那也比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强。   陆横闭着眼睛,豁出去了,道:“我——”   陆知野忽然从角落走出,手里还握着刚挂的电话,快速道:“医院不远,但等救护车过来还需要时间,我直接让张叔送你过去吧……”   说完,他像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顿了顿,道:“聊什么了?气氛这么沉。”   仨人都不说话。   其中两个头还埋得好似鹌鹑。   池岁年说:“他们俩刚才跟我坦白了一个骗局。”   汤烬和陆横双双抬头。   卧槽?   还能这样。   “说是你指使的。”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看向陆知野,眼珠黑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池少爷越是生气,表面就会越冷静,像一座活火山,熔岩奔涌都藏在肚子里,只等一个宣泄口就会喷发而出,燎所有人一脸的泡。   陆知野愣了一会儿,转头看汤烬和陆横:“你们都招了?”   池岁年眼睫眯了眯。   “算了,招了就招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陆知野笑道。   汤烬和陆横:?   池岁年静静地坐着,手掌却在身侧缓缓蜷缩了起来,呼吸有些发沉。   果然被骗了吗。   被骗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些念头。   “原本想晚点告诉你的。”陆知野坐到池岁年旁边,轻声道:“不过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直接说吧。”   池岁年腰背悄悄挺直了些,拳头握紧。如果陆知野真被他套出什么骗局来,这人今天就跟汤烬一样横着出门吧。   陆知野道:“三天后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让汤烬和陆横一起给你准备了惊喜,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抱歉。”   池岁年脸色一黑,所有理智都被这五个字炸得粉碎,他猛地抬头瞪向陆知野,“你说什么?”   陆知野看着他,一笑:“三天后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惊喜你个头啊。   池岁年快被他气破防了:“我们的真实关系你心知肚明,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陆知野愣了一下,眉眼里都是不解:“经过前天晚上,我以为我们的关系……   池岁年眉心一跳,蹿起来捂住了陆知野的嘴,眯着眼睛逼视他:“姓陆的,你敢把前天晚上的事说出去,我跟你同归于尽!”   陆知野呆呆看了他几眼,没反应。   池岁年气得牙痒:“说话!”   陆知野浓长的眼睫下垂,扫了扫捂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眨了眨眼。   池岁年气糊涂了,忘了这茬,忙松了手。   “知道了。”   池岁年勉强满意了,松开陆知野往后退了些,注意力一回归,就恍然发现自己两侧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有了一点紧缚感。   一低头,发现陆知野的狗爪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了上来。   乍一看,还以为他和陆知野亲密相拥似的。   余光一扫,汤烬和陆横果然看直了眼。   陆知野还他妈在旁边问:“那纪念日还过吗?”   “…………”   过你大爷。   陆知野就是个扫把星,一跟他挨上准没好事。   池岁年想说纪念日个屁,再敢胡咧咧三天后就是你祭日。   但嘴巴还没张开,他忽然想起什么,视线从一脸心虚的汤烬脸上掠过,一字一句地缓慢道:“结婚纪念日?”   陆知野:“嗯。”   汤烬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一个多月前,他曾在市医院的病床边,跟池岁年说过差不多内容的话。   【跟爸爸你害什么臊,下周就是你俩结婚纪念日了,你这醒得真是时候,陆知野早上打过电话,说赶下午的飞机提前回来……】   离开病房后,汤烬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把俩人结婚纪念日的日期记错了。   但这也怪不得他。   根本不存在的日子,他能记住才有鬼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池岁年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事后也没人提。他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个口误算是翻篇了,谁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被被提起来。   操了……   他兄弟的记忆力要不要这么好啊。   注意到池岁年的目光,陆知野皱了皱眉,“怎么?”   池岁年冷森森道:“你确认日期没错?”   陆知野信誓旦旦:“当然,我跟你登记结婚的日子,我怎么会记错。”   池岁年表情一皱:“……问什么答什么,扯这么多做什么。”   陆知野站得笔直,语气乖觉道:“哦,好。”   “……”   池岁年懒得再看陆知野一眼,目光转向汤烬:“你不是说这破日子在我醒来一周后?”   汤烬呆滞。   在场三个人都操着怀疑的目光看他,陆横还在旁边不信任地道:“你说的?”   汤烬当场就炸了:“操,这又不是我的纪念日,还不能记错时间了啊……我还是病号呢,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啊,老子腿软了都。”   这话不假,汤烬庆幸自己这会儿是坐着的,否则被这么惊吓过一通,他早软地上去了。   池岁年这才想起他还伤着,什么也顾不上问了,连忙把人送到了医院。   折腾着检查完,已经快中午了,好在检查结果不错,没伤到骨头,只是轻微扭伤,当天下午就可以出院。   汤烬被吓得四肢绵软,非要陆横借来轮椅推他,像个重症病人似的,被推着出了诊室。   出来时,兜里手机响了几声,池岁年掏出来,看也没看就接了。   “陆先生您好,这里是知心婚庆公司,请问您的纪念日聚会上需要准备鲜花吗,我们为您提供了几种备选花色……”   池岁年意识到自己接错了电话,翻转手机一看,果然是陌生的颜色。   大概是刚才太慌乱,一不小心把陆知野手机揣着走了。   也幸好他拿错了,否则他还不知道陆知野在背地里做这些破事儿。   池岁年道:“什么花都不要,计划取消。”   那边工作人员有些迟疑:“陆先生,场地我们已经安排员工布置一半了,如果您单方面取消的话,订金我们是没法退的……”   池岁年突然道:“中途取消订单,需要付违约金吗。”   “不用呢陆先生,但是前期订金我们是不退的,您确定取消订单吗?”   池岁年嫌弃道:“连个违约金也没有,你们合同也太不专业了。”   怎么不赔死姓陆的。   工作人员:“……”   不要求赔付违约金,居然也成错误了?   ·   刚出医院,池岁年就看到陆知野站在停车场门口,不偏不斜,直挺挺地站着,俊英的面孔引得不少姑娘脸红。   而他的面前,正站着一男一女,聊得正热。   “靠!”陆横推着轮椅的脚步一顿,忽然道:“这不是那骚狐狸吗?陆知野怎么跟他搅在一块儿了。”   池岁年眯着眼睛看过去,黑衬衣恰好转了下脸,一双熟悉的狐狸眼尤其醒目。   叫……   池岁年想了想,没想起来,只知道姓丁。   不过关他什么事。   骚狐狸又没骚扰他。   ·   停车场门口,气氛低迷,远不像池岁年三人看上去这么和谐。   陆知野一言未发,全程都是丁旭星一个人在叨叨。   “……真巧,舟舟才说了仰慕你,今天就咱们偶遇了,看来你们两个还真挺有缘的。”丁旭星笑得双眼眯成狡黠的缝,道:“正好,我手里有个项目,一直想邀请陆总一起投资,不然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丁舟舟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纯白静美,穿着碎花连衣裙,身上学生气很足,未施粉黛的脸颊飘起淡淡红晕,看向陆知野时,满是小女儿的娇羞。   她轻轻跺了跺脚,“哥……你说什么呢。”   “还不好意思了。”丁旭星转而笑道,“我这堂妹脸皮薄,看到崇拜的对象有点不好意思,陆总别见怪。”   闻言,丁舟舟期待地抬起脸,“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中餐厅还不错,食材也新鲜,咱们去哪儿吧,那儿消费门槛高,现在过去也还有包厢的。”   “不用了。”陆知野不咸不淡道,“我没空。”   拒绝得太直接,好像连借口都懒得想,丁舟舟有些愣怔,“……啊。”   陆知野早就被这俩人缠得烦了,正好看到池岁年从医院出来,连招呼都不打就想走。   “哟,这么巧啊,池少爷也在医院?”丁旭星也发现了池岁年,狭长的眼睛微微亮起,笑着拦住了恰巧经过的池岁年。   池岁年瞥一眼身前的手,冷冷道:“让开。”   丁旭星被崩了一脸冰渣,讪讪收回手,道:“池少爷,陆总和我妹妹约着一起吃饭呢,你也一起来吧,正巧人多热闹。”   池岁年闻言停下,侧着眼打量了一遍陆知野身边娇娇小小的女孩子。   长得漂亮清纯,一副小家碧玉的温柔样,看陆知野就像看天神似的,满眼都是崇拜。   池岁年看这姑娘不反感,但对丁旭星这个人挺讨厌的。   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做事总有股猥琐的味道,倒还不如陆知野了。   至少陆知野犯贱从来光明正大。   池岁年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但这人非要上赶着到他面前来犯贱,他也犯不着客气。   正巧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呢。   池岁年道:“好啊,正好饿了,你们餐厅订在哪里?”   丁旭星:“……”   ·   没人有胃口吃饭。   丁旭星僵着脸没动,转而看向陆知野,“怎么样,陆总?这项目真的不错的,稳赚不赔。”   丁舟舟也期待地看过来。   陆知野看了眼身边抿着嘴角的人,笑了:“我家是我先生做主,投资的事他说了算。”   池岁年:“……”   一天不提这个你能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陆知野在他面前这么做小伏低,池岁年心底还是隐隐的有些爽。   丁旭星僵着脸,勉强地笑了下,“陆总和池少爷还真是恩爱。”   陆知野勾唇:“一向如此。”   池岁年脸色一沉,“你走不走?”   “陆总。”丁旭星把身边女孩往前一推,道:“你跟舟舟还是挺有缘的,我看你俩还挺聊得来,不然加个微信吧,舟舟刚回国,对国内还不了解,以后还请陆总多多关照。”   陆知野看也不看面前的女孩,道:“我的手机在我先生手里,你问他吧。”   丁旭星:“……”   这他妈要他怎么问?   我堂妹想撬你墙角,把你老公手机拿出来加个微信?   傻逼吧。   丁旭星有点羞恼。   他一早就看到陆知野和池岁年送着病人进了医院,特地在门口等,制造偶遇。   不为其他,只是想把池岁年跟陆知野的婚姻搅黄了。   池岁年实在太合丁旭星胃口,以往吃惯了清粥小菜,乍一看到池岁年这种火爆的性格,他有点移不开眼睛。   酒吧和拍卖会之后,他连觉都睡不好了,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抱得美人归。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惜太心急了一点,像个跳梁的小丑。   丁舟舟则沉默着看了看池岁年,然后又看陆知野,漂亮的眼睛里晕出雾气,有些无措和失望。   池岁年在一旁看得清楚,被直白的拒绝,这姑娘大概是要伤心了。   池岁年瞥一眼身边男人的轮廓,冷嗤一声,怀疑这姑娘眼神铁定有点毛病。   陆知野心机深沉,气死人不偿命,除了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这种男人带回家,蜜月期还没过呢,另一半就被气死了,喜欢了干嘛?   越想越心烦。   池岁年掏出陆知野手机丢过去,不准备掺和这破事儿了。   正转身要走,池岁年突然察觉指尖一紧,他被这熟悉的触感紧得眉毛一跳,接着就被拽回了原地。   张扬熟悉的男士香水味笼罩上来。   ““别生气。”指尖被讨好地拽了拽。   “关我什么事。”池岁年拧着眉毛一抽手……没抽动。   “松手!”   陆知野拽得紧紧的,眉眼有些紧张,看着像担心随时被抛弃的怨妇:“我真没想加别人好友。”   池岁年:“……”   你他妈还演到外面来了是吧?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不要脸呢! 第26章   “池少爷,你也别生气。”丁旭星笑道:“陆总也只是单纯欣赏舟舟,没别的意思,如果因为这个让你们产生误会,那就是我这小妹的不是了。”   此人热衷于推销自己堂妹,巴不得下一秒陆知野就色·欲熏心的把人往床上带。   池岁年在晋城是有名的纨绔,夜店里不知道见过多少类似的事情,不过这事儿不光彩,大都是私底下心领神会,像丁旭星这样光明正大拉·皮·条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池岁年最看不上这种人。   丁旭星不是想跟陆知野合作么,他就偏要搅黄了。   池岁年看向陆知野,挑着眉道:“你不是很忙吗?”   陆知野道:“还行。”   池岁年瞬间沉下脸。   陆知野失笑:“嗯,现在忙了。”   池岁年踢了踢他的鞋,霸道又嚣张地说:“那还不走?”   “好。”陆知野眼也没看丁旭星兄妹一眼,跟着池岁年走了。   丁舟舟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懊恼地跺了跺脚,“堂哥,你不是说陆知野还是单身吗?他怎么还有先生啊?”   女孩皱着眉道:“还有刚才你也太心急了,搞得我像嫁不出去了似的,白白丢脸。”   “你懂什么。”丁旭星看着俩人背影道:“同性夫妻就没有能走得长远的,他们两个貌合神离,分开是迟早的事。”   “那我也不做小三。”丁舟舟嘀咕了一句,提着精致的小包包离开,脸色不大好看:“我又不是非陆知野不可,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姑姑,下次这种局面就不要再叫我了,要是被我的小姐妹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丁舟舟嘀嘀咕咕地走远了,留下丁旭星一个人面部漆黑的站在原地。   ·   停车场里,陆横和汤烬已经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看到池岁年过来,陆横降下车窗:“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汤锅,汤烬刚订了位置,去吗?”   池岁年看向后座脚上缠着绷带的汤烬,“你脚还伤着,不回家休息乱跑什么?”   汤烬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腿,“这点伤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吃完饭咱们去打球吧。”   池岁年低声道:“腿不想要了直说。”   汤烬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桌球,从你住院开始,我们就没一起组过局了,来吧来吧。”   被他这么一说,池岁年也有些技痒,确实好久没玩了。   这时,陆知野正好转过拐角,朝着他们走过来。   陆横一抬眼对上陆知野的目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心皱了皱,“算了,改天吧,我老子说今天晚回去就敲断我的腿。”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老子话了?以前拿鞭子满地抽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迷途知返啊。”汤烬用没受伤的脚踢了踢副驾的椅子,“妖精!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陆横:“……傻逼。”   池岁年道:“改天再约吧,你受伤也不方便。”说完看向陆横,“你送他回去。”   陆横道:“那你呢?”   池岁年:“打车。”   陆横看了眼远处虎视眈眈地陆知野,想提醒一下自己兄弟,但嘴唇动了动,又咽回去了。   “那什么,你以后……注意点人身安全。”   莫名其妙一通话,直接给池岁年听乐了:“你喝假酒了?”   陆横啧了一声:“反正你听着就行了,别太信任别人,说什么都信,小心被打包卖了。”   池岁年不知道他忽然抽什么风,随口应下,道:“知道了,赶紧走吧。”   兜兜转转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池岁年正四处打量贩卖机,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回家吗?”   “你怎么还没走。”停车场一脚放着两台贩卖机,池岁年转身就走。   “等你。”   “……”   怎么,没我你是找不着回家的路是吗?   在户外吹了会儿风,池岁年脑子清醒了不少。   今天早上的事情虽说只是个乌龙,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跟陆知野说个清楚,他最无法忍受欺骗,如果陆知野敢再瞒着他,去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惊喜,他就让这人跟陆家别墅一起同归于尽。   “陆知野。”他缓缓出声。   身后人轻轻的嗯一声。   池岁年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盯着他平静的目光,“今天就算了,你以后再敢瞒着我……”   “不会了。”陆知野道。   “……”池岁年没说完的话噎死在喉咙里。   陆知野看着他,深色的眼珠里满是起誓般的认真:“只骗这一次。”   池岁年愣了愣,被陆知野突如其来的认错搞得有点懵,垂下眼低声道:“……知道就好。”   医院的停车场人流量大,贩卖机里饮料零食货源都非常充足。   池岁年扫一眼商品,下意识地排除了白水一类,在各种花花绿绿的饮料里挑。   陆知野余光瞥见他手指一动,选中了格子里的小罐冰可乐。   正要付款,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轻轻一声“滴”。   池岁年看着伸到面前扫码的手机,嘴角抿了起来,“我公司虽然濒临破产,但买瓶水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看不起谁?”   贩卖机轰隆一声。   从底下的小格子里吐出一瓶矿泉水。   “没看不起你。”陆知野把常温的瓶身送到他面前,“喝这个吧。”   池岁年一看这瓶子就生气,正要皱着眉骂人。   下一秒,就见陆知野快速拧开封盖,瓶口碰了碰他的嘴唇,“你身体前天晚上刚受损,最好别喝太刺激的。”   停车场都是人,有几个女生刚好经过他们身边,闻言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   池岁年足足反应了五秒,才明白这人说的“受损”是什么意思。   陆知野脑子有病吧?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跟他讨论床上那档子破事儿?!   屁股开始隐隐发痛。   池岁年恼恨地抓开水瓶,红着耳朵低声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早就好了,用不着你假惺惺。”   陆知野闻言,视线下意识地一落,轻挑起眉:“好了?”   池岁年耳根全红了:“看你爹呢,滚蛋。”   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脚步有些凌乱了。   几分钟后,池岁年坐在出租车后座,看了看手里抓着的矿泉水瓶,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   出租车司机开了一天车了,前两趟客人都不爱说话,有点闷,他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少年:“小兄弟去哪儿啊?”   池岁年这才回过神来,把矿泉水往旁边一扔,皱着眉报了地址。   “哟,有钱人啊,那边一套别墅都上亿了吧。”   池岁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报了陆知野家的地址。   他这是把陆家当家了?   荒唐。   今天不想看见陆知野,池岁年打算临时换个地方清净清净。   还没想好去那儿,兜里手机忽然震了震。   微信里收到信息,池岁年皱着眉扫了一眼,道:“师傅,掉个头,去景宏大厦。”   “好嘞。”   ·   “怎么回事,陆氏拨款还没到?”池岁年一到办公室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秦绥天把秘书、助理等一干人清出办公室,关上门,道:“也不算,半到不到吧。”   ?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有张晋城银行的卡吗?”秦绥天忽然道。   池岁年翻了个白眼:“你找我来就是问这个?当然不记得,我卡那么多,谁会一张一张记开户行。”   “那完了。”秦绥天往椅子里一摊,道:“陆知野把钱打进你私账了。”   池岁年一惊:“公对私?”   秦绥天生无可恋道:“不是,这笔钱是从陆知野私账出的,直接汇进了你卡里。”   “所以呢?”池岁年问:“什么叫半到不到?”   秦绥天:“你还记得取款密码吗?”   大额存单需要提供特殊密码,这组密码只用于提款手续,独一无二,短期内没法修改,秦绥天快把头发挠秃了。   池岁年:“……”   那是个什么玩意?   “哦,我忘了你失忆了。”秦绥天道:“抱歉,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池岁年有些不解:“这有什么难的,去银行改个密码不就行了。”   “晚了。”秦绥天懊恼道:“你失忆前给我留了几个重要密码,我刚才全试了一遍,没一个对的,系统让我下周再试。”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我们公司项目明天启动。”   “……”   好。   又是个死局。   苏醒过来这一个月,麻烦事不断,池岁年都不敢想以后还有多少破事等着自己。   “我以前会把重要密码记下来,我回家找找看。”池岁年道。   “池家老宅被封了,你上哪儿找去。”秦绥天道:“我建议你还是问问陆知野吧。”   池岁年冷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   秦绥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拿这事儿逗你做什么,认真的,你跟陆知野结婚那么久,以前也有过资金往来,我记得都是陆知野处理的,所以他手上很可能有密码。”   “……”   似乎全世界都在提醒他,和陆知野的婚姻关系。   ·   傍晚,池岁年回到家,司机林齐刚从别墅内出来,看样子是刚把陆知野送回家。   “池少爷。”林齐礼貌地颔首打招呼。   “陆知野下班了?”池岁年问。   林齐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对陆总直呼其名了,愣了一下道:“是的,陆总刚上楼。”   池岁年点点头:“辛苦了。”   林齐受宠若惊:“不辛苦的,应该的。”   池岁年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你知道……”   林齐一凛,立马竖起耳朵认真听。   “你知道陆知野记录机密的文件存放在哪吗?”   林齐瞪大了双眼:“……我不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敢说啊,池少爷这样子一看就不是随口问。   “他办公室有保险柜吗?”   “……不知道。”   池岁年想了想:“那他银行卡密码有备份的记录吗?”   “……”林齐眉眼一耷,讨饶道:“池少爷,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个司机,接触不到机密的。”   池岁年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哦,那你回去吧。”   林齐松了口气,忙不迭跑了。   豪门太可怕。   ·   池岁年上楼时,看到客卧的房间门开着,灯光大亮。   他站在门外略一犹豫,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知野?”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户开着,空气很好,只有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   ……在洗澡么?   客卧的浴室墙壁是半透明的,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墙壁后影影绰绰的肉色人影。   陆知野身材高大,仰头抬臂间,都能清晰窥见漂亮的肌肉线条。   池岁年前天喝醉了酒,但没断片,该记得的都记得。而此时站在墙壁外,看着浴室里陆知野清晰的动作,当晚的细节就像山体滑坡,铺天盖地地糊了他一脑子。   温热的皮肤、湿润的吻、耳边滚烫的喘·息……   打住!   池岁年掐了掐指尖,尖锐的疼痛把他拽回现实。   操了。   他在想什么?   在陆知野的房间yy他本人?   一定是中午那瓶水被陆知野下了毒。   池岁年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转身想走。   “咔……”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就听身后浴室门一声轻响。   浓重的水汽顷刻间萦绕开来。   陆知野腰上悬着一条浴巾,没系紧,悬悬地挂在胯骨上,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落下。   这人平常总是穿着正式西服,穿衣服看不出什么,脱了又能露出不少料,微微鼓起的肌肉都是蓬勃的精力,只是锁骨上多了口鲜红的牙印,给他平添了几分湿润的色气。   看到池岁年傻在自己房间里,陆知野挑眉:“你找我?” 第27章   池岁年撇开脸:“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陆知野笑:“不是都见过了吗,有什么害羞的。”   “放屁。”池岁年皱眉,那晚醉得眼花缭乱,他什么都没看清。   就算看清了,他也没什么可害羞的。   他又不是没有。   “找我有什么事?”陆知野捞起毛巾擦了擦头发,道:“进来说。”   池岁年一咬牙,闷头往里走。   刚到床尾的小塌边,就听咯噔一声,门被陆知野合上了。   池岁年转回脸:“你关门做什么?”   陆知野失笑:“别紧张,关上门更安静,方便谈话。”   池岁年脱口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嗯。”陆知野失笑,拍了拍床边的位置,“那坐着说?”   房间密闭,窗帘还拉着,空气里有很浓重的松香味,房间主人还不穿衣服。   明明是过来找陆知野谈正事的,但现在空气里却莫名充斥着暧昧的因子。   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总是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蹦。   一蹦就是一串。   引得池岁年眼神总往人锁骨上扫。   池岁年僵着脖子走过去,在另一侧坐下了。   陆知野看着距离自己两米远的人,坐下有一会儿了也不见开口,忍着笑道:“想问我什么?”   “我的银行卡密码。”池岁年直白道:“你知道吗。”   陆知野道:“什么卡?”   “晋城银行。”   “嗯,知道。”   池岁年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惊讶,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知野:“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自己告诉我的。”陆知野笑了下,语气变得很柔软:“刚结婚那会儿,你对我毫无保留,因为你对数字的记忆很薄弱,于是在我这里做了备份,你差不多所有的银行卡密码,我这里都有。”   虽说早就做了陆知野知道密码这个心理准备,但情况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让池岁年有些愣怔。   ——他之前是多喜欢陆知野啊?居然连整副身家都交代出去了。   但那也是之前,现在他和陆知野的关系这么紧张,想要密码,以这人的尿性,肯定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必然要付出代价。   “怎么才能给我?”池岁年道。   “嗯?”   “装什么。”池岁年面无表情:“你怎么才能把密码给我。”   陆知野闻言,垂着眸,像是在思索。   池岁年挺直腰背等着。如果陆知野要价太高,他也不得不买回这些重要密码,大不了把车卖了,反正最近也不开。   谁让他失忆,把该忘的、不该忘的全忘了。   怪不了别人。   “自从你失忆……”耳边传来声音,池岁年下意识攥紧了手指,等着看陆知野狮子大张口。   “就对我冷淡了不少。”陆知野转头看他,笑道:“不然你亲我一口吧,就当我给你保管密码的谢礼了。”   “……”池岁年瞪着眼睛坐着没动。   他真是眼睛瞎了,以为陆知野会伸出援手,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色·欲·熏·心。   陆知野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池岁年阴沉着一张脸,怒道:“你觉得可能?”   “别生气。”陆知野笑得和煦:“我话还没说完呢。”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掀唇:“放。”   “密码我可以直接给你。”陆知野坐正身体,紧了紧腰间的浴袍,不慌不忙地把条件讲出来,“也不需要你亲我抱我。”   “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池岁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直觉这三个条件不是那么好答应的。   但他就是还想看看,陆知野这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陆知野停顿了一会儿,估计是看他没反对,短促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这三个条件也简单,第一,我要搬回主卧,跟你一起住。”   池岁年一听这话脸就黑了:“做梦吧你。”   陆知野也不在意被拒绝,自顾自道:“第二,既然是夫妻,那日常需求最好能互相满足一下,我要求不高,一周五到六次就行。”   池岁年:“???”   “第三……”   池岁年表情都气扭曲了,别说第三个要求还没说出口,就是前两个他都不能答应。   陆知野搬进主卧勉强能忍,就当身边多了只会喘气的枕头就是了。   但互相满足需求……打死他也做不到。   还他妈五到六次就行,一周就七天,上班都没排这么满的,陆知野是猪吗?   池岁年脸色变幻半晌,咬着牙道:“不想给直说,耍人玩有意思吗?”   “我没在耍你。”陆知野眼神认真地看着他,道:“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而且我第三个条件还没说。”   去你妈的第三个条件吧,他一个都不可能答应,“滚蛋!”   交易谈不下去,池岁年就想走。以陆知野这种欠揍的德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做不到?”陆知野挑着眉,“那你还是亲我一口吧。”   池岁年:“……”   还别说。   有了前面三个不可能完成的条件,他再听见“你亲我一口”这样的要求,居然也不是那么不堪入耳了。   亲一口而已。   又不是没亲过。   一触即分。   比同床共枕和互相满足好多了。   陆知野关注着池岁年的表情变化,看他眉间似有松动,唇角轻轻勾了勾,怕因此暴露目的,很快又压了回去。   “想好了吗?”陆知野起身,懒懒地伸了个腰,“我有点困了。”   池岁年内心天人交战,为了这破公司他真是付出了太多。   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耳根却红得耀眼。   “你要亲我?”陆知野笑道。   “闭嘴。”池岁年一听见亲字,眉角的青筋就突突突地跳:“要是敢耍我,明天你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陆知野道:“不会,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   放屁。   “那……你想怎么亲?”陆知野看了看身边的大床,“我坐着还是躺着,沙发还是床上,可以搂你腰吗?”   “你敢动一下试试?”池岁年牙痒痒道:“狗爪不想要了尽管伸!”   陆知野就不说话了,坐在床沿没动,静静地看着池岁年。   一看到他目光,池岁年就感觉这视线里都是戏谑和嘲讽,看一眼就让人不舒服。   池岁年脑袋还懵着,但看陆知野答应这么爽快,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姓陆的不是故意提出那三个条件来逼退他的吧?   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亲他?   ……操。   池岁年还没来得及捋清楚前后因果,一股湿润的沐浴露味道忽然袭来,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身边,手撑在他身后,像个拥抱的姿势。   问他:“怎么,后悔了?”   池岁年最受不了陆知野这种挑衅的语气,一咬牙,道:“放屁,我会后悔?不就是碰一下皮肤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确实。”陆知野手臂往后一撑,上身朝着床里倾斜,腹部分明的块状十分夺人眼球,“那你来吧。”   池岁年:“……”   陆知野怎么能这么骚?!   看他不动,陆知野抬起下巴看了一眼,道:“还是你,想要我躺着?”   池岁年踢了踢他悬在床边的腿,道:“……费什么话,坐好。”   陆知野听话地直起身坐好,俩人离得近,待会儿要进行的活动也不是那么清白,眼神里自然就掺杂了些别的意味。   池岁年又提了一下陆知野:“闭眼。”   陆知野失笑:“眼睛也不让睁?你不会骗我吧,用别的什么东西假装亲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池岁年皱着眉:“你闭不闭。”   好好好好好好……   池少爷说什么是什么。   陆知野缓缓闭上双眼,他什么也看不见,五感就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感觉到池岁年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听见他急促而不规律的清浅呼吸。   房间里寂静了很久。   久到陆知野一位池岁年已经走了,正想开口询问一下,肩膀一侧就按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掌心晕着汗,指尖很用力,带着主人一点点靠近。   下一秒,呼吸停留在眼角。   脸颊一侧有很轻的触感。   像羽毛拂过。   却让他的心脏发病似的跳动。   陆知野有一瞬间忘了呼吸。   睁开眼睛时,池岁年已经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满脸通红,瞪着水润的眼眶找回场子,“密码发我,晚一分钟我揍死你。”   说完就脚步急促地摔门出去了。   虽然是放完狠话才走的,但出去时可没进来时从容,耳朵连着脖子都红了,脚步也是乱的。   “砰!”   门被泄愤似的砸上。   陆知野看着门口愣了几秒,抬手摸了摸被触碰过的地方,嘴角的弧度在慢慢放大。   压都压不住。   愉悦得快要笑出声来。   ·   “操!”池岁年一回房间就砸进了床里,裹着被子来回翻滚。   却仍滚不掉满身满脑的羞耻。   他亲了陆知野……   亲了陆知野……   他居然真的亲了陆知野……   嘴唇上有轻微的酥麻,触碰皮肤的触感还隐约附着在上面。   池岁年烦躁地啧了一声,翻身跑进浴室,用冰水扑了扑脸,在镜子里看到嘴唇,又抬手搓了搓。   他手劲大,搓得红了。这下看着更像被亲红的了。   “……”   池岁年气得说不出话,干脆闭着眼睛跳进浴缸泡澡去了。   水能让人冷静。   希望待会儿他可以忘记刚才那一幕。   泡完澡出来,池岁年确实冷静了不少。他穿着浴袍,头发上的水也不擦,踩着拖鞋到床头拿起手机。   一条未读信息都没有。   陆知野敢耍他?   池岁年一脚踢开客卧的房门,“陆知野你他妈……”   话音戛然而止。   床边,陆知野刚摘下浴巾,微微弓着身体,指尖挑着一小片布料。   “……”   “……”   陆知野愣了几秒,快速把内裤穿上了,又裹好睡袍,道:“怎么了?”   池岁年怒道:“密码呢?!”   陆知野狐疑道:“我发给你了,没收到?”   “发个屁!你敢骗我!”池岁年怒气上头,握着拳头就往陆知野脸上砸。   ——然后被人一把抓住。   他又抬出另一只手。   又被陆知野握住。   池岁年:“……”   他现在连陆知野都打不过了?   “我总得让我解释一下吧?”陆知野头疼道:“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池岁年扭动手腕:“你个骗子,打你都是轻的,松开我!”   “先把话说清楚。”陆知野依然握着他手腕。看起来没费什么力,但池岁年就是挣扎不开。   陆知野道:“我已经把文件发给你了,你没收到?”   “发没发你自己清楚。”   陆知野看着他,“你先冷静一下,我真发你了,不信你可以看我电脑。”   陆知野把他拉到床边的矮桌旁。   上面放着一台笔电,屏幕上打开了一个微信窗口,显示二十分钟前向【年年】发送了一份文件。   但除此之外,还显示了一行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池岁年:“……”   忘了。   他早把陆知野拉黑了。   陆知野:“你还没把我放出黑名单?”   刚才他沉浸在被亲的喜悦里,匆忙发送文件后,就进了浴室冷静,没确认到底有没有发出去。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静悄悄躺在池岁年的黑名单里。   池岁年抽回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小声道:“你就不能换个渠道给我发?”   陆知野:“比如?”   比如……   池岁年眨了眨眼,没想起来,工作上的联系方式不止一种,但他刚醒,手机上可供使用的,便只剩下了一个微信。   其他的不是忘了密码,就是还没下载回来。   啧。   陆知野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给他发送文件。   “想清楚了?”陆知野合上电脑,好整以暇地看着池岁年,“我骗你没有?”   池岁年撇开眼,语气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最好以后也别骗我。”   “我说过。”陆知野轻声道:“这辈子就骗你一次。”   好好的说着话。   这人扯什么一辈子。   池岁年把陆知野拖出黑名单,道:“我先回去了,你把文件再给我发一次。”   陆知野神兽抓他:“等等。”   “干嘛。”   “你腿疼不疼。”陆知野垂着眼:“我这门质量不错,居然被你一脚踢开,腿没事?”   池岁年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单薄门扇,心中嗤笑一声,这也叫质量好?他一脚差点给踢碎,陆知野怕不是被骗了。   “我明天赔你一扇。”池岁年挥挥手,转身回了主卧。   门才关上,就听走廊外传来张叔惊恐的声音:“这……陆先生,这门怎么坏了?”   “没事。”陆知野的声音:“被风吹的,明天让人来修好吧。”   “什么风这么大啊?现在可是夏季……”张叔狐疑着嘀嘀咕咕,然后道:“哎,好。”   风大个鬼。   分明你门板质量差。   池岁年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了陆知野新发来的文件。   果然就像陆知野说的,文件夹里整理了他所有的银行卡密码,包括线上网银支付密码,存单密码,存取款密码……以及开户行信息。   以银行名称为单位,整理了十几页纸。   这份十分详细的文件,不仅仅说明他财力雄厚,还象征着一年前的他是个顶级恋爱脑。   家底都快被人掏空了。   池岁年简直没眼看,快速点叉,把文件转发出去,丢给秦绥天全权处理。   再看一眼他就该嘲笑自己是傻逼了。   手机突然一声震动。   【陆狗:。】   【池:?】   【陆狗:没事,我就看看我还在不在黑名单里。】   【陆狗:不在就行,睡吧,晚安。】   【池:……】   池岁年表情很凶地瞪着屏幕,几秒钟后,丢开手机,直接闷进了床里。   再回陆知野信息他就是狗。   ·   直到第二天,池岁年也没收到秦绥天的回复,电话打过去是还是无人接听。   秦绥天作为池好一把手,手机可从来没断联过。   池岁年有些担心,给自己在公司的人打了电话,对方大概是很久没有接到老板电话了,有些受宠若惊,“老板?”   池岁年嗯一声,问:“秦总经理在公司吗?”   “不在。”对方道:“人事那边说他请假了,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   “知道了。”   池岁年挂断电话,准备亲自去公司看看,确保资金到位,然后再去一趟秦家。   印象里的秦绥天是个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他父母都常年定居国外,没有兄弟姐妹,一腔热情好像全都留给了事业。   能让他这么失态,把公司都抛在一边,肯定是家里发生了巨变。   ·   今天晋城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池岁年拉开窗帘,把光放进房间里,简单洗漱一下,就换了套正式一些的衣服出门。   开门时,他正好碰到陆知野,这人也刚从房间里出来,跟他几乎同时开门。   “早。”陆知野看着他,笑了下。   一夜过去,昨夜的尴尬已经消失,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非常冷酷地转身下楼。   陆知野愣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   吃早餐时,天空终于下起大雨,滂沱的雨滴密密实实地砸下来,连窗外玻璃都浮起大片水雾。   池岁年咬了口鸡蛋,忽然想到待会儿的出行问题。   ——他要怎么出门?   他的车还存在老宅那边的车库里,这儿一辆都没有,富人别墅区还极难打车,天还下着雨……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为难人?   抬头时,陆知野正坐在窗边打电话。   “嗯,样品先留着,我亲自检查……召集负责人和手下员工开会……我两个小时后到……嗯,就这样。”   陆知野挂断电话,看向对面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人,“有事?”   “要出门?”池岁年道。   “嗯。”   “让我搭个车?”   陆知野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下:“恐怕不行。”   池岁年嗤笑一声,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陆知野解释道:   “公司旗下一家工厂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地址在晋城郊外,不顺路。”   “哦……”池岁年将将升起的戾气还没发散,就慢慢落了回去。   他埋头喝一口豆浆,道:“我要出门,借辆车,价格随便你开。”   陆知野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随便开?”   池岁年眉心一跳。   “那我想让你再亲我一下。”   刚端着油条出门的陈阿姨在门边绊了一下,讪讪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干脆僵在了原地。   “…………”   “咔——”   池岁年手里的筷子被撅断了。   ·   八点,雨越下越大。   池岁年盯着打车软件里孤零零的小人,表情非常难看。   什么破软件。   连辆车都叫不到。   陆知野已经准备就绪,穿上了外套准备出门了。   “陆总,车已经准备好了。”林齐恭敬地在门外等着。   陆知野嗯一声,把笔电交给林齐,“车上等我。”   林齐接过:“好的。”   “这边不好打车。”陆知野迈步进入客厅,不看屏幕也知道池少爷在做什么。   “不用你管。”   猫哭耗子。   池岁年转过身去,背对着陆知野,继续盯着小人发呆。   陆知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桌面上,用老狐狸引诱人的语气道:“我车库里有一辆保时捷918,上个月刚提的,还没开过,要吗?”   池岁年眨眨眼:“……”   “限量款,刚落地,不知道性能怎么样。”   池岁年脖子立了起来:“……”   “可惜了。”陆知野啧一声:“没人开。”   池岁年抿唇:“……”   陆知野注意到他的动作,眉眼里都是笑,随手把钥匙放回原处。   同时,发现不远处的脑袋悄悄动了动。   陆知野啧一声,“真不要?”   沙发上的青年一动不动。   陆知野:“那我还是让人开走吧……”   下一秒,池岁年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抄过钥匙握在手里,嘴角翘着,说起话来却老大不客气,“不会开你买什么,放车库里吃灰?暴殄天物。”   陆知野笑了,意味深长道:“想好了?”   池岁年一愣,忽然觉得这钥匙烫手。   但这款车型实在是他的梦中情车,一年前就听官方放出了预告,但一直没上市的消息,好不容易在陆知野手里见到,他真的舍不得。   当初为了抢这款车,他曾在汤烬和陆横面前放言,“只要能订上,我睡觉都他妈躺车里。”   现在车有了,却没机会躺。   只需要出卖色相,亲一口死对头。   ……   还有比这更无语的事情吗?   没有了。   全世界翻不出第二件。   池岁年握了握钥匙,讨价还价道:“我要开一周。”   “给你开一个月。”陆知野大方道。   池岁年抿了抿唇,豁出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   他轻轻踮起脚,仰着脸,抬手捂住陆知野的眼睛,在他轮廓利朗的下巴上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亲完池少爷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到做到,否则我砸了它。”   陆知野喉结隐忍地滚了滚,“你舍得?”   确实舍不得。   池岁年握着钥匙朝门外跑,连跟陆知野斗嘴都忘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陆知野道。   池岁年消失在大门外。   张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轻咳了一声,担忧道:“陆先生,外面雨这么大,池先生大病初愈,开车不安全吧。”   陆知野转眼看了眼外边的乌云,道:“没事,雨快停了。”   张叔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天边绽出一抹阳光。   他连忙掏出手机。   【出行黄色预警,上午6-8点有雨】   ·   池岁年在车库里找到了那辆银色的918,外形漂亮尊贵,车里设计也很独特,他爱不释手地看了两圈,迫不及待就开出了门。   原以为要在雨中漫步,没想到一出门大雨就停了。   雨天开车隐患多,池岁年已经很久没碰方向盘了,本来心还提着,这下是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银色超跑爆发出悦耳的声浪,在山间飞驰而过,像闪电劈开森林。   池岁年在九点前赶到公司,从前的小助理已经等在了门口。   “池总。”   池岁年把车停在自己的专用车位里,下了车就直奔秦绥天办公室。   资料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启动资金注入,项目就可以顺利实施。池岁年看了遍计划书,发现没什么问题,就签字拨了款。   虽然事情不多,但忙完已经快下班时间了,要不是助理提醒吃晚饭,池岁年还闷在办公室里不出来。   助理:“池总,今天食堂晚餐有排骨和鱼,要给您送一份上来吗?”   公务枯燥,池岁年打了个哈欠,现在只想把秦绥天抓回来打工,懒懒的站起道:“不吃了,我走了,你也下班吧。”   助理礼貌道:“池总慢走。”   池岁年不是第一次来秦绥天的家里了,轻车熟路上了楼层。   刚要敲门,门板咔地开了。   “姓秦的,你个王八蛋,你敢动我!骗我喝酒,你居心不良!还总经理呢,你就是个无耻小人!”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地打砸声。   “你滚出去,别让我看到你,否则咱俩就同归于尽!”   一直以干练精英形象见人的秦绥天,这会儿却顶着一头乱发,睡袍散乱,脚下拖鞋还丢了一只,手忙脚乱地被两只枕头怼出了门外。   然后跟池岁年猝不及防一个照面。   “……”   “……”   秦绥天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脸上挂着指印,狼狈不堪,一丝风度也没剩下,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池岁年瞥一眼轰轰烈烈的室内,又看一眼狼狈的秦绥天,挑着眉道:“这就是你说的,家里有事?”   秦绥天:“……”   老脸一红。   门内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少年清爽的声音夹着愠怒。   听着年龄不大,但脾气挺大,和秦绥天这种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是一个世界的。   池岁年视线转向秦绥天:“非自愿?”   “……”   秦绥天嘴角一抽,“他我男朋友,不是外面随便找的。”   池岁年满脸怀疑:“成年没?”   “……”秦绥天脸色一滞,“说什么呢,大学都快毕业了。”   那就是老牛吃嫩草。   但这属于员工私事,池岁年从来不会插手,不违法就行,只低声问了一句:“会不会影响工作?”   “不会。”   “哦。”池岁年转身就走,“那你们继续。”   “……这就走了?”秦绥天在身后喊,“你找我什么事啊?”   池岁年背对着他挥挥手,转身进了电梯。   秦绥天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抱着枕头拖鞋挤回屋里,“祖宗,别闹了行不行,我可以解释。”   “解释个屁。”少年道:“你就是个衣冠禽兽!是你说那酒没度数的,你骗我喝,你还抱我上床,你就是个实心的王八蛋!”   秦绥天经手上亿的合作都没皱一下眉头,但这会儿却有些手足无措,“你先冷一下,我们好好聊行吗?”   “谁要跟你好好聊了,你走开!”   门内又是一阵叮叮咣当。   ·   池岁年踏着晚霞回到家里,把车停稳,下车后四周检查了一遍,车身没有任何损伤,这才心情很好地推门回屋。   然而他站在门前,推了一下,门没开。   按门铃,没响。   池岁年:“???”   陆家人呢?   池岁年耐着性子又按了两下。   门没按开,陆知野被他按回来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门铃。   这东西怕不是什么诡异的召唤术?   “怎么了?”陆知野从车上下来。   “你家门坏了。”池岁年皱着脸道。   陆知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关于门的告状,有些想笑,但一看池岁年的脸色,强行忍了回去。   “家里没人?”陆知野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   池岁年累了一天,精神不怎么好,倚着门边的石柱不想说话。   陆知野敲完门,也没人开。   “钥匙呢。”池岁年拿脚尖踢踢他。   “有倒是有……”陆知野沉吟几秒,想说以后还是换个指纹锁方便一点,但就是这短暂的一个停顿,在池岁年眼里就成了别的意思。   从昨晚到现在,陆知野一直以骗他一次次亲过去。   回回都是这幅嘴脸。   池岁年实在累极了,只想回卧室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是,想也不想地扶着陆知野肩膀,不情不愿又轻车熟路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行了吧?可以开门了没?”   “……”陆知野愣了一下。   池岁年看他还不动,没什么耐心地皱眉。   他正要说话,就见陆知野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拧开了锁孔,“这个不用亲。”   “……”   那你他妈的不早说?!   池岁年满脸通红,推他让开,“滚!”   陆知野喉咙发紧:“别生气,不然我还你?”   “……”   你死不死? 第28章   进了屋池岁年才反应过来。   操……这破门开不了,他完全可以去住酒店啊,干嘛要犯蠢的去求陆知野开门?   还主动亲了陆知野一口。   “……”   妈的,一想起刚才的情景,池岁年就羞愤得想死。   ……陆家这位置肯定风水不好,才搬进来没多久,他人都住傻了。   池岁年没管身后的陆知野,直接上楼休息。   但他才走完楼梯,就看到二楼走廊一片狼藉,杂物堆了满地。   张叔正一脸着急忙慌地指挥人,把客房里的东西搬出来,兵荒马乱的。   怪不得楼下敲门没人搭理,原来是都在二楼扎堆了。   “池少爷回来了。”张叔忙乱中看到池岁年,绕过一堆杂物走过来道:“走廊太乱,池少爷当心点,别磕着了。”   “你们在做什么?”池岁年打量了一眼客卧。   “今天风大,把院子里的银杏吹断了,树干砸进客卧的阳台,落地窗玻璃碎一地。”张叔叹息着道:“唉,雨全飘进来了,把房间淹得一塌糊涂。”   走廊上都是水脚印,客卧的情况比张叔描述的还要严重,粗大的树干从阳台中央劈下来,扶手倒了一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全碎了,几名保洁正在清理地毯。   “情况怎么样。”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二楼,皱着眉心看现场。   他显然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眼里没有任何惊讶。   张叔叹息地摇了摇头,“房间损毁严重,没法住了,需要重新装修,先生不如先搬回主卧吧。”   正在看热闹的池岁年转头:“???”   搬回哪儿?   陆知野转头看过来,“行吗?”   行个屁啊。   池岁年拧眉,往主卧门板上一靠,道:“不行,房间这么多还不够你睡的,偏要搬我房间?”   陆知野道:“家里只有两个房间。”   放屁。   三层别墅,还带地下室和停车场,前院和后院各带一个小花园,这种房子就两间卧室,骗鬼呢?   “没骗你。”陆知野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道:“结婚的时候,你说不喜欢有人在家里留宿,卧室就只装了两间。”   池岁年一愣,这要求倒是挺像他自己提出来的。他虽然爱玩,但在家里却喜静,也从不让朋友留宿,越是夜深人静,就越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居然还把这习惯带到陆家来了。   最奇怪的是,陆知野居然也还能忍了他不装客卧的要求,这么大的别墅,连个深夜派对都开不了。   说出去谁信。   池岁年撇撇嘴:“反正不许,你自己看着办。”   话才说完,池岁年就有些微愣。   这毕竟是陆知野家,他一个借宿的,还管起主人的家事了。   现在客卧被毁,住不了人,他和陆知野总有一个人要搬走。池岁年本来也不喜欢这地方,正好借这个机会跟陆知野划清界限。   “我搬出去住。”池岁年道。   “不行。”陆知野道:“签协议当天就说好了,要住一起。”   “那你搬其他屋子里去。”   “搬不了,其他房间太小,连一张大点的床都放不下。”   池岁年瞪眼:“那你不会睡小点的床?”   陆知野道:“小床睡着不舒服。”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知野怎么这么墨迹。   池岁年正要骂人,忽然听见陆知野道:“你害怕跟我住一间房间?”   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丝促狭的笑。   池岁年冷嗤一声,“我害怕?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陆知野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身边张叔,道:“那好,把我的东西都搬进去吧。”   池岁年:?   搬进哪儿?   张叔连忙指挥人把能用的家具和陆知野的行李原样搬回了主卧,门被打开的时候,池岁年还有点懵。   他什么时候答应陆知野搬进去了?   “怎么,后悔了?”陆知野在他身边笑了一声。   特别讨打。   池岁年下意识道:“我会后悔?下辈子你都等不到。”   “嗯。”陆知野嘴角的笑意微不可查地扩大:“我想也是,池少爷一言九鼎,不做那出尔反尔的事情。”   池岁年:“……”   ·   主卧里人来人往,由张叔带头,把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添了几件家具,换了床上用品,还把陆知野那多到死的昂贵西服全搬了回来。   主卧空间大,衣帽间也大,池岁年衣服和饰品少,大部分柜子都空着,陆知野衣服一进来,瞬间堆满了。   池岁年坐在阳台边的小沙发上瞪眼。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和陆知野这就要同居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已经够挑战底线了,这会儿还要同床共枕?   想到这个,池岁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身边躺着个陆知野,他晚上是别想睡着了。   “不喜欢我的衣服?”陆知野从衣帽间出来,正对上池岁年的眼神。   池岁年收回视线:“关我什么事。”又不是他的衣服。   陆知野道:“你看它们的眼神很凶。”   “我看你眼神更凶。”池岁年冷冷道:“你觉得我我对你什么看法?”   “爱之深,恨之切。”   “……”   去你妈的。   ·   吃完饭,池岁年脱了鞋子,窝在客厅沙发上玩游戏。   他不想上楼,陆知野吃完饭就上去洗澡了,他不想回房间跟陆知野坐着干瞪眼,干脆在楼下多待会儿。   “我这边有人,脚步挺密集的。”汤烬道。   池岁年没戴耳机,游戏音效完全外放。   “知道。”池岁年面无表情道:“猫着别动。”   他扛着枪往汤烬那边跑,楼上楼下一通突突,画面上出现几排击杀信息。   陆横啧啧:“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杀气这么重。”   池岁年道:“我哪次打游戏杀气不重。”   “这倒是。”   池岁年打游戏猛,攻击性很强,每次都是趟在队伍最前面,跟他打游戏很爽。   “哎哎哎,这两个地方都有人,我标点了……啧,打我了打我了。”汤烬哇哇乱叫一通:“操了,咱是不是被人包饺子了。”   池岁年操纵游戏角色往房区跑,路上捡了两把趁手的武器,道:“包不了,就这饺子皮,迟早得破。”   “哈哈,年哥威武。”游戏里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   池岁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队伍里还有其他人。   绝地求生这个游戏需要四人一队,开游戏那会儿,平时常玩的几个世家子弟都不在线,汤烬便从好友里随便挑了一个,恰好徐庆在线,就一起组队了。   池岁年对这人印象不错,刚出院那会儿还去参加过他的生日宴。   “年哥,我这儿有步枪快扩,你要吗?”徐庆问了一句。   快扩是快速扩容弹夹,能加增加上子弹的速度和容量,算是好东西。   池岁年扫一眼地图,发现自己和徐庆距离很远,他懒得跑过去,“不用,你自己拿着吧。”   “我太菜了,不太会用,还是给你吧。”徐庆道:“我过来给你。”   池岁年:“不用。”   徐庆:“没事,我技术差嘛,老老实实给你们当物资兵就行,年哥,那我过来找你了。”   池岁年看了看地图上朝自己靠近的图标,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什么。   陆知野洗完澡出来,房间里空空如也,池岁年还没回来。   他穿着浴袍下楼,发现池岁年还在沙发上躺着,长直的腿微微曲起,脚上皮肤很白。   “nice,年哥威武!你真的好厉害,我经常看游戏直播,感觉那几个主播还没你打得好。”   陆知野原本还笑着,一听见这声音,笑意直接僵在了嘴角,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吧。”陆横笑道:“我们也喜欢跟他打,贼爽。”   “嗯嗯。”徐庆道:“年哥,下次有位置可以继续叫上我吗,我随时都有空的。”   池岁年忙着打人,徐庆一说话,他差点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闻言,随口扔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诺言:“下次再说吧。”   徐庆:“好的,那我们加个好友吧,我后台申请了,年哥你待会儿通过下。”   池岁年正要开口,身边的沙发忽然塌陷下去一块,鼻尖嗅到了一股清新又湿润的沐浴露香味。   这款沐浴露的味道他太熟悉了,在主卧里住了一个多月,他天天都在用。   池岁年不知道陆知野又要发什么疯,挨他这么近,曲着腿坐起来,抱着枕头靠到另一边去了。   “空投砸脸了,没人,你们谁来捡。”   汤烬道:“我距离太远了,过不来,岁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AWM,是的话帮我捡一下。”   池岁年懒洋洋地道:“不去,真有那把枪,你以为我会给你?”   汤烬:“操,还是不是最好的哥们了,连把枪都不让。”   池岁年道:“绝地战场没有兄弟,你要是我敌人,照杀不误。”   汤烬这回不说话了。   陆横看了眼身上的装备,道:“我也不要,我这把用得挺顺手,徐庆你去拿吧。”   徐庆还在往池岁年那边跑,“我看到红烟了,距离挺近的,我过去看看。”   片刻后,他语气高兴地说,“还真是AWM,好枪啊,年哥你要吗,我一起背过来给你。”   池岁年还没说话,就听汤烬道:“徐庆,你可是我拉来的人,好枪当然要给我啊。”   汤烬这话说得像开玩笑,徐庆笑着应了一声,道:“对,但我这不是想抱大腿吗,下次遇到好枪一定给你留着,年哥,我过来了。”   池岁年刚想说不用,身边气息一沉,沐浴露的味道近了些。   他往后一仰,拉开了距离,下意识地把游戏麦克风关了。   生怕陆知野又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   上次他在房间打游戏,就被这人坑过。   “我也想玩,带我吗?”陆知野道。   池岁年想也不想:“不带。”   陆知野:“为什么?”   “有那么多为什么?”池岁年皱着眉道:不想带,不愿意跟你玩,嫌弃你,理由够不够充分?”   陆知野撑着下巴,视线落在他花花绿绿的屏幕上,“那你喜欢跟他玩?”   池岁年没明白:“谁?”   “那个绿茶。”   池岁年:“……?”   什么绿茶。   陆知野抬了抬下巴:“那个三号。”   池岁年看了眼ID,发现三号是临时被拉来凑数的徐庆。   徐庆是绿茶?   池岁年常在网上冲浪,对这些网络热词还算了解,但不太明白陆知野的意思。   池岁年抬眼:“他怎么你了?”   陆知野皱了皱眉,视线很认真的落在屏幕上,像瞪着人。   “他想绿我,也想茶你。”   池岁年:“……”   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解释这个词。   “你公司是不是破产了,这么闲?”池岁年没好气道:“别烦我。”   “岁年,岁年?”汤烬在游戏里喊他:“怎么不动了,掉线了?”   “没有吧。”徐庆说:“我刚看他还动了。”   陆横道:“你在他身边?”   “嗯。”徐庆笑了下:“我给年哥送物资,他应该是有事吧,还没来得及捡。”   池岁年正想开麦说话,想起身边这人的前科,转脸瞪着他,“我打游戏的时候你不许说话,听到没?”   陆知野笑着点头。   笑笑笑,怎么不笑死你。   池岁年点开麦克风,“安全区有点远,走吧。”   汤烬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儿了?”   池岁年当然不可能说陆知野在身边,还给他重新定义了一遍绿茶,随口道:“去放水。”   话刚说完,他就察觉身边人视线一顿,然后缓缓往下落,最终停在某处。   池岁年脸色不善地支着腿,挡住他的目光,“看什么看。”   陆知野:“你好看。”   池岁年刚想讽刺一句“你看过?”,但转念一想前几天的酒后·乱·性,说不准陆知野还真他妈看过。反正在这个话题上他讨不到好,索性闭上嘴。   “年哥,装备你不要了?”徐庆在听筒里喊,“还有AWM,我背了好远过来的。”   “不要。”气都气饱了,还玩什么游戏。   陆知野闻言,视线轻飘飘落到屏幕上。   池岁年操纵着角色,离三号图标越来越远,徐庆这个小绿茶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陆知野轻轻笑了下。   后半局,池岁年打得很激进,一个人扛着枪冲进枪声密集的地方,把对陆知野的气全撒在了战场上。   “卧槽。”汤烬听着那噼里啪啦的枪声,就心惊肉跳:“要不要这么猛,你丝血了大哥,放个水受什么刺激了这是?”   池岁年一言不发,扫平整局游戏后,顺利吃鸡。   “nice!”汤烬问:“还玩吗?”   “不玩了。”池岁年道:“累。”   “也行,玩几个小时了,也该休息了,那咱们下次再约。”汤烬道。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点叉。   “等等,年哥,咱们加个好友吧。”   徐庆话刚说完,池岁年就看旁边人转了头过来,他都不用看,就知道陆知野在盯着他的手机。   池岁年沉默半晌,挑唇道:“好啊,加吧。”   徐庆语气都鲜活了些:“太好了,我这就加你。”   几秒后,池岁年屏幕上跳出一则添加信息,【清风徐来】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池岁年正要点确定,就听陆知野语气凉凉道:“你要加他?”   池岁年赶紧关上麦克风,皱着脸道:“关你什么事。”   “搞清楚,协议上说了,互不干涉私事,少管我。”   陆知野抓住他:“这人是绿茶。”   池岁年笑了笑:“我就爱喝绿茶,怎么的,你咬我啊。”   他这话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谁会跟没长大的小屁孩似的咬来咬去,就是想找机会气气陆知野。   但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浅淡的香气包裹。   陆知野弯着腰,一只手碰他的肩膀,凑过来,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啃咬了一口,像在警告。   “你加他,我就咬你。”   唇上满是湿润的酥麻感。   池岁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丢开手机,拽了一把陆知野的衣领,“你他妈……”   他想把人提到面前来教训,但一用力,陆知野身上的浴袍就散了。   白色的布料朝两侧敞开,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膛,锁骨上的齿印在一侧若隐若现。   不知怎么的,池岁年忽然觉得这姿势有点烫手。   “你……你在做什么?!”他震惊着问。   陆知野坐直身体,一脸平静:“这是你加其他男人的惩罚。”   罚你大爷呢!   而且他和徐庆不过是点头之交,连朋友都算不上,凑数打把游戏而已,算哪门子的其他男人。   池岁年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嘴唇麻着,耳根发红道:“我他妈加了吗!”   陆知野一脸无辜:“你说要加。”   池岁年气得说不出话,觉得嘴唇更不舒服了。   他抬手擦了擦唇肉,把一小片皮肤搓得又红又烫,还不解气,踢一脚陆知野:“你滚!”   这脚力气不小,陆知野却不在意,去拽他手:“别擦了,都红了。”   “你还好意思说?”池岁年咬牙切齿道:“陆知野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是我丈夫,亲亲抱抱本来就是夫夫义务,怎么就不要脸了。”   “呸,”池岁年气道:“协议婚姻算个屁!”   陆知野慢条斯理:“协议结婚也是结婚,我们的结婚证我还收着呢,证在,关系就在。”   “……”池岁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别气了。”陆知野指背碰了碰他的脸,“上楼休息,都快十二点了。”   “滚。”池岁年皱着眉在沙发上躺下,脸朝着里,气成了凶巴巴的一团。   “沙发太硬,睡着不舒服,回房间睡吧。”陆知野看着他背影。   池岁年一动不动,被咬过的地方烫得人心烦意乱。   陆知野等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你想我抱你上去?”   “你敢。”池岁年这回开口了。   陆知野叹了口气:“为什么不上去睡?”   池岁年背对着他开口:“看见你就烦,要睡自己滚去睡,别来烦我。”   “你在害怕什么?”陆知野莞尔:“你身体还没恢复,我不会动你,没必要着这么躲着。”   “谁躲着你了,你算个屁。”池岁年气乎乎从沙发上起来,怒道:“上次要不是我喝醉了,谁压谁还不一定呢,怕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是吗?”陆知野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试试。”   池岁年最受不得激,闻言臭着脸站起来,“上楼。”   ···   卧室门关上。   池岁年有些晕乎地站在门边。   事情有点脱离控制。   他本意是想跟陆知野渐行渐远,最后毫无瓜葛,谁想到现在居然行到床上去了。   第二次。   还他妈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操了……   “怎么,怕了?”陆知野看他杵在门边没动,挑着眉道。   “怕个屁。”池岁年硬着头皮走到床边,瞪着蓝色的床单骑虎难下。   “你喜欢什么姿势?床还是浴室?”陆知野还在旁边问,“还是你想让我穿什么衣服?”   池岁年一脸震惊:“你他妈……”怎么这么骚!   他撇开眼,浑身不自在地说:“躺着别动就行。”   “衣服不用脱?”   “闭嘴!”   陆知野终于安静下来,穿着浴袍躺到床上,一手支着脑袋,眼含兴味地看着他。   池岁年要面子,死也不肯喊停,梗着脖子爬上床,在陆知野身边跪坐下。   然后……开始发呆。   这他妈的该从哪儿开始啊?!   池岁年虽然喜欢男人,但没跟谁谈过,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对床上这点事儿的了解浅显得很,唯一一次体验,还是那天醉了酒跟陆知野。   那晚他喝得头晕脑胀的,压根儿不记得要怎么下手了。   陆知野看着他,勾唇一笑:“怎么不动?”   “你踏马管我什么时候开始,欲求不满吗你。”池岁年皱着眉想了下,抬手把灯关了。   陆知野:“怎么关灯了?”   “我就喜欢关着灯来。”池岁年道。   陆知野似乎是笑了一下:“哦,那你来吧。”   笑个屁。   灯泡一关,室内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照耀进来,映出一点陆知野的轮廓。   人一旦适应了黑暗,还是能看见一些东西的,比如陆知野身上白色的浴袍,黑亮的眼珠,还有胸前袒露的颜色……   打住!   池岁年闭了闭眼,正想放弃算了。再这么下去,别说面子,就是里子都保不住。   那天他虽然不清醒,但事后看身上的痕迹和痛感,就知道陆知野这人狗得不行,要是在过程中被他发现自己还是初·哥,必定被笑死。   “需要帮助吗?”黑暗中,陆知野精准察觉到他萌生了退意,温声问。   “不需要,闭嘴。”   陆知野小声发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以前也是靠着个人意念在做这事儿的?”   “……”   冷不丁被踩到心虚处,池岁年就炸了毛,扑腾着过去压住陆知野。   操了,不就是上个床吗,男人天生就会的事。   他今天非要陆知野尝尝疼得下不了床的滋味。   “不脱衣服?”陆知野摸到他身上整齐的服装,小声问。   “闭嘴,我就喜欢穿着衣服做,不接受就滚!”池岁年黑着骂。   “也行,随你。”陆知野摊开手,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   池岁年脸色很臭地去扒陆知野的浴袍,这东西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一碰就散了,池岁年冷不丁按到这人腹部,摸了一手劲瘦的腹肌。   “喜欢?”陆知野扬着尾音道。   “白斩鸡一个,有什么好喜欢的。”池岁年不想那么快收回手让陆知野发现他心虚,手掌在上边摸了摸,嫌弃道:“还不如白斩鸡。”   陆知野喉结发紧,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哑了:“还做不做了,快点。”   池岁年察觉到什么,脸颊一热,收回手,“催什么催,着急你自己解决啊。”   说完,他撂了挑子想走。却冷不丁被一双臂膀抱住,炙热的皮肤贴了上来,“你把我搞成这样就跑?有没有良心。”   池岁年脊背僵着,咬牙道:“松手!”   这么关着灯一通胡乱的摸索,不只陆知野忍耐难挨,连池岁年自己也有些心浮气躁,呼吸都烫了,手忙脚乱要从陆知野怀里出来。   “去哪?”陆知野在黑暗中精准地搂了上来,声音很贴近池岁年的耳朵,呼吸都把人皮肤催热了。   池岁年不自然地挪了挪,牙咬得很紧:“我没工夫跟你胡闹,不想缺胳膊断腿就松开我!”   他有点庆幸自己关了灯,不然让陆知野看到他的反应,绝对要笑话他到下辈子。   “哪有人中途跳车的。”陆知野道:“不准。”   “你他妈……”   接着他就被用力一揽,两具热乎的躯体骤然贴紧。陆知野握着池岁年的腰贴上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起来了?”   池岁年立即就炸了:“滚开!”   陆知野抱着恼羞成怒的池岁年,低头在这人脖颈上落下一吻,握住他手掌压上来,“我帮你。”   ……   ……   ……   窗外下着雨,水滴在阳台滴答,浓重水汽也驱不散室内燥热。   池岁年手脚酸软地瘫在床上,僵硬得想死。   床铺一阵弹动,陆知野按开了灯。   池岁年下意识闭上眼,但还是被刺得不大舒服,眉心轻轻皱着。   “哪儿不舒服了?”陆知野在旁边问。   池岁年闭着眼睛不想搭理。真不舒服就好了,他还能借题发挥,找找茬。   偏偏刚才那一遭爽得他浑身发软,这会儿懒洋洋的,动都不想动了。   接着额头就被人用温凉的手背碰了碰,池岁年眯着眼睛抽开这人的手。   又没做到最后,摸什么额头。   就算真的做了,发烧也没这么快。   傻逼。   池岁年翻了身想,他和陆知野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而尴尬,夫夫不像夫夫,假婚不像假婚,反而有点床·伴的味道。   呸呸呸。   池岁年在心底道,他们没做到最后,所以顶多属于互帮互助的友好床搭子关系。   协议到期还是该离离,该走走,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洗澡吗?”陆知野道:“我给你放水。”   池岁年大被蒙头:“不洗。”   陆知野笑了下,把被子压到池岁年下巴,“你要闷死自己?”   “别吵我。”池岁年把被子拉回去,一闪而过的耳根红得惊人。   知道他没事,陆知野就不管了,自己脱了衣服进浴室,很久都没出来。   池岁年在被子里闷久了,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甩开一角,看到床边放着刚脱下的浴袍,远处衣帽间里还挂满了衣服。   池岁年盯着衣帽间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陆知野现在搬回了主卧,睡前还跟他擦了个边。   这不就是昨晚提的三个条件之二吗?!   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做到了?   亏了。   池岁年想。   亏大了。   越想越生气,池岁年气得伸出腿,一脚把床边搭着的浴袍踢了下去。   陆知野洗完出来时,池岁年已经睡着了,裹着被子睡得无知无觉,身上衣服皱巴巴的,露出一截细瘦坚韧的腰线。   陆知野没刻意放轻动作,床上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关上灯,陆知野躺进床里,盯着枕边人的轮廓看了一会儿,这才疲惫地合上双眼。   …   池岁年第二天醒得很早。他是被阳台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的,接着就感觉身体上一阵紧缚感。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这一看,直接吓醒了。   ——他毫无气概地躺在陆知野怀里,脑袋还枕着这人手臂。   怪不得他觉得今晚的枕头这么硬呢。   池岁年毫不犹豫往后滚,翻出陆知野的手臂范围。   “醒了?”谁知他一动,陆知野就醒了,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早。”   早你妹。   池岁年臭着脸想。   他不乐意跟陆知野待在一个屋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简单地洗漱完就下楼了。   陈阿姨喊他吃早餐,他恹恹地说不吃,瘫在沙发上给陆横打电话。   “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怎么着,在家待着无聊了?”陆横道。   “嗯。”池岁年应一声,其实他不无聊,只是不想在陆家待着,“有没有一句话。”   “有啊,就是怕你不喜欢。”陆横在电话里说,“我有个朋友山庄开业,请我过去吃喝玩乐,山庄在乡下,有山有水,还有自己酿的酒,还能骑马,去吗?”   说实话,池岁年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么健康的活动了,他伸了伸懒腰,道:“地址发我。”   “行啊,到时候山庄见。”陆横忽然想起什么,“你那边不好打车,我来接你吧。”   “不用。”池岁年起身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我自己开车。”   “你身体那么弱,受得了这么长时间开车?”   池岁年冷笑:“待会儿见面打一架你就知道了。”   “别。”陆横连忙讨饶:“那就这么说定了,地址我发你,咱们去那边多住两天,当散心了。”   “嗯。”   挂了电话,池岁年上楼收拾东西,只带了两身衣服和鞋,一个小行李箱都装不满,半边还空荡荡的。   池岁年有点强迫症,正摸着下巴想着要再塞点什么进去,就见陆知野忽然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和身上都是湿的。   池岁年觉得陆知野这人有毛病,二十四小时都洗三次澡了。   他淡淡收回目光,提着行李箱往外走,快出门的时候听到陆知野问:“去哪?”   池岁年不想回答,但陆知野在这个问题上莫名执着,按着他行李箱不让走。   “呵……”池岁年嘲讽一笑,道:“陆大老板,你能不能别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人?”   陆知野发上的水不断流淌在脸上,顺着利朗的轮廓往下滑,显得他一双黑眸亮得惊人,池岁年甚至能在其中看见清晰的自己。   “我们住在一起,你出门难道不用跟我说一声?”陆知野道。   “哦,我出门了。”池岁年扬起眉毛:“行了吗,松手。”   池岁年一拉,没拉动,行李箱就跟长在地上了似的。   他气得发笑,想说我不要了,手机就在兜里叮叮当当的响。   池岁年拿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近来公司事多,他担心又是公司那边出了问题。   “喂。”   “年哥!”电话那头是兴奋的男音,“我听说你也去山庄玩,太好了,真巧,我也准备去呢,咱们到那儿了还可以一起组队玩儿。”   徐庆的声音不低,还满含着期待,站在一边的陆知野也听了个清楚,眉心顿时紧拧。   “知道了,到那儿再说吧。”池岁年挂了电话,丢下行李箱要走。   忽然听陆知野道:“我也去。”   池岁年一顿:???   那么大公司不要了? 第29章   陆横说的山庄在晋城边缘的乡下,池岁年没去过,全程跟着导航走。   大清早车多,进出城的道路都堵得严严实实,直到离开市区到了郊外,才感觉身边空间宽敞了不少。   池岁年太久没玩车,乡下道路宽敞,车少人少,开的还是梦中情车,他不禁有些技痒,车速在慢慢增加。   “开这么快?”他脚尖刚踩下一点,在副驾上看文件的陆知野就十分敏锐地抬起脑袋。   “害怕就别跟来。”池岁年头也不回地道。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池岁年就是觉得他不对劲,抽空扫一眼旁边,看到陆知野安安静静坐着,不说话不找茬,只是转过脸时,脸色有点隐隐发白。   池岁年抿了抿唇,转回脸,忍了半晌后才道:“你不舒服?”   “嗯。”陆知野揉了揉眉心,“有点晕车。”   池岁年皱起眉,他是真不知道陆知野还有这个毛病:“晕车你还跟来,好日子过惯了,非要找罪受?”   “路远,地方还偏僻,你自己过来我不放心……”陆知野顿了下,脸色似乎更白了。   池岁年微愣,习惯了陆知野对他的各种找茬,冷不丁听到一句正经的,语气里还透着十足的关心,他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屏息了一会儿,他才咬着牙反应过来:“谁要你陪了,晕死你活该。”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脚下力道一松,车速降了大半,还顺手把窗户打开了。   陆知野疑惑地抬眉。   池岁年目视前方,嘴角崩得又直又紧,“看什么看,我透口气不行啊。”   陆知野愣了下,轻轻笑开:“谢谢。”   池岁年撇开脸看前方。   谢个屁。   弱鸡。   为了照顾晕车症病人,池岁年第一次把保时捷开成了自行车。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让他生生开出了三个小时,到山庄时都快中午了。   陆横半小时前就发了消息,告诉他在哪个餐厅,让池岁年到了直接过去。   车停稳,池岁年看一眼副驾,发现某人脸色还白着,一看就是还晕着。   “到了?”陆知野睁开眼睛,表情苍白地看了看四周。   “嗯。”池岁年抿着唇,“下车了。”   山庄外的停车场很宽,现在不是节假日,没什么客人,只零星停了十来辆车。池岁年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耸立的自动贩卖机。   他关上门,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走了过去。   “你去哪?”陆知野在身后问。   池岁年没回答,几步后就杵到了自动贩卖机前,直到一瓶口味偏酸的饮料当啷一声掉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给陆知野买饮料解晕。   ……脑袋好像被驴踢了。   他抿着唇看手里的瓶子,眼睛瞪着,半天没挪动一下。   陆知野看他呆着一动不动,傻乎乎杵在太阳底下晒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便迈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看到他手里的瓶子,挑起眉,笑得张扬,“给我的?”   “做梦吧。”池岁年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猛然惊醒,炸了一身毛,“要喝自己买,这是我要喝的。”   说完,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当冰凉的液体刚沾上口腔,池岁年微微一愣,接着双眼顿时瞪大了。   ……好酸!   味道像是柠檬橘子橙子柚子等水果的酸味混在一起,味道简直绝了顶。   这破饮料受众都是什么人?   “好喝吗?”陆知野问。   池岁年艰难咽下,一路从嘴巴酸到胃里,还不忘嘴硬道:“……好喝。”   他忍着满口冒酸水的难受,坏心眼的想让陆知野也受受这份苦,“治晕车的,你试试。”   陆知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难耐滚动的喉结。   池岁年其实并不擅长骗人,表情太丰富了,小动作还多,让人不怀疑都难。   但看他嘴唇喝得水润润的,陆知野忽然也想尝尝那饮料的味道。   他喉结滚了滚,往前轻轻俯了下身子,在池岁年没反应过来时,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你。”池岁年震惊得结巴:“你他妈……”   陆知野在拳头挥上来时站直,老流氓似的舔了舔嘴唇,笑着说:“嗯,果然好喝。”   四野空旷,池岁年有种大庭广众裸奔的羞耻感,手上的饮料瓶几乎被他捏碎了,“谁让你亲我了?”   陆知野一愣,特别无辜:“不能亲吗?”   他眨了眨眼:“我看你昨晚很喜欢,还主动……”   池岁年气死了,抬眼就吼:“你闭嘴!再提一句昨晚,我他妈废了你!”   池岁年对床上那点事没什么经验,昨晚被陆知野一激,立马变得心浮气躁,整个人都被掌控了,随着陆知野的动作浮浮沉沉,还挺了几下腰……   他压根儿不记得陆知野有没有亲他,也不敢去想,偏偏陆知野这狗东西还在他面前提。   池岁年觉得自己耳根烧起来了,这破天也太热了。   他把饮料丢进垃圾桶,冷着脸朝山庄内走。   经过车时,陆知野道:“行李不带了?”   池岁年脚步一顿,一脸烦躁地转了回来,从后备箱里拿出箱子。   就在这时,山庄一侧的树荫里走来几个男人,几人像是刚爬山回来,身上都还穿着很专业的登山服。   为首的男人看到停车场里拉风的银色超跑,啧啧道:“真是早上那辆车嘿,居然也是到这儿来度假的。”   身边人问:“你认识?”   男人道:“不认识人,认识车,出城时见过,开得还没自行车快……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车。”   “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会玩,走吧走吧,这天儿也太热了,回去休息一下。”   经过停车场时,男人还是没忍住跑车上看了两眼。没办法,男人爱车爱表是天性。   没想到这一看,居然让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陆知野?”   停车场内外的人对上目光,双方都是一愣。   池岁年更是在看到这些人时,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真是你啊,这么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你,”男人一脸惊讶,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吧,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在同学群里说话,大家都以为你出国了。”   几个登山爱好者围着跑车开始叙旧,人人的目光都放在陆知野身上,对池岁年并不在意。   只有其中一人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是来参加同学会的吗?今天来了不少同学,女孩子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很兴奋,我还记得高二那年……”   “你们在这儿举办同学会?”陆知野微微皱着眉打断他。   “对啊,上个月就约好了。”男人狐疑道:“你不知道?那你是……”   陆知野看了一眼身边人,道:“来度假的。”   男人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池岁年,英俊的青年眉目如画,但表情很冷,通身的贵气,五官给他一种遥远的熟悉感,“这样啊,那这位是……”   池岁年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十多年过去了,这群人没怎么变,五官还能看出当年恶劣的影子。   有些人在校园里横行霸道,多年后,却把被欺负人的样貌忘了个干干净净。   仍旧活得精彩肆意。   “啊,我想起来了。”人群里有人喊道:“你是池岁年!”   “谁?”   “池什么年……你们有谁认识?”   “没什么印象,也是附中的吗,哪个班?”   “七班,陆知野的死对头,俩人斗了三年的那个。”   “哦……”   “……是他。”   “他怎么和陆知野走到一块儿去了?”   几个人面色轻巧的谈及往事,不愉快的片段早就被遗忘在记忆死角,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长这么帅……”   “叶旭,他不是跟你一个班的吗?你不记得了?”有人怼了怼为首的男人。   叶旭猛然回神,却再也笑不出来。   他想起来了,池岁年,那个初中才转到班上来的小个子。唇红齿白,柔弱得像个小姑娘,性格还很孤僻,总是坐在教室一角冷冷地注视所有人。   少年人排斥异端,尤其是池岁年这种外来的异端。   叶旭那会儿总觉得池岁年身上阴森森的,像鬼。于是在班级里没少给他使绊子,开始都是小打小闹,直到某一次,他在教室门上放了一盆水,池岁年一时不察,推门时被淋了满身。   那是个炎热的盛夏,学生都只穿着夏季校服,白色T恤单薄,湿透的布料隐隐透明,露出少年伤痕累累的皮肤。   只是一眼,叶旭就被吓得血都凉了。   从那时起,他就更觉得池岁年是异端了。   排异的手段也更加激烈。   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自己对眼前的青年恶作剧过。   但恶作剧嘛,哪个班级没有,玩笑而已,不至于记住这么久。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咱们同学好不容易重逢,过去的就过去了,待会儿我罚酒三杯,就当给你赔罪了。”   说完,又转向陆知野,笑道:“马上中午了,我们订了个聚会包厢,人多热闹嘛,你和岁年也一起来吧。”   “不了。”陆知野面无表情道。   叶旭一愣:“为什么?”   “有事。”   “有什么比我们老同学聚会还重要,再说大家都不是外人……”叶旭还在说,身边有人惊慌着一张脸拉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别说了。”   叶旭皱眉:“怎么了,你拉我干什么?”   那人道:“别说了,走吧。”   叶旭完全理解不了,还想说些什么话,池岁年却不想再听了。   他烦躁地摔上后备箱门,巨大的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你是傻逼吗,看不出来我们不欢迎你?”   “你……”叶旭震惊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脸色有些恼怒,“你说什么?”   池岁年不耐地道:“让你滚,听懂了吗。”   “你……”叶旭暴怒,这些年他生活顺风顺水,没受过这种侮辱,当即就要上前。   却被身后人七手八脚地拽住了。   让他意外的是,陆知野也同一时间挡在了他和池岁年的面前。   “陆知野?”   这俩人不是死对头吗?   陆知野没管他,躬身提起行李箱,然后去握池岁年的手,“走吧。”   池岁年冷着脸躲开。   陆知野怎么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动手动脚。   “你们……”叶旭惊讶地张着嘴,“你们……”   池岁年转头,看着他放什么屁。   叶旭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话:“……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   池岁年并不想解释他和陆知野这操蛋的复杂关系,冷冷看了叶旭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   叶旭原本就不是真心邀请,池岁年走了也好,他重新看向陆知野,道:“他不去也好,学生时代就是个孤僻性子,怪不得会被人抽得一身伤,真是活该……算了,不说他了,陆知野你来吗,好多老同学都在,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把人拉到聚会上去,谁知眼睛一抬,立刻就哑了声音。   因为陆知野声音沉冷的截断了他的话,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森沉冷。   “再让我听到你恶意中伤他,我就让你也尝尝浑身是伤的滋味。”   叶旭眨了眨眼,喉咙忽然艰涩起来,“不是,陆知野……你护着那个……咳,你护着他?”   陆知野表情平静,嗓音却暗含刺骨的冷意和危险:“需要我再说第二遍?”   叶旭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咽了咽口水,僵硬的点点头。   陆知野这才转身离开,追着池岁年走远了。   直到这俩人都消失在山庄大门口,叶旭才长松一口气,涨红了脸道:“操……”   ·   池岁年被叶旭一行人毁了度假的好心情,一路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到包厢的时候脸色还黑着。   “你终于来了,这么晚,腿儿着来的?”陆横看到他脸色,顿了顿:“怎么了这是,被谁气着了?”   虽然这么问,但陆横大概能猜到是谁,除了那位在整天捋老虎须的,找不出第二个人。   “没气,就是在门口遇到叶旭了,挺烦的。”池岁年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陆横也没想到:“叶旭?”   “谁?!”汤烬险些跳起来,“你遇到叶旭那个王八羔子了?妈的,他在哪儿?老子去敲掉他脑袋。”   池岁年扫一眼他的腿:“坐着轮椅去?”   “岁年你可别瞧不起我,我打架厉害着,只是平时懒得动手而已,但叶旭这种人渣我是忍不了。”汤烬咬着牙摩拳擦掌。   “我今天非要揍得他爹妈不认!”   池岁年笑了一声。   汤烬被他笑得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池岁年心中温暖,“当年那些事我都还回去了,只是看到他挺不爽的,不用放在心上。”   新转来那会儿他自卑怯懦,所以才会被人逮着欺负。但第一个学期结束,他暑假里做手术修复了伤痕,回学校后没少折腾叶旭。   比起被欺负的只多不少,他没什么可报复别人的。   “唉……要是那会儿我和汤烬早点转来就好了,晚了半年,让你被那些渣滓欺负。”陆横叹道,“算了,都过去了,翻篇翻篇。”   他拍了拍手,喊来服务员上菜:“来得正好,刚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对对,吃完了出门玩。”汤烬脸一抹,雀跃道:“这山庄里新建了一个真人对抗射击馆,跟真人CS差不多,我挺感兴趣的。”   “你就算了吧。”陆横道:“你腿不想残就好好待着。”   “我他妈不玩,看看过瘾还不行吗?”汤烬道。   “行行行……”   “我刚才问过负责人了,那场子里尘土飞扬的,建议你们别穿正装……”汤烬眼睛一顿,道:“岁年,你没带行李?”   陆横也发现了:“你不在这儿住?”   “住的。”池岁年咬一口排骨:“我行李在陆知野那儿。”   “……”   “……哪儿?”汤烬和陆横异口同声地大叫。   “你把陆知野也带来了?”   池岁年皱眉:“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吓他一跳。   汤烬犹豫片刻,问:“你和陆知野一起来的?”   “嗯。”池岁年埋头继续吃,边道:“路上他晕车,开得慢了点,刚到。”   汤烬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兄弟有点太单纯了。   陆知野那样的身家背景,遭遇的危险和算计两只手都数不上来,不说能练成一身铜皮铁骨吧,怎么也是刀枪不入了。   但偏偏扮起柔弱来,骗池岁年那是一骗一个准。   上次是装醉,这次是装晕,回回池岁年都信了。经常出差应酬的人,一杯倒还晕车?骗鬼呢。   再这么下去,迟早被陆知野吃得骨头不剩。   ·   一顿饭吃完,三人从包厢离开。   汤烬一出门就吧嗒吧嗒点手机:“徐庆也在这儿,你多了个小迷弟了啊,刚才就叮嘱我,你来了一定通知他,正好跟你俩组个队,我就坐在总控观战。”   提起徐庆,池岁年忽然想起昨晚陆知野对绿茶的新定义,“你们觉得……徐庆是绿茶吗?”   “什么意思?”陆横直男发问。   汤烬也没懂:“徐庆茶谁了?”   “没谁,不是要打游戏?”池岁年道:“走吧。”   “对,我已经预约了,你让徐庆直接过去就行。”陆横推着轮椅往前,忽然又说:“那也还差一个人啊。”   “山庄里有陪玩可以选。”汤烬乐道,“都是专业的,技术一流,跟人形外挂似的,包你满意。”   三人走过拐角,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怒骂。   “操,陆知野是什么意思?”叶旭的声音很粗狂,骂骂咧咧的:“他怎么会护着池岁年的?还他妈威胁我。”   池岁年脚步一顿,在包厢门口停住,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对啊,这俩人不是天生的死对头吗?一见面就掐,陆知野怎么会这么护着他?”   “难不成他俩和好了?”   “不会吧,你忘了他们在学校是什么状态了,这俩能和好,母猪都能上树了。”   “那现在这样……”   “估计是陆知野有什么把柄在池岁年手上,不得不帮他说话?”   “不太像,陆知野当时表情太吓人了,陆氏这几年如日中天,在圈子里说话很有分量,咱们这种阶层,以后还是少惹他们吧。”   “算了算了,惹不起躲得起,以后见着他们躲远点就是了。”   叶旭似乎灌了一口酒,呼吸有些粗沉:“凭什么算了,陆知野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他妈让我也尝尝浑身是伤的滋味……我迟早弄死他。”   “别,陆知野那样子看起来挺吓人的,……”   “对啊,而且池岁年本人也不好惹,我刚才托朋友查了一下,他可是晋城有名的二代纨绔,吃喝嫖赌全都沾,烂人一个,跟这种人纠缠,太掉价。”   “就是就是……”   接着就是一顿牢骚,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没什么意义。   池岁年有些意外地挑眉,他刚才走后,陆知野在这些人面前护着他了?   还威胁人?   ……   切,幼稚不幼稚。   小孩子才搞威胁那一套。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汤烬和陆横下楼梯时落后他一段,没听到包厢里的话。   池岁年回神:“没什么。”   “先去房间吧,我订了三间房,岁年你的在顶层,那儿空气好,我在你楼下。”陆横道:“汤烬住一楼,他残疾,没办法。”   “你才残疾。”   两人正斗嘴,汤烬忽然一抬眼,指着前方道:“那不是陆知野吗?”   池岁年抬头看去。   果然见陆知野站在餐厅门口,面前站着一名山庄工作人员。   两人正说着话,但距离太远,他们听不清在说什么。   陆知野注意到他们,跟身边人说了两句话后,拎着行李箱走来。   “吃完了?”陆知野道。   池岁年皱着眉,想说跟你没关系,但记起刚才叶旭的话,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这儿饭菜不错。”   陆知野有些意外,莞尔道:“要去哪里?”   池岁年耐着性子道:“回住的地方。”   “正巧。”陆知野有些无奈道:“我刚才问了山庄经理,他说客房全部订满了,没有空余房间。”   池岁年一愣,所以呢?   陆知野看着他:“你能收留我一下吗?”   “……”   汤烬和陆横闻言,同时撇了撇嘴。   陆知野这理由能再编得烂点儿吗?   现在既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节假日,整个山庄都没见几个游客啊大哥,撒谎能不能走点心。   这种程度的谎言,他兄弟能上当?   事实证明,是真的能。   池岁年沉默半晌,语气不耐道:“睡地板,不乐意就滚。”   汤烬、陆横:“???”   兄弟你傻了? 第30章   汤烬和陆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陆知野跟着池岁年进了一间房。   “岁年竟然……就这么让陆知野住进去了?”汤烬转手拍拍陆横,“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横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吗?”   “嗷疼疼疼……”汤烬捂着手臂搓搓,一脸恍惚道:“这才一个多月吧,他俩进度都发展到同床共枕了?”   陆横:“岁年不是说了让他睡地板吗?”   “呸。”汤烬道:“你信陆知野会乖乖睡地板?”   陆横:“不信。”   “那不就是了。”   汤烬看着禁闭的门板,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是准备一下,等真相暴露那天好找岁年负荆请罪吧。”   陆横问:“你要准备什么?”   “石膏、夹板、”汤烬掰着指头数:“拐杖、绷带、颈枕……到时候我都戴上,岁年看到这些东西,应该不会对我下死了手吧。”   “不。”陆横道:“他会更安心的揍死你,因为你收尸的装备都自己准备好了。”   汤烬:“……”   ·   房间里,池岁年一言不发,拉过行李箱想把带来的换洗衣服都挂进衣橱里。   但箱子一敞开,他看到另一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码着陆知野的衣服。   陆知野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没有自己的箱子吗?干嘛跟他的放在一起,好像他们的关系很和谐似的。   “我来吧。”陆知野在身边蹲下。   池岁年:“不用。”   “当抵房费了。”   池岁年顿了下,蹦出一句:“这点工作量就想抵房费,你有这么贵?”   陆知野应得自然:“嗯,一般人请不到。”   嘚瑟。   爱理理吧。   正好他有点热,空调才开,房间里温度还没降下来,他压根儿也不想动。   池岁年躺在床上,脑袋往衣柜那边扭,眼神不自觉地往陆知野那边飘。   说是来整理衣服,他就真的一丝不苟的开始把一件件衣服抖平整,然后用衣架整齐挂好,还按颜色浅淡排出了次第顺序。   倒确实是一把做家务的好手。   池岁年盯着他,忽然道:“你挺熟练的,如果不小心破产了,做家政也饿不死。”   陆知野抬眼:“你请我吗?”   池岁年一滞,把脖子又扭了回去:“不请,饿死你活该。”   “那我努力一点,争取不破产。”   放屁吧。   工作日丢下公司那一大堆事情跑来度假,没个老板样子,陆氏不破产都没天理,池岁年在心底埋汰他。   陆知野整理到一半,发现衣架不够,走到床头柜边拨打电话,“喂,接一下客房服务……我需要一些衣架……好,谢谢。”   池岁年听着就烦:“有这么多衣服要挂吗,你怎么这么磨叽……”   抱怨声戛然而止,因为他一转身,就看到陆知野手上拎着两条眼熟的内裤。   池岁年腾地起身,一把抢过来,耳根都红透了,“……谁让你动我内裤了。”   陆知野:“我晾衣服。”   池岁年道:“那也不能动!”   “不讲理。”陆知野笑了下,“该看的早就看了,害羞什么,那你自己挂进去吧。”   “滚!”   酒店很快把衣架送来,池岁年把内裤挂起来。   打开衣柜的时候,他看到架子上还挂着两条内裤,四角,黑色,比他的大。   “……”   池岁年黑着脸,用衬衣把它们怼进了角落,然后把自己的挂到了距离最远的地方。   ·   衣柜才关好,汤烬就在群里催了,让他们直接到酒店后面的场地集合。   池岁年回了句知道了,出门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站住脚:“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事做,也没约朋友一起,有点无聊。”陆知野看着他:“能跟你一起吗?”   他语气平淡,垂着眼,活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妇,好像池岁年要是把他丢房间里,就成了负心渣男。   池岁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人又在演!   “要跟就跟,敢乱说话我踢死你。”   陆知野笑道:“好。”   山庄是新建的,设施还很新,酒店的后山里打造了不少特色项目,整座山都很热闹。   汤烬选的真人枪战就在山脚下。池岁年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坐着轮椅在高高的草垛上举喇叭的汤烬,比自己亲自下场玩还兴奋。   他一个转头就看到了池岁年和陆知野,倒不是眼神好,而是这俩人又高又帅,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岁年!这儿,这边!看到我了吗?”汤烬差点把手挥成了雨刮器。   池岁年走过去:“陆横呢?”   “他和徐庆去更衣室换衣服了,这里有迷彩服提供,够专业的,你也去换上吧。”说完,他伸着脖子看了眼陆知野:“陆总,你也要玩吗?”   陆知野看向身边人:“我可以玩吗?”   汤烬:?   池岁年皱眉,忍不住说:“……你问我干什么。”   陆知野很无辜:“我没队友。”   这人演戏上瘾,池岁年不想搭理他,在前台领了一套衣服后,进了更衣室。   池岁年进去后,陆知野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淡,食指敲了敲桌面,道:“一套衣服,谢谢。”   前台小姑娘脸有些红,小声道:“好,好的,您身材偏高,我给您拿大一码的。”   等人进去后,小姑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关注自己,打开了某个群聊。   【姐妹们!今天真人战场来了两个天菜!巨巨巨巨巨帅!目测他们队伍缺人,赶紧来组队,要不是老娘已有男友就自己上了!】   然后附上了两张她偷拍的照片。   【帅哥!俩!】   【这颜,这腿,这眼神,我直接斯哈】   【确定没有女伴?】   【脸很臭的那个帅哥很有个性,都别跟我抢】   【你们继续发花痴,我先走一步了】   【卧槽,犯规!】   【为什么我一出差就有帅哥出现,还有没有天理啦!】   池岁年换好衣服后,接了个电话,是池宇打来的。   “哥,你怎么不在家啊,出门玩了吗。”   池岁年到现在也没能很好接受池宇的转变,他顿了顿,问:“你在陆家?”   “嗯。”池宇说:“来了有一会儿了,但张叔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今天还回来吗?”   池岁年垂眸:“不回,找我干什么。”   “那个,哥,我是想邀请你去参加我的生日会,就在下周日。”担心池岁年不答应,他急忙道:“你放心,那天来的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长辈……你有时间吗?”   池岁年默了默,半晌后道:“看情况,有空我会考虑。”   “太好了,那我待会儿就把时间地点发你。”   电话挂断后,池岁年把手机和衣服都放进了储物箱里。   出来时,正好碰上汤烬三人。   “噗,陆横你这身真难看,拿错衣服了吧,看着好傻逼啊。”汤烬在轮椅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陆横最近疏于运动,胖了不少,宽松码的衣服穿出了紧身的效果,肚皮和屁股都显得很大。   汤烬简直要笑死了。   陆横转脸看了看徐庆,虽说没有很惊艳吧,但穿得中规中矩。   “操,为什么你们的就这么合身。”陆横涨红了脸问前台:“你们这衣服设计就有问题,领口袖口都这么紧,给我换套大的。”   前台姑娘憋着笑,“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最大号了。”   陆横道:“尺码设计一点都不合理!谁他妈穿了都丑。”   就在这时,前台小姑娘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落到陆横身后,满眼惊艳,“……哇。”   陆横跟着转身。   池岁年站在更衣室门口,头发蓬乱,两手抄着兜,宽松的布料在腰身处微微收紧,流畅的线条一路从腰侧滑下笔直的腿,帅得一塌糊涂。   陆横:“……”   合着就我丑是吧。   “年哥,你穿这身真的很合适啊。”徐庆满眼欣赏,“跟量身定做似的。”   陆横看看池岁年,又埋头看看自己:“……”   就这穿着,基本跟美女无缘了。   陆横敲了敲前台桌面,道:“这衣服不好,给我换身合适的。”   前台一脸为难,“这是新款式,如果要找大一些的,之前的旧款可以吗。”   陆横略一思索,答应了。   徐庆也在旁犹豫片刻,道:“那我也去换一身。”   池岁年点了点头。   接着视线扫过四周,没看到陆知野的身影,愣了下,随即释然。   估计受不了,被气走了。   还没到游戏时间,池岁年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小哥哥……”身后传来声音。   池岁年闻言转回脸。   身边站着几名女生,都穿着热辣的军工背心,绿色长裤,头发扎得精精神神的。   “那个……”   女生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一紧,说话都有些不流畅了。   她顿了顿,脱口道:“你也是来玩真人枪战的?一个人吗?需不需要队友呀,我是这儿的陪玩,可以给你打折哦。”   池岁年一愣,汤烬是提过有陪玩,只是他没想到都是女孩子。   这种游戏玩起来,少不了要有肢体接触,这些姑娘穿得太少,一起组队他没法正常发挥。   “五折优惠哦。”女生见他不说话,也没放弃,继续道:“保证能让你真实体会战场的刺激,绝对保证老板的游戏体验。”   池岁年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摇头,“不用。”   女孩有些失望:“为什么呀,你是害怕我们拖后腿吗,我们都是经过训练来的,很专业,你可以放心把后背交出来。”   池岁年看向不远处陆横两人,说:“我有队友了,不需要陪玩。”   女孩看了看他们三人,笑说:“那也还差一个人啊,三个人打关很累的,我可以给你们背物资。”   现在的陪玩,找老板都这么热情吗。   “或者……”   池岁年正要开口,就听面前的女孩儿话音一转:“我们加个微信?”   陆知野开门的动作的一顿,抬眼时,正好看到池岁年被一堆青春靓丽的姑娘围着,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陆知野拧起眉。   这才换身衣服的功夫,他身边就多了这么些漂亮姑娘,开口就是要微信,一看就是目的不纯。   身边有绿茶,外出有美女。   陆知野从没觉得自己的婚姻生涯这么颠簸过。   “可以吗?”女生鼓足勇气道:“当交个朋友嘛,以后你再来玩,我可以免费接待你哦。”   玩过的地方没必要来第二次,况且池岁年也没有交朋友的意思,他正要开口拒绝,忽的肩膀上一沉。   熟悉的松香味从后面卷了上来,陆知野揽着他扣进怀里,语调平平,“我们是四个人,所以不需要陪玩,谢谢了。”   “啊……”女孩看了看两人亲昵的姿势,有些愣怔。   俩帅哥居然是一起的。   得,白跑一趟。   女孩准备离开,但一抬眼,看到她心仪的青年表情忽然变得很凶,像是随时要发怒打人似的。   她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看到青年凶巴巴地拍掉肩膀上的手,而身后高大的男人还一脸宠溺的笑着,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那算了,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女孩眨了眨眼,招呼着身边的朋友一起走了。   也许是太可惜了,她们都没走远,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   池岁年耳聪目明,听到这些女孩说什么“暴躁受和宠溺攻”,“配一脸”,“俩人绝逼真爱”等等。   听完脸就黑了。   他扭头瞪一眼陆知野:“组队可以,别动手动脚,不然……”   “好,我听你的。”   “……”池岁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凶巴巴地转头走了。   山庄的射击游戏在规则上完全模拟了PUBG,只在一些细节上做了修改。   场地用的是一片废弃的村庄,只有三十几户人家,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五支队伍。   陆横一进门,就兴奋地冲进废弃房屋里一阵翻找:“实地枪战,太他妈爽了,我看看他们都准备了什么枪。”   “年哥,”徐庆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我还是第一次玩真人枪战,怎么感觉有点恐怖呢。”   不是徐庆胆小,而是这地方做得太逼真。   无人的村落破败不堪,墙面上都是斑驳的绿藻,地面铺满碎石。   踩一脚,回声能蹿到另一头去。   是鬼屋拍摄绝佳的取景地。   池岁年对这地方观感不错,因为逼真,他随手推开了旁边的门,说:“先找枪。”   “哦。”徐庆看了看四周,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东西在盯着他,毛骨悚然的。   池岁年忙着找装备,他不好打扰。   转头看了看身边,还剩下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陆知野。   “陆总。”徐庆踮着脚凑过去:“你觉得这里诡异吗?”   徐庆只是想说说话,找点人气,并不指望陆知野能答复,何况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害怕的人。   陆知野全程都表情平静,看不出一点恐惧,慢悠悠跟在队伍后面,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鬼屋观光的。   “确实挺吓人的。”陆知野看着前方人的背影,忽然开口。   徐庆:?   他意外:“啊?你也害怕吗?”   陆知夜没直接回答,顿了下,声音很低:“这地方看起来挺阴森的。”   池岁年全听见了,抿了抿唇,一边在心里无声地骂人。   这么大男人还怕鬼,丢不丢人。   而且,害怕还跟来做什么,拖人后腿玩儿?   村落一角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似乎是其他队伍撞上开始火·拼了。   “操了,游戏开始了我还什么物资都没有,不说了,就算闹鬼我也要去隔壁看看,这房子就留给您了陆总。”徐庆说完就急急忙忙跑了。   这时,路边的老树上扑腾出一只乌鸦,呱呱叫了两声,凄厉又诡异。   池岁年听见身后脚步声停了,转脸看回去。   陆知野侧着身子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像是吓懵了。   ……   池岁年烦躁地啧一声,把手里的枪塞过去,语气硬邦邦道:“拿着,别拖我后腿。”   陆知野转头看了他一眼。面前人微微偏着头看枪,只露出一截干净修长的脖颈。   陆知野:“给我了你用什么?”   池岁年塞给他后,转身朝前走:“不用你管。”   陆知野看着他暴躁的背影,没忍住,偏头笑了笑,抬腿跟了上去。   “等等我。”   “……滚。”   ·   山村面积毕竟不大,都不需要特地框定安全区,剩余的队员们很快就遭遇了。   阴森的小道上枪声不断。   这会儿没人害怕了,都被紧张刺激的氛围影响,兴奋又雀跃。   “卧槽,没弹药了。”陆横喊了一声:“岁年,你还有吗?”   真人游戏非常刺激,池岁年心跳砰砰的躲在掩体后,看了眼兜里,“不多了。”   他搜的房区本来也没多少物资,还给陆知野分了一部分,就更少了。   这时候,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在他眼前张开,上面放着几盒没开封的游戏子弹。   “刚才路过房区捡了一点。”陆知野凑在他身边说:“都给你。”   池岁年往另一侧挪了一点:“给物资就给物资,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别过去。”陆知野把他拉回来,“会被敌人看到肩膀。”   池岁年扭头看一眼身后,果然发现自己险些出了掩体。   他下意识往里挪。   下一秒,肩膀杵到了一片温热。   陆知野还侧着身体,他这么一挪,好像故意往人怀里钻似的。   “……”   池岁年咬了咬牙,本想往后退,却被陆知野骤然搂紧了,“别扭了,掩体都快塌了。”   他指尖在池岁年手背上碰了碰,“手张开,子弹给你。”   身后枪声不断,池岁年下意识地张开手。   “年哥!”   不远处突然蹿出一道人影,翻滚着冲进掩体,不甚撞上陆知野的手。   他掌心一晃,两盒子弹全掉水坑里了。   陆知野眯了眯眼:“……”   对面掩体后猫着的陆横恰好转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有些痛心的闭上眼。   少年,活着不好吗?   到底为什么要跑过去当电灯泡?   徐庆对此无知无觉,从包里翻出各式各样的游戏子弹,全放到池岁年面前,“年哥,我刚才搜了不少子弹,品种挺全的,你自己挑着用。”   池岁年随手挑了两袋丢给陆横,顺势从陆知野怀里出来,“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好吧。”徐庆又在包里掏了掏,“对了,我发现这地方还原度真的很高,游戏里不是有饮料吗,这地方有可乐!”   他握着一只蓝罐饮料递给池岁年,“我看过了,不是三无,保质期也没过,你喝吗?”   一只手从侧面伸来,精准地劫走蓝罐,“他不适合这种饮料。”   徐庆:?   他道:“饮料还有适合不适合,那不是喜欢就行吗?”   陆知野看他包里还揣着一罐,同样伸手拿了出来,表情冷淡:“你也不适合。”   徐庆好奇道:“那我适合什么。”   陆知野抬眉,语气有些冷:“你适合绿茶。”   徐庆:?   “砰——”   池岁年枪走火,一枪怼树上了。   “……”   他就不该跟陆知野组什么破队伍。 第31章   “啊啊啊啊啊,好可惜!”汤烬举着大喇叭狂喊,“你们最后在干什么,占着那么好的地方,岁年怎么还走火了呢,没这个意外,你们能赢的好吗。”   汤烬快急死了。   他在中控坐着,从监控视频里看几人对战。   前面还好好的,但一到最后关头,三个人居然凑在一起说话聊天去了。   陆知野还跟他兄弟拉拉扯扯。   完全不把摄像头当人看。   最后也不知道他们说了点什么,池岁年脸色都变了,一不小心放了个空枪。   接着就被人围上来给一勺烩了。   徐庆有些内疚地低头,“抱歉,都怪我,拉着大家说话去了。”   战场讨论自己适合喝什么饮料,这错误大了。   汤烬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他看了看表情很凶的池岁年,有些好奇,问徐庆:“你们最后在战壕里聊什么了?”   一直不说话的陆横缓缓竖起了双耳。   徐庆:“啊?哦……聊喝茶啊。”   汤烬一头雾水:“喝茶?喝什么茶?”   池岁年几乎是听到“茶”字就条件反射地想走,心里骂了陆知野无数遍有病,崩着嘴角要走。   但刚起身,衣袖忽的被人牵住。   汤烬和徐庆都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池岁年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衣服上熟悉的、骨节修长的手指。   “放手。”   陆知野嘴唇才动了动,就瞥见池岁年要杀人的目光。   他顿了下,松开了手。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快出门时忽然又停住。   陆知野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胡咧咧点什么出来,丢的还是他的脸。   池岁年脚步生生顿住,磨着牙走回来,踢了踢陆知野的腿,“起来,跟我走。”   “去哪?”陆知野站起来。   “让你走就走。”池岁年道:“废什么话。”   池岁年说完就走,汤烬眼神追着他:“你去哪儿啊?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湖边烧烤的。”   池岁年头也不回:“知道了。”   俩人走后,气氛不知怎么安静了一会儿。   “那什么……”还是徐庆最先反应过来,“我怎么觉得陆总和池少之间,关系怪怪的?”   陆横看他一眼:“你才看出来?”   陆知野的占有欲都快冲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你那是什么粗大的神经。   “真的?!”徐庆满脸惊愕:“他俩不会打起来吧,岁年脸色这么臭,我们要不要过去拉拉架什么的。”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汤烬挑了挑眉:“你是真没看出来?”   “啊?”看出来什么?   汤烬翻了个白眼,一脸放弃,“他俩打不起来的,我劝你以后也尽量离岁年远点。”   徐庆没明白:“为什么?”   汤烬和陆横翻了个白眼,同时闭了嘴。   ·   池岁年回到酒店,又累又困的往床上栽,他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是一大早就醒了,实在有点撑不住。   陆知野跟在他身后进来,关了门。   池岁年困顿地闭着眼睛道:“拿上你的行李,滚出去。”   陆知野一愣:“让我搬去哪儿?”   池岁年裹了裹被子,小声道:“爱去哪去哪,反正不许待在我房间。”   顿了顿,他又说:“骗子。”   陆知野顿了一下,问:“我骗你什么了?”   池岁年趴着,半睁开眼,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很像睡晕了不露爪牙的软猫,“山庄里游客这么少,空房间都被你吃了?”   还骗他没地方住。   狗东西。   陆知野看着床上昏昏欲睡的人,笑了:“你还挺敏锐。”   床上太舒服,池岁年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听到陆知野的话,下意识地骂:“……什么屁话,老子一直这么聪明。”   陆知野笑着嗯一声,把空调温度调低,然后勾着被子盖住了床上的人,温声道:“睡吧。”   池岁年就在这声轻柔的声音里,直直坠进梦中。   几分钟后,确定他已经睡熟,陆知野轻手轻脚去了阳台。   掏出手机拨号,那头很快就接了。   “张经理,我想知道你们酒店还有多少间空房?”   那边不知道说了多少,陆知野面不改色道:“我都包了,三天。”   负责人大概有些激动,说话时嗓音外泄。陆知野警惕地看了眼室内,小声道:“我的信息不要外泄……嗯,就这样。”   ·   池岁年没能一觉睡到天亮,晚上八点,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   池岁年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震动穿透性强,睡不着。   他眼也没睁,伸出手摸索过去,但还没等他摸到,震动自己停了。   池岁年松了口气,睡意漫上来……手机又响了。   这回只是一秒,就被人掐断,房间里有清浅的人声。   “……嗯。在睡。晚点吃。有宵夜。挂了。”   ……挂了?   池岁年睡懵了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他懵懵地睁开眼,房间里光线昏暗又安静,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那是谁在说话?   池岁年迷糊了几秒,扭转脑袋,然后一眼看到坐在床尾的男人。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光线很弱,但池岁年还是一眼就辨认出那个背着光的人影是陆知野。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知野似乎正在办公,腿上放着手提电脑,语气平平:“等你吃晚饭。”   “谁要你等。”池岁年懒洋洋翻了个身,这一觉睡得太好,外边天黑了,四肢也睡得发软。   他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眼神里有一丝茫然,几秒后才梳理出头绪来,转脸:“我是问你为什么还不搬走?”   “没空房间。”   “骗鬼呢?”   “下午有人把剩下的房间都包了。”陆知野道。   信你个鬼。   池岁年拿起手机订房,但搜索到这家酒店后,房间状态全是“售罄”。   居然连普通标准房都订光了。   这不年不节的,哪儿来这么多游客?   “我运气不好,有个公司搞团建,把房间全占满了。”陆知野低声道:“所以还得请你继续收留我。”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刚要订房,转眼就来了个大团把房间全占了?   池岁年不禁怀疑这是陆知野的手笔。   但转念一想,陆知野这么做图什么呀,图他房间的地板?   那才是真的疯了。   “信了?”陆知野变得很无奈:“我真没骗你。”   池岁年懒得理他,丢开手机,掀了被子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进厕所。   光顾着跟陆知野吵架,差点憋死。   解决完生理问题,想起汤烬说的湖边烧烤,池岁年晚饭没吃,睡一觉起来嘴巴里很淡,想吃点重油重辣的东西。   掏出手机一看,汤烬在前两个小时里一只试图在联系他,微信发了一堆。   池岁年看了眼地址,大概知道在什么方向。   他指尖滑动屏幕,顿了顿。想起陆知野也没吃晚饭。   但这个念头才出现的第一秒,就被他快速划掉了。   陆知野吃没吃,跟他有什么关系。   饿死了活该。   池岁年愤愤地想。   陆知野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文件,问题不小,他圈了几分异常数据打回去,公司那边还没回复。   正要电话过去催促,就看走到门边的池少爷一个转身,脚步很急促地走来,带着怒气直接按掉了他的电脑。   “不吃晚饭,你想饿死在我房间里?”   山里的夜晚很凉爽,夜空深邃高远,山里还有蛙鸣传来,是城市里感受不到的祥和宁静。   但池岁年的心情却没有这么美丽。   刚才那句话一说出口,他几乎就想抬手抽死自己了。   这时,陆知野忽然笑了一声。   池岁年脸色不善:“你笑什么。”   “我很高兴,你会关心我。”   池岁年像被抓住软肋的动物,一脸羞恼:“鬼才关心你。”   他刚才只是脑子抽了。   刚走到湖边,陆知野就察觉前方人影一闪。   他抬眼一瞥。   是两个女生。   正推搡着在树下打闹。   “别推我呀……”   “再不去来不及了,人都要走了。”   “这么过去,会不会太突兀了?我要不然还是……”   “哎呀不会的,赶紧去吧,再犹豫可没机会了。”   “……好吧。”   穿着背带牛仔裙的年轻女生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手掌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目标明确地朝着池岁年走去。   陆知野嘴角登时绷紧。   女生走到他们身边,唇边绽出最美的微笑,在夜色下格外好看。   她紧张地吸一口气,认真道:“你好……”   她刚开了一个口,忽然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面前的男生。   然后,凑了上去:“别动,你头上有东西。”   池岁年有些狐疑:“什么东西?”   “虫子。”   池岁年一僵,倒不是胆小,只是山里物种多,谁知道是不是有毒的。   他皱了皱眉,问:“在哪儿?”   “你头上。”陆知野展开手把池岁年环住,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揉着。   片刻后,池岁年忍不住了:“抓住了没?”   陆知野上前一步,俩人更加贴紧了,“快了。”   池岁年急得骂人:“磨磨唧唧的,告诉我什么虫子,我自己来。”   “别动。”陆知野按住他,“我来,很快就好。”   “……”   女生直接僵在原地。   这两人动作太亲密了,从她的角度看,喜欢的男生被人抱在怀里,很乖地被揉脑袋。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美好。   ……   “还没好?”池岁年脖子都酸了,仰起脸看陆知野。   这才发现俩人距离过近,他这一抬头,差点怼陆知野下巴上去。   他猛地退开。   “好了。”同一时间,陆知野收回手,道:“虫子没了。”   “……”   池岁年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被耍了。   但陆知野一脸正气凌然,他又不由得产生了几分信任,“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我。”   陆知野挑眉一笑:“不敢。”   池岁年讥笑:“算你识相。”   陆知野眼神轻飘飘落到不远处。   预备告白的女生接触到他的目光,脸色白了一些,在原地呆滞片刻,失落地转身走了。   陆知野轻轻叹气。   一天内遇到两波爱慕者。   谁的婚姻风险有他大?整个晋城找不出第二个。   ·   夜饮是很能增进感情和友谊的方式,尤其还是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   山庄主人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特地在湖边建了一个夜市,虽然没有城里繁华,但该有的东西全都有。   当中一家烧烤店门口,吵吵嚷嚷地坐满了人,叶旭就坐在其中,举着酒杯跟身边同学喝酒寒暄。   “大家最近好吗?”   “还不错,上个月刚签了几个大单子。”   “恭喜恭喜。哎你们听说了吗,好像陆知野也在这里度假呢。”   “不会吧,他那种富豪也会来这么小资的地方吗?”   “老袁说他亲眼看到的,就是陆知野没错。”   “都十年没见了吧,他会来参加咱们的同学聚会吗?”   “叶旭,你知道这事儿吗?”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叶旭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不知道。”   “你早上不是跟老袁在一起吗?没碰到陆知野?”   叶旭脸色微不可查地变差:“没有。”   “哦,可惜了……欸,快看那边,那是陆知野吧?”   众人朝着湖边看去,只见湖边栈道蜿蜒,波光粼粼的湖边闪着月光。   年轻的男人从树荫下走来,穿一身简单的T恤球鞋,随性得很,跟他身后英俊沉稳的男人相差很大。   “就是陆知野!”有人说道,“他前面那是谁?”   “……有点眼熟。”   “怎么看着有点像池岁年?”   “谁?”   “不会吧。”   人群里冷静下来,不少人回忆起当年旧事。   如果说陆知野是人尽皆知的天上月,那当年的池岁年就是个性子混蛋的小怪物。   两个人是全校举目的死对头,矛盾深到无法调解。   怎么在学校里喊打喊杀的两个人,出了校门反而走到一起去了?   ·   树影下,池岁年一早就看到了烧烤店门前的人。   没办法,十几颗脑袋整齐划一地看过来,想不注意都难。   在他注意到那群人的时候,对方也全都在沉默地打量着这一边。   只是大多数目光都是停留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池岁年没有打量陌生人的习惯,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朋友?”   陆知野眼帘一抬:“不认识,汤烬他们在哪家店?”   池岁年抬头看了眼招牌,正要开口,就见一名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他推开凳子,目标明确地往他们面前走。当看到陆知野的脸时,他的表情顿时有些雀跃。   “陆知野,真的是你,”男人开心道:“太巧了吧,你也是来参加同学会的吗?”   闻言,池岁年挑了挑眉,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脸怪异的叶旭。   哦对,叶旭是嘀咕过同学会来着,但池岁年并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来的人不少。   他目光从一群人脸上掠过,发现不少熟悉的面孔。   烧烤店门前的同学们大都涌了过来,纷纷邀请陆知野加入同学会。   因为不想得罪陆知野,于是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忽略池岁年。   “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吃顿饭吧,我在山庄里订了包间,咱们同学好好聚聚。”有人提议。   “好啊,湖边蚊子多,正好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对了陆知野,咱们班花可还单身呢,惦记你好多年,你今天可要好好跟她喝一杯。”   一名含羞带怯的女孩子被推到陆知野面前。   池岁年看到她眼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情绪,看陆知野时,眼里都是亮光。   陆知野没看她,语气平平,没有任何波澜,“不用,我还有事。”   说完他看向池岁年,“在哪?”   池岁年挑起眉,看了眼头顶的招牌,朝远处抬了抬下巴:“那边。”   陆知野道:“走吧。”   看陆知野要走,男人连忙道:“老同学,好不容易见一面,别这么扫兴嘛,听说你公司做得很大,是不是害怕我们沾光啊。”   陆知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冷淡道:“你记错了,我只是一个打工族。”   池岁年脚步一顿,疑惑地转头。   “开玩笑吧,你没开公司?那你在做什么?”   池岁年感觉陆知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下一秒。   “破产了,现在在给人做家政。”   池岁年:“……”   那群想要巴结他的老同学脸都绿了。 第32章   气氛有点凝滞。   陆知野一句干家政差点把一众老同学全拍晕在烧烤桌上。   知名大老板一秒变成落魄家政男,落差太大,让这些老同学全都愣住了。   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这回陆知野要走,没人再阻拦了。   “干家政,你也真说得出来。”走出很远后,池岁年悠悠道:“那些人估计被你吓得够呛。”   陆知野顿了下,“不算骗人,这是我的目标。”   池岁年一噎,还有人把做家政划进职业发展里的?   陆知野果然异于常人。   “怎么。”池岁年道:“陆总打算开家政公司,顺便把自己培养成王牌?”   陆知野道:“开公司太麻烦,况且我也只接一个人的生意。”   池岁年正抬眼辨认店铺,闻言下意识道:“谁?”   问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了嘴。   注意到他的反应,陆知野莞尔,“不知道池少爷给不给个机会?”   “你确定你想要我给的机会?”池岁年讥笑一声:“我可不是个好脾气的雇主。”   “没关系。”陆知野道:“我这人就喜欢有挑战的工作。”   “……”有病。   终于找到湖边烧烤,露天的,汤烬几人点着篝火,烧烤架上串了只羊腿,香味四溢。   陆横见到池岁年,笑意浓了几分:“你可算来了,再晚点肉都要烤糊了。”   池岁年打了个哈欠,在篝火旁坐下:“睡了一觉,没听见手机响。”   陆横有些惊讶,因为他兄弟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怪不得我看你今天黑眼圈这么重,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休息好吗?”   池岁年动作生生顿住,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有喝的吗?”   “有,汤烬那儿呢。”   汤烬在往羊腿上撒孜然,闻言拍了拍手道:“要喝什么?”   烧烤当然要配啤酒,池岁年道:“啤的。”   “好嘞。”汤烬反手在身后的箱子里掏着。   池岁年踢了踢身边人:“你喝什么。”   “跟你的一样。”   池岁年看了他一眼。   “怎么?”陆知野问。   “没什么。”   “岁年,接着。”汤烬拎着两瓶啤酒扔了过来。   池岁年接过一看,是500ml的。他顿了顿,两罐都放到自己面前:“有小罐的吗?”   汤烬看了眼箱子,“有倒是有……”   陆横闻言转回头:“干嘛呀,明天又没事,喝多了大不了一觉睡到下午,逃酒是可耻的行为啊。”   “不逃酒。”池岁年对汤烬道:“给我一瓶。”   拿到啤酒,池岁年把小罐的放到陆知野面前,语气硬邦邦道:“你喝这个。”   陆知野挑起眉,他都快忘了,他在池岁年面前是“一杯倒”人设。   “你还记得?谢谢。”   “这点酒量还敢张口要酒。”池岁年冷嗤道:“我只是不想照顾醉鬼,少自作多情。”   “嗯。”陆知野道:“谢谢。”   “……”   池岁年拨开啤酒罐喝了一口,撇开眼不看他:“徐庆呢?”   “刚才遇见老同学了,晚上不跟我们一块儿,”陆横拿着刀,把羊肉切割成小片,端上桌。   “老同学?”池岁年道:“他也是附中的?”   汤烬推着轮椅坐到桌边,“不是同学会,是遇上老同桌了,聊个没完,他要真跟叶旭那逼交好,我马上拉黑。”   池岁年笑笑不置可否,他只是随口一问。   “阿横!”湖边停下一辆金色的超跑,车门敞开,一个穿着军绿色T恤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一下来就跟陆横抱了抱,手掌拍得后背直响。   “你怎么过来了。”陆横大笑。   “你到我这儿来玩,我怎么可能不亲自招待。”男人笑了下,看向他身后,“都是你朋友啊?”   “对。”   “池岁年!”男人忽然欢天喜地地跑到篝火边,“真是你啊。”   陆知野不留痕迹地抬眼,看向男人。   池岁年愣了一下,“你谁?”   “他是林维星。”陆横道。   池岁年想起来了,在搬来晋城之前,这人是他邻居。不过林维星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爱哭的小胖子,跟现在这样差别挺大的。   “想起来了。”池岁年道:“你现在瘦了不少。”   “玩了几年攀岩就瘦了。”林维星促狭道:“不过,我跟你可比不了,你今天都在我群里刷屏了。”   池岁年闻言一愣:“什么刷屏?”   “你们玩过真人战场了吧?”林维星道:“我招了不少陪玩,今天群里的姑娘都在讨论帅哥,发了你不少照片。”   说完,他眸光友善地打量了一下池岁年,“我还以为她们P图了,没想到啊,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客气。”池岁年举起杯。   “哈哈哈哈。”林维星笑了两声,在池岁年身边坐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模特,我这真人战场没什么名气,如果请你拍几张海报往那一贴,估计能吸引不少客流。”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道视线。   寻着目光望去,那人只是冲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身子轻轻往后靠,展开手臂,搭在了椅背上。   从他的视角,池岁年就像是被这个男人圈在怀里似的。   都是男人,他实在太清楚这种动作意味着什么了——对方在圈地盘。   并且把池岁年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意识到这一点,林维星轻轻皱了皱眉。   他对池岁年的认知,现在还停留在十年之前,印象里,池岁年是个爱绷着脸的小孩,性格冷淡而防备,也不喜欢跟人亲密接触。   ……现在怎么会跟这男人靠这么近?   难道……   林维星想到某个可能,他心头烫了一下。   “我对做模特没兴趣。”池岁年没发现陆知野的动作,毫不犹豫拒绝了邀请:“你还是找专业的吧。”   “别呀,老朋友帮帮忙。”林维星暂且按下疑惑,坚持道:“我这设备和景都是现成的,去了直接拍,又不耽误功夫,而且不会让你白干,以后你到我这儿来玩,费用全免。”   池岁年不为所动,直白道:“不拍。”   林维星没想到他性格还是一点没变,倔强又直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哈哈,好可惜,那我找别人吧。”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对了,你住哪?晚上我让客房部给你送点儿吃的。”   “不用了。”池岁年找理由拒绝道:“我睡前不吃东西。”   “啊……”林维星哑然。   “你别光顾着跟岁年叙旧啊,来来来来,咱们俩喝一个。”陆横勾着林维星脖子到一边,“当年你就没喝过我,今天你再试试?”   “行。”林维星看了池岁年一眼,转头跟陆横碰杯,“看我今天喝趴你。”   “光喝啤的有什么意思。”汤烬拎出两瓶烧酒,“这个有劲儿,来。”   池岁年对拼酒没什么兴趣,他转回脸,想去吃点羊肉,但眸光一撇,看到自己后背搭了一只手。   “手收回去。”他皱着眉,对这姿势不是很舒服。   陆知野收回手臂,目光在林维星身上转了一圈:“你以前朋友?”   “……差不多吧。”池岁年道:“邻居。”   “差不多?”   池岁年烦躁道:“就是见过几次面,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改行查户口了?”   陆知野眉眼顿时舒展,“随便问问而已。你要吃羊肉?我给你切点新鲜的,这都冷了。”   池岁年手都伸出去了,听到这话,又收了回来,“快点。”   陆知野笑了下:“好。”   烤肉一直吃到十一点才散,陆横和林维星都有些醉了,汤烬喝的不多,但也靠在轮椅上有点些晕。   “今天能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林维星语速很慢地道:“今晚就到这里,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陆横摇了摇手:“不用,哥们儿照顾你生意。”   “那不行。”林维星皱起眉,“这么多年不见了,还在我地盘上,必须我请。”   他打了个嗝,道:“我今天先回去,明天过来找你们。”   池岁年回了房间,直接进浴室洗澡。   烧烤味道太浓,衣服全沾上了,不洗一下根本没法睡。   刚洗完澡,出来时就看到陆知野正在铺床,笑眯眯地朝他笑道:“我睡哪边?”   “你睡地板。”池岁年冷眼。   陆知野看一眼地板:“冷,还硬。”   池岁年冷笑:“那是你的问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吧。”陆知野叹息一声,把床让开。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躺上去,陆知野则联系前台,让对方再送一床被子。   池岁年听完,撇撇嘴。   这不是有办法的吗,刚才果然是在耍无赖。   陆知野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摸了摸地毯的纹路:“挺薄的,睡一晚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池岁年闭上眼。   “如果我明天感冒了,你会帮我叫我救护车吗?”   池岁年大被蒙头。   “地板上会不会有虫子?”   池岁年开始咬牙。   “你晚上会起来上厕所吗,我就睡在床边,你会不会踩到……”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青年就弹射起身,捞起一只枕头砸向他,“闭嘴!”   陆知野接过枕头,抬起眼,特别无辜:“我只是想多准备一点应急方案。”   “……”池岁年捞起刚换下的衣服,乱七八糟往床上一堆,“敢越界我明天掐死你!”   陆知野站在床边,看被子表面弯弯扭扭的分界线。   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   池少爷都快二十五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   陆知野终于努力到床上,原本想再跟池岁年私房夜话一下,增进感情。   然而等他洗完澡出来,池岁年已经睡着了。   手臂朝外敞着,腿也搭到了被子上。   刚才信誓旦旦不准越界的人,这会儿几乎全身都躺在界线上。   酒店床垫很软,陆知野上床时,晃动感让池岁年稍稍清醒。   他眯着眼睛看清自己躺着的地方,皱了皱眉,缩回了床的另一侧。   害怕越界,还奋力往外滚了滚。   陆知野差点气笑了。   他垂眸准备关灯,视线忽然在空调遥控器上顿了顿。   半晌后,房间里响起轻微的滴滴声。   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从23度一直下降到了16度。   冷空气开始驱散温度。   陆知野侧着身子等着,半小时后,池岁年往被子里缩了半颗脑袋,身子下意识地往身边唯一的热源处滚。   陆知野将人抱住,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清晨,山庄大部分客人还没醒,前台值班人员就被叫了起来。   “老板?”看清眼前的人,小姑娘睡意直接没了。   虽说是值夜班,但客人没有需要的时候,她们一般都会趴着休息一会儿。   难道是她睡着的时候,有电话没接到?   她小心翼翼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查一下,一个叫池岁年的人住哪间房。”林维星指节敲了敲桌面。   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就惦记池岁年了。   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陆知野霸道宣示主权的样子。   林维星是天生弯,但发现得晚,情窦初开时池岁年早就已经搬走很久了,他当时遗憾了很久。   没想到月老爷爷看重他,又把人送到面前。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抓住。   “老板。”前台姑娘犹豫道:“这么看客人隐私不好吧?”   “那是我朋友,我去送早餐的。”林维星举起手,手中食盒晃了晃,“昨天喝太多,忘记问房间号了。”   “哦。”前台姑娘在入住信息里搜了一下,道:“在顶层,8015房间。”   “好。”   林维星大踏步往前走,等电梯的间隙里都觉得时间格外长,长得几乎有些难熬。   早餐还热着,透过食盒传出温度。   林维星仔细地拎着,生怕撒了。   电梯叮声停稳。   他快步朝8015房间走去,确认自己形象完美后,他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安静得很,池岁年大概还没醒。   但林维星已经等不及了,一晚上煎熬,让他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他接着敲了敲门。   几次后,房间终于传来隐约的声响。林维星心中一喜,赶紧挺直了腰背。   “吱呀……”   门板敞开。   “岁年,我来给你——”林维星笑意僵在嘴角。   陆知野睡眼朦胧地打开门,看到林维星的瞬间,也清醒了。   他视线在这人手中的食盒上扫了扫,眼神顿时变得犀利。   确认了,是惦记池岁年的人。   情敌赶不完了是吧?   “那个……你住这儿?”林维星道。   “不然呢。”陆知野握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上睡衣凌乱,到处是褶皱,一看就是刚下床。   “抱歉,我找错地方了。”林维星讪讪一笑,退了两步,准备回去让前台重新查一下。   “没找错。”陆知野道。   “啊?”   “你不是找池岁年?”   林维星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睛,“你……”   这时,房间内传来一点响动,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陆知野,再吵你就给我滚出去!”   这声音带了点沙哑的鼻音,又凶又软,熟悉得很。   林维星:“……”   “知道了。”陆知野说完,转头回来,看着林维星道:“抱歉,他昨晚没睡好,暂时不见客。”   说完就关上门。   林维星盯着门板:“……”   林维星:“???”   不是他什么意思? 第33章   陆知野本想上床继续抱着池岁年睡个回笼觉,但回到床边一看,池岁年已经有些清醒了。   他从床上支起毛楞楞的脑袋,声音沙哑地问陆知野:“谁在外面。”   “客房服务。”陆知野毫不心虚地扯谎。   “?”   池岁年看了眼外面麻亮的天色,“这么早敲门,这酒店定的什么狗屁制度。”   闻言,陆知野眸光一沉,十分赞同。   “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池岁年抓了抓脑袋,“睡不着了。”   他早上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重新入睡了。   “那我们去吃早餐?”陆知野试探着问。   反正睡不着了,池岁年便点头答应。   趁着他进浴室洗漱的时间,陆知野打开门看了一眼,林维星已经走了,走廊里安安静静。   池岁年洗漱完,一出来就见陆知野鬼鬼祟祟趴在门边,“你在干嘛?”   “没干嘛。”陆知野转回头,表情看不出什么,“你好了?那我们走吧。”   池岁年狐疑地往门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只好作罢。   山里的清早,空气格外清新。   酒店侧面不远处就有餐厅,开门也早,池岁年老远就闻到了包子的味道。   “新出锅的包子。”看到客人走进来,老板娘热气的招呼,“两位吃点什么?”   池岁年脑子很慢的看着菜单发起呆——起太早了,他有点懵。   “我来吧。”陆知野接过菜单,扫了眼,“就这个特推套餐吧,加一杯豆浆,还有你们家的蟹粉包,两人份,谢谢。”   池岁年听完就清醒了,“吃这么多,饿死鬼投胎啊你。”   话是这么说的,但等早餐上桌,他吃得最多。   两人份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早餐分量都少,还需要点什么吗?”陆知野道。   “不要了。”池岁年瘫在椅子上消食,“我歇会儿。”   陆知野笑了下,没催他,“我去趟洗手间。”   厕所里,陆知野皱着眉,脸色有些凝重。   他沉思片刻,给自己助理拨了电话。   “陆总。”姜颖声音有些哑,听起来还在睡,“出什么事了吗?”   “郧县工厂是不是还没恢复生产。”陆知野问。   “是的。”姜颖迅速恢复工作状态:“这周设备更新,工人们都闲着,下周一开始恢复生产。”   “好。”陆知野道:“安排员工全体团建,地址我待会儿发你。”   “呃……今天?”姜颖惊讶道。   “对,越快越好。”   ·   “干嘛呀林维星,大早上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叫魂呢你。”汤烬瘫在沙发上发着牢骚。   陆横也是清早被叫醒,灵魂出窍地被拽到这里,靠着沙发昏昏欲睡。   “别睡了。”林维星皱着眉道:“我有事问你们。”   陆横眼也不睁道:“……你要问什么。”   林维星道:“岁年跟昨天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陆横有点懵:“什么那个男人……”   “哎呀你别睡了,这事儿对我很重要,你先回答我再睡。”林维星摇晃陆横的脑袋。   “别摇了别摇了,再摇吐了。”陆横一脸菜色。   “我问你,池岁年跟昨天那个男人什么关系?他们怎么会住在一间屋子里?”   陆横打了个哈欠,满眼酸涩,压根儿没听清林维星说了什么。   下意识地道:“你说陆知野啊,他喜欢岁年,这是在追人呢。”   追人?   林维星嗤笑一声。   谁他妈追人能追到房间去,还尽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一副精明算计相,看着就不舒服,他得提醒池岁年别上当。   “你们继续睡吧,我走了。”   “啊?”陆横拼命撕开眼皮,神情恍惚地道:“知道了……我睡了……”   ·   陆知野从洗手间出来后,池岁年也休息好了。俩人正要离开,餐厅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人,“小野?”   陆知野惊讶抬头,继而露出笑意,“庞叔。”   “怎么在这儿碰到你。”庞明达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道:“来度假还是来办公啊。”   陆知野道:“度假。”   池岁年视线在叙旧的俩人脸上扫了扫,情真意切的久别重逢,他不好打扰,也不好突然离席,只能闭上嘴无聊待着。   “这位是……”庞明达注意到百无聊赖的池岁年。   池岁年对上陆知野目光,担心他乱说什么吓人的话,急忙抢过话头,“我是他助理。”   陆知野一愣。   “……”池岁年气得差点咬掉舌头。   他在说什么啊。   谁家老板大清早和一名同性助理出来吃早餐,有病?   ……还不如说朋友了。   然而庞明达信了,他目光只在池岁年脸上停留片刻,就转回了陆知野身上,“最近有空没有,你刘姨可惦记着你呢。”   这人是他爸生前的好友,对他非常关心。陆知野只能一脸无奈道,“最近公司忙,有空了一定去拜访。”   “你总是这么说。”庞明达道:“又敷衍我呢吧。”   “哪敢。”陆知野笑说:“我下周就去拜访您和刘姨。”   “成,说定了啊。”庞明达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回国就听说你结婚了,是真的假的?”   “……咳,咳咳咳。”池岁年冷不丁被水呛到,捂着嘴咳得脸都红了。   他用眼神瞪着陆知野——   敢提我你必死!   “没事吧小伙子。”庞明达关心道。   池岁年埋头喝水,杯子差点捧得捂住脸,“……没事。”   庞明达看他脸色还好,放下心来,对陆知野道:“我和你刘姨听到这消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哪家姑娘,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谣传?”   “不是。”陆知野挑起眉,轻笑:“我确实结婚了。”   “咔。”   池岁年差点撅折了一双筷子。   他抬起眼死死瞪着陆知野,脸色顿时涨红了。   但这回庞明达没空搭理池岁年了,他眼神惊诧地看着陆知野,“真结婚了?对方是谁?”   池岁年听得别扭,又担心自己离开后陆知野胡说八道,只能坐立不安地杵着。   要是眼神能杀人,陆知野已经碎成八瓣儿了。   陆知野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道:“是我年少时就喜欢的人。”   池岁年:“……”   庞明达惊讶:“哟,初恋啊?”   陆知野大方承认:“嗯。”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通知我和你刘姨。”庞明达问。   “去年初,因为比较仓促,所以没办婚礼。”   庞明达揶揄道:“你就这么着急把人娶回家?”   陆知野笑道:“嗯,晚了怕抢不到。”   庞明达从没见陆知野这样,越来越有兴趣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根没开窍的木头脑袋呢,原来也会为情所困啊。”   陆知野浅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办婚礼,有安排了吗?”庞明达又问。   陆知野道:“还没,这事儿得他来定。”   “怎么你还做不了主啊。”庞明达这下真的好奇了。   陆知野是他看着长大的,心性冷淡,对任何人都不远不近,好像没谁能被他真正放到心里。   没成想,出趟国回来,居然结婚了,而且像是被对方抓得死死的,俨然一副新婚蜜月的甜蜜样。   庞明达对这位侄媳妇的好奇顿时达到了顶峰。   陆知野看了池岁年一眼,道:“嗯,家里都是他做主。”   池岁年:“……”   看你大爷。   “那不行啊,人家都跟你结婚了,你连个婚礼都不办,显得不够重视!”   庞明达拍板道:“这样吧,你和她,你们俩自己选个好日子定下来。至于婚礼,我跟你刘姨来操办,保证让你们满意,这就当是送你俩的新婚礼物了,不许推辞啊。”   池岁年一阵惊悚。   这怎么都谈到婚礼上去了?   老人家对子女结婚,是不是都揣着一腔沸腾的热血啊?   “真不用,庞叔。”陆知野劝道:“婚礼……最近还办不了。”   “为什么?”   “把人惹生气了。”陆知野悠悠叹了口气,“难哄。”   池岁年都快被这人的演技震惊了。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编出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线啊?   陆知野不去写小说都可惜了。   庞明达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开,“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陆知野无奈:“庞叔。”   “好好好好,不笑你。”庞明达非常有经验地道:“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哄,姿态别端得太高,要有认错的态度,最好再准备一份礼物,显得诚心。对了……还没问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前没了声音,池岁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捏着手机正要走人——   陆知野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珠平静而含着意味,在他身上轻轻打转。   “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庞明达惊讶于陆知野居然是个如此粗浅的外貌协会,道:“性格呢?”   陆知野又抬眼看过来,“很可爱。”   池岁年:“……”   别问,问就是想杀人。   在池岁年沉重的目光下,庞明达终于问够了细节,最后被一通电话叫走。   人离开餐厅后,池岁年就愤然起身,把陆知野抵在座位上,用力揪住他的衣领道:“陆知野,你什么意思?故意在别人面前羞辱我?”   池岁年几乎是不留余力地把人抵住,陆知野都觉得肩膀微微的疼。   盯着池岁年近在咫尺的脸,他笑得十分欠打:“你在气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你。”   狗屁。   池岁年的眼尾因极致的怒意而微微泛红,“没说我,那你他妈还往我身上看!”   还看两次!   没羞辱人?   这话说出来狗都不信。   池岁年忍着想掐死他的冲动,吼道:“再他妈敢胡说八道,我……”   他接下来的话被一道男声打断,林维星出现在餐厅里,看到俩人紧贴的姿势,愣怔一下道:“……你们?”   陆知野看到来人,眸光暗了暗,伸手扶住池岁年的腰,“吵架呢,能不能别来打扰?”   池岁年咬紧牙关:“……”   你他妈再用这破语气说话试试? 第34章   林维星脸色有点莫名的空洞。   他早在十分钟前就来到了这里,几乎听完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陆知野居然结婚了。   有对象,且感情稳定,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要举办婚礼。   作为已婚人士,陆知野取向必然的女,那么他跟池岁年的关系,或许就只是志趣相投、交情比较深的朋友。   这么想来,住一个房间也没什么奇怪。   但看着这俩人现在的姿势,他忽然又有了一丝莫名的割裂感。   池岁年撑着沙发把陆知野困在一角,像逼问。   陆知野笑着,他把池岁年的腿摁住,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他的后腰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种离奇的亲密。   ……就是关系再好的朋友,这样的姿势距离,也有点太奇怪了。   有人在场,池岁年不方便算账,抬手松开了陆知野,坐回原位,表情仍然绷着。   陆知野手指收拢,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池少爷腰间柔韧的弧度,有些可惜地捻了捻。   半晌,他看向眼前呆滞的人影,啧了声问:“林先生有事?”   林维星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是有事……”   他看向池岁年:“岁年,我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听到这话,陆知野抬眼看了看池岁年,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林维星:“我早上原本想请你吃早餐的,但你还没醒,正好,待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你早上敲过我门?”池岁年抓住重点。   “对,他……”林维星看了陆知野一眼,“他没告诉你吗?”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抬眼。   陆知野扬唇:“忘了。”   林维星:“……”撒谎!   林维星呼了两口气才平静,道:“那我们走吧,厨师已经在准备前菜了。”   “不用了,我吃过了。”池岁年坐着没动。   “那咱们喝点东西?”林维星继续发出邀请,“我在这儿有酒窖,存了几瓶年份不错的酒,你应该会喜欢。”   陆知野不留痕迹地抬眼,见池岁年一脸平静,眼底也没什么情绪。他敛眼,笑了一声,“他没时间,待会儿我们有安排了。”   池岁年淡淡瞥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每次跟陆知野待在一起,他总能被气个半死,再跟这人凑一堆,他非折寿不可。   不过,池岁年并不打算拆穿陆知野。   林维星只是他多年以前的熟人,谈不上交情,只是因为两家人住在一条街道上,偶尔见面罢了,他对这人的酒窖也完全没有兴趣。   “真的,那你准备玩什么?”林维星道:“我可以让人给你安排,绝对保证你的体验感。”   陆知野淡淡:“我们准备回酒店睡回笼觉。”   林维星:“?”   “……”   池岁年皱了皱眉,嘴唇轻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干脆撇开脸看窗外。   “你还有事吗?”陆知野问。   林维星脸色白了些,看池岁年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他干笑两声,终于转身走了。   林维星走后,池岁年扬起眉梢:“客房服务?”   陆知野笑笑,一脸平静:“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池岁年问:“你好像很讨厌林维星?”   陆知野没掩饰,道:“有点。”   池岁年问:“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   池岁年眼神变了变,“你耍我?”   “没有。”陆知野连忙道:“之前我们确实没见过,之所以讨厌他……”   “是因为,他想插足我们的婚姻关系。”   池岁年冷笑。   再信陆知野一个字他就不信池。   吃饱喝足,俩人从餐厅离开,出门时,有名年轻姑娘在发传单,给了池岁年一张。   是马场的宣传,图片里枣红马体型健美,跑起来潇洒如风,形态极具动感。   池岁年这辈子几乎什么车都玩过了,但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看着图片,难得有点心痒。   注意到他的目光,陆知野视线往传单上扫了一下,“喜欢骑马?”   “不知道。”池岁年盯着图片,“没骑过。”   “那就去试试。”陆知野道,“马场里应该有给新手准备的小马。”   池岁年顿时皱眉:“看不起谁?”   这年头小孩子都不骑小马。   陆知野挑起眉:“你不是不会骑?”   “老子天才,不用学就会。”池岁年抬起下巴,“小马你就留着自己骑吧。”   陆知野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无声地笑了。   ·   马场建在山里,山青水美,体型高大的马匹被精心养在栅栏里。   管理员带着池岁年和陆知野在马厩外行走,并对各色马匹做了简单介绍,“……大概就是这些了,不知道两位马术如何,以前有没有接触过?”   池岁年道:“没有,第一次尝试。”   “没关系,我们这儿有性格比较温顺的阿拉伯马,头脑聪明,一般不会主动伤人。”管理员说着,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马厩前。   池岁年发现这就是传单上的马匹,指了指其中的枣红色,“就那匹吧。”   说完,他看了看身边的陆知野,转头问管理员,“你们这儿有矮脚马吗?”   管理员一愣,“有的,但是那种马我们一般建议孩子或者女性挑选。”   池岁年抿嘴一乐,下巴朝陆知野抬了抬:“就要那个,给他准备一匹。”   陆知野:“……”   够记仇的。   矮脚马最后没有被牵出来,因为陆知野拒绝了管理员的随身指导,打算自己陪着池岁年试马。   池岁年换好马术服,正在系安全帽的锁扣,闻言皱了皱眉:“你会?”   陆知野牵出马,道:“护着你绰绰有余。”   池岁年动作一顿:“……谁要你护着了。”   陆知野无奈道:“好,那我只负责给你牵马,行吗。”   行的,八戒。   池岁年心情很好地翘起唇角,他手指还在折腾锁扣,半天没摁进去,有点急躁地啧了一声。   “我看看。”陆知野垂眼凑过来。   池岁年侧身躲过:“不用,我自己可以。”   然而他努力了几分钟也毫无成果。   这破玩意像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似的,什么角度都扣不进去。   ……操了。   一个骑马运动搞什么高科技,也不担心客人不会用。   “这是特制的锁扣,你没戴过。”陆知野淡淡道:“我帮你。”   “我不……”池岁年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脸侧被蹭了一下。   陆知野垂着眸贴近了他,手指贴在他脸颊一侧,轻轻用了点力。   池岁年就被动的抬起脸,还没反应过来,陆知野温热的手指已经抵在了喉结上方。   “……”   池岁年皱了下眉,想说你少管闲事,但眼角瞥见远处几名女生站在树荫下,眼神频频往这边张望。   池岁年微张的嘴又闭了回去。   ……算了,真要闹起来反而更难看,还是以后再找陆知野慢慢算账吧。   陆知野仔细梳理着绳子,表情认真,但池岁年白净的侧脸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喉结也跟着上下乱跑。   陆知野低低笑了一声:“你很渴?”   池岁年绷着嘴角:“不渴。”   “那你这里……”陆知野指尖在他喉结上轻轻刮了一下,“怎么一直在吞咽。”   “!!”   池岁年过电似的僵住。   被碰过的地方痒得惊人,还藏着股压抑不住的热气,从脖子一直跑到了耳根。   ……我他妈。   池岁年咬着牙想后退,但后脑被安全帽兜着,居然逃不开。   陆知野还按着他头:“别动。”   池岁年脸色又冷又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你他妈到底会不会系,不会就滚。”   陆知野整理好两侧绳片,把锁扣锁住:“好了。”   他抬起眼,目光忽的在某个方向上一顿:“……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池岁年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要你管,系这么紧,你是想勒死谁?”   陆知野视线在他松泛的锁扣下扫了一眼:“紧吗?我明明留了余地。”   池岁年被他视线扫得莫名紧绷,赶紧走开了,“我戴还是你戴,我说紧了就是紧了。”   陆知野作势抬手:“那我帮你调整一下。”   “不用!”   准备工作做好,陆知野把高头大马牵出来,池岁年眼神很亮的盯着。   “刚才说的注意事项记住了吗?”陆知野道:“一定要小心。”   “记住了。”池岁年抬手摸了摸马匹脖子上油光水滑的皮毛,踩着脚蹬要上去。   “慢点。”陆知野伸手握住他手腕。   池岁年借力坐上了马背。   “别乱动,立直坐稳,握紧缰绳。”陆知野道:“先慢慢走一圈。”   马场里多是新手满骑,有点经验的会把马骑出去,到山里溜达一圈再回来。   仅仅是马场里来回转圈,池岁年没多一会儿就腻了,兴奋感散去,他兴致缺缺道:“前面停吧。”   陆知野转回头:“不骑了?”   “没意思。”池岁年抬眼看了看山里:“又不能出去跑。”   “你想去?”陆知野挑起眉。   倒也不是不能去,他马术不错,可以带着池岁年跑一段,还可以借此增进感情。   然而,池岁年揉了揉僵硬的背部:“不想。”   这玩意没想象的那么好玩,筋骨都僵住了,还容易紧张,马随意的一个动作,他都担心自己会被颠得滚下去。   “好吧。”陆知野道:“那我们回去。”   ·   马场外,庞明达跟合作伙伴相谈甚欢,还顺势约定了下周一起打高尔夫。   “庞总,那今天先这样,我还要赶回城里,下周咱们球场上见。”   “好。”   送走合作伙伴,庞明达正要转头离开,但视线突然在马场上顿了顿,看到了正在牵马的陆知野。   他眨了眨眼,身体直接僵住。   “庞总?”身边的助理轻声叫了一下他,“您是想骑马?”   庞明达摇了摇头,指着马场中道:“你看看,帮我看看,那是不是小野?”   助理知道小野是谁,整个晋城也就庞明达有资格这么喊。他以为这是要跟熟人偶遇,但往马场上一看,忽然顿住,“确实是陆总,他这是在……”   给人牵马???   晋城谁有这么大脸面?   助理打量着马上的人影,身高腿长,身形格外好看,但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能让陆知野主动给人牵马,这人得是什么身份?   庞明达也觉得奇怪,他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快,帮我查查,陆氏是不是遇到危机了?小野怎么沦落到给人牵马的份上了?”   助理看了看陆知野脸上的笑容,半分不掺假的,心想这可能是他自愿的。   但庞明达要查,他只能点头道:“好,我马上了解一下陆氏的财务状况。”   庞明达忧心忡忡地转头:“要快。”   ·   陆知野牵着马走回起点处,骑马的人不少,马厩边没有凳子,他转头道:“你先别动,我去拿脚凳。”   “我不需要。”池岁年道:“又没多高,我跳一下就可以。”   “不行。”陆知野少见的严肃,“要么我去拿脚凳,要么我抱你下来。”   池岁年目视前方,脸色瞬间变差,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陆知野把缰绳系在墙边,不太放心地往远处走。   等陆知野走远后,池岁年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听陆知野的话。   又不是泥捏的,摔一下就娇滴滴地碎了?   陆知野把他当什么?   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池岁年冷嗤一声,目测了一下地面高度,准备自己下马。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伴随着女孩子受惊吓的尖叫:“小心,前面的人让开!”   马场上,白色骏马不明原因地受了惊,驮着女孩左突右奔的乱跑。指导员在身后发出紧急指令,但女生受到严重惊吓,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白色马匹快速往池岁年的方向奔来。   “淼淼,快让开!”又是一道凄厉的叫喊。   池岁年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自己左侧不远处站着名七八岁的孩子,穿着马术服,脸颊红扑扑的,正在仰头喝水,根本没注意到危险降临。   池岁年来不及思考,动作比思维更快地翻身下马,快速往小孩那边跑。   “淼淼!”   池岁年什么都听不见,他冲出马厩,跑到小孩身边时,白色马匹已经到了面前,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尖叫,池岁年心跳得快要窒息。   陆知野刚转身就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脏几乎骤停,“池岁年!”   他扔下手里的凳子,惨白着脸快步往回跑。   脸色飞沙扬尘,池岁年抱着小孩往旁边一滚,马蹄带着劲风从脸侧擦了过去。   小孩后知后觉危险,在他怀里轻轻哭了出来。   池岁年喘着气松开他,摊在地上细细喘气。   太刺激了,刚才冲出来没多想,现在他腿有点软。   “淼淼,淼淼。”年轻的女人跑上来,抱着孩子上下检查了一通,对着池岁年连连鞠躬,“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池岁年撑着上半身坐起,腿弯支着,“先把孩子带出去吧,我没事。”   女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看他没伤着,这才带着孩子离开。   池岁年按住自己虚软的腿,无奈地笑了下。   看来他不适合见义勇为,体质太渣,弄不好就要给人添乱了。   远处,受惊的白马已经安抚好,女孩被接了下来。   马场没有人员伤亡,有惊无险。   池岁年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陆知野很难得地表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怒气,他在池岁年身边蹲下,盯着他屈起的腿愣了两秒,“伤哪儿了?”   池岁年捏着小腿揉了揉,“没事,就是有点腿软昂……?”   池岁年惊讶地尾音翘起。   他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又不知所措——   他被陆知野打横抱了起来。   是很没有气魄的姿势。   惊吓过后的马场满身劫后余生的议论,别人都是兴致勃勃地讨论,而池岁年这个见义勇为的被抱着往外走,丢人现眼。   “放我下来。”池岁年僵着身子低声说,“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陆知野一言不发地朝前,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   池岁年扬起眉,看到陆知野线条紧绷的侧脸。   胸腔里传来极速澎湃的心跳声,快要把耳朵轰聋,池岁年沉默着做了两个深呼吸。   然后他发现自己胸腔平静,心脏早就恢复了正常频率。   那心跳声是谁的? 第35章   四周没了声音。   马场内部一下变得寂静,池岁年不敢抬头看这些人的脸,手足无措的在陆知野手臂上抓了抓,“……陆知野,放我下来。”   “别动。”陆知野忽略掉手臂上的疼痛感,声音又沉又哑:“没发现你脚踝肿了吗?”   肿了?   池岁年垂眸,他裤子是宽松的,这个姿势让裤口绷直扬起,露出右脚脚踝上明显的伤处。   还真伤着了?   池岁年仔细回忆了一遍,觉得可能是下马的时候没站稳。   好在伤势不严重,就是有点肿。   他走神的这一会儿,陆知野已经走出了马场。   山间小路寂静无人,池岁年刚想挣扎,陆知野就把他轻轻放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接着他脚上一凉,陆知野蹲下来,把他鞋子脱掉了。   “你……”   “别动。”陆知野语气罕见的冷酷。   池岁年愣了一下,长腿被动地屈起,脚踩在了一截坚硬的膝盖上。   陆知野的手骨节修长,干干净净的,用力时能看见一点青色的血管。而这只漂亮的手,从小腿一直往下挪,最后停在了脚踝的伤处。   检查伤势是很正常的事。脱鞋和踩膝盖也很正常。   换做别人,池岁年可能不会多想。   但此时此景,在陆知野面前,他就是觉得气氛有那么一点诡异。   陆知野凝视踝骨处的红肿,半晌,他语气冷淡地道:“轻微扭伤,不严重,回去需要冷敷一下。”   说完,他又躬下身——   池岁年慌忙抬手抵住他胸口:“……我自己可以走。”   “然后再摔一跤?”陆知野看着他凉凉道。   这人什么语气?池岁年不满,“懂不懂什么叫见义勇为,我又不是故意摔成这样的。”   “小孩身边有教练员。”陆知野淡淡道:“你把人工作抢了,顺便摔伤自己,还觉得自己很厉害?”   教练员当时就站在小孩身边,眼看马冲过来,手臂一伸就能把小孩抱开。   但却被池岁年撞了一下,不仅没救到人,还差点摔一跤。   池岁年哑然,半晌才道:“……我又没看见。”   旁边没了声音。   陆知野沉着眉,表情非常冷峻。   池岁年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感觉到一阵后怕,但这种事情做了不会后悔。   只是想起刚才,自己在陆知野手臂上又抓又捏,对方估计没少吃他苦头。   池岁年犹豫了片刻,别扭地开了口:“那你刚才也不能就这么把我抱出来,太丢人了。”   耳边静悄悄的。   池岁年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刚想开口,眼前的人就朝他张开了手——像是又要抱人。   池岁年连忙往一侧挪,皱着眉道:“说了不用。”   “别倔,”陆知野两手把他困在椅子里,“你现在连直线都走不了。”   又不是测酒驾,走什么直线。池岁年撇撇嘴,“反正不用你。”   他就是爬,也能自己爬回去。   陆知野皱着眉,嘴角下压了一些,气生得很直观。   池岁年鼓着脸蛋跟他对峙。   几秒后,一阵铃声蓦地响起,陆知野一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到旁边接通。   “嗯,我知道。”   “发我邮箱。”   “明天送过来。”   ……   简洁的通话一分钟完成,陆知野挂断电话往回走。   手机屏幕在池岁年面前一晃而过。   “你手机上是什么?”池岁年眯起眼。刚才一晃而过的画面格外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   池岁年一把夺过手机,按亮,一张熟悉的照片在他眼前展开——   照片是酒吧背景,灯红酒绿,陆知野身姿修长,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   “……”   池岁年没有想到,这张照片他还会见到第二次。   还是以这种方式。   操……陆知野有病吧?   拿这照片当手机背景?   池岁年看着屏幕上自己抓牙舞爪的模样,忍着把陆知野抓来打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陆知野不明所以:“怎么了?”   池岁年死死抓着手机:“谁让你这么设置背景图片了!”   网图那么多,自己随手拍一张也行,就非要选一张最气人的?   “这是合照。”陆知野道。   池岁年:“……老子不瞎,所以呢?”   “我很多工作需要应酬。”陆知野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淡淡道:“有时候会有一些人表示暧昧,有你的照片,我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池岁年一脸麻木:“……”   所以,这张照片到底被多少人看过?   池岁年气得窝火:“你他妈的……赶紧换掉!”   “我没有其他照片可以替换。”陆知野道:“不然我们重新拍一张?”   池岁年咬着牙关:“……滚。”   拍你大爷。   “那个……”就在这时,俩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是三个女生,各个青春靓丽。最前面的一位有些眼熟,池岁年记得在马场里,这人就往他身边看了好几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几个女孩看他们的眼神掺着些隐秘的兴奋。   陆知野转回脸:“什么事?”   “你们,咳,那什么,我请想问一下……你们是一对儿吗?”女孩子问道。   “不是!”   “是的。”   “……”   三名女生更兴奋了,挤在一起推搡片刻,脸颊有些红的道:“是这样,刚才在马场看到你们,感觉你俩很有爱,就拍了一些照片……我们不是故意冒犯,实在是你们两个外形条件太好了。”   “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能允许我把照片发出去吗?”   池岁年:“发哪?”   “我们是旅游博主,有个分享号,平时会发一些旅游照片。”   分享号一直不瘟不火,但女生有预感,今天的照片发出去,她们肯定一炮而红!   池岁年:“不——”   陆知野忽然开口:“你们都拍了什么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好啊好啊,当然可以的。”女生连忙举起相机,一张张滑动给陆知野看。   池岁年:“……”   什么意思。   他今天是跟照片犯冲是吧?   几名女生应该是很专业的摄影人,照片拍得很好,构图漂亮,也很会利用景色,明明俩人在黑着脸吵架,但她们却偏偏拍出了一种甜蜜情侣在打情骂俏的亲密感。   暧昧氛围很浓。   看他们不说话,女生也不放弃,坚持道:“我们不会白用你们照片的,每张照片五十可以吗?”   “我们真的非常喜欢这些照片,以前的分享图也有模特入境,但拍出来没有你们好看。”   “照片能发我一份吗?”看完照片,陆知野道。   “当然可以!”女孩子着实是有点兴奋:“但可能需要添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微信可以吗,我现在就可以发给你。”   “好。”   加完微信,陆知野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瞪眼。   发完照片,女生道:“那照片……”   “可以发。”陆知野抬眸。   “真的吗?太好啦,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发出去前,我会统一修一下细节,保证做到最好,让你们有结婚照的观感,到时候也会给你再发一份成品,祝你们俩百年好合,一辈子都这么恩爱呀。”   陆知野认真点头:“谢谢。”   池岁年:“……”   谢你爸爸。   事情发展太快,他还来不及阻拦,几名女生就欢呼雀跃地离开了。   池岁年面色不善地瞪着陆知野:“我同意了吗,你就发?”   “我看过他们的视频号。”陆知野道:“不到一千人关注,没什么知名度,影响不大。”   他垂着眸在手机里不停点拨:“而且,她们照片真的拍得很好。”   池岁年:“……”   有多好,你倒是说说看?   耳边一阵寂静,陆知野垂眸在手机上捣鼓着,虽然看不到屏幕,但池岁年直觉没好事。   “你在做什么?”   “换背景。”   池岁年眉心一跳。   你再说一次?   “换好了。”陆知野道:“你要看吗?”   池岁年冷笑:“不想手机废掉,你尽管拿过来。”   “……”   陆知野思考了一秒,把手机揣回兜里。   池岁年更生气了:“换掉!”   他根本不敢想象,陆知野屏幕里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以这人离奇的审美来看,照片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陆知野皱着眉道:“我能不换吗?”   池岁年:“你说呢?”   陆知野皱了皱眉,池岁年冷着脸跟他对峙着,一步不让。   陆知野败下阵来:“好吧,我回去就换。”   “现在换!”   陆知野道:“先回去看看你的伤,再不处理会变得更肿,你明天还想走路吗?”   池岁年下意识地垂眸。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陆知野这么提醒过,他总觉得脚踝处肿得比之前更厉害些,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他皱着眉轻啧一声。   烦。   陆知野忽然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道:“上来,我背你。”   池岁年犹豫了片刻,在明天不能走路和累死陆知野之间,果断选择后者。   他身体很重地靠上去,试图把全身重量都压在陆知野背上。   压死你。   陆知野被压得一晃,唇角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回到酒店门口时,正好遇到了汤烬和陆横。   两人对池岁年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感到诧异,一度以为他俩打起来了,而池岁年没打过。   酒店房间里。   池岁年坐在床沿,鞋子已经脱掉了,露出脚踝处红肿的伤痕。   汤烬凑过来看了眼,咂嘴:“啧啧,扭伤啊,看你俩那样子,我还以为你腿摔断了。”   谈恋爱的小情侣们,都这么你侬我侬吗?   池岁年扔了个枕头过去:“你很失望?”   “哪有……”汤烬嘿嘿一笑,接住了:“我这是替你高兴好吗,这轮椅真不是人坐的,我快坚持不住了。”   另一边,陆横蹲下身看了眼伤痕,松了口气道:“应该没伤到骨头,但扭伤养不好会留下后遗症,你这几天注意修养。”   房门传来滴声,陆知野去而复返,手里领着几袋泛着寒气的雪糕。   正要在床边蹲下,池岁年一把抢过按在脚上。   陆知野愣了下,没说什么。   池岁年腿上有伤,不能出门,汤烬和陆横就留下来陪他,三个人窝在沙发上聊天打牌。   陆知野坐在床头办公,也不嫌吵。   “操!我忘了!”汤烬忽然拍了拍脑袋,“我在中餐厅点了外卖,说好下午两点送到,现在几点?”   陆横看了眼腕表:“两点半了。”   “卧槽,我手机呢?”汤烬手忙脚乱地四处乱转,“怎么也没听着响啊。”   池岁年:“你是不是开静音了。”   “我从不开那玩意。”汤烬道:“我觉大,打雷都吵不醒,不需要静音。”   “……”你还挺骄傲。   快把房间翻过来了也没找到手机。   池岁年道:“你是不是没带?”   汤烬一顿:“不会吧?手机是现代人的第二生命,我把我命丢了?”   “……”   “陆横你手机呢?”汤烬道:“幸好我兜里揣了餐厅名片,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就好了。”   陆横摊手:“我没带。”   汤烬:“……”   他眼睛转了转,发现身后桌面上就放着一只手机。   “岁年,这你手机吗?”   陆知野忽然从电脑前抬起眼,“我的。”   “哦……”汤烬眨了眨眼,“借我打个电话?”   陆知野:“好。”   汤烬转手去拿。   池岁年忽然想起什么,眉心猛地一抽,还没反应过来,就单脚跳起,闪电般出手,把陆知野手机握到手里。   汤烬:“?”   “你干嘛?”   陆横也疑惑地抬起脸。   池岁年握着手机,脸颊有些发热:“……自己回去拿。”   汤烬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我他妈比你伤得还重!而且我房间在一楼!”   池岁年抿着唇:“有电梯。”   汤烬瞪大双眼:“……是什么让你对我这么残暴,我的兄弟?”   池岁年僵着脸转移话题:“快去吧,不然你外卖要冷了。”   汤烬果然被支走,“哦,那倒也是,还是我自己去吧,节省时间。”   陆横起身:“我跟你去,省得你自己操纵不了轮椅,再栽沟里。”   汤烬:“……你俩今天说好了一起玩我?”   两人走后,池岁年才沉沉松了口气。   陆知野手机还在他掌心攥着,不知道什么亮起了屏。   亮色的背景图里,陆知野正低着头给他系安全帽的锁扣,镜头中,他下巴仰着,陆知野指尖停在他喉结上。   动作挑逗。   相机设备很好,连他那一瞬间的耳朵发红都拍了进去。   池岁年慢慢瞪大眼。   ……他和陆知野有靠这么近?   还有那铺满屏幕的暧昧气氛是怎么回事?   能把照片拍成这样,那是正经的旅游分享号吗? 第36章   池岁年热着脸颊,快速地把手机扔回陆知野身边,“你怎么还不换背景。”   “忘了。”陆知野道。   忘个屁。   再信陆知野这些屁话,他就真成大傻了。   池岁年不耐烦地皱眉:“现在就换!”   “我现在没空。”陆知野斟酌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不然你帮我换?”   池岁年想了几秒,一把抓过他手机:“密码。”   “231029。”   池岁年埋头输入,这数字看上去像是日期组成的,时间差不多是一年之前。   一年前能有什么重要日子,值得陆知野这么记……   很突然的,池岁年脑海里忽然想起几个字:结婚纪念日。   池岁年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这时,他密码正好输完,屏幕里暧昧的照片跃然而出,跟陆知野的亲密/艳/照/猝不及防怼到眼前。   池岁年:“……”   辣眼睛。   他压着心跳,快速找到图库软件点了进去。   陆知野手机里存图很少,除了几份临时文件,就是刚才那名女生发来的照片。   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建了个新的分组,只存着两人的合照。   一眼望去,全是粉红泡泡。   池岁年:“……”   破拍摄技术,迟早要完。   池岁年沉着脸,把所有照片全部删除,连带着回收箱都清空了,然后在网上随便搜了一张图片换上。   再把手机丢回去,“你他妈就配这背景,敢换回去我砸你手机。”   陆知野暂停工作,看了眼滚到身边的手机,饶有兴致地挑眉。   他对池岁年的审美还是很期待的。   手机里就那几张照片,也不知道会不会挑到他最喜欢的那张。   翻转手机,按亮屏幕。   下一秒,一尊金光闪闪、宝相庄严的金身大佛透过屏幕,眼含悲悯地跟他四目相对。   陆知野:“……”   池岁年往旁边瞄了一眼,看见陆知野握着手机僵在原地,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他噙着笑冷嗤一声。   傻逼就该多拜佛。   “原来你喜欢这类型的背景。”陆知野在屏幕上点了点,话锋一转,“你怎么把我照片全删了?”   池岁年凉凉道:“我删我自己照片,关你什么事?”   陆知野:“那上边也有我。”   “你只占一半!”   “……”   陆知野叹了口气,沉默着点开微信,找到刚才加过的联系人。   【照片麻烦给我再发一份,清晰度高一点的】   那边回复得很快,【超清画质可能要晚一点哦,可能需要明天才可以给您发过来。】   【好。】   ·   池岁年脚上的红肿,第二天就散得差不多了,正好订的房间已经到期,他们没续订,准备收拾行李回城。   “怎么回去这么早?”林维星得到消息,直接来了顶层套房,“你来这么久,我还没招待过呢,晚上山庄有篝火晚会,还放烟花,再待两天再回去吧。”   餐厅里,陆横举起酒杯哈哈一笑,“这次时间紧,下次我再带朋友来捧场,保准把你这儿弄得热热闹闹。”   林维星跟着举杯,视线却不动声色地往池岁年那边瞄。   池岁年埋头吃得认真,这家中餐厅厨师不错,做出来的菜品几乎都很合他的胃口。   他大半注意力都在餐桌上,林维星蹦跶了再久他都没注意。   这时,一碗剥好的鲜嫩虾仁放到手边,池岁年疑惑地抬起眼。   “你不是想吃?”陆知野抽了张纸擦手,“看了好几眼。”   “……”   池岁年是看了好几眼没错,他想吃,但嫌弃难剥,几次都没伸筷子。   陆知野怎么发现的?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很有骨气地说不吃,就看陆知野又夹了两只螃蟹,拿来工具准备拆蟹。   漂亮的手做什么都是漂亮的,哪怕拎着只螃蟹开膛破肚,看起来也特别赏心悦目。   池岁年到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夹起虾仁塞进嘴里。   半晌,他才低声说:“别剥了,我不吃蟹。”   陆知野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看池岁年,忽然想逗逗他,“这是我自己要吃的。”   池岁年:“……”   他耳朵猛地涨红。   “逗你的。”陆知野笑了下,把蟹肉递到他面前,“我不喜欢海鲜,你多吃点。”   池岁年:“……”   多吃你爸爸,有你这么逗人?   不过有人愿意帮忙剥虾拆蟹,池岁年也乐得享受,把两只碗都收到面前,夹起肉塞进嘴里,把虾仁当做陆知野的肉在嚼。   咬死姓陆的。   陆知野觉得他实在可爱,忽然很想揉揉他脑袋。   只是他手上还沾着虾壳蟹肉,而且摸完脑袋的后果很严重,他不一定能哄好。   只能遗憾作罢。   餐桌对面,林维星把两人互动尽收眼底,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严重了。   好兄弟互相剥虾这没什么。   拆蟹也正常。   可为什么这俩人做起来,就有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感啊?   一餐饭吃完,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林维星忽然道:“原来是陆氏集团的陆总,怪不得这么大的手笔,一来就把我这山庄包圆了。”   林维星开口太突然,身边人几乎全部愣住。   陆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汤烬心思细腻,很快在这诡异的氛围里感知到什么,脸色有点难看。   林维星要是开门见山,直接找池岁年坦白,他还敬重这人是个汉子。   没想到只会曲里拐弯地玩阴招,够损的。   “时间不早了,咱下次再说吧,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再不走天黑就麻烦了。”汤烬挤进几人之间,“服务员,买单。”   “你们还不知道?”林维星笑了笑,继续说:“我这山庄前天来了个大客户,把整栋酒店都包圆了,空着不住,自己去跟别人挤一间房,真挺有意思的。”   陆横眼珠转了转,这下听明白了,脸色变了变。   池岁年扭头看向陆知野,只见对方脸色淡淡,丝毫没有被戳破假象的心虚,表情淡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岁年,这事儿我一猜你就不知道。”林维星看向他,“我一听说客房全部被订满了,心里就有点奇怪,这又不是旅游季,也没有节假日,哪儿来这么大客流量,于是我就去查了一下入住信息,结果发现全是一个人的预定,那人就在陆氏集团工作,肯定是陆知野搞的鬼。”   “至于陆知野为什么要空置这么多房间,跟池岁年挤在一起,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一席话说完,这一角气氛更凝固了。   陆横和汤烬对视一眼,心想,这把要完。   池岁年果然皱着眉看陆知野:“你干的?”   陆知野愣了一下,“一半吧。”   池岁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一半吧”?   陆知野平静道:“公司原本就打算在这周进行团建,备选方案中也有这座山庄,我觉得这里不错,就定了。所以算一半?”   “你胡说八道……”林维星还想继续,被陆横捂着嘴巴拖走,“那什么,你们先回去收拾行李,我跟林维星有话要说。”   池岁年起身:“那走吧。”   汤烬:“?”   这么容易就信了?   林维星挣开陆横的手,道:“他说什么你都信?陆知野一看就没安好心,你可别被他骗了。”   池岁年被烦得站住脚,冷淡截断他的话:“我让他住我房间的,有问题?”   林维星张着嘴哑然:“……”   池岁年收回视线,不耐烦地踢了踢陆知野的凳子,“你走不走。”   陆知野怔了两秒:“走。”   ·   餐厅外,池岁年一言不发地往前,表情僵着。   陆知野在跟在一边,在夏日炎炎里沉默地看他,动作很明显。   几秒钟后,池岁年忍无可忍地扭头,“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知野道:“抱歉,不是故意骗你的。”   池岁年嗤笑一声,“这话说出来你信?”   陆知野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道:“好吧,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池岁年一脸凶恶。   他就知道姓陆的没憋什么好屁。   笑够了,陆知野抬起眼,难得认真道:“是我想跟你住一间房,所以才让别人占了其他房间。”   “…………”   好,承认了是吧——   陆知野继续道:“我想离你近一点,也想让我们的婚姻不止保持三年,想尽我所能的对你好……”   池岁年刚抬起的拳头落了回去:“……”   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   “你出院这段时间,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但你好像一直没看出来。”   “……”   看出来什么?   池岁年懵逼地眨眨眼。   还有,陆知野这一副要表白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池岁年满脸惊恐地扑上去,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闭嘴!”   身边经过几名女生,脸颊绯红,边笑边看着他们,面上都挂着揶揄兴奋的笑。   “……”   陆知野脑袋轻轻动了一下,呼吸蹭在他手背上。   池岁年感觉自己整只手都有点麻了,脸颊到脖子红了一片,恶狠狠地道:“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信不信。”   话是说过多次,也没见池岁年哪次真的动手。   陆知野眉眼带笑,任他捂着。   身边都是游客,说话不方便。池岁年把陆知野拽道隐蔽处,红着耳朵骂人:“陆知野你是不是有病——”   “别气。”   池岁年感觉自己脸颊被捏了一下。   “表白的是我,紧张的也应该是我。”陆知野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池岁年:“…………”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但,这感觉,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奇怪? 第37章   【这是二更】   一瞬间,池岁年感觉自己人都傻了。   他稍微回想一下陆知野刚才的话,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排着队竖起来了。   陆知野在表白。   跟谁?   跟他。   妈的。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为什么啊?   难不成就因为酒/后/乱/性/睡了一觉?   怎么可能。陆知野要是喜欢他,除非天上下刀子。   “…………”   池岁年脑子一团乱,没头没脑地往回走,慌乱之下,差点撞树上。   在撞上的刹那,熟悉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陆知野抓着他肩膀,把他换了个方向,语气有些意外:“我的话有这么吓人?”   吓不吓人你不知道?   谁家死对头搞表白那一套啊!   “放屁,我这是中暑。”池岁年挣开他手,表情麻木地回答。   “哦。”陆知野看着他懵懵的样子,失笑道:“那我刚才的话,你听清了吗?”   “没。”   “那我再说一次。”陆知野道:“然后,你考虑考虑?”   “……”   池岁年转头就走。   谁他妈要听姓陆的胡说八道。   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几名外国友人背着背包从餐厅出来,站在门口,指着地图叽里呱啦。   看样子还要待一会儿。   担心陆知野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点什么,他又黑着脸转身回去了。   但不知道是他动作太大,还是友人眼神太好。一名身材高大的西方男人一直追在他身后喊“泥嚎”。   池岁年被嚎烦了,站住脚,“干什么?”   友人跑上来,指着地图上某个十分抽象的小点,然后声情并茂地跟他一通叽里呱啦。   池岁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是能听懂的。   正烦着,身侧忽然出现一股熟悉的气息,陆知野代替了他跟友人交涉。   陆知野外语流利,发音也很准确,嗓音低低沉沉的,非常好听——他在想什么?   池岁年心脏一沉,表情更难看了。   几分钟后,俩人鸟语说完,友人一脸感谢地对池岁年竖了两个大拇指。   池岁年:“……”   又不是我帮的忙,竖什么手指?   友人走后,池岁年盯着陆知野黑漆漆的眼珠,使劲绷着脸,过了几秒后,才硬邦邦地开口问:“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   池岁年一脸“我听你放屁”。   “没说什么,他冲我竖什么手指。”   “你说这个啊。”陆知野唇边的笑意扩大,一脸的欠揍。   “我告诉他,你是我丈夫,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大概觉得你驭夫有道吧。”   “……”   池岁年拳头紧了一点,虽然知道这人大概率是在开玩笑,但他脸颊和耳根都热烘烘的。   “好了,逗你的。”陆知野握住他的手,把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但喜欢你这件事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池岁年抽回手,转开脸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就认真的拒绝你。”   “我有被拒绝的准备。”陆知野说,“但我不想放弃。”   池岁年眉心一跳。   陆知野忽然叫他的名字,“你让我追一下?”   “……”   “行吗?”   池岁年咬着牙道:“……不行!”   陆知野不依不饶:“为什么?”   哪有那么为什么。   池岁年:“不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陆知野道:“不管是性格还是相处,就连在床上——”   池岁年瞪大双眼,截断他的话,“闭嘴!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陆知野正想继续,兜里手机蓦地响起,他微微皱了下眉,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池岁年双眼喷火地瞪着陆知野的后脑勺。   木着脸想。   如果姓陆的再敢说什么屁话,他就原地挖个坑把人埋了!   陆知野握着电话,跟那边人说着什么,表情有些凝重,“……等等。”   他捂住手机麦克风,走回池岁年身边,“我有点事要处理,这儿太热了,你先回去,我们晚点再说好吗?”   “…………”   池岁年猛地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乖乖站在原地等?   太傻逼了。   池岁年沉着脸,转身赶紧走了。   陆知野看着他走远,表情一瞬间冷淡下来,“消息可靠吗?”   “可靠。”电话里,姜颖道:“池铭耀最近行踪异常,一个月内去了屏城七次,其中四次随身带了律师。”   陆知野皱起了眉:“带律师做什么?”   “这一点还没查清楚,池铭耀很谨慎,这件事连他妻子和儿子都不知道,一直在私下进行。”   陆知野沉吟片刻,道:“把消息透给秦绥天,他是池家二老的心腹,对池铭耀了解比我们多,看紧池铭耀一家三口,别让他们影响池好。”   “好的。”   十分钟后,陆知野回到酒店楼下。   电梯还停在顶层没下来,陆知野安静地等着。   “淼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跑这么快,地上滑,小心摔倒。”   陆知野皱着眉转头,余光瞥见一个小布点摇摇晃晃跑来,啪嗒一下,栽在了他脚下。   手里的冰淇淋还糊了他一裤腿。   “淼淼!”年轻的女人大叫一声,快步跑了过来,怀中鲜花跟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没事吧。”   扶起孩子,女人满脸歉疚地看着陆知野,“抱歉,孩子不懂事,您衣服脏了,我给您送去洗干净。”   “不用了。”陆知野看了眼裤腿上的湿痕,这样子大概洗不干净了。   “淼淼,还不快跟叔叔道歉。”   陆知野垂眸,昨天现场太混乱,他到现在才看清楚这小孩是个姑娘,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他,“叔叔,对不起。”   “真的抱歉……”女人抬起眼在看清陆知野面容的瞬间顿住了,“你是……昨天在马场的……”   陆知野揉了揉小姑娘脑袋,轻声道,“没关系。”   “真的是你!”女人惊喜道:“我是淼淼的妈妈,昨天真的很感谢你朋友救了我的孩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他住哪里?”   陆知野道:“可能不太方便,您找他什么事,或许我可以代劳。”   五分钟后,陆知野抱着一束鲜花,忍着湿淋淋地裤腿,走进了一楼的公共洗手间。   刚清理完腿上的污渍,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杵在镜子里的林维星。   对方脸色苍白,满眼愤怒,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陆知野面色不变,擦干净手,抱着鲜花绕过他往外走。   “等等!”林维星道,“你和池岁年,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陆知野反问。   林维星脸色一黑:“我怎么会知道?”   陆知野哼笑一声,“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他转身就走。   完全没心情跟惦记池岁年的人说一句话。   “你在害怕吗?”   “怕什么?你?”   “当然。”林维星抬起下巴,“岁年总有一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我会帮忙。”   陆知野冷笑,“那你等着吧。”   ·   池岁年头晕脑胀地回到房间,陆知野这一手,比让他喝十瓶假酒还晕。   被死对头表白了,这叫什么事儿?   他在床上躺了半小时也没能冷静,干脆拖出行李箱打包行李——脑子太乱,急需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但才收拾到一半,房门就从外被刷开。   ——这房间就两张房卡,另一张在陆知野受手里,进来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池岁年动作一顿,僵在了床边。   房门敞开,池岁年先注意到一大束颜色刺眼的鲜花,用粉色的彩纸包着,底部还挂着飘扬的彩带纱巾。   “……”   陆知野有完没完。   “这么快收拾东西了?”陆知野走进来,怀中鲜花隐约散出香味。   “关你什么事。”池岁年瞪着花开口。   “你不喜欢百合?”陆知野愣了一下,像是惊讶。   池岁年转开脸:“没有。”只是不喜欢你送的。   “但你刚才看它的眼神特别凶。”   “那是你瞎。”   池岁年站起身,“让开。”   池岁年能感觉到陆知野在盯着他,但经过刚才那一遭,他现在看陆知野哪儿都别扭。   几秒后,身上的视线消失,陆知野把一束花怼到了他怀里。   “我不要——”   陆知野按住他的手,“这不是我送的。”   信你个鬼。   见池岁年还想扔,他又快速道:“昨天你救的那小孩很感谢你,这是让我转交的谢礼。”   池岁年动作一顿,“……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池岁年却不大信,陆知野在他心里信用度太低了。   他埋头看了看这束百合,在花瓣里看到了一截粉色的小卡片,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   池岁年见过陆知野的字,压根儿没这好看,顿时放下心来。   下楼时,陆知野提着行李箱,池岁年怀里一束鲜花。   俩人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   眼神都在往鲜花和行李箱上瞟,视线暧昧得很。   池岁年脸色怪异地把花塞给陆知野,自己离得八丈远:“抱着。”   陆知野看他终于开口说话,故意逗人:“不要了?”   池岁年磨牙:“敢扔拿你命赔。”   听到熟悉的语气,陆知野一颗心才落了回去,抱着花,领着人,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   回去时,池岁年不方便开车,坐进副驾后就闭着眼睛装死,任陆知野怎么惹火都不开口,铁了心不理人。   从山庄回城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陆知野却开得奇慢无比。   池岁年看得窝火。   但想起这人晕车的废物体质,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口。   爱爬爬。   最好爬到天黑。   但好在陆知野还没那么废物,一路龟速大家,刚过三点。   池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四周漆黑,只有驾驶座上有手机屏幕的微微亮光。   “这哪?”   “地库。”陆知野按开车顶灯,“到家了。”   池岁年睡眼朦胧地嗯了一声,嗯完才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   然后他就感觉身边这人偏了一下脑袋。   池岁年眯起眼:“你笑什么?”   陆知野忍俊不禁:“笑你可爱。”   “……”   要了命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池岁年一直到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半夜十点,浴室里流水哗哗,池岁年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睁着眼睛瞪天花板玩儿。   这会儿,他脑海里只有两句话。   ——陆知野在洗澡。   ——洗完要一起睡。   这一点很难让人不尴尬。   他觉得陆知野脑子绝对有病。   哪有刚表白就跟人躺一张床上的?半点空间都不给,活该被拒绝。   这种人就该一辈子找不到对象,单身到死——   等会儿?   池岁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在山庄时,陆知野说过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心上人,从学生时代就喜欢了。   并且是爱而不得,喜欢到骨子里。   “……”   池岁年一脸暴躁地瞪着浴室。   ……那陆知野还跟他表白?   操。   又在耍着他玩儿是吧? 第38章   陆知野洗完澡出来,一抬眼,就看到池岁年盘着腿坐在床边,一脸的凶神恶煞。   他脚步下意识一顿,“……怎么了?”   洗个澡而已,不至于惹到人吧?   卧室里静悄悄的,池岁年掀着眼皮,一侧壁灯给他的脸镀上一层冷感的光,他眯了眯眼,嗓音很低地说:“陆知野,你他妈的又耍我是吧。”   陆知野不知道这个结论怎么来的,脑子很是愣怔了一会儿,“我怎么耍你了?”   池岁年顿住。   ……这要怎么说。   说你跟我表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耍我玩?这么一来,好像显得他很失落似的。   但不做点什么吧,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池岁年绷着嘴角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的表述:“陆知野,你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吧。”   陆知野反应过来,没忍住翘了下唇角,“嗯。”   池岁年今天一天都在陆知野制造的烟雾弹里胡思乱想,听到肯定的答复,心里的火星子顿时烧成了燎原大火。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满脸凶狠地抓住陆知野衣领,“那你他妈还跟我表白?还说你没在耍我?”   同住一屋檐下这么久,池岁年一直以为他俩已经可以勉强做到相安无事了,但今天的事情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陆知野还是跟从前一样,以耍人为乐,而且恶趣味与日俱增,现在已经进化到拿感情来戏耍人的地步了。   狗东西。   欠揍。   陆知野任他抓着衣领,怕他摔,伸手扶住了一截清瘦的腰线,“我没骗你。”   放屁。   池岁年快气死了,抓衣领的动作狠了一点,“你当我聋子?那天在餐厅你明明说过有喜欢的人,现在又想假装失忆?我今天非得揍死……”   “我当时说的就是你。”   “……”   池岁年被他一句话震在原地,脑海里全懵了,愣愣地松了些力气,晕乎乎地听陆知野道:“我中学时就跟你表白过,你忘了?”   池岁年下意识回嘴:“你他妈什么时候——”   ……还真有。   高中,食堂,大庭广众。陆知野曾经对他说过一次喜欢。   他和陆知野从来针尖对麦芒,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要在回忆里扒拉出一点诡异事件,那还是比较容易的。   池岁年还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陆知野跟他一起被罚打扫池塘,在食堂里,他不择言,陆知野顺杆就爬,给了他好大羞辱。   【我做什么你都在旁边叽叽喳喳,我走哪儿你跟哪儿,赶都赶不走……陆知野,你他妈暗恋我啊!】   【你怎么知道的,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   回忆完毕,池岁年一脸漆黑。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和陆知野的关系才真正开始走向恶劣。   现在这人居然说那是表白???   天底下有谁他妈这么跟人表白啊?   陆知野傻逼吧。   大概是看他表情太惊讶,陆知野皱了皱眉,“你当时没听明白?”   随即,他表情有些恍然,“怪不得你之后很久都没理过我,还以为被你拒绝了。”   池岁年:“…………”   我踏马要是知道那是表白,当场就把你糊墙上去!   绝不等你活到现在。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了。”陆知野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想!”   陆知野视线一扫:“可你耳朵很红。”   “……”   池岁年猛地推开他,下意识里伸手揉了揉耳朵,“我这是热的!”   陆知野不动声色扫一眼墙上的显示器,室内温度19,确实够热的。   池岁年这会儿整个人都几乎静止,胸腔里那颗心不听使唤地左突右撞,却找不到宣泄口。   陆知野喜欢他?   还是从十年前的中学时代就喜欢了。   可能吗?   池岁年闭了闭眼睛,短暂回忆了一下这些年他们的相处模式。   不是打就是吵,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喜欢个屁!   池岁年默默嗤了一声。   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每次都要把人气到死才满意?骗鬼呢?   陆知野又在耍人玩。   池岁年滚进被窝里,大被蒙头,半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出去睡。”   “去哪?”   池岁年翻个身,埋进枕头里:“楼下、沙发、地毯、花园……爱睡哪儿睡哪儿,总之滚出去。”   “这么狠心?”陆知野声音靠近了一些,像在床边,“你以前都是这么对自己的追求者吗?”   成长路上,池岁年确实遇到过不少追求者,男女都有,不过通通被他拒绝了。   态度说不上恶劣,最多是冷淡。   “对,我天生喜欢折磨人玩儿,所以你最好赶紧滚。”   原以为这么恶劣的性格能把陆知野吓跑,但仅仅两秒后,他就感觉身后的床垫轻轻晃了晃,有人抬手,隔着薄被摸了摸他的头。   “那你把别人都赶走,折磨我吧。”   ·   “什么意思,有人跟你表白?”陆横太过惊讶,力气没收住,一叉子把桌球杵到了隔壁桌。   隔壁是一对小情侣,正你侬我侬的实行亲密教学,被他一球坏了气氛,女孩有些害羞的表示要自己玩。   男生则一脸怨念地抬眼。   “抱歉啊兄弟。”陆横笑着点点头,“今天算我的,祝你俩和和美美。”   说完,他拎着球杆快步走到池岁年身边,“你详细说说,男的女的?那人是谁?怎么跟你表白的,你答应了没有?”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池岁年皱了皱眉,有点怀疑自己找陆横倾述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但比起汤烬,陆横的感情生活更多些,经历丰富,或许能给他想要的答案。   “你还有什么朋友是我不知道的?”陆横咂咂嘴,“得了吧,‘我有一个朋友’这种开头太土,早过时了。”   “……”   “你平时……”池岁年斟酌了一下措辞,“怎么应付那些跟你表白的人。”   顿了下,他补充道:“脸皮比较厚的那种。”   池岁年是拒绝过不少人,但那些人他只需要冷着脸说一句不,就再也不敢到他眼前来了。   陆知野不一样,赶不走,吓不跑。   还能反过来气死人。   陆横一愣,接着笑了:“你这是被谁缠上了,这么手足无措。”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陆横立马收了玩笑神色。   “咳,不是我开玩笑,是你这描述也太笼统了,我根本没法给你答案啊。”   池岁年:“你问。”   陆横坐直身子,“你对他什么感觉?”   池岁年眨了眨眼,手痒,想揍人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陆横:“那简单,直接拒绝就好了。”   “拒绝不掉呢?”   陆横:“怎么可能拒绝不掉,除非你压根不想拒绝。”   “……”   池岁年拧着眉:“拒绝过了,没用。”   陆知野脸皮不知道是什么组成的,比城墙还厚,刀枪不入,任他出尽百宝也无动于衷。   昨晚趁着他睡着,还是不要脸皮地摸上床睡了……   操。   陆横道:“那我知道了。”   池岁年回神:“什么?”   “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存在拒绝不掉这种情况。”陆横挑着眉笑道:“但你现在纠结成这样,大概对那人还有一点点心动。”   池岁年瞪眼:“谁他妈心动了——”   陆横换了个说法:“想分开,又舍不得,是这意思吧?”   “舍不得个屁——”   “简单。”陆横拍了一下桌子,胸有成竹道:“你俩做一次就好了,做完,保准你什么毛病都没有了,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分开,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   确定了,来找陆横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操蛋的决定。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陆横在他身后不明所以:“怎么走了?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不见。   聋了。   池岁年加快脚步离开了桌球室。   等人消失在门口,陆横才收了一脸玩笑,原地呆坐一会儿,给陆知野通风报信。   【计划提前结束吧,我不想玩了,池岁年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你没戏。】   那边很快就回了。   【他喜欢谁?】   【不知道,但昨天那人跟他表白了,岁年很纠结,说明多少有点心动,你还是放弃吧。】   【哦。】   哦?   陆横双眼死死瞪着手机屏幕。   这人不是受刺激太大了吧?这都不着急?还是故作镇定,其实在家里急得抓耳挠腮?   骗局将过,陆横心里压着的大石头顿时松了不少。   哼着歌找汤烬盘算怎么道歉去了。   ···   出了台球室,池岁年在门外的立柱边站了一会儿。   天还早,他还不想这么早回去跟陆知野面面相觑,正想着找个什么地方待会儿,秦绥天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秦绥天道:“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   他语气少见的严肃,比前几次遭遇资金断裂危机时,还要深沉些。池岁年想了想,道:“我去找你吧,正好在附近。”   “好。”   池岁年刚发动车,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屏幕一闪,屏幕整个变了——   【陆狗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   “……”   晦气。   池岁年啧了声,面无表情地瞪着屏幕。   陆知野又发什么疯?   半分钟后,手机自动挂断,接着又响起,陆知野好像爱上了骚扰他这项活动。   这人没有工作的吗?那么大公司不需要养?   又是几秒钟后,视频邀请第三次响起。   池岁年低声骂了一句,把手机怼进方向盘旁边的支架里,又快速抓了下被风刮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才抓完,他猛地一怔。   不就是接个视频电话吗,他在意什么形象。   丑死陆知野正好,以后都别来烦他。   池岁年快速整理好表情,冷漠地接了,语气不怎么耐烦:“干什么。”   陆知野那边背景是办公室,很清冷的色调,身后是百米高空。   他似乎把手机立在了桌上,手边有几份文件,视频接通时,他恰好垂眼看了过来。   “还以为你不会接了。”   “……”   那你他妈还一直打?   “没事滚。”   “别,有事。”   池岁年抿了抿唇,等着陆知野放什么屁。   “你在哪?”陆知野问。   池岁年拧着眉,一脸冷漠:“有事说事。”   陆知野垂下眼看他:“待会儿有时间吗,想跟你一起吃午饭。”   池岁年讥讽:“你今年几岁?吃饭还要人陪?”   “今天高兴。”陆知野唇角轻轻扬起:“忍不住想庆祝一下。”   “……”   “不吃。”   “那晚饭呢?”   “不吃!别再给我打电话。”池岁年终于确认这人是来找茬的,没好气道:“再吵我拉黑了。”   电话挂断的时候,姜颖终于松了口气。她奉命收集了几分内部资料送到陆总办公室,谁想刚进来没几秒,发现大老板在打电话摸鱼。   对方还不接。   她亲眼看见陆知野不知疲倦地重复打过去,终于换来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骂。   姜颖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到桌面,偷偷看一眼大老板。陆知野发起火来很渗人,冷着脸时气质森寒,叫人连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现在被人毫不客气地骂完,脸色肯定差到死。   这霉头谁爱触谁触,反正她不触。   放完文件,姜颖正要离开,不经意一个抬眼,登时看得愣住。   陆知野面部轮廓柔和,电话早就挂断了,却还握着手机,唇角有隐隐约约的笑。   “……”   “还有事?”陆知野看她一直不离开,疑惑地抬眼。   “没,没事。”姜颖眨了眨眼,“早上您要的文件都在这里了,那陆总,我先出去了。”   陆知野点点头,在姜颖快走出门时,叫住她:“等等。”   姜颖一僵,转过头来,“陆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给大家订些下午茶吧,我请客。”   “……啊,好。”姜颖抿唇一笑。   懂了,电话里应该是池少爷。   被老婆骂了还这么开心,他们陆总难不成还是抖m属性?   姜颖走后,陆知野沉下心来看了眼文件,几秒后,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平时一目十行的速度,今天却半天都看不完第一行。   陆知野没忍住扶额轻笑,心思飘忽,彻底无心工作。   他在办公室里傻笑了一会儿,准备找人分享喜悦。   “什么事儿啊大中午的,难道是要请我吃饭?”徐凌洮在那头懒洋洋地问。   “快了,过两天请你喝酒。”陆知野道。   徐凌洮挑剔道:“什么酒啊,不是好酒我可不喝。”他嘴可挑着呢。   陆知野忽然道:“喜酒。”   “……”   徐凌洮一惊,“成了?操,怎么这么突然?老子一点准备没有。”   进度太快,他连贺礼都没来得及准备。   陆知野眉眼舒展,“快了。”   “跟我说说,快快快,我踏马快要好奇死了。”徐凌洮摩拳擦掌。   陆知野吸了口气,还是激动,半晌,在徐凌洮的连声催促里,他说:“池岁年……很可能喜欢上我了。”   “……………??”   一阵冗长的沉默。   在陆知野以为出现信号延迟时,听筒里传来,“你在跟我开玩笑?”   陆知野皱眉:“没有。”   他从来不开玩笑。   “……”   徐凌洮一阵沉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恋爱中的人都这么没有思考力吗?陆知野一个商界精英,看看,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为了一句“可能喜欢”就欢天喜地畅享到了请喜酒。   得亏池岁年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吧?   说出去谁信?   反正他不信。   陆知野不跟他废话。   他放下一大摊工作打电话,不是为了发喜帖的。   这事儿需要跟池岁年商量后才能决定。   陆知野靠在舒适的软椅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我记得你姐姐三个月前刚结婚。”   “……对。怎么了?”   “她那家婚庆公司不错,叫什么来着?”   “…………”他哥们儿没救了。   ···   下午,池岁年赶到市中心小区,秦绥天不在,给他开门的是个年轻人。   对方长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身上是不合身的大衬衫,纽扣解了几颗,脸上都是水珠,看样子像刚起床洗脸。   “你找谁?”   他一开口,池岁年就听出来了,是上次在秦绥天家里又骂人又拆家的人。   这个状况,池岁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犹豫着,年轻人敞开门,道:“想起来了,你是秦绥天老板,他交代过我,你进来吧,他应该快回来了。”   进了屋,年轻人走向厨房,“我刚起,准备做早餐,你要吃吗?嗯……下午茶?”   “不用了。”池岁年在客厅沙发坐下,掏出了手机,“我还不饿。”   年轻人也不坚持,钻进厨房里捣鼓早餐去了。   池岁年掏出手机,正想问问秦绥天什么时候到,就听大门一阵咯哒,秦绥天推门而入,“抱歉,路上有点堵车,回来晚了。”   池岁年看了眼厨房,只想速战速决,“我也刚到。”   秦绥天拎着公文包,“去我书房聊。”   书房里。   秦绥天把这段时间发现的异常情况一一跟池岁年说了,当然,略过了陆知野插手的部分。   “池铭耀这两个月频繁地购进股份,都是市面上分量不高的散股,但一点点累积下来,还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加上他本身就有池好10%的股份,我怀疑他是想联合外人做些什么。”   池岁年看着眼前的资料,眉心紧紧皱起,“池铭耀没这么聪明,你觉得他背后有人指点?”   “这是一定的。”秦绥天打开一份牛皮纸,从中掏出了一碟不甚清晰的照片,“这是我派人拍到的照片,池铭耀最近几天一直往返于屏城,在一栋别墅里跟人秘密会面。”   照片里都是池铭耀和随行律师,正面侧面都有,出入别墅,但别墅里的人一直没露过面。   “查到对方是谁了吗?”   “查不出来。”秦绥天皱着眉道:“这人不出门,不社交,一日三餐都有保姆照顾,我们的人在小区外蹲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拍到一张照片。”   “池铭耀这么恨你,我怀疑他最近很可能有大动作,你出门小心点,他很可能暗中给你敲闷棍。”   这倒是池铭耀做得出来的事情,池岁年冷嗤一声,“那就让他来吧。”   看谁拳头硬。   接下来一段时间,池岁年和秦绥天埋进文件里,在书房里一直忙活到天色傍黑,有人敲门。   “快七点了,你们不吃饭吗?”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池岁年抬起脸。   “忘了介绍了。”秦绥天起身,拉开书房门,“这是宁琛,我男朋友,小琛,这是池岁年,我老板。”   “你好呀池老板。”宁琛笑嘻嘻地挥手,露出一颗很有特点的虎牙。   “不用这么称呼,叫我名字就行。”池岁年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秦绥天问:“不留下吃饭?”   池岁年:“不了……”   “别呀,我饭菜都做好了,三人份,池哥你要是不吃,我和姓秦的也吃不完,浪费了。”宁琛年龄不大,说话时嗓音有点天然呆,像撒娇,却不讨人厌。   “……”秦绥天无奈地看向池岁年:“吃完再走吧。”   餐桌上,精致摆放着刚上桌的五菜一汤,宁琛手艺不错,整个餐厅都飘着烹饪食物的香气。   “池哥。”宁琛忽然开口,“你尝尝我的手艺,好吃以后多来,有空了还可以约着一起出门,你长得好,肯定可以吸引很多优质……唔?”   宁琛嘴里被塞了一颗可乐鸡翅。   “吃饭别说话。”秦绥天道。   把池岁年带去声色场所,不想活了?   “要你管!”宁琛不依不饶地看过来,“池哥你答应吗?”   池岁年一阵头大,他看出来了,秦绥天这男朋友是个能折腾的,他hold不住,得想个办法赶紧走。   这时,手机像是跟他有心电感应似的,忽然响起。   池岁年如见救兵,看也没看就接起来,“怎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听筒里是熟悉的声音。   “……”池岁年眨眨眼,看一眼屏幕。   好,接了陆知野电话。   他顿了顿,低声说,“不回。”   陆知野完全忽略他的话,接着道:“要我去接你么,快下雨了。”   池岁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风平浪静,漫天星辰,怎么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   “晚上回来吃饭吗,陈姨做了你爱吃海鲜。”   “……”   “年年?还在听吗?”   “……”   年你爸爸。   池岁年忍无可忍,没控制住脾气,咬着牙不耐烦道:“陆知野你有完没完,再烦人老子拉黑了。”   餐桌一片寂静,宁琛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像被吓到了,“池哥,你没事吧。”   陆知野在那头清晰听见这一道温软的声音,脸色顿时绿了。   “你这么晚不回来,原来是外面有新欢了?”   池岁年“……”   你他妈的死不死? 第39章   餐厅寂静无声。秦绥天想也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正想找个话题换换气氛,就见身边人忽然站起来。   “走了。”   语气很淡,脸色却是截然相反的凶狠。   秦绥天挑起眉:“回家?”   “嗯。”   他这脸色,秦绥天实在不敢想俩人碰面后是怎样的火花四射。顿了下,他犹豫道:“吃完饭再走?”   一顿饭吃完至少半小时。   那时候气也该消了吧。   “不了。”池岁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我急着回去揍人。”   “……”   池岁年是真怀着揍趴陆知野的心回到陆家的。   他离开秦绥天家后,哪儿也没去,开着车直奔别墅。原本快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半小时就到了。   “池少爷,你可回来了。”管家张叔早就等在了门口,急得来回转圈,看到池岁年,眼前一亮,赶紧迎上前来。   池岁年关上车门,“怎么了?”   “陆先生喝醉了,谁也不敢劝,就等着你回来呢。”张叔道。   池岁年脚步一滞。   什么叫“就等着他回来”?   他回来是能怎么着,让陆知野别喝了,还是能让陆知野醒酒。   池岁年往别墅里看了一眼,“他为什么喝酒?”   总不能是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灌醉吧。   张叔沉吟片刻,“具体原因我们不知道,只知道陆先生打了个电话就这样了,刚才陈姐去上菜,听到一句什么‘有新欢’了……陆先生看起来挺失落的,挂了电话就让我开酒了。”   池岁年:“……”   到头来是他的锅?   而且。   陆知野这都什么毛病。   自己脑补也能脑补出一出大戏,然后再借酒浇愁把自己灌醉?   “他在哪?”   “一楼餐厅。”   池岁年一进餐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混着好闻的樱桃香,在空气里游动漂浮。   这点酒量对正常人来说不过是微醺,但在陆知野这种一杯倒的人这里,这点量就足以放倒一头牛了。   餐厅没其他人,陆知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手里握着喝了一半的酒,软趴趴靠在椅子里,睡得悄无声息。   池岁年想起几个小时前,这人不停给自己打骚扰电话,贱兮兮的,跟现在完全不是一副嘴脸。   池岁年踩着酒气走过去,踢了踢陆知野屁股下的椅子腿,淡淡道:“陆知野,醒醒。”   椅子上的人,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瞳孔还在调整焦距,对着池岁年的脸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池岁年不想跟醉鬼争论,压着嗓音:“起来,上楼睡。”   陆知野在椅子里挣扎了一下,没起来,一脸孱弱道:“能扶我一下吗?”   池岁年绷着下巴,本想让张叔进来扶他。   但一转脸,刚才还跟在身后看热闹的人忽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整个一楼空空荡荡。   “……”   陆家人都这么不靠谱?   雇主都醉成这样了,居然一个人都不管?   耳边传来“嘭”地一声,桌角好像撞上了什么脆弱的部位。   池岁年回神转脸,发现陆知野不甚撞上了桌角,正捂着腹部一脸懵逼。   笨死了。   他轻轻啧一声,不耐烦地上前,提瓜拎菜似的动作把陆知野架住,撑起来。   喝醉的人骨头都沉。   池岁年觉得自己肩膀上压了一只沉甸甸的吸水麻袋。   ……陆知野平时看上去挺瘦的,分量怎么会这么重。   张叔刚调好蜂蜜水从厨房出来,餐厅门突然开了,池岁年单手拎着人,一边皱眉一边往楼上拖。   配合他一脸的戾气,简直像是要杀人灭口,外加毁尸灭迹。   张叔吓了一跳,本想帮忙。   然而大醉中的陆知野却忽然掀开眼皮,眸底一片清明,暗中冲他晃了晃手指。   “……!”   张叔立即了然,捧着蜂蜜碗,悄无声息地又缩回了厨房。   一路折腾回二楼卧室,陆知野满身酒气,醉得无知无觉,反倒把池岁年累出了一身细汗。   太累了。   下次再让陆知野喝酒他就不姓池。   明天就让人把陆家酒窖的酒都搬空!   池岁年把人扔上床,随手搭了一截被子。   “你晚上是喝了多少?”   陆知野难耐地皱了皱眉,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他,“没多少,半瓶而已……你不陪你的新欢了吗?”   “……”   池岁年脸一黑。   陆知野总有种一句话把他气死的奇异能力。   池岁年冷笑一声,道:“陪,怎么不陪,我待会儿就走。”   陆知野敛了下眼,语气低了下去:“那我呢……”   今天的陆知野跟平时很不一样,看上去脆弱又不安。直到现在,池岁年还是没法相信这人会喜欢他。   他盯着陆知野并不清醒的侧脸看了几秒,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人。   “陆知野?”   “嗯……”   池岁年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陆知野眯着眼睛,似乎艰难地辨认了一下,“三。”   “……”   好,确认了,是醉鬼。   正好有些事,是醉鬼才能给出的答案。   池岁年抿了抿唇,身子往下福了福,捏着陆知野线条锋锐的下巴,“陆知野,你上次说喜欢……”   “嗯?”   池岁年轻咳一声,换了个问法:“你喜欢谁?”   “你。”陆知野眼珠紧紧盯着他,“喜欢你。”   “……”   玩笑似的逼问。   池岁年对这个答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醉鬼的话不可信。   他眨了眨眼,继续问:“我是谁?”   这回陆知野没立刻回答,四肢放松地仰躺着,乌沉沉的眼里像藏着细密又沉邃的光。   池岁年一愣,刚想说你是不是装醉,就被一股大力拽了下去,嘴唇被一丝酒气碰了碰,湿润又柔弱。   “年年……喜欢你。”   “……”   池岁年一下僵在了床头。   你他妈……   陆知野忽然又偏了下头,扶在他后背上的手掌用了点力气,仰着脸,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   耳边有极轻的啵声。   没来得及直起身的池岁年神经瞬间紧绷,脖子慢慢红了。   “……”   没完了是吧。   他红着耳朵扑腾起来,想新仇旧恨一起算,但刚才还醉得起不来的人,力气忽然变得很大,搂着他在床上一翻。   池岁年就躺到床上,还他妈稳稳地靠在了陆知野怀里。   “……”   “陆知野。”池岁年推了推腰上禁锢着的铁臂,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松手。”   “不行,松手你就跑了。”陆知野说完,更把他搂得紧了些。   池岁年被搂得一扑,咬牙切齿道:“……我踏马能跑哪儿去,滚啊。”   陆知野振振有词:“你有新欢,你会去陪他。”   “……”   “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不喜欢我。”   “…………”   “明明第一次都给你了。”   “………………”   谁他妈不是第一次啊。   池岁年快被陆知野气破防了,怒火从心底窜起,直往脑门冲。   但他没来得及骂人,衣摆就被掀起,后腰处贴上一片烙铁。   陆知野掌心的热度惊人。   “……你干什么。”池岁年一震,下意识支着手臂起身。陆知野却桎在他的腰上,用了点力气把他往回压。   “让我抱一会儿。”陆知野一手揉了揉他的后脑,收拢手臂,“乖。”   乖你爸爸。   陆知野呼吸轻轻喷在他耳朵上,掌心贴着后腰的皮肤,池岁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狂跳。   他推着陆知野的胸口,脸颊发烫,“放手,不然明天揍死你。”   陆知野似乎快要睡着了,混沌的声音低而哑,埋头亲了亲他的耳廓,安抚道:“好,让你揍,先睡吧。”   “……”   陆知野力气很足,几乎不像一个酒后无德的醉汉,一边腿还压着他,池岁年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毒蜘蛛抓住的猎物,全身都被蛛网层层裹了起来。   操。   池岁年觉得自己快被气爆炸了。   更操蛋的是,明明被桎梏着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但没多久,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始犯困……   “……”   陆知野喝的什么破酒,这么久了味道还能影响别人?   在困意彻底淹没上来前,池岁年想,算了,不跟醉鬼计较,明天再说……   ·   池岁年睡了很沉的一觉,身边暖乎乎的,床上气味干净,实在好睡。   要不是电话铃响了,他还能再睡上几个小时。   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摸索片刻,捞到手机,“……喂。”   他嗓子沙哑得厉害,是昨晚大声骂人的代价。   “哥,你还没起床?”   听出对方是谁,池岁年稍稍清醒了些,打了个哈欠道:“找我有事?”   池宇沉默了一会儿,“哥,你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池岁年“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你生日会开始了?”   “哥你还记得?”池宇很惊喜。   “记得。”脖子有些酸,池岁年翻了个身,一边道:“我会抽时间过来,你——”   他鼻尖杵上一堵墙。   准确的说,是一堵肉墙,有温度,还热着。   抬起眼。   肉墙上还长着陆知野的脸。   “醒了。睡得好吗?”陆知野看着他。   “……”   “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池岁年匆匆挂断电话,眼神立马变了变,“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知野道:“你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昨晚睡得好吗?”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还躺在人手臂上,忙撑着脖子往后挪,“不好,一晚上尽做噩梦了。”   陆知野挑了挑眉。   池岁年眯眼,语气很低:“你还记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吗?”   陆知野道:“不记得了。怎么了?”   池岁年:“?”   忘了?   狗都不信。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陆知野忽然笑了一声,“我昨晚是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   “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凶。”陆知野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皮。   池岁年拍开他手:“我每天看你的眼神都凶。”   “也是。”陆知野愣了一下,轻轻笑开,“但我就喜欢凶的,越凶我越喜欢。”   池岁年:“……”   确诊了。   这人脑子有病。   他臭着脸掀开被子想起床,陆知野压住一点被子,忽然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池岁年:?   陆知野笑着问他,“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   “……”   池岁年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喝醉他能理解,断片他也能理解。   但记忆能他妈错乱成这样,陆知野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池岁年沉着脸:“鬼才亲你。”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床上,你肯定亲过我,怎么还不承认?”陆知野道。   池岁年怒气上头,口不择言道:“那他妈是你亲的我!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狗叫什么?”   陆知野愣了,几秒钟后皱了皱眉,“不应该啊,如果是我,就不只是亲你了,我肯定还要做点更过分的事。”   池岁年心头一跳,立刻骂人:“你他妈的还想怎么过分?”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说出来怕你动手。”   “……”   池岁年也就是顺口一说,他压根也不想知道陆知野还想作什么死。   他红着耳朵翻身下床,丢下一句,“再说一句话我撕了你。”   陆知野看着他的背影笑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第40章   吃完早餐,池岁年翻了一下微信,几天前,池宇就把生日会地点发了过来,怕他担心,还附赠了一份邀请名单。   名单上都是池宇平时交好的年轻人,地点是池岁年从前常去的酒吧。   答应参加生日会的当天,池岁年就在网上给池宇订了礼物,一双国内很难买的鞋,今天快递正好送到。   池岁年拆了快递包装,露出里面特制的礼品包装。   盒子质量很好,他不需要重新处理,让张叔找人送到生日会现场。   陆知野在一旁瞧着,“你对池宇挺好。”   池岁年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你想说什么?”   “他对你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一点。”陆知野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池岁年面上没表露什么,但心里却总是提着。池铭耀最近小动作很多,目标肯定是冲着他来的,如果故意让自己儿子来接近他,也不是不可能。   但以池宇的智商,伤害不到他。他正好借此机会,摸摸池铭耀的底,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池铭耀最近不安分,你跟池宇来往小心一点。”陆知野皱着眉道:“最近别开车了,让林齐送你。”   池岁年听得皱眉,“怎么,这就后悔了?”   陆知野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后悔什么?”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算了,车不开就不开,反正他车库里也不少。   不稀罕陆知野这一辆两辆的。   他拿出车钥匙丢过去,“还你。”   陆知野哭笑不得,“我不是这意思。”   这车本就是以池岁年名义买的,他怎么可能会往回要。   池岁年却懒得再拿了,“收回去吧,我有车。”   “那你不是亏了?”陆知野道。   池岁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辆车是陆知野当初骗他亲吻时的赌注,赌期一个月。   他这才开了不到两周。   池岁年实现从车钥匙上收回,撇开脸,“说了不开就不开,拿回去。”   陆知野想了想,“你还在生气?因为昨晚我亲你?”   池岁年猛地炸毛,看了眼厨房和餐厅,小声道:“闭嘴!”   “谁他妈还记得这些!”   “那我怎么惹着你了。”喜欢的车说不要就不要。   变心这么快?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起身去了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后,出门走了。   陆知野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追妻路漫漫,怪不得昨天徐凌洮会笑话他太心急。   快九点,陆知野看了眼窗外,林齐已经把车开到门口,该上班了。   他才起身,手机就接连嗡鸣,微信里十多条信息弹了出来。   【抱歉呀小哥哥,这两天太忙了,照片才刚处理好,我已经把超清的发给你了,感谢你愿意让我们发宣传!祝你和小帅哥天长地久哦。】   陆知野视线在最后几个字上停留几秒。   【谢谢。】   【嗷,不用客气啦,我们这边图文都已经发啦,大家都说你们超级帅的!】   陆知野挑起眉,来了兴趣,【麻烦分享给我】   两秒后,陆知野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微博分享。   【枝枝今天也在花痴吗:避暑山庄偶遇极品帅哥,我宣布,龙庭山庄今年是我的欢乐窝!】   配图很多,十多张照片里,池岁年的照片占了一半。   陆知野:?   没有他?   他皱着眉又重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精修图和原图差别很大,除了人物没什么变化,色彩和背景都处理得很精致。   更显得照片里的池岁年帅得惨绝人寰。   “……”   陆知野正想翻出微信问问怎么回事,手指一顿,扫到了下面的评论。   【这是普通人会拥有的颜值??】   【这山庄我去过,各位都让开,让我去会会他!】   【骑马的小哥哥我可以!苏培盛赶紧给我抬进来!〃〃】   【爆灯!我喜欢这款!】   【这是要出道的素人吧,估计接下来就可以看到哥哥节目了】   【稍等下,我男朋友有点难杀】   【我的小奶酪……】   【刷到即谈到,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   “……”   陆知野狠狠皱起眉,现在的网友都这么放得开吗?   随便抓着别人对象就叫老公?   陆知野看得心烦,返回微信,发了个问号过去。   【枝枝:怎么啦?】   陆知野淡淡敲字:【为什么照片上都是单人的?】   【哦,是这样,公开卖腐会被封号,我们先发了您对象的,过会儿会整理您的照片发出去,分两批!】   “……”   微博才发出去多久,就有上万人点赞评论,再分批发,他脑袋迟早要绿成草原。   【陆知野:把他照片撤了,发我的就行。】   【?】   【为什么呀,这条微博反应很好,转发量都快破十万了,感谢两位的贡献,救活了我们的工作室,鞠躬!】   【……】   陆知野并不想收到这种感激。   ···   市中心,高架桥上,池岁年被堵在了高空。   “你和池宇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这小崽子居然还请你去参加生日会。”汤烬盯着手机啧啧称奇:“你不怕是鸿门宴啊。”   池岁年一手支着车窗,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年池铭耀暗地里对付我的手段还少?”   他不都平平安安的过来了。   况且。   即使真有什么计划,他也不会让池宇来执行。   池铭耀虽然混蛋,但对亲儿子还是非常在意的。   “说得也是,池铭耀这狗der就是欺软怕硬。”汤烬翘着腿道,“可惜陆横今天被他爸押去相亲了,不然肯定也要来给你镇场子。”   池岁年扫了一眼他晃荡的腿,“这点小事我能应付,你伤还没好吧,这么走能行?”   “害,其实伤得没那么重。”汤烬抿嘴一乐:“但是我发现很多姑娘看到我坐轮椅,会很乐意对我伸出援手,所以没忍住,多坐了两天,嘿嘿。”   “……”   二十分钟后,道路被疏通,被堵在高架上的上班大军开始朝市中心移动。   池岁年和汤烬以前是这儿的常客,出手大方,很多泊车小弟都认识他的车,一见到熟悉的车牌,立马到门口等着。   “池少,您来了。”泊车小弟很有眼力见地帮他拉开车门,双手接过了钥匙。   池岁年从手套箱里掏出一碟大钞,全给了对方,“待会儿有人会帮我送东西过来,你帮我带进去。”   “得嘞池少,我办事您放心。”   汤烬看了眼门口的包场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排场够大的,你说池铭耀在不在里面。”   池岁年看着门内道:“这是年轻人的聚会。”   池铭耀出现在这里会显得不伦不类,想玩的玩不开,这个生日会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汤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么说,池宇可能对你是真心的了?他之前的生日会都是在他家里举行的,男女老少请了不少,整挺大的。”   池岁年不置可否。   他和池宇交情不深,谈不上讨厌或者喜欢,但他和池铭耀的恩怨不关池宇的事。   对方既然叫他哥,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身边多个弟弟也没什么。   酒吧被包场,不需要找什么特定的地方,汤烬一进来就被一个姑娘吸引了注意力,不顾脚伤也要跟人蹦迪,池岁年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   “池岁年?你可好久没来这儿了。”   来玩的都是熟面孔,看到长久不出现的池岁年,又惊又喜,当初酒桌上结识的朋友很快认出了他。   池岁年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记得这人叫赵云震,一年前也是在这里,他和这人算不打不相识。   “到我那儿去吧。我好多哥们儿都在,也挺想认识你的,别推辞啊,一年前你赢了我一次,我还记着呢,今天别想跑。”赵云震笑道。   池岁年嘴角勾着笑,“不想今晚叫代驾,最好别惹我。”   “霍,这么大口气。”赵云震更想造作了,“来来来,跟我走。”   赵云震的卡座坐满了人,还有几个没位置站着一边。池岁年随便扫了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池少?”   赵云震惊讶:“认识?”   丁旭星笑眯眯的站起来,“认识,我的……”   他故意一个停顿,轻佻地笑道:“一个朋友。”   说完,他朝池岁年凑近了些,低声道:“池少,好巧,又见面了。”   池岁年一脸冷淡:“你谁?”   丁旭星:“……”   现场一片尴尬,丁旭星一脸青红交加,语气玩笑道:“池少,这么多人呢,给点面子呗,好歹咱们也是有过一段故事的人啊。”   这人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引来卡座里不少人的哄笑和窥探,池岁年听得眉心直皱。   他面色冷淡地往沙发上一靠,看向赵云震,“你认识?”   赵云震挑眉看了看丁旭星,又看看池岁年,道:“不认识。”   丁旭星脸色一僵,眉眼间变得阴鸷,他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池岁年。   丁旭星虽然不要脸,但在大庭广众被羞辱,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也别想混了。   他握了握拳,又松开,哑着声音道:“池岁年,你高傲什么,真当自己是天之骄子了?结现在呢,还不是因为池好破产,把自己打包卖给了陆知野……”   在场人脸色精彩绝伦,有大胆的已经开始议论了。   “啊?池岁年……被包养了?”   “听着是这意思,不过没听说陆知野有包养谁啊。”   “这种事不好听,估计是私下进行。”   “啧啧,看不出来啊,为了钱,堂堂池家大少,居然也愿意心甘情愿躺在别人身/下……”   赵云震皱了皱眉,这局是他攒的,现在闹成这样,他实在不好收场,正抓耳挠腮呢,就听身边青年嗓音清冽的道:“说完了?”   他抬起眼:“说完滚。”   丁旭星:“……”   他瞪着眼,喘着粗气骂道:“一个破烂货,有什么脸面看不起人,我呸……”   “嘭!”   一个酒瓶在他脚下炸开。   卡座传来害怕惊呼。   丁旭星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看向沙发上的青年。   他真的敢?   “再废话一个字。”池岁年抛了抛手中的酒瓶,“下次我就不知道得准不准了。”   丁旭星:“……”   他在原地权衡片刻,反正羞辱目的已经达到,他脸色愤愤地转身离开。   卡座的气氛却依然停留在尴尬里。   “抱歉,这人不是我朋友,应该是别人带的。”赵云震说完,扫了眼卡座里众人,“看什么看,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池好要破产了咱们能不知道?”   “也是哦。”   “操了,糊涂了。”   “池好这两年发展不错,经手的几个项目也都赚了大钱,姓丁的这是存心污遭人。”   “对对对……”   池岁年听着这些话,心里犹疑一闪而过。   池好破产那么大事,法院文件都下了,他名下所有不动产全数被封……这些人居然不知道?   “妈的,谁在这儿欺负我哥呢!”池宇一脸凶相的敢来,手里攥着俩礼花炮,气势汹汹道:“给老子站出来,今天揍不死你,老子不姓池!”   池岁年回过神,看他一副找人拼命的样子,起身道:“人早走了。”   “哥,对不起,他不是我的客人,都怪我没检查清楚,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池岁年看着他,“不用了,你们玩吧,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刚洗完手出来,一偏头,看到汤烬一脸愤怒地站在门口,“妈的,丁旭星什么意思?你和陆知野明明是合法夫夫,扯什么包养?傻逼东西,老子回去就搞臭他。”   “不用。”池岁年啧了一声,“我自己来。”   “确定?”   池岁年点头。   丁旭星都恶心到他跟前来了,没道理还忍着,否则以后是个人都得拿这事儿刺他。   麻烦。   “那我们回去?”汤烬道,“待着挺没意思的,跟这帮人玩不到一起去。”   池岁年挑眉:“不要你的天命美女了?”   “要不起要不起。”汤烬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妈的,老子再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了,刚才那女的看着斯斯文文漂漂亮亮,我们正准备深入交流一下,结果这狗der一掏出来,比老子都大……操,辣眼睛!”   池岁年:“……”   回到卡座,众人都冷静了不少,各家族内部消息互通,只需要回家打听一下,就知道真假。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些人已经把丁旭星查了个底儿掉,鉴于丁旭星这人黑历史较多,池岁年以往那点无伤大雅的纨绔生活,就比较不值一提了。   “来来来来,继续玩,别管姓丁的,扫兴得很。”   酒吧乐子多,没多久就有人提议玩刺激的,拿了个奇形怪状的骰子,“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来玩点新鲜的。”   “林志,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想过馊主意。”叫林志的年轻人解释道:“老玩法,掷骰子,点数对应排面玩法,跟大冒险差不多。”   “嗤,这都玩烂了。”   “你懂什么,就是玩烂了才经典,玩不玩,不玩滚。”   “来来来,我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   一局下来,池岁年看明白了,林志是个行家,一颗多面骰子被他玩透了,想掷几点掷几点,回回都是他想要的结果。   “36点!快看快看,是什么?”   场中有人大喊,池岁年回神,看到林志抽了张牌。   【36号,从在场玩家中挑选一名男性朋友接吻。】   林志:“啊,输了,看来要把我的初吻给献出去了。”   众人哄笑,催促他赶紧的。   池岁年却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人刚才念惩罚时,眼神看过来的方向,是盯着他。   “好吧好吧,我看看哪位比较好说话。”   林志在场中扫了一圈,最后看向池岁年,“池少,看来我只能选你了。”   汤烬:?   池岁年坐着没动,“你直接喝吧。”   “别呀,帮帮忙,我就轻轻碰一下,今天真喝不下了。”林志笑了下,眼里藏着奇异的光。   “卧槽,快看微博!陆氏集团官博疯了?”   “滚……”池岁年还没来得张口怼,就听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声,不少人掏出了手机。   听到陆氏集团,他没由来的挑眉,跟着点开了微博。   首页一跳。   刷出一条几分钟前刚发的新博文。   不是合作,不是新闻,不是互动,只发了短短七个字——   【我的,别瞎叫老公。】   配图是他和陆知野的合照,还是上次他熟悉的阴间拍摄法——能把离得八丈远的人拍得像是在接吻。   凑了个九宫格。   一眼望去,照片里全他妈是诡异。   “…………”   池岁年险些捏碎了手机。 第41章   陆知野这次作了个大的。   得知池岁年的照片在网络上引起小范围的狂欢后,他立即安排了姜颖删帖。   可几通电话下去,只控制住了几家大型营销号的行为,暂时限制了大范围转帖,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捂不住广大网友狂欢的嘴。   池岁年的照片迅速在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中扩散、发酵。   删都删不完。   【好,又删帖了,这绝对是哪个家族的大少爷】   【大少爷+1,我完全能想到有钱人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操作】   【这么帅的脸,本色狼怎么可能没见过,我不服!】   【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我去晋城有急事,这两天就不上网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奶酪味网上老公!】   ……   网络评论千千万,陆知野看得眼花缭乱。为此,他特地去搜了一下奶酪梗,看完脸就绿了。   旧帖删不尽,新帖遍地生。陆知野折腾一天,非但没把热度降下去,反而越炒越热。   对池岁年的评论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陆知野急得不行,病急乱投医,打电话问徐凌洮怎么办。   徐凌洮听得目瞪口呆:“我他妈直接我他妈!你是要送池少爷出道还是怎么的,再炒下去他能直接c位空降了!”   “我没想炒,实在是评论区有些话简直不堪入目,我忍不了。”   “多大点事,网友就是闲着没事瞎口嗨,还能到你家门口来抢人是怎么的。”徐凌洮头疼道:“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跟池少爷交代,他要是知道你在网上送他出道了,你晚上能上床睡?”   “……”   陆知野一脸头疼。   徐凌洮觉得自己兄弟自从遇见池岁年后,智商就跳崖式直线下降,这还没谈恋爱呢,就跟傻子似的了,以后要真结婚了,不得直接变成智障?   “你这样……”徐凌洮被刺激得开始口不择言,“你不是有微博吗,你发一条澄清的消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池岁年是你的了。”   徐凌洮在胡说八道,陆知野却觉得可行。   挂了电话后,立马让姜颖到公关部要来账号密码,想挑选几张照片发出去,但挑来挑去,觉得哪张都好,实在没法取舍,干脆全放上来凑了个九宫格。   配文就简单多了,为了更显眼,他在发出去前,还艾特了枝枝今天也在花痴。   自此,热度爆炸,池岁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功出道。   ···   “照片里……是池岁年?”   “还有陆知野。”   “操,这俩人在谈恋爱?”   “不对,我怎么听说俩人已经结婚了,只是一直没办婚礼。”   “感情够好的,看这照片,都不是虐狗,是屠狗了!”   “我一直以为陆知野是天生的性·冷·淡,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给人牵马还笑成这样。”   “呵呵,刚才林志以为池岁年可调戏,现在好了,人家有主,他还敢给陆知野戴绿帽子?”   林志这会儿确实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个小时前就刷到了网络上的照片,照片中人精致漂亮,眉目间满是傲气,皱眉瞪眼都是风情。   在看到池岁年本人时,他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想借着游戏惩罚来占点便宜,也没想着以后要勾搭成情人爱侣。   但谁会想到,酒吧里随手勾搭的人有主,还是陆知野的爱人。   倒霉催的。   林志上个月才跟陆氏达成了合作协议,这会儿闹开了不好看,他收了一脸的不正经,挂上歉意,道:“抱歉,我就开个玩笑……”   汤烬在旁冷笑:“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出来玩儿,这话就是放屁,得罪人一句玩笑就翻篇了,那也太便宜了。”   林志皱眉:“那你想怎么样?”   “可不是我想。”汤烬道:“你得罪人,要赔罪自己想去,当长个教训咯。”   池岁年一直垂眸盯着手机,思绪全被那九张图片吸引,压根没听到别人说了什么。   林志看他没反应,以为还气着,轻咳一声,“那什么,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池岁年滑动照片。   他早知道那姑娘拍摄手法诡异,没想到精修过的照片更诡异,好几张都直接借位亲吻了。   ……而照片里,他本人还眯着眼,一脸的享受。   不知怎么,池岁年看到这些照片,羞耻大于愤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心还砰砰跳着,比之前发生车祸时都要慌张。   “……”   操。   池岁年猛地站起身,撞了林志一个趔趄,酒撒了一半,“咳咳咳……你干嘛?”   池岁年绷着嘴角往外走,“你们先玩,我走了。”   他今天非要让陆知野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唉你等等我?”汤烬急匆匆站起身跟上去。   “哥!”池宇挤过人群,一点点走到面前,“你这就要走了?”   “嗯。”   池宇看他表情,以为他还在气丁旭星嘴里那点破事,连忙道:“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过几天我找人埋伏在他家楼下,麻袋一套,拉到死胡同里揍一顿,保证他以后不敢再来招惹你。”   池岁年道:“你还想进去蹲几天?”   这话一出,池宇脸色白了一瞬,连连摇头。   “好好待着,别犯傻,我自己会处理。”   “哦。那哥你慢走,过几天我去陆家看你。”   池岁年没回答,过几天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陆家。   出了酒吧,室外冷风一吹,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   “池少,这就走了?”泊车小弟上前道:“我马上帮您把车开过来。”   “嗯。”   汤烬走得慢,出门时池岁年已经开着车走了,空气里只剩下一点温热的尾气。   “卧槽,走这么快!”汤烬看着远去的车屁股一脸惊吓。   陆知野要完。   “汤少。”泊车小弟拦下一辆出租车,对他道:“池少走的时候让我给你打辆车,你腿不方便,一定把你送回家去。”   汤烬回神:“谢了。”   “那您慢走。”   池岁年开着车直往陆氏集团去,他心里压着火,不发出来能把自己憋死。   今天陆知野就是说破大天去,也少不了挨一顿揍。   他就在陆氏集团揍人,最好能让这人颜面扫地,跟他一样原地出道!成为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看这狗东西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池岁年按了按喇叭。   什么破路口,堵这么久。   池岁年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为了节省时间,抄了条小道,还是单行线,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狭窄的道路上一视同仁地堵了几十辆车。   池岁年一脸暴躁地啧了一声。   他就想简简单单揍个人,怎么还这么多灾多难呢。   一步动不了。池岁年干脆熄了火,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   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这街道有点熟悉。   反应几秒,他才回忆起来,这是晋城附中隔壁的小街。   池岁年对这学校没什么怀念的,但这学校附近的人,他却是还有印象。   半小时后,池岁年找了个临时车位把车停好,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在小街拐角找到了一家店。   跟印象里喧闹的网吧不同,这是一家生意冷清的烧烤店。   池岁年站在门外辨认了片刻,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正要走,就听店内一男人道:“吃烧烤吗,今天有刚到的鲜鱼,现杀现烤。”   池岁年愣怔了片刻。   店内走出一人,黑色背心,肩膀的肌肉很明显,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   两人对上视线,均是一愣。   “小池?”   “老韩?”   “真是你啊。”韩利哈哈一笑,拍了拍池岁年肩膀,“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进来,哥今天请你吃烧烤。”   池岁年笑了下,没多客气。   韩利是他学生时代就结识的忘年交,人老嘴欠,但嘴皮子特别溜,能逗人笑,也能逗人哭。   池岁年有次在校外被堵,被逼进了死胡同,手里只攥着两块石头,差点被打断气,还是韩利把他捞了出来,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数落他。   “疼?那就打回去啊,别人打你十下,你至少要还一下,要疼一起疼,否则你这打不白挨了。”   “啧,你这一双鞋就够我几个月伙食费了,这么有钱,让你爸妈给你请个保镖,把那几个逼崽子全拎出来当沙包。”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卖了。回家。”   ……   就因为这件事,池岁年总会在闲时回学校附近看看这人。   但他失去了一年记忆,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把网吧改成了烧烤店。   “吃点什么?告诉你啊,这两年开烧烤店,我手艺不错,附中就没有学生没吃过,保准你吃了一次还想吃。”   池岁年笑了下,“你看着弄吧,我都行。”   “得,还是这么省心。”韩利打开抽油烟机,一边刷酱,一边跟池岁年扯闲篇,“这两忙什么呢,还搞失联?怎么,要跟我绝交啊。”   池岁年愣了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韩利道:“你都一年多没消息了,要不是这两年晋城没什么连环杀人犯,我都怀疑你被人做掉了。”   失联一年多?   恰好是他失忆的这段时间,池岁年找不到借口,干脆实话实说,“出了个小车祸,最近一年的事情,记不大清了。”   韩利一顿,“失忆?”   “嗯。”   “现在还没想起来?”   池岁年瘫在椅子上:“没。”   一个片段都没有。   韩利愣了片刻,接着往肉串上撒香料,“还行,活着,没缺胳膊腿儿。”   十分钟后,烧烤上桌,考虑到池岁年的身体状况,韩利没放多少香料和辣椒。   “那你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路过。”   韩利啧一声,“你说特意来看我,我会更高兴。”   池岁年尝了一口烧烤,笑道:“我这状况也撒不了慌,一说话就暴露了。”   韩利笑容轻敛,“怎么出的车祸?”   池岁年把一年前的事故说了,选择性掠过当时他要去找陆知野打架的细节。   “命够大的。”韩利听完直叹。   “祸害遗千年嘛。”   韩利嗤笑:“你倒是对自己认知很清晰。”   说完,他顿了一下,眼神看着池岁年,“身体完全恢复了?”   池岁年轻抬下巴,“壮得像头牛。”   “……”韩利笑眯了眼,“那也是头刚出生的小牛,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上学时被人欺负,出了学校还是被人欺负,出息……”   “放屁吧。”池岁年道:“以前也只有老子欺负别人的份。”   韩利笑了下,下意识道:“嘚瑟,你忘了当年被人堵在小巷的样子了?要不是陆知野——”   韩利不知道想起什么,住了嘴,目光有些闪躲。   池岁年一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不是聋子。”池岁年表情淡了下来,“那件事跟陆知野有什么关系?”   韩利啧了一声,叹道:“啧,告诉你也行,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知道一下真相。”   池岁年坐直身体,握着铁签的手指紧了紧。   他当年被堵。   到底跟陆知野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是我小人,白白占了陆知野功劳。”韩利道:“当年小巷救你的,不是我,是陆知野,我一回来就看到你俩躺在我家门口,浑身是血,吓得我差点报警。”   池岁年喉咙艰涩地滚了滚,“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还让我别告诉你。”   走了?   池岁年深深皱着眉心,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当年现场复杂,他被一帮外校的混混围住,跑了很久后跑进死胡同,拼命反抗也没能走出来。   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了韩利家里。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陆知野?”池岁年问。   “没错的,附中一神一煞,陆知野是神,你是煞。你俩一样出名,我不可能认错。”   池岁年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十年前,附中,陆知野对他伸出过援手,只是他自己不记得,陆知野也默契地没提。   池岁年还记得,被堵那段日子,他跟陆知野关系很差,很长时间没怎么说话。   就这样,陆知野还愿意在那样的情况下,不顾安危的救他?   池岁年忽然又想起陆知野说的表白。   难不成这人还真是学生时代就开始喜欢他了?   “你想到了什么?”韩利忽然问。   “没什么。”   “那你突然凶什么?”   ……什么?   韩利指了指他的脸,“牙都咬紧了。”   “……”   池岁年放下烧烤,往桌上放了点现金,力度没控制好,发出嘭的一声。   韩利刚想说没必要这么客气吧,扭头一看,反而愣住了。   这小孩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韩利有些惊讶,还想仔细看看,就见池岁年已经起身走了。   “去哪?”   “回了。”   韩利倚着门笑:“你这阵势像去找人干架的。”   “不是。”池岁年道:“去还债。”   韩利:“?”   韩利还想再问问,池岁年已经快步走过了拐角。   韩利在门外看着。   青年的脚步在身边慢悠悠行走的路人衬托下,略显慌乱。 第42章   晚八点,陆家别墅。   “池少爷,您先休息吧,陆先生今晚加班,说晚点回来。”张叔才接完电话,收了手机从厨房走出,一边对着池岁年道。   池岁年听完他的话,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   他敢打赌,姓陆的绝对不是因为加班才晚归,明明白天还有时间在网上狂欢,这会儿说要工作了,谁信。   多半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不敢回来见他。   那他就偏不让陆知野如愿。   池岁年翻出两张游戏碟,把张叔等人全部叫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用巨屏电视打游戏。   两百寸寸的屏幕能把游戏里的景色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体验感一流。   池岁年把声音调大,今晚非要等陆知野回来不可。   但才刚打到第一局的Boss,他就接到了韩利的电话,下午离开时他们交换过新的联系方式。   池岁年忙着打游戏,随手打开了扩音,“什么事。”   “你那边什么声音,噼里啪啦的。”韩利啧道。   “打游戏。”池岁年把音效声关小了些。   韩利放松一笑:“还以为你回家打人了。”   池岁年打Boss的动作一顿。   他抿了抿唇,今天他跟韩利说过自己和陆知野的关系了?   好像没有吧。   “我都看到了,网上的照片。”韩利轻笑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和陆知野在谈恋爱?”   池岁年:“……”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俩没谈,直接领的证。   他撇撇嘴,慢条斯理道:“你是来八卦的?”   “一半吧。”韩利道:“还挺好奇,你债还完了吗?”   韩利原本就觉得说起往事时,池岁年的状态不太对,现在懂了。   知道男朋友早就对自己芳心暗许,感动了吧。   “不还了。”   回来就揍陆知野一顿泄愤。   一不留神被Boss打死,满屏鲜红色的Game over,池岁年皱了皱眉,重开一局。   这游戏是从陆家翻出来的,池岁年没打过,不怎么熟练,这已经是第三次饮恨了。   他一边清理着沿路小怪,一边跟韩利闲聊。   韩利:“为什么?”   他太欠揍。池岁年顿了顿,小声说:“……没想好怎么还。”   “你们这关系也用不着还,反正肥水也流不了外人田。”韩利笑道,“要是实在感动,你可以给他送礼物、制造惊喜,方法多着。”   “……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你说我感动了。”池岁年动作暴躁地推动角色前进,忍不住偏头,蹭了一下耳朵。   几个小怪扑上来,把他压在沼泽地里锤死了。   沿路小怪动作慢,伤害低,池岁年这一路打过来没怎么用心,血条早就空了,没两下就被揍死,他盯着屏幕上鲜红的字样抿紧了唇。   ……什么破游戏,比陆知野还难打。   “话说回来,我还真挺好奇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你以前不是可讨厌他了吗?”韩利问。   池岁年推着操纵杆,干脆利落道:“不记得了。”   也幸好是忘了。   但凡他能想起一点一年前怎么死缠烂打纠缠陆知野的,池岁年就能原地爆炸。   韩利想起什么,“失忆的原因?”   “……嗯。”   “你这失忆倒挺有意思。”韩利道:“就忘了跟陆知野结婚的一年?没别的了?”   池岁年没懂他什么意思:“忘这一年就够难受的了,你还想我忘十年,把你也忘了?”   失去记忆这事儿,对池岁年来说挺难受的。   记忆被凭空挖走一段,一睁眼,整个人生都变了个样,消失的所有过去,都需要人事无巨细地告知。   而且听完,他还是一点印象没有。   看过去的自己仿佛在看一只脑子有病的大蚱蜢。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挺奇怪的……”后半句韩利声音放低了不少,池岁年没听清。   他打了会儿游戏,才想起来问:“你找我什么事?”   “确实有件事想告诉你,刚想起来的。”   韩利在池岁年走后又想起了些当年的事,他作为旁观者,倒是对这俩人别别扭扭的关系看得清楚了不少。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韩利却还对陆知野这人印象深刻。   不是因为陆知野在校内外有个学霸如□□头,而是这孩子身上有股别扭的韧劲。   那天晚上天刚擦黑,他从老同学的生日会上回来,酒喝了不少,从停车场走回店里,左脚绊右脚,一路走成了蛇形。   韩利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哪怕有人在他面前表演一出羽化升天,他也不信世界上有神仙。   但那天在家门口看到两个小血人时,他还是差点吓冷了血。   第一反应是阿弥陀佛。   他为了参加同学聚会,早早关了店门,拐角灯光暗,头顶红蓝色的彩灯把门口俩人照得脸色忽蓝忽红,跟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韩利看清了是人,忍不住爆了个粗,“蹲家门口吓人是吧,你俩闲得?”   陆知野那时只是个身材单薄的小男生,手边搂着个昏迷不醒的,一脸冷淡又戒备地问他,“你是韩利?”   韩利嗤笑一声,想说你孩子挺没礼貌,你又不是池岁年那小王八蛋,见到我该叫声叔叔才对。   但大概是酒精中毒,他抬眼看到陆知野的眼神,居然正正经经地应了一声。   “麻烦你帮我陪着他,他家里人马上就到了。”   韩利挑了挑眉。   他以为这孩子是给他找麻烦来的,刚想拒绝,就听陆知野道:“岁年说你跟他是朋友,你会帮忙。”   池岁年?   韩利偏着头去打量旁边那个昏的,红□□光的交错映照下,他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五官。   还真是那小王八蛋。   韩利一个冷颤,彻底醒了。   再去看台阶上的人,他深深皱起了眉,“谁干的?”   他第一反应是陆知野,毕竟这两人伤得都挺厉害。   但仔细一看又不像。   ……谁会打赢了还这么搂着昏迷不醒的仇人的。   陆知野没回答他的话,把一件沾着血污的校服外套拿出来,翻出干净的一面,团吧团吧揉成一团,放在墙角,把池岁年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他伤得更严重些,这一动,嘴唇几乎全白了。   韩利是真怕这俩人都死这儿,急忙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行。”陆知野沉声道:“池家医生马上就到。”   韩利一愣,得,你们这帮富家子就是金贵,家庭医生随叫随到。   “那你要我做什么?”   “在这儿,待着。”陆知野说话有些喘,“陪他等。”   韩利:“那你呢?”   “我不方便。”   韩利没懂。   这都同生共死过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但陆知野已经没有精力再解释了,他撑着墙壁一点点的走开,没走两步,他微微回过头,“不准动他衣服。”   韩利觉得好笑。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种半大的小子命令,他笑了下,道:“我不是同性恋。”   陆知野语调平平地重复:“不准动他衣服。”   他虚虚靠在墙壁上,面容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却极亮,像是冷感的琉璃,有些不对劲的扭曲和阴翳。   韩利被他阴冷的气势吓了一跳,脸上笑意顿时淡了。   那是韩利第一次见陆知野,印象深刻,十年还不能忘。   但他今天要说的却不是这些。   “你还记得,我当时的隔壁店铺,是做什么营生的吗?”他问。   “奶茶店?牛肉粉?”学校附近不就是这些店铺吗,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想。   “是花店。”韩利道。   “哦。”   那又关他什么事。   看他没什么反应,韩利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继续道:“我还记得,那会儿应该是秋季学期开学吧,你高一?有人在我隔壁花店订了几个月桔梗。”   “……”   池岁年一愣,手上力气顿时松了,原本活蹦乱跳的角色一脑袋杵死在大Boss的火球攻击里。   死不瞑目。   怕他记性不好,韩利补充道:“绿色的。”   “谁订的?”池岁年低声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是陆知野,韩利也不会特地在这时候打来电话。   果然,他听见韩利说:“陆知野。”   池岁年愣怔片刻,眉毛一跳。   “我记得你当年说过,有小姑娘暗恋你,天天往你课桌塞小花?”   一阵凉风吹开没关紧的窗,窗帘发出呼呼的颤动声,这才把池岁年从震惊里拽回来。   然后盯着游戏结束的画面看了很久。   池岁年嘴硬道:“那也可能是别人……”   “你们学校附近只有一家花店。”韩利打断他。   所以呢?   这就是印证结论的依据?   “花店老板是我朋友,我特意问过,那几个月,在她那里长期订过这种花的,就一个人。”   “……”   池岁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反应过来,他已经按着游戏角色一次次跳进海里,淹死,复活,重来,淹死……   几个来回后,他丢开手柄。   操。   陆知野到底什么意思?   ·   陆知野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别墅却还灯火通明,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正盘着腿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轻轻走进客厅,脱了外套放在一边,然后走到沙发一侧坐下。期间池岁年一眼没看,置若罔闻。   就在他又一次来到最终关卡,准备推Boss时,一只温厚的手掌放到了他的额间。   “……你做什么?”池岁年下意识地皱眉。   陆知野收回手,眉心慢慢舒展:“以为你发烧了。”   池岁年第一反应是这人又在骂他。   “你才发烧了。”   谁能骚得过你?   “你脸很红。”陆知野看着他认真道。   池岁年猛地一愣。抬手摸了摸脸颊,还真热乎乎的,像刚跑完三千米。   操了……   搞暗恋、喜欢别人的又不是他,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没出息。   池岁年本想去厨房喝两杯冰水,但一转脸看陆知野转身进了厨房,又坐了回去,重新开始一局游戏。   游戏打了一晚上,还在第一关,池岁年抿着嘴唇摇杆,心想明天就把这破游戏丢出去。   什么制作组,把游戏设计得这么难。   一会儿后,身边传来脚步声,一杯清水放在了他手边的桌上,“喝点水,你嘴唇有点干了。打了一晚上游戏?”   池岁年眼神在水杯上转了转,没喝,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知野挑了挑眉,“打一晚上还是第一关?”   “……”池岁年差点气破防了,“关你什么事!”   陆知野在他身边坐下,连接了另一只手柄:“这是个双人游戏,你一个人打肯定费劲。”   池岁年心里乱糟糟的,陆知野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没法平静,这破游戏是打不过了,他干脆丢了手柄,“不玩了。”   陆知野一愣:“你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池岁年猛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在网上火了一把,立即瞪着陆知野。   “抱歉,我已经把网上的消息全删了。”一直加班到现在,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池岁年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删了就行吧。   看在这人当年救过他的份上,放过他一次。   “哦……”   陆知野以为自己听岔了,“就这样?”   “不然呢?”   陆知野认真道:“我以为你会揍我泄愤。”   “……”   一天不挨打你皮就痒痒是吧。   池岁年转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暴力狂?”   陆知野一愣,想说是的,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喜欢,但才张开嘴,就被池少爷怼了回来。   “那你还他妈喜欢我做什么!”池岁年道。   “早就知道我是个暴力狂,还送什么破花,不怕被家暴啊。” 第43章   这话说完,空气安静了半晌,客厅只剩下游戏里的背景音乐。   陆知野眨了眨眼,“你知道了?”   池岁年闭上嘴:“……”   操。   嘴快了。   “怎么知道的?”陆知野靠近了些,问。   池岁年:“……关你什么事。”   陆知野扫一眼他缓慢涨红的耳垂,不动声色地翘了一下嘴角,“我好奇。”   “哦。”池岁年撇撇嘴,道:“那你好奇吧。”   就不说。   抓心挠肝去吧姓陆的!   池岁年没再搭理他,按动手柄,继续打游戏。   “你不是暴力狂。”陆知野忽然道。   池岁年动作一滞,硬邦邦道:“……那是你不够了解我。”   “我了解。”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池岁年了。   池岁年愣了一下才回神,“你了解个屁。”   陆知野笑道:“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包括你高一上学期在学校后门跟狗吵架的事情。”   池岁年登时气红了脸,“你他妈才跟狗吵架,你全家都跟狗吵架!”   池岁年骂完,脑海里依稀闪过几个画面。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   那天他在学校里被泼了一身水,浑身都湿透了,春日里温度还不够高,风一吹就瑟瑟发抖。   趁着午休,池岁年从后门离开,准备到附近买身衣服换上。   但刚出门,他就在拐角跟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撞上了。   一人一狗都吓了一跳。   狗被吓懵了,冲他低低地叫了几声,还龇牙。   “闭嘴。”   “汪汪汪。”   池岁年本来就满肚子怨气,一只小脏狗还敢跟他嚷嚷,简直分不清大小王。   “再叫一声,我就把你尾巴切下来炖汤喝。”   小脏狗大概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猎奇的吃法,呜咽一声,夹紧屁股赶紧跑了。   “……”   这就是一句牢骚,怎么在陆知野嘴里就是跟狗吵架了?池岁年快气炸了:“我踏马没有跟狗吵……”   他忽然顿住,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知野:“你跟踪我?”   “我那时候喜欢你,但没法接近,只能远远看着,如果这也算的话。”陆知野道:“那我应该就是在跟踪你吧。”   “……”   天底下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而且,高一那会儿他们才几岁?十来岁的年纪,陆知野这狗东西就知道跟踪人了?   果然变态是不分年龄的。   “变态!”池岁年咬着牙骂。   “我只是喜欢你。”   池岁年额间隐隐有青筋绷起,“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总提那两个字!”   陆知野能不能有点暗恋和追求者的态度。   追人不是应该忐忑紧张,生怕别人不答应而小心翼翼吗?陆知野为什么还飞奔在气死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好,那我明天再说。”   “……你敢?我撕了你嘴!”   陆知野正色道:“你总要给我表达爱意的机会。”   “……”   爱你爸爸。   池岁年攥紧拳头:“我是真的会揍人。”   “我知道。”陆知野点了点头,随手扯开领带,在他身边坐下。   池岁年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想把这破游戏关了。   沙发软软的塌陷,他们的腿碰在一起,池岁年闻到了陆知野身上清爽的香气。   “这是十多年前的老游戏,通关设置跟现在有点不一样。”陆知野注意到池岁年有些奇怪的操作,连接了一只新的手柄,打算一起玩。   “你干什么。”池岁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眼里都是火。   “陪你一起玩。”陆知野挑眉。   池岁年:“滚,我自己可以。”   “我不可以,我过不去。”陆知野道:“你陪我玩一把?”   “……”池岁年快被这人的不要脸气死了,转开脸不想搭理。   客厅灯火通明,窗帘敞着,窗外夜色深深。显示屏上是不住跃动的角色人物,伴随着外放的背景音乐和激烈音效。   “跳。”   “侧面放技能。”   “俯冲加按键连招。”   “不要着急,先清兵。”   ……   “闭嘴!”池岁年一脸烦躁地瞪人:“吵死人了,陆知野你烦不烦。”   “快过了。”陆知野一脸无辜地指指屏幕。   在陆知野的技术指导下,池岁年烦归烦,操作一个没落下,很容易的来到了第一关末尾,只要打败守关Boss,这关就过了。   池岁年已经十几次死在这Boss手下,角色来回转了几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然后——”   操。   池岁年猛地闭上嘴。   他问陆知野做什么,自己也能过。   陆知野却已经听到声音,转头跟他对上视线,池岁年瞬间攥紧了手柄,一瞬间有点想把陆知野打到失忆。   “先用冷冻。”陆知野面不改色道:“限制Boss行动,三技能打脖子。”   “……”   操了。   不就是打个游戏吗?不耻下问又不羞耻。   何况这卡带又不是他买的,姓陆的不知道玩多少遍了,肯定比他熟,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想到这里,池岁年抿了一下嘴唇,偏着脑袋问:“……接着呢?”   “你选的角色偏辅助,不擅长扫关,跟在我后面治疗,不用打Boss了。”   池岁年玩游戏从来都是冲在最前方,这么玩爽,还没玩过纯辅助类角色,打开了新世界,觉得挺有意思。   他一路就跟在陆知野身后瞎奶,各种小药瓶丢得不亦乐乎。   直到陆知野轻咳一声:“……你治疗丢给Boss了。”   “……”   池岁年皱着眉不承认:“你自己没接住。”   陆知野:“……”   陆知野看着偏离了十万八千里的技能,嘴唇开合两下。   算了,池少爷开心就行。   半分钟后,关卡被打通,池岁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有些困了。   正要上楼休息,就听陆知野叫住他,“池岁年。”   陆知野极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池岁年直觉这人不会说什么好话,脚步不停地朝楼上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去睡了。”   陆知野看他脚步凌乱,有些好笑:“你怕什么?”   “我怕?”   池岁年冷呵一声,才踏上楼梯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最好能说点正事,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倒要看看陆知野还能放什么屁。   池岁年恼恨着转身,不想一脑袋磕在陆知野身上。   “啧,你走路不知道出点儿声音?”   陆知野伸手扶正了他的肩膀,眉目微垂,目不交睫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星辰般明亮的光。   “我不怕被家暴,能给个机会么?”   池岁年愣在当场。   半晌才回过神来,“……滚蛋。”   ···   池岁年关上房门。   房间没有开灯,仅有窗外朦胧的月色渗漏进来。整个空间里寂静、空旷,池岁年躲在黑暗中,听见了自己胸腔的震动。   池岁年深深呼吸两下,抬手按了按眉心。   指尖微顿。   他居然摸到了微烫的温度。   “……操。”   池岁年胸膛里乱糟糟的,靠在门上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跑进浴室里捧起冷水扑了扑脸。   他一定是被陆知野气懵了。   气血不畅,才导致的皮肤发热。   抬起头。   “……”   果然,脸也被气红了。   池岁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两眼,干脆冲了个冷水澡。   冲完,温度稍微降了一点,池岁年哆嗦着出了浴室。   但转眼看到陆知野走进来,随手解开衬衣的扣子,他脚步一顿,刚驱散的热度又隐隐有了复发的征兆。   “……”   陆知野有毒吧。   “洗好了?”   池岁年有没回答,简单洗漱完就上床睡了。因为被“气”得狠了点,他睡前觉得太热,踢了被子睡的,到了后半夜忽冷忽热,在一阵难受中被叫醒。   最先入目的,是一片过度曝光的白色,视线渐渐明晰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池岁年没什么杀伤力地瞪着眼前的人,没好气道:“……你他妈的又要做什么?”   嘴巴一阵开合,发出的声音却是清轻缓沙哑的气音。   陆知野撑起上身从侧面俯过来,拿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眉心蹙着,“你发烧了。”   池岁年眼前一阵阵发晕,头重脚轻地骂:“你他妈才发骚!”   老子能骚的过你?   “……”都烧糊涂了。   “起来。”陆知野碰了碰他的脸,“我送你去医院。”   池岁年后知后觉自己体温一阵热一阵冷,埋头往被子里一卷,“不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池岁年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一阵窸窣声,床垫轻轻摇晃,以为陆知野又躺下了,他裹紧了被子。   但还没等睡着,池岁年就被动地滚了滚。   “?”   半分钟后,连人带被,他一起被陆知野抱了起来。   池岁年第一反应就是往这人脸上来一拳。   陆知野把他当什么了,寿司?还是卷饼?   然而他抬了抬手。   没挣动。   “放我下来。”   “别闹。”陆知野抱着他出门下楼,“你身体不好,感冒发烧对你来说风险也不小。”   池岁年就像一只白色的毛毛虫,在陆知野怀里扑腾了几下,被子没散,他自己折腾出一身汗。   累死了。   陆知野抱着他往上颠了颠,表情严肃,“别动了,到医院就放你下来。”   反正逃不开,池岁年干脆躺平摆烂。   他躺在被子卷里,眼神凶巴巴地瞪着陆知野侧脸:“陆知野,你死了。”   “好。”陆知野纵容道:“等你好了,我随便你揍,保证不还手,行吗?”   池岁年眯了眯眼,还是不满意,“你在哄小孩?”   陆知野失笑:“生病的人,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池岁年气得磨牙,想打人打不了,差点给他憋出火来。   脑海里闪过某种念头,池岁年偏过头,烧得滚烫的皮肤贴着陆知野,在他肩膀上咬了一下。   “……”   “陆知野,你死了。” 第44章   池岁年的病比意料之中的严重些,凉水加冷气,是头牛也该倒下了。   检查完,医生立即开了药水。   池岁年烧得喉咙发痛,晕劲也开始上来了,全身无力。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去管陆知野死不死了,到休息处坐下,直接闭上眼休息。   身上一会儿冷一会热,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咬着牙,暗暗后悔。   ——早知道就不洗那个冷水澡了。   都怪陆知野,总是在他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肩膀被人碰了碰,池岁年睁开眼,陆知野递了杯水过来,“把药吃了,温度刚好。”   池岁年懒得在医院跟他废话,抓起几颗药丸一口气吞了,盖着外套,靠在输液室的椅子上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刚麻亮,池岁年肩上盖着厚实的西服外套,身子歪着,脑袋靠在了身边人的肩上。   陆知野还没发现他醒了,腿上放着笔电,正在看资料。   池岁年大概扫了一眼,发现是晋城某处大型商场的招标文件,陆知野毫无防备,招标金额就明晃晃地落在他眼底。   池岁年淡淡撇开眼。   幸好他不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卧底,否则,就陆知野这种警惕性,迟早把裤衩都赔光。   “醒了?”   冷不丁响起声音,池岁年吓了一跳,立即闭上眼。   但下一秒,他后悔得几乎想咬舌自尽。   他在做什么?   醒了就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靠了人一晚上肩膀吗,大不了以后给陆知野靠回去就行了。   有必要闭眼装睡?   够蠢的。   但眼睛已经合上了,他也没办法把时间拨回十秒之前,只好拼命克制想眨眼的冲动,准备两分钟后再“醒”。   陆知野早就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看到池岁年睁开了眼,但他一说话,这人居然立马闭上眼装睡了。   装还装不像。   眼皮跳得非常厉害,嘴唇也抿着,简直全身都在散发装睡失败的信号。   陆知野有些失笑,没拆穿,任由两分钟后,池岁年悠悠转“醒”。   “醒了?”陆知野压着笑问。   “嗯。”池岁年抬头看药水,最后一瓶快滴完了。   期间他没醒过,针口也没有血液回流,药水应该是陆知野在看着。   “你一晚上没睡?”池岁年直起身问。   “眯了一会儿。”陆知野合上电脑,“饿了吗,我去给你买早餐,想吃什么?”   池岁年病了没胃口,但看陆知野淡色的嘴唇,改了主意,“随便,你看着买吧。”   陆知野走后,池岁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睡了一觉,他感觉好了不少,只等最后一瓶水挂完,拔了针回家。   这时,池岁年感觉手肘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转脸一看,是一名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年龄大概不超过十岁。   “哥哥,你跟刚才那个哥哥是什么关系呀?”小姑娘怯生生的,有点怕他,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他有女朋友吗?”   池岁年挑起眉,“问这个做什么?”   “我长大后想嫁给他。”小姑娘道:“我觉得他长得很帅,而且一晚上都在抱着你睡,手麻了也不躲开,我妈妈说这种叫有责任心,我长大了想嫁给这样的人。”   池岁年“哦”了一声,懒洋洋靠回椅子里,“那你没机会了。”   “为什么?”   “他结婚了。”   说完,池岁年愣怔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他承认了和陆知野的婚姻关系。   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那他会离婚吗?”   “……会。”   “那我等他离婚。”   “……”啧。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早熟,十来岁懂什么是婚姻吗,就嚷嚷着嫁人了。   池岁年板起脸,认真看着小姑娘,“你还是别喜欢他了。”   “为什么?”小姑娘仰着脸,单纯又好奇。   “他脾气很差,经常在家里发火。”   小姑娘瞪一愣。   “还家暴。”   小姑娘瞪大眼。   “经常打老婆。”   小姑娘皱着脸生气,又有点害怕,“那我不嫁给他了!”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池岁年脊背一僵,微微转脸,陆知野拎着刚买的早餐,不知道在门边杵了多久。   “……”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就是说人坏话,还被当场抓到现行。   陆知野提着刚买的早餐站在门口,还没走进来,就听到池少爷在使劲败坏他名声。   昨晚把人惹恼了,发发脾气很正常。陆知野在他身边坐下,打开了一碗温热的白粥,递过去,“消气了吗?”   池岁年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硬邦邦的道:“没有。”   “哥哥。”小姑娘拽拽池岁年的袖子,用自以为很小声的语气说,“别跟他说话了,妈妈说跟渣男说话会变成……变成……哦对,智障!”   “……”   “……”   小朋友,你知识储备够前卫的。   喝完粥,药水刚好滴完。   小姑娘走开的家人已经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池岁年站起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陆知野在走廊里打电话。   “抱歉,不是故意瞒着您的……”   “对,他是男生。”   “……在医院,不是什么大毛病,小感冒而已……好,我问问他。”   陆知野转过身,看到池岁年时错愕了一瞬,“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再休息会儿吗?”   “坐不住了。”在椅子上靠一晚上,他屁股都坐硬了,多一分钟都待不住。   “你在跟谁打电话。”池岁年不是喜欢探究隐私的人,但刚才陆知野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已经让他感觉跟自己有关了。   “你见过的,在山庄,庞明达。”陆知野道。   “哦……”池岁年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陆知野跟上他,放慢脚步,“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池岁年嘴比脑快:“没有。”   “那周四跟我去个地方?”   池岁年脚步微顿,“去哪儿?”   “见长辈。”   陆知野口中的长辈,就是跟池岁年有过一面之缘的庞明达。   网上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庞明达自然也看到了照片,第一时间找陆知野确认,顺势邀请俩人到庞家做客。   池岁年本不想答应,但昨晚才欠了陆知野人情,这时候甩手就走好像有点不是人。   “去可以,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敢掀桌你信不信。”   陆知野笑笑:“好。”   打人的话说了这么多遍,也不见池少爷动手,表情够凶,却总是唬不住人。   反而很可爱。   ···   池岁年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温度退到了正常水平。   周四当天,陆知野亲自驾车去了庞家。   池岁年原本想自己开车,但感冒的后遗症还在,他有心无力,只好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后座。   直到窗外景色有些不对,他才回过神,“来商场做什么。”   陆知野把车停稳,解开安全带,“买点礼物。”   这是一家大型的综合商场,人流量很多,整栋大楼都热闹得很。   陆知野不像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上了九楼,在一家卖养生产品的店里买了几只礼盒,都是植物。   池岁年不懂这些,平时也不喝,在他眼里,这些东西跟枸杞的作用差不多。   卖完礼物,池岁年双手揣兜朝外走。   “先生,看看我们的衣服吧。”电梯口,一名女生正举着衣服挨个儿推销,看到池岁年出来,立马走了上来。   “这是我们店里刚出的情侣装,名师设计,面料高级,您进店看看?”   “不用了。”池岁年扫一眼她手上一大一小的衣服,绕过她离开。   他又没有女朋友,买什么情侣装。   走了一段路,发现身边没动静,池岁年皱着眉转头。   “挺好看的,还有其他款式吗?”陆知野还站在女生面前。   “有的有的。”女生道:“还有不同颜色,不同图案,您来看看?”   陆知野顿了两秒,转眼看池岁年,“我们买一件?”   池岁年:“……”   女生:“……?”们?   她看了看陆知野,又看了眼池岁年,忽然明白过来,“我们店里也做男装的,两位身材都很好,穿上一定好看。”   池岁年冷笑一声,走回电梯口,“好啊,挑挑。”   陆知野惊讶地一挑眉,似乎没想到池岁年能答应这么爽快。   服装店里,池岁年扫一遍货架上花花绿绿的衣服,随手一指,“就那件吧。”   陆知野一愣,“您确定?”   “确定。”池岁年转头,看着陆知野道:“怎么,不是你说要买吗,不敢穿了?”   陆知野摇摇头,“我是怕你反悔。”   池岁年撇撇嘴道:“我有什么好反悔的。”   “好,那我去换。”陆知野起身,跟销售沟通了一下,拎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池岁年为了给陆知野添堵,特地选了一款比较嘻哈的设计,衣服还是T恤。   他常见陆知野穿各式各样的西服,穿得老气横秋,气质比年龄大了好几岁。   于是猜测这人不会穿这么气质割裂的设计,没想到陆知野还是这么不要脸,说穿就穿,简直毫无底线。   五分钟后,池岁年抿着唇从更衣室出来,衣服有些大了,他不得不把领口往后提。   “哇……”   “很好看唉!”   池岁年下意识转头,看到隔壁更衣室里走出的陆知野。   和料想中不一样,陆知野穿上这T恤并不奇怪,宽松的设计给他添了几分稚气,不那么精英范儿了,宽松的布料也挡不住他姣好的身材,块垒分明的腹肌在白色布料下若隐若现。   池岁年垂眼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腕骨:“……”   陆知野这是瞒着他吃了多少蛋白粉。   陆知野若有所觉地转过脸,他们对上视线。   池岁年的眼珠圆而透亮,透着光泽,像某种也是的猫科动物,不动声色却透露天然的野性。   陆知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挺漂亮的。”   池岁年:“漂亮你大爷。”   陆知野皱了皱眉,怎么又生气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池岁年不爽地皱眉。   你他妈夸男人往漂亮了夸?   “两位穿着这衣服都很帅啊,”先前的女生走上前来,“这几套衣服是我们店里送二位的,连同身上的那套,都免费,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请两位让我们拍几张照片当做宣传……”   女生还没说完,陆知野就皱了皱眉,“不行。”   “呃……”女生噎住,她转头去看池岁年,眼神有些求助。   但池岁年却脸色更沉,“不拍。”   “……”   好吧。   “结账吧。”陆知野埋头掏手机。   池岁年眼神轻飘飘一落,定在了他的肩膀一侧皮肤上。   那里,有他前几天刚咬出来的新鲜牙印。   当时他没觉得有多用力啊,居然留了这么久的痕迹?   陆知野已经掏出卡:“刷——”   “我来。”池岁年猛地挤进柜台之前,卡片啪地一声放下,“你换衣服去。”   陆知野低头看了眼自己,“我觉得这身挺好的——”   这一动不得了,牙印直接钻出了领口。   “……”   池岁年抬手,立刻抓着他领口捂紧。   “?”陆知野疑惑地挑眉。   池岁年脸都憋红了,“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大庭广众瞎露什么肩膀!”   “……” 第45章   “……”   一通话吼完,池岁年才后知后觉丢脸。   跟陆知野在一起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被气得炸起,明明他平时脾气挺好的。   前台两名导购还在等待结账,池岁年把陆知野推回更衣室,“换掉再出来。”   说完,到前台结账,“扫哪儿结账?”   前台脸色红扑扑的,看着他的眼神很亮,“我扫你就好。”   扫完码,池岁年刚准备回去换掉这衣服,就听更衣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先生,抱歉,不小心把您衣服打湿了。”穿着制服的保洁阿姨一脸歉疚地出来,手里拿着他刚换下的衣服。   池岁年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无帽的薄卫衣,现在这衣服胸前却沤了一涡茶渍,已经泛了黄,眼看是洗不掉了。   “对不起先生,都是我的错,您这身衣服多少钱,我赔给您。”保洁阿姨手掌紧张地在裤缝上搓了搓。   池岁年看到对方布满老茧的手,皱了皱眉,“算了,这本来就是旧衣服。”   等了一会儿,陆知野从更衣室里出来,身上穿着衬衣,扣子一丝不苟系到了领口。   池岁年绷直的嘴角缓缓放平。   算这人识相。   出了服装店,池岁年把脏衣服丢进垃圾桶。   陆知野看到了,“怎么丢了?”   “脏了。”   衣服丢下时,正面朝上,陆知野一眼瞥见上面的茶渍,“这衣服你第一次穿,挺好看的,我们再去买一件?”   池岁年直接走进步梯,“买上瘾了?”   “不是。”陆知野道:“你给我买了一件,礼尚往来,我也给你买。”   池岁年:“……我踏马那不是给你买的。”   陆知野顿了下,嘴角有些回落,“那你给谁买的?”   池岁年觉得陆知野简直有病。   他懒得搭理这人,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了。   “给谁买的?”   陆知野跟了上来。   “……”   “嗯?”   池岁年烦不胜烦:“给狗买的!行了吗?再问一句老子直接回家!”   陆知野满意了,“我去开车,外边太晒,等车来了你再出来。”   池岁年抿唇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爽。   姓陆的凭什么指使他,蹬鼻子上脸。他就偏不听。   池岁年一脸嫌弃地走到商店外,找了跟柱子靠着,没一会儿就被高温蒸了满头大汗。   “……”   眼前车流往往,他瞪着眼睛坚持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没见陆知野的身影,转头又进了温度凉快的商场。   十分钟后,陆知野把车停在商场门口。   池岁年想也不想地去拉后座门。   “坐前面吧。”陆知野道。   池岁年撇撇嘴,“不坐。”   然而拉开后座门,他动作一顿。   ——只见整个后座里都堆满了给庞明达一家带的礼物,一眼扫过去,连个空当都没有。   “你把整个商场都搬来了?”   陆知野道:“庞叔以前很照顾我,这些东西其实不多。”   池岁年抿了抿唇,甩上门,躬身坐进了副驾。   庞明达一家住在近郊的别墅里,风景好,空气也新鲜,知道陆知野要来,庞明达就在院子里下棋,树荫浓郁,倒也不热。   “庞叔。”陆知野走进院子,点头问好。   赵云震从棋局里抬头,笑道:“他们来了。”   “小野,来了。”庞明达起身笑了下,连忙侧着头往他身后看,“自己一个人来的?”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陆知野身后慢慢走出一名年轻人。   庞明达细细打量着对方。跟照片上长相有些区别,但更真实立体,网上P得太过,看着不像真人。   “庞叔,这是池岁年。”陆知野道。   “好好好,来来来,快进来,外边儿够热的。”庞明达热情招呼。   “不是……舅,你也太偏心了。”赵云震倚着树干打趣,“你刚才还说外边宽敞,要在院子里下棋,怎么这会儿就热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池岁年转眼,赵云震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去去去,叫你下个棋,话怎么这么多。”庞明达笑骂两句,带着三个年轻人进屋了。   赵云震被骂了也不生气,无奈地摇摇头,走在最后,靠近了池岁年,“岁年,那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丁旭星也在,让你受委屈了。”   池岁年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上次在医院,他当众给丁旭星没脸,早就把人得罪了,姓丁的气量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向他发难,迟早要闹。   “发生什么了?”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放慢了脚步,听到他俩聊天内容,皱着眉靠了过来。   池岁年还没开口,赵云震就一脸愤愤地道:“上次在生日会,丁旭星给了池岁年好大的羞辱,说他被你包养了,在场几十号人都听到了,幸好你后来发了微博,岁年这才免于议论。”   陆知野表情淡了不少,看向池岁年,“回来怎么不说?”   池岁年不解:“有什么好说的。”   陆知野沉默几秒,问:“他还说什么了?”   “别的也没什么了。”赵云震顿了顿,道,“这人虽然没下限,但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多在外面抹黑池岁年的名声。”   “难搞的是他爸,我听说他爸以前坐过牢,是故意伤害罪,这种人一般都心黑手狠,岁年,你以后出门小心点,别被他敲了闷棍了。”   这么说陆知野就想起来了,他在某次商业沙龙上见到过丁父。是个身材瘦小的精细男人,皮肤干瘪,眼里藏着戾气,眼光晃动着偏执阴寒,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悄悄地算计人。   那天,对方几次想找他搭话,陆知野都借故推辞了。   丁父是半路起家,从工地做起来的,手下养了一帮有勇无谋的年轻工人,经常拎着铁锤、钢筋堵在别人公司门口,以此换来更加宽松的还款期限。   面对这样的人家,确实该防。   陆知野暂时把这些事抛开,转而问池岁年,“他说得有道理,我给你找个保镖?”   “不要。”池岁年冷嗤一声,“他们最好有这胆气来找我麻烦,谁敲谁闷棍还不一定。”   “小野,岁年,云震。”屋里,庞明达叫道:“快进来,屋里凉快。”   庞家别墅采用的是中式装修风格,家具都弥漫着古朴的质感。   池岁年想起自家老宅。那里也有一套金丝楠的实木家具,是十多年前池爷爷从拍卖行拍来的,经过重新设计组装,焕然一新,在客厅里一用就是这么多年。   可惜……他没守住。   爷爷留下的最后遗产也被法院收走了。   “在想什么?”看他忽然发呆,陆知野轻声问。   “池家老宅……也有这样的家具。”池岁年声音很轻,眼神空茫茫地看着前方,没什么焦距。   陆知野瞳孔一缩,很快又恢复正常,语气有些心虚:“我以后会把你的房子弄回来。”   “不用。”池岁年转眼恢复,插着兜进了屋。   “我的东西,我能自己买回来。”   陆知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客厅里,庞明达身边站着一名面容慈祥的妇女,穿着复古的暗纹旗袍,眼神平和,优雅高贵。   “这是小野的爱人吧。”女人笑眯眯地审视池岁年,“是个很精神很漂亮的年轻人呢。”   庞明达轻咳一声,“人家一个小伙子,漂亮这个词不好,娘气。”   “有什么不好的。”女人嗔怪道,“男人怎么就不能说漂亮了,古时候的几个美男,哪个不是被夸奖‘美’、‘漂亮’、‘如珠如玉’,哪里娘气了,是吧小野。”   陆知野无奈笑笑,“刘姨说得对,我从小跟着刘姨学习,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女人捂嘴轻笑,“算我没白教你。”   池岁年轻轻垂眸,眨了眨眼睛。   他一直以为,陆知野几次说他漂亮是在故意羞辱,现在看来,这人居然真是在夸他?   池岁年记得,陆知野第一次对他说这个词,是在他转学的第一年。   他刚转到附中初中部,在自我介绍时,陆知野就坐在讲台下,远远地抬眼打量他。   【瘦是瘦了点,至少脸蛋挺漂亮的。】   “……”   池岁年抿了抿唇,眼神发凶。   去他妈的夸人吧,陆知野这逼绝对在羞辱他没跑了。   否则,这么多年,这人会不停给他这么多气受?   但他又忍不住想……   如果第一次见面陆知野就表露了对他的欣赏,是不是可以说明,陆知野其实对他一见钟情?   那会儿他几岁来着,14?还是15?都没开始发育吧?   他这么小点的年纪就被盯上了,陆知野还是个人?   “在想什么?”   池岁年猛然回神,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陆知野不信,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表情都快赶上变色龙了。”   “……”   你才变色龙,你全家都是变色龙!   进了屋,刘姨拉着陆知野和池岁年说话,庞明达亲自去酒窖拿酒,赵云震则去厨房看早上刚空运来的和牛肉。   池岁年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跟长辈相处过,但很快进入状态,刘姨问什么答什么,表情温和,不见丝毫戾气。   偶尔还跟着真心实意地笑一笑。   陆知野瞥见他脸上难得的笑容,心想这一趟没白来。   “好孩子。”刘姨握着池岁年的手,暖声道:“跟姨说说,小野平时有没有欺负你,我年龄大些,说话他听,能帮你撑腰的。”   陆知野能欺负他?   池岁年挑了挑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可能。   但看到陆知野大尾巴狼似的坐在不远处,一脸笑意,池岁年就气不打一处来。   池岁年抬起眼:“真的可以说吗?”   陆知野:“?”   “当然啦。”刘姨拍了拍他手背,瞪了陆知野一眼,“你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收拾他。”   虽然“欺负”这个字眼挺刺耳的,但想到能让陆知野吃瘪,池岁年还是忍了。   池岁年皱了皱眉道:“他脾气挺差的,经常骂人。”   陆知野不可置信:?   谁骂人?   刘姨一脸惊诧:!   这还得了!   她当即转脸瞪了陆知野一眼。   池岁年:“总是骗我。”   陆知野:“……”   “送的车也往回收。”他继续胡编乱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陆知野:“……”   “你这孩子!”刘姨狠狠拍了一把陆知野的肩膀,“怎么这么不懂事,赚那么多钱了,怎么还这么吝啬,说出去让人笑话!”   “刘姨……”陆知野无奈道:“根本没这回事。”   “胡说!”刘姨瞪着眼,“没这回事,岁年怎么说得头头是道,你啊……”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看着陆知野被教训得一句话说不出,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但没过多久,他猛然反应过来。   他在做什么?   告状?   三岁小孩都不做的事情,他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池岁年一直在池家待到日薄西山,庞明达和妻子竭力留他们吃饭,池岁年推脱不掉,只好入座。   庞明达拿出刚取出的酒,赵云震一眼瞥见,惊讶道:“这是那瓶特级干红吧,舅你可真舍得,这酒收了一段时间了吧,你外甥我都没得喝。”   庞明达作势要打人,“那你坐下干什么,不喝回家去。”   赵云震忙不迭躲了,“喝喝喝,我喝,今天不醉不归,陆知野你也是,好不容易遇上,可不能逃啊,大不了我晚上给你叫代驾。”   “死小子,叫什么代驾。”庞明达道:“家里那么多客房留着落灰?”   赵云震连忙道:“对对对,这儿客房不少,喝醉了可以直接住下,明天再回去。”   陆知野想起什么,看了池岁年一眼,低声道:“我喝不了,还是你和庞叔喝吧。”   他在池岁年面前有个一杯倒的人设。   现在看来,要坏。   他暗暗对赵云震使眼色,但对方看都没看,直截了当道:“怎么喝不了,你可是千杯不醉的,陆氏集团刚起步那会儿你没少应酬吧,那会儿都是白的,你眼都不眨就干了,这酒度数低,你可别跟我说不胜酒力啊。”   陆知野心下一沉。   池岁年忽然抬起头,挑着眉问:“陆知野这么能喝?”   赵云震道:“当然啊,满晋城你打听打听,陆知野酒量好得很,酒桌上没人能拼过他,当然,那是之前,现在也没人敢找他拼酒了。”   池岁年轻飘飘转脸,面无表情看了陆知野一眼:“那确实挺厉害。”   “……”   陆知野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想解释,但苦于环境不对,只好暂时压下。   下一秒,他脚上突然一沉,钻心的疼痛袭来。   池少爷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   陆知野疼得脸都绿了,但还得保持微笑。   “小野,你额头怎么这么多汗。”刘姨眼尖,一眼看到陆知野的脸色,“是不是太热了?”   赵云震道:“扣子系到那么上面,能不热吗,我车里有备用的休闲服,都是新的,我给你拿?”   “不用。”陆知野放下筷子,“脱掉就好。”   池岁年一顿。   脱?   脱什么?衬衫?   那你打算光着,不要脸了?   池岁年刚想说话,忽然看到满桌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   他下意识一转脸,看到了陆知野穿在衬衫里的,跟他同款式的,情、侣、装。   “……” 第46章   看清俩人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刘姨捂着嘴轻笑,“你俩还挺恩爱的,哈哈。”   池岁年紧紧攥着筷子。   是。   恩爱。   他这沙包大的拳头是跟陆知野挺恩爱的。   “这衣服一看就是岁年的审美,陆知野老成惯了,衣服都是老气横秋的,穿点这样的多好。”赵云震道:“显年轻。”   陆知野瞥了眼身边人,“嗯,这衣服是岁年给我买的。”   “……”   庞明达笑眯眯的,“小野啊,上次听你说,你们只是领了证,还没办婚礼,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办?”   陆知野笑道:“看他,我都行。”   满桌人眼睛看过来,池岁年一脸懵逼,“没,没想好。”   “这怎么行,你俩既然结婚了,又是真心相爱,婚礼还是尽快办了吧。”刘姨道:“否则传出去还不知道外边人怎么揣测呢。”   庞明达也一脸严肃,“嗯,这几天我也听到一点传闻,虽然都是没根据的废话,但听着吃心。”   丁旭星在酒吧里的话到底还是传扬了出去,圈子里不少人在议论,庞明达最近耳边也刮过几阵风,都在揣测陆知野忽然结婚的真相。   庞明达护短,还跟人吵了一架,连忙把两人叫到家里,问个清楚。   还好,看样子,两个孩子关系不错,他也就放心多了。   池岁年埋着头,含糊不清道:“快了。”   庞明达和刘姨终于满意了。   “我知道一家老裁缝店,做礼服漂亮得很呢,现在约正好。”刘姨兴奋道。   “舅妈,现在约有点太早了。”赵云震在一旁道。   “你懂什么,好衣服做出来都是要时间的,你以为是工厂批量生产的?”刘姨道:“岁年啊,我待会儿就把老师傅介绍给你,你去看看,挑几身衣服,这是刘姨送你的新婚礼物。”   池岁年本想拒绝,但刘姨坚持着给他塞了张名片,嘱咐他一定要去。   池岁年无奈收了名片,心里却根本没想去。   吃完饭,已经天黑了,池岁年婉拒了刘姨留宿的要求,夤夜回家。   陆知野没喝酒,回家的车还是他在开。   路上,陆知野没忍住问,“什么时候?”   池岁年看着窗外发呆,没反应过来,“嗯?”   “办婚礼。”陆知野道,“什么时候?”   “哄老家人开心的话而已,”池岁年歪着头嗤笑,“入戏太深了陆总。”   前方遇到红灯,陆知野踩下刹车,沉默了片刻,就在池岁年认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忽然听到陆知野说:“嗯,确实挺失望的。”   语气有藏不住的失落感。   池岁年抿了抿唇,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气躁。   回到陆家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张叔等人都睡了,只有客厅还留着一盏灯。   这是张叔的习惯,只要主人晚归,他总是会留一抹光亮,让人不至于抹黑进门,也有一丝家的温暖。   池岁年喝了酒,这个时间点困意上头,随便冲了下澡,头发还湿着就往床上倒。   陆知野一进屋,就发现他又不爱惜身体,“怎么不吹干头发。”   池岁年困死了,嗓音里字黏着字,“……待会儿就干了,别吵。”   陆知野瞥了眼空调上18度的制冷,叹了口气,从浴室找来吹风机,插好线,风力调到柔和的频道。   “干什么。”池岁年趴着抬起脑袋,眼神迷蒙。   “帮你吹头发。”   不等他拒绝,陆知野手指轻轻揉着他发顶,嗡嗡的噪声响在耳边。   明明是很聒噪的声音,但池岁年却听得更加昏昏欲睡了。   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拼命睁开眼睛,浅声道:“陆知野,你又骗我一次。”   吹风机噪音太响,陆知野没听清,只看到池岁年嘴皮子动了动。   他关上机器,嗓音很静的问,“怎么?”   “你他妈的会喝酒,还拿这个骗我。”池岁年困意十足地呢喃,“你这么能喝,我真是小看你了。”   也是他太蠢,信了这种鬼话。   想起前段时间里,他还试图从喝醉了的陆知野嘴里套话,傻逼似的。   池岁年就气恼得,想一口咬死这姓陆的。   陆知野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抱歉。”   “你就他妈会道歉。”池岁年抬脚踢了踢他坐在床边的腿,力气不大,猫挠似的力道,“死性不改。”   陆知野终于发现了,池岁年有些醉了。   “你醉了。”   池岁年掀开被子,“我没醉。”   “听话。”陆知野按住他起身的动作,“先睡觉,有话明天说。”   池岁年趴着起不来,咬牙:“手不想要了直接说。”   于是肩膀上的手掌被挪开,耳朵被揉了揉,池岁年扔了个枕头过去,“陆知野,你他妈……”   “躺好。”   池岁年被掰平身子躺好,薄被压到了胸口,这张床垫太舒服,全身都热乎乎软绵绵的。   躺了没两秒,池岁年克制不住地频繁打哈欠,眼里包了一圈氤氲的水雾。   “我不会放过你的。”池岁年喃喃,“你等明天……”   “好。”陆知野低头在他红润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睡吧。”   池岁年就彻底陷入黑暗。   陆知野没急着上床,他一边脱掉手腕上的钟表,出了阳台,细心关上门,慢条斯理给助理姜颖发了条微信。   要不是担心时间太晚,他就直接打电话了。   没想到姜颖那边恢复很快,而且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陆总,这么晚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伴随着酒杯相撞的声音,虽然相隔较远,但陆知野还是听了个清楚,像在酒吧。   姜颖平时在他面前总是安静干练,没想到下班后性格变化挺大。   “明天我有事不去公司,你查一下丁旭星,我要他近五年的违法记录,数量应该不会少,查出来后直接以我的名义发送给举报部门。”   姜颖听出来了,这人肯定得罪了陆总,连忙正色道:“好的,我明天就着手安排。”   “嗯。”陆知野顿了顿,提醒:“这么晚了,早点回家。”   姜颖一愣,继而笑开,“陆总,夜生活才刚开始呢。但我现在没法查信息,要等明天上班了。”   “嗯,辛苦了,今年年终奖给你多算点儿。”   姜颖振奋道:“不辛苦不辛苦。”   只要工资到位,姐就是半夜三更都能伺候。   交代完,陆知野简单冲了个澡,朝大床走去。   房间温度有点低,池岁年露在外面的手臂冰凉,陆知野把他搂进被窝,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池岁年被陆知野叫醒,他没睡饱,起床气很重,还没睁眼就张嘴骂人了,“陆知野你烦不烦……”   脸颊被温热的毛巾蹭了蹭,陆知野在耳边笑说,“起床了,刘姨给我们约了做衣服的裁缝,待会儿去量尺寸。”   池岁年以为刘姨也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还真上了心,动作还快,一个晚上就把事情搞定了,实干派啊。   池岁年瘫在床上不想动,“非要早上吗?”   谁家老师傅大清早就开始工作啊。   “嗯,冯师傅下午要去京市,只有早上的时间可以空给我们。”陆知野见他眼睛还眯着,手指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尖,“起来了。”   池岁年还懵着,没留神这么亲昵的动作。   毕竟是长辈礼物,他不好推辞,简单吃了饭就赶到约定地点。   冯师傅是名老裁缝了,头发花白,带着眼镜,走路很慢,手却很稳,拿样衣,量尺寸,一样不落,井井有条。   “小伙子身材不错。”冯师傅先给池岁年量完,记好各处数据,“我好多年没遇到比例这么标准的身材了,简直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池岁年还没来得及谦虚,就听陆知野道:“那就每样都来一套吧。”   冯师傅喝茶的动作一顿。   要知道,他这里的布料数量何止上千,全做一套下来,那几乎是天价了。   “你来进货的?”池岁年斜眼,“一套就行了,我平时也不穿西装。”   “其他的可以先做着,以后穿。”陆知野检查道。   池岁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非要给我买衣服,往布料里下毒了?”   池岁年这张嘴啊。   “我喜欢给你买东西,看你花我钱,我高兴。”陆知野无奈道。   “有病。”   话是这么说,池岁年转过身去,还是多选了两款布料。   衣服布料选完,陆知野又带池岁年去挑了领带,池岁年虽然平时不穿,但一眼看得出来,这些布料和款式不必专柜里的差,每一条都很精致。   果然是老手艺人。   “这个怎么样?”陆知野从橱柜里拿出一只领结,红色的,配他刚才选的布料正好。   但池岁年看了眼,摇头,:“不要。”   “为什么?”   “娘气。”   “……”   池岁年最后挑了几条颜色和款式都低调的领带,但在系领带时却犯了难。   这玩意儿是怎么捆来着?   平时看陆知野系,也没这么绕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复杂。   “你这是……在系红领巾?”陆知野忽然凑到眼前。   池岁年动作一滞,涨红着脸骂道:“关你什么事,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陆知野笑了笑,手指捏住他脖颈间的布料,“我帮你。”   陆知野捏着亮片布料,熟练地打了个活结,池岁年不情不愿地撇开脸,“你要勒死我?”   “紧吗?”陆知野摸了摸他脖子的距离,“这不是刚好。”   “……”   陆知野那一摸,刚好揉在了他喉结上,脆弱的地方敏感,池岁年觉得手指尖都克制不了地抖了抖。   池岁年不禁有些脸红,心脏也砰砰的,忙推开陆知野,“我自己来。”   陆知野瞥一眼他通红的耳根,无声的笑道:“好。”   池岁年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先响了起来。他看一眼来电显示,走向门外,“接个电话。”   “岁年,赶紧来公司一趟。”秦绥天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怪异和紧张。   池岁年:“什么事?”   秦绥天道:“池铭耀带了个人来公司,说是要重选董事会成员。”   “带就带了,这些事情他做的还少?”池岁年不在意,“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那个人……”   秦绥天迟疑了一瞬,轻声道:“是池凯东。”   池岁年一个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撞上阳台门。   他抓着门槛的指尖都泛了白,声音轻抖:“……谁?”   发出的声音仿佛气声。   陆知野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刚拿起的布料又放了回去,远远看着池岁年。   “池凯东。”秦绥天的声音仿佛地狱的低吟,“你血缘上的父亲。” 第47章   池岁年原地站了会儿,眼底有些茫然和怨恨,下意识垂眼去寻找身边趁手的武器。   裁缝店阳台种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蝴蝶兰,墙角放着培育工具。   一只小巧轻便的铲子就放在其中。   池岁年想也不想抓到手里,骨节用力到泛了白。   陆知野迈上阳台,看池岁年状态不对,顺手把玻璃门合上了,“出什么事了?”   池岁年看着铲子的眼神空茫,“……没事。”   手机屏幕将将熄灭,陆知野瞥见了秦绥天三个字,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公司出事了?”   “说了没事。”池岁年推开他,“我先走,衣服你自己试。”   “我跟你一起?”   “不用。”   池岁年身形一晃,被陆知野拽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手掌里握着的铁铲就被抽走。   “你状态不好,我让林齐在楼下等你。”   池岁年皱着眉去抢:“陆知野,还给我。”   “你用不着这个。”陆知野把铁铲藏到身后。   池岁年愣了片刻,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儿,已经没必要在意池凯东了。   况且这小铲子根本就是个小玩具,拿在手里,不仅没半点作用,威势先少了几分。   幼稚死了。   小孩子才要这玩意儿。   让给陆知野玩好了。   “别害怕,万事有我。”陆知野抬手,轻轻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池岁年偏开头,“放屁吧,老子会害怕?”   “嗯,不怕最好,那我晚上在家里等你一起吃饭?”   池岁年斜眼:“你堂堂陆总,怎么每天都这么闲,就没点正经事儿做做?”   “你的事就是正经事。”陆知野揉了下他软软的发顶,“快去吧,晚上别让我等太久。”   池岁年耳根一热。陆知野这话听着跟表白似的,仔细一品又有点暧昧,裁缝店里两名女学徒已经在货架边笑了有一会儿了。   池岁年连忙打开他的手,“谁准你动我头发了。”   可惜了,池少爷头顶上的发丝跟他本人截然相反,柔软得不可思议。   “再敢不经同意乱碰我,废了你手!”池岁年狠话放完,转身就走。   “晚上回来吃饭吗?”   池岁年脚步不停,“不回!”   陆知野:“我让陈姨给你准备海鲜。”   池岁年走得更快了。   一餐海鲜就想收买他,做梦吧,他一晚上都不回来,最好饿死姓陆的。   林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到池岁年下来,他打开后座,“池少爷,请。”   池岁年弯腰坐进去:“去池好。”   “好。”   陆知野在阳台上看着汽车走远,给秦绥天拨了个电话。   秦绥天:“什么事?”   “池好出事了?”陆知野问。   “差不多吧。”秦绥天那边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压低了声音道:“主要是池铭耀搞的鬼,目的是在池好夺权,细节方面我不方便多说,你还是自己问岁年吧,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陆知野收起电话,眉心却越皱越深。池岁年刚才的反应太反常,下意识的想寻找武器保护自己,一定有什么人或事让他察觉到害怕。   池好的经营目前为止没有出现危机,那么,只有人了……   陆知野自诩,对池岁年身边所有人和事了如指掌,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对池岁年产生威胁的人。   那这个人……就只能是池岁年来晋城之前认识的了。   要知道真相,或许只能从汤烬和陆横处下手。   ···   “池少爷,池好到了。”车里,林齐第三次提醒,后座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你回去吧。”池岁年推开门下车。   “我还是在楼下等着吧。”林齐道:“陆总吩咐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   池岁年皱了皱眉,“随你吧。”   “来了。”秦绥天提前等在公司门口,见池岁年到了,亲自把他带进了自己办公室。   “怎么回事,池凯东怎么会突然出现。”   “是我的疏忽,池铭耀先前一直频繁来往屏城,我只以为他在那里养了个神秘军师,没想到这人是池凯东。”   池岁年想起来了:“别墅里不露面那个?”   “没错。”   秦绥天有些头疼道:“现在池铭耀手里90%的股份都在池凯东那儿,加上最近收购的一些散股,他持有的股份数量已经十分可观,恐怕阻止不了他进入董事会。”   “那就不阻止。”池岁年随口道。   秦绥天一愣,“你说什么?”   ……这孩子不是气糊涂了吧?   池岁年扯了扯嘴角,没解释,“池铭耀呢?”   “在会议室,股东大会下个月才开,这两人已经打算在池好入职了。”   “带我去。”   秦绥天难得结巴了一下:“带,带你去?你不需要准备一下吗?”   池岁年不解:“准备什么?”   “呃,没什么……”   池老爷子早知道自己孙子是个不成器的,所以晚年什么都没做,尽给池岁年培养心腹了。   秦绥天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对池岁年和池凯东的恩怨,他多少知道一些,就他有限的了解来看,池岁年小时候受过虐待。   童年时期遭遇的阴影往往会跟随受害者一生,秦绥天一直以为,池岁年在面对池凯东时,一定是急红了眼的歇斯底里。   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到让他挺吃惊的。   池岁年:“走吧。”   一路走来,池岁年发现池好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办公室里有不少人在议论高层动荡。   “我听说咱们公司要添新董事了。”   “我也听说了,人事部的琳达已经看到资料了,听说是华尔街回来的大牛!”   “真的假的?”   “这是好事啊,池总虽然平时不过问公司的事,但在管理方面没什么经验,脾气还不好,在外面又有那样一个名声……唉,这位新董事要是真的加入就好了。”   “……池总!秦总!”   茶水间里说小话的员工顿时闭上嘴散开,看到秦绥天和他身边的池岁年时,其中一名男性员工脸都白了。   池岁年记得清楚,这位就是刚才说他脾气差、名声差的那位。   “上班时间不工作,闲聊什么?”秦绥天皱着眉扫视几人。   他平时很有威严,不骂人的时候比骂人更有压迫感,说闲话的员工立刻捧着各自的水杯顺墙根溜走。   池岁年目不斜视地穿过办公区,对所有人的注目礼视而不见。   到办公室门口时,池岁年脚步微顿。   门没锁严实,他能听见里头有两道说话声,嗓音很轻,但从语调和音色来看,是池凯东无疑。   十多年了,自从他被爷爷奶奶抱回家,就再也没见过池凯东,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没想到池凯东还能找上门来。   胆子够大的。   池岁年一脚踢开门,不小的动静把里头俩人吓了一跳,一起闭上嘴转头看过来。   池铭耀看清他的脸,淡淡笑了一声,“岁年来了,快看看这是谁,你爸回来了,快过来叫爸。”   池铭耀身边,一名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稳稳坐在扶手椅里,眼窝深陷,两侧头发都白了,看到池岁年时,有片刻的愣怔,“岁年?”   他眼神很惊喜,却又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紧张地站在原地,“长这么大了……好,好啊,真是爸的好儿子。”   池岁年嘴角绷直了些。   秦绥天连忙关上门,锁好,道:“两位先坐下吧,有事我们慢慢聊。”   “好,好好,”池凯东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儿子,坐爸身边来,咱爷俩十多年没见了,好好聊聊天。”   “你有病?”池岁年嗓音低低地问。   “你说……什么?”池凯东不可置信。   “有病就去治,别在我面前演父子情深。”池岁年拉开椅子坐下,翘着大二郎腿,“有屁放,我忙着呢。”   “池岁年!”池铭耀狠狠拍了下桌面,气急败坏道:“怎么跟你爸说话的?还有没有礼貌了?”   “我有没有礼貌,二叔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池岁年淡淡地瞥他一眼,“还是我只关心他没关心你,心里不平衡了?”   “那你也去查查脑子吧,早治早好。”   池铭耀涨红了脸:“你……”   池凯东拦住他,眼神再看过来时,已经不如刚才温暖,“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跟你有关系?”池岁年冷冷道:“没事滚,别在这儿碍眼。”   池凯东:“我也是池好股东,你没权利赶我,况且我今天是来入职的。”   “哦,门口岗亭还缺个保安,你去报道吧。”池岁年道。   “池岁年!”池铭耀指尖颤抖地指着他,气得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羞辱的,“你还是不是人,你就这么对待生你养你的父亲?”   “父亲。”池岁年掀起嘴唇,冷冷道:“他配吗?”   池凯东脸色难看。来之前,他想到池岁年会生气,会发怒,却没想到他会一点余地不留,直言羞辱。   让他这个几十年的老江湖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明明小时候那么乖。   他怎么打骂,池岁年都逆来顺受。怎么才过了这些年,整个人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这孩子神似其母的样貌,池凯东几乎要怀疑,这是秦绥天找来假冒的陌生人了,专门糊弄他的。   “岁年……”   “别他妈叫我。”池岁年暴躁道:“你也配?”   池凯东脸色一僵,“你就非要跟爸爸这么说话吗?”   这人张口父亲闭口爸爸,池岁年听得火大,“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   “疯了……”池铭耀被气得要死,“你真是疯了,不孝的东西,你爸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让你跟你那没福气的妈一起消失才对!”   秦绥天心口咯噔一声,坏了。   转眼,果然看到池岁年脸色冰冷。   “岁年……”   秦绥天还来不及说话,手边的茶杯就飞了出去。   “砰——”   茶杯在池凯东身边炸开,新泡的滚烫茶水溅了他一身。   “你……”   池岁年面色冰凉道:“你再说一个字,下次砸的就不是地板了。”   “……”池铭耀嘴唇动了动,被池岁年周身的戾气吓到,冷哼一声,坐下不动了。   “你呢?”池岁年看向池凯东,“也想喝杯茶?”   池凯东眼神惊异无比,印象中乖巧可怜的娃娃,忽然变成了一只浑身利剑的刺猬,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既然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那就下次再聊吧。”池凯东起身道,“下个月池好股东大会,我一定会进入公司,到时候,我会帮你一起把公司管理好……”   池岁年没了耐心,脸色漆黑地砸上门出去了。   秦绥天也一言不发地离开。   “不是我说你。”池铭耀抱怨道:“你对那小王八蛋就是太仁慈了,要我说,直接带律师来,让他把遗产吐出来就是了,你偏不听,非要惦念那点血脉亲情,现在好了吧……还被一个小辈羞辱。”   池凯东眸中深深:“他毕竟是我儿子。”   “你把他当儿子,他可没把你当爸爸。”池铭耀摇着头,“大哥,你就是太心善了!迟早被那小混蛋欺负死。”   池凯东笑了下,森寒的眼眸站展露最温和的笑。   “没关系,我的儿子我最清楚,还不到撕破脸的那一天,即使真的到了,我也有办法让他服服帖帖地趴着。” 第48章   出了会议室,秦绥天担心池岁年情绪崩溃,小心翼翼地问着,“没事吧。”   池岁年扬起眉毛,“我能有什么事。”   全程都在骂人,除了恶心一点,他心情确实不错。   看池岁年表情平淡安静,看起来确实没受什么影响,秦绥天安了心,“董事会那边我会继续想办法,不会让池凯东这么轻易列席。”   “好。”   “晚上去我那儿?宁琛吵着要吃海鲜,家里有新到的吞拿和澳龙,我记得你也喜欢吃。”秦绥天道。   “不去了。”池岁年迈步走向电梯,“电灯泡太亮,去了良心不安。”   秦绥天一笑,这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确实没受刺激:“行吧,那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有事电话联系。”   “嗯。”   电梯门关上。池岁年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池凯东出现得太过突然,即使见到真人,他还是有些做梦般的恍惚。   从他回到池家的那天起,池凯东就失去了音讯,蒸发一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池岁年留心查探过,发现他跟自己的心上人跑到了国外逍遥,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这次一回来就跑到池好折腾,要是说池凯东不是冲着他来的,狗都不信。   从前有爷爷奶奶护着,池凯东的诡计使不到他面前来,但现在,万事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出了公司,池岁年给陆横发了个信息,问他和汤烬在哪。   陆横很快给他回了语音,“还能在哪,逍遥客玩儿着呢,你来吗?”   背景嘈杂,听动静,人不会少。   池岁年这会儿就需要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麻痹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   他简短道:“来。”   林齐还在门口等着,池岁年上了车,开口说了个位置。   “池少爷。”林齐小心提醒,“不回家吗?”   池岁年报的位置,是晋城最大的声色场所,他要是真把人带那儿去了,这份工作是不是也要做到头了?   “不回。”他抬起眼,望向后视镜,作势要推车门,“没空我自己去。”   “没,有空的。”林齐发动汽车,“我们现在就走。”   ······   从前池岁年常来逍遥客,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以前常去的卡座。   人不少,还有一些新面孔,池岁年一眼扫过去,大半不认识。   “汤烬,你刚才说池岁年要来?”一道清亮的声音问。   汤烬道:“嗯,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   “怎么?你找他有事?”陆横放下酒杯问。   “哪儿是我啊,是我弟弟。”男人拍了拍身边温软长相的男生,笑道:“以前小安在学校被人欺负,堵树林里了,差点被打,听说是池岁年帮他把那些人打跑的。”   “从那以后啊,我弟弟就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这不,今天非要追着我来了。”   “哥……”袁安有些着急,头低着,脸有些红了,“你说什么。”   哥哥袁峰好笑地瞥他一眼:“怎么还不让说呢,你在家不就是天天念叨着他吗。”   汤烬扫一眼两人,鉴gay雷达突突突地闪了红光,他唇角笑意稍淡,“别说我没提醒,岁年今天心情很差,来这儿是纯喝酒发泄的,没别的意思。”   袁峰嘴角僵硬了一瞬,笑道:“害,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小安,你待会儿去给池少敬个酒,好好谢谢人家。”   袁安涨红着脸,小声道:“嗯。”   汤烬皱了皱眉,正想换个卡座,就听身后传来声音,“让让。”   汤烬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这么快?”   “嗯,刚好在附近。”池岁年看了看眼前,“怎么这么多人?”   “隔壁卡座的,都认识,干脆并在一起玩儿了。”汤烬看了看他,“你要是嫌吵,我们就换个地方。”   “不用,这挺好。”   陆横看了眼他的脸色,给他倒酒,“这两天忙什么呢,脸色这么差。”   池岁年想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靠进沙发里随口道:“前几天有点发烧……”   “卧槽。”才说完,汤烬就抢了他酒杯,吓得脸都白了,“你发烧了还敢来酒吧,不要命了?不知道头孢类药物跟酒精相克啊,乱喝酒会死人的。”   “前几天。”池岁年好脾气的重复,把酒杯抢回来,一口饮尽,“现在早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差点就被你吓死了。”汤烬长舒了口气。   酒精入喉,浓烈的味道酸得人头疼,池岁年看了眼桌面,眉心皱了起来,“你这什么酒?”   陆横道:“梅格,哦,忘了你不喜欢酸的。”他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把我存这儿的酒拿来。”   “好的。”   换酒的空档,池岁年正想着玩点什么打发时间,身边忽然靠近一阵香风,甜腻腻的味道,像打翻了香水罐子。   闻惯了陆知野身上的浅淡松香,他对其他任何香水味道都格外敏感,尤其这种甜系又偏女气一些的味道。   “学长。”   池岁年抬起眸,确定这人在看自己,“叫我?”   “嗯。”袁安眨了眨眼睛,朝他抬了抬酒杯,“之前在学校,很感谢你帮了我,这杯酒,我敬学长。”   池岁年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两圈,没什么印象,“你认错人了。”   “不,不会的!”他声音忽然拔高了不少,看周围人都看过来,赶忙又低下去,鸵鸟似的喃喃道:“晋城大学……三号宿舍楼后面,那天……我被几个人欺负,是你帮了我。”   池岁年一愣,想起来了。   那天他刚跟陆知野吵完一架,差点就在操场上打起来了,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睡会儿,又懒得爬楼回寝室,于是就近挑了个树荫休息。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耳边吵吵嚷嚷,还伴随着闹死人的哭泣声,他被烦得睡不着,干脆起来清场。   但哭着的人长什么样子,他压根没注意。   “哦,我本意不是为了帮你。”池岁年道:“他们吵着我睡觉了,所以你不用谢我。”   袁安一愣,眼眶顿时红了。   大学那次邂逅后,他一直把池岁年揣在心底,当英雄一样的崇拜,他不是没想过让俩人关系更进一步,只是他脸皮太薄,一直忍着没敢靠近。   直到前段时间听说池岁年结婚了,袁安这才发觉自己错失了什么,悔恨交加。   今天一听说哥哥有聚会,约的还是池岁年朋友,他忙不迭跟来了,就想再见见梦中人。   但没想到,池岁年还是跟从前一样冷淡,他咬了咬唇,不死心道:“但对我来说,学长就是帮了我,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学长的。”   “岁年,人袁安都这么说了,你就喝了吧。”有人跟着起哄。   “是啊,你没来之前,他一直往门口上看,你要是不喝,他回家得哭鼻子了,哈哈。”   汤烬拍了拍桌,“别胡说八道啊。”   “哪有胡说,大家眼睛都看着真真的,对吧袁峰?”   被叫到的男人露出一抹轻笑,“差不多,我这弟弟啊,眼光高,脾气还倔,怎么都不肯看看别人。”   “池少喝吧,再不喝人要哭了。”   池岁年最烦酒桌劝酒的,爱喝喝,不喝拉倒,何况他话已经说这么明白了,这些人听不懂?   “我不喜欢这酒,谢意我收到了,你自己喝吧。”   袁安咬了咬唇,“这是我哥哥自带的康帝,很好喝的,不、不酸。”   池岁年不耐地皱起眉。   “小弟弟,岁年他不喝别人的酒。”汤烬适时开口解了围,“你还是拿回去吧。”   袁安就红着眼眶坐回去了,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汤烬松了口气,正好服务员把酒取回来了,他给池岁年倒了一杯,“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次池岁年没反驳,人多了空气也闷。   袁安还想追上来说点什么,被池岁年眼神一扫,僵着脸颊又坐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来,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大吼,“池岁年!”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自动散开,丁旭星黑着脸走来,“是不是你干的?”   汤烬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他干的,姓丁的,你把话说明白点。”   丁旭星死死瞪着池岁年,“你他妈调查我?还把我黑料放网上?这是泄露我的隐私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死你的!”   池岁年惊讶地挑起眉,丁旭星这是被举报了?   这是哪位活雷锋干的好事,他要是知道那人身份,真得给对方寄个锦旗过去。   好好表彰对方的英勇决策。   “丁旭星出名了?”   在场人都是圈内的人精,听了这八卦,赶忙掏出手机查看股市。   纯看热闹的有,像趁机捞点好处的也有,丁旭星转眼变成了笑柄。   他眼里都是红丝,看起来一夜没睡好,身体萎靡,精神却一直绷着,看起来阴暗又诡异。   “池岁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收手!”   汤烬听明白了,冷嗤一声道:“怎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当众污蔑我们岁年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积点口德呢,就许你们张着嘴胡咧咧,还不能我们动手报复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黑料放网上去!”丁旭星额角青筋鼓鼓,“赶紧让人撤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池岁年冷笑:“你想怎么没完?”   “我给你一个小时,如果网上的东西没有删干净。”丁旭星阴沉着脸,威胁道:“池岁年,你以后出门小心点!”   在场的,不少都知道丁家的家族文化,丁家势弱,在晋城商圈里或许排不上名号,但无奈别人手段脏啊,养一帮打手,什么都不干,天天上门骚扰,听说上个月刚打断了逃债公司老板的一条腿!   也够恶心人的。   “威胁我啊?”池岁年抿嘴一乐,“我这个人最不怕威胁了,就看是你先在网上出道,还是我先遭殃了。”   “你……!”丁旭星噎住。   他之所以气势汹汹地来找池岁年,就是因为网上的信息删不掉。对方应该特地交代过爆料平台,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已经在吃瓜网友的碗里跳了一天了。   现在看来,主谋是池岁年无疑了。   他盯着池岁年看了一会儿,冷笑着转头走了。   等人走后,汤烬好奇地挪挪屁股,凑近池岁年:“你手段这么快?这就找到他死穴了?”   池岁年瞥他一眼,“哪儿有这么快,我的人还没查到实质性东西,这应该是哪个活雷锋做的,姓丁的人品差,也是活该。”   汤烬暗地里和陆横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这位活雷锋的身份。   池岁年一直在逍遥客待到了晚上,汤烬还想组织一次轮船夜游,约了好几个喜欢夜潜的仪器出海。   身边一个男人看了眼手机,举起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玩吧,我去不了。”   他扬了扬手机,“家里老婆查岗,再不回去就不好哄了。”   不少人笑他,男人只是无奈摇了摇头,罚了几杯酒后,转身离开了。   “各位。”又一名男人站起来,“我也家里管得严,这次先走一步,下次我做东,再请大家好好打一场球。”   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撇撇嘴,有家室就这点不好,都没法安心在外边浪。   幸好陆知野识趣,没连珠炮似的给他打电话,否则,现在丢面子的就是他了。   脑子是这么想着,池岁年安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好。   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这人还说喜欢他?   这么晚了一个响都没听着,喜欢个鬼啊,骗子。   池岁年木着脸,瞪了会儿屏幕,过了许久,手指才敲了敲锁屏,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   “有充电宝吗?”他拍了拍旁边的汤烬。   “没电了?”汤烬凑过来看了一眼,“没事,待会儿游艇上可以充,走了走了……”   出了酒吧,外边大街已经空了,门口站着一排代驾小哥。   马路对面的广告屏显示时间:01:36。   凌晨了。   池岁年转眼看了看街角,熟悉的黑车还敬职敬责的等着,林齐打开门,冲他招了招手。   “这儿去码头也就一个小时,咱们玩儿完刚好天亮,还能看看日出。”汤烬看了看四周,道:“岁年,你没开车吧,坐我车走。”   池岁年顿了会儿,忽然反悔:“算了,我不去了。”   “啊?怎么又不去了?”汤烬挑起眉问。   池岁年迈步朝黑车走去,“没电了,回家充电。”   汤烬张着嘴巴哑然:“……”   怎么着,游艇充电宝是充不了您尊贵的手机是吧?   街角,林齐提前下车拉开车门,看了眼汤烬等人的阵仗,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家。”   “哦……啊?”回家?   不玩了?   池岁年对着窗外寂静的街景发了会儿呆,忽然问:“你手机有电吗?”   “呃……有的。”林齐连忙掏手机,“你要用?”   池岁年抿了抿唇,不大自在地问:“有没有什么人……跟你找我?”   林齐一顿。   池岁年这语气,不知道的听着,像是怕人寻仇,林齐连忙摇头:“没有。”   池岁年闭上嘴不说话了。   车往前开了一段,林齐以为池岁年已经睡了,不敢出声打扰。   池岁年却忽然道:“充电器给我。”   林齐吓了一跳,“哦,好的。”   池岁年连上车载充电口,面无表情地等了一会儿才按开机。   冗长无趣的开机音乐过去,手机立即滴滴滴响了十好几声——   未接电话:陆狗,13次。   未读微信:陆狗,27条。   池岁年飘了一夜的心,忽然就忽忽悠悠地落回去了。   他眼神顿在屏幕上。   ……切。   发这么多条,陆知野真够闲的。   他先点开微信,想看看这人都发了些什么,没看清,新的电话又进来了。   【陆狗】   池岁年眨了眨眼,几秒后才接通,语气硬邦邦的:“干什么。”   “手机怎么关机了。”陆知野道:“没电了?”   “嗯。”池岁年:“刚开机,打那么多电话,又发那么多信息,找我什么事?”   “喝酒了?”   池岁年嗯了一声,声音很慢地解释:“不多。”   “嗯,很乖。”陆知野笑笑,嗓音低沉清冽,很能醒神,“你先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池岁年冷哼:“……谁要你等。”还有,乖你大爷呢?   陆知野笑道:“我自愿的。”   林齐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池岁年眉目舒展,没有刚上车那会儿渗人了,刚松一口气,他视线忽然在某处顿住,“后面那辆车,好像跟了我们一路了。”   池岁年一惊,转头去看,果然有辆车紧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林齐放慢车速往路边靠,把车速降了下来,想等后车先走。   陆知野听见了,下意识起身出门:“你们在哪儿?”   池岁年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紧绷感,但还来不及细想,林齐就猛地提了个速,“那辆车追上来了!”   “岁年。”陆知野在电话里喊,“系好安全带!然后告诉我位置。”   池岁年转头看了看,夜里漆黑,车速又快,他一时间没能看清所处的位置。   林齐道:“池少爷,系好安全带。”   池岁年答应一声,扯过带子扣好。   林齐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后车紧跟着不放,距离实在太近了,后车一脚油门,直接怼上了他们车屁股。   池岁年顿时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寂静的长街上,漆黑的轿车被后车撞翻,侧立着,直直滑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浓烟四起,鼻翼间满是浓郁的汽油味,被漫漫漆黑裹挟前的一秒,池岁年听见了陆知野声嘶力竭的呼唤。   “池岁年——” 第49章   【一更】   池岁年再次睁眼时,入目是一片白,脸颊一侧有风,被吹起的窗帘布一下一下刮着他脸。   他是生生被刮醒的。   清醒后,他第一时间眯着眼感受了一下,四肢还在,脑袋还能思考,没残没傻,老天爷对他不错。   窗帘还在拍打。   池岁年抬手把乱飞的布料怼回去,没怼动——准确的来说,他手就没抬起来,刚才怼窗帘的过程,全是他的设想幻觉。   手坏了?   他眉毛急跳着垂眸往下望。   正好对上陆知野将将清醒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布满红丝,眉心下意识地皱起,掌心裹着他的手。   怪不得刚才没抬起来,原来是被陆知野抓住了。   见他清醒,陆知野眉色一喜,“你醒了……”   “陆知野,你赶紧把这破窗帘拽走,烦死了。”池岁年开口就骂。   听见他能生龙活虎的说话,陆知野松了口气,抬手把他脸颊一侧的布料往桌上压了压。   瘙痒感顿时消失,池岁年满意了,但下一秒,他又顿住。   陆知野把窗帘往哪儿按来着?   桌上?   他惊讶地转头,看清楚后,脸色顿时一黑——这哪里是什么窗帘布,分明是桌上一束鲜花的飘带。   新鲜的百合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床头都是淡雅的香气。   陆知野怎么送这么丑的花。   明明知道他喜欢什么,非要送百合,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下巴上握上来一只手,把他的脸转正,陆知野站在床边俯视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池岁年脸蛋被握得挤出两个肉包,不舒服地晃了晃,“松手,谁让你碰我了?”   还握他手,胆子真大。   要不是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他就起来,给陆知野一脚了。   “好了,先别急着生气。”陆知野嗓音温和道:“你好好躺着别动,我去找医生。”   嗓音里满是温和的纵容和关心。   池岁年听得愣了愣,然后轻轻闭上嘴。   ……看在这破花的份儿上,他今天暂时放姓陆的一马。   过了几秒,池岁年忽然想起什么,“陆知野,林齐呢?”   昏过去前,他只来得及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林齐脑袋偏着,晕了过去,垂在手控台上的指尖沾着点儿血。   林齐会不会……   “他没事,肩膀被碎玻璃擦伤了一点,现在在隔壁病房修养。”陆知野一眼就知道池岁年在想什么,连忙打消他的念头。   池岁年提着地一口气顿时散了,“哦……”   经过检查,池岁年只受了点皮外伤,今天换完药后就可以出院了,汤烬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直接从还是杀回来,冲进病房嚷嚷,“谁他妈敢对你下手?兄弟我非要灭了他不可。”   陆横抱着束花进来,“除了昨晚那个傻逼,还能是谁?”   池岁年一眼看到他怀里的向日葵,“送什么花,你土不土。”   陆横看到床头柜上的东西,笑了,“土什么,你这儿不是还有一束吗,百合才土,在医院就得送向日葵,象征生机勃勃,早日康复,看这花朵,像不像笑脸?”   “……”   我看你挺像笑脸。   池岁年收回目光,轻声道:“……我觉得,百合也挺好看的。”   陆横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喇叭花了?”   池岁年:“……”   “别贫了,老子都急死了,你俩还在聊什么破花。”汤烬急道:“是丁旭星那孙子干的吧,老子非得掐死他不可。”   “他刚放话要动手,岁年才出门就被撞了,不是他是谁?”陆横冷冷道:“还好岁年没事,否则丁旭星十条命都不够还的。”   “早知道我昨晚就不出去浪了,亲自把你送回去。”汤烬叹气道。   “然后一起被撞?”池岁年凉凉道:“你开车还总不系安全带。”   说实话,池岁年有些庆幸自己昨晚没跟着汤烬上车,一来是对方开车不规范,二来他们人多,一旦发生车祸就是连环效应,受害人太多,他良心会受不住。   好在他和林齐都没受重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横也道:“你开车一直都乱七八糟,也该改改了,否则下次扣完分,可别再来找我帮顶。”   汤烬不服道:“什么叫乱七八糟,我都是跟专业赛车手学的,漂移技术懂不懂啊。”   “嗯,漂移。”池岁年凉凉道:“上次就差点漂进了剑江河里。”   这是晋城最大的河流,横贯整个城区,汤烬上次跟人赛车,操作失误,差点一头扎进河里。   “还没完了是吧?”汤烬被气到跳脚,“这破事你俩要记一辈子了?我上次也就是一个小失误,最后不也没栽进去吗?”   “对,卡栏杆上了,车还废一辆。”陆横笑着补刀。   “……”   说好的兄弟情呢?   “咳,说正事,”陆横收了玩笑神色,看着池岁年道:“你最近别太招摇了,池铭耀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现在又加了个丁旭星,他家背景太杂,手段也脏,你一个人总乱跑,我也不放心,不然给你找个保镖?”   池岁年立刻皱着眉:“不要。”   他自由自在惯了,身边跟着个保镖算什么事儿。   玩都玩不痛快。   “不要什么?”陆知野拿着药从外面从外面走来。   “保镖。”陆横道:“我说最近不安全,给岁年弄个保镖放身边,他不乐意。”   陆知野把药放在床头,“不要保镖也没事,以后我护着他。”   池岁年撇撇嘴,嘟囔道:“谁要你护着了,我又不是没手。”   “不是说好了我追你?”陆知野冷不防道:“至少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池岁年登时炸毛:“谁他妈跟你说好了?”   汤烬和陆横还在旁边看着,池岁年羞耻感爆棚,被子里的脚趾都卷起来了。   陆知野一脸无辜道:“可我已经开始追你了。”   池岁年:“……”   闭嘴吧陆老狗。   汤烬和陆横一阵沉默,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不去管人家夫夫的私房话。   半小时后,池岁年换完药准备出院,离开前,他去隔壁看了林齐一眼,确实如陆知野所说,没什么大碍,正笑眯眯地靠在床头啃苹果。   “池少爷。”看到池岁年进来,他撑着身子坐直。   池岁年没坐,问道:“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儿,陆总的车都是改装过的,性能特别好,我没受什么伤,过两天就出院了。”林齐挠了挠后脑勺,道。   早上醒来,陆知野特地来医院看他,给了个大红包,还批了一个月的带薪假,让他好好回家修养,这对社畜来说,无疑是快乐的。   池岁年一愣,“他的车都是改装的?”   “对啊。”   “为什么。”   林齐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陆总忽然让我们把他的车全送进厂里改装了,还有好多零件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我不太懂这个,但是改装师傅说特牛逼。”   池岁年愣愣地点头。   一年半前?那不就是他第一次出车祸那会儿?   被陆知野抢了心仪的车,他愤愤上门找人打架,结果半路出了车祸。   陆知野是被他车祸吓到,怕自己也出现危险,于是把车改了?   还是……陆知野因为他才改的车。   毕竟这人一直口口声声暗恋自己,一暗恋就是十多年,改个车……应该也跟他有关吧。   啧。   池岁年忽然回神,陆知野改车就改车,关他什么事,什么时候还染上这种自恋的毛病了。   不管了。   出院下楼,陆知野去缴费大厅缴费,池岁年三人先去停车场等。   猜出医院大门,池岁年脚步忽然顿住,生生转了个弯,“我回去一趟。”   “怎么了?丢东西了?”陆横问。   池岁年站住脚,不知怎么,眉心皱了起来,“你俩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汤烬:“我们送你……”   “不用。”   两人对视一眼,以为他有事要跟陆知野单独聊,交代几句就走了。   池岁年松了口气,原路返回楼上病房,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卫生,床头的两捧花被抱了起来,正要扔进黑色的打包袋里。   池岁年快步迈进去,“等会儿。”   两分钟后,池岁年抱着一束鲜百合下了楼,陆知野刚好交完费,俩人在出口就撞上了,看见他抱着花,陆知野少见愣了片刻。   “看什么看。”池岁年嗓音有些忐忑,“这花这么土,我带回去给张叔他们看看。”   陆知野不知道为什么,眼神落在花上,眉心隐约蹙了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池岁年冷哼一声,陆知野凭什么不高兴,这花也是他自己送的。   不就说两句土么,这么脆弱。   “学长。”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接着一股香风,袁安俏生生走到面前,担忧的眸光打量着他,“我听说你出车祸了,特地来看看你,你这是……已经可以出院了?”   池岁年一看到袁安,下意识地去陆知野,有种说不出的心虚感,还担心袁安说出些什么话,敷衍道:“嗯,我还有事,先走……”   “小安。”袁峰从远处走来,稍微有些喘,“跑这么快做什么,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到池岁年和陆知野,愣了一下,伸出手,“您好,陆总,我是逊克的袁峰。”   陆知野淡淡点头。   袁安可不管什么陆知野,他盯着池岁年怀中的鲜花,满脸喜色,“学长,你喜欢这束百合吗?”   池岁年顿时觉得这花有点烫手,但丢出去来不及,身边也没法藏,干脆大方承认了,“还不错。”   “太好了,我还怕你不喜欢。”袁安道。   “?”   池岁年眯了眯眼,你还怕什么玩意儿?   袁峰道:“这花是小安今早亲手在花园里摘的,包好之后就送过来了,他刚才还忐忑呢,怕你不喜欢,没想到还真送对了。”   池岁年僵着手臂,这花是……袁安送的?   怪不得刚才陆知野全程臭着脸。   难不成是怀疑他喜欢袁安?   池岁年忽然想把这破花丢出去。   “难得碰上,陆总,池少,不然一起吃个便饭?庆祝池少出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袁峰提议。   陆知野淡淡的拒绝:“不用。”   袁安还目光灼灼盯着池岁年,池岁年受不了,赶紧借口有事走了。   出了医院大门,池岁年一声不吭地朝前走,陆知野却在这时候忽然问他,“你很喜欢那个袁安?”   池岁年转回脸,“你放什么屁。”   陆知野这又是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结论。   “我看你很喜欢他送的花。”陆知野不咸不淡道,“连出院也要抱着。”   池岁年立马想起刚才自己的傻逼行为,把花塞进陆知野怀里,一脸烦躁道:“这花很土,跟你最配了。”   陆知野皱眉瞪着怀中乱七八糟的喇叭,确实土,没桔梗好看。   “这就不要了?”   池岁年脚步不停,“不要了,丢了吧。”   “你特地回病房拿来的,丢了不觉得可惜?”陆知野问。   池岁年耐着性子:“不可惜。”   陆知野还在问:“为什么不拿向日葵,我觉得那束比百合好看。”   “陆知野你烦不烦?再问我揍人了。”烦死了。   陆知野抱着花的手一顿,温声道:“你怎么这么善变?”   “……”   我他妈善变?池岁年要气死了,感觉自己甚至有些胸闷气短,一时口不择言道:“我踏马要不是以为这是你送的,会跑回去——”   ……沃日。   什么破嘴,迟早要完。   池岁年猛地闭上嘴,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和力道,才能把陆知野打到失忆。 第50章   【二更】   陆知野愣了愣,弯起眉眼笑了下,“哦,你以为这花是我送的?”   所以,特地回去拿,也是因为他?   后一句他没说出口,池岁年却从他的表情里看懂了含义,只觉得他笑得十分欠揍。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没法往回收,池岁年只能硬着头皮道:“关你什么事,你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开门!”   池岁年在车门上敲了敲。   陆知野笑着拿出车钥匙按了开锁。   池岁年手忙脚乱钻进后座,一坐下就闭着眼睛装死,打算一觉睡到家。   操,丢脸死了。   陆知野一言不发地跟上,也没再要求池岁年坐副驾了。   上车前,他看到怀中的花,动作一顿,正想着怎么处理,一对小情侣打打闹闹的过来了。   陆知野捧着花走过去,男孩立刻有点警惕。   “你俩是情侣?”陆知野问。   男孩儿还年轻,仰着下巴,伸手把女友护在身后,朗声道:“对,她是我女朋友,你要干什么?”   虽然这男人长得挺帅,但他也不差,如果这人敢跟他抢女朋友,他就划了对方的车!给他画个活灵活现的大王八!   陆知野淡淡嗯了一声,把花塞给他,“祝你俩百年好合。”   男孩:“……”   他愣愣地低头,鼻尖刚好跟一朵喇叭对上。   池岁年在车里看到了全程,翻了个白眼,直呼陆知野有病。   汽车驶离医院,池岁年原本闭着眼睛是想拒绝交流,没想到闭着闭着,他还真有点困了。   窗外还是繁华闹市,应该还需要一会儿才到家,池岁年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   但下一秒,车就在路边停稳。   嗯?   他刚才看错了?到了?   池岁年还在打量窗外,就听陆知野解开安全带,道:“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去就去,跟他说干什么。   池岁年撇撇嘴,干脆倒下睡觉。   陆知野走进路边的花店,老板娘是位年轻的女性,“先生,买点什么花?没有偏好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些推荐。”   陆知野打量店里,“有绿桔梗吗?”   老板娘一愣,不好意思道:“抱歉,桔梗已经卖完了,店里只剩下最后几只,不然我用其他的给你配一束出来?”   陆知野眼神落到收银台里的桌面,那里还留着三只桔梗,绿色的,清翠,漂亮,生机勃勃。   “不用了,包那三只就好。”   几分钟后,车身一阵晃动,外边的清风拂进来,掺杂着熟悉的香气。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掌心里就被塞了一点东西。   窸窸窣窣的响。   “?”   池岁年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三只绿桔梗。   用褐色的花纸包着,每一株上都系着漂亮的卡片。   池岁年抬眼,“你做什么?”   “送你的。”陆知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池岁年抿着唇角。   “袁安送你花,我不高兴,所以把那束花送人了,这是赔给你的。”   池岁年捏了捏桔梗软软的花瓣,小声道:“丑死了。”   陆知野轻笑,“将就一下?”   池岁年就闭上眼不说话了,花也没扔。   陆知野转回头继续开车,唇角的笑意一直没能收起来。   车里一片寂静,池岁年躺了会儿,悄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三朵绿莹莹的花。   说来奇怪,陆知野这束花简单粗暴,麻绳系成的一捆,但他就是觉得比刚才精包装的好看。   几秒后,拿手指头轻轻戳了戳,接着不满地撇嘴。   ……哪有人送花只送三朵的?   小气鬼,抠门怪。   还说什么已经开始追他了,果然都是屁话,狗都不信。   虽然没受重伤,但池岁年还是准备在家里养几天,正好趁着时间查查车祸的真相。   丁旭星昨晚才放过话,几个小时后他就遭遇了车祸,虽然完全有迹可循,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让秦绥天查肇事车辆的时候,还吓了他一跳,“你出车祸了?严不严重,现在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来。”   “不用。”池岁年道:“我没事,擦破点皮。”   秦绥天都已经跑出了办公室,听说他好好的,又迈步慢慢回了屋,办公室一众人看着他来回跑,一脸懵逼。   “谁干的,有怀疑对象吗?”秦绥天关上门办公室门,问。   “没有,但昨晚丁旭星当面威胁过我,就从他先开始查吧。”池岁年道。   “从他开始?”秦绥天惊讶,“你觉得还有人要害你?”   池岁年冷冷道:“池凯东。”   “他刚回来,没这能耐吧。”   池岁年道:“他身边不还有个傻逼,这些年,池铭耀应该听他述了不少苦,你没看昨天在公司,他这么护着池凯东吗。”   秦绥天回忆了一下昨天的见面,发现确实是这样。   “你观察够细的。”   “也不是我观察仔细。”池岁年懒懒道:“我是太了解这俩人了。”   一个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一个是人面兽心的死禽兽,这俩凑一起,绝对憋不出什么好屁。   “会是他吗?”秦绥天不敢想象,“你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池岁年冷嗤:“我们的亲缘关系十年前就死绝了,他才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只想要我手里的股份。”   当年爷爷奶奶把池家所有家底都转到他名下,池铭耀还拿到了几套房子和基金,留有一丝薄产,但池凯东却连一根毛都没捞着。   听说宣布遗嘱后,池凯东打越洋电话回来闹过几次,但都被爷爷奶奶驳回去了,冷着脸做完公证,遗嘱生效,池凯东彻底没了希望。   父母的全副身家都给了儿子,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不怨恨是假的,池岁年怀疑他这么多年一直不回来,就是在积蓄力量,随时准备报复自己。   “好,我先照着线索查下去,有结果了立刻告诉你。”   “嗯。”   快饭点了,池岁年在房间躺了会,等陈姨来敲门,才慢吞吞地起来。   到餐厅一看,没人,“陆知野不在?”   “先生有事去公司了,说晚点回来,晚饭不在家吃。”陈姨笑眯眯地端上一碗补汤,“你刚受伤,医生说你体质弱,难恢复,这锅汤可要好好喝,补气血的,对身体好着呢。”   陈姨揭开盖子,馨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乳白色的汤汁熬得又浓又香,让人食指大动。   很合他胃口,池岁年难得多喝了两碗。   ······   同一时间,晋城郊外的棚户区里,陆知野下了车。   这一片是待拆区,因为拆迁款迟迟协商不下来,拆迁工作就一直压着,这片地方街道杂乱,到处是碎石,一到晚上,基本没人往这边来了。   陆知野身后跟着名健硕的身影,如果池岁年在场,肯定要翻个白眼。   他记仇,一直记着这人在医院里叫他夫人这件破事。   “哪栋楼?”陆知野开口。   陈海辨认一下了方向,指着一条湿漉漉的小道,“在这边。”   顺着小道走到尽头,陆知野看到了一扇破旧的铁门,陈海上前敲了敲,动作算不上温和。   没一会儿,院子里灯泡亮起,“谁啊?”   铁皮门轻轻敞开一个缝,里面的人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打量:“你们找谁?”   这是个染了黄毛的年轻人,下巴上纹了一只黑漆漆的蝎子,眼睛细长,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   跟摄像头里拍到的肇事者一模一样。   “赵立?”陆知野道。   年轻人瞳孔一缩,紧紧巴着门缝,“你睡啊?找错地方了,赶紧走,我要睡了。”   他说着,砸上门就要跑,被陈海眼明手快地追上去,按小鸡仔似的按在院子里,脑袋正好压在一堆鸡鸭的排泄物上。   陈海恶心得皱了皱眉。   他掏出照片,放到赵立面前,“看看,这是不是你。”   照片上,正是那辆撞击池岁年的肇事车辆,细节上做了放大处理,能看到驾驶位里赵立的行容和穿着。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我!”赵立大喊着挣扎,却睁不开陈海的钳制。   “放屁呢,照片拍这么清楚,不是你还能是鬼?”陈海捻起他一根手指头,狠狠压了一下。   赵立哀嚎着,把真相全吐了出来,“啊——我说,我说!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给我了两万块钱,让我撞个人,我最近没钱,饭都吃不起了,所以就……接了这单生意。”   “谁让你干的。”陈海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他……啊!别撅了,真要断了……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偷偷拍了照片,就在我手机里,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海从他兜里摸出手机,擦了擦,递给陆知野,“陆总。”   手机是几年前的样式,拍照很糊,陆知野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对陈海道:“把他送到辖区派出所。”   赵立瞪着眼:“不是……我都告诉你们了,怎么还……”   陈海随手扯了块破布塞进他嘴里,“闭嘴吧,你拿钱行凶,够判几年了。”   深夜,陆知野回到家,池岁年还没睡,浴室里稀里哗啦的,看样子正在洗澡。   陆知野下楼,上来时拎了个医药箱。   池岁年一打开门就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你受伤了?”   “没有。”   池岁年挑起眉,刚想问那你拿着药箱干什么,就见陆知野拍了拍床沿,“过来坐好,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都是小擦伤,过两天就好了。”   陆知野握住他双手,往床边带了带,“还是换吧,好得更快。”   池岁年身上的擦伤都在比较隐私的部位,上半身还好,大腿上的伤痕就有点难为情了。   偏偏那处伤得最重,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洗澡的时候,他都没敢碰。   “……我自己来吧。”   陆知野扫了他腿一眼,“伤痕靠后,你看不见,趴着吧,我很快的。”   “……”   池岁年脑子一懵。   不是,陆知野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   见他一直没反应,陆知野轻轻“嗯?”了一声。   怕个锤子。   池岁年扑腾上床趴好,浴袍被掀开一角,露出大腿后面鲜红渗血的擦痕。   陆知野拿棉签沾了药水,动作轻柔地擦拭,“明天别洗澡了,我怕你伤口发炎。”   池岁年抱着枕头闷声嗯了一声。   他其实不太好受。   从陆知野那句怪话开始,他脑子里就乱糟糟的,好像有几只猫在他胸腔里抓抓挠挠,闹心得很。   都怪陆知野,好好的开什么黄腔。   擦完药,陆知野看池岁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以为是疼了,“很疼?”   池岁年摇头,“好了没。”   “好了。”陆知野俯脸,在上完药的伤口上吹了吹。   丝丝缕缕的温热,轻轻吹拂在常年不见光的敏感皮肤上。   “!”   池岁年立刻像条鱼似的弹了起来,捂好浴袍,脸颊立刻烧得有些红,“你他妈的……往哪儿吹呢。”   陆知野没想到他忽然这么大反应,反倒是愣了片刻,“还没上绷带,你跑什么。”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池岁年脸颊还烫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房间里气氛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池岁年感觉有什么东西渐渐失去了控制。   而且,他有点热。   池岁年暗道一声不好,跳下床用浴袍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二话不说就往浴室跑。   不对吧,这不对吧?   怎么回事啊,不过就是就被陆知野摸了两下,吹了一下伤口,他居然……就起反应了??   妈的,他不是坏了吧。   池岁年被吓到了,鞋也不穿就往浴室跑。   陆知野先一步拦住他,“跑什么?”   “上厕所。”池岁年推开他,“你别管,让开。”   陆知野不依不饶,“你出了很多汗,伤口疼了?”   池岁年块被憋死了,拉扯间,腰上的系带忽然散开,浴袍失去束缚,变得大敞四开,跟披着块大毛巾似的。   池岁年一直想藏着的某处凸起,就这么暴露在陆知野的目光之下。   “……”   日了。   为什么跟陆知野在一起,他总是会出丑?   陆知野有毒吧?   池岁年脸一瞬间涨得通红,慌忙捂紧了浴袍。   陆知野视线落在他身上,挑着眉,“这么精神?想什么呢?”   “关你屁事!”池岁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滚开。”   陆知野没答应,更没有让开,忍陆会儿笑,才道:“我帮你?”   池岁年蓦地瞪大眼,以为这人又要跟之前一样对他下手,骂道:“陆知野,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能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陆知野道:“下不去手,但能下嘴。”   猝不及防的一脚油门,直接带着池岁年飞奔上了跨城高速。   “……”   你他妈的,怎么这么骚!   “要不要?”陆知野问,嗓音里似乎透着蛊惑。   池岁年红着脸咬牙,“不要,你滚。”   “可我想帮你。”   “???”   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推到了床上,陆知野一言不发地压了上来。   身上这片大毛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池岁年气恼得想骂人了。   但没一会儿,他身子渐渐发烫发软,只能抓着陆知野头发骂:“陆知野,你敢硌着我,我杀了你……” 第51章   池岁年整张脸都红透了,他看不见陆知野,眼前只有不停明灭的灯光,腹部被头发戳得很痒。   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池岁年整个人都被挑得战栗起来,却又因为陆知野逗弄的动作怎么都没法释放。   “陆知野……”池岁年轻轻吸着气,眉间蹙起,“别闹……”   “快了。”陆知野抽空回了句话。   池岁年脑海中空白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骂:“你才快,你全家都快……嘶。”   池岁年面红耳赤地骂了陆知野几分钟,姓陆的充耳不闻,直到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陆先生,池少爷,两位休息了吗?”   池岁年吓了一跳,抖着手去推陆知野,“有人……”   “别管。”   “……”   骚这个字,池岁年已经说腻了。   耳边是陈姨和张叔忽远忽近的说话声,池岁年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他所有的感官功能都被陆知野夺去了。   池岁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煮熟的鸡蛋,全身都烫得惊人。   池岁年嘴巴不停骂,直到最后力气全失,仿佛一条搁浅的鱼,细细喘着气,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陆知野抬起脸,嘴唇闪着水光,他抬眼看了眼墙壁,拇指从嘴角擦过,轻笑:“喜欢吗。”   池岁年其实是爽的,但这种话说出来,他好像天然就处于一种弱势,被陆知野掌控了所有的反应和感知。   挺没面子的。   鉴于这人以往不要脸的程度,池岁年这会儿只想说。   ……喜欢你大爷。   池岁年四肢酸软地滚进被子里,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冷冷睨他一眼,语气恶劣道:“也就一般般吧,自己什么技术心里没点数?”   池岁年这话说得气人,大有种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架势。但陆知野却不怎么在意,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是第一次做,不太熟练,以后我们多交流几次就好了。”   “……”池岁年瞪着湿漉漉的双眼,“滚蛋。”   这人的不要脸程度,简直是毫无下限。   陆知野挑眉:“听你刚才话,你技术好像很好,不然展示一下,教教我?”   池岁年眼神茫然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陆知野在放什么屁?   展示一下不就是……   池岁年恼羞成怒的扔了个枕头过去:“滚啊。”   陆知野接住枕头,又放回了床上,到衣柜拿了身衣服去浴室。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   张叔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在夜晚来敲门打扰人休息,今天这样,一定有事。   陆知野走进浴室,关门时对池岁年道,“你去看看张叔有什么事,我先洗个澡。”   池岁年把脑袋塞进被窝,闷闷道:“你自己去。”   他这会儿正被巨大的羞耻笼罩,根本见不得人,尤其刚才,张叔好像已经来敲过一次门了。   要是他在门外听见了什么……   池岁年不敢想象,他还能不能在这个家里立足。   妈的,都怪姓陆的。   陆知野道:“我现在不方便。”   池岁年掀开被子坐起来,表情凶着,“你不方便老子就方便……”   陆知野忽然敞开门,池岁年视线一落,看到了某处规模可观的凸起,话音戛然而止。   陆知野语气温和地安抚他:“听话,去看看张叔有什么事,我很快就下来。”   池岁年愣了愣,忽然挑起眉:“有多快啊?”   陆知野勾唇,“看你喜欢,我多快都可以。”   “……”   措不及防的黄腔打了池岁年个措手不及,好半晌都没想起来接什么。   等反应过来,浴室里已经传来水声。   ……算姓陆的跑得快。   否则打死他。   池岁年从床上爬起来,随便从衣橱里捞出一身衣服换上,怕屋里有味道,还欲盖弥彰地打开了窗。   折腾完,张叔已经离开了,池岁年踩着拖鞋下楼。   走到一半,他就知道张叔为什么会两次上楼,不惜打扰他们休息也要来敲门了。   一楼客厅里这会儿站满了人。   丁旭星是其中之一,他身边坐着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性,指尖夹着烟,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桌面上放着三根燃尽的烟头。   在这中年男人身后,规规矩矩站了几排凶神恶煞的黑西装,人人都戴着墨镜,面无表情,随便往路边一杵就能吓哭小姑娘。   池岁年视线在一群人身上流连,混乱的思维还没转过来,不着四六地想——   大晚上还戴着墨镜,这些人能看清路吗?   张叔站在客厅外,一脸头疼地看着几人,“陆先生和池少爷真的已经休息,几位请回吧。”   “这才几点就休息?”中年男人吐了口烟圈,道:“那没事,你们陆总明早总会起床吧,既然是来道歉的,一个晚上,我们等得起。”   张叔皱了皱眉,语气低缓道:“现在不是拜访时间,各位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中年男人笑了下,手臂在沙发上伸展,指缝间的烟蒂抖了抖,落到了洁白的沙发上。   “你能怎么跟我不客气?”   他的话才说完,身后的保镖就集体朝前站了一步。   丁旭星冷笑两声,舒展着身体,靠在了沙发上。   说是来道歉的,但他心底清楚,他霸道惯了的爸爸,没可能在一个小辈面前示弱,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姓陆的和姓池的应该吓坏了,不敢出门见人了吧?   看他们还敢不敢在背后阴自己!   他得意洋洋的一抬眼,看到了在楼梯上站着的池岁年。   张叔也看到了,忙走向楼梯,“池少爷。”   “怎么回事?”池岁年踩着楼梯走下。   张叔走到他身边,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抱歉,这群人太霸道,直接带着保镖冲了进来,说是来道歉,可我看着像寻仇。”   “没事,交给我吧。”池岁年道:“您去休息。”   张叔犹豫道:“陆先生睡着了吗?”   “他上火,在洗冷水澡。”   张叔:“……”   洗冷水澡……能治上火?   他还疑惑着,池岁年却已经直直走进了客厅。   丁旭星看到池岁年,脸上的得意的神色更深,凑到中年男人身边,“爸,他就是池岁年。”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池岁年几秒,忽然抬手给了丁旭星一巴掌。   丁旭星被打蒙了:“爸?”   “没出息的东西,别叫我爸。”中年男人沉声道:“连个小白脸都打不过,养你有什么用!”   丁旭星捂着脸,不说话了。   池岁年就静静地看着这俩父子演,也不说话,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丁父一直等着池岁年跟自己逞凶斗狠,小年轻嘛,都爱面子,最见不得别人管自己叫小白脸、娘娘腔,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池岁年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但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小屁孩开口。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能忍吗?   丁父轻咳了两声,改变策略,“你就是池岁年吧。”   “我是丁旭星的父亲,听说你俩有矛盾,今天我特意从外地赶回来调解,都在晋城讨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处理了误会,以后也好相见嘛。”   听到这里,池岁年才懒洋洋阖着眼,声气散漫地开口,“你想怎么处理?”   看池岁年上道,丁父抬手招了招,立刻有保镖上前,把一只行李箱放到池岁年面前,啪地打开。   池岁年就跟满箱的红色打了个照面。   池岁年挑起眉,“什么意思?”   “这是赔偿金,之前的事,算我儿子不懂事,收了这钱,以后咱俩家两清。”丁父道。   池岁年冷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池岁年随手抽了一沓钱在手里晃晃,“这儿有多少?”   丁父笑意更深,“一百万。”   到底是小孩子,见钱眼开,区区一百万就打发了。   池岁年把钱丢回去,关上箱子,把东西踢回去,“我给你二百万,你把你儿子捆了放门口,让我撞一下。”   “你什么意思?”丁父皱眉。   “赔偿的意思。”池岁年掀开眼皮,冷冷道:“撞一下,我赔双倍赔偿金,够吗?”   “混账!”丁父怒气冲冲拍桌而起,身后的保镖脸色也变得严肃。   他横行霸道几十年,大概没在池岁年这种小辈身上吃过瘪,双眼瞪得溜圆。   池岁年哪管他心里怎么想,私闯民宅还摆□□的架子,活该。   他悠悠道:“不够?那我出三百万。”   丁父:“……”   丁旭星也险些气笑了,“池岁年,你又发什么疯?”   “闭嘴。”池岁年冷冷道:“我在跟你爸说话,插什么嘴。”   丁旭星:“……”   操了。   姓池的哪儿来的底气?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丁父冷冷道,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身后一名保镖会意,摘下墨镜超池岁年走来。   “年轻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人不要这么自私,你得罪我儿子在先,他略施手段报复回去,你俩也算扯平了,非要揪着这点破事不放有什么意思吗?”   丁父道:“拿了钱闭嘴,对我们都好。”   池岁年笑了一下,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丁父,“我听说丁氏正在参与荣城山地公园的项目招标?”   丁父一愣。   他盯着池岁年看了很久,保镖没得到指令,又退了回去。   丁父神色变幻,几秒钟后,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招标过程全部秘密进行,哪儿泄露的消息?   “我还知道你们丁氏暗箱操作,非法举报同行,项目偷工减料,偷税漏……”池岁年还没说完,丁父就一脸不淡定地站起了身。   “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没有证据。”丁父道。   “我是没有,我也不需要有。”池岁年懒散地摊手,“我只需要提供一个信息,查证的事情不归我管。”   客厅寂静无声,丁父盯着池岁年看了半晌,忽然道:“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池岁年一动不动。   丁旭星笑着出声,“池岁年,我是你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老子一脚踢到了地上,“我踏马说你呢,道歉!”   “……啊?”丁旭星震惊又茫然。   “啊什么啊,赶紧道歉!”丁父眉心皱得死紧,“什么破事,小孩子打架,也值得让你老子跑一趟,没出息的玩意儿。”   丁旭星冷不丁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敢跟他老子对着干,只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大声点。”丁父一巴掌甩在他后脑。   “……”丁旭星憋屈的抬高声音,“对不起!我错了!”   收拾完儿子,丁父抬起眼,看着池岁年。   池岁年抬起眼皮,淡淡道,“慢走,不送。”   丁父深深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才带着儿子保镖走了。   池岁年看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客厅烟味重,他没待多久就受不了,把窗户打开后,就上了楼。   在上楼时,他才想起来,他以前也抽烟来着,抽得还很凶,但这次失忆后,他也没怎么想抽,难不成失忆还能戒烟?   他正要拧门把手,房门从里面敞开,陆知野穿着一身休闲服,错愕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解决了。”池岁年打了个哈欠,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侧身走进房间。   陆知野听得皱眉,“你什么时候查到丁家这些东西的?”   “没查到啊。”池岁年懒洋洋道。   “你在诈他?”   池岁年低低地嗯一声。   他确实让秦绥天帮忙查丁旭星了,但时间太短,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看丁父这副凶神恶煞的处事方式,私底下破事儿肯定没少干,他就随口诌了几个常见的。   没想到居然诈出来了。   池岁年轻轻勾起唇角,靠在床头,墨发红唇,神色飞扬,灵动得仿佛一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他笑着道:“让着傻逼拿钱侮辱人,就该让他提心吊胆一辈子。”   陆知野看着他,漆黑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爱死了池岁年这副样子。   “做吗?”   “……”   池岁年足足反应了十秒,才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他妈的……发情了?”   “没有。”陆知野毫不掩饰自己浓郁的视线,“食髓知味,不做一次,晚上睡不着了。”   “……”   怎么不困死你这变态呢。   池岁年现在听不得一个食字,不想跟他拿黄/色/废/料你来我往地吵架,身子钻进被窝,裹了裹,把自己裹得像只肥胖的寿司卷。   “你睡不着我睡得着,敢吵我,明天剁了你!”   陆知野挑起眉,“你倒是挺洒脱,只顾着自己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池岁年脸在被子里憋得通红,想起自己爽完就跑的行为,难得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一开始又不是他要求的,而且陆知野不是洗了冷水澡了吗。   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臊得慌,只好裹着被子装死,头也不抬地滚进床内侧。   “真不要?”陆知野还在说。   池岁年想扑出去捂死这人的嘴。   “好吧。”   床垫晃了晃,陆知野躺在了他身后,健壮的身躯隔着薄被触感分明地碰了上来。   池岁年下意识想躲,但想想刚才陆知野的话,有点狠不下心推人。   算了。   抱就抱吧,之前又不是没抱过,就当今晚爽完就跑给陆知野的补偿了。   池岁年木着脸想。 第52章   【一更】   这一晚,池岁年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梦到自己忽然出现在沙漠中,没有水源,又热又渴。好不容易遇到了绿洲,正要喝水,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一条颜色诡异的巨蟒,把他当口粮一样死死裹住,直接拖进了水里……   在巨蟒张开利齿咬过来的前一刻,池岁年猛地一颤,呼吸急促的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的环境。   卧室还是那间卧室,床还是那张床,唯一不同的是,他这会儿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耳边隐约传来平稳规律的心跳。   陆知野抱他抱得很紧,一手搂肩,一手握腰,亲密又禁锢的姿势,两人躯体相贴,池岁年连挣扎一下都费劲。   “……”   怪不得会梦到被巨蟒捆缚,原来他真被东西缠住了。   现在是盛夏,哪怕屋里开着空调,但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抱在一起,也热得很,池岁年额头和鼻梁上都发了一层薄汗。   “陆知野……”池岁年艰难地仰起头,因为动作受限,他拿拳头怼了怼陆知野的肚皮,“松开我,快热死了。”   陆知野被他怼醒,还没清醒就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了池岁年一会儿。   池岁年烦躁地挣扎,咬牙切齿道:“看什么看,再不松手我踹人了。”   “别气……”陆知野嗓音黏糊低哑,一听就还没睡醒。见池岁年挣扎得厉害,他把人抱了抱,微微垂头,在池岁年嘴唇上亲了亲。   哄孩子似的语气,“乖,再睡会儿。”   “……”池岁年浑身僵住。   谁给陆知野的狗胆,他都没答应,这人就敢乱亲?   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他恶狠狠抬起眼,想掐死姓陆的,但视线在这人绯薄的嘴唇上停留片刻,不知道想起什么,耳廓慢慢红了。   池岁年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操……陆知野有毒吧。   他一定是住在陆家时间太长,中毒太深,否则……他怎么还有点下不去手呢。   换了以前,他早就——   “怎么不睡了?还动来动去的……”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眯着一双眼睛看他。   你还有脸问?   池岁年冷嗤一声,咬牙道:“你抱这么紧,是想热死谁?把你猪爪子拿开。”   陆知野挑起眉,面色未改,“抱一下都不行?”   池岁年冷冷道:“不行。”   昨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意还很沉,谁知道这人抱了他多久。   池岁年木着脸想。   陆知野啧道:“这么狠心。”   “对,我就是这么狠心。”池岁年道:“不止狠心,我还铁石心肠,受不了就滚。”   陆知野沉着眉眼,顿了顿,没说话。   模样看起来像在思索和犹豫。   池岁年没由来地一阵气恼,他在心里骂一句脏话,推开腰上的手,翻身下床。   刚坐直身子,腰忽然被人挽住。   池岁年下意识低头,看到了覆在自己腹部的那只修长、指骨分明的手。   那手轻轻用力,把他往回带。   池岁年试着挣扎了一下。   没挣过。   他被搂得往回跌,嘴上还凉嗖嗖道:“你他妈……”   “以后别这么说自己。”   后背撞上热源,池岁年刚要挣扎,就听陆知野道:“别否定自己,你特别好。”   池岁年一怔。   “很乖,很上进,即使凶巴巴也很可爱,虽然总是一脸烦躁,还扬言要打人,但每次都没真正动过手,你倒说说,哪里铁心石肠了?”   你这么好,让我还怎么放手。   池岁年听得脸上一热,话都是好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暧昧别扭呢。   ……这些话,简直跟告白没什么区别了。   池岁年耳朵发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陆知野,你瞎了。”   陆知野笑了声,“好着呢,还能看清你。”   池岁年顿了顿,从陆知野怀里挣脱出来。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去哪儿?”   “关你什么……”话说到一半,池岁年猛地顿住,不自在地挫了挫后槽牙,“放水,这你也管?”   陆知野笑笑:“我也挺急的,不然一起?”   死变态。   池岁年跳下床,直直往浴室走,“敢跟进来,我剁了它……憋死你算了。”   陆知野一愣,垂眸扫了自己一眼,池少爷没说错,确实憋着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抓住池岁年的枕头,惩罚似的捏了捏一角。   进了浴室,池岁年锁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捧两捧冷水洗洗脸,降降皮肤的热度。   狭小空间不通风,池岁年洗了个冷水脸,反倒觉得更热了。   操了……   长这么大也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他在慌张个什么啊。   真没出息。   又洗了洗脸,思绪终于清醒过来,池岁年往镜子里一看,看到自己脖子里印着两枚新鲜的吻痕。   他皮肤很容易出印子,平时不小心磕磕碰碰到哪里,皮肤里总是又青又紫,需要养好久才能消去。   池岁年指尖摩挲了一下颈间的红痕,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不记得昨晚被陆知野亲过脖子。   啧……   趁他睡着,陆知野到底还做了多少流氓行径?   池岁年立刻转身往外走,想换件衬衣穿上,遮住痕迹。经过床铺的时候,发现陆知野还躺着,懒洋洋打哈欠,眼下泛着淡青。看池岁年往衣柜边走,陆知野笑道,“你要洗澡?”   池岁年下意识抬了抬衣领,回嘴道:“不行?”   “没。”陆知野看着他,“你洗吧,等你洗完我再去。”   池岁年冷着脸走到衣柜边,闷头找自己衣服,然后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池岁年心情彻底平静。   陆知野还在床上躺着,看池岁年出来,眼神在他衣服上停顿两秒,眼里情绪渐渐变得沉了些。   “衣服挺好看的。”陆知野开口。   池岁年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不就是白衬衫吗,连个花纹都没有,好看个鬼?   他有时候简直搞不懂陆知野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池岁年拿着毛巾在窗边坐下,背对着陆知野,一言不发地擦拭着发尾的水滴。   窗外日光璀璨,白衣纤薄,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流动,露出其中隐隐绰绰的肉色线条。   薄薄的肌肉,流畅劲瘦的腰身,每一处都合到人心里去。   陆知野垂下眸,喉结滚了滚。没尝到甜头之前,他可以满目冷静的步步为营,一旦尝到了甜头,他就贪心十足的想要得到更多。   陆知野想起昨晚池岁年在自己身/下的样子,明明爽得不行,嘴巴里还一刻不饶人的骂。偏偏眼里都是水光,皮肤烫出薄红,嗓子里偶尔还挤出两声甜腻的呻/吟,紧张抓着床单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擦干头发,池岁年手机响了两声,他直直去了阳台。陆知野仍然坐在床上发呆,视线平直放在池岁年单薄的背影上。   昨晚他被池岁年刺激得完全嗯起,即使冲了凉水澡,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消下去。他自认不是重欲的人,在拥有池岁年之前,连右手都很少用。   但几个小时过去了,早已经心平气和,这会儿望着池岁年的背影,被克制的欲气忽然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陆知野懊恼地垂了下眸。   “……”唉。   片刻后,他认命地下床,去了浴室,没一会儿就传来哗哗水声。   池岁年听见浴室传来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嗯?我在听,你说。”   秦绥天继续道:“你这次车祸跟池铭耀和池凯东没什么关系,是丁旭星干的。我们找到了他收买的司机,叫赵立,已经招了。丁旭星这个蠢货,居然自己亲自出面买凶伤人,这个赵立也鸡贼,拿钱的时候全程录了相,原本是想以后拿来敲诈丁旭星的,没想到反而成为罪证了,连办案的警官都说,很久没见到证据链这么完善的案子了。”   这结果倒让池岁年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了想,也在情理之中。   丁旭星一直误以为是他在背后报复,肯定要想办法还回来,只是时机恰好跟池凯东的出现撞上,让他疑神疑鬼了一会儿。   池岁年:“池凯东那边呢?”   “没什么动静,他没回池铭耀家,在市里买了套公寓,没请保姆,所以家里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会继续盯着。”   “这倒有点奇怪。”池岁年想了想,“他没私底下联络其他股东?”   池凯东想要空降进入董事会,必然需要一些股东的支持,可他现在却这么安静,不出门,不作妖。连带着池铭耀这个炮仗也一起安静如鸡,实在有些诡异。   “目前为止,没有。”秦绥天道,“但不排除他早在出现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这段时间我会跟股东们联络一下,探探他们口风。”   “辛苦了。”   秦绥天愣了下,“不用这么客气,池好也算是我的心血。”   池岁年莞尔:“好,等你有空,一起吃饭,我请客。”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能宰资本家的机会可不多。”秦绥天笑着道:“能带家属吗?”   池岁年想起他那个脾气火爆的小男朋友,“宁琛?”   “嗯。”秦绥天声音缓和了些,嗓音里满是甜蜜,“他也快放暑假了,忙完这一阵子,我应该会休个假。”   池岁年:“去旅游?”   “差不多吧。”秦绥天道:“是旅行结婚。”   池岁年惊讶:“这么快?”   “不算快。他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几年前因为误会分开,好不容易找回来,怕再跑丢了,得先拿个契约绑着才安心。”秦绥天语气满是温柔。   “恭喜……”池岁年难得有些走神,想到了陆知野。   这人也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很多年,可他刚醒来那会儿,陆知野却说,是他当年死缠烂打,闹得晋城人尽皆知,陆知野才勉为其难同意了结婚……   可既然喜欢他这么多年,哪儿来的勉为其难?   ……姓陆的一直在骗他?   池岁年嘴角垂了下来,草草跟秦绥天结束了通话,他愣愣地站在阳台上发呆。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池岁年转回眸,认真又探究地看着这人。陆知野被他看得咯噔一下,几乎以为自己是哪里露馅了,但仔细想了想,没发现什么破绽,“怎么了?”   池岁年盯着他,“你之前说,喜欢我很多年了?”   陆知野点点头:“没错。”   池岁年眯了眯眼,“我出院那会儿,你说我们怎么结婚的?”   陆知野一愣,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但他还来不及措辞解释,池岁年就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墙角,恶狠狠道:“陆知野,你他妈的一直在骗我?” 第53章   阳台气氛凝滞。   “我没骗你。”片刻后,陆知野冷静道:“我是喜欢了你很久,但我们结婚,真是你先追的我。”   池岁年拧起眉:“你放屁!”   陆知野无奈道:“这是公开的事实,岁年,你有自己的圈子,可以找人询问真相,我就算再能耐,也没办法控制这么多人的嘴吧。”   池岁年渐渐冷静下来。   是了,这件事他之前就找人求证过,秦绥天、汤烬、陆横,所有人都口径一致。   陆知野骗他就算了,他身边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帮着一起骗他。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脑子太乱,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池岁年手上力道松了些,“真的?”   陆知野表情坦荡:“当然。”   池岁年抿了抿唇角,缓缓松开了陆知野,手臂下垂,肩膀上的布料也随之轻轻一落。   ?   什么东西滑了一下?   池岁年下意识低头,看见了自己脖颈两边向外敞开的衣领。   “?”   这破衣服怎么回事?   他不是把扣子系到顶了吗?怎么还会往下滑?   “这就是你大热天穿长袖的原因?”   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一侧就被人点了点。   冰凉的皮肤贴上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视线在陆知野指尖停了会儿。   这么热的天,这人还手指冰冷。   陆知野是有多虚。   池岁年冷笑一声,低头把衣领拉好,然后死死瞪着陆知野,“这他妈怪谁?陆知野,你敢再往我身上留印子,我他妈就往你身上也刻几个!”   拿锉刀焊枪刻。   疼哭你!   陆知野愣了几秒,池岁年冷笑一声,以为吓住了他。   陆知野:“你想留在哪儿?怎么留?”   “……”   这踏马是重点?   还有你这跃跃欲试的语气是个什么意思?   池岁年忍无可忍的转身,“滚。”   陆知野一脸平静,“我只是想按你喜欢的来。”   “你闭嘴!”   池岁年一脸暴躁地进了卧室,经过更衣室门口时,池岁年脚步忽然一顿,僵着脖子又退了回去。   然后一个转头——   “……”   镜子里,他穿着宽大的白衬衣,袖子和下摆都很长,领口的扣子系满了也空空荡荡,一抬起手,折叠在腰侧的布料,刷的一下,迅速张开。   ……真大。   怪不得这衣服上身不怎么舒服,破麻袋似的,还兜风。   他穿错了。   这是陆知野的。   他俩的衣服都放在一个柜子里,衬衣上又没有标记,他刚才就在自己的衣服堆里随手拿了一件。   好死不死,偏偏拿错了。   怪不得刚才陆知野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你早就知道我穿错了,为什么不说?”池岁年咬着牙瞪他。   “我的就是你的,你随便穿,全拿出来撕着玩都行。”   池岁年一阵无语:“我为什么要撕你衣服?”   “惹你生气的时候?”陆知野道:“你可以拿来解解恨。”   池岁年挑眉:“我直接撕人不是更解气?”   “……”   把人怼到哑口无言,池岁年心里舒服了,重新换了一件衣服后,下楼吃饭。   莫名其妙跟陆知野闹了一早上,饿死他了。   吃完早饭,池岁年伸着懒腰回房间,准备找人打两把游戏,或者干脆睡个回笼觉。   外边太热了,烈阳把地面蒸腾出扭曲的热浪,看一眼就烫脚。这种天气还出去玩的,不是神仙就是大傻。   回房时,经过客卧,他忽然站住脚。   客卧房间紧闭,一丝声音都没有,连门也好久没开了。   当初说客卧需要装修,陆知才暂时搬进了主卧,这都过去多久了,客卧还没装修好?   而且最近也没见着装修队到家里来。   陆知野在搞什么?   池岁年顿了顿,转身走过去,慢慢拧开了门把手。   屋里的一切让他彻底僵住。   ——原本装修精致的客卧,现在被拆得只剩下墙壁和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生出霉斑,壁纸被泡的发皱变形,破了个大洞的阳台玻璃门这会儿正一股股往里吹热气。   “?”   这间屋子一点没修?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退出来,陆知野正巧上楼,两人在楼梯口相遇,池岁年正准备质问,陆知野却道:“来书房,有东西给你。”   池岁年原地犹豫两秒,跟了进去。   池岁年极少进陆知野的书房,一般这种地方都放着机密文件或者重要的保险柜,他无心打探陆知野的隐私。   目不斜视道:“要给我什么东西?”   陆知野打开书房的电脑,把一份文件递给池岁年,“这是我查到丁氏的违规证据,丁旭星已经被警方拘留了,法院的判决很快会下来,要不要解决丁家,看你。”   池岁年惊讶,“你什么时候查的?”   “很早就查了。”陆知野道:“资料应该挺全的。”   早在听说池岁年在池宇生日会上遭遇了丁旭星,他就在开始着手查了,直到今天,终于把丁家查了个底儿掉。   池岁年翻开文件,大概扫了一遍,惊讶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何止是全啊。   简直事无巨细。   连丁父在宴席上向人行贿的细节都有,什么人,多少钱,什么手段交易,清清楚楚,好像亲眼所见似的。   “用法有限制吗?”   陆知野一愣,“没有。”   池岁年点点头,那来源就是合法的。   “知道了。”池岁年把文件夹合上,想了想,“谢谢。”   陆知野有些意外,“什么?”   池岁年抬高了声音,“谢谢!”   陆知野轻轻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池岁年跟自己道谢,有进步。   但这时候如果不趁机提点要求,显得他很傻。   陆知野于是挑起眉,“没了?”   池岁年先是一愣,然后警惕地眯起眼,“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陆知野道:“我帮你这么大忙,你就用两个字简简单单打发我了?”   池岁年盯着他看了几秒,硬邦邦道:“你想要什么,说吧,车,房,钱,我有的都可以。”   陆知野眯着眼笑,狡诈的大尾巴狼似的,“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池岁年表情有些僵硬,脸色红了又白,几经变化,才冷声道:“你要是敢说以身相许,我揍死你。”   陆知野是真没想到这一层,听到池岁年的话,心里惋惜了片刻,而后就是窃喜,“你想到的是这个?”   “你期待我提这个要求?”   “……”   期待你大爷。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他不过是忽然想起来而已!   看池岁年表情绷着,陆知野连忙道,“放心吧,我没想到这一层。”   “我会等到你真心实意爱上我那天。”   “……”池岁年耳朵一红,嗓音有些急促,“谁他妈会爱上你!什么要求赶紧提,过时不候。”   “我的要求是。”陆知野认真道:“想让你跟我约个会。”   “……约会?”   “嗯。”陆知野看着他,“答应吗?”   池岁年犹豫:“不能换一个?”   陆知野顿了顿,试探道:“那做一次?”   “……”   神他么做一次。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拿人手短,今天骂人不占理,算了。   池岁年道:“什么时候。”   “就今天吧。”陆知野道。   池岁年看了眼外边的阳光:“……走吧。”   “等等。”陆知野忽然转身走向卧室。   “?”   “我换套衣服。”   “……”   你他妈还能再龟毛一点吗?   回到卧室,陆知野去衣帽间挑衣服。池岁年仔细看了一遍文件,陆知野后来又给他发了电子档,他检查过后,直接打包发给了秦绥天。   过了许久,秦绥天才回复,【资料很全,是陆知野查的?】   池岁年:嗯。   【来源呢】   池岁年打字:没问题。   【那就行,你怎么想?】   秦绥天这是在问他,要不要对丁家下死手了。   池岁年翻看手里的资料,丁父这些年坏事没少干,有些事情听来,还特别丧心病狂。   丁旭星已经进去了,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仇已经结下了,还是无法疏解的死仇,不把丁家废掉,以后他出门都得提心吊胆。   池岁年打字:我不会让想杀我的人逍遥自在。   【好,明白了。】   解决了一个隐患,池岁年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轻松不少。   直到他跟秦绥天聊完,陆知野还呆在衣帽间里没出来。   池岁年踢了踢衣帽间的门,“陆知野,你是要穿龙袍吗,这么久?”   陆知野:“第一次约会,我想认真一点。”   衣帽间的门是磨砂材质,能看到陆知野在里面晃动的人影。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人影看了一会儿,拿手指戳陆知野脑袋,又戳脖子,反反复复,最后揉了把脸,回身在床边坐下。   视线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打转。   早上拿衬衫的衣柜还开着,里面挂着满满一橱的衣服,颜色由深至浅,干净整洁。   池岁年犹豫了两秒,走上前,指尖在一排衣架上掠过。   十分钟后,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身上是刚换好的新衣服。   “…………………………”   池岁年埋头看了看自己,一瞬间有种想死的冲动。 第54章   池岁年还愣愣的呆着,陆知野忽然在外敲了敲门,“好了吗?”   “……没有,你催什么催。”   池岁年手忙脚乱地脱掉衣服,正要穿回刚才那身时,忽然发现刚才不小心把衣服丢进了洗手池。   衬衣全湿透了。   “……”   陆知野在门外道:“好,我不催你,慢慢来。”   慢慢来个鬼。   池岁年皱着眉毛,眼神很凶地瞪了会儿水池,才认命地穿上了新衣。   又在浴室傻站了几分钟,池岁年才咬着牙,打开门出去。   陆知野待会儿要是敢提一句换衣服的事情,他就打到他哭!   “好了?”   陆知野正在更衣室门口系领带,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地偏眼。   看清浴室里的人,他动作一顿,捏在领结上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池岁年抓着门把手,自己羞耻了很久,才咬着牙道:“看什么看!我衣服脏了,换一身怎么了?”   陆知野垂眸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池岁年登时要炸,“再看我——”   陆知野:“挺好看的。”   “……”   “很适合你。”   “……”   用得着你说?   池岁年冷哼一声。   “而且,我们两个好像很有默契。”陆知野莞尔笑道。   “?”   “没发现吗,我们挑衣服的眼光很像。”   池岁年绷着眼皮打量过去。   紧接着,眉心一跳:“……”   确实像。   陆知野一改往日风格,没穿着老气横秋的西装,而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休闲服,宽松闲适,头发随意的耷在额前,浅浅微笑时,很像哪个学校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而池岁年自己,几乎完全复刻了陆知野的穿衣风格,只是上衣颜色略浅。   乍一看,跟情侣装似的。   谁约会会穿成这样,池岁年嫌弃地拽了拽衣摆,“我再换一件。”   “不用。”陆知野垂眼看他,嗓音温和道:“很好看。”   池岁年一脸烦躁,“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陆知野问,“你害怕跟我穿一样的?”   池岁年掀起眼皮,“我又什么好害怕的。”   陆知野点点头:“哦,不怕就行。那我们走吧。”   “……”   走就走,谁怕谁。   他要是怂一下,以后就跟陆知野的姓!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夕阳透过客厅一侧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地板上镀上一层漂亮的光圈。   张叔正在打理室内绿植,见他们一起下楼,连忙放下修剪器,道:“陆先生,池少爷,晚餐还没好,还需要等一会儿。”   “不用了。”陆知野挥挥手,“今天我和岁年去约会,晚上就在外面吃了。”   “啊……”张叔惊讶了一瞬,视线在池岁年脸上转了转,“好,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门玩玩,去吧去吧,晚上我给你们留灯。”   池岁年嘴唇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开脸去看窗外的霞光了。   这时,恰好陈姨端着一盅补汤从厨房出来,看到俩人,喜气洋洋道:“你们下楼了,晚餐马上就好,你们先去洗手吧。”   陆知野:“今晚我和岁年去约会,晚餐在外面吃,陈姨别忙了。”   池岁年:“……”   身边人目光灼灼,陆知野转头,“怎么了?”   池岁年咬着牙:“那两个字你是粘嘴上了吗?”   走到哪儿,就他妈的要说到哪儿?   陆知野轻笑,“没有,就是太高兴了,没忍住。”   “……”   池岁年手指收拢,然后又放开,冻着脸往外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就把你埋门口花坛里!”   陆知野:“……”   车已经停在门口,因为不知道约会地点,池岁年没开车,面无表情地坐进了副驾。   陆知野紧随其后:“我们先去吃饭。”   先?   池岁年转脸,茫然又惊讶,“吃完饭还要做什么?”   “看电影。”   池岁年眨了眨眼。   “去海洋世界。”   “……”   “看日出。”   池岁年挑起眉:“这些都是你从哪个网站上抄的?”   “嗯?”陆知野说:“不是啊,这都是我自己想的。”   “……”   你可真是土得理直气壮。   “哦对了,忘了问你。”陆知野:“我们晚上可以在外面过夜吗,因为要看日出。”   “随你。”池岁年漫不经心的答应下来,“订两间房。”   想到什么,他很快又红着耳朵补充:“还有,在外面说话注意点,不要动不动就搞黄色。”   陆知野状似不解,“我什么时候搞黄色了?”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   这王八蛋刚才还想用道德绑架他做一次。   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   哼。   不要脸。   池岁年歪开脸,继续去看天边的晚霞了。   这时,他余光一瞥,看到陆知野渐渐在往他面前杵,距离越来越近,整颗脑袋都放到了他面前。   池岁年下意识紧绷道:“陆知野,这是在车里,你敢……”   一只手越过眼前,抽出一截安全带。   “……”   “啪嗒”一声扣好。   “……”   陆知野抬起眸,“我敢什么?”   池岁年涨红了脸,都怪姓陆的王八蛋,满脑子都是废料,跟他待久了还会被传染。   ……刚才那一会儿,池岁年居然以为这人要在车里亲他。   丢人。想死。   “……还走不走了?”池岁年飞快收回视线,掩盖似的丢下一句:“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陆知野瞥一眼他泛红的耳根。   越是这种时候,池岁年就越容易恼羞成怒,一点就炸。   今天这个好日子,还是不逗他了。陆知野暗暗想。   “好。”   一路上,池岁年没再主动说话,陆知野即使开口问两句,也被他用“嗯”、“哦”、“哼”这种单音节字打发了。   直到窗外街景变得熟悉,池岁年才反应过来,“你来池好干什么?”   陆知野拨动方向盘,拐了个弯,停进一家巷子餐厅的停车场。   “我在这儿订了餐厅。”   汽车停稳,池岁年打量外边。虽然他很多年没来过这儿了,但有些东西记忆深刻。   这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烤肉店。池岁年刚继承公司那会儿,为了稳定公司人心,他不得不每天都到办公室来点卯,让所有人都认识他这个小池总。   但看文件太无聊,打游戏影响不好,他就总是偷偷跑出来,在附近无聊打转,还在这家烤肉店连吃了一个月烧烤。   陆知野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餐厅门面看着小,但走进来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餐厅在18楼,有两层,第一层是大厅,坐满了散客,第二层都是隐私性很强的小包厢。   陆知野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认出他来,“陆先生来了。”   “嗯。”陆知野道:“我订了包厢。”   女服务生笑笑,带着他们上二层,“已经提前给您打扫好了,请跟我来。”   陆知野:“谢谢。”   “你经常来这儿?”池岁年看得稀奇。   这家店的味道算不上很好,只是自酿的酒不错,食材也新鲜,因此客源不断。   但陆知野这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重视口腹之欲的。   难道这儿老板是他朋友?   陆知野转身朝楼上走,边道:“对。”   “地方还挺偏,怎么发现这家餐厅的?”池岁年跟在他身后问。   “怎么说。”陆知野停顿良久,轻描淡写道:“一些机缘巧合。”   包厢在二楼最清净的拐角,说是清净,其实是因为位置太偏,没什么人来,包厢也不大,桌椅还有些陈旧。这在池岁年看来,略显寒酸。   池岁年好奇打量着四周:“这就是你常来的包厢?”   “对。”陆知野走进去,拉开椅子,“坐吧。”   池岁年坐下,捞起菜单看了一眼,还是没变,菜还是那些菜,不过价格倒涨了不少。   他随手点了几个过去常吃的,然后把菜单丢给陆知野,“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   陆知野正要张口,忽然电话铃响起,他拿着手机起身,“我先接个电话。”   池岁年点点头,百无聊赖地转头看窗外。   这间小包厢窗口朝着巷内,没什么车水马龙的好风景,但让池岁年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能看到池好办公大楼的一角。   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18楼的员工们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啧,没意思。   池岁年收回视线,正好,包厢门被敲了敲,几名服务生推门而入,“先生您好,这是您二位点的餐。”   大大小小的餐盘端上来,很快填满了整张桌子。池岁年想起这些服务员对陆知野熟络的态度,忽然好奇起来。   “陆知……陆先生常到这儿来吃饭吗?”   为首的女服务生闻言,眼睛弯了弯,“是的,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几次,我们这里的服务员几乎都认识他。”   池岁年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儿的?”   “嗯……”女服务生想了想,“这个我不知道,我是三年前入职的,我来的那会儿陆先生就已经是常客了。”   “三年前?”这倒是出乎池岁年的预料了。   这家店里到底有什么,让陆知野这么多年还这么牵肠挂肚。   “对。不过他从去年开始,来的次数就不多了。”   池岁年想了想,又问,“他每次来都是这个包厢?”   “是的。”女服务生道:“这地方小,我们之前想给他安排个大点的地方,但陆先生不愿意。唉,他真是个痴情的人。”   池岁年呼吸一滞,“……什么?痴情?”   “对呀。陆先生三年前好像约了自己喜欢的人在这儿见面,结果等了一夜,对方都没来。”女服务生语气失落道:“那天陆先生整整坐了一夜呢,第二天还是我给他叫的车。”   ···   陆知野回来的时候,池岁年正翘着腿,靠在窗台上打游戏。   他嘴角绷着,手指带了点力道,戳屏幕时有哒哒哒的响声。   “怎么不吃?”陆知野走进包厢,餐桌上的菜品一点没动过。   烤炉已经热了,池少爷还环着手,偏头看窗外,一点动手烤的想法都没有。   陆知野挽起袖子,挑了一份和牛,放在温度适中的烤盘上烤着,切了块,放在盘子里递给池岁年,“尝尝,这儿的牛肉很新鲜。”   池岁年抿着唇不说话。   陆知野把餐盘放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冷淡得很。   就在他准备放大招阴人的时候,屏幕上多了两根手指。   池岁年一个愣神,手机被陆知野掏走。   “吃饭别玩手机。”陆知野低声道。   池岁年猛地把手机抢回来,“要你管,吃你自己的,别影响我玩游戏。”   陆知野瞥了眼他的脸色,“不吃饭了?”   池岁年眼也不抬,“难吃死了,不吃。”   陆知野挑起眉,“你都还没尝过。”怎么知道难吃。   “你烤的就是难吃。”   “……”   懂了,这是气着了。   陆知野沉默片刻,“我又哪儿惹着你了吗?”   池岁年啪嗒啪嗒戳着屏幕,把怪当做陆知野来打,对陆知野的提问直接忽视。   确认了。就是惹着了。   但怎么惹的。   陆知野毫无头绪。   他只是接了个电话。   难道是这通电话出了问题?   陆知野想了想,“这是个合作商的电话,跟陆氏有联合开发,来找我讨论合同细节的。”   池岁年指尖一顿,“关我屁事。”   陆知野一愣。   不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   池岁年忽然动了下,把手肘放到桌面,顺便把烤好的牛肉被怼了回去。   陆知野接住差点打翻的牛排,觉得无奈又好笑,“到底怎么了?”   池岁年从手机里抬头,盯着陆知野,声音冷得像冰,“要献殷勤找别人去,别来烦我。”   陆知野一头雾水,“我找谁?”   爱他妈谁谁,反正不是我。池岁年垂着眼继续玩手机,“找你老情人去,骗子。”   陆知野这下是真的觉得意外了,“什么老情人,你在说什么?”   池岁年冷冷道,“还想骗我?这儿的服务员说认识你。”   陆知野挑起眉,在池岁年语焉不详的话语里,渐渐拼凑出了真相,片刻后,他轻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池岁年咬着牙。   陆知野又笑了会儿,笑够了,才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你在吃醋?”   放屁!   池岁年立马不淡定了,丢开手机,道:“滚蛋,你觉得我会吃你的醋?”   “看着挺像。”   “那是你瞎了。”   陆知野眉目微沉地看着他,开始套话,“你刚才说什么?我是骗子,我又骗你什么了?”   这人还好意思提?   池岁年黑着脸,把屏幕里满屏乱跑的怪物全摁死在水坑里,“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知野挑眉:“我不清楚。”   池岁年快气死了。陆知野把他当什么?供他取乐的玩意儿?   高兴了说两句喜欢。   不高兴了就在外面跟老情人吃饭。   还口口声声说他是渣男,陆知野自己分明才是那只不守男德的乌龟王八蛋!   池岁年越想越气,正要摔门离开,包厢门却忽然响了。   刚才的女服务生拿着件东西进来,直直对着陆知野道:“抱歉,陆先生,刚才新来的服务员打扫卫生,不小心把您的东西收走了,我特地给您送回来。”   陆知野一顿,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表情也不那么自在了。   池岁年:“?”   他垂眸扫了扫,发现女服务生手里捧着个望远镜。   望远镜?   “咳,谢谢。”陆知野快速拿走东西,放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池岁年眯了眯眼,转脸看女服务生,“他拿望远镜干什么?”   “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女服务生看了眼窗台,“陆先生只是总往窗外看。”   池岁年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扑到窗台上一个一个数窗口。   毕竟在池好待过一段时间,大概布局他还记得。   数了几个窗口后,他找到了从前自己的办公室。   而站在这个窗台,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人影。   用上望远镜,看得就更清楚了。   所以……陆知野在这个小包厢里,看他?   池岁年回过神,啪地拍了下桌子,“陆知野,你怎么这么变态?!”   女服务生看气氛不好,赶紧关上门溜了。   陆知野难得有点尴尬,“抱歉,那几年你怎么都不见我,所以……”   “所以你他妈弄个望远镜,然后天天偷窥我?”   “……”   陆知野本意不是偷窥,只是那几年池岁年躲他躲得厉害,两个人的关系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没办法,只能想尽办法远远的看着。   然后找机会接近。   但一直没有效果,直到徐凌洮知道这事儿后,把他带到了这个包厢,还往他手里塞了个望远镜。   “你让我……偷窥?”   徐凌洮晃晃食指,“nonono,是远远地看着你喜欢的人,不拍照不录影,就看看,怎么就不行了。”   陆知野觉得有点变态,“不行,池岁年知道非要撕了我。”   徐凌洮啧啧,“就您这追人的进度,负八百万了都,池岁年不可能会知道的。”   “……算了,我不管了,反正这儿老板是我朋友,这间包厢以后归你用,望远镜也给你,爱看不看。”   ···   “我真没用望远镜。”陆知野认真道:“我用眼睛就能看清楚,用不着这东西。”   池岁年:“……”   你还有脸说? 第55章   包厢里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   池岁年手里抓着望远镜,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冰凉凉的,但他拿在手里,居然觉得有点烫手。   池岁年脸一红,快速把望远镜丢回桌面,然后瞪着陆知野,“你在这儿看了多久?”   陆知野轻咳一声,犹豫了一下,道:“……大概,四年前开始的。”   “……”   好,是他低估姓陆的了。   刚才女服务生说三年前陆知野就在这儿了,池岁年心中有数,问这话,也就是想看看陆知野会不会扯谎骗他,没想到啊,偷窥时间居然真的比想象的长。   池岁年快速在心里做了个减法,四年前那会儿,他和陆知野应该还在上大二。   正如陆知野所说,那是他们关系最恶劣的时候。   不过,就像高中食堂里那场挑衅般的告白一样,池岁年万分确定——都是陆知野先动的手。   中学时代,大家忙于繁重的学业,没多少时间找茬,又有老师镇着。   因此很多时候,他和陆知野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个表面上的和和气气的。   但自从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师生比例严重失衡,教育方式也天差地别,课余时间多了,姓陆的就开始从各个方面找他的茬——   他打球,陆知野带人来砸场子。   他上网,陆知野提前包了他常去的网吧。   他打游戏,陆知野就全平台注册账号狙他……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池岁年一想起来就胸闷。   不过还有更闷的。池岁年忽然想起来,自己有段时间被迫参加活动,又懒得回家换衣服,直接就在办公室里换的。   虽然他没脱光,但现在想起来……   池岁年眉毛一拧:“你之前……都看到了什么?”   陆知野没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池岁年涨红着脸,半晌也不知道说点什么,直接问陆知野有没有看到他脱衣服?   这王八蛋满脑子废料,谁知道会说出什么屁话来。   “没什么。”池岁年撇开脸,含糊道:“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走。”   陆知野看一眼他泛着红的耳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指你在办公室换衣服的事?”   “……”   果然看到了。   池岁年反复抿了几次唇,思考着怎么才能兵不血刃地灭掉陆知野的口。   “你又没脱光,还害臊?”陆知野淡着声音说。   池岁年放在桌面上的手掌卷了起来,是气的,“你换衣服被人偷看,你会不在意?”   “是你的话,不会。”   “……”   池岁年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他就不该跟陆知野聊什么羞耻心,这王八蛋压根儿没有。幸好他牙口还不错,不然早就把满口牙齿都咬碎了。   池岁年瞪着窗外看,半晌没说话。   陆知野以为他还在生气,但实际上池岁年眼神乱七八糟的飘着,藏在阴影里的耳根隐隐发红。   包厢里传出盘子碰撞的声音,陆知野道:“再吃点?你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   池岁年看都不看他,“不吃。”   一只手从对面伸来。池岁年以为陆知野是来把他面前的盘子拿回去的,但那只手越伸越近,看方向,是冲他来的。   “?”   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落到了自己下巴上。   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动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嘴唇被人很轻地揉了一下。池岁年被他揉得指尖一颤,下意识就想骂人——   “别咬牙,不健康。”   “……”   不咬牙我咬你?   池岁年撇开脸,下巴上的手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被捏过的皮肤又凉又热,还有点麻。   陆知野手上长倒勾了?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那片皮肤,劲儿还不小,揉出了红色。   “这么爱动手动脚,你是流氓?”   这顿饭池岁年没怎么吃,陆知野烤好了递到他面前,他也只是挑挑拣拣地吃了一点,却一点不觉得饿,整只胃都被陆知野变态饱了。   离开包厢时,池岁年特意看了眼厢门。门上装了锁,显然平时并不对外开放。   池岁年双手插着兜,斜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道:“钥匙呢。”   陆知野:“什么钥匙。”   “包厢钥匙。”   陆知野道:“这地方虽然是我在用,但钥匙不在我这里。”   那就是在店老板那儿了。池岁年转身朝外走,“下次别来了。”   “一个屋檐下住着……用不着。”   陆知野一愣,在原地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他大大方方的看了?   于是下楼结账时,陆知野顺便告诉前台,以后自己不会常来了,让他们随意使用包厢,不必再闲置着等他。   前台是店里的老员工了,一听说陆知野要退订包厢,还以为店里得罪了他或是菜品质量不好,拉着他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陆知野无奈道:“你们的服务很好,只是我来这里的理由不在了。”   前台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您之前一直等的人,等到了?”   陆知野放松的笑了,“对。”   “啊,那真是恭喜陆先生了,这是好事。”   陆知野掏出现金付款,“谢谢,不用找零了。”   池岁年在大门处等着,看陆知野没完没了跟人小姑娘聊天,脸上的笑容还很丑,于是不耐烦道:“可以走了吗?”   陆知野回头,“走吧。”   ······   按陆知野的安排,他们驱车去了市中心最大的影城,今天是周末,人很多,来来往往几乎都是情侣。   “我去取票,你在这儿等我。”陆知野道,“这儿人多,别乱跑。”   这人当他是三岁小孩儿?   池岁年头也不回地走进休息区,“知道了,啰嗦。”   俩人长相出众,个高腿长,又是一起出现,引得不少人关注。   “啊,他们的情侣服好好看。”有女孩子拼命拽身边男朋友的衣服,“我就说看电影要穿情侣装嘛,你偏不买,看人家多甜蜜。”   男生连忙道:“好好好,你看清楚了,待会儿咱们就按他们俩这款式买,行吗?”   女孩嗔怪道:“才不要,那颜色显黑,你穿上不好看。”   男生闻言,愤愤地瞪了池岁年一眼。   “……”   池岁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就可以看到今日排片。   《我和我的死对头同桌》   《暗恋甜蜜蜜》   《和暗恋对象的假婚日常》   《死对头总骗我亲他》   “……”   “??????”   这影院有毒?   怎么每个片子都好像在念他和陆知野的身份证号?   而且,这么多相似题材的影片扎堆上线,这些导演,也不怕作品会扑街?   售片处,售票员小姐姐端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抱歉先生,因为今天是周末,所有VIP厅都约满了,如果您不着急,我给您预留明天的厅?”   陆知野道:“不用了,普通厅吧。”   他视线在排表上扫了一下,有些微怔,半晌,轻描淡写道:“接下来的场次,哪部片子看的人最少?”   售票员一愣,查了一下道,“确实有一部,上座率不高,十分钟后开场,现在才卖了八张票,但……”   “就那个吧,两张。”   售票员把“巨无聊”咽了回去,“好的,先生请选座位吧,十分钟后开场,希望您观影愉快。”   “谢谢。”   陆知野回到休息区。   池岁年立即问:“你买了哪部电影?”   陆知野把两张票递过来。   《尼斯湖水怪大战丧尸王》   池岁年指尖一紧:“……”   “怎么了?”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僵硬,陆知野道:“你看过了?”   “……”   没看过。   并且这辈子也不想看。   这么多柔情蜜意的好片子,你他妈就非要去看血淋淋的怪物大厮杀?还是一看就不靠谱的标题。   陆知野你的审美是有多猎奇?   陆知野把手中的爆米花和奶茶递给池岁年,“检票吧,电影快开始了。”   “……”   进了放映厅,池岁年一抬眼就看到大片空座。   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就这电影,陆知野还弄个包场?   他扭头想说点什么,忽然入口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池岁年身体一僵,想要避让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脸懵逼的跟汤烬和陆横来了个脸对脸。   “……”   “……”   “……”   冗长的沉默过后,还是陆横先找回理智,“这么巧,你们俩也是来看水怪的?”   这破电影还有这么高的知名度?   陆知野适时插嘴:“不是,我们是来约会的。”   池岁年:“……”   好,姓陆的又把天聊死了。   “……”   果然又是一片寂静。   “哈哈……哈……”良久,陆横干笑两声,被震惊过了头的嘴巴开始不受控:“真是巧,我们也是来约会的,哈,哈。”   池岁年这回真惊了:“你俩……?”   “不是不是,”汤烬连忙伸出双手拼命摇了摇,“我俩不是一起的,是约了姑娘来看电影,结果被双双放了鸽子,反正周末没事,随便看看。”   池岁年:“……”   约小姑娘来看这种电影,活该你俩被鸽。   “今天真是太巧了,岁年,你是哪个座位?我看看——”池岁年没来得及收手,陆横就瞥见了他手中的票面,“9排8座,卧槽,我就坐你前面,果然咱们兄弟关系铁,买个票都这么缘分。”   池岁年并不想要这样的缘分,冻着张脸走到后排坐下,也没管号码对不对,反正这厅里这么多空位。   才坐下,头顶的灯就缓缓关闭,视野一片昏暗。   “咱俩要不出去吧。”前座,汤烬和陆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俩坐在后面,我看不进去。”   陆横:“我也有点。”   “那走?”   陆横皱着眉想了想,“应该不用,他俩在后面,咱们不回头就是了,假装自己不存在。”   汤烬:“假装不了。”   那俩气场太足,他总感觉后脑勺在发凉。   陆横:“他们都没说什么呢,何况我觉得这电影挺好看的,开始了开始了……”   汤烬:“……”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跟陆横一起约姑娘。   后排,池岁年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屏幕。   手肘边,冰冷的温度透过布料,贴在皮肤表面。   池岁年这才想起来陆知野给了他一杯奶茶,反正无聊,他戳开喝了一口。   接着顿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上班期间可从来不喝奶茶。   陆知野偏过头来,淡着声音道:“大学时,我注意过你的外卖订单。”   “……”   变态这个词,他已经说腻了。   忽然,池岁年脑海里闪过什么,“所以,大二的时候,我寝室门口连续一个月有奶茶,是你干的?”   陆知野轻轻嗯了一声,接着惊讶,:“你不知道?”   何止是不知道,他快被吓死了好吗。   那段时间热,汤烬爱喝饮料,买的时候也会顺带给池岁年捎一瓶,所以奶茶出现时,他一直以为是汤烬买的。   直到他喝腻了这个味道,让汤烬别买了,汤烬吓了一跳。问完才知道这东西来历不明,吓得池岁年连夜去医院抽了个血。   陆知野不知道这事儿,看池岁年有点犹豫,“你不喜欢这个口味了吗?我还买了另一种,你尝尝?”   “不用。”池岁年咬着吸管,含糊道:“你自己喝。”   一瓶冰奶茶下肚,池岁年彻底没有了看电影的欲/望,虽然说本来也没有多少想法。   他脑海里开始猫抓猫挠。   陆知野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他的一切生活和习惯,陆知野好像了如指掌,而关于陆知野,他却只记得满腔怒火了。   池岁年走神地盯着屏幕,脸色渐渐从好奇变成了不爽。   妈的。   管他什么时候喜欢的。   这么变态的人,活该一辈子追不到心上人,单身到死才最好。   脸颊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陆知野嗓音低低地道:“好好喝,别咬吸管。”   池岁年抿着奶茶抓心挠肝,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陆知野动手动脚了。   他扭转头想骂两句,正好看到陆知野举起一杯咖啡,微微仰着脑袋喝了一口。   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了几下,嘴角沾着湿润的水光。   池岁年盯着那处亮光看了几秒,莫名跟着吞咽了一下。   “咕咚!”   “……”   日。   他在干什么?   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在想陆知野的嘴唇看起来很软。   很好亲。   操了。   口口声声骂人变态,结果他在电影院里意淫陆知野?   池岁年快羞耻死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情绪大起大落,陆知野放下咖啡,转脸看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   这人侧脸上长眼睛了?   “……没什么。”池岁年抓了抓头发,继续埋头去喝奶茶,“随便发个呆。”   “你在看我。”陆知野忽然道。“还咽口水。”   “……”   池岁年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还有大庭广众之下的背德感,他立即心慌意乱地否认,“放屁,你长这么丑,我稀罕?”   “那你咽什么口水?”   陆知野坦坦荡荡地对上池岁年的双眼,电影放映屏光线闪烁,印在他透亮的眼珠里,漂亮得惊人。   池岁年觉得这破奶茶店该关门了,明明买的是奶茶,但他喝着却像高度酒,视线不可抑制地落到陆知野的鼻梁之下。   等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无可近,呼吸相闻。   说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但池岁年发现自己伏在了中间的扶手上,鼻息间满是淡淡松香。   ……他肯定是喝到假酒了。   心脏澎湃,麻意从指尖窜上大脑。池岁年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陆知野眼珠一顿,“我看到了。”他抬手摸了摸池岁年的喉结,“你在咽口水。”   “……”   池岁年被摸得一抖,清醒过来,忙撑着手肘往后退,一脸的懊恼,但陆知野却揽着他的肩膀更靠近了一步。   清冷的松香更明显了。   “跑什么。约会,就是要亲吻的。” 第56章   陆知野轻轻搂着想后退的池岁年,低头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而后扣住他的后脑压上来,呼吸炙热。   “约会,就是要接吻的。”   周遭昏暗,只有大屏幕里不断变幻的光线。池岁年觉得自己有点晕,心跳也不太正常。   他和陆知野仅有的几次亲吻,都在双方不甚清醒的状况下进行,因此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他没经验,脑子晕乎着,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任陆知野一下一下地啄吻自己,静谧又热烈。   直到唇上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陆知野在他唇缝里舔了一下,示意他张嘴。   陆知野舌尖闯进来的那一瞬间,池岁年紧绷了一瞬,脑海里炸开大片烟花。   池岁年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一点声音。   陆横:“操,这丧尸王怎么这么弱?这就打完了?”   汤烬的声音含糊,听起来像嘴里嚼着东西,“肯定没这么简单,丧尸有无限复活,又打不死,待会儿肯定原地诈尸,吓死这破水怪。”   陆横:“你他妈吃什么呢,稀里哗啦的,小声点行不行?”   汤烬道:“你吃爆米花给我小声一个看看?”   “操,你什么时候买的,柜台那么多人排队,你抢劫?”   “……”   汤烬无语道:“我就不能高价找人买?就你这破智商,还不如水怪了,滚滚滚,看你的大怪物去,别来烦我。”   “……谁稀罕。”   听见这两道忽远忽近的说话声,池岁年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退开。但后脑上的手掌带着微微的力道,把他又压了回来。   “?”   池岁年拍了拍他的胸膛,示意可以了。   但陆知野跟十分钟前小心翼翼的模样,亲吻忽然变得更加汹涌,池岁年被他亲得脑袋不停后仰又被摁回来,反复几次,连呼吸都变得难以为继,生生被逼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一次亲够本儿,陆知野终于卸了力道,慢慢松开了池岁年。   但一睁眼,就看到池岁年红着眼眶,浓密眼睫半眯着,仰着脸的模样专注又乖巧,陆知野喉结滚动,又低头亲了亲他闪着水光的唇肉,“抱歉,亲得有点久了。”   “……”   这踏马是有点久?   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陆知野吞了。   池岁年推开陆知野,他喘/息不止,嘴唇被吻得嫣红发烫,挪动屁股坐得远远的,恨得想一口咬死陆知野。   身边清冷的松香近了一些,陆知野低声说,“你生气了?”   “别靠过来。”池岁年懒得搭理他。   “抱歉。”   “……起开!”   他要真生气,早就被陆知野气死了。   影院里没开灯,陆知野在黑暗中准确摸到池岁年的手,讨好又小心地握了握,“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到手了,有点激动是难免的,你多担待。”   “……”   都快吃人了,这是激动?   池岁年手掌被不轻不重地握着,脑袋又开始晕乎,下意识道:“……那你也不能亲这么重。”   “好,那我轻点。”   “?”   池岁年转脸,“什么——”   熟悉的松香压了下来,陆知野轻轻扶着他的下巴,偏着脑袋轻柔地啄吻他的嘴唇。   亲完,陆知野还他妈问,“这样行吗?”   “……”   行个屁。   池岁年微微喘/息着,抬眼睨了一眼陆知野,懒懒地开了口,“陆知野。”   陆知野额头轻轻碰着他,低哑地应了一声。   “下次喝完咖啡别他妈亲我,苦死了。”   陆知野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哦,还有下次。   “好。”   说完,他偏着头又亲了一下,笑得讨打:“奶茶味道不错。”   “…………”   说是来看电影,可整场影片播完,池岁年压根儿不知道内容,只记得被陆知野按在座位里亲得动弹不得。   灯光亮起,前排汤烬和陆横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靠,这片子挺好看的啊,怎么上座率这么低。”   汤烬实在不敢苟同,“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约姑娘被拒绝了,我踏马就不该听你的买这片儿。”   “这片怎么了,不挺好的吗。”陆横转脸看向后排,“不信你问岁年,他肯定看得最认真了,对吧岁年?”   汤烬也转头看向后排。   就在这时,头顶灯光大亮,池岁年不适地眯了眯眼。   汤烬和陆横视线一顿,同时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掌上。   ……我日?   池岁年顺着他们视线,才发觉自己手掌还被陆知野抓着,用力一抽,缩了回去,“看什么?”   “呃……”陆横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咳,我什么都没看见。”   “……”   汤烬心思细腻一些,看到两人相处的状态,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拍了拍陆横的肩膀,想把这傻大个儿带走,“我们先走吧。”   陆横状况外地道:“干嘛,晚上又没事,岁年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汤烬:“……”   你看不出那两位巴不得我们赶紧走?   “正好我在这影城投了家火锅,刚开业,一起去试试味道。”陆横道:“就在楼下,我让经理给我们空个包厢出来。”   他眸光一抬,忽然看到池岁年的脸,顿了顿,“岁年,你嘴怎么肿了,上火?正好我有上火药,最近天太热……”   汤烬无奈扶额,这蠢货。   陆横也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翻包的动作僵在原地,“……”   我草。   我草我草。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陆横缓慢地抬起脸,冷不丁对上池岁年冷冰冰的视线,“……”   沃日,是真的。   “咳。”陆横呛了一声,把挎包拉好,一点点往影厅外挪,“那什么,我刚才好像忘锁车了,你们忙着,哈哈,忙着,我他妈就先走了。”   汤烬:“……”   这傻逼蠢完就跑,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   “那我也走了。”汤烬干巴巴丢了句话,赶紧转身跑了。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隔壁放映厅也同时结束观影,大概是播的爱情片,出来的都是青年男女,走廊很快变得拥挤。   “宝贝儿,别生气呀,我下次不敢了。”人群中,一名男生抓着女友的手,小声道着歉。   女生则脸颊通红着说他:“你怎么在里面亲我呀,厅里有监控器的,要是被看到了……”   “不会的,没人会这么无聊。”   池岁年身形一僵。   影厅里有监视器?   这是哪个奇才想出的主意?   女生还在担心,男生立马道:“别担心,这么多人呢,肯定不止我俩干坏事,还有别人,就算有人盯着监控,也不一定会看到我俩。”   女生:“……真的?”   “当然!”   “……”池岁年微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经过一片反光的广告牌,池岁年在光滑如镜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   嘴唇红肿湿润,一看就在影厅里做了坏事。   “……”   都怪陆知野。   离开了影视城,池岁年才敢抬起头来,嘴唇还热着,他干脆买了个口罩戴上。   陆知野偏了下头,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池岁年眼神一变,“你笑什么?”   “没事,你戴着口罩也帅。”   池岁年:“这用得着你说?”   看完电影,天色已经全黑了,长街霓虹耀眼。池岁年盯着陆知野看了一会儿,抿着唇皱眉。   同样是亲了这么久。   陆知野嘴怎么不肿?   凭什么就他这么狼狈。   池岁年表情从惊讶变成不爽,他拽了拽陆知野的衣服,“过来。”   陆知野从善如流地照做。   池岁年仰着脸,发觉这人海拔好像有点高,于是踢了踢他的鞋,“低头。”   陆知野挑眉,“在这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池少爷不害臊?   “……”池岁年白眼看着他,“你脑子里能有点别的颜色吗?”   意识到自己领会错误,陆知野低下头。   接着,脸就被捧住,池岁年伸出两根拇指,带着力道,在他嘴唇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   等池岁年发完脾气,陆知野才直起身,嘴唇被揉得麻痒一片,不用看也知道红了。   “满意了?”   池岁年收回手,“勉强吧。”   “那上车。”陆知野拉开车门。   池岁年正想上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岁年?”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池岁年四肢僵了僵。   池凯东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边挽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身烈焰红裙,妖艳得很。   池岁年第一时间抓住陆知野的手,“去车里。”   别出来。   他带着劲去拉陆知野,却没拉动。   “我陪你。”陆知野站着没动,回握他的手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温热的掌心安全感十足。   池岁年仅仅僵硬了一瞬,转眼就立马变得懒散,关上门,他后背靠在车身上,视线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池凯东,“有事?”   池凯东笑眯眯的,“没什么事,只是这两天一直没看到你,有点担心,没生病吧?”   “这就是你的儿子?”池凯东身边的女人好奇地打量池岁年。   “嗯,帅吧,我儿子随我,从小就长得好。”池凯东笑道。   女人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到两人交叠的手,视线往上,一顿,“陆总?”   池凯东一愣,“什么陆总?”   女人疑惑道:“你不知道?这是陆氏集团的陆总,这两年陆氏发展很不错,国内外都有产业,是晋城的风云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池凯东皱了皱眉,他常年待在国外,最近才回国,怎么会了解国内市场。   即使刚才看到陆知野,也只当是池岁年身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狐朋狗友,哪里想得到,对方居然很有来头。   身边女人是他精心挑选的女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女人地位不低,钱财不少,能让她态度这么谦和,陆知野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陆总。”池凯东露出和煦的笑,“我是池凯东,岁年的爸爸,很高兴认识你。”   池凯东主动伸出手。   陆知野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转脸去看池岁年,“怎么没听你提过,你还有个爸爸?”   池岁年一愣,知道陆知野在帮他,冷嗤一声,道:“我从小没爸,不认识他。”   说完,他看向池凯东身边的红裙女人,“姐姐,这年头多的是装大款来泡妞傻逼,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骗了。”   女人已经年近四十,被池岁年一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挽着池凯东的手。   池凯东脸色铁青,“池岁年,你这是干什么,要跟我断绝关系?别忘了,池好也有我的一份!”   “你说那7%的股份?”池岁年查到了池凯东明下的股份细节,池铭耀虽然蠢,但不至于把全副身家都给了这个多年不见的大哥,只给了一纸代理授权书,大头还是他自己捏着。   池岁年盯着他,讥讽道:“这么点股份外泄而已,就当喂狗了。”   “你——”   女人愣了愣,立刻转头,“7%?你不是说池好如今是你控股?你骗我?”   “青栀,你听我说……”   “别说了,以后别再来找我。”女人却拂开他的手,皱着眉愤愤离开了。   池凯东连忙去追,“青栀,你等等,这是误会……”   两人渐渐走远了,见池岁年脸还冻着,陆知野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我们去看日出?”   池岁年回过神来,脸色很臭,“谁让你摸我头了,还看日出,你土不土。”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弯腰坐进了车里。   陆知野关上门,温暖的笑意骤敛,盯着池凯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绕到驾驶座上车。   池凯东追着女人到路口,一路上连哄带骗,女人却毫不动摇,钻进自家车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池凯东一个人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池、岁、年……为什么你总在毁我?” 第57章   【二更】   汽车从十字路口滑过,池岁年没错过池凯东陡然阴鸷的脸。   池凯东心胸狭窄,为人阴毒,想也知道,他肯定会寻机报复。   不过经过今天这事儿,池岁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池凯东目前还需要巴结女人来巩固地位,那他前期收购股份的钱是怎么来的?   遗产分配时,他一个字儿都没拿到,以池铭耀那副护食的样子,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填上。   池岁年想不通。   他拿出手机联系秦绥天,让他查查池凯东的资金来源,或许池凯东身边还有他们没发现的帮手。   聊完,微信界面又弹出新消息,是一张图片。   【赵云震:图片】   【赵云震: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点开,照片里是热闹长街,陆知野在霓虹光晕里微微弓着上身,任由面前的青年在他脸上胡乱搓揉,唇角的笑意格外的温和宠溺。   【赵云震:这是你和陆知野吧,啧啧啧,满屏都是恋爱的酸腐味。】   池岁年眼睛瞪着照片不解,怎么这年头看个电影还不停被人偶遇?   晋城难不成是个巴掌大的城市?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回了个“……”   跟赵云震闲聊了几句,池岁年点开照片,指尖戳着屏幕,放大。   几秒后,他不爽地啧了声。   赵云震这是什么破拍摄技术,陆知野哪里比他高这么多?   池岁年忍住骂人的冲动,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一脸凶相地点了保存。   存完,池岁年丢开手机,抱着手臂歪在了座位里。   陆知野目不斜视地开车,余光却始终关注池岁年,“困了?”   “没。”池岁年道:“专心开你的车。”   陆知野没说话,但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池岁年:“到了?”   “没有。”陆知野侧身从后座拿来一张薄毯,盖在池岁年胸膛,“累了就休息会儿,到那我叫你。”   “说了不困……”池岁年嘟囔了一句。薄毯像是陆知野常用的东西,毛茸茸的料子里浸着他身上的松香。   池岁年愣了愣,把毯子随意搭在身上,鼻尖闷进毯子里,懒洋洋地看着前面。   说是要去看日出,陆知野就真的把车开出了城,池岁年盯着刷刷后退的夜景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知道池凯东?”   “谁?”陆知野反应了一下,“刚才那个人?”   看这反应就知道他不认识,池岁年松了口气,“以后看到这人,别理他,离他远点。”   陆知野眸子沉了沉,“好。”   池岁年看了陆知野一眼,继续:“也不许跟他说话。”   “嗯。”   “不许给他好脸色。”   “好。”   池岁年眯起眼,“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陆知野点了点头,又忽然顿住,迟疑道:“也不是。”   池岁年眉毛一跳,“比如?”   “比如你要跟我离婚,要跟我分手,要跟我分居……诸如此类,我肯定不答应。”   “……”   池岁年讥笑道:“陆知野,你高考作文一定得分很高吧?”   陆知野挑眉:“怎么说?”   “不管前一秒我们在说什么,你都能把话题扯回一个主题,高考作文要不拿满分我都鄙视你。”   “……”   听出来了,是讽刺。   晋城最适合看日出的地方是崤山山顶,有开发商在山顶建了座酒店,陆知野提前订了房。   “这是您二位的房间,右转上电梯到七楼,祝您入住愉快。”   前台拿出来两张房卡。   “?”   两张?   陆知野把其中一张递给池岁年,“这是你的。”   池岁年一脸懵逼的接过,捏卡片的力道很大,“你订了两间房?”   “嗯。”   陆知野道:“你之前说过,跟你出门要订两间房。”   “……”池岁年都快气笑了。   你这么听话,那老子让你别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停下?   “对。”池岁年咬着牙,“以后都按这个标准来,回家你就搬回客卧去。”   陆知野:“……”   进入电梯后,池岁年就黑着脸没再说一句话,到7楼刷开房门,他把门板关得很响。   陆知野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仿佛还能看到池岁年凶狠的表情。   半晌,他偏开头,轻轻笑了一下。   ···   无人的寂静房间,池岁年坐在床边,拉拉个晚娘脸,眼神很凶地瞪着眼前的墙壁,仿佛要透过阻碍,瞪死隔壁姓陆的。   床上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池岁年一愣,表情顿时舒缓了不少。   他倒要看看,陆知野还能放什么屁!   【汤烬:卧槽,你和陆知野怎么回事?】   【陆横:我他妈直接我他妈!】   【汤烬:前几天不是还不共戴天吗,这么快就相亲相爱了?】   【陆横:下次提前给个眼神行吗,吓死老子了今天】   这俩人憋了几个小时了,忍到现在才来找他求证,也是不容易。   尤其是汤烬,平时最咋咋呼呼,又爱八卦,估计这段时间在家里抓耳挠腮,快把自己憋死了吧。   【汤烬:你俩什么时候成的?你恢复记忆了?】   成个屁。   池岁年面无表情瞪着屏幕,手指打字飞快,【没成。】   这辈子都成不了。   【汤烬:???】   【陆横:啊???】   手都拉成那样了,嘴唇也肿成那样了,现在跟我说还没在一起?   就离谱。   池岁年:【别废话,打游戏来不来?】   【汤烬:现在?】   【陆横:我们不打扰你俩吧?】   池岁年:【再吵吵踢了。】   【陆横:别,来来来,正好无聊,老汤,上游戏。】   进入游戏,池岁年发了个邀请过去,吃鸡队伍四人成排,还差一个人,他随手在好友列表中挑了个在线空闲的。   “年哥,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打游戏?”   熟悉的声音传来,池岁年凝神一看,是很久不见的徐庆。   池岁年没回答,问他:“打吗?”   “行啊,我早上连跪了五把,分掉得太多,正好跟你打还能涨回来。”   游戏打了五分钟,池岁年跟汤烬三人配合得渐入佳境,打到决赛圈时还是满编队。   “年哥,E方向有个伏地魔,妈的阴了老子一下。”徐庆道。   “去后面房区待着。”池岁年道,然后操纵着游戏人物慢慢往E方向摸。   他很谨慎,转动第三视角细致地观察着,片刻后,他笑道:“找到了,在草丛里。”   汤烬:“需要帮忙吗?”   “不用。”池岁年悄悄绕了一圈,压着脚步,准备送他上天。   “滴滴——”   就在这时,房门传来两声轻响,门锁内刷开,陆知野走了进来。   因为太震惊,池岁年直接脱口道:“谁让你进来的。”   汤烬等人:???   谁进来了?   进了哪儿?   “我找前台退了房,来跟你一起住。”陆知野道。   “谁准你跟我一起住了?”池岁年不耐烦道:“滚出去。”   “我房间已经退了。”   “那就再订。”   陆知野道:“不能收留我吗?”   不能。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哎哎哎年哥,你怎么死了。”徐庆在游戏里大喊大叫。   陆知野一愣,眼神一错不错地盯上了池岁年手机。   池岁年垂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误触了疾跑,直接闷头冲进了伏地魔的埋伏圈,送了一手好人头。   “……”   都怪陆知野。   池岁年草草结束游戏,“有事,你们先玩。”   陆知野看着他退了游戏,忍不住问,“你跟徐庆还有联系?”   “关你什么事。”池岁年没好气道:“回你的房间去。”   陆知野被他逗笑,“我房间已经退掉了。”   池岁年被他笑得火大:“那你就睡走廊上去。”   陆知野觉得这次有点把人惹急了,漫不经心搂过池岁年的腰贴紧抱着,“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睡一间房间再合适不过了。”   池岁年冷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们在一起了?”   陆知野一愣,眉毛皱了起来,“亲都亲了,你还想不负责?”   池岁年被他气得眉毛直跳,“明明是你亲的我!要负责任也是你负吧?”   陆知野如愿以偿搂紧了他,“好,我负责。”   “……”   池岁年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挣开陆知野的怀抱,撇开脸不理人。   陆知野没脸没皮地贴上去,温声道:“那我们回去就把假婚合约撕了吧。”   这东西一直压在他心头,早解决早好。   “不撕。”池岁年转脸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是渣男么,你有见过渣男这么快对别人负责?”   陆知野认真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敢说分手,他亲死池岁年。   池岁年眼珠转了转,故意羞辱陆知野,“对我来说,你现在就是个床伴,暖床的,愿不愿意?”   陆知野抿唇一笑,“求之不得。”   “……”   池岁年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在跟陆知野玩情趣的荒诞错觉。   这破酒店绝对什么地方有问题。   池岁年低声骂了句流氓,“你要是再敢惹我生气,我就渣了你,去找别人。”   虽然知道池岁年在开玩笑,但陆知野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就一阵阵发寒,池岁年是他拼命抢来的,谁也不能夺走。   他顿了一下,轻声说:“好,你可以渣我,随便渣,但别去找别人。”   池岁年心脏动了一下,抬头看陆知野。   天光黑透,室内只开了一盏壁灯,柔和的光线恰到好处地打在陆知野脸上,黑沉沉的眼珠在光线中亮得勾人。   池岁年眼睫动了动,忽然很想亲他。   想了就做,他抬手,扯了一把陆知野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面对面时,池岁年终于发现,陆知野确实比他高出不少,男人肩阔骨壮,肌理分明,荷尔蒙十足。   “低头。”池岁年命令。   陆知野配合地弯腰低头,双手自发地扶住了他的腰。   池岁年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喉结滚了一下,扯衣领的动作不自觉用了点力,抬起下巴,亲上陆知野温凉的唇。   ……高怎么了,还不是他让低头就低头。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陆知野就失控了。   池岁年皮肤细腻柔韧,肌肉因常年不锻炼而变得十分柔软,陆知野用力按揉掌下的腰身,掌心不停轻抚每一寸皮肤。   池岁年轻轻颤了一下。他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乱成一团,衣摆被推到胸口,露出纤瘦的腰,陆知野的掌心有不同寻常的滚烫温度。   再这么下去,非要出事不可。   池岁年抓住陆知野的肩膀,轻轻推了一下,偏头躲开他的吻,喘/息着道:“明天还要看日出……”   陆知野不管不顾的低头,“太阳每天都有,今晚我们不看了。”   “下次再带你去看。”   “……”   信你就有鬼。 第58章   陆知野觉得池少爷还真是可爱。   清醒时总冷着脸骂人,陷入情//欲后整个人又变得特别软。眼里包着水光,湿润的红唇微微张开,偶尔溢出一点甜腻的呼声,眉心皱起,眼睫却不得不可怜的合上。   从身体信号上来看,池少爷是很爽的。   但从嘴巴上……   “……啧,你是狗吗,再咬我就滚出去!”   “看什么看,你是不是不行?”   “你再大力一点……我他妈就可以直接顺窗户飞出去了。”   “操,你到底会不会做,磨磨蹭蹭的有意思吗?”   “……陆知野!”   池少爷一如既往的毒舌,不爽要骂人,爽了更要骂人,一个晚上嘴巴就没停过。   陆知野被他激得上火,毛头小子似的,红着眼睛把人翻来覆去吃了个透。   一段很长的时间过后,池岁年才觉得晃动的天花板停了下来,他不记得被弄了多少次,耳边满是忽沉忽轻的呼吸声,他浑身无力地被陆知野抱在怀里,累得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池岁年觉得自己快废了,想骂人,想打人,但刚沾上枕头,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池岁年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虽然铃声刚响一声就被人手快的掐断,但他早上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意识朦胧地问:“……谁?”   话才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嗓子沙哑难听。   状态跟在医院醒来那会儿差不多,像两块劣质铁皮的摩擦。   池岁年立即清醒不少。   他一醒,身体也跟着醒来,后腰和下腹同时酸软入骨,密密麻麻的酸痛让他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车祸。   操了……   姓陆的还是个人?   身边床铺动了动,熟悉的味道卷着他,陆知野轻声安抚:“陌生号码,不用管。再睡会儿,你昨天太累了。”   池岁年气得骂人:“现在知道我要休息了,昨天用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愧疚?”   王八蛋。   陆知野想了想:“很难受吗,我给你按按。”   他轻轻给池少爷按揉后腰,缓解酸软。   池岁年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按得还挺舒服,他命令:“往下点。”   “好。”   陆知野的手掌温厚暖和,在自己后腰上不轻不重的按揉,力道特别舒服,池岁年心底那点儿怨气就这么被他一点点揉没了。   池岁年懒洋洋的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目光轻飘飘落到陆知野身上。   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坐在床边用电脑看资料,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跟吸饱了精气的妖精似的。   看得池岁年直咬牙,凭什么出力的是陆知野,累成狗的却是他?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池岁年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一边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去闻残留在棉被里的松木味道。   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实在睡不着,干脆伸手怼了怼旁边的人,“我要喝水。”   “好,稍等。”床垫一阵抖动,陆知野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杯热水,温度刚刚好,一口喝完,池岁年才觉得冒火的嗓子舒服了些。   把空杯子拿走,陆知野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他稍稍安了些心,“饿不饿,我买了粥。”   池岁年掀开眼皮冷冷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陆知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为什么只能吃清淡的?   池岁年反应了一下,脸色涨得很红,“陆知野你还是人吗,我还是病号……你他妈居然做这么狠。”   陆知野揉腰的动作一顿:“怎么能全怪我。”   池岁年不可置信:“难不成怪我?”   陆知野一脸无辜:“后面几次是你要求的。”   “……”   放屁。   池岁年红着脸,费劲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昨晚毕竟没喝酒,没办法用断片来拯救脸皮。池岁年记得,最开始,他确实是半推半就,但后面被陆知野撩起了兴致,有点沉溺其中了。   池岁年红着一张杀人脸,抬眼跟他对视几秒:“但老子没让你做那么多次!”   一晚上造作,他屁股都快废了。   陆知野失笑,用商量的语气,“那你下次别再说话激我了。”   “……?”   我他妈激你?   池岁年冷笑一声,“你还想有下次?滚蛋。”   “……”   一次就够折腾人的了,再来一次,他屁股就不能要了。   池岁年气得直磨牙。   陆知野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你先吃点东西,再睡一觉,我们晚上再回去。”   “不吃,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陆知野失笑:“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什么都不想吃。”池岁年闭上眼睛,他还困着,由内而外的疲惫,“我睡了,别吵我。”   说完就滚进被子里。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陆知野按动键盘的微小杂音,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池岁年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谁想刚要睡着,手机就又响了。   “谁?”池岁年带着戾气接起。   对方被他凶得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好,是池岁年吗?”   “你谁?”   “我,我是……蒋芸。”   池岁年睁开了眼睛。   “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   汽车在山路上快速飞驰,池岁年闭着眼睛在副驾上躺着,看起来呼吸平稳,但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要我陪你吗?”陆知野问。   池岁年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你知道蒋芸?”   “知道。”陆知野坦荡道:“池凯东的爱人。”   这几乎是整个晋城都知道的丑闻,池凯东婚内出轨,因为不满父母包办婚姻,在池岁年小时候就抛妻弃子,然后跟白月光跑了。   而传说中的白月光,就叫蒋芸。   池岁年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挺多。”   陆知野:“抱歉。”   池岁年冷哼一声。   其实他也谈不上生气,这事儿全晋城都知道,陆知野即使没有主动打听,但总有人会把这件事捅给他。   池岁年在意的是,这些人几乎消失了二十年,怎么这会儿忽然排着队到他面前来找存在感了?   和蒋芸约见的地方是家小资情调的咖啡厅,地方是蒋芸定的,大概是提前了解过池岁年的为人,特意找了个,看起来就比较没法能闹起来的地儿。   省得池岁年发作起来难看。   到了地方,池岁年推门下车。陆知野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我三岁小孩儿吗还要你陪。”池岁年从手套箱里捞出只墨镜戴上,慢慢吞吞的下了车。   “我在外面等你。”   “嗯。”   虽然短暂的休息过一段时间,但池岁年行走时,仍是不太自然,好在他身形俊朗,自带一股子风流,这么慢吞吞地走着,也没谁觉得奇怪。   咖啡厅里,池岁年有些意外地打量面前的女人。   池岁年小时候是见过蒋芸的,在他的印象里,蒋芸是个极美又极柔弱的女人,职业是大提琴手,喜欢穿颜色清新的连衣裙,笑起来时温和清丽,除了给池凯东当小三这一点不好,其他地方都是闪光点。   但池岁年眼前的女人却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皱巴巴洗得发白的长风衣,头发枯黄打结,完全没有了记忆中艺术气息浓厚的模样。   “蒋芸?”池岁年不大确定地开口。   “是我。”女人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你坐、坐吧。”   蒋芸伸出的手,皮肤皲裂粗糙,指甲里藏着黄褐色的泥沟,看起来这些年活得并不好。   池岁年有些疑惑地挑眉。   当年蒋芸是跟池凯东一起私奔的,怎么池凯东如今看起来还算衣冠楚楚,蒋芸却活成了这样?   注意到他的目光,蒋芸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要,要喝点什么?”   “我不喝咖啡。”池岁年在桌边坐下,椅子有点硬,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有话直说,找我什么事?”   蒋芸浑浊的双眼里满是纠结和犹疑,“你知道你爸……哦不,不是,池凯东,你知道池凯东回国了吗?”   池岁年:“知道。”   “你知道?”蒋芸惊讶了一瞬,随机又冷静下来,“对,你是该知道,他回来就是来跟你争遗产的。”   “这我也知道。”池岁年不耐道:“你找我就说这个?”   “不,不是。”蒋芸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指,眼珠神经质地转动,盯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在观察是否安全。   片刻后,她才一脸祈求道:“我想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池岁年一愣,继而冷笑,“我没听错吧,你找我救你儿子?”   “对,只有你能救他。”蒋芸眼珠死死瞪着他。   池岁年只觉得她有病,“我不认识你儿子,有困难找警察。”   说完,他起身要走,蒋芸却忽然扑起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池岁年本来就站不稳,被她这一拽,身子立马偏了,倾斜着就往桌角摔。   摔倒的前一刻,一只手从后伸了过来,握着他的腹部,把他带进了一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池岁年转过脸:“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陆知野扶着他站稳,嘴角绷得很紧,“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幸好他跟过来了,咖啡厅桌椅都是铁制的复古样式,四个角又尖又硬,这要摔上去,必然又是一身伤。   “没事吧?”陆知野问,视线不留痕迹地在蒋芸身上扫了一眼。   蒋芸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连退了好几步,浑身颤抖地躲到了角落里的绿植之后。   池岁年皱起眉,“她怎么了?”   陆知野仔细观察了一下,道:“像是ptsd。”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看蒋芸这样子,受到的伤害肯定是无法承受的重。   池岁年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有需要去找律师。”   说完,他看向陆知野,“走吧。”   “池岁年。”蒋芸从角落冲了出来,陆知野下意识把池岁年护在怀里,冷淡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没,没……”蒋芸连连摇头,“不是,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跟你说,池凯东手里有儿子的视频,也有你的,他的钱,就是这么来的,我知道,我看到了,只有你有办法救我儿子,也是救你自己!”   蒋芸已经接近疯癫,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可言。   池岁年眉心皱得死紧,“说清楚点,什么视频!”   蒋芸被他凶得一抖,接着就泪流满面,咬着手指头哭。   “我儿子被他毁了,下一个就是你,池岁年,下一个就是你……” 第59章   蒋芸没撑到池岁年问出是什么视频,就原地表演了一出碰瓷,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板上。   咕咚。   不得已,池岁年只能把她送往医院,等她清醒了再问。   陆知野知道这人重要,安排了专人看护,既能防着她跑,又能在她醒来第一时间发现,“放心,她一清醒我就通知你。”   池岁年已经很累了,漫不经心摆了摆手,“回去了。”   池岁年其实不太相信蒋芸的话。   一个头脑不清醒的女人,嚷嚷出的疯话谁敢信?大概是为了让他伸出援手编出的瞎话罢了。   对蒋芸,池岁年没有一点好感,记忆中,这女人经常带着儿子到池家来耀武扬威,池岁年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生下他后体虚多病,缠绵病榻,经常被蒋芸气到咳血。   至于蒋芸的儿子,池岁年也有些印象,那个孩子比他还要大一岁,完美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长得非常漂亮,只是性子懦弱了些,说话还有点结巴。   ……池凯东到底对这母子俩做了什么?让蒋芸疯成这样。   想不通,池岁年摇了摇头,“不用,她醒了就让她走吧,她和池凯东的事情,我不想管。”   “好。”陆知野看他实在困得厉害,把副驾座位调平,“好好睡一觉,到家我叫你。”   “嗯……”池岁年躺进去,手指动了动,“毯子呢?”   陆知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今天热,不用盖这个。”   池岁年一把抢过,“开你的车去。”   他把毯子抖抖,盖好,下巴上隆起一团,慢吞吞把鼻子埋了进去。   ···   池岁年这一觉就睡了一天,傍晚时才饿醒。   一转头,就看到陆知野坐在床边,腿上柜上放着一叠厚厚的资料。他没穿衬衫西装,单薄的T恤遮不住线条漂亮的肌肉,脖子一侧有几条细小的划痕。   池岁年眯着眼看过去。   半晌,想起来了。   那是他昨晚在兴头上时挠出来的。   活该。   “你没去上班?”池岁年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水光。   “在家也可以工作。”陆知野见他醒了,放下手里的工作,“饿不饿,陈姨炖了燕窝粥,晚饭也在厨房温着,我给你端上来?”   “陆知野。”池岁年看着他,“我不是玻璃做的,而且你也没多厉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陆知野眸光很沉地看着他。   池少爷还是不长记性,在床上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   睡了一觉,池岁年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不再像早上那会儿酸软无力了。掀开被子下床,刚一站起来,膝盖一软,直接往下一跌。   “……”   我日?   陆知野就站在床边,像是等着他出丑似的,在他落地前,快速伸手接住了他。   池岁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烦躁得直咬牙,“我这是太饿了,你敢笑,我杀了你。”   陆知野忍俊不禁,“嗯,我不笑。”   “……老子听到你笑了。”   “你听错了。”   “……”   池岁年软着腿下楼,原本陆知野是想把他抱下来的,在挨了池岁年一拳后,立马安静了。   晚饭都是他爱吃的,饿了一天,池岁年把陈姨单独给他开小灶做的三菜一汤全部扫光,吓了陈姨一跳,哎哟哎哟的担心他撑坏了。   吃完饭,池岁年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陆知野接了个电话回来,对他说,“蒋芸已经醒了。”   池岁年懒恹恹地:“哦。”   陆知野在身边坐下,沙发垫塌下去一块,“她不愿意离开,坚持要见你。”   池岁年半眯着眼睛道:“想见我的人多了,她算了老几。”   陆知野轻轻笑了一声,“我会帮你转达。”   池岁年刚想说点什么,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陆知野蹙起眉,“你是不是有点发热?”   池岁年不爽地拍开他:“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吃完饭开始,池岁年确实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但这种不舒服从昨天一直持续到现在,不算突兀,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嘴硬的后果,就是后半夜里,池岁年忽然发起了热。   陆知野半夜惊醒,觉得怀里抱了只热乎乎的暖炉。   他坐起身来,碰了碰池岁年额头,“我送你去医院。”   池岁年迷迷糊糊醒来,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别吵。”   陆知野在这种事上从不跟池岁年逼逼,起来穿上衣服,抱着人就走。   池岁年被折腾醒来,眯着眼睛看到陆知野紧绷又严肃的侧脸,他一发烧就浑身没力气,安安静静瞪了陆知野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陆知野。”他轻声叫人。   陆知野抱着人走向车库,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   “三年前,烤肉店的包厢里,你在等谁?”   陆知野一愣,垂眸看着怀里人,正对上一双池岁年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双眼。   青年乖乖被抱在怀里,侧脸靠着他的胸膛,扬起睫毛看过来,样子别提有多乖巧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池岁年不满他的转移话题,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说不说。”   “你,在等你。”陆知野道。   池岁年轻轻切了一声,他就知道,“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然后你嫌烦,把我拉黑了。”   然后他再换电话打,又被拉黑,几次后,池岁年干脆关机了。   “那是你活该。”池岁年淡淡道:“谁让你平时这么气人。”   “嗯,是我的错。”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但至少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乖巧躺在怀里。   陆知野把烧得热乎乎的池岁年放进后座,用毯子盖好,驱车赶往医院。   池岁年体温偏高,医生开了几瓶药水。陆知野担心输液室的椅子太硬,趁病人不多,要了间病房安置池岁年。   扎针的时候,池岁年迷迷糊糊醒来,陆知野就站在床边。   护士挂完水,对陆知野道:“好了,你晚上最好别休息,药水输完了就提前按床头的铃,我会很快来换药水。”   陆知野轻轻颔首。   这是间大病房,安置了四张床,但好在都没什么打鼾的习惯,护士小姐一走,病房里安静极了。   陆知野去接了热水回来,发现池岁年睁着眼睛,“怎么不睡,有哪里不舒服吗?”   池岁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那天等了多久?”   陆知野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池岁年在说什么,“一夜吧。”   “下次别等了。”池岁年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我不接电话,你就不能来找我吗?蠢死了。”   生了病的池少爷,心肠极软。也不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揣了多久,直到生了病,才脆弱地说出口。   陆知野心中一阵阵地滚烫,“好,我记住了。”   他低头,在黑暗中亲了亲池岁年滚烫的眼睫,“睡吧,我陪着你。”   池岁年第二天醒来,烧还没退,但已经舒服多了,他实在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早醒来就要出院。   陆知野拦不住他,让医生开了些药带回家。   人一生病就犯懒,池岁年整天都窝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恹恹的无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被陆知野骗着吃药,以及看汤烬和陆横在群里发疯。   【陆横:完了,我爸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要给我相亲,据说是老朋友的女儿】   【汤烬:这不是挺好吗,知根知底,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   【陆横: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上次谁他妈还跑我家来躲呢?】   【汤烬: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吧】   【陆横:……】   池岁年慢吞吞打字:【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办喜事,我来送红包】   【陆横:呸,尽往我心口扎刀子是吧?】   【汤烬:你想躲也容易,游艇出海,关机失联,谁能找得到你?】   【陆横:晚了,游艇被我爸拿走了】   【汤烬:那你自求多福吧】   池岁年纯吃瓜乐呵,懒得想主意,在群里胡乱发表意见,惹得陆横隔空给他扔了几个粑粑表情包。   正眯着眼轻笑着,张叔带着一名女性走了进来。   “池少爷,这是陆总公司的秘书,来送文件。”   陆知野已经几天没在公司露面了,重要文件堆积,只能辛苦秘书送到家里,等他签完字再带回去。   池岁年记得这个姑娘,上去去陆氏借钱,还是这姑娘接待的他,“他在书房。”   姜颖局促地推了推眼镜,点点头:“打扰了。”   池岁年笑了下,转头去打游戏。   群里,陆横和汤烬已经聊到了离家出走避风头的阶段。   【汤烬:我游艇还在,出海不?】   【陆横:不去,要在海上待几天,我肯定晕水】   【汤烬:我倒有个地方,就是你不一定敢去】   【陆横:哪儿?】   【汤烬:岁年那呗。】   【陆横:……告辞。】   池岁年一眼瞥见,【我这儿怎么了?】   你倒是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汤烬:二人世界,融不进任何一个多余人[深沉]jpg.】   池岁年:“……”   他麻梨地回了个滚。   【汤烬:我想起来了,江城那边有个红酒庄,给我发了新品开窖邀请函,咱们可以过去住几天,顺便摘摘葡萄,喝喝酒什么的。】   【陆横:我觉得这可以,岁年去吗?】   池岁年盯着酒庄两个字思索了片刻,转脸去看远处的酒柜。   陆知野爱酒,尤其喜欢红酒,他住进来时,酒柜还是满的,现在却空了大半。   池岁年面无表情盯了酒柜片刻,回:【去。】   挺大个酒柜杵在墙角,精致又漂亮,偏偏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里面空空荡荡的酒位,丑死了。   他去买酒回来自己喝,跟陆知野没关系。   【汤烬:那咱们明天就出发?】   【陆横:今天就走吧,我怕夜长梦多。】   池岁年刚约好见面时间,陆知野就从书房出来了,身后跟着姜颖。   他一抬头就看池岁年往外走,“你要出去?”   池岁年:“嗯。”   “你病还没好。”   池岁年撇撇嘴:“这都养了几天了,我是豌豆吗,这么脆皮?”   姜颖偏头抿了一下唇,赶紧道:“那陆总,我就先回去了。”   姜颖走后,陆知野才走到池岁年身边,低着嗓音问:“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池岁年下意识在心里接了一句“回来还爱我吗?”   他被自己恶趣味恶心到,打了个颤,道:“去江城酒庄,要待几天才回来。”   “我能一起去吗?”   “你公司不要了?”   陆知野浑不在意:“可以暂时交给别人。”   好家伙,陆氏集团能做大到今天这个地步,还真是老天爷开眼。   池岁年沉默几秒,“你是属黏包的?”   走哪跟哪儿?   陆知野听懂了他的话外音,笑道:“看你敢不敢让我黏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走吧。”   正要出门,池岁年手机响了一声,是汤烬问他准备好了没有。   陆知野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还有别人?”   “不然呢?”   陆知野隐隐失落,“我以为就我们俩。”   池岁年笑了下,仰起脸,手指捏了捏陆知野的下巴,语气十分霸道:“别忘了,你现在就是给我暖床的,没资格提要求。” 第60章   陆知野就喜欢池岁年身上这股子强势霸道的劲儿,中学时就喜欢,他喉结轻轻滑了一下:“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池岁年淡淡挑起眉:“看你表现。”   陆知野点了点头,捉起他的手指亲了亲:“好,我会努力讨好你。”   “……”   池岁年嗖地缩回手,耳根红了大半,他脚步匆匆朝外走,小声道:“……少得寸进尺。”   陆知野轻轻笑,眸光温柔地跟了上去。   因为多了个人,池岁年没跟汤烬陆横汇合,陆知野自己开车,俩人直接去了江城。   路上需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陆知野道:“困了可以睡会儿,后座有毯子。”   池岁年没说话,就在陆知野一位他还不困的时候,就见这人忽然转过身去,捞了一张毛毯,面无表情的把毯子盖到了鼻子上。   陆知野余光瞥见他这动作,愣了一下,“这么盖不闷吗?”   不是第一次看到池岁年这个动作了。   陆知野不禁狐疑,这毯子盖起来有这么舒服?   池岁年一抬眼,对上陆知野的视线,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点红色,“不闷,你走不走?”   陆知野视线在他脸上不同寻常的红色上顿了顿。   这是怎么了?   问一下毯子闷不闷而已,池少爷怎么还脸红?   感受到陆知野的视线,池岁年皱眉,“不开就滚下去,我自己开。”   “还是我来吧,你病刚好,需要休息。”陆知野把好奇忍回去,转脸去开车。   池岁年松了口气,慢慢缩回座位里,随手把覆在鼻尖上的毯子压到了下巴里。   他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被陆知野叫醒时,天已经黑透,窗外景致十分陌生。   把毯子从鼻梁上掀开,池岁年转头看了看周围,“到了?”   陆知野道:“对,今天太晚了,我们先住下,明天正好参加品酒会。”   酒庄建在山里,整座山都种满了葡萄,风吹来时,仿佛还能闻到葡萄的香甜气味。   附近的观光区里,就有家高规格的酒店,评级不低,两人决定晚上就在那里落脚。   “哟,陆总。”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人,看到陆知野的一瞬间,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花,“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你,也是来参加品酒会的?”   陆知野笑道:“随便看看。”   “……哈哈,这地方的酒成色不错的,陆总看上哪一支了?也好一起交流交流,难得遇到同好。”   这人是陆知野合作了多年的伙伴,免不了要寒暄几句,他拿出两张身份证递给池岁年,“你先去订房间,我待会儿来找你。”   池岁年本来也不耐烦跟生意伙伴打交道,拿了身份证,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   “哟,这位是……”男人注意到池岁年的动作,好奇地观望了一下。   “金总,上次的合作开发……”陆知野身形一动,遮住了池岁年远去的背影。   池岁年进了酒店。   大概是这次酒庄广发邀请函的缘故,今晚来了不少人,都快深夜了,大厅里还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池岁年直直走向前台。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池岁年道:“没有。”   “好的,这是我们酒店的房型,请您挑选。”前台把一个宣传册递给他。   池岁年随手翻了翻,看到一间景致不错的,“就这套吧。”   前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两张身份证,问道:“好的,您需要订几间?”   池岁年一愣,站在前台有点傻。   订几间?   他没忍住看了眼远处的陆知野,在他视线飘过去的瞬间,陆知野像是有所察觉,转脸看了过来,还对他笑了一下。   乱笑什么,丑死了。   池岁年收回视线,他真要订了一间房,姓陆的肯定嘚瑟死,说不定还要调笑他两下,但订两间房的话……是不是有点浪费钱?   “先生?”前台见他迟迟不表态,又低声问了一遍。   池岁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把身份证递了过去,晕晕乎乎地说了一句,“一间。”   “好的,请稍等。”   前台做好登记,池岁年握着一张房卡走向电梯。   转身后没多久,池岁年脸瞬间就臭了下来。   他握着房卡一脸凶恶。   待会儿,陆知野要敢多说一个字,他就葡萄园里刨个坑,把人就地埋了!   房间在八楼,池岁年短信告诉了陆知野房间号,自已一个人先上去了。   房间跟宣传册上一样,有宽大的阳台,山风清冽,能看到葡萄园里大片的灯光。   池岁年在阳台吹了会风,汤烬他们已经到了,但开车太累,谁也没心思折腾,约好明天再见面。   放下手机,池岁年转身去冲澡。   冲完澡出来,房门被敲了敲。   池岁年擦头发的手一滞,直觉门外站着的是陆知野。   他随手把毛巾丢在架子上,又伸手把揉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旋即他动作一僵,凝固在原地反应了两秒——   开个门而已,他整理什么发型?   池岁年表情很臭的把头发揉回去,这才踩着拖鞋去开门。   陆知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把手上的晚餐换到一只手上拎着,准备给池岁年打个电话。   他刚拿出手机,眼前的门就开了。   池岁年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很乱,刚洗完澡的皮肤白皙泛粉,松松垮垮的浴袍也被他穿出几分凌乱的美感。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陆知野想也没想,就快速挤进了屋子里,而后把门关上。   池岁年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他的阵仗怼得连退了好几步,皱起眉:“外面有你仇人?”   陆知野失笑:“没有。”   他缓慢走进房间,打量了一圈陈设,“我——”   “酒店客人多,就剩一间房了。”池岁年打断他,表情很酷地道:“你晚上睡地板。”   陆知野挑起眉,“是吗。”   是、吗?   池岁年眯眼:“你不信?”   “不是。”陆知野抬手晃晃打包袋,“我是想告诉你,晚饭我买回来了。”   池岁年抿了抿唇角,脸有点羞耻的红。   操……他这不就是属于不打自招吗?还他妈自己把笑柄送到陆知野手里,蠢死了。   好在陆知野识趣,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吃完饭,陆知野照例去洗了个澡。   二十分钟后,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我去让前台再送一份棉被上来。”   池岁年正靠在床头打游戏,闻言随口道:“要来干什么?”   “打地铺。”陆知野抬眼:“你刚不是说让我睡地板?”   “我看了,地板有点凉,不垫软点儿,根本没法睡。”   池岁年指尖一顿,大招直接放空:“……”   池岁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表情有点凶。   陆知野系好浴袍上的腰带,没听到回答,问:“你觉得,我睡哪边的地板比较好?”   我觉得你睡走廊更好。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几秒后转回脑袋,继续在峡谷里厮杀,嘴角绷得紧紧的,越塔残血宰了个对方上单,然后发现胸口闷着的火更大了。   池岁年戳着屏幕冒火。   去他妈的打地铺,陆知野之前的黏糊劲儿都去哪里了?   刚才在家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还陆氏集团大老板,拉倒吧。   脚步声响起,陆知野的身影在余光里走向床头柜,“我真打电话了。”   “滚。”   今晚不睡地板你就是猪。   陆知野低着头,偏过脸去,喉咙里压着低低的笑声。   池岁年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丢开手机就扑过去,掐住陆知野的脖子,“你他妈耍我?!”   陆知野笑得胸膛轻轻震动,顺势揽住了池岁年的腰,“明明是你先耍我的。”   “刚才我经过前台,明明房间还有富余,但上来你却告诉我没房了,池少爷,怎么还玩撒谎这一套呢?”   池岁年瞪着他:“那你就滚去自己开一间。”   “不去了。”陆知野老老实实躺着,脸上的笑意却十分欠揍。   池岁年气得咬牙。   笑够了,陆知野坐起身,无视池岁年的杀人脸,心情愉悦地抱着人亲了一口,“谢谢小少爷收留。”   “……”   小你大爷。   陆知野还想亲,池岁年抬手杵住他的脸。   陆知野被杵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骑在他身上的池岁年就扑了上来,泄愤似的,在他下唇狠狠留了个口子。   “嘶……”   惹大了这次。   把人气狠了的后果就是,晚上怀里空空如也,池岁年连人带被全部滚到床边,全程只留给他一个拒不交流的后脑勺。   陆知野:……唉。   ···   第二天,池岁年清晨就醒来了。昨天睡得太饱,这会儿天刚麻亮,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池岁年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躺在床中央,陆知野跟个大型动物似的,紧紧抱着他。   池岁年掀开陆知野的手,翻身起来,还没下床,又被一只手捞了回去,“再睡会儿。”   将醒未醒的嗓音透着低低的哑,酥得池岁年耳根发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去推陆知野的脸,“手不想要了就尽管抱。”   陆知野一动不动。   压根不受威胁。   池岁年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正好汤烬的信息发过来,池岁年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什么事?”他吹着风回拨电话。   “哇,你醒这么早?”汤烬惊讶。   池岁年道:“你都能这么早给我发信息,就不许我早起?”   “不一样,我压根儿没睡。”汤烬道:“昨晚酒庄里有篝火晚会,美女无数,陆横昨晚跟个姑娘一见钟情了,估计现在还没醒呢。”   池岁年现在一听到一见钟情四个字,心里就是一动。   从前只以为这是小说里才存在的爱情故事,没想到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身边。   “酒会下午才开,我们待会儿准备去果园逛逛,有一片葡萄园是开放的,可以自己采摘,去吗?”   池岁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闻到隐隐的果香,早就想去果园看看了,“去,八点楼下见。”   “OK。”   电话刚挂,身后就传来陆知野的声音,“八点去哪?”   池岁年道:“果园。”   陆知野掀开被子坐起来,“采摘吗。”   池岁年转过头刚想说什么,视线忽然在陆知野两腿间一顿。   陆知野顺着他视线低头:“……”   刚才搂搂抱抱蹭起来的。   池岁年仿佛也想起原因,转身进了浴室,脚步有些凌乱。   关上门,他低着头,重重往自己脸上扑了两捧凉水,脸都好像要被烧冒烟。   半晌,池岁年缓缓垂下眸子,然后:“……”   啧。   早起的男人冲动。正常。跟陆知野没关系。   ···   陆知野无奈系好浴袍,床头手机震了震,来电显示是陈海。   陆知野看了眼浴室,把手机调整到静音,然后轻轻走到阳台,还顺手把阳台门关上了,“说。”   “陆总,我们找到蒋芸的儿子了。”   陆知野一愣:“在哪儿?”   “屏城,池凯东待过的别墅。”陈海语气有点沉重,“蒋芸的儿子被关在地下室里,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报警。”陆知野嘴角冷硬地沉声道:“别破坏现场,把蒋芸也送过去,再告诉律师,把池凯东送进监狱,今年年终奖加倍。”   “好的!” 第61章   八点,汤烬早早等在了楼下,电梯门叮声滑开,池岁年走了出来。   汤烬招了招手:“岁年,这边……呃,陆知野?”   电梯里又迈出来一人,修长的身形一直跟在池岁年身后。   汤烬不知道陆知野也来了,还跟池岁年从酒店出来,不用想,以陆知野腹黑的尿性,肯定死皮赖脸要住一间屋,所以……他们到底成了没啊?   被迫跟陆知野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汤烬内心已经煎熬好几个月了,成天就挂心着这点事儿,偏偏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坦荡荡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楼下就汤烬一个,池岁年道:“陆横呢?”   汤烬回过神来:“他跟女朋友先过去了,说今天不跟我们一起,啧,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池岁年挑了挑眉:“他认真的?”   汤烬耸耸肩:“谁知道,反正他每次谈恋爱都要死要活,而且这次认真也没用,他爸妈那关就过不去。”   “不管他。”池岁年道:“葡萄园在哪里?”   “这边,我们走吧。”   酒庄的葡萄园一般不对外开放,这次是因为品酒会广发邀请函,好奇的客人多,酒庄干脆把一片新种植的园子开放,让想体验采摘乐趣的客人好好玩玩。   这片葡萄园的品种是紫葡萄,颗颗圆润,果粒比普通葡萄小些,沉甸甸地挂在虬结的藤枝上,把葡萄架都压得弯了腰。   八点才过,园子里就有了不少人,男男女女的结伴,手里都挎着个篮子。   池岁年不拿篮子,看到长得好的葡萄,用剪子剪了,丢给身后的陆知野。   天渐渐热了起来,池岁年晒得发蒙,也没心思继续摘葡萄了,丢了剪子在阴凉处坐下,“不摘了。”   陆知野手里的篮子已经快装满,他也不嫌累,跟在池岁年身边坐下,小声问他:“累了?”   “不累。”池岁年拿手掌扇着风,“热。”   不都说山里凉快吗,怎么还不到中午就这么热。   陆知野顿了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戴着吧,脸都晒红了。”   “哪儿来的帽子?”池岁年扯下来一看,眼睛立即瞪了起来,“你给我个女帽?”   宽沿的,侧面还他妈有丝带系出的绢花!   陆知野什么意思?   暗示他娘?   陆知野一看他眼神就知道小少爷又想歪了,解释道:“这儿只有女帽。”   “那我也不戴。”池岁年把帽子丢回去。   树荫底下凉快不少,风吹来都仿佛是沁凉的,池岁年眯了眯眼,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什——”   嘴巴刚张开,就被陆知野塞了颗冰冰爽爽的葡萄。   池岁年脸颊鼓着,双眼瞪向陆知野,“你给我塞颗葡萄干什么?”   陆知野半垂着眼看过来,“尝尝。”   池岁年口齿不清的道:“这是酿酒葡萄。”   一般的酿酒葡萄都酸,池岁年叼着颗葡萄不敢咬,正要找地方吐,陆知野忽然道:“这个品种很甜,比普通葡萄还甜,你试试。”   池岁年一脸狐疑,陆知野不会驴他吧?   尖牙轻轻刺破表皮,绽出其中鲜甜的果肉,汁水浓郁,鲜甜满口,池岁年意外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陆知野在旁轻笑。   “再来一颗。”池岁年靠在树下悠闲地闭上眼。   一颗凉嗖嗖的葡萄又递到嘴边,这次池岁年吃出来了,冰过的,他睁开眼睛:“你什么时候拿去冰的?”   “这是你摘的第一串。”陆知野道:“葡萄园旁边有家小超市,你摘完我就暂时存超市冰箱了。”   老板起先不乐意,来玩的客人这么多,人人都来冰葡萄,他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直到陆知野拿出钱包,付了冰箱钱,老板这才笑眯眯地让他放进去。   这葡萄籽很多,池岁年歪着头吐掉,刚转回来,陆知野又像投喂机一样,又给他喂了一颗。   不用自己动手,池岁年乐得悠闲,跟陆知野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把整串葡萄解决完。   “陆知野?”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一群人从葡萄树丛里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树下贤良淑德的陆知野。   “还真是你啊,刚才就看着像,但离得太远,就没过来打招呼,你也是来摘葡萄的?”   来人是大学同学,在学校里相处不错,陆知野并不吝啬笑容,道:“嗯,随便玩玩。”   “真够巧的。”男生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里不少人都来了酒庄,没私下约过,但刚才我看了一圈,二十来个老同学呢,实在太难得了,晚上我们准备聚聚,你来吗?”   池岁年靠在草地上咂咂嘴,怎么走哪儿都有老同学偶遇,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陆知野淡淡道:“我还有事,你们玩吧。”   “也是……”男生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公司干这么大,肯定很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同学聚会,咱们再聊。”   陆知野轻轻点头。   “真是陆知野吗?”人群里传来一道清软的嗓音。   池岁年睁开眼,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陆、陆知野,”那道温软的嗓音走得近了一些,说话时,夹杂着对重逢的激动,“真的是你,大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你,你好吗?”   池岁年咬葡萄的嘴唇顿了顿,他想起来了。   这人叫林未淼,是陆知野的大学同学。池岁年对大学时期很多人都记不清了,唯独这人他短时间还忘不掉。   因为在学校那几年,这人就经常缠着陆知野,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极高,似乎把陆知野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仇视所有试图接近他的男男女女。   池岁年那时跟陆知野水火不容,经常气势汹汹的打上门去,林未淼知道后,还曾上门警告过他。   但被汤烬指着鼻子骂回去了。   池岁年轻轻嗤了一声,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幸好汤烬不在这儿,否则肯定要把这人骂到哭。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看到陆知野,林未淼就走不动路了。”   人群里传来几道爽朗的调笑声。   “哈哈哈……陆知野,林未淼可是一直惦记你到现在,这回偶遇,你算是跑不掉了。”   “大学那会儿我就说林未淼喜欢陆知野吧,你们还不信。”   “哈哈哈,未淼,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   林未淼眼神痴缠地看着陆知野,周边一切都仿佛成了泡沫,“晚上,我们准备聚会,你也一起来吧。”   陆知野没搭理他,转头看向池岁年,“还吃吗?”   池岁年靠着没起来,心里不大爽:“不吃。”   “好。”陆知野把葡萄收了回去。   说不吃你还真就不给了?刚才硬塞他嘴里那股劲儿去哪了。   池岁年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反悔,硬邦邦道:“我改主意了,还吃。”   陆知野也不生气,继续扮演投喂器。   林未淼看不见池岁年的脸,但看这两人这么亲密,他掌心攥了起来,“陆知野,他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怎么不介绍一下?”   这话就有些越界了,身边有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适可而止。但林未淼满眼都是陆知野温柔的脸,酸意上涌,不管不顾道:“都是老同学,问问没事,陆知野没这么小气的。”   “你影响我们休息了。”陆知野抬起眼,毫不留情道:“还有,我不认识你。”   林未淼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怎么……陆知野,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们做了五年同学,我还跟你上一样的选修课,我经常坐在你身后。”   陆知野垂眸想了想,没想起来。   这人他一点印象没有。   “陆知野……”林未淼快急哭了,搅动手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池岁年冷笑了一声,这小傻逼还和从前一样。   他笑的时候没遮掩,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声在葡萄园一隅扬开,像是在嘲讽林未淼的不自量力。   林未淼拳头握得更紧,“陆知野,你朋友也太不礼貌了吧,怎么也不起来打个招呼啊?”   这时,葡萄林里蹿出来一道身影,汤烬提着满满两篮子的新鲜葡萄,径直来到了大树下,“怎么这么热闹啊,我说你俩怎么不见了,原来在这儿清闲。”   看到汤烬的一瞬间,林未淼脑中闪过一道人影。谁都知道,汤烬和池岁年臭味相投,汤烬在这儿,池岁年必然也不远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忽然和汤烬视线对上。   “啧,这哥们儿挺眼熟。”汤烬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林未淼脸一白:“……没见过。”   “不对。”汤烬捏着下巴盯着他看,“我这人记性好,咱们肯定见过的。”   汤烬沉思着走来走去,池岁年被晃得眼花,不耐烦道,“别处转去,晃死了。”   听到这声音,林未淼白着脸,看向陆知野身边那道躺着的身影,“池,池岁年?”   不止林未淼,他身后的同学群也炸了窝。   “不是我想的那个池岁年吧?”   “他怎么会跟陆知野在一起,这俩人不是不共戴天吗?”   “对啊,在学校打成那样,现在和好了?”   林未淼紧紧盯着树下。   池岁年也没什么好躲的,直接撑起身坐了起来,“哟,还记着我呢。”   陆知野看过来,有些意外:“你认识?”   “认识。”池岁年笑眯眯道。   陆知野皱了皱眉,刚想问怎么认识的。就挺汤烬忽然一拍大腿,怪叫道:“卧槽,老子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来我们宿舍警告岁年离陆知野远点儿的傻逼!”   “……”   气氛尴尬又寂窒息。   林未淼求助似的看像陆知野,“抱歉,我当时是好心,我不想你整天被他欺负,陆知野……我,我……我当时就很喜欢你。”   池岁年一顿。   咬葡萄的动作变得很凶。   说都说了,林未淼一鼓作气,“我喜欢你很多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今天见到你我特别开心,真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陆知野,晚上的聚会,你来吗?”   当众告白是一种很能引起共鸣的方式,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只觉得告白者痴心痴情,然后就会跟着挥舞双手,大喊“在一起”。   陆知野这帮同学含蓄一些,只噙着笑看热闹,偶尔有几个人给林未淼打气,让他加油。   林未淼难得有些羞怯,眼含期待地看着陆知野。   池岁年忘了吐籽,嚼动时传来清晰的咯吱声。陆知野转脸看他,“怎么不吐籽?”   池岁年有些莫名的心浮气躁,整个人都凶得很,“关你什么事?我爱吃籽不行吗?”   陆知野还没说话,林未淼就开口了,“池岁年,你不要再欺负陆知野了。”   林未淼的话仿佛点燃炮仗的火星,池岁年表情一下子就冷了。   汤烬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   阎王发怒,能躲就躲。   “你从学校开始,就一直欺负陆知野,”林未淼啜泣道:“我没想到你现在还是纠缠他,太过分了,陆知野,你别怕,同学们都在呢,大家一定会帮你的。”   同学们表示并不想掺和。都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了,眼力见儿不低,从陆知野截然不同的态度里,不少人都猜出了他和池岁年之间的关系。   这哪儿是欺负?   这他妈分明是恩恩爱爱好吗。   死对头变老情人,也就林未淼看不出来,硬要去掺和。   “那什么……咳,我们葡萄还没摘完呢,就先不掺和了,”最先跟陆知野打招呼的男生道:“我去摘葡萄……”   “别走,陆知野是我们老同学,你们就看着他这么被欺负吗?”林未淼拦住要走的人。   “傻逼。”池岁年道。   林未淼不可置信地转脸,“你说什么?”   池岁年冷冷道:“说你傻逼,听清楚了?”   “你……”林未淼憋了半天,“你粗鄙!”   他说完,义正言辞看着陆知野,“陆知野,你别怕,尽管跟我们走,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   “我再说一次,我不认识你,更不喜欢被陌生人插手私事。”陆知野道。   林未淼一怔。   陆知野恢复了大学时期一贯的疏远冷,语调客气又自然,一下子变得距离遥远,“你已经越界了,这种行为很让人反感,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林未淼惨白着一张脸,像整个人都碎掉,大概是受刺激太大,他居然把矛头对准了池岁年,“是你干的是不是?他被你威胁了是不是?”   池岁年这林未淼实在是可笑,没法沟通,言行举止都让他感到恶心。   池岁年冷笑一声,“你说得对,我喜欢欺负陆知野,我平时就在虐待他,陆知野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你能怎么着?”   陆知野心跳莫名加快,转脸看向池岁年,眼神炙热。   一辈子?   林未淼全身都僵住。   池岁年已经没心思去管他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了陆知野一眼,踢了踢他的鞋,端出一副要打架的语气:“你,跟我过来。”   林未淼呐呐,想上前又顿住,可怜巴巴地望着陆知野的背影:“陆知野……”   陆知野拎着葡萄,头也不回的走了。   池岁年走得太快,陆知野起身慢了一步,在葡萄园里绕了半天,才在角落的树荫下找到池岁年。   池岁年站在葡萄架前,皱着脸,表情很凶地瞪面前一串还没成熟的青葡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猛然转身,把陆知野压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表情凶又傲,“陆知野,你现在是我的人,敢跟别人不清不楚,我他妈废了你。”   陆知野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他双眼盯着池岁年,嗓音透得不同寻常的热:“欺负我一辈子?”   池岁年一愣,耳垂慢慢地红了一些,恼羞成怒道:“你他妈能不能听重点!”   “这就是重点。”陆知野猛地搂紧身前人的腰,早就克制不住心悸地快速吻了上去。   “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池岁年被反客为主的吻住,腰上环着一双坚硬的手臂,让他逃无可逃。   葡萄园里扬起阵阵清风。池岁年扬起脖颈,安安静静地被亲着,脖颈被压得往后仰了仰。   陆知野刚吃了冰葡萄,嘴唇是凉的,舌尖带着葡萄特有的甜涩香气。   树荫下凉爽清新,风来来回回的吹着,但池岁年还是热,脸颊皮肤渐渐变得发烫,脑袋晕乎乎的,胸膛快要被心跳震碎。   片刻后,陆知野终于放开了他,在他唇角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亲昵又温柔:“怎么还是不会换气,以后我们多练练。”   池岁年偏开头,喘了口气,红着眼眶和嘴唇骂人:“……滚。”   蹬鼻子上脸。 第62章   池岁年不知不觉靠到了树干上,而刚才还被他压着的人,这会儿却紧紧贴在他身前,没完没了地低头亲他。   嘴唇被反反复复磨了一会儿,池岁年终于不耐烦地抬手,按住陆知野的脸,湿红着嘴唇道:“陆知野,你有完没完。”   他汗湿的额发全被陆知野撸到了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眼神虽然凶,但被亲得满面春情,嘴唇熟红,说话时还带着微微的喘,这样子根本一点攻击力没有。   陆知野不受这威胁,转头亲了亲他满是薄汗的脖子,眯着眼问:“不喜欢吗?”   “不喜欢。”池岁年推他脑袋:“再磨蹭我揍人了!”   林未淼的事情都还没解释清楚,亲个屁,姓陆的当他是什么?想亲就亲。   陆知野稍稍克制汹涌的情绪,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   失去支撑,池岁年缺氧般的晃了晃,忙靠在树上站稳,轻轻吐气,“我问你,林未淼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都跟你表白了,你问我?”   陆知野无辜道:“我真不认识他。”   这话不只是为了拒绝林未淼说的,陆知野确实不记得这个人。他上大学那会儿,尽想着怎么讨好池岁年了,又逢创业的忙碌期,除了专业课,他很少出现在学校里,更别说记住林未淼这样,总是鬼鬼祟祟出现在他身后的不明人了。   池岁年听完,心口梗着的一团气忽然就散了。他拽着陆知野衣领,把人拉到面前,恶狠狠道:“陆知野,你要敢撒谎,我绝对揍死你。”   陆知野道:“好。那我还能继续亲你吗?”   池岁年:“……”   你脑子里就剩下这点事儿了吧?   池岁年抿了抿唇角,轻咳一声,刚想仰起脸。余光就瞥见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葡萄树丛间,有一道人影慢慢走了过来。   还东张西望,像在寻找着什么。   阴魂不散了是吧。   池岁年认出了这道影子,偏着头冷笑了一声,转头看陆知野,命令道:“闭眼。”   陆知野挑起眉,“怎么?”   池岁年踢他鞋尖,“让你闭就闭,废什么话。”   陆知野乖乖把眼睛闭上。   池岁年看着眼前俊朗的五官,忽然觉得心脏有些不受控,砰砰砰的,快撞死他了。   脚步声渐渐逼近。池岁年半眯起眼,轻轻偏开头,张嘴含住了陆知野轻轻滚动的喉结。   “嘶……?”陆知野睁开眼。   池岁年手掌按住他,嘴上带了点力道。不准他动。   陆知野就皱着眉忍疼。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啜泣,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撒在了地上。   池岁年不管不顾,暴力镇压陆知野的双手,像只狼崽子似的叼着他不松口。   良久,他才慢慢松了口。   而陆知野喉结上多了个新鲜出炉的牙印,圆形,还在渗血。   池岁年眯着眼睛打量两眼,满意了,并且觉得自己牙齿还挺整齐的。   陆知野压抑着呼吸轻轻嘶了一声,喉结疼得发痒:“解气了?”   池岁年舔舔唇:“没有。”   敢跟别人有染,他就咬死这王八蛋。   陆知野揉了揉他湿润的唇角,眸光深沉,“还想咬哪里?我都可以。”   池岁年难得脸热,微微侧了下头:“不要脸。”   陆知野便笑着低头吻他。   “你……陆知野,你是被逼的……对吗?”林未淼站在葡萄树丛边,不知道看了多久,双手攥着拳头,指甲早已嵌入肉里。   他的鞋边,滚落了一地的葡萄。   池岁年已经没脾气跟这种傻逼纠缠了,心累,他推开陆知野,“你的桃花,自己掐了。”   顿了顿,他红着耳根凶巴巴道:“掐不干净我揍你。”   说完,他一脸凶戾的转身离开。   经过拐角时,林未淼被他吓得退了一步,一脚踩空,跌在了地上。   池岁年看都不看他,转脸给陆知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知野远远冲着他笑。   笑得很丑。   池岁年冷着脸,还没走两步,就看到汤烬火急火燎地跑来,“卧槽,你俩跑哪儿去了,我刚才一转眼你俩就没踪影了,跑这么快干嘛?”   池岁年抿了抿肿胀发热的嘴唇,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找我有事?”   汤烬擦了擦汗,在他身边瘫着:“刚才那小婊砸是林未淼吧,大学那年到宿舍逼你道歉那个,傻逼吧他,我大学就看他不爽,现在还不爽,啧,你说这种智障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池岁年挑起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这个当事人都不太记得当时的细节了,汤烬这个旁观者反倒记得清楚。   汤烬咂咂嘴道:“当年是我把他骂回去的,这小傻逼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场气哭,我就没见过这么娘炮的男的,肯定印象深刻啊。”   池岁年沉默了片刻,视线没什么焦距地盯着眼前空气。   半晌,他看向汤烬:“大学的事,你都记得?”   “那得看什么事儿了,”汤烬道:“陆横那小子泡过多少妞,我就懒得记。别的,差不多都记得吧,怎么了?”   池岁年道:“大二那年,陆知野有没有找过我?”   汤烬愣了一下:“他不是总找你吗,然后你俩能从学校西门打出东门。”   “不是这个。”池岁年皱着眉道:“别的方面。”   汤烬眨巴着眼睛:?   池岁年沉声道:“他有没有把我约到校外什么地方。”   汤烬沉默地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事儿,但你当时不是没答应吗?”   池岁年看着他道:“说说。”   “我记得,当时应该也是咱们学校春季奥运会。你跑三千米,不小心被人撞了,崴了脚,陆知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你抱了起来……”   话说到这儿,池岁年想起来了。   当年班里凑不足比赛的人,池岁年被迫顶上,但跑步过程中,身后那人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眼神一直看着场外,然后一个没留神,就把他杵地上了。   池岁年本来就跑得两腿疲软,这一撞,他跌在地上滚了两圈,膝盖被擦出大片血淋淋的伤痕,还崴了脚。   他疼得直骂娘。   就在他抱着腿疼得直抽气时,陆知野扒开人群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打横抱起。   “……不过,当时不少人都觉得他这是在故意羞辱你,明明可以背着,他偏拿抱的。后来你不也挺生气的?连着好几个月找陆知野的茬。”   “对,他就是那段时间约的你,但你没答应,电话来一个掐一个,后来干脆把手机扔下水道里了。”   汤烬道:“你问的是这事儿吧?”   池岁年沉默着没吭声。   自从知道陆知野在烤肉店包厢里等了他一整晚后,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总是惦记着。   当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跟陆知野去烤肉店?陆知野怎么约的他?   这些问题翻来覆去的乱飞,弄得人心浮气躁。   从前他和陆知野冲突的时间太多,池岁年一时间居然没能冗杂的记忆里翻出这个片段来。   “……岁年?”汤烬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想什么呢,表情这么凶。”   凶吗?   池岁年抿了抿唇,“有吗?”   “有。”汤烬看着他道:“你以前要找去陆知野茬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池岁年啧了一声,“滚蛋。”   汤烬笑嘻嘻地在草地上躺倒,正好手机响起,他看了看微信,道:“陆横说酒会要开始了,咱赶紧回去换衣服吧,虽然是来玩儿的,但有好酒也别错过。”   池岁年坐着没动:“你先去。”   “嗯?”汤烬歪头,“你留这儿干嘛,摘葡萄也挺无聊的。”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起身:“我揍完人就来。”   汤烬:“???”   他道:“谁惹你这么大火气,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陆知野提着一篮子葡萄从树从里走出来:“你要去打谁?”   池岁年盯着他:“你。”   陆知野挑起眉梢:“我今天没惹你吧。”   “惹了。”池岁年冷冷道。   跟林未淼单独在无人的角落里待了这么久,你们怕不是还抽空谈了个恋爱?   想到这里,池岁年就一阵火大。   林未淼那副样子俗虽然恶心人,但长得其实还不错,清秀的五官,眼睛大而圆亮,皮肤也不错,还对陆知野这么死心塌地,一心把他捞出火坑。   ……陆知野应该很不忍心伤害这颗赤子之心吧。   操……   姓陆的就是个沾花惹草的王八蛋!   汤烬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这俩人又要掐,他立场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借口遁走。   池岁年正咬牙切齿,脑袋上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扣,晒在脸上的阳光忽然就没这么热了。   “?”   他伸手一拨,摘下来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男款,“哪儿来的?”   “超市买的。”陆知野道:“你不是不喜欢之前那个?我就重新挑了一顶。”   池岁年捏着手里的帽子,“刚刚去买的?”   “嗯。”   葡萄园边的小超市距离这里不近,来回走一圈怎么也得十五分钟。池岁年在心里做了个减法,那陆知野岂不是两分钟不到就解决了林未淼?   陆知野把帽子扣回他头上,遮住被晒得发红的皮肤,“我怎么惹你了,就要打我?”   池岁年噎了一下:“你欠揍。”   陆知野笑了下。   池岁年敏锐抬头,帽檐有些遮住视线,他把头仰得很高:“你笑什么?”   陆知野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了,无奈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说你在吃醋。”   而不是想找人打架。   吃醋?   池岁年反应了一秒,他在吃陆知野的醋?   不可能。   池岁年脸色一秒变臭,耳朵却慢慢红了,他抿了抿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放屁。”   他往下压了压帽檐,试图遮住向脸颊蔓延的红,嘴硬道:“少自作多情。我去酒会了,葡萄你自己摘吧。”   因为酒会时间将近,葡萄园里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一些对酒没兴趣的还留着,附近安静了许多。   池岁年走到一个拐角,听见另一头传来低低的哭声,哭声里还伴随着阵阵议论。   “林未淼怎么哭成这样?池岁年揍他了?”   “也不是没可能,刚才那么凶。”   “不过也不怪他,林未淼当众觊觎人家男朋友,泥人也该有几分火气。”   “池岁年跟陆知野在一起了,你说,这消息要是放到校友群里,有几个人会信?”   “我赌,一个没有。”   “+1”   “+1”   “……”   正听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池岁年转脸,低声问他:“你怎么解决的林未淼?”   两分钟时间,能把人打击得哭成这样,陆知野嘴巴里塞刀子了吧。   陆知野听见远处的哭声,漫不经心地垂眸,“想知道?那你亲我一口。”   “……”   确定了,陆知野脑子里都是废料。   ···   离开葡萄园后,池岁年跟陆知野回酒店换了身衣服。酒会露天举行,就在葡萄园中央的空地上,来的都是商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池岁年虽然算是半个生意人,可平时并不参与管理,对维护拓展人际关系并不在意,入座后,光顾着跟汤烬讨论酒了。   酒庄安排专业,不同种类的菜品搭配不同的酒,喝起来唇齿留香。   池岁年一边喝,一边记着酒的品类和年份,打算明天回去时,带几瓶回去塞酒柜里。   正埋头在备忘录里打字,身边陆知野歪了头过来,“这些是你准备买回去的?”   品酒会进行到中段,池岁年已经喝了不少,有些醉了,但听到陆知野的问话,他还是一秒严肃:“又不是给你买的,关你什么事?”   陆知野偏头轻笑,被池岁年可爱得心脏发软。   片刻后,他转回脸,指尖戳了戳桌面的宣传册,“我喜欢这个。”   池岁年眼神不由自主地飘过去,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又迅速飘回来。   “……你喜欢什么,关我屁事。”   “陆总……”正好有人来找陆知野,他举着杯子起身,跟人说话。   池岁年就坐在椅子里,见陆知野一直没转身,快速把刚才记住的数字记录下来。等过几天这啤酒送到家里,如果陆知野发现了,就说是酒庄送错。   完美。   池岁年抿了抿唇。   餐桌不远处,陆知野举着杯子应酬。   这人是昨天来时遇到的合作伙伴,姓金,在江城很有实力,陆氏接下来跟他还有几项重要合作,陆知野耐着性子多聊了两句。   “是这样,我有个女儿……”金总笑了下,对远处招了下手,一身粉色小礼服的女孩走了过来,“爸。”   说完,女孩儿含羞带怯地看向陆知野。   “陆总,这是女儿渺渺。渺渺,这就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陆总,今天可算见着了哈。”   “爸……”女孩剁了剁脚,眼神一直黏在陆知野身上,“陆总,您好,我也是晋城大学的学生,跟您一个专业,在学校里就听说过您的传闻了。”   “哟,还有这层缘分呢。”金总夸张地笑了下,“那看来今晚这杯酒你俩是喝定了,来来来,渺渺,快敬陆总一杯。”   “陆总,我敬您。”   陆知野握着酒杯没动,道:“抱歉,家里管得严,不敢多喝。”   池岁年喝多了憋得慌,起身正要去厕所,忽然听到陆知野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睛,扶着椅子,朝那边看过去。   金总愣了一下,笑道:“陆总,用这借口躲酒就太没风度了啊。”   跟陆氏有接触的都知道,陆知野父母双亡,祖父母也早就亡故,是根铁杆的独苗苗,哪儿来的家里人?   啧,又一朵桃花。   池岁年静静地盯着陆知野背影,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早就酸得翻了天。   酒精的作用下,他自制力降低了不少,浓郁的醋味把他包裹。   眼看陆知野端着酒杯要喝,池岁年气得推开椅子,黑着脸走过去。   敢在外面惹桃花。   他这次真要咬死姓陆的。   “陆总,喝小姑娘一杯酒而已,不用这么小气吧。”金总道。   “抱歉,我要真喝了金小姐这杯酒,估计晚上回去,我得跪搓衣板了。”陆知野笑笑,状似无意地抬手,松了松领带结。   金总和女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领带松开,他没扣严的衬衫领口忽然朝两侧敞开了一些,露出喉结上一枚圆乎乎的牙印。   这枚暧昧的齿痕既亲昵又霸道,强势的在男人身上打下烙印。   更重要的是,陆知野本人默许了这种行为,说明那人被他放在心上,而且宠得厉害。   金小姐眸光顿时暗淡下去,她没戏了。   池岁年在陆知野扯领带时脚步就顿住。   看到他咬下的印记后,刚才还毁天灭地的杀气,忽然就迎风散了。   他偏了偏头,耳根飘出薄红。   “哈哈……”金总干笑了两声,沉默半晌,憋出一句,“你对象……还挺生猛的啊,哈,哈哈。”   “……” 第63章   喉结、牙印。   说不出的暧昧丛生。   金总和金小姐的视线总忍不住的往陆知野脖子上瞄。   好家伙。   这么凶猛的占有欲,牙印主人必定又凶又野。   原来陆知野喜欢这一款的?   陆知野在外人眼中,一直走的是冷淡疏离的高冷路线,因为淡得太过了一点,甚至有人揣测他是不是性冷淡,或者干脆就不行,所以才用冷淡的表象伪装自己。   现在看来,传言果然都不可信。   陆知野不仅有对象,而且感情发展稳定,对方被他宠得厉害,张牙舞爪,无法无天。   金小姐咬了咬殷红的嘴唇,眼里积蓄出一点水光,“你,你有女朋友了?”   金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同为男人,金总已然察觉出陆知野心里那人的分量,他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心道这婚事八成是吹了。   金总有些不甘心地打探:“哪家姑娘运气这么好,居然被你看上了。”   陆知野摇摇头,有些莞尔:“是我运气好,高攀了他。”   金总顿时惊诧,脑海里闪过几家豪门的大小姐,但没一个是性格又凶又野的。   他只能暂时按下疑惑,继续笑眯眯地跟陆知野品酒。   金小姐不甘又痛苦地望着陆知野。   陆知野继续寒暄,偏头拿酒时,忽然瞥见身后不远处杵着道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他连忙放下杯子,“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   “好好……”   金总知道自家女儿没戏,也不纠缠,随性地跟陆知野碰了个杯后,望着陆知野的背影感叹,“可惜了,要是他是我女婿,咱家家产至少还能扩充个十倍。”   “唉,也是你们没缘分,已经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金小姐看着陆知野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些不甘,“爸,你说这些话太早了,他们又没结婚!就算结婚了,那也还能离婚呢,我就不信我等不到他们分手。”   “胡说八道。”金总皱起眉,“你没看陆知野把那人宠上天了?趁早断了这份念想,省得以后难受。”   “爸……”   金总随口安抚两句,一双眼睛轻轻转来转去,察觉有些不对劲。   他家底丰厚,跟国内不少豪门家族都有生意往来,怎么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姑娘这么生猛?   ···   生猛的池岁年站在场地边缘,懒洋洋靠着一根柱子,眼神垂着,有点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脸颊微红,眸光呆滞地看着空气中不具名的某处。   模样看上去醉得不轻。   陆知野走过来,捏了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醉了?”   池岁年没回应他,垂着头看他们相握的手指。   陆知野挑了挑眉,这一刻的池少爷乖得有点不同寻常,准备把人扶回去休息,就见池岁年忽然伸出手来,把他微敞的衬衫领口掰得更开。   陆知野任他乱动,没阻拦,甚至还朝前弯了弯腰,方便池岁年动作:“在做什么?”   “露出来。”   陆知野愣了一下:“嗯?”   池岁年提高了声音:“我让你把喉结露出来!”   陆知野道:“为什么?”   池岁年抿紧了唇,没说话,执拗地掀开人衣领。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看到有男男女女来勾搭陆知野,他就不爽,非常不爽。   这种不爽从下午见到林未淼时就在心里种下了种子。   直到刚才,那位金总一副要做媒的样子给陆知野介绍美女时,这种不爽就彻底失控了。   这些人不知道陆知野已婚吗?怎么还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他面前扎堆?   也怪陆知野,笑那么荡漾做什么。欠揍。   衬衫领口被揉得皱皱巴巴,彻底露出了印在喉结上的痕迹。   池岁年怔怔地看着自己留下的印子,忽然又觉得有点羞耻,手胡乱地给人捂住,“不知检点。”   陆知野错愕地笑了笑,“池少爷,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我扣子是你解开的。”   池岁年低着头没看他,片刻后,忽然思维跳跃的问:“别人敬的酒好喝吗?”   陆知野一愣,笑着顺毛:“很难喝。”   池岁年绷直的嘴角线条慢慢放缓。   陆知野看着他笑:“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那瓶酒。”   池岁年冷哼:“滚,要喝自己买去。”   这时,汤烬忽然握着手机走来,边埋着头看屏幕,边快速道:“岁年,你最后加的那瓶马利,我下单的时候就剩下一支了,幸好老子手快,加上你之前挑出来的几瓶,我都给你买下来了,过几天记得收货啊。”   池岁年:“……”   没得到回答,汤烬错愕地抬起脸,看清这两人的姿势和状态,懵了一秒,挠着头往后转:“那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汤烬扭头就跑了。   “那瓶马利,你买了?”角落里,陆知野嗓音格外低沉温柔。   “我买回去浇花。”池岁年绷着眼皮道:“不行?”   嘴硬的小醉鬼。陆知野没忍住,偏开头笑了一下。   “陆知野。”池岁年冷冷道:“再笑一下,我杀了你。”   陆知野道:“没笑你。”   骗鬼呢。池岁年瞪着他,陆知野抬手抹了一下他发红的眼角,“怎么这么凶,晚上谁惹你了?”   “老子一直这么凶。”池岁年撇开脸,再开口说时,声音低了不少:“不喜欢找别人去。”   陆知野:“你让我去找谁?”   老子管你找谁,爱谁谁。   池岁年这会儿烦躁得很,心里像憋了一团不明物,闷得厉害。   他道:“找喜欢你的,脾气乖的。”   “不打架的,不骂人的。”   “对你好的……”   池岁年越说越难受了,这几条要求他不仅达不到,还在反方向上越走越远。   他性格暴躁,动不动就冷着脸凶人。   还打架,骂人的时候会说脏话。   ……对陆知野就更谈不上好了。   池岁年今天才意识到,陆知野原来这么受欢迎,爱慕者到处都是。虽然暗恋了自己那么久,可难保什么时候就忽然醒悟,不准备在他这里受这份折磨了。   想到这个可能,池岁年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暴躁。   耳边安静了片刻。   池岁年抬起眼,看到陆知野静悄悄地站着,长睫微垂,眉心隆起一点,似乎在考虑池岁年说的话。   “你他妈还真敢想?”   池岁年眉心急跳了几下,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接烧穿了天灵盖,也熔断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   酒会露天举办,不远处就是宾客休息区,池岁年随便找了间空的休息室,把人拽进去,门关上,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陆知野。   “我跟你说过的吧。”池岁年抵着陆知野胸膛,紧紧攥着他领口,是打架威胁的姿势。虽然他有些醉了,但还是努力克制着力道,“你是我的人,敢跟别人有染,我……”   池岁年被迫住了嘴。   他听到陆知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紧接着,温柔的吻就落下来。   陆知野很轻地吻他,比之前几次亲吻要温和得多,亲昵又甜蜜,偏偏这种温柔才更让池岁年腿软。   他们都刚喝完酒,亲吻时唇舌间满是酒液甜涩的味道,池岁年顿时觉得酒精更上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池岁年才被慢慢放开,靠在墙边轻轻吐着气皱眉:“陆知野,谁让你忽然亲我了。”   他话还没说完呢!   陆知野微微垂眸把人看着。   这么凶巴巴的一人,被亲软了时眼角嘴唇都泛着红,一双含着水光的双眼,半点戾气没有,完全达不到平时凶人的效果。   陆知野揉了揉他润泽的红唇,上面还交织着他的味道,眸光深沉,“明白了?”   池岁年半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又抿住,“明白什么?”   陆知野又低下头亲他:“我只喜欢你。”   池岁年心脏急促地跳,他仰着头乖乖被亲了一会儿,反应了几秒,才明白陆知野在说什么。   他撇开脸,微微往旁边撤一步,脸有些红,眼神不太自在地乱看着:“我对你这么凶,还喜欢我……你是受虐狂?”   “你就当我是吧。”陆知野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很凶了,但心很软,也很善良,毕竟能跟狗吵起来……”   “不想死把嘴闭上!”   “……咳,好,我不提这个了。总之,你在我眼里千好万好,凶巴巴的样子也很可爱。”   池岁年皱了皱眉:“你再用那个词试试!”   可爱你个头啊。   陆知野一叹,无奈道:“你不能不能抓一下重点。”   他这儿表白呢。   池岁年微微垂着头,一张脸早就红透了,轻轻哼了一声。   陆知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红彤彤的耳朵和脖子,笑着道:“虽然我挺想看到你吃醋的,但别吃得太狠,不然你难受,我也难哄。”   池岁年立刻抬起涨红的脸,瞪他:“谁他妈要你哄了。”   陆知野失笑:“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烦躁了一个下午,怎么也该想通了。   他喜欢陆知野。   他吃了一下午酸醋。   他还拽着陆知野无理取闹。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说出来,都跟池岁年以往的作风不搭,也没人信。   ……但那又怎么样,陆知野是他的人,他们之间还有合法关系约束,他就算无理取闹,那也是合法合规的无理取闹。   面前人一直不说话,陆知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激动的火热,克制不住去亲池岁年的嘴角,“怎么不说话了?”   池岁年僵了一下,没躲:“说什么。”   “说你也喜欢我。”陆知野边说边亲,池岁年想躲,他就抓着人脖颈按住,缠着人嘴唇不放。   寂静的休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偶尔传来的唇舌交织的水声。   池岁年本就不大清醒,被陆知野这么一来二去的撩拨刺激,这下腿都有点软了。   陆知野还没头没脑地继续亲他,环在后腰上的手收拢又放松,循环几次,他压着声音说:“年年……”   池岁年被他叫得指尖一颤,偏开头躲他的吻,“谁准你这么叫我。”   “那我换个?”陆知野道。   池岁年顿了顿,颇不自信地问陆知野:“你真不觉得我凶?”   “不觉得。”陆知野眼睫动了动,哑声道:“我很喜欢你凶巴巴的样子,很可……咳,很漂亮,你没发现吗,上次在山顶酒店,你越凶,我就越兴……”   池岁年忍无可忍,伸手去捂他的嘴,满脸羞恼:“陆知野,你有病是不是?!”   好好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   汤烬在休息室门外站了很久,趁人不注意,总要趴到门板上偷听一会儿。但不知道是这地方隔音太好,还是里边俩人没什么大动静,他什么都没听着,尽站在门口拦人了,跟个猥琐门童似的。   正费力巴拉地听着,屁股忽然被人踢了一脚,“啧,谁啊……”   陆横站在身后,视线鄙夷地看着他:“干什么呢你,这么猥琐。”   “你他妈才猥琐。”汤烬翻了个白眼,又贴回门板上,“岁年和陆知野在里边呢。”   “就他俩?”陆横道:“里面没别人了?”   汤烬:“没有。”   啪。   才说完,陆横也歪着脑袋贴上了门板。   汤烬:“……”出息。   休息室里静悄悄的,连一丝响动也没有。汤烬疑惑地换了个位置继续听,“怎么没声儿啊,他俩不会打起来,然后两败俱伤,都晕过去了吧?”   陆横也跟着瞎挪:“我也没听到声音,你确定是这间休息室?”   汤烬:“当然,我亲眼看见他俩进去——”   咔哒。   耳边传来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隔壁房间的房门敞开,池岁年板着一张杀人脸,淡淡看着他们,“你们,在干嘛?”   陆横:“……”   沃日。   他毫不犹豫把汤烬卖了:“是老汤说你们在里边的。”   汤烬脸一绿:“……”   姓陆的果然都是天生的鸡贼!   汤烬咽了咽口水,站直了身体,“我是想问问你们……”   他话音一顿,视线落到了陆知野喉结上。   又一个转脸,看到池岁年微红肿胀的双唇。   “……”   好家伙,他直接一个好家伙!   合着整个酒会都是你俩play的一环?   汤烬咕咚一声,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咽了回去,“想问问你们,晚饭想吃什么,我去订。”   池岁年疑惑地看他一眼,“酒会都吃饱了,谁晚饭还吃得下去。”   他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汤烬看着他一脸疲惫,又看看旁边一脸笑意和饕足的陆知野,小声地试探道:“刚才累着了?”   池岁年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摘一早上葡萄,漫山遍野的乱跑,能不累吗。   “!!!”汤烬脸色一变,赶紧让开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端上来。”   池岁年看着他:“我自己不能叫送餐?”   “哦,也是,对,那你快去吧。”   池岁年眯起眼,“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   汤烬快把手摇成了雨刮器:“没有没有没有……”   “好了,这一天你也累了。”陆知野适时解了个围,手掌自然地牵着池岁年。   身边不少人在,池岁年下意识想抽手。但转念一想,他们是正经的关系,牵个手而已,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于是,被牵的手掌缓缓放松,温温热热的跟陆知野的手掌扣在一起。   汤烬和陆横看着俩人牵着手离开,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俩,这是在一起了吧?”汤烬喃喃道。   “差不多。”   汤烬一脸犹疑地转身。   陆横皱眉:“你干嘛去?”   汤烬:“我去找荆棘,准备负荆请罪!”   陆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会儿我,我也去!”   回酒店的路上,陆知野一直在笑。   池岁年总是不经意看到他一口白牙,“够了,陆知野,再笑成傻逼了。”   “不会。”才追到人,他怎么也得尝尝恋爱的甜。   盛夏炎热,两人相握的手掌没一会儿就汗漉漉的,池岁年想把手抽回来,陆知野却猛地收拢,“干什么?”   “嘶……陆知野,”池岁年疼得皱眉:“你他妈的在给我上夹棍?”   陆知野抬手一看,池岁年几根柔软的手指被他挤出了肉包,骨头纤细,他忙松开,“抱歉,太激动了。”   “……”   太傻逼了。   回到酒店,池岁年又累又醉,简单冲洗了一下就躺上床。   一转脸,看到陆知野还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衬衫,站在床尾,一脸茫然又后悔地看着他。   后悔?   池岁年眯了眯眼,姓陆的什么意思?   “你在想什么?”池岁年淡声问。   陆知野:“……可惜。”   池岁年表情冷了下去,“可惜什么。”   陆知野眉心皱得紧紧的,“早知道山顶酒店那次不要做这么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只能看,不能吃……”   池岁年:“……”   确定了,陆知野就是满脑子废料。 第64章   心里骂陆知野不知羞耻,池岁年脸上却浮出微红,他骂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不要脸,转头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   “先别睡。”陆知野轻拍被子团,“你刚喝了酒,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么睡对胃不好,我叫酒店送了粥,吃完再睡。”   被他这么一说,池岁年确实觉得胃里有点烧得慌。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刚好房门被敲响,陆知野起身去开门。   “先生,您叫的餐。”门外,带着白手套的送餐人员态度很好的道。   “放桌上吧。”   池岁年穿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客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晚饭。   送餐员:“您的餐齐了,请慢用。”   “谢谢。”陆知野抽出几张钞票,整齐放到小推车上。   “不客气。”送餐员笑意更加真诚,“祝您用餐愉快。”   送餐员走后,池岁年在桌边坐下。下午对汤烬说吃不下的人,这会儿却被一碗八宝粥勾得馋虫直滚。   五星级酒店的后厨,手艺非常好,八宝粥熬得软糯甜烂,入口即化,半碗粥喝下去,胃里舒服多了。   吃完八宝粥,池岁年反倒不困了。陆知野起身收拾餐盒,“先去洗漱,待会儿太困了你又懒得动。”   池岁年瘫在椅子里不想动弹,吐槽他:“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没想到还要被倒打一耙,陆知野挑了挑眉:“老妈子可不会……”   “你闭嘴。”池岁年想也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就快去洗漱。”   说完,陆知野就把打包好的垃圾拎出了门,原本可以放在室内垃圾桶,但他担心天热会臭,拿到外边去丢更安心。   池岁年抿着唇看他背影,这还没怎么着呢,陆知野就敢给他下命令了,以后结婚了,这人不定怎么爬到他头顶作妖呢。   池岁年很坚定地坐在椅子上,不动。   这时,微信群里弹出消息。   【汤烬:陆横,你他妈的把老子一个人丢在山里,自己死哪儿去了?】   【陆横:不好意思,你自己回来吧,我宝贝儿脚崴了,叫我过去呢】   【汤烬:……】   【汤烬:那你他妈不能提前说一声?】   【陆横:我太着急了,没顾上,你该不是在山里怕黑,然后一个人哭了吧?】   【汤烬:……】   【汤烬:我诅咒你,待会儿亲嘴吃到对方牙上的菜叶!】   【陆横:操!你他妈怎么这么恶毒!】   【陆横:老子这一个月都没法正视亲嘴这俩字儿了】   俩人在微信里吵得天翻地覆,来回攻击,池岁年没再继续看。   他抿紧嘴唇,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牙齿,好像没沾上什么东西吧……   八宝粥清淡,又不用嚼,估计沾不上。   但万一呢?   陆知野又是一言不合就亲他,万一沾上点什么玩意儿,那他里子面子可就要丢尽了。   神色变换了几瞬,池岁年趁陆知野还没回来,赶紧钻进了浴室里。   门外,陆知野丢完垃圾,看了看四周没人,给陈海打了个电话,“事情怎么样了?”   陈海道:“警方已经在别墅里取完证了,会马上立案调查,还有,蒋芸今天晚上就到。”   “陆总……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您说一声。”   听出他话里的犹豫,陆知野道:“说吧。”   “是这样,蒋芸儿子伤势很重,警方猜测,他应该是在地下室里遭受了长时间的毒打,精神也有问题,医院已经把人接走,暂时不允许探视。”   陈海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道:“陆总,警方还查到……池凯东有虐童前科。”   陆知野手指颤了颤,“你说什么?”   陈海道:“池凯东有虐童前科,初步怀疑,蒋芸的儿子已经被他虐待了二十多年,这小子常年不见天日,瘦得像个十多岁的孩子。”   陆知野脸色变了变,他不自觉在脑海里疏理关于池岁年的讯息。   第一次见面,池岁年就瘦得厉害。   暴露校服底下的伤疤时,他戾气很重地把人掼到了墙上,是个很凶的小孩。   池岁年回到池家时,满身是伤。   池凯东和池家二老断绝关系,死前把遗产都留给了池岁年。   条条信息,仿佛都指向了一个让人暴怒的真相。   “……陆总?”   陆知野眼里戾气慢慢散去,回过神,“还有什么?”   陈海:“别的也就没什么了,这件事我会继续关注,警方明天应该会传唤池凯东,我担心他狗急跳墙……”   “知道了。”陆知野冷冷道:“他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帮助。”   电话挂断,陆知野躬身扶了扶身边的窗台,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池岁年对池凯东的态度太反常,他早就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但汤烬和陆横打死不说,秦绥天更是一只死鸭子,嘴硬到他完全撬不开。   陆知野已经派人在暗中调查了,但十几年过去,证据湮灭,他一直没查到确切信息。   没想到,忽然间展开在他眼前的真相,居然这么血腥。   在楼道里站了很久,陆知野才整理情绪往回走。   回到房间时,池岁年仍然坐在椅子里,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激烈的音效在房间里回荡。   池岁年看他进来,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回晋城丢的垃圾?”   到现在才回来。   “接了个电话。”陆知野道:“一直在打游戏?”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嗯。”   “别玩了,该休息了。”陆知野弯腰铺着床。   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想,这把游戏他已经打到了决赛圈,这会儿新赛季刚开始,退出挺可惜的,“打完这把就睡。”   陆知野没搭话。   话音刚落,池岁年就感觉一股清冷的松香袭来,下意识闭上眼。但两秒后,他感觉自己膝下一紧,他被陆知野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池岁年睁开眼,惊讶地看着他。   “睡觉。”   陆知野把他放到床上。   池岁年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缩到一边,“姓陆的,我屁股还没好,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陆知野盯着他:“我就抱着你,不做。”   池岁年一个字都不信:“我就蹭蹭不进来?”   陆知野:“……”   池岁年冷笑:“呵。”   刚冷笑完,他就被陆知野抓住脚拖了过去,池岁年气得挣扎吼叫:“陆知野,你是猪吗,整天就想着这事儿,你不怕精*尽*人*亡*我还怕呢……”   刚骂完,池岁年就扑进了混着淡淡香气的怀抱,陆知野说抱着就抱着,没动手动脚,“别动,我还没好好抱过你。”   池岁年推了推他:“松点,我喘不过气了。”   “这样行吗?”陆知野放松了力道,一只手顺着他的脊柱轻轻地揉着,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纪念一下这个特殊的日子。”   这有什么好纪念的。   池岁年眨了眨眼,浑身僵硬的不动了。   已经入夜了,远处山里蛙鸣很响,房间里关了灯,池岁年紧紧贴在陆知野身前,好闻的松香让他精神放松,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池岁年第一次发现,原来电视剧里情侣抱着睡觉,其实一点儿都不舒服。   陆知野手臂很硬,咯死他了。   “陆知野。”池岁年叫他。   “嗯?”陆知野轻轻的应,低哑的嗓音在耳边。   池岁年嘴唇张了张,到嘴边的话忽然拐了个弯,“我知道,我四年前为什么没赴约了。”   陆知野下巴动了动,没反应过来:“嗯?”   “大二那年……你大庭广众抱我。”   喉结滚了滚,池岁年喉咙干涩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池岁年冷哼:“你像个变态。”   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偷看他、偷抱他,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不是变态。”陆知野阐述:“我只是喜欢你。”   放屁。池岁年戳他的胸口:“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了?”   陆知野没说话。   池岁年等了一会儿,抬头,眯起眼:“还有是不是?”   陆知野轻咳一声,把他脑袋压回怀里:“是还有。”   “说。”   “你能不骂我吗?”   “……看情况。”   “咳……”要坦白自己从前做过的事,陆知野难得有些尴尬,“你抽屉里的花,是我送的,校门口花店,我订了三个月。”   “这我知道。”池岁年催促:“说我不知道的。”   “高一那年,有姑娘给你送情书,但送的情书全被我拿走了。”   池岁年抬眼:“你拿去干嘛了?”   “给徐凌洮了,他是我朋友。”   池岁年讥讽:“那你对朋友可真好。”   陆知野笑了一下:“高中三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受欢迎。”   池岁年道:“还有呢?”   陆知野顿了顿,说:“高二的时候,你感冒,是我把你背医务室去的。”   池岁年想了想,“你宿舍门你撬的?”   “嗯。”   “变态。还有呢?”   “高三毕业的时候,你在教室睡觉……”陆知野顿了顿,“我亲你了。”   “……?!”   池岁年撑起身,满脸惊愕:“你亲我了?”   “嗯。”   “亲哪儿了?”   额头?手背?还是脸颊?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陆知野的变态程度。   “嘴角。”   “……”池岁年脸色很臭地躺回去:“还说你不是变态?”   陆知野脸皮一红:“好像……是挺像的。”   池岁年白眼:“把好像去掉。”   “咳。”   “如果我没跟你在一起,你不就是在对我耍流氓?性骚扰?”池岁年故意找茬。   “不会。”陆知野道:“我那时候就决定了,我会用一辈子来追你,无所不用其极。”   “追不到呢?”池岁年追问。   陆知野这回不再有问必答了,但脸色隐隐疯狂,眸底一片漆黑。   池岁年看懂了他的视线,讥讽一笑:“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陆知野:“抱歉。”   “还有吗?”   陆知野垂眸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池岁年低声道:“我随便问问。”   陆知野眼神转开:“还有一些,我不记得了。”   池岁年满脸写着不信。   陆知野被问得招架不住。   他最大的秘密,就是几个月前编织的谎言,池少爷太聪明,他担心被问出点什么,低头在池岁年嘴角亲了亲,转移话题,“以后再告诉你。”   池岁年被亲得舒服,注意力被转移,陆知野舌头闯进来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幸好刚才他刷牙了。   年轻人冲动,又是这样一个日子,没亲一会儿,池岁年就感觉到小陆不对劲了。   陆知野在下一秒放开他,嗓音憋得很哑:“我去洗个澡。”   池岁年前一秒还被压在枕头上,迷离着双眼,等陆知野往浴室走了,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陆知野,把结婚协议,撕了吧。” 第65章   【这是二更哦】   房间寂静两秒。   陆知野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没听见算了。”池岁年翻了个身,滚进被子里。   下一秒,床铺晃动,陆知野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地把他抓出被子,按在枕头上,“岁年,告诉我……”   他脑袋埋在池岁年颈窝里,缠身道:“别折磨我。”   池岁年被他压着,两个人的心跳分不出彼此,他捏着陆知野下巴,很酷地把他的脸抬起来,“那你要想好,你喜欢我,跟我在一起,是你吃亏。”   陆知野没明白,“为什么。”   池岁年垂了垂眸,嗓音低低的,“我不想骗你。在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整天想着怎么打死你了。”   所以,他和陆知野的喜欢不对等,陆知野在吃亏。   “不重要。”陆知野笑着亲他额头,鼻尖,下巴,最后在他唇舌间流连很久,“你现在喜欢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止高兴,他在被恩赐。   池岁年是他追逐了十年的背影,因为追人的方式方法不对,他把池岁年越推越远。幸好,他总算是把人追回来了。   池岁年正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被亲着,正在舒服的时候,陆知野猛地起身,下床的动静很狼狈。   池岁年笑了一下,以为这人要去洗冷水澡,但睁开眼,发现陆知野开始收拾东西了。   “你在干什么?”池岁年疑惑道。   陆知野头也不回地忙碌,行走间还撞倒了一把椅子,“收拾东西,回家。”   池岁年看了眼手机,凌晨01:30了,他趴在枕头上道:“太晚了,山路上开夜车不安全,明天再回去。”   “不行。”陆知野一脸严肃,双眼看着池岁年,有点可怜的意味:“万一明天你酒醒了,反悔了怎么办?”   池岁年失笑:“我是随意给出承诺,然后又轻易反悔的人?”   陆知野想了想,虽然没找到现实依据,但他还是皱着眉:“夜长梦多,我想现在就撕了那协议。”   池岁年叹了口气,无奈陈述:“你喝酒了。”   陆知野:“我可以叫代驾。”   “这儿哪有代驾?”   “有钱就有。”   “……”他还真没法反驳。   池岁年顿了顿,眼神忽然朝他身下一瞥,“你确定你要……这么回去?”   他特意在“这么”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陆知野这才低头,看着被他冷落了很久,一直不满支棱的小陆。   “……我洗完澡就走。”   浴室门关闭。池岁年从头到脚都烫呼呼的,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没一会儿,小池也有点不对劲了。他翻身拉开阳台门,放了点山风进来,呱噪的蛙鸣特别能平心静气。   ···   陆知野洗完澡回来,掀开被子躺到池岁年身边,池岁年被他身上的冷汽贴住皮肤,很凉,“不回去了?”   陆知野把他捞进怀里,“明天再回。”   池岁年故意逗他:“不怕我反悔了?”   陆知野心底迅速闪过数十种不同的应对方法,把池岁年搂紧了些:“不怕。”   池岁年抬手在他眼皮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你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留住你办法。”陆知野道。   池岁年直白道:“犯法吗?”   陆知野没吭声。   池岁年觉得这人真变态:“操,我明天要是反悔了,你难不成还要绑我?”   陆知野沉默着搂紧了他。   池岁年:“?”   看来还不止是这个程度。   池岁年咬着牙:“陆知野,你要是敢这么做,老子踢也能把你踢废了。”   陆知野安静了一会儿,道:“换个惩罚吧。万一真踢废了,以后你不就没用的了?”   他要用什么?   池岁年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陆知野又在开黄腔了,他气得瞪眼,“陆知野,再胡说八道我真踢人了。”   陆知野亲了亲他的耳朵,“好,睡了。”   池岁年:“……”   陆知野是什么亲亲怪变身吗?   不过亲完之后,陆知野确实安分了不少。池岁年在黑暗中闭了会儿眼,发现自己睡不着。   陆知野觉得不真实。   他又何尝不是。   从小到大,池岁年就一个“混”字贯穿始终,除了爷爷奶奶溺爱,还因为他意识到,要变坏才能保护自己不受同学排挤和欺负。他混蛋了十多年,在老师和家长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纨绔。   而陆知野呢,虽然挺不想承认,但这人还真没什么污点。   陆知野平时虽然混蛋了一点,但从不迟到早退,不翻墙,不抽烟,更不跟老师顶嘴,学习成绩还总是名列前茅。妥妥一个光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这样的人,会喜欢他?   还在无人的教室里偷偷亲他。   操了……   睡不着。   池岁年呼吸急促了一些,想看看陆知野睡着了没,刚抬头,冷不丁跟他对上视线。   池岁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反应是骂人:“你他妈大晚上不睡,睁眼吓人?”   陆知野道:“你动来动去,我睡不着。”   “……”池岁年侧身滚了一下,背对陆知野,“我活动一下不行吗,陆知野你手臂硬死了,拿走。”   陆知野起身动了动,池岁年以为他要抽手,脑袋轻轻抬了一点。   下一秒,陆知野就往缝隙里塞了一只枕头,“这下不硬了吧。”   “……”   池岁年顿了顿,把脸一绷,脑袋很重地靠了上去。   他要压麻姓陆的。   “岁年。”黑暗中,陆知野忽然叫他。   池岁年不大耐烦的道:“干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陆知野问。   池岁年的反应是,闭上眼睛,空调被拉到脖子,睡觉。   “我一直就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像今天这样吃醋?”   “……”   陆知野从后抱住他,手心穿过他腰,热烫地贴在他肚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   “告诉我吧,不然我总是在想,睡不着。”   池岁年被吵得心烦,没好气地道:“在你被我打死的时候。”   “陆知野,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去睡走廊。”   “……”   耳根清净后,池岁年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就他一个人。   陆知野不在房间里,床边放着一个行李箱,这人已经把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人却不见踪影。   池岁年在床上翻了个身,开口喊他:“陆知野。”   客厅传来响动,陆知野推开门,“醒了。洗漱完来吃早餐。”   池岁年下了床,在床头柜上没找到手机,“我手机呢?”   “在客厅。”陆知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才拿错了,你洗漱完再来拿?”   好吧。   池岁年快速洗脸刷牙,到餐桌边一看,陆知野准备了油条包子,餐盘边就放着他手机。   池岁年拿起来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微信里有不少信息,都是汤烬和陆横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起床,一起吃饭。   池岁年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回复不去。   陆知野忽然道:“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他垂眸吃着早餐,像是无意间开口,但池岁年知道,他一旦说不好,这人又要变着法的闹了。   “嗯。”池岁年点了下头,“我跟汤烬他们说一声。”   他偷偷抬眼看了下陆知野,发现这人抿了抿嘴角,弧度要笑不笑。   啧。   真是没定力。   陆知野忽然抬眼看他:“你在笑什么?”   “……什么?”池岁年愣愣的抬眼。陆知野手臂穿过餐桌,伸手抹了一下他唇角的油条渣,“笑半天了,油条这么好吃?”   池岁年唇角顿时落了下去,“滚蛋,你才在笑。”   陆知野不明白又什么地方惹着他了,但他不想反驳,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回去撕合约。   吃完早餐,俩人下楼退房,池岁年在大厅里坐着,听汤烬在手机里哀嚎。   “不是吧,你俩对我这么残忍?陆横要带着女朋友出海玩儿,你跟陆知野也要提前走,那我怎么办?”   池岁年想了想:“要不,我帮你叫个代驾?”   有个伴儿。   汤烬:“……滚啊。”   陆知野已经退房完毕,朝着他走来,池岁年快速说了两句,挂断手机,“好了?”   “嗯。”   “走吧。”   回程的路上,池岁年收到了秦绥天的短信,上面说,池凯东被屏城警方逮捕,直接从办公室抓走的,全公司都看到了。   秦绥天担心池凯东山穷水尽,会想尽办法来逼池岁年伸手捞他。   目前还不知道池凯东犯了什么罪,秦绥天建议,他最好先别插手。   秦绥天是想多了,池凯东就是老死在监狱里,他都不会去收尸,何况一次不明情况的求助?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点开通讯录,把池凯东的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池岁年关上手机,看了眼路标,“前面休息区停一下,我买瓶水。”   陆知野头也不回地道:“我买了,在后座。”   池岁年转脸一看,后座上放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几乎装了市面上所有的水和饮料。   “抱歉。”陆知野道:“但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回家撕合约。”   池岁年拧开一瓶可乐喝了一口,道:“你心里其实没觉得抱歉吧。”   陆知野抿着唇默认。   池岁年切了一声,他就知道,“那我上厕所怎么办。”   陆知野想了想,“我会陪你去。”   池岁年冷笑:“我还以为你会叫我用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瓶子。   陆知野一愣,“可以吗。”   “……”滚蛋。   到家时已经下午三点,陆知野风风火火进门,一言不发就往楼上跑。   张叔在厨房里看见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楼上漏水他没发现,拎着锅铲就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池岁年,他一脸惊惶:“池少爷,陆先生怎么了?”   池岁年拎着只空可乐瓶进门,顺手扔进垃圾桶里,“没事,他内急。”   张叔就一脸原来如此,点点头,又回厨房摘葱去了。   池岁年上楼,在书房里找到了陆知野,这人面前放着两张手写协议,笔画龙飞凤舞,出自池岁年之手。   “你怎么知道我把东西放在哪了?”池岁年看着桌面的两份协议。   陆知野正色道:“偶尔看到的。”   有了昨晚上的推心置腹,池岁年对他的鬼话一个字都不信。   他迈步走过去,陆知野神色里隐隐慌张,池岁年把协议抽出来,当着陆知野的面撕成碎片,丢在桌上,“满意了?”   陆知野没说话,把碎片捡起来,放进了碎纸机。   池岁年:“……”   陆知野沉沉松了口气,“这回放心了。”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   “池少爷。”这时,书房门被敲了敲,张叔在外面道,“池铭耀和池太太来了,您要见见吗?”   池岁年非常不意外的挑眉,“这么快。”   “如果你不想见,我把他们赶出去。”陆知野道。   池岁年一脸坏水,笑得张扬:“不用,难得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我当然得去。”   才说完,他下巴被轻轻一抬,陆知野吻了下来。   池岁年:“……?”   陆知野浅尝辄止,很快放开了他。   “你刚才太可爱了。”   “……”   亲吻怪。 第66章   楼下,沙发上坐着一对精明似鬼的夫妇。   池铭耀一脸漆黑,身边周敏茹紧张地并拢腿,眼神滴溜溜地四处乱转着,眼里闪过几分精明的光。   这俩人不是第一次上门了,张叔知道两位雇主不待见他们,于是连一杯茶水也吝啬。池铭耀来得匆忙,天气又热,干巴巴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渴得厉害。   但客厅厨房都看不见人,他连杯水都喝不上。   “陆家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池铭耀沉着脸,忍不住跟周敏如抱怨:“就这么让咱们干坐着?连杯水都不倒?”   周敏如也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轻声道:“别急,咱们今天来就是打算跟池岁年死磕的,再等等吧,我让老刘去外边买了水再送来。”   “胡闹。”池铭耀皱着眉阻止她自作主张:“像什么样子,这不是要被池岁年和陆知野那小子看扁了,不许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周敏如看了看四周,小心道:“咱们今天是来请他帮忙的,你态度别这么生硬,岁年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心肠最软,你稍微卖个软和脸,不愁他不帮忙的。”   池铭耀鼓着眼皮不满:“我是长辈,他是晚辈,哪有长辈跟晚辈低头的,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那你待会儿别说话,”周敏如小声道:“我来说就行,他对我总是言听计从的。”   池铭耀冷哼一声,眉心松散了一点,“只能这样了。”   楼上拐角,池岁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俩人算计自己。   陆知野站在旁边,早就听完了这两人所有的对话,眼睫动了动,“他们一直这么算计你。”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语气十分肯定。   池岁年满不在乎道:“习惯了。”毕竟是救命之恩。   陆知野问:“为什么?”   既然在一起了,有些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池岁年顿了顿,道:“我小时候差点被池凯东打死,是周敏如把我从他的房子里抱出来,送回了爷爷奶奶身边的。”   陆知野一震,下意识屏息了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他打你。”   “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池岁年冷冷笑了一下,眉眼里满是阴鸷,“我把他废了。”   池凯东本就变态,在施虐过程中,被池岁年自卫反击,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池凯东才彻底变成了魔鬼,否则,也不会把蒋芸折磨成疯子,连自己孩子都丢了。   见池岁年沉默,陆知野没再等,手探过去,牵起他的手,把人牵进怀里抱了抱,“我可以帮你出气吗?”   池岁年有点懵地被抱住,眨了眨眼,没推开他,“你想怎么帮我啊。”   “没想好。”陆知野黑眸一眨不眨,“但肯定有点狠。”   证实了心中猜测,陆知野想起池岁年少时受过的罪,更加坚定了要把池凯东送进去的想法。   但在那之前,他还得讨点儿利息。   “陆知野。”池岁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睫轻轻垂着,“你在可怜我?”   “没有。”陆知野收紧了怀抱,“我在心疼你。”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把口鼻埋进了陆知野肩膀,任由熟悉的松香把自己包裹,过了几秒,他才闷闷的道:“我是小孩子吗,打个架还要拉帮结派?你不许插手。”   “你不是小孩子。”陆知野道:“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男朋友……   这么陌生的称呼,但池岁年听在耳朵里,居然尤其的熨帖。   半晌,他抬起脸,眯着眼睛看陆知野:“你不是说我已经结婚了吗?”   怎么还是男朋友。   陆知野看懂了他的找茬,笑道:“我是为了让你有时间适应。”   如果不是怕速度太快,引起池岁年反感,他早就亲亲热热地抱着人喊宝贝了。   “少腻歪。”池岁年绷着脸从他肩膀上起来,“我先下去把那两个人弄走,烦死了。”   “好,有事叫我。”   池岁年转身:“不叫。”   陆知野笑了一下。   ···   池岁年下了楼,直接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找我什么事?”   池铭耀看他的样子就来气:“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池岁年道:“不喜欢看就回去,我也没让你看。”   “你……”   “那个,岁年……”事况失控之前,周敏如按下了池铭耀的暴脾气,露出一如既往的善人脸,“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求你帮忙。”   池岁年没说话。   周敏如看了他一眼,小声的继续道:“你爸爸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吗?”   池岁年冷笑:“你怕是记错了,我没爸。”   池铭耀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态度!你爸身陷困境,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什么风凉话!果然大哥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孝子!”   池岁年挑眉:“你孝顺,你怎么不帮他?”   池铭耀一噎:“你……”   他和池凯东是亲兄弟,兄弟谈什么孝顺,池岁年分明就是在故意恶心他!   周敏如拼命使眼色,也管不住池铭耀暴怒的嘴,只好强行插进话题,“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你爸,亲缘关系无法断绝,你总不能看着他在牢里受苦吧?看在二婶的面子上,你和陆知野伸伸手,帮你爸一把,二婶谢谢你了。”   池岁年轻笑了声,讥讽道:“二婶好大的面子,一句话就想让我当牛做马。”   “岁年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周敏如苦口婆心道:“你爸坐牢,你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池岁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二婶,你这么为了池凯东周旋,二叔不在家的时候,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了?”   客厅安静了一会儿。等周敏如反应过来,忙瞪起眼,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池岁年,那是你爸,我是你二婶!你……你……哎呀!”   池铭耀几秒后才回过味儿来,立即狠狠拍了下桌子:“无知无识!她是你二婶!池岁年,你这么诽谤长辈,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池岁年懒散地靠着沙发,姿态从容地指了指门外,道:“你二位尽管去山里找菩萨拜拜,看菩萨是保佑我还是保佑你们,慢走不送。”   池铭耀夫妇憋着气来,憋着气走,池岁年别提多畅快了。   他就看不惯这俩满嘴仁义道德的,池凯东陷入危机,他俩要真想帮忙,自己伸手就是,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来恶心他。   要么是帮忙的代价太大,他俩担不起。要么……就是他们什么把柄被池凯东握住了,这才不得不低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把人气走,池岁年就开心了。   陆知野全程观看,看完就一个念头,池岁年从前对他,还是挺仁慈了的,否则火力全开的池少爷,他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池岁年转脸时,正好看到陆知野站在楼梯口发呆,“看戏呢?”   陆知野回神:“没有。”   池岁年:“那你站那儿发什么呆。”   “我只是在想。”陆知野下了楼,走到池岁年身边,“你以前对我挺仁慈。”   池岁年反应了一下,挑起眉:“怎么,害怕了?”   “没有。”陆知野附身亲他,“特别喜欢。”   “……”   嘴唇上一软,池岁年愣怔了一秒后,忙抬手撑起陆知野的下巴,“张叔他们在家呢,你还要不要脸?”   “我让他们到花园打扫去了。”陆知野嘴唇重新压下来,很轻地浅浅吻他。   “……”   这人为了可以亲嘴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池岁年红着耳朵被亲了会儿,在陆知野唇上咬了一下,“你可真流氓。”   陆知野含含糊糊地应:“嗯。”   第二天,池岁年刚睁开眼睛,秦绥天的电话就踩着点来了,说是有关于池凯东的消息,约他出门聊聊。   陆知野最近堆积了不少工作,姜颖送来的文件都堆成山了,他到书房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秦绥天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店。   店里很有格调的,钢琴声舒缓治愈,早上店里没什么人,池岁年跟秦绥天两个大男人一起坐着,非常突兀。   “池凯东犯什么事儿了?”池岁年直白问。   秦绥天给他点了杯喝的,看他没受什么影响,笑道:“不错啊,没被池铭耀俩夫妇气疯。”   池岁年抿了口咖啡,又苦又涩,他把被子放远了些,“我是没疯,他俩快疯了。”   从昨晚到现在,池铭耀发了几十条短信来斥责质问他,但全被他放置了,顾忌池铭耀又要气一个大跟头。   秦绥天彻底放心了,话归正题:“池凯东是因为非法拘禁和虐待被拘留的,据说警方证据充足,昨天拿着逮捕令道公司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对他下手了。”   池岁年顿了顿,差点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虐待了谁?”   “池桦。”   “谁?”   秦绥天道:“蒋芸的儿子。”   哦,是那个比他大一些的私生子。   上次蒋芸来求他帮忙救儿子,池岁年一直以为是这人是被池凯东藏起来了,目的是为了控制蒋芸,没想到,母子俩都被池凯东下了毒手。   “据说,池桦被救出来的时候,人都瘦脱形了,常年不见光,还被虐打,不少骨头都长错位了,啧,池凯东也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他亲儿子……”   秦绥天说到这里,语气不自然地顿了顿。   池岁年也是池凯东亲儿子,但少年时也有过同样遭遇。   看来,有些人的坏是长在了骨头里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只会病变坏死,最后彻底烂掉。   “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你跟池凯东的亲缘关系毕竟无法掩盖,警方在联系罪犯家属的时候,肯定也会找你。”   池凯东有虐童倾向,警方为了收集罪证,一定会联系池岁年做口供,并为了案件深挖当年内情,这无疑是在撕他的伤口。   “我建议你不要出面。”秦绥天道:“这些事交给我处理,反正证据链非常清晰完善,即使没有你的证词,池凯东的牢狱之灾也没跑了。”   池岁年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我才懒得凑热闹,这事儿过去,别再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放心。”秦绥天想起什么:“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公司项目款回流了,你能拿到的钱不少,我算了一下,你差不多可以把老宅赎回来了。”   池岁年心口一动:“这么快?”   秦绥天道:“没错,我先去银行办手续,什么时候搬回去,看你。”   池岁年愣了一下,干脆道:“暂时不搬,我准备跟陆知野继续婚姻。”   “……”池岁年说得太轻松,秦绥天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   愣愣的消化了一会儿,他挑起眉:“认真的?”   “我开过玩笑?”   确实没有。   秦绥天消化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下:“……恭喜。”   陆知野还真做到了。   “恭喜就太早了。”池岁年道:“目前还在培养感情阶段,能不能走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秦绥天低低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池岁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没事了吧,我回去了。”   “注意安全。”秦绥天抬眼看他,眼神莫名的复杂。   池岁年只当他在担心警方联系自己,摆摆手,起身:“少操心了,你还是找地方跟宁琛度假去吧,池凯东入狱后,公司应该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秦绥天双眼深深看着池岁年的背影,片刻后,才担忧地喃喃,“以后,恐怕还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风暴啊……”   骗局仍然在进行,他们这些参与欺骗的人,都不得不继续圆下去,池岁年的怒火,没人承受得起。   “陆知野,我真是被你拉上了一条没有归路的贼船。” 第67章   早上的咖啡厅很清净,池岁年想起陆知野在家里办公,临出门时,脚尖一转,又回了服务台。   “先生您好,喝点什么?”   池岁年本能地一愣,原以为自己不会知道陆知野的口味,但脑海里莫名想起某次在陆家看到的外带咖啡。   他啧了一声,道:“现磨,外带。”   也就陆知野爱喝这种苦得掉渣的东西。   “好的,请稍等。”   打包完咖啡,池岁年看着手机屏幕朝外走,正巧门外走来一个人,池岁年面无表情地朝旁边撤了一步。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横出一步,挡到他面前杵着。   池岁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正要说话,对方忽然微笑道:   “池先生,您好。”   池岁年收起手机,不耐烦地抬起眼,“你谁。”   “我姓邵,是您父亲请来的律师。”男人笑着对他伸出手,“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聊聊,这儿挺清净的,我请您再喝一杯?”   “不聊。”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没笑回去,也没握手,一脸冷淡道:“你认错人了。”   说完就要走,但男人继续横移一步,继续挡在面前,“您的照片是您父亲亲自给我看过的,我不会认错。池先生,您的父亲委托我,来跟你聊聊池家遗产的问题,我希望您不要回避,事情早弄清楚,对我们双方都好。”   池岁年被挡得暴躁,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你们律师,是不是饿急了,什么案子都接?”   邵质文皱了下眉:“我是受我的当事人委托而来,请您不要回避问题,否则,我的当事人将会立即提起诉讼!”   说到最后,邵质文的语气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威胁。   池岁年几乎听笑了:“池凯东还有闲心来跟我争遗产呢?监狱里也没地方花钱吧?”   “池先生。”邵质文看着他,“我们只谈遗产问题。”   “好啊。”池岁年笑容特别讽刺,道:“我只在法院谈,你抓紧去告吧,我等着。”   见他语气有所松动,邵质文面色放松了一些,轻声道:“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私下解决更好,毕竟传扬出去……”   池岁年懒得听他废话:“我的话你听不懂?让开,好狗不挡道这个道理你不清楚?”   邵质文算是行业内颇有名气的名嘴,以往遇到的当事人双方,大都是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说话办事的风格可能纨绔不讲理一些,但都因为他律师的身份有所顾忌,不会口无遮拦。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一言不合就开骂的。   “池先生。”邵质文严肃着一张脸,“我希望你能正视强占遗产的责任,我的当事人并不想追究你,只是想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商议一下遗产的分配问题。”   池岁年听得头疼,这年头难不成律师都是靠死皮赖脸糊口了?   “滚。”池岁年脸上嘲讽的神色褪去,表情变得冰冷。   邵质文被他凶得一愣。   池岁年没心情跟他胡扯,扒开人,直接走了。   邵质文没想到池岁年会突然动手,被推得一个趔趄,撞上咖啡店门,脸色一片青白,被气的。   刚走出店门,池岁年手机响了一声。   他看也没看就接起:“干什么。”   那头陆横愣了一下,“大早上的,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遇到个傻逼。”池岁年没细说,拎着咖啡往别墅区走,“你不是领着女朋友出海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我就没去。”陆横叹息了一句:“我交女朋友的事儿被我爸妈知道了,俩老人家正想方设法逮我呢,我打算出门避避风头。”   池岁年道:“你爸没打断你腿?”   陆横大笑两声:“他倒是想,但我跑得快啊,还没等他找到棍棒呢,我早就跑出门了。”   “准备去哪?”   池岁年拎着咖啡走进小区,门卫忽然从窗口里叫了一下他,“您是……8栋的池先生吗。”   池岁年偏头看向值班室,年轻的保安拎着个快递盒出来,“这好像是您的快递,昨天就送来了,但是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就一直放在值班室了,你签个字,然后拿走吧。”   池岁年扫了眼快递单,他最近没买东西,寄件人也是陌生人,只有收件人那一栏里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池岁年最近没买东西,但最近池凯东一直尝试联系他,想也知道这破快递是谁送来的。   电话没挂,陆横同样听到了,忙说:“陌生快递你还是别碰了,谁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   即使陆横不说,池岁年也不会碰这东西,他把快递推回保安手里,道:“不是我的,退回去吧。”   池岁年走后,保安狐疑地盯着快递盒子,“那人明明说收件人是八栋池岁年啊……”   他挠着后脑喃喃,“送错地方了?”   天气太热,池岁年一路踩着树荫走,听陆横唠叨了几句陌生快递不能碰,啧了一声打断他:“别叨了,你还是先找地方躲吧。”   陆横笑了:“我护照身份证都在老头子手里握着呢,出国是不行了,我准备在国内找个岛度假,玩他十天半个月,等我爸妈气消了我再回来。”   “你来吗,反正你也不上班,闲着也是闲着。”   “不去。”池岁年道:“我忙。”   陆横啧啧了几声:“你有什么好忙的,公司有秦绥天看着,生活里有陆知野管着,最清闲的就是你了。”   “老子忙着谈恋爱,不行?”池岁年道。   陆横半晌才道:“行行行,你谈恋爱你牛逼,行了吧。”   快到家门口,池岁年道:“我还有事,挂了。”   “等会儿。”陆横抢在挂电话前道:“下午汤烬约了打球,你也一起来吧,我这一趟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知道了。”池岁年道:“我会来给你送行的。”   陆横笑骂:“操……”   池岁年进门时,陆知野就坐在客厅里看文件,听见脚步,他转脸:“回来了……手里拎的什么?”   池岁年一愣,埋头去看。   好,咖啡全撒了。   褐色的液体撒出纸杯,又在一路晃动中溢出打包袋,滴滴答答的撒了一路。   都是咖啡店门口的那傻逼闹的。   池岁年皱了下眉,随手把东西丢进垃圾桶,“没什么,你怎么没去上班?”   陆知野嗯了一声,放下文件来拉他手,“想在家里陪你。”   池岁年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你少肉麻。”   陆知野不由分说把他拽过来,亲了一口,“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池岁年被亲得猝不及防,紧张看了眼四周,“你他妈的,不怕别人看到吗?”   确定张叔他们都不在这儿之后,池岁年抽回手,在陆知野手臂上狠狠锤了一把。   陆知野被揍了也没喊痛,笑得格外不要脸,“你这样子,搞得我像在偷/情。”   池岁年耳根立马红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   好歹也是个大老板,张口闭口就是搞颜色。   陆知野道:“要脸没老婆。”   他就是靠着不要脸,才能把池岁年追到手。因此不以为耻,只以为荣。   “……”池岁年眉毛一跳,眯着眼看过去:“你在叫谁老婆?”   陆知野打着商量:“不喜欢,那叫宝贝?”   “……”   池岁年表情更凶了。   “宝宝?”   操了,陆知野怎么这么腻歪?   池岁年脸颊又热又烫,起身就走,觉得这破天气真是要热死人了。   “等会儿。”陆知野不由分说把他拽回来,笑着哄人,“逗你呢。”   他张开手,半强制地把人抱进怀里,“别生气,老公。”   池岁年一愣,耳朵到脸颊那片皮肤都更热了,“你叫我什么?”   “不喜欢?”   池岁年一愣,难得没挣扎,红着脸问,“你他妈会不会审题,我问你呢……刚才叫我什么?”   陆知野恍然一笑:“哦,老公。”   “……”池岁年喉结微动,抿着唇安静下来,半晌,他忽然抬起头,脑袋晕乎乎地在陆知野唇上亲了亲。   陆知野一愣,唇边的笑意渐渐放大。   池岁年睁开眼,记起是自己主动,脸颊又热了起来,还不忘瞪眼:“看什么,不让亲?”   陆知野最招架不住池岁年的主动,一次一触即分的牵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一个怒气冲冲的眼神……就足以引爆他的整片神经。   于是,池岁年话刚说完,就被陆知野握着后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追着他的嘴唇舔舐,不让他后退。   “喜欢死了,以后多亲。”   池岁年在亲吻这件事上,仿佛天生的笨蛋,半点天赋没有,只会本能的迎合,没一会儿就被陆知野亲得全身发软,只会细细的喘气。   池岁年被亲得脖子都红了,眼眶湿漉漉的。   陆知野眼眸深深,揉了揉他泛着水光的唇瓣,哑声道:“喜欢我这么叫你?”   池岁年撇开脸嘴硬:“……不喜欢。”   陆知野都要他嘴硬气笑了,转脸又把他吻住。   俩人在沙发上你来我往的亲了大半会儿,陆知野才把人松开。   池岁年不知不觉就被压在了沙发垫上,上衣一片凌乱,衣摆被陆知野揉得上翻,露出一截细白坚韧的腰线,眼眶被逼得通红:“你他妈的……都不用呼吸的吗?”   陆知野笑道:“是你该多练练,这么久了,还学不会呼吸,以后怎么办?”   池岁年脱口而出:“那就不亲了,反正我也不想亲。”   他全然没把之前自己主动亲人的事放在心。   只顾着吵架。   或许自己都没留意到这一点。   池岁年张开嘴,正要让陆知野松手,他忽然看到文件旁边放着一张请柬,脱口道:“哪儿来的?”   陆知野道:“晋大送的,他们准备搞校友会,邀请我去当演讲嘉宾。”   前几年,晋大也一直给他发请柬,辅导员也给他打过电话,但都被他以工作繁忙给婉拒了。   但今年,他想去。   “你要去?”池岁年捏着请柬漫不经心地看着。   陆知野喉结动了动:“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闻言,池岁年把请柬丢回桌面,“不去,他们又没有邀请我。”   要说陆知野是满身光华的明星学子,那在晋大时,池岁年就是所有人都要绕道而行的纨绔校霸。   因为脾气暴躁,他没少在学校惹事。尤其是被陆知野惹急了的时候,但凡谁敢火上浇油,他就敢原地起爆,炸得所有人面目全非。   是所有学校老师心中的刺头儿。   没人会欢迎他去。   陆知野把玩着请柬,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有个遗憾,就是没能在校园里追到你,都说学生时代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我直到现在才追到你。”   陆知野把池岁年揽进怀里,手掌一根根摩挲把玩他的手指,“所以你再陪我逛一次学校吧,以男朋友的身份。”   池岁年心口一动。   “行吗?”陆知野问。   池岁年被他说得心跳加快了不少,那所学校里有他和陆知野太多的回忆,虽然大部分都是天雷地火、争锋相对。   但池岁年要知道多年后,他会跟这人在一起,还结了婚。   他说什么……也要揍得轻一点。   池岁年也没谈过校园恋爱,陆知野的遗憾,何尝不是他的遗憾。   如果那会儿他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发现了陆知野的七拐八绕的心思……那他们会不会早几年就在一起了?   跟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下学,打球跑步,说不定还会在某个无人的教室里偷偷接吻。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吧,池岁年倒真的想回去看看了,“回去可以,但你要是敢在学校乱来,我一定饶不了你。”   陆知野愣了一下,眼里的笑意忽然放大,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池岁年被他笑得满眼凶气,“你笑什么?”   陆知野笑得停不下来,“你刚才发了这么久愣,就想了这个?”   “……”   “池少爷,你脑袋里也不是很清白嘛。”   “……”   池岁年冷冷眯眼。   陆知野,你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立马做了你。 第68章   下午,陆横约了池岁年打球。   设备一流的室内场馆,冷气很足,打多久都不会太热。   陆知野说什么也要跟来,还不乐意在看台上休息,非要跟着一起打。   陆横还把他女朋友带来了,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姑娘,据说是京大在读博士,高学历高智商,为人也活泼开朗,看着跟陆横很登对。   “你们好。”女孩儿笑眯眯地打招呼:“我是陆横女朋友,方瑶。”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让陆横魂牵梦绕的对象,汤烬瞪着眼,不可置信道:“操……姑娘你眼瞎吧,怎么就看上陆横这傻逼了。”   陆横毫不犹豫给了他一脚:“放什么屁呢,滚蛋。”   方瑶落落大方道:“可能是一见钟情吧,我觉得他完全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想象。”   陆横哼笑一声,道:“听懂了吧,我们这是真爱。”   汤烬酸得牙都掉了。   “宝贝你在看台上休息吧,我们打完球就去吃饭。”陆横搂着方瑶的肩膀,把她送到休息区,怕椅子太冷,还用外套给垫着。   汤烬在一旁咂舌,“陆横这大直男,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了?”   陆知野在旁边笑,“谈恋爱以后是会变得不一样,有些人甚至会从凶悍变得温柔。”   就像池岁年,平时冷着脸骂人,惹急了还会动手,但只要被他搂着亲两下,很快就软了,全身皮肤都红透,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池岁年眯起眼,他好像被点了。又没完全被点。   汤烬转脸:“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陆知野:“有吗。”   汤烬:“有吧。”   “我去换衣服。”池岁年没什么兴趣参与这话题。   陆知野对汤烬笑了下,转头跟上他。   池岁年拿起衣服走向更衣室,忍不住问旁边的人,“你还会打球?”   不管是初高中还是大学,池岁年就没见陆知野下过体育场,这人好像个运动白痴,什么球类都不会。   陆横打球很猛,跟他名字一样横冲直撞,经常让人招架不住,新手根本没法一起打。   说不定还会被误伤。   陆知野同样拿了一身球服,跟在他身边,“看过不少人打,但没真的下场过。”   池岁年看他一脸不在意,淡淡道:“我们打球不怎么看规则,随便来的,不会别勉强。”   “我可以学。”陆知野道:“等我学会了,以后随时陪你打。”   池岁年本来还想让他去观众台坐着,忽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想法又开始不坚定的乱飞了。   “……随便你。”池岁年随手拉开了一间休息室进去。   换完衣服,池岁年在休息区跟陆横汤烬闲聊。   陆横已经定好了要去度假的小岛,后天出发,正在给池岁年和汤烬看照片。   “怎么样,好看吧。”陆横美滋滋道:“我宝贝儿也喜欢,说要跟我一起去。”   汤烬嘲道:“你也不怕你爸妈知道了,会杀上岛去,把你们这对私奔的鸳鸯给棒打了。”   “你才私奔。”陆横不满道:“我们这叫爱情度假,你懂个屁,没对象的人别乱发言,岁年你说呢。”   汤烬:“……”   池岁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更衣室门就敞开,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只一眼,要出口的话,就咕咚一下又咽了回去。   陆知野平时都穿西服,没想到穿起球服来也毫无违和感。   黄白交错的条纹,看起来很土,却被陆知野穿出了满身的清爽利落,手臂肌肉的线条好看得很。   汤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陆知野,不可置信道:“他的衣服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陆横:“我确认是一样的,只是挂在不同的衣架子上而已。”   汤烬:“……服气,怪不得能追上我们岁年。”   汤烬说完,忽然反应过来,猛地闭上嘴。   以往说这种话,池岁年都会瞪眼怼人,他有些忐忑地看向身边,却发现池岁年眸光一直落下陆知野身上,似乎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嘶。   陆知野牛的。   把他兄弟迷成这样。   见三个人都看着他,陆知野挑起眉:“开始了?”   陆横起身,拍了拍掌心:“对,开始吧,再耽搁下去,我都要饿了。”   陆横去拿球,汤烬到一边热身。池岁年看着陆知野,忽然道:“你不热身?”   “不需要。”陆知野道:“你们不是随便玩玩么?”   没一会儿,陆横就拿着球回来了,“岁年,你打球虽然厉害,但我有我宝贝给的增强buff,看我今天怎么完虐你。”   池岁年活动着手腕站起来,“来,看谁被虐哭。”   “什么buff。”陆知野忽然道。   陆横没想到这种问题还有人问。   情人之间的爱情buff嘛,不就是亲亲抱抱之类的暧昧加油手段,没什么实际作用,但不妨碍他打鸡血。   “哦,我宝贝说,只要我进一个球,她就会亲我一口。”陆横嘿嘿地笑:“那什么,你们待会儿都收着点手,让我多进几个,晚上我请吃饭。”   闻言,陆知野垂眸思索了片刻,看向池岁年,小声问:“那我也能要个增强buff吗?”   池岁年:“……”   汤烬陆横动作一僵。   池岁年脸色顿时变臭,他抿了抿嘴唇,半天憋出一句,“我给你升级成哑巴buff要不要?”   他话虽然凶,但汤烬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耳朵却红着,还红得厉害,耳垂晶莹剔透的,像葡萄。   汤烬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这辈子居然还能看到池岁年脸红,真是开眼了。   池岁年这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副拽了吧唧的凶样儿,见谁都呲牙,外表模样很能唬人,因此这么多年了,汤烬还是第一次发现,池岁年还会脸红,看着跟个纯情大男孩似的。   稀奇。   被凶了一下,陆知野老实不少,但眉眼间的表情迅速失落下去,蔫巴巴的,像正午被晒蔫了的向日葵。   他这样子,让汤烬和陆横都有些下不去手,打球时放了不少水。   陆知野抢先拿到球,踮着脚姿势随意地扔过去,篮球干脆连篮板都没碰到。   “没事没事。”陆横安慰道:“新手打球都这样,慢慢来总会好的。”   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嘴上咧着的笑特别夸张。   陆知野各方面优秀惯了,从来都适合仰望,忽然发现他在某一领域有短板,足以让陆横嘚瑟很久了。   陆知野轻轻喘了口气,道:“我没有buff,肯定投不进。”   他嗓音比平时低些,眉毛耷着,垂眸的时候看起来无比失落。   一眼看过去居然有点伤心。   池岁年:“……”   他咬牙朝前走,从汤烬手里抢了个球,表情烦躁的砸进框里。   篮板被砸得晃了晃。   他冷峻着脸想,他也没有buff,怎么就能投得进?   这时候,他砸出的篮球大力回弹,恰好落在陆知野眼前。   但他像是没看到似的,杵在原地,胸前被篮球轻飘飘地怼了一下。   但这人却一脸虚弱的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   陆横和汤烬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唇,他们算是看出来了,陆知野这王八蛋在演林黛玉。   还他妈演不像。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那儿一杵跟堵墙似的,居然被颗回弹的篮球怼得踉跄后退你敢信?   别人信不信他们不知道,反正他兄弟是不会信的。   俩人正腹诽,就见池岁年忽然黑着脸,迈步走向陆知野,二话不说就把他衣领拎了起来。   “岁年,他说不定真是不会打,你别……”   话还没说,就见池岁年粗暴地扯着陆知野走向场外,脚步不停,最后把人抓进了一旁无人的楼梯间。   看那架势,像是要锤死陆知野。   汤烬、陆横:“………………”   “他俩会不会打起来?”汤烬一脸空白,这种场面从小到大他真是见得太多了,每次俩人打起来,都很难善终。   陆横虚弱道:“可能……会吧。”   池岁年那样子,一看就是要吃人。   ···   楼梯间里空无人烟。池岁年把陆知野拉进去,砸上门,绷着眼皮看他。   陆知野顺势往墙上一靠:“怎么了?”   你他妈还有脸说?   池岁年气得脸色铁青,忍无可忍道:“打球就打球,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伎俩是演给谁看?”   “我没演。”陆知野笑道:“我是真投不进。”   池岁年:“有buff就投得进了?”   陆知野想了想:“很有可能。”   “……”   池岁年这会儿真想揍死这王八蛋。   “不然你试试?”陆知野保持着靠墙的动作,垂眸盯着他看。   池岁年被他盯得眼皮一跳,掀起嘴唇道:“试什么?”   “亲我一下……”陆知野说着说着,停住了,看着池岁年的神色有些犹豫,“算了,投不进就不进吧,虽然挺打击人的,但不重要,大不了以后我都不玩篮球就行了。”   池岁年:“……”   “我不为难你,我们出去吧。”   池岁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地转了两圈,最后黑着脸,把陆知野脖子压下来,狠狠亲了一下。   很响。   “你他妈的烦死了,待会儿你要投不进老子揍死你。”   陆知野一愣,旋即舔了舔唇,笑道:“谢谢池少爷的增强buff。”   池岁年:“……”   他后悔了,陆知野就应该拿闭嘴buff。   池岁年正冷着脸愣神,陆知野就忽然低着头压了下来,原封不动又还他一个吻。   池岁年正要发作,就听陆知野轻声道:“不白让你出力,你给我上buff,我晚上穿着这身衣服帮你亲。”   帮他亲什么?   池岁年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他妈的……”   意识到这是外面,他声音猛然压低了一些,整张脸都红透了,“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吗?”陆知野挑起眉,视线虚虚地落下,“但我刚才换完衣服出来,明明看见你对着我咽口水。”   池岁年:“……”   这人眼睛里装望远镜了?隔那么老远都能看清他的小动作?   “你喜欢我穿这身衣服吧。”陆知野笃定道。   “……”   池岁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但他却有些不敢看陆知野。   刚才这王八蛋换衣服的时候,他确实觉得惊艳,并偷偷多看了两眼,谁知道陆知野眼睛这么尖。   池岁年舔了舔唇角,感觉自己脑袋上的皮肤快烧着了。   ···   十分钟后,池岁年热着脸从楼梯间出来,陆知野踱着步跟在他身后。   汤烬一双眼睛把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衣服有点褶皱,俩人连皮都没破一点,看来没打架。   “没事吧?”汤烬小心翼翼道。   “没事。”陆知野笑道:“继续打球吧。”   汤烬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池岁年不说话,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他只好点点头,招呼着陆横又跑篮筐底下。   这次打再继续,陆知野就跟打鸡血了似的,忽然开了窍,运球、过人、三分,都能完美驾驭,看得汤烬和陆横二脸懵逼。   “不是……”陆横气喘吁吁地看向池岁年,“你刚才给他单独培训了?怎么开窍这么快?”   池岁年:“……”   神他妈的培训。   他是在楼梯间被陆知野吃尽了豆腐才对。   而且,被陆知野那句“帮他亲”干扰,再次回到球场,池岁年一个球也投不进了。   跟忽然变了个人的陆知野比起来,他倒是更像个没出息的菜鸟。   “……”   池岁年一脸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远处:“不知道。他会不会打球,关我什么事?”   打球继续。池岁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部踢飞,刚找到一点手感,陆知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   陆知野:“我刚才进了六个球。”   池岁年:“……”   所以呢,来炫耀的?   因为他一个都没投进?   陆知野看着他,“那你会亲我六下吗?”   增强buff,进一个球亲一下。   “陆知野,你别蹬鼻子上脸!”池岁年抓着篮球,咬牙切齿地道。   陆知野挑起眉,一脸无辜:“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反悔?”   “……”   陆横和汤烬盯着远处凑在一起说小话的两人有一会儿了。   不管怎么看,这俩都不像要去打架的。   反倒是有点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意思……?   两人脸色茫然地盯着远处两道身影,刚想要不要去劝劝架时,就见池岁年忽然把球丢进陆知野怀里,红着脖子走开了。   陆横、汤烬:“……??”   ···   一场球打到傍晚,个个筋疲力尽,坐在场边商量着晚上去吃什么。   “这儿有一家鱼火锅不错,你们没有不吃鱼的吧?”陆横看着手机餐厅问。   “没有。”   “好,那我订位了。”   几人换好衣服,收拾了东西出门。   陆横转头时,视线忽然一顿,奇道:“陆知野,你手里拎着什么……球服?干嘛还带走?你喜欢这个啊?”   走在前面的池岁年忽然脊背一僵。   陆知野视线停顿在前方略显僵硬的背影上,点了点头,笑道:“嗯,我觉得挺好看的。”   陆横轻啧:“你这什么审美……哎岁年,你当初是说这衣服又丑又土来着吧?”   池岁年:“……”   池岁年加快了脚步。 第69章   晚餐定在隔壁商场的火锅店里。   主料是鱼,这个季节晋城乡下的稻花鱼刚养肥,用来涮火锅正好。   安静的包厢最里侧,池岁年绷着张脸坐着,眼神不善地盯着放在他手边的纸袋——   这是陆知野用来打包球服的袋子,偏小,装完衣服后,中间鼓起一小团,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池岁年盯着纸袋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把这东西带来这儿干什么?”   “停车场太远,这片地方我不熟,怕待会儿找不到地方,就带过来了。”陆知野偏头看过来,“挡住你了?”   池岁年冷酷地嗯了一声。   陆知野拿起纸袋,放到了腿上,“好了,吃饭吧。”   纸袋稳稳落在他合拢的腿缝里,敞开的口正对着池岁年,从他的视角,不管有意还是无心,总能一眼瞥见里头的黄玩意儿。   “……”   半晌,池岁年一脸冷酷地把纸袋抄起来,扔到了身后的小几上。   他冻着脸想,放这儿不行?   干嘛非得抱着。   还放在腿上,那是放衣服的地方吗。   菜很快上齐,陆横还开了瓶酒,站起身来举杯,“今天算是各位来送我的,过几天我就要出海度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我了尽管打电话。”   汤烬一顿:“要去这么久?”   陆横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我要再不走,我爸迟早要打死我。”   汤烬僵着手臂不知道该不该碰杯,吐槽道:“那你他妈也没必要把这顿饭,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吧,老子差点把酒撒地上去。”   陆横:“……”   方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担心,我觉得你爸妈肯定会喜欢我。”   陆横立即眉开眼笑,“那当然了,我们家什么都好,就是缺个高学历的女主人,你来了,我爸妈肯定喜欢,他们就是现在没转过这个弯儿来,所以我才要躲。”   “来来来,碰一杯,”陆横说完顿了一下,“陆知野你就别喝了,你就是一杯倒,别待会儿还让岁年扛你回去……”   陆知野动作一顿。   池岁年在他旁边很记仇的“呵”了一声:“一杯倒?”   陆知野:“……”   池岁年抓起酒杯,一口闷了,像杯子里装着陆知野。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陆横和汤烬喝得烂醉,池岁年也有些微醺了,在场只剩下陆知野和方瑶两个清醒人。   池岁年不清楚陆横和方瑶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但这时候让一个姑娘把陆横送回去,不妥当。   他先给方瑶叫了车,把人送走。之后再把陆横和汤烬塞进车里,叫了代驾全部送走。   身边顿时空了不少。   凉风一吹,池岁年懒洋洋打了个酒嗝。   下午把车停得太远,陆知野担心池岁年走路会晕,便拿了钥匙,自己去取车,“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池岁年已经有些困了,靠在墙边冲他摆摆手。   陆知野:“你先帮我提着。”   陆知野走后,池岁年才一脸懵逼地清醒过来,帮他提什么?   池岁年埋下脸。   只见,他指尖上挂着个眼熟的小纸袋。   鼓鼓囊囊的。   池岁年:“……”   陆知野是不是有病?   为什么不顺便把东西放车里,非要给他拿着?   怎么,这玩意儿是离开了手指缝就没用了是吧?   池岁年脸色立刻臭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圈,抿着嘴唇走向垃圾桶。   垃圾桶是全新的,标注了不同颜色和符号,池岁年走到垃圾桶旁边,抬起手,纸袋在空气里晃动。   里面那团黄色也滚着乱晃。   池岁年犹豫了两秒,僵着脸又把手收了回来。   瞪着里面的球衣发呆。   他不是不想扔。   主要是,他不知道这坨玩意儿算什么垃圾。   乱丢挺不道德的。   于是池岁年想了想,觉得还是留给陆知野自己处理吧。   ···   二十分钟后,陆知野才终于姗姗来迟,附近有个富二代过生日,包了个酒吧请客,整条街都被豪车占满,他还是绕了一圈才过来。   池岁年拉开车门,把纸袋丢进去,然后坐进副驾驶里闭目养神。   才闭上眼,就听耳边一阵窸窸窣窣。   池岁年转回头:“你折腾那袋子干什么?”   陆知野:“看看衣服。”   池岁年:“……”   看个屁,这衣服是能少块布料啊,还是能少个线头啊。   黄白相间的布料在驾驶座里展开,颜色刺眼得很。   池岁年撇开眼看窗外,他现在根本没法正视这衣服,以后也都不想再去那家球馆打球了。   “你上车前,有两个姑娘差点把奶茶挤到纸袋上,我怕衣服脏了,晚上穿不了。”陆知野解释。   池岁年一手撑在脸边,视线盯着窗外,他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但其实耳朵全红了。   “你脑子里也就这点事儿了。”   陆氏集团怕不是卖成//人//用品的吧?   陆知野不在意道:“夫妻生活和谐,有利于日常相处。”   “……”   他跟陆知野就没法沟通。   回到家,园子和客厅都黑漆漆的,不见一点灯光,池岁年推门下车,狐疑道:“张叔呢?不在家?”   以往,不管他们多晚回来,张叔都会留灯,今天却没有。   “嗯。”陆知野道:“我把人都送走了。”   池岁年没听明白:“送走?送哪儿去了?”   陆知野道:“他们在家不方便,我暂时把他们挪到城西的房子里去了。”   那是他从前用来度假和休息的地方,环境好,让张叔他们过去,可以帮他打理宅子,等年底他带池岁年过去,正好过年。   池岁年:“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   池岁年:“……”   怪不得早上俩人在沙发上胡闹这么久都不见人来,原来陆知野这王八蛋早就清场了。   “不对啊。”池岁年忽然想起什么,“陈姨也走了?”   陆知野:“嗯。”   “那我们以后吃什么?点外卖啊?”   “我给你做。”陆知野道。   池岁年表示怀疑,“你有这功能?”   “我可以学。”   池岁年撇撇嘴,“我不当小白鼠。”   陆知野在黑暗中精确地捏了一下池岁年的手,“放心吧,不会毒死你的。”   “……”   晚上,池岁年洗完澡出来,陆知野还在书房待着,积压的工作太多,他必须加班完成。   书房阳台和主卧阳台相通,池岁年可以在这里清楚看到陆知野忙碌的身影。   男人手边的文件都要堆成山了。   池岁年看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玻璃门,“陆知野。”   陆知野从文件里抬头,“怎么了?饿了?”   池岁年看着他:“我说了会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跑,你不用每天跟着我,好好上你的班。”   熬夜时间长了会猝死不知道?   “没事。”陆知野笑笑,“我能处理。”   池岁年抿了抿唇,“明天别跟着我了,回你的办公室去。”   说完,也不管陆知野什么反应,转身就回了主卧。   快十一点,他喝的酒劲慢慢上头,有些困了。   正掀开被子要躺进去,忽然余光扫到了一片熟悉的颜色。   ——那破纸袋被陆知野放在床头柜上。   池岁年脸色顿时发烫,看那纸袋比看着进口润滑还羞耻。   他气势汹汹地下床,拎起那东西,连纸袋和衣服一起,塞进了衣柜深处。   起身时,他被衣柜里整排的衣服挂了一下,一件白衬衣落到了他脑袋上。   ?   池岁年扯下来一看:“……”   这是他之前穿错的那件,陆知野的衬衣。   牛皮纸袋被揉得皱皱巴巴,缩在衣柜一角,里面的衣服也揉得发皱。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角落看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白衬衣发呆。   陆知野以为凭这个就能拿捏他了?   做梦吧。   池岁年热着一张脸,拎着衬衣进了衣帽间。   陆知野的衬衣比他的大了两号,肩宽衣长,穿好时,衣摆恰好能遮住大半浑圆。   池岁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耳根都热得发烫。   操。   太羞耻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穿这个。   “咔……”   阳台门轻响,陆知野迈步进来,“怎么还不睡……”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碰,池岁年尬得脚趾扣地。   “……”   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视线恍惚地盯着镜子里陆知野的脸,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在乱飞。   ……一定是因为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否则他不会这么傻逼。   陆知野在看到他的穿着时,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透出浓浓火热,“怎么了今天,是想榨干我?”   “……”   榨你大爷。   池岁年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穿你件衣服怎么了……别来烦我。”   他视线闪烁地看着地面,想拿起衣服去浴室重新换回来。   “别换。”陆知野快步拦住他,“很漂亮。”   衣服宽大,衬得池岁年身材纤细单薄,衣摆下的一双腿,又长又直,匀称得很,陆知野仿佛还能想起它们挂在自己腰上的样子。   “漂亮你大爷。”   池岁年像只炸了毛的野猫,“你再说一句试试?”   青年一身白肤,嘴唇和耳朵却兀自红着,眼眶泛着生动水汽。   陆知野喉结轻轻滚动,上面残留的牙印还红着,喉结滚出,又缓缓滚回去,被整齐的印记全在当中。   池岁年:“……”   ???   这人他妈的,咽什么口水?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陆知野就忽然把他抱了起来。   池岁年下意识紧绷,“干嘛,想杀人灭口?”   陆知野轻笑:“我怎么舍得。”   池岁年捏着他脖子,威胁道:“放我下来。”   否则掐死你。   陆知野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把他放到床上。   池岁年就跟条泥鳅似的,一沾上床就往另一边滚。   但他低估了陆知野的防备心,脚踝一紧,他又被拽了回来。   宽大的衬衣在床上蹭动,窸窸窣窣地滑到了胸口。   露出池岁年还没来得及穿小布料的身体。   池岁年:“……”   日。   陆知野:“……”   咕咚。   池岁年正要骂人,就见陆知野突然掀开被子,把他裹了进去。   池岁年一愣:“???”   “过两天要去晋大。”陆知野伏下身体,隔着被子轻轻抱了抱他,“这会儿你就别勾我了。”   池岁年有点意外。   这王八蛋还有知道克制的一天啊?   他道:“你不是还拿了球衣么?”   “那不是今天用的。”陆知野笑道:“你着什么急?”   他着急??   池岁年心里的脏话已经要骂上天了,“滚蛋,鬼才勾引你。自己不行就不要找借口。”   池岁年算是想明白了。   陆知野什么时候克制过自己?没有。那今晚为什么会这样?   ——不行。   ——有隐疾。   否则一个肉食动物,怎么可能突然吃素。   陆知野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掰过人的脑袋,亲了一口,眸光深沉地陈述,“我是怕你那天下不了床,不信你换个时间再穿这身衣服试试?”   池岁年一僵。   他忽然在陆知野眼里看到了来自肉食动物的野性。   “……” 第70章   回学校当天是个雨天,从早上开始雨点就下个没完,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池岁年前一晚熬夜打游戏,这会儿还困着,表情恹恹的坐在餐厅里。   “还没睡醒?”陆知野正在厨房做早餐,衬衣袖口翻起两折,修长的手指握着锅铲。   为了过二人世界,他把张叔陈姨等人全部送到了别处,现在只能自己动手了。   “起太早了……”池岁年垂着眼,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起床气:“你没告诉我,那讲座开在早上。”   安排这个时间点的人也是个人才。   早八已经够烦人的了,又是个下雨天,这会儿谁会吃饱了闲的来听鸡汤讲座。   陆知野从厨房端出两份早餐,“学校那边临时通知的,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池岁年打了个哈欠后坐直,看到了碗里形状怪异的煎鸡蛋,有些愣怔。   ——倒是没糊,就是卖相丑。   池岁年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丑的鸡蛋。   “真难看。”池岁年拿筷子戳了戳,一脸嫌弃。   陆知野道:“不然我再重新给你煎一个?”   “不用。”池岁年一边嫌弃,一边把早餐吃了个干净。   吃完早餐,陆知野换了身衣服,俩人一块出门,池岁年一上副驾就闭上眼睛浅眠。   刚闭上眼,就感觉身前轻轻一沉。陆知野把一片眼熟的毯子放在了他胸口,“抱着吧,不是喜欢?”   池岁年轻轻眨了眨眼,没拂开:“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这东西了。”   “但你每次都抱着睡。”   池岁年捏了一下毯子,硬邦邦地道:“那是因为这毯子质量还不错。”   陆知野淡淡嗯了一声:“那就抱着吧。”   池岁年:“……”   他怎么感觉陆知野刚才的语气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池岁年习惯性把鼻尖埋进毛茸茸的毯子,下一秒,他狐疑地抬起脸。   味道呢?   陆知野目不斜视开着车,趁他没注意,池岁年埋着头又闻了闻。   不是错觉。   毯子上的松香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座椅皮料的味道。   大概是最近这毯子都是他在霸占着,陆知野很少用,久而久之,味道就淡了。   陆知野正开着车,忽然感觉耳边划过一阵风,池岁年把毯子丢回了后座。   他狐疑:“怎么不要了?”   池岁年闭上眼睛:“热。”   “我把温度调低一点?”   “不用。”   沉默了一会儿,陆知野又问:“是不是毯子有什么问题。”   池岁年抱着手臂,脑袋往车窗上靠了靠:“没有。陆知野,你好好开车。”   ···   杰出毕业生就业指导大会,对晋城大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活动。   年年都举办,请的是往届优秀毕业生,但今年的尤其重要。   “齐老师,听说这次就业会,你们专业请来了陆知野,是不是真的?”会场外,几名中年老师正在闲聊。   姓齐的老师是个风格儒雅的男人,笑起来眼睛弯弯,很平易近人,“是啊,往年他工作太忙,今年好不容易轻松一点,就把人请回来了。”   “怪不得呢,我说今天来的学生这么多,感情都是来看他们大名鼎鼎的陆学长,连院长都准备亲自迎接呢。”   齐老师笑笑:“陆知野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这些年也一直在经济上支持学校的设施建设,是个好孩子啊。”   “不错不错。”   几人正闲聊着,会场连走出两人,几位老师立马严肃起来,“院长。”   “嗯。”年迈的院长看了看手表,“陆知野到了吗?”   “没呢。”齐老师道:“说是九点半到。”   院长点点头,“也快了,讲座安排没什么问题吧?”   “已经全部确认过了,没问题。”齐老师笑道。   “那就好。”院长说着,忽然一顿,“我记得陆知野那一届里有个刺头,陆知野跟他关系挺恶劣的,你们没同时邀请两个人吧?”   “没有。”齐老师道:“我记得那孩子,叫池岁年,虽然是池好集团老总,但实际上不参与管理,每天都只知道吃喝玩乐,把他请回来只怕是要给学生们做个坏榜样。”   院长闻言,赞许地点点头。   老院长没再问,但也没走,站在入口处一言不发,把路过的学生都吓得有些拘谨。   “院长,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一下?”齐老师试探道:“陆知野到了我会马上通知您。”   “不用。”院长摆摆手,“陆知野是学校的荣誉校友,校长的意思是,趁这次机会,把他聘回来做个客座教授,我先跟他聊聊,看看他意向怎么样。”   齐老师一惊:“啊……好的。”   一群人没等多久,一辆低调的商务SUV缓缓在门口停下,没过几秒,陆知野推开门下了车。   看到熟悉的面孔,等待的几人眼中一喜,一起迎了上去。   “哈哈,你可算来了。”齐老师笑着看他,“院长都等你半天了。”   陆知野客气地道:“几位老师不用这么客气,各位都是师长,应该我去拜会各位才对。”   几名老师都露出欣赏的神色来。   不骄不躁,心性不错,难怪能把名下公司做大到这种程度。   “那进去吧,这天儿也挺热的。”院长道:“正好,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陆知野笑了下,绕道副驾驶,“稍等。”   “???”   一群人看着陆知野拉开门,轻声对里头说:“到了,下车吧。”   几名老师一头雾水。   难道陆知野还带回来了什么重要的合作伙伴?   这也是好事,多个校友多份荣誉。   以陆知野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带来的朋友,一定是可以跟他旗鼓相当的人,晋城大学里,能跟他排在一起的人有……   几名老师神思各异,正挖空心思想着答案,就见副驾驶门敞开,一名身穿休闲装的青年从车里钻了出来。   怎么有点眼熟???   齐老师眼睛有点轻微近视,忙朝前挪了两步,眯起眼看过去——   下一秒,就看到了一张能让他犯高血压的脸。   齐老师:“……”   他有点牙疼。   池岁年在晋城大学里,算是另类的人尽皆知。陆知野入校开始就是人尽皆知的优秀,而池岁年则以浪荡跋扈出名。   池岁年这人,从前在学校里没少闹妖,齐老师身为陆知野辅导员,就曾在教室里见过池岁年恶意找茬。   那会儿刚下课,池岁年就带着身边的两名狐朋狗友,把陆知野围在了教室里。   齐老师下班经过教室门口,以为遇上了校园暴力,忙赶过去制止,但走近了一看,发现池岁年正在逼陆知野给他缝袜子。   以往高傲冷淡的陆知野像是被欺负惯了,忍气吞声的低着头,指尖并不熟练地捏着一根绣花针。   那一刻,齐老师是崩溃的。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池岁年欺负成什么样了?真是造孽,之前陆知野还在跑道上救过池岁年来着,现在却被恩将仇报,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恶劣?   时至今日,齐老师依然对池岁年观感不佳,看到这人从陆知野车里下来,下意识以为他又在欺负人了。   池岁年卸下车时还睡眼朦胧,陆知野在他脑后揉了揉,“醒醒,我们到了。”   池岁年觉得被揉后脑勺这个动作,看起来非常不霸气,跟哄没睡醒的孩子似的,他下意识地不满:“再摸我头揍人了。”   齐老师:“!!!”   果然,这孩子还是劣根不改,真么多年一直在欺负人。   陆知野却仿佛看不见他满脸的烦躁,低声下气道,“天热,车里睡着不舒服,我给你重新找个地方休息?”   这毕竟是学校,不好耽误陆知野正事,池岁年摇摇头,“你去讲座吧,我随便逛逛。”   陆知野挑眉:“你不跟我一起?”   “不去。”讲座无聊死了。   后一句池岁年没说出来,考虑到校领导在场,他勉为其难,就不让陆知野难做了。   毕竟,他今天算陆知野家属。   “好,电话别关,我结束了去找你。”陆知野道。   池岁年摆摆手:“知道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服,清新闲适,长相又是人群里一眼可见的耀眼,刚走开几步,就有不少来听讲座的女孩子在悄悄往他身上瞄了。   “等等。”陆知野追了两步过去,拽过池岁年的手臂,往他脸上架了副墨镜,“太阳刺眼,戴着吧。”   池岁年漫不经心的插兜:“知道了。”   这动作和装扮,显得他一身倜傥不羁,比不戴墨镜更吸引人了。   陆知野:“……”   刚走两步,池岁年又被拽住,转过身时皱起眉:“陆知野,你还要说什么?”   陆知野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真想给你也弄个标记,省得有人找你搭讪。”   池岁年耳根一红:“滚。”   说话也不看看场合。   池岁年脚步凌乱地走开了。齐老师等他走得远了一些,才一脸担忧地上前,“陆知野,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陆知野回过头来,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冷淡,“谢谢齐老师关心,过得挺不错的。”   尤其是追到池少爷之后,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那你和池岁年……”   提起池岁年,陆知野唇角轻轻勾起,“齐老师您说什么?”   齐老师轻轻皱眉,刚才的一幕让他更加担忧陆知野的现状。   少年时期遭遇的黑暗,很可能还笼罩在这孩子头上,致使他直到现在也还在忍受池岁年的欺压,抬不起头。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齐老师心疼道:“我没想到你这些年还在被池岁年欺负……你别担心,老师一定给你做主,不会再让你忍受他的摧残!”   听完,陆知野难得轻笑了一声,“齐老师,没有的事,他没欺负我。”   这一点陆知野很疑惑,过去十年,明明是他一直在“欺负”池岁年,激得他无数次主动靠近。   所有名为“被找茬”的压迫事件,都不过他为了接近池岁年,而刻意策划的结果。   怎么在这些人眼里,他才是那个受害者?   齐老师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你看他刚才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   陆知野失笑,道:“齐老师,您真误会了,池岁年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最近的感情很稳定,他真没欺负我。”   “你这孩子,这时候了还遮掩什么,老师难道会笑话你不成?”齐老师责怪道:“你是我教出来的,你要是受了委屈…………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男朋友?   谁是谁的男朋友?   陆知野笑了笑,表情里都是幸福和满足:“池岁年是我的男朋友。”   齐老师一愣,随即轻轻的碎了:“………………”   你还不如被欺负呢。 第71章   池岁年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过晋大,本以为对这个地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但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居然真的想起了不少旧事。   今天不是周末,上课的学生多,走在教学楼底下,能听见楼上此起彼伏的讲课声。   池岁年随意走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逛挺没意思的,还不如找个地方歇会儿,等陆知野给学生们灌完鸡汤,再一起逛。   池岁年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离食堂不远。   说是食堂,其实跟外边的餐厅也差不多,晋大关注学生健康,在住宿和吃饭方面尤其注意,学校内设立了三座大型食堂,每座食堂分四层,中西餐饮、咖啡、水果,应有尽有。   池岁年进去逛了逛,买了杯咖啡在靠窗的位置坐着。   片刻后,他眼神微微一凝,看向窗外。   食堂门口,几名少年谈笑着往食堂里走,看起来像刚起床,还有人张着嘴打哈欠。   “听说今天讲座来了不少大人物,还十多分钟才开始呢,你们想去看看吗?”   “不去。没意思得很。”   “我听辅导员说,计算机学院的陆学长也回来了,咱们班女生都跑去看他了。”   为首的少年懒洋洋伸了个腰,漫不经心地问:“陆学长,谁啊?”   “陆学长你都不知道?”那人道:“大名鼎鼎的陆知野啊,陆氏集团创始人,咱们晋大出去的。”   池宇脚步一顿,“你说谁?”   “呃……陆知野啊,怎么了吗。”   池宇脚步一顿,神情难得有些慌乱,正想转身离开,但余光一扫,看到了窗边坐着的池岁年。   “池宇,池宇……哎你去哪儿啊?”   池宇脚步不停,走向食堂:“你们先去吃饭,我还有事。”   池岁年刚埋头喝了一口咖啡,池宇就到了面前,“……哥。”   池岁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其实看出来了,池宇并不想见到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跑过来了。   池宇抿了抿唇,有些局促的道:“我能坐下吗?”   池岁年挑了挑眉,“坐吧。”   池宇看着他狐疑道:“哥,你怎么会来学校了。”   “随便看看。”池岁年放下咖啡杯,抬眸,开门见山道:“找我有事?”   池宇吞咽了一下,嗓音低低地道:“其实,这些天……我爸妈一直在给我施压,让我找你帮忙,把大伯……不是,把池凯东从从警察局捞出来。”   池岁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现在怎么是个人都要在他面前提一次池凯东。   “但你别误会。”池宇看他表情一变,连忙着急地摆动双手,“我没有要强人所难的意思,我不会帮着他们欺负你的。”   池宇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段时间,他其实挺煎熬的,他某次意外听见了父母在家里密谈。   谈话内容是如何从池岁年那里捞到好处、如何出尽百宝的卖可怜最有成效、如何利用亲生儿子和池岁年的关系获利……   说实话,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池宇整个人生信念都崩塌了。   在他的心里,父母是强大而正直的,是池岁年奸诈小人,从爷爷奶奶手中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一份遗产,所以这么多年,池宇和父母同仇敌忾地仇视着他。   但从撞见密谈那天起,池宇就觉得这事儿不对,他开始留意父母的一举一动,越观察就越心惊。   在父母无意间知道,他和池岁年关系有所缓和之后,还多次暗示他要跟池岁年搞好关系,争取早日进入公司,争夺遗产。   池宇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才是那个施恩挟报的奸诈小人。   知道真相后,池宇没脸再见池岁年了,单方面断了联系,不再打扰。所以今天听见陆知野来晋大讲座,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哥不会也来了吧?   “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而我爸妈还在合谋,算计你的财产。”池宇闷闷地低下头,“还跟池凯东勾结在一起……所以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少年在他面前闷声闷气,惭愧和羞耻简直溢于言表。   池岁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从前只以为池宇是个未成年的草包,整天只知道惹祸,然后废物地等着家里人去捞。   但现在看来,他这小堂弟心性还不错。   至少能分清是非善恶。   池岁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这关你什么事?”   池宇愕然地抬头,“啊?”   他抿着唇反应几秒,有些不可置信,“哥,不是……你不怪我?你不生我的气吗?”   池岁年淡淡道:“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我和你爸妈指尖的恩怨,我们会自己处理。”   池宇立马傻呵呵笑了,“那……我还能叫你哥吗?”   池岁年:“你说呢?”   池宇:“哥!”   “嗯。”池岁年真心实意地应了一声,差点把池宇乐傻,又叫了他几声。   远处响起铃声,池岁年想起什么,“你早上没课?”   池宇垂下眼,小心翼翼道:“我起晚了,早课……没赶上。”   池岁年一眼就知道他在放屁。   他一看这小子,就知道他是故意逃课,毕竟是过来人,池岁年上学时期没少闹妖,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立场管别人,随口叮嘱两句就起身。   “哥你要去讲座吗?”池宇问。   “嗯。”   “我听说陆哥也来了,他是这次讲座的重头人物,是吗?”   重不重头,池岁年不知道。但从今早的迎接规模来看,陆知野在这学校里地位不低。   看时间,现在讲座应该快结束了,池岁年转身朝外走,“我回去了,你好好上课。”   池宇笑嘻嘻地黏上来,“哥我送你吧。”   池岁年:“这也是我的母校,走不丢,你回去吧。”   池宇挠挠后脑,“我知道,但我就是想陪你走走。”   “随你吧。”   ···   场馆外,池岁年和池宇站在入口处听了听,里头还在斗志昂扬的发表讲话,但发言人不是陆知野,池岁年没什么兴趣听。   他戴着墨镜,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等着。   这时,会场侧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林未淼这些年算是小有成就,加上平时喜欢跟老师保持联系,所以这次的讲座,他也在受邀嘉宾之列。   他正跟身边谈笑,门一开,他立马就看到了远处一脸散漫靠着的池岁年。   林未淼愣了愣,示意旁边人先走,然后垫着小猫步,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池岁年?你怎么在这儿?”   林未淼其实是有些怕池岁年的。   从上学时就怕,他亲眼看见过池岁年一脸杀气地找陆知野茬,也曾见过他在在校外暗巷揍人的场面。池岁年武力值高,他一般不会主动招惹,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林未淼是作为荣誉校友被请回学校讲座的,在台上给学弟学妹们发言了足足二十分钟。   而向来不可一世的池岁年呢,却只能被隔绝在外,毫无意义地等在门口。   这差距感,立马就上来了。   他眸光轻佻地看着池岁年,讥笑道:“你是来等陆知野的?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讲座结束后,陆知野要跟校方领导聚餐,估计今天晚上都不会回去了,你最好别在这儿傻等。”   “你是不是闲的。”池岁年嗤笑一声,“上次没挨揍,心里特不舒服是吧?”   林未淼一惊,警惕又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这里是学校,你要干什么?”   “学校怎么了?”池岁年一挑眉,“陆知野我不是照样欺负,谁能管?”   “你……”林未淼嘴唇颤抖地指着他:“你过分!你心肠真是太黑了。”   “知道我心黑手狠,还不滚?”   林未淼心惊胆战地看了池岁年一会儿,忽然冷静下来,“陆知野每个月给你多少钱?”   池岁年眯了眯眼,没听懂这傻逼在胡说什么?   “我都听说了,你家公司破产,陆知野包了你。”林未淼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还以为你池少爷多高傲呢,原来也会为了两个钱甘愿被人包养。”   池岁年看傻逼似的看着他。   “其实你缺钱可以告诉我的,”林未淼把玩着新作的美甲,笑道:“我刚好认识几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年龄是大了一点,但人家有钱啊,你长得吧……也还算拿得出手,他们给你的钱,肯定比陆知野给你的高,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   池岁年表情一愣,差点气笑了,“林未淼,你什么时候还干起拉/皮/条/的生意了。”   林未淼笑道:“你不必讽刺我,我是靠男人成功的,可你不也一样吗?咱俩谁又比谁高贵?”   “我跟你还真不一样,我脑子没病。”   “你!”林未淼咬了咬唇,“我喜欢了陆知野七年,你不过是个纨绔草包,凭什么霸占他,我劝你还是另寻金主,省得以后被甩了,人财两空!”   池岁年觉得他跟林未淼这种傻逼真的没法沟通,这人脑子长在了屁股上,跟他说话,纯粹是费神费力。   “金主你还是自己留着伺候吧。”池岁年嗤笑一声,“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体检要勤快点,小心最后落了个绝症的下场。”   林未淼:“……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陆知野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你立刻马上给我离开他。”   “老子稀罕你那几个脏钱?”池岁年烦躁道:“我告诉你,陆知野是我的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惦记,否则,老子把你那几条破船全掀了你信不信?”   林未淼咬了咬牙,像是被踩到了死穴,整张脸都发白。   池岁年啐了一句傻逼。   正在这时,会场大门打开,陆知野和一众校领导边聊边走出门来。   众人一眼看到了哭哭啼啼的林未淼。   再一看他面前满脸暴躁地池岁年,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池少爷又在欺负老实人了。   只有陆知野脸色微沉,目不斜视地走到池岁年身边,“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池岁年瞥了眼林未淼,“你当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能放心上?”   “没事就好。”陆知野提着的心缓缓落下。   池岁年不喜欢这些人打量他的视线,不耐烦地踢了踢陆知野的鞋尖,“你什么时候结束。”   这无聊死了。   “快了。”   “陆知野!”林未淼忽然在旁边开口,语重心长道:“池岁年刚才说,你是他的人,你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不过是一个不知进退的地下情人,你就这么看他打你的脸吗?”   陆知野转脸看向林未淼,刚才还和风细雨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寒,“池岁年是我的合法配偶,我的所有收入和财产都是他的所有物。”   “什么……”林未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震惊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会场外一片寂静。   池岁年心跳莫名加快,突突突的,连带着脸皮都开始有些发烫。   “还有,我真的不认识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池岁年,他吃醋我会很难哄。”陆知野严肃地警告。   校领导都在场,身后学生们马上就会出来,齐老师连忙出面,把林未淼带走。   其余领导也陆续离开,会场里传来学生的谈话声,这里很快就会被人流淹没,池岁年被陆知野牵着走了出来。   这会儿正午刚过,天气热得很,两个人相握的手心里很蓄满了薄汗,掌心内潮乎乎的。   但一项嫌弃的池岁年却没有主动放手,一声不吭地被牵着。   直到一处静谧的树荫下,池岁年才被松开手。   一路上陆知野都没说话,池岁年还以为他生气了,因为自己那么多人面前说陆知野是他的人。   陆知野或许要面子,不想在校领导面前丢人。   池岁年抿了抿唇,刚想解释,就见面前的人忽然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笑,眼里亮晶晶的,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   他垂眸把池岁年看进眼里,道:“老师们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以后可不许对我始乱终弃。”   池岁年心头一跳,随后翻了个白眼,“怎么的,你还想告老师?”   陆知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和鼻尖,语气缱绻:“不会,我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来。”   池岁年居下临高地睨着他,嗤笑道:“如果我不回来呢?”   陆知野一顿,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但池岁年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疯狂又阴暗。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陆知野眼里看到这些东西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   “死变态。”池岁年掰下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今晚怎么让你再穿一次我的衬衣。”   池岁年:“……”   他耳廓发烫地推开陆知野,“做梦吧你。”   死变态。 第72章   池岁年脸红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他抬手扇了扇风,道:“这破讲座真无聊,走了,我回去补觉。”   陆知野没动:“不是说好了要约会?”   “学校有什么好约的。”池岁年扯了下嘴角,道:“到处都是学生,你不怕学生们发现,传说中功成名就的陆学长,居然会在学校跟不明人物胡来?”   “你不是不明人物。”陆知野道。   这时,学校里响起一阵铃声,学生下课了。   教学楼里响起阵阵轰隆声,学生下楼的规模脚步震得整栋楼都在响。   很快,教学楼通往食堂的各大小道路,都被年轻的身影填得拥挤。   池岁年往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学楼里,学生们都走了,教室空着,四下安静得很。   “那是你常上课的教室吧。”陆知野忽然看着某间教室,道。   池岁年下意识地看过去。   还真是。   整个大学期间,他有一半的课程都是在这间教室里完成的。   他虽然经常逃公共课,但专业课从来没挂过,所以对这间教室印象深刻。   “你记得还挺清楚。”池岁年看着他,“经常偷看我?”   陆知野落落大方:“嗯。”   那会儿追不到人,他又实在想念,只能多绕几步路,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看看池岁年在做什么。   偶尔见他趴着睡觉,有时也偷偷在抽屉里打游戏,椅子不好好坐,歪着身子,腿还翘着一条,潇洒又帅气。   池岁年翻了个白眼。   陆知野对他的喜欢和追求,一直延续十年,虽然过去这些年,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换个角度想,在这么浓郁且持久的喜欢下,他迟早有一天会沦陷。   推开门,教室里陈设一如既往,桌椅已经有些旧了,讲台设备却已经更换一新。   “你还记得我坐哪个位置吗?”池岁年问。   陆知野笑了下,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池老师,还有什么指示?”   池岁年恰好站在讲台上,被陆知野不正经的语气叫得脸色一红,“站起来,背诵课文。”   陆知野笑道:“池老师,给个提示,背什么科目?”   池岁年嗤道:“背马原,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好净化一下你的颜色思想。”   陆知野:“……”   陆知野站起身,正要走上讲台,教育一下这个不配合的池老师,余光一撇,恍惚间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陈旧的课桌一脚,被人用尖锐的利器划开,又凶又气地刻出了一行字。   力道入木三分,仿佛能看到刻字的人当时有多生气。   ——陆知野就是个无耻傻逼。   “……”   池岁年看他愣着,走下讲台,“你发什么愣呢?”   然后他一垂眸,看到了几年前自己的佳作。   池岁年:“……”   这破学校这么有钱,食堂都做得跟外边星级饭店似的,怎么这么多年的烂木桌还没换?学生上课多不方便,还莫名其妙给人找麻烦。   “字挺不错的。”半晌后,陆知野道。   池岁年难得理亏,低声道:“你那会儿多气人你自己不知道?”   说到这儿,陆知野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也是在这么一间教室里,他刚下课,池岁年就带着汤烬陆横气势汹汹地把他堵在了座位里。   陆知野本以为池少爷要找他决斗,没想到对方一脸凶气地丢给他一双袜子,要他缝。   “其实这些年,你每次来找我,我都能猜出原因,就那一次猜不出来。”陆知野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让我缝袜子?”   还是双新袜子。   只在脚趾处破了个洞,像人为的。   池岁年眨了眨眼,半晌,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片段。   那次他在操场摔倒,除了一点皮外伤,屁股还剐蹭了一下,连带着短裤和内裤都被刮破了,露出一片雪白的柔软皮肤。   去医务室的路上,陆知野的手就一直兜在那里。   池岁年也是事后才发现自己裤子破了。   从前他只以为陆知野在故意羞辱,现在他知道了,姓陆的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受了这么大屈辱,池岁年说什么也要还回去,但怎么还,他没想好。   然后汤烬这个二货就给他出了个隔夜的馊主意——让陆知野给他缝内裤,这对一个钢铁直男来说,无疑是最严重的羞辱。   但池岁年回到宿舍看了眼那条破洞裤,莫名觉得羞耻,他也没有拎着内裤到处跑的习惯,于是临时换成了袜子。   刚好衣柜里有新买的,他干脆拿剪刀戳了洞。   缝袜子也是一样的,也能羞辱陆知野。   ···   陆知野听他说完,久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池岁年烦躁地眯了眯眼。   他还没发脾气呢,陆知野凭什么生气?   不就是缝双袜子么,还是没穿过的,干什么半天不说话。   小气鬼,王八蛋。   半分钟后,陆知野才有了反应,他看了池岁年一眼,语气有些惋惜,“可惜了。”   池岁年下意识地追问:“可惜什么?”   “你怎么没让我缝内裤。”   “……”   他就知道。   正要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知野一把拉过去,迅速被带进了门后的隐蔽处。   经过的是几名学生,大概是想错过抢饭的高峰期,在教学楼多呆了一会儿,现在正在商量待会儿吃什么。   池岁年傻乎乎地被陆知野压在门后的墙上,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躲?”   本来可以说是校友回来故地重游,现在好了,跟陆知野这么一躲,像来偷情似的,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操了……教室里没监控吧?   狭窄的空间里,陆知野从前至后的抱着他,嗓音低沉:“我以为是老师。”   池岁年翻了个白眼:“……是老师也不用躲啊?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藏在这里算什么样子,起开,我要出去。”   正想推开人,池岁年下巴忽然被人一抬,接着眼前落下大片阴影,陆知野给了他一个又深又重的吻,“现在做了。”   ——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现在做了。   池岁年:“……”   还没反应过来,池岁年就又被吻住,浓重好闻的松香瞬间侵略了他的呼吸。这个吻并不纯情,尤其在这个特殊的地方里,陆知野尤其激动,连亲吻也充满了控制欲。   池岁年刚开始还挣扎一下,渐渐的就被吻得失去了力气,只能靠腰上的大手站稳,无力地攀援着陆知野的肩膀。   门后的空间狭窄,他贴着墙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都被陆知野掌控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池岁年难耐地动了动腿,下意识地支起,偏开脸,躲开陆知野没完没了的亲昵,喘着气道:“……你他妈的……这是要吃人?”   陆知野被逗得轻笑,拇指轻轻擦去他唇上的水光,“我怎么舍得。”   池岁年红着一张脸推开他,“滚蛋,你喜欢这儿你就自己待,我回家了。”   他说完就往门外走,脚步难得有些凌乱。出了门,他有些懊恼地低头看了眼自己。   好险,差点就要在教室里丢人了。   都怪陆知野。   池岁年一路疾走,任陆知野在身后怎么喊都不停,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还遇到了齐老师。   对方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几秒后,惋惜又失望地摇摇头,踩着自行车走了。   “……”   他什么意思?   这种眼神,池岁年只在电视里看过,发生情景是手术失败的医院急诊室。   “在看什么?”陆知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池岁年冲远处抬抬下巴,“你辅导员,看我的样子,像拱了白菜的猪。”   陆知野噗嗤一声轻笑:“你如果是猪,那也是栅栏里最眉清目秀的那一只。”   池岁年盯着远处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骂我?”   陆知野摊手:“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   池岁年冷笑道:“把自己比作白菜,你还真好意思。”   陆知野道:“池少爷抬爱罢了。”   池岁年懒得跟他废话,“你辅导员知道我们的事了?”   “知道。”陆知野点点头,“刚才来的领导也全都知道了。”   “怪不得。”池岁年自嘲般地勾起唇角,“你辅导员会这么看我,我猜,他一定觉得你是被我逼迫着弯了,平时在家里不知道多忍辱负重呢。”   “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好。”陆知野道,只有他知道。   池岁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少嘚瑟,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快去开车。”   ···   下午,陆知野公司有紧急事务,他不得不去公司处理,他原本想带着池岁年一起去,但想到事情棘手,把池少爷一个人丢在办公室会无聊,干脆先把人送回了家。   陆家佣人都被送走了,空间一下子大了起来。   池岁年一直以为自己还挺能忍受孤独的,但陆知野不过离开一会儿,他居然感觉家里有些空荡荡的了。   正巧下午的时候,在酒庄订的红酒到了,池岁年把酒瓶全部陈列在酒柜里。   然后在客厅打了一个下午游戏。   晚上八点,陆知野回到家,看到池岁年毫无防备地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沙发边丢着散乱的游戏手柄。   他无声看着一会儿池少爷的睡颜,觉得这一整天的疲劳都消失殆尽。   他弯下腰,轻轻把池岁年抱起来,往楼上走。   池岁年睡得不沉,一折腾就醒了,开口时一把嗓音黏糊糊的,“你回来了。”   陆知野嗯了一声,“下次别再客厅睡,你冷汽开太低了。”   “我又不冷。”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池岁年睡意已经清醒了大半,陆知野拿着浴袍进浴室洗澡,没多久就传来淋浴的水声。   池岁年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翻身盯着浴室。   衣帽间的门没关,衣柜也敞着,他和陆知野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池岁年一眼就看见了那件昨天穿过的衬衣。   现在还皱皱巴巴的。   池岁年脑袋放空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衣帽间里,手上拎着那件衬衣。   池岁年:“……”   操……他一定是被陆知野影响了。   池岁年满脸通红的看着手里的衬衣,最后一次,以后要再穿这破东西,他就……揍晕姓陆的。   ···   陆知野洗完澡出来,池岁年已经躺进了被窝。   他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这么早就睡了?”   床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精神似的。   陆知野只当他累了,擦干头发后,同样躺了上去,掀开被子后,他忽然一愣……   “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陆知野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激动。   立马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掀开整张被子。   衬衫白肤。细腻柔软。修长笔直。   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池岁年羞耻得满脸通红,脚趾都轻轻颤抖,他难耐地闭了闭眼,命令道:“陆知野,关灯。”   陆知野难得没对他言听计从,附身亲了亲他,然后一颗颗去解他胸前的扣子,“开着吧,能看清楚。”   “不行……”   “乖。”陆知野轻声安抚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他的嘴唇,“今晚会给你一个独特的体验。” 第73章   池岁年感觉自己快炸了,身子异常紧绷,连陆知野的吻都觉得火热逼人,完全招架不住。   陆知野温热的指腹没入衣摆,池岁年声音有点抖,“陆知野……我让你把灯关了!”   陆知野从上往下地俯视他,亲吻他,平时对他事事顺从的男人,忽然变得野性难驯,“家里没人,你不用克制。”   “你别这么……”池岁年惊喘一声,呼吸都乱了,手臂不知道何时搂住了陆知野的脖子,指尖无措地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抓挠。   房间里开着的灯,池岁年酸涩的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他恼羞成怒地在陆知野腿上无力地踢蹬。   “你他妈的……不关灯就别做了。”   陆知野轻易握住他的膝盖固定,他抱池岁年抱得很紧,背光时看不清他的神情,池岁年被他掰得大腿颤了一下。   陆知野扯过枕头,呼出的气息滚热。   “我想你看着。”   ……   第二天,池岁年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他是被渴醒的,辛劳一夜的嗓子干哑得快要冒烟。他皱着脸,在床上翻了个身,腰肢深处的酸软感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池岁年合了合干涩的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昨晚被陆知野支配的事实。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陆知野折腾到哭,简直丢死人了。   陆知野今天最好别提一个字,否则他一定杀人灭口。   暂时起不来,池岁年安详地躺在床上瞪了会儿天花板,就听楼下传来一阵爬楼声。   池岁年偏过头,眼神紧紧盯着卧室门。   几秒后,门被推开,陆知野一抬眼,就对上池少爷杀人般的目光,“……饿了吗,我给你把早餐端上来了。”   “不吃。”昨晚叫停你不停,现在装什么贴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声音哑得厉害。   陆知野在床边坐下,把刚温好的水递到池岁年嘴边,水杯里还贴心地放了跟吸管,折叠部分拧成了心形。   池岁年瞥了吸管了一眼,心里特别不爽,抽出吸管丢过去,自己端起水杯一口喝了,“不够,再倒。”   陆知野只要不在床上,对池岁年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接了杯子,转身就下楼。   池岁年喝饱了水,又吃了早餐,心里的火气就没那么大了,但表情还绷着。   他得让陆知野长个教训,否则以后次次都这么来,他这条命也就别想要了,迟早那什么尽而亡。   陆知野把餐盘收走,眼神落在池岁年脸上,“你……屁股还痛?”   池岁年脸色一秒变臭,“滚蛋,你屁股才痛。”   “不痛就好。”陆知野松了口气,“我记得我是给你擦过药了的。”   不至于痛到不理人。   “……”池岁年想咬死他。   “今天公司有点事,我得过去处理,你能跟我一起去吗?”陆知野道。   池岁年想也不想:“不去。”   他屁股不疼,腰疼。   而且他就是身心俱全,他也不想陪陆知野干这么无聊的事。   “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陆知野咳了一声,“万一待会儿发起热来,得有人照顾你。”   池岁年冷笑一声,“我就算发了热,那也是你造成的。”   “嗯。”陆知野猝不及防偏头亲了他一下,“我错了。”   池岁年:“……”   没看出来。   池岁年脸色才稍微缓和一点,陆知野就打蛇上棍,把池岁年从被窝里剥出来,无视他一脸“杀了你”的表情,帮他把衣服穿好,顺便把人抱下楼,整个过程吃了不少豆腐,陆知野心满意足。   下楼后,池岁年才知道,陆知野还没吃早餐,把他放在沙发上后进了厨房。   池岁年去拿茶几上的手机,刚才连续震了好几声,不知道谁一大早就找他。   池岁年滑开手机,微信里21跳未读信息,其中20条都来自池宇。   池岁年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光放在最后几条信息上。   【吃鱼】:哥哥哥,我帮你出气了。   【吃鱼】:林未淼已经在晋大身败名裂,以后绝对不敢再来你面前恶心你了。   【吃鱼】:还有啊,你昨天跟陆哥在学校的照片被人拍下来了,论坛都快爆了,都在说你俩天仙配。   下面就是两条分享链接。   【吃鱼】:[八一八计科院林某某这些年当过的小三]   【吃鱼】:[绝美爱情,陆学长携手爱人重温旧梦——据传两人曾是死对头]   这傻小子干了什么?   池岁年皱着眉点开第一条链接,入目就是一个联播视频,自动播放。   池岁年眉心一跳,池宇这小子不会把他也挂网上了吧?   视频内容,就是池岁年昨天在会场外,偶遇林未淼时说过的话。池宇很聪明,没录到他和陆知野的脸,但镜头对准林未淼时,就是放大的高清特写。   林未淼这下算是出名了,底下评论也还都在深挖他的黑料,你一句我一句,彻底把林未淼钉死在耻辱柱上。   池岁年随便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他更感兴趣的,是他和陆知野什么照片被拍了。   教室里的?   不可能,他离开前仔细确认过,那片儿没人,也没监视器,不可能有人发现,更别提还拍了照片。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点进链接。   【操,去听讲座的人都认出来了吧?林未淼对面穿西服的男人,必然是陆知野学长!】   【对对对!他说!旁边!的人!是他!合法配偶!!!】   【我滴妈呀,甜死我算了】   【唉,这年头好男人都结婚了】   【天哪,这照片是摄影系学生拍的吧,太好看了,随便截个图都是壁纸的程度!!!】   池岁年指尖一顿,晋大还有摄影系?   他快速往下翻了翻,没见什么图片,直到刷出一条:   【图片被吞了,幸好我手快截了个图】   家里网速超快,照片很快就被加载出来。   那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径,四下无人,照片中心有两道模糊的人影,稍矮一些的青年穿着休闲服,霸道的勾着西装男人的脖子,踮起脚,有恃无恐地跟对方接吻。   拍照片的人故意模糊了细节,只能看到两人朦胧的轮廓,但池岁年还是羞耻得闭了闭眼。   操。   这下好了,他和陆知野也出名了。   幸好教室里的事没被人发现,否则他以后都不敢再靠近晋大了。   正想退出论坛,池岁年忽然指尖一顿,看到了一条回复楼层很高的评论。   【草草草草草草草!我说这照片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在教学楼里见过,就在8栋218教室,中午我经过门口,看到有人藏在门后,衣服跟照片里一模一样!划重点!是两个人都藏在门后面!!!】   这条评论是当之无愧的热评,回复楼层500+。   池岁年没敢点开看。   ···   吃完早餐,陆知野发现客厅的池岁年表情更凶了。   陆知野正想问怎么了,还没开口,就见池岁年满脸涨红,咬着嘴唇,“啪”地一声,把手机扔进了沙发缝隙里。   “谁惹你了?”陆知野走过去。   池岁年还羞耻着,满脸通红地转身,“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人。   陆知野凑过去,没什么表情地拿起沙发缝隙里的手机,还没看清,就被池岁年一把抢了过去。   陆知野盯着他泛红的脸,“在看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池岁年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瞪他:“你以为我是你?”   “那你藏什么。”   “关你屁事。”   行行行,池少爷不说他就不问,反正他迟早会知道。   沙发上的青年还光着脚,陆知野从玄关处拿来鞋子,蹲在沙发边。   池岁年脚踝冷不丁被握住,昨晚的记忆立刻卷土重来,他吓了一跳,猛地缩回脚,一脸戒备地看着陆知野,“你干什么?”   陆知野无辜道:“给你穿鞋。”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我自己来。”   他都快被陆知野搞出PTSD了。   陆知野安静几秒,站起身去抽屉拿车钥匙。池岁年捞起袜子穿上,袜子口有些紧,他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在小腿接近脚踝的地方,看到了一枚鲜红的牙印。   池岁年眯了眯眼,他确定,这玩意儿在昨晚之前还没有。   陆知野是变态,这句话他真说累了。   池岁年红着脸,把鞋子穿好,随后跟着陆知野去了公司。   陆氏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是为了借钱和找茬,每次来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还是头一次,他跟在陆知野身边,被周围人奇异的目光看着,直接上了顶层。   才进入办公室,池岁年还没来得及看一看里面的布局,就见姜颖推门进来,看到他时,惊讶了一瞬,很快收敛好表情,对他笑了下。   接着对陆知野道:“陆总,部门会议十分钟后开始,各部门领导已经在会议室了。”   “好,资料我已经看过了,你先去准备吧。”陆知野淡淡道。   “好的。”   办公室门关上,陆知野道:“我可能要忙一阵子,隔壁休息室里什么都有,无聊了可以过去待会儿,那是我的私人空间,没人会进去。”   池岁年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忙吧。”   都不用陆知野细说,他打了个哈欠,直接进了休息室,“午饭时间再叫我。”   咔哒。   门关上。陆知野的表情渐渐变淡,兜里手机震动了许久,他看了眼屏幕后接起。   “陆总,警察果然找到别墅去了,要找池少爷追问当年的真相。”陈海道:“幸好您和池少爷走得早,不然就被堵家里了。”   陆知野眸光变冷了一些,“告诉他们,池岁年出海旅游还没回来,不许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来。还有,告诉律师立即提起诉讼。”   “明白。”   挂断电话,陆知野站在窗前,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远处颜色明亮的国旗。   那是晋城市公安局。   池凯东现在就被羁押在旁边的看守所里,等待审判。   但对自己即将坐牢的现状认知不清晰,仍然试图威胁池岁年交出遗产,以便他在监狱里日子好过一些。   而经办案件的公安们,一直试图联系池岁年。但不是为了案件证据,只是想从池岁年嘴里问一个当年真相。   换言之,他们想知道,池岁年有没有被池凯东家暴过。   这对池岁年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哪怕池岁年表现得再轻松,但受过的苦痛永远刻在心底,不会随着时间淡化。   池岁年手机被他动过手脚,屏蔽了一切陌生号码,他们找不到人,只能上门蹲守。   陆知野要做的,就是保住池岁年的安稳宁静。 第74章   办公室边的房间,是陆知野平时常用的休息室,床品都是干净的,衣柜里还挂着不少备用的西服。   休息室不大,但配置很全,连洗浴间和厨房都有。   池岁年正打量着,身后陆知野倚在门边问:“喜欢吗?”   池岁年坐在床边颠了颠,这床垫和家里一样,软硬适中,他转脸道:“又不是我的地方,喜不喜欢是你的事。”   陆知野心情愉悦的笑了一声,“你是我丈夫,以后来这里的机会很多,装修上肯定要讨你欢心的。”   “……”   池岁年耳朵微红,一时间没想到什么话来反驳。   陆知野看了眼时间,“那你先休息,我去开个会,中午带你在公司逛逛。”   池岁年想也不想:“不去。”   自家公司都没怎么逛过,逛这儿算怎么回事。   他不喜欢繁杂无聊的文件工作,看一眼就头晕,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在当甩手掌柜。逛公司在他这儿,纯属世界上最无聊的活动,没有之一。   ……都是人和办公桌,有什么好看的。   陆知野摇着头失笑:“幸好秦绥天没二心,不然就你这么当甩手掌柜,公司早被人骗走了。”   池岁年漫不经心道:“说明我懂识人用人……行了,别逼逼了,赶紧开会去,别打扰我睡觉。”   折腾一晚上,大早又被陆知野骗来公司,池岁年眼眶酸酸涩涩,明显还没睡饱,它要再补会觉。   池岁年掀开被子躺上床,指使陆知野道:“空调低点。”   陆知野眸光沉沉看着床上的人。   心上人就睡在身边,就在离他办公桌十多米的位置,这个时候能心无旁骛去开枯燥的部门会议的,不是神仙就是大傻。   陆知野忽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把池岁年带到休息室来的,就该在办公桌边再摆一张椅子,让池岁年在旁边给他当助理。   这样,当他处理工作累了,转个头就能可以调戏一下漂亮助理,解解闷提个神……   一直没听见动静,池岁年疑惑地抬脸,看陆知野傻站在床边,轻轻啧了一声,自己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手掌刚伸出来,陆知野就快他一步,拿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降低。   池岁年道:“发什么愣,你不是还开会吗?大老板也迟到?”   陆知野勾着唇弯腰下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你躺在我的床上,我能安心工作才奇怪吧?真想跟你一起在这儿睡。”   池岁年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见陆知野真要压下来,立马用手臂撑着他的胸口,“这是公司,你脸不要了?你他妈敢乱来,明天老子就叫人把这儿拆了你信不信?”   陆知野原本就是想亲亲他,毕竟把人骗过来不容易,但听池岁年这么一说吧,他心口忽然有些热了起来。   不过,看着床上一脸杀气的小少爷,陆知野思量片刻,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不逗你了。”陆知野亲了亲他的额头,“你睡吧,我去开会。”   温柔又亲昵的触碰,让池岁年心里不由自主地软了软,翻身埋进枕头里,红着脖颈道:“……滚蛋。”   陆知野确实不能再拖了,姜颖敲了敲外面办公室的大门,没出声,但意思很简单。   陆知野看了眼休息室,走到窗边把帘子关上,留下一室静谧,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   房间安静片刻,床上的人形动了动。   池岁年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厚重地窗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屋子里温度刚好,适合睡眠。   这间休息室应该有个很称职的保洁,被子松软舒适,枕头上还沾着陆知野身上淡淡的松香。   池岁年脑袋动了动,仗着这会儿没人,光明正大的把鼻尖凑到枕头上轻闻这份味道。   说来奇怪,从前跟陆知野争斗这么多年,也闻到过几次这样的味道,但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么好闻。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池岁年从床上撑起来,衣帽间里有陆知野带来的备用香水,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挨个儿闻了一遍。   都不对。   “咔哒”一声,一瓶香水从台面滚下,摔到了地板上,瓶身没碎,就是盖子掉了,溅出的香水泼了池岁年一腿。   “……”   操了,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池岁年拽掉裤子,光着腿跑进浴室,打开淋浴冲腿的时候,他目光忽然落到架子上的洗浴用品上。   黑色的瓶装品,没有标签和厂家,但一进入这个地方,池岁年就闻到了淡淡的松香味。   他伸手挤出了一点,闻了闻,果然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池岁年盯着那两瓶黑色洗浴品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按开了头顶的淋浴。   ……   ……   裹着满身松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池岁年脸色有点僵。   他站在门口凝固几秒,耳根渐渐开始发热,反应过来后,懊恼地抬手抓了几下头发——   谁他妈……在这个时间点洗澡啊。   现在他和陆知野身上味道一样了,这意图太明显,被姓陆的知道,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耳朵上的热度渐渐蔓延扩散,池岁年黑着脸,把空调温度打到最低,然后掀开被子窝进了床上。   半分钟后,被子里伸出一只瘦长的手,凶巴巴地把闲置的那只枕头也拽了进去。   ···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池岁年最后是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的,虽然很快争论声就小了,但他还是睡意全无。   打着哈欠坐起来,池岁年随手在衣帽间里翻出一身衣服穿上,宽大不合身,但他没得选择,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转身出了门。   办公室里就姜颖一个,正在整理陆知野的办公桌面,看到池岁年出来,眼神在他穿着的衣服上顿了顿,立马礼貌问好,“池先生。”   “姜助理。”池岁年看了眼四周,“陆知野呢?”   “陆总接下来还有个会,快中午了,我先给您点个餐?”姜颖道。   “不用了。”   池岁年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是他听错了吗,刚才他怎么听到有警察的声音。   难道陆氏出什么丑闻了?   姜颖整理好桌面,继续出门忙工作去了。   池岁年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转了转,觉得没意思,想下楼走走,刚出门,就看到对面的会议室里出来一行人,陆知野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两名蓝色制服的警察。   池岁年还没反应过来,一名年轻的警员就大声叫住他,“池岁年!”   声音之大,震得整层的员工都看了过来。   陆知野脸色立即就沉了。   年长些的警官沉着脸呵斥:“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下去开车等我。”   年轻人不满道:“他都躲了多久了,肯定心里有鬼,不带回去问问吗?”   中年警官皱着眉,“带什么带,他是嫌疑人吗,你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你以后别跟我出现场!”   年轻人摸了摸鼻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池岁年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进了电梯。   中年警官道:“不好意思,新人没经过磨炼,说话不过脑子,二位别在意。”   说完,他看向池岁年,“池先生,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聊聊,不知道您有空吗?”   池岁年还没说话,陆知野就沉着声音道:“没空。”   中年警官愣了一下,道:“别担心,跟池凯东现在的案子没什么关系,是关于另一件事……”   “好。”池岁年道:“会议室谈?”   ···   会议室,陆知野沉着脸跟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池岁年身边释放冷气。   中年警官已经见识过陆知野的油盐不进,这会儿也不觉得奇怪,打开了录音设备,然后道:“池先生,这是只是一次普通的询问,跟当前的案件没什么关系,你不必紧张。”   池岁年本来也不紧张,淡淡道:“好,您问。”   “是这样。”中年警官开门见山道:“池凯东的案件是我一手侦办,案情简单,证据齐全,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肯定会有牢狱之灾,但就在昨天,池凯东在看守所里提交了一份诉讼,告你恶意侵占他人财产。”   池岁年毫不意外地挑眉,“让他告吧,我不在意。”   池凯东惦记他手里的财产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还不放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么多年求而不得,都快成执念了。   中年警官顿了顿,继续道:“池凯东指控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申请跟你做一份亲子鉴定。”   池岁年瞳孔轻轻一缩:“你说什么?”   中年警官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又重复了一遍。   池岁年一脸木然地坐在椅子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池凯东以血缘关系指控他侵占财产,这最做不得假,池凯东没那么蠢,既然提出来了,那他们之间,很可能不是亲生。   怪不得,小时候池凯东对他这么恶劣,非打即骂,最严重的一次,几乎踹掉他半条命。   池岁年一只觉得疑惑,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父亲这么凌虐自己的亲子。   原来是这样……   ——他压根儿就不是池凯东的孩子。   池岁年表情有些混乱和茫然,像忽然找不到家的孩子,手足无措。   这时,他手掌忽然被握住。   陆知野温暖干燥的掌心裹着他冰冷的指尖,让池岁年缓缓找回一些力气,“什么时候做鉴定?”   中年警官道:“既然你们双方都没什么问题,那后天下午吧,两点,到晋城市公安局。”   池岁年点头:“行。”   警察走后,陆知野疼惜地捏了捏他的指尖,“还好吗?”   池岁年挑起眉:“好,怎么不好。等鉴定结果出来,如果池凯东不是我的父亲,我会更好。”   池凯东是他血缘上的生父这一点,池岁年恶心了二十多年,如果这次能证明自己和他没有关系,池岁年估计会当场放一挂鞭。   见他笑着,眼里也没什么负面情绪,陆知野才放下心,“嗯,但如果这是真相,你手里的遗产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吧。”池岁年懒洋洋靠进椅子里,“反正我这纨绔也当腻了。”   陆知野笑了一下,“嗯,以后我养你。”   池岁年偏头了他一眼,笑道:“说得好听,现在是‘我养你’,以后吵架就是‘我养的你’,当我傻?”   池岁年本意只是开个玩笑,但陆知野听完,笑容慢慢淡了,眼神变得严肃。   “那你养我吧。”   池岁年:“?”   陆知野一言不发地把池岁年带回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了里面的资产证明,全部放在桌面,“这些,都是你的,以后你养我。”   他本来还想着万一事情败露,会留不住池岁年,现在正好,把资产都给小少爷,以后吵架也可以多一份羁绊。   总之,他这辈子是要缠死池岁年的,也不怕这些东西会打水漂。   池岁年看着满桌子资产,难得有些愣怔,“陆知野,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把你财产都卷跑了?”   “不怕,银行保险箱里还有一部分,我明天也会全部取出。”陆知野道:“你拿来撕着玩都行。”   池岁年:“……”   傻逼才拿钱撕着玩。   池岁年心跳有些快,陆知野这全身家的托付,让他意外,更让他忍不住心悸。   这份洒脱和信任,是池岁年怎么也做不到的,说到底,是他和陆知野的喜欢并不对等,陆知野可以托付身家,但他却不行,对这份感情顾忌良多。   这一点,对陆知野挺不公平的。   池岁年抿了抿唇,盯着他看了几秒。   片刻后,他拽过人领带亲上去,含糊不清道:“陆知野,只要你不骗我算计我,我就跟你一直走下去。” 第75章   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就是说说,至少没准备那么快就把所有东西都给他。   但他一个愣神的功夫,姜颖就拿着陆知野的身份印章和授权书去了银行。   还真是要把东西都取出来给他的架势。   “不是,你等等……”池岁年开口想阻拦,但姜颖不是他的人,对他礼貌一笑,关上门就走了。   “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手续办好后,直接签字就好了。”陆知野话音一转,“中午想吃什么?”   池岁年:“你都快成光杆司令了,还操心中午吃什么?”   陆知野莞尔:“这是好事,得庆祝一下,中午我们出去吃吧。”   “……”   池岁年沉默下来,半晌后才红着耳朵道:“陆知野,你没必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我知道你……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含糊不清,脸也越来越红,“但这些东西我承受不起,你还是收回去吧。”   “没什么承受不起的。”陆知野道:“你知道我是孤儿,从小物欲就不重,这些东西,也都是为了你才赚回来的。”   池岁年有点懵。   陆知野道:“从我遇见你开始,你就在池家二老的爱护下金尊玉贵的长大,没点儿家底,我怎么敢轻易招惹你。”   池岁年从进入晋城附中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豪车接送上下学,白手套的司机开门撑伞,午餐有保姆亲自送到学校,坐在后座的少年白嫩贵气,漂亮得不似真人。   那个时候,陆知野还穿着洗得发白脱线的牛仔裤,跟孤儿院的朋友在校门口的小超市里,吃五毛一根的冰棍。   池岁年在他眼里,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少爷,就应该高屋软枕的养起来。   所以,陆知野在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在为娇养小少爷而做准备,幸好他运气好,侥幸挣下一点家业,不至于让池岁年活得太难。   池岁年被他说得脸更热了,拼命板住脸道:“说谁娇气,说谁漂亮?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陆知野叹了口气,“小少爷,你关注点能不能不要放在这些边角余料上。”   他伸手想抱抱人,但掌心一动,摸到了池岁年腰侧里空荡荡的衣料。   池岁年被他一句缱绻的小少爷喊得心头猛跳了一下,腰被陆知野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   停顿几秒,他挣开陆知野的手。但很快被抱了回去,两人跌进柔软的长沙发里。   池岁年撑着手臂,想让陆知野松手,但想到这人刚才这么情深意切,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干巴巴地闭了嘴。   陆知野仰躺着,手放在池岁年腰下。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不轻,池岁年又没什么着力点,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陆知野却面不改色,视线露骨地在池岁年肩颈上梭巡,“洗澡了?还穿我衣服。”   池岁年别扭道:“你香水撒了,泼我一身,难闻死了……就洗了个澡。”   陆知野轻轻笑了一下,胸膛震动出好听的声音:“沐浴露用挺多啊,喜欢这味道?”   池岁年捂住他的嘴,满脸尴尬和羞耻的通红,“再逼逼一句话,老子闷死你。”   陆知野笑得停不下来。   “……”   池岁年埋头趴着,没看他,视线盯着他滚动的喉结。那圈牙印已经完全淡去,只有仔细寻找才能看到一点微不可查的虚影……   他喉结不自觉滑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抬眼就看到陆知野眼底浓郁的笑意。   陆知野:“你又咽口水。”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池岁年的喉结,笑得愉悦,“你原来这么馋我啊?”   池岁年咬了下牙,闷声道:“你是天仙啊我馋你……赶紧放手,待会儿有人来你形象还要不要了。”   陆知野扣进掌中的细腰,“你亲我一下。”   陆知野原本就是嘴贱调戏一下,小少爷也就看着凶,其实脸皮很薄,稍微逗一下就整根脖子逗红了。   害羞的时候更凶,也更可爱。   本想说算了,就见池岁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视线落在他鼻尖以下。   陆知野喉结滚了滚。   下一秒,小少爷快速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耳根和脸颊全都变热,语气很凶地道:“行了吧……放手。”   陆知野被他可爱得不行,支起身子,轻轻地吻了回去,池岁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洗完澡,跟陆知野身上的味道一样,清新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他头皮发麻。   “洗护用品是我手下一家小公司生产的样品,但因为成本太高,原材料珍贵,没办法量产,所以现在只有我在用。”   陆知野一边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他,“我已经让人送几套回去了,以后随便用。”   池岁年偏开头,躲了一下他的吻,嘴唇红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知野继续亲他,“去山庄那会吧,隐约猜到的。”   池岁年:“所以你后来一直在耍我?”   陆知野态度良好:“对不起。”   “……”   这段时间,陆知野没少跟他道歉,态度还很好,但道完歉后坚决不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   ······   下午陆知野就更忙了,办公室来来往往都是汇报工作的下属,池岁年对工作不感兴趣,听得直犯困。   他握着手机静音打游戏,一边抿着唇想,这破地方他以后再也不来了。   下午回家时,别墅外停了两辆车,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外,摁着门铃。   池岁年抬眼看到,“这谁?”   “不知道。”陆知野降低车速,放下车窗道:“你们找谁。”   “您是……陆先生吗?”年轻的男人解释道:“您上个月在我们这儿订了两套男士西服,师傅让我给您送来,地址……应该没错吧。”   陆知野了然:“进来吧。”   客厅里,两名女孩把整洁熨帖的礼服放到桌上,包装盒精美绝伦,还附赠了一束新鲜的花朵。   老师傅手艺好,礼服处处精美,连池岁年这样对西服没什么感觉的人,都有些移不开眼睛。   量尺寸那天,池岁年提前离开,这件事儿他也早忘了,现在看到礼服上门,他才想起之前,和陆知野那场被赶鸭子上架的婚礼。   那会儿他没意识到自己喜欢陆知野,对这场婚礼抱着敷衍的态度,大半是因为不好拂逆长辈的原因,才勉强同意。   但现在……时过境迁,他和陆知野最终走到了一起。   那这婚礼,还继续吗?   “在想什么?”陆知野把礼服收起来,放到了一楼的衣帽间,回头见池岁年还在桌边愣着,问了一句。   池岁年回过神,眼前两只盒子都不见了,他蜷了蜷手指,放回身侧,“衣服呢?”   “衣帽间。”陆知野道:“婚礼日子还没定,这衣服太特别,你要是穿上了,我今晚可不一定忍得住,还是到那天再穿吧。”   池岁年抬起眼:“你这辈子是猪八戒转世吧。”   这么好色。   陆知野莞尔,“你都是我男朋友了,我垂涎一下不过分吧,而且这也侧面证明,你在我眼里很有魅力。”   青天白日的,池岁年没法像他一样不要脸,压下脸上的热意,踢了踢陆知野的鞋,“我饿了,去做饭。”   “好。”陆知野道:“晚上想吃什么?”   “肉。”   “客厅等会儿,马上就好。”   陆知野转身进了厨房,折袖口的时候,他从窗口看了池岁年一眼。   其实他刚才撒谎了,婚礼日子早已经定下,庞叔和刘姨特意找大师测了好几个吉日,但都被陆知野婉拒了。   虚假婚姻生活过了太久,他差点忘了,自己和池岁年根本不是夫夫,眼前的虚假甜蜜都是他骗来的。   现在得到了池岁年的心,他得从头开始计划,比如,应该从求婚开始……   只是近期事多,池凯东总在池岁年面前蹦跶,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够恶心人。   还是等把这人解决了再说吧。   ······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这天是周五,陆知野没去公司,亲自陪池岁年到检测中心。   池岁年原本想自己解决,但想到池凯东嘴贱,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有个人在身边也好,他不至于太冲动。   由于牵扯到大额财产归属,其中一方还是犯罪嫌疑人,这次检测就不能随便找个三甲医院完成,需要司法鉴定。   采样前半个小时,池凯东带着手铐,被一名警察陪同着出现,身边还跟着那位纠缠过池岁年的邵律师。   池凯东这段日子看起来受了点苦,整个人不似当初人模狗样,花白的头发耷拉着,皮肤蜡黄,终于像个中年的老人。   看到池岁年的那一刻,他冷笑了一下,“乖儿子,别怪爸爸心狠,是你不顾父子情份在先,也就别怪我让你从此身无分文!”   池岁年眸中尽是冷意,他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挑着下巴睨远处的人,“废话完了?走吧。”   池凯东瞪大眼:“你不害怕?不对,你一定有阴谋……财产,你是不是把财产转移走了?”   池岁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我是你?池凯东,检测结果最好跟你祈祷的一样,我们皆大欢喜,否则这么折腾一遍,你没什么好处。”   池凯东愣愣道:“你不怕我抢走财产?”   池岁年面无表情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池凯东,你信不信,就算证实了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也照样可以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坐完牢出来,还是只能在家里吃自己。”   池凯东呼吸粗重,指尖颤颤地指着池岁年:“你个逆子……”   池岁年骂得痛快,还想再开口,指尖被塞了一抹冰凉,他下意识垂头,看到陆知野往他手里塞了只甜筒。”   池岁年挑眉:“你哄小孩呢?”   “没。”陆知野道:“哄对象。”   池岁年暴躁的心顿时安静下来,“买这个干什么?”   “本来想买块蛋糕的,但附近没有蛋糕店。”陆知野笑了一下,道:“只买到甜筒,提前给你庆祝一下。”   池岁年愣了愣,埋头咬了一口甜筒,清亮甜软的绵密口感,带着蓝莓果味的鲜甜,入口即化。   “好。” 第76章   甜筒沁凉甜腻,在盛夏里尤其清暑解渴,池岁年吃完心情彻底冷静,现在就算池凯东在他面前裸·奔,他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还吃吗?”陆知野问,“还有零食。”   池岁年没什么胃口,“不要。”   “饮料呢?”   池岁年一愣,觉得陆知野这模样有点好笑:“你怎么跟个叮当猫似的,口袋里是不是什么都有?”   陆知野挑起眉:“说不定呢,你试试?”   池岁年被他逗得真的认真想了想,但还没想到要什么,就被工作人员打断了。   “做鉴定的是哪两位,带上身份证跟我进来吧。”年轻的男人推开一扇门,道:“其他人先在外面等。”   陆知野无奈地笑了下,“来不及了,你先去采样吧,待会儿再验证我是不是叮当猫。”   池岁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陆知野你幼稚死了,你跟幼儿园小孩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陆知野扬眉想了想,咂舌:“可惜了。”   池岁年在翻兜里的身份证,衣袋里没有,他又去翻裤兜,一时间没听清陆知野在说什么,“什么可惜……”   陆知野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没什么,你先去吧。”   池岁年翻出身份证,直觉陆知野没说完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但这儿不是聊天的地方,他没追问,拿上身份证就进了采样室。   池凯东是被看守人员陪着进来的,房间里除了采样的工作人员,旁边还坐着两名第三方证人,全程录音录像。   “请把手臂放上来,袖子掀上去。”   池岁年抬手照做,身边池凯东却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有些担忧,愣了愣,他道:“池岁年,我给你机会,你只要把遗产的50%给我,我们双方和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做什么破鉴定了,我也不会告你。”   采样员一听这话,停了动作,“还做不做?”   池岁年手没动,鄙夷地往看了旁边一眼,“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现在是我要证明跟你没关系,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心知肚明。”   池岁年转头对工作人员道:“麻烦你扎针吧。”   采完样出来,池岁年随手把臂弯里压着的棉签丢进墙角垃圾桶,陆知野迎上来,“挺快。”   池岁年随口道:“不然呢,我还在里面睡一觉。”   陆知野视线往下一落,“还在出血,怎么不多压一会儿。”   池岁年棉签摘得太快,臂弯里的针眼还在往外渗血,没多久就鼓起了一颗血珠,他低头看了一眼,“没事,待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就想抬手抹去。   陆知野拦住了他,“别用手,等我一会儿。”   十多秒后,陆知野找工作人员拿了根棉签出来,低着头,细致又小心地帮他按住伤口。   “没这么娇气,这点伤口很快就好了。”池岁年道。   陆知野不说话,一言不发地按着伤口,直到五分钟后,彻底不出血了,他才拿掉棉签,“还是遵医嘱吧,小心感染。”   “池岁年。”身边传来池凯东的声音,他戴着手铐,被看守押着,准备回看守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五岁?还是我出国这些年你发现了什么?”   池凯东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结果最合理。   否则,池岁年为什么毫不惊讶,连失去遗产也不害怕,执意要跟他做鉴定。   除非这小子早就知道真相,为了保住手中的遗产,这逆子一定还有其他手段在等着坑他。池凯东越想越心惊,整个人都开始坐立不安。   池岁年冷笑一声:“我要是早知道这事儿,八岁时那一棍子就不会只让你受点皮外伤了。”   池凯东骇然瞪眼:“你……”   什么皮外伤,十多年前池岁年拼死打出的那一下,废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骄傲,这么多年,哪怕在国外医疗最发达的国家,他的损伤也没能治好。   他快恨死池岁年了。   更恨自己当年一时仁慈,放过了池岁年,早知道有今天,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他就该一爪子掐死这小野种!   不,不对,应该更早,他应该在知道池岁年母亲怀孕的那天就把她解决,一举两得。   这样他就不会遭受今天的耻辱。   池凯东悔不当初。   “后悔吗?”池岁年看懂了他的神色,冷酷地笑了下,“牢里安静,没人打扰,去那好好后悔吧。”   “池岁年!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池凯东死死瞪着池岁年,被身边的看守带走,出门前还是口不择言地骂:“你跟你那个妈一样,是我这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闭嘴!”看守沉声打断他的话,“安静上车。”   池凯东神情激动地斥骂,上了车,一双怨毒的眼睛还在瞪着池岁年。   陆知野一步迈出,挡在池岁年面前,“别看了,他以后再也不能纠缠你。”   池岁年看起来轻松毒舌,但其实心底气得要死,池凯东的每一个字都精准的踩在他的雷区,让他恶心。   “别想了。”陆知野揉揉他的脸,温声道:“回家。”   池岁年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口不可抑制地泛酸,这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尖钻出来,潮水似的像四肢百骸蔓延,催得他眼眶都生热。   池岁年撇开眼,淡淡道:“陆知野,不许可怜我。”   他拥有最复杂纷乱的身世,或许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但他不想被可怜,尤其对方是陆知野。   “别乱想。”陆知野轻轻拥住他,不管四周眼神怪异,轻声道:“你不可怜,我特别喜欢你。”   池岁年指尖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离开检测中心后,池岁年没说过一句话,偏着头靠在副驾驶上,闷闷的。   陆知野把车开得很慢,平稳地前进,尽量让池岁年靠得舒服些。   “陆知野。”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岁年才忽然开口,脸还冲着窗外,淡淡道:“我妈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不会出轨。”   池岁年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即使证实了他不是池凯东的儿子,他也没想寻根,这么多年,他对“父亲”这种生物没有一点期待,有没有都一样,他不在意。   但对拿命生下他的母亲,池岁年态度就柔软多了,爷爷奶奶在世时,就总在他面前夸母亲温柔善良,是个漂亮又贤惠的女人。   池家二老没必要骗他,于是这么多年,池岁年都一直相信自己母亲是纯洁无辜的。   他只是怕陆知野会被池凯东的那些话影响,认为他的母亲是个婚内出轨的坏女人。   “嗯。”陆知野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   池岁年沉默片刻,又道:“她很好。”   陆知野偏头看了看他,只看到一只别别扭扭不安心的后脑勺,他转回脸,前面路口调了个头,“那我们去看看她吧。”   池岁年一愣:“啊?”   ······   池岁年记忆中的温柔女人,就葬在晋城市郊的公墓,池家二老挑的好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很不错。   池岁年看着陆知野把车停稳,下了车,轻车熟路地进了公墓门外的花店,没一会儿,怀里抱了束百合出来。   花朵很新鲜,用漂亮的包装纸裹着。池岁年盯着那束花看了几秒,眯起眼,“你怎么要买百合。”   “以前看你总买,就猜这可能是你妈妈喜欢的花。”   池岁年每年都会自己一个人来公墓,但时间不一定,有时候是祭日当天,有时候是忽然想来就来了,没什么规律可循。   唯一不变的,就是每次都会在门外花店买一束百合。   池岁年哑然许久,才咬着牙憋出一句话,“……跟踪狂。”   陆知野笑了下,没反驳,在池岁年心里,他早就是个变态了。   “知道位置吗?”池岁年问。   陆知野愣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以前都只跟到门口。”   “变态。”   池岁年慢慢放下心来,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过去许多年,他不止一次在母亲墓碑前抹过眼泪。这要是让陆知野看到了,他面子往哪儿搁。   幸好这变态还有点底线,没跟进去。   池岁年抱着花,走过熟悉的路线,很快抵达。   墓碑上,嵌着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女人眉眼弯弯,笑起来有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和。   池岁年把花放在墓碑下,指腹抹去照片上的薄薄灰尘。   “不说点什么吗?”陆知野道。   池岁年抬起眼,“说什么。”   陆知野轻笑:“介绍一下我?”   池岁年顿了顿,站起身来,看着照片轻声道:“妈,这是陆知野,一个混蛋加变态。”   陆知野轻轻挑眉,没打断他,静静在旁边听着。   “……但他对我挺好的,以后有人陪我,您放心。”   陆知野莞尔:“就这样?”   池岁年说完这几句话,脸就有些热了,撇开眼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陆知野抬手,握住了池岁年的手掌,十指相扣,笑得特别欢,“妈,初次见面,我是陆知野,您儿子的男朋友,也是他丈夫,以后我照顾他,他在我身边,您放心。”   池岁年耳朵更红了,在母亲墓碑前听陆知野表白,有总别样的羞耻感,“这是我妈,谁准你瞎叫了。”   “我们都结婚了,我早就该改口了。”陆知野笑了一声,“说起来,你还得给我改口费。”   “……”池岁年从兜里掏出一枚五毛硬币,丢到陆知野手里,红着耳朵道:“不用找了。”   陆知野握了握硬币,“这么点儿,我以后零花钱是不是也不多了?”   池岁年才想起来这人要把财产都送他,这几天已经在走程序了,只是份额太大,手续繁琐,还没办下来。他嘴唇动了动,道:“谁让你是个变态。”   陆知野失笑:“行,我老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岁年拍他的手,“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胡说,咱俩都结婚了。”   “结个屁,老子失忆了。”池岁年耳朵一热,“不算数!”   陆知野厚着脸皮道:“那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跟你求婚。”   “……” 第77章   晚上,池岁年躺在床上,正在用手机问秦绥天池家老宅的事情。   上次听说老宅可以买回来之后,池岁年心里总记挂着,但这段时间一个接一个的破事很多,他就一直没空问问进度。   池家老宅是一栋旧宅子,房龄比他爷爷奶奶年龄还大,传了几代人了,是池家祖传的资产,包含了太多记忆和念想,池岁年说什么也要买回来。   秦绥天传了几份资料过来,说下周就可以办解封手续。   池岁年简单回复了两句,把资料保存下来。他看文件头疼,待会儿就让陆知野声情并茂地朗读给他听。   正想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陆知野的手机,屏幕上是未知号码。   池岁年拿起来手一滑,不小心接通了。   “……喂?是陆知野吗?”那边是一道小心翼翼的男声。   池岁年没听出这声音是什么人,但从对方小心又期待的语气中,他听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你……应该还没睡吧,谢谢你肯接我电话,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找你说,可以请你吃宵夜吗?”   池岁年眯起眼。   暧昧的对象,暧昧的对话,暧昧的邀约。   确认了,是陆知野的桃花。   而且他还听出来了,这人是林未淼。   池岁年挑了挑眉,可真是有些意外了,晋大的贴吧是出了名的人多热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还以为林未淼已经被黑得不敢露面了,没想到还能找到陆知野电话,而且真敢打过来。   “你还在听吗?”林未淼咬了咬唇,继续道:“我最近有点麻烦,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在黑我骂我,不停污蔑我……而且我还查到,指使这些人来黑我的人,是池岁年。”   池岁年:“……”   “我知道你不信。”林未淼哽咽道:“但我有证据,如果你想看,我马上就发给你,陆知野……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可以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你的身边人,池岁年太恶毒了,我真的很害怕你被他骗。”   “……”   “他今天可以这么对我,明天就可以这么对你。大学四年他就没少找机会欺负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跟他在一起,但你真的被骗了。”   “……”   池岁年听他剖白心意,冷笑了一声,正准备张口吓人,就听见浴室门咔嚓一声拧开,卧室里涌进来一股水汽。   陆知野腰间围着浴巾,上半身裸·着,露出好看的皮肤线条,腰腹上块垒分明,还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胸腹,一点点下滑,最后没入浴巾深处,再也看不见。   陆知野手里抓着毛巾,正在擦头发,看池岁年在接电话,他随口问了一句:“是谁?”   池岁年冷冷地看着他。   电话里,林未淼终于听见了陆知野的声音,高兴得想流泪,但听清内容后,又忍不住的失魂落魄。   “我是林未淼,陆知野,你应该记得我的,我们上次还在讲座里见过,我跟你打招呼,你还对我笑了。陆知野,你别这么冷淡好不好,你他么要是对我笑笑,叫我干什么都行。”   池岁年挑起眉,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但看起来就是杀气腾腾。   陆知野把手机拿起来,语气冷淡:“干什么都行?”   “对,干什么都行,只要你开口。”林未淼兴奋得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陆知野视线直直看着池岁年,偏头亲他的嘴角,轻声道:“那你滚吧。”   池岁年猝不及防,“你干什么?”   “亲你。”陆知野道。   电话里愣了愣,林未淼道:“池岁年???”   声音太大,喊得嗓子都劈了,“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什么时候来的?”   池岁年推开陆知野,耐着性子道:“电话就是我接的,你说呢。”   “………”林未淼不可置信道:“你耍我?”   “答对了,耍的就是你。”   池岁年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未淼也该体面地消失了,但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这人的厚脸皮。   “学校贴吧里的事情,是你干的吧。”林未淼小声道:“你真恶毒,想出这种办法来毁我。”   池岁年心情好,难得跟他鬼扯两句:“既然知道我这么恶毒,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不怕我第二天就把录音甩到贴吧……陆知野,你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把你从阳台扔下去?”   陆知野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那我先去吹头发。”   池岁年踢了他一脚:“……滚。”   林未淼:“……”   他在打电话清算,这两人却在一起调情?   不要脸!   电话里寂静了片刻。   林未淼这会儿已经无暇顾及陆知野了,论坛的事情关乎名声和生计,在生存大事面前,他只好把陆知野这个执念暂时放到一边。   咬着牙坚持道:“……多谢你提醒,这通电话我也录音了,你要是敢乱剪辑,我保证也让你出名!”   池岁年几乎气笑了:“有病去治,别来烦我。”   听出他不耐烦,林未淼立刻尖声道:“等等!先别挂!我今天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要什怎么样才会愿意把贴吧里的帖子删了,要钱吗?多少,开个价吧。”   他这段时间出门,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以前小心翼翼藏着的黑料都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全翻出来了,公司人事暗示他自己辞职,往日的亲朋也都全部疏远,他快被流言蜚语消磨死了。   “我缺你那俩钱?”池岁年一脸冷酷道:“滚蛋,以后再让我发现你骚扰陆知野,我保证你祖宗十八代的黑料都会被翻出来。”   “池岁年,你就继续这么恶毒下去吧,我等着陆知野看清你真面目的那一天,到时候,你的下场肯定比我还惨!”林未淼口不择言地诅咒。   “放心,在那之前,我也会想尽办法把陆知野欺负死。”池岁年冷酷地道。   林未淼怒吼:“……池岁年!”   池岁年说完,径直把人拖进了黑名单,然后把手机一扔,表情很凶地瞪着浴室门。   半分钟后,吹风机的嗡嗡声停止,陆知野从浴室出来。   他平时都穿白色睡衣,今天却忽然换了一身特别的。   池岁年凶巴巴的眼神逐渐变淡,两秒后,耳朵也跟着红了。   ……陆知野身上穿着的衣服,是那件从球场被打包带回来的球服。   难看的配色和设计,却让他穿得清新脱俗,臂弯里夹颗球,就能立马变成校园里人见人爱的校草学长。   想起这人说要穿这衣服帮他……池岁年就浑身都热乎乎的,从脸到脖子全都红了。   操。   太羞耻了。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又想起来陆知野眼里自带放大镜,努力克制住吞咽的动作,道:“你……穿这衣服干什么?”   这句话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陆知野知道池岁年脸皮薄,笑了下,道:“不是说好了穿这衣服帮你亲?我说到做到,要不要?”   这他妈还有人问要不要的?   你之前的主观能动性呢。   池岁年羞耻得昏了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跳下床穿鞋就走,“不要……你滚开。”   陆知野先一步抓他回来,这段时间,他抓人都抓出惯性来了,“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他妈不就是要吃我……   池岁年脸红得要滴血,恼羞成怒地去推陆知野,想逃,“老子内急,想去上厕所不行啊,滚蛋,别挡路。”   陆知野打量了他一眼,挑着眉道:“你就这么去?”   池岁年气得牙痒痒,“怎么,上你们家厕所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啊?”   池岁年其实没想上厕所,但被陆知野左拦右阻,反骨一下就上来了,说什么也要去厕所跑一趟,单纯冲个水也行,就是不想这么简单就被陆知野拿捏。   见陆知野还不让开,池岁年皱着眉想骂人,但小一秒,他就猛的抽了一口气。   “……嘶。”   陆知野这王八蛋,隔着浴袍摸了摸他,“你都有点起来了,怎么上厕所?”   池岁年脑中轰的一声,炸了,他轻轻吸了口气,难耐地抓住陆知野的手臂,“陆知野……松手,别让我揍你。”   陆知野手没动:“我跟它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还害什么羞。”   “……”池岁年整个人都快着火了,他咬着牙,难耐道:“陆知野……”   陆知野弓着身压上来,给他一个炽热深沉的吻,“嗯,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继续。”   续你个头。   老子头给你打爆!   池岁年脸都憋红了,弓着身子,像一只熟透的虾,全然被陆知野掌控。   天旋地转,池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上,身前陆知野扣着他脖颈,步步紧逼地亲他。   池岁年很快就昏昏沉沉地被掌控了,很乖地仰着脸被亲,陆知野好笑地咬他的唇肉,手掌渐渐用了点力气。   下一秒,池岁年身体紧绷了一下,眼前绽出大片白光,仿佛一下子飞上云端。   陆知野撑起身子,视线往下扫了扫,意味不明道:“这么快?我都还没开始亲。”   “……”   池岁年身上余兴还在,这会儿没什么力气打人,只缓缓抬手盖住眼睛。   没脸见人了。 第78章   翌日。   池岁年又一次睡到日上三竿。自从跟陆知野确认关系后,他晚上就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昨晚两个人后来兴头都上来了,又折腾到半夜。   池岁年埋在枕头里揉了揉酸痛的腰,他有点怀疑陆知野是不是人格分裂,怎么床上床下差别这么大。   再这么下去,他真会吃不消。   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他起床慢悠悠走进了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里潮汽很重,架子上的洗浴用品东倒西歪,墙角的浴缸还装满水,上面飘着一小片黑色的布料。   池岁年脑袋懵了两秒,才想起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身体顿时凝固,嘴唇紧抿着,耳尖却微微泛了红。   他傻站几秒,快速捞出内裤拧干,然后放到水池里,挤了点洗衣剂,红着脸搓揉。   五分钟后,池岁年拎着内裤从浴室出来,正巧和外出回来的陆知野撞上。   池岁年下意识把东西藏起来,但藏完又有点后悔,这有什么好尴尬的,这么多回赤诚相见,什么都见过了,也没必要藏。   想着,他大大方方走到衣柜前,拿了衣架,把内裤撑开,套进衣架里……这内裤怎么有点大?   平时晾这东西的时候,没这么松垮啊……   操了,是被陆知野扯大的吧。   不能要了。   池岁年轻啧一声,摘下内裤正要丢进厕所垃圾桶,陆知野忽然道:“怎么了?没洗干净?”   池岁年道:“坏了,我丢垃圾桶。”   陆知野抢在他丢之前把东西拿了过去,“哪儿就坏了,我昨天穿还好好的。”   池岁年一愣。   这是陆知野的?   他就说怎么这么大。   蠢死了。   池岁年愣愣道:“那我的呢?”   昨晚他被陆知野诓着去了浴室,衣服都是在浴缸里脱的,所以下意识以为那是他的。   “我帮你洗了,在阳台。”陆知野道。   刚才洗漱的时候,看到东西皱皱巴巴的丢在洗手台上,他顺手就洗了,着急给池少爷做午餐,其余的什么都没动,连浴室也还没来得及收拾。   池岁年耳根烧红,不自在地道:“……下次别动我内裤。”   昨晚他在床上被陆知野摸得出来一回,那会儿他还穿着衣服,大半……都沾在了内裤上,陆知野居然帮他洗了。   陆知野笑了:“你裤子脏了是因为我,善后也该是我来。”   池岁年视线往阳台瞟了瞟,两片颜色相近的布料在晾衣杆上迎风飘扬,偶尔还撞到一起,他收回目光,“你换个款式买。”   “有什么好换的,正好情侣款。”   “情侣款个屁。”池岁年一脸嫌弃,“总之你穿别的,不许跟我撞。”   “那你想让我穿什么样的?”陆知野反问。   池岁年脑海里立刻浮现不少款式,陆知野肩宽腿长,穿起来应该都不错……个屁,陆知野穿什么关他屁事。   他制止脑海里的浮想联翩,道:“你就该穿个黄色的,正好跟脑袋里的废料一模一样。”   “……”   吃完饭,池岁年接到汤烬的电话。   几天不见,他像是被摧残过了似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池岁年挑起眉,“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躺在哪个酒店的床上没醒。”   “当然没有了。”汤烬啧道:“我这两天连门都没出。”   “要远离红尘了?”   “还不是我爸妈。”汤烬道:“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消息,知道陆横找到女朋友了,回家吧我骂了一通,然后丢给我几十个女孩儿的照片,让我每天相亲,操,陆横是去私奔啊,我要真学了他,老两口还不得气死。”   池岁年躺在沙发上,一手抓了几颗蓝莓放进嘴里,慢条斯理道:“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   “哪儿那么容易啊。”汤烬道:“那些姑娘都娇滴滴的,我都怕我说话太大声吓着她们,唉……以前没觉得,现在陆横才走了几天啊,我就觉得我有点想他了。”   池岁年淡淡道:“你可以去岛上当电灯泡。”   “你说的是人话吗?”汤烬哀嚎,“哥们儿被摧残成这样,你都不来陪我喝一杯?”   池岁年这段时间确实挺安分,都没怎么出门玩,想了想:“行,地址发我。”   收到地址,池岁年起身去拿车钥匙,陆知野正巧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切好的西瓜,“要出门?”   “嗯。”池岁年道:“汤烬找我有事。”   陆知野立刻放下果盘,“我跟你一起去。”   池岁年狐疑道:“你不用上班?”   陆知野擦了擦手心的水,“你忘了,今天是周末。”   池岁年挑挑眉。他不上班,没工作,别说工作日和周末,他有时候连今天是几号都不清楚。   “那走吧。”   今天池岁年开车,选的是他自己的一辆超跑,暗红色的曼陀罗,张扬跋扈,从别墅出来没多久,就遭到了不少年轻男女的滴滴。   池岁年不怎么在意。   但陆知野偏头看窗外时,眼睛被晃了一下,他垂眸看向镜子,发现车屁股后跟了辆越野,一阵一阵的拿灯晃他们。   陆知野有点苦恼。   池少爷太耀眼,他总担心这人被一些慧眼识珠的人惦记,恨不得每天都把人摔裤腰带上才满意。   半晌,他才轻轻收回视线,顿了顿,抬手按开车窗。   “怎么了?”池岁年听到车窗降下的声音,“热吗?我把温度调低点。”   “不热。”陆知野道:“就是想吹风了。”   池岁年哦了一声,随手把自己这边的窗户也按开了。   “车停了停了。”身后的越野车里,两名女生坐在前排,副驾上的短发女生激动地道:“前面就是红灯了,停他们旁边去。”   驾驶座女生轻轻啧了一声,“车颜色这么骚,肯定是女孩儿在开,你少发花痴了。”   短发女生反驳道:“怎么可能,你没看刚才他怎么转弯的,这么帅的弯道,大概率是男孩子好不好,而且我有预感,肯定是个巨帅。”   “好好好,我开过去。”   几十秒的红灯等待,陆知野偏头看了一下窗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晃灯的越野,见缝插针地挤进隔壁车道,然后稳稳停在了池岁年那一侧。   越野车窗降下,露出两名女孩精致的脸。   “岁年。”   池岁年下意识转头,“干什么?”   “嘴上有东西。”陆知野倾身靠过去,手掌抚这池岁年的脸,拇指在他唇角擦了擦。   池岁年等他擦完,垂下眼,“什么?”   陆知野眼神瞥见越野里女生惊愕的表情,满意地收回手,“看错了。”   “……”池岁年扫了他一眼,你怕是又皮痒。   快到酒吧时,池岁年手机响了,“帮我接一下。”   陆知野拿起手机,点了扩音,放到他一侧。   听筒传来汤烬的声音:“岁年,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被我爸抓回家了,你别来酒吧找我了。”   池岁年找了个路边临时停车,拿过手机,“需要帮忙吗?”   汤家爸妈对他印象不错,如果汤烬需要,他可以帮忙劝劝。   “不用。”汤烬道:“不过是相亲嘛,就当是鉴宝选美了,唉……老子卡全被冻了,不回去不行,富二代也就是看起来风光,其实手里连个财政大权都没有。”   听他语气没出什么事儿,池岁年放下心,“行,有事叫我。”   “OK。”   车里安静,陆知野全听见了,道:“回家?”   池岁年正准备点头,但抬眼时发现自己正好在附中附近,“不回,我去看个朋友。”   ······   池岁年轻车熟路找到了拐角的烧烤店,这会儿不是饭点,没什么人吃烧烤,韩利正百无聊赖地在柜台打游戏,“……欢迎光临,要吃什么自己点啊。”   池岁年径直走到柜台,敲了敲桌面,“有鱼吗?”   “有啊,想怎么吃……”韩利抽空抬了个眼,“哟,稀客啊。”   陆知野跟在池岁年身后走进来,韩利愣了下,差点没认出来。   陆知野看起来就跟他们不像是一个层面的人,同样是富二代,池岁年就给他同道中人的感觉,但现在这两人站在一起,浑身气息相近,看起来居然格外登对儿。   韩利活到这把年纪,眼睫毛都是空的,看两个人的状态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笑道:“好久不见啊。”   陆知野在看到韩利的那一秒就明白了,他买桔梗花送池岁年的事,多半是从这儿露出去的。   花店就在这儿不远,韩利确实有条件知道。   陆知野垂下眸,跟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坐吧,随便坐。”韩利道:“店里今天有刚到的野生鲫鱼,鲜嫩得很,你们来得挺是时候。”   池岁年和陆知野落座,韩利亲自去厨房准备烤鱼。   陆知野拎起茶壶倒水:“毕业后,你跟韩老板一直有联系?”   池岁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偶尔闲了,会过来看看。”   “他知道你失忆的事情吗?”   “知道啊。”池岁年轻声道:“怎么了?”   陆知野没说话,漫不经心地转眼看向厨房。   当初制造骗局的时候,陆知野并不知道池岁年还和韩利有联系,所以在他精心编制的幻境里,这会儿忽然出现了一个漏洞。   虽然韩利之前无意中泄露的信息确实帮到了他,让池岁年对他的态度软化不少,但种变数还是太危险……毕竟,他还没准备好承受小少爷的雷霆怒火。   池岁年多次在他面前提过,只要没有欺骗,他们的关系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这句话始终梗在陆知野心口。   时不时都要跳出来刺他一下。   “没事,随便问问。”陆知野垂眸,掩去眸底神色。   池岁年没在意他突然奇怪的态度,他转脸打量了一圈店里,忽然发现墙面上多了些红色的彩带,“老韩,你这店里还搞活动了?布置得挺喜庆。”   韩利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你不问我也要找你说的。”   他从柜台抽屉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我下个月八号结婚,记得来赏光啊。”   池岁年惊讶道:“你要结婚了?”   韩利道:“对,记得来喝喜酒。”   “当然要来。”池岁年笑道:“你当年不是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吗,骗我?”   “害,那是没遇上正确的人。”韩利笑眯眯地道。   池岁年看着他一脸糙汉相,啧道:“嫂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嘿,怎么说话呢。”韩利瞪着眼道:“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池岁年好奇地走过去:“还藏宝贝了?”   韩利从柜台里拿出一只小红盒子,绒面的,打开后,露出其中硕大晶莹的钻戒,“漂亮吧,我五分之一的积蓄都在这儿了。”   韩利虽然看着粗犷不羁,但审美是真的不错,钻戒设计简洁大气,很有质感,“确实不错。”   韩利哈哈一笑,忽然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指,“话说回来,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没见你戴戒指?”   池岁年一愣,指尖动了动,“我不喜欢首饰。”   话是这么说,池岁年视线却在那小盒子里转了转。   他醒来后,没见到什么戒指,或许是陆知野没准备,也或许是车祸时他不小心弄丢了。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婚姻关系,这东西……也不该缺了。   池岁年转脸看了陆知野一眼,视线不由自主往他正在烫餐具的手指上落。   ……这人手指这么长,戴戒指一定好看。 第79章   从烧烤店吃完饭出来,已经月上柳梢头,路上车都少了。   池岁年喝了不少,有点晕,他拍了拍韩利的肩膀,“借下厕所。”   韩利靠在树下点烟,回头对店里抬了抬下巴,“柜台那儿往右走,出去就是了。”   池岁年反应了一下,摇晃着走回店里。   陆知野拿了车钥匙出来,正好扶了他一把,“去哪?”   “厕所。”   “我陪你去。”   “不用。”池岁年推开他,又不是小孩子,上厕所还手牵手啊。   陆知野叹了口气,眼神一直看着池岁年的背影。   韩利笑着低头点烟,小情侣啊,热恋中就是难舍难分,他也有点想老婆了,等池岁年走后,他就关门回家。   “韩先生。”门外就俩人,陆知野走到绿化树另一边,轻声道。   韩利笑了下,抽了支烟给他。   这是他特地为结婚准备的喜烟,虽然贵,但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并不算好,他觉得陆知野不会接。   果然,陆知野笑着婉拒了,“抱歉,不抽烟。”   “好习惯。”韩利点点头,把烟收了回去,“我就爱抽烟,这么多年老毛病了,怎么改都改不掉。”   陆知野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的光影,跟着池岁年称呼:“嫂子不管你?”   “管啊。”韩利道:“但后来她看我戒烟太难受,心疼,就没下一子给我断了,喏,现在一天只能抽一根,回家要查烟盒的。”   他虽然嘴上抱怨,但语气却十分甜蜜,眼里闪动着柔光。   陆知野顿了顿,面色如常。韩利却发现了什么,眯着眼盯他看了一眼,“你想跟我说什么吧?”   “是有点话想说。”陆知野低头笑了下。   韩利啧道:“我就知道,早看出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这人眼神就没从池岁年身边下来过,池岁年但凡往哪个菜上多看两眼,这人就会马上下手。   该剥壳剥壳,该剔刺剔刺。   动作利落,一点都不含糊。   连话都很少说,现在却主动凑过来,没话就有鬼了。   “说吧。”   陆知野道:“是想谢谢你,告诉岁年桔梗的真相。”   韩利有点意外,“我以为什么呢,小事儿,别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不会。”陆知野道:“你那时候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韩利渐渐品出味儿来了,促狭道:“那阵儿你俩吵架了?”   陆知野不好意思地笑笑,“嗯,闹挺大的。”   韩利笑笑,掐了烟,道:“池岁年看着脾气差,但却比谁都重情义,他念旧,就算没有我那些话,他也不会跟你离,放心吧。”   “聊什么呢。”池岁年上完厕所回来,靠在门边。   “闲聊等你。”陆知野转身过去,把他扶起来,“走吧,回家了。”   韩利看着俩人上车,原地站了会儿,摇头晃脑的哼着歌儿,回店里把门关了,笑眯眯道:“那我也回家了。”   ······   晚上喝的白酒,有点上头,池岁年一上车就开始昏昏欲睡。   陆知野看他热得满头大汗,倾身过去给他系上安全带,空调调低了一点,然后轻轻解开他胸前的纽扣。   才解到第二颗,池少爷就按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酒气熏的,脸红一片,“陆知野,我不玩车-震。”   “要做回去。”   陆知野:“……”   他平时是有多饥渴,让池岁年睡梦中都在反抗。   他好笑地低头亲亲池岁年的嘴角,“不做,你睡吧。”   池岁年才缓缓松开手,头一歪,很快睡着了。   陆知野沉默着看他睡颜很久。   好几次,他都想找机会坦白算了,毕竟他已经拿到了池岁年的心,但每次临到开口,他又害怕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更加珍惜池岁年,越来越舍不得放手。   他自认不是个好人,因为从始至终都没后悔过,只害怕池岁年觉得他面目可憎。   昏暗的车里,陆知野叹了口气,开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是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陆知野紧紧抱在怀里,生生给他捂出了一身的汗。   池岁年皱着眉推了推他,“陆知野,你好热。”   陆知野被摇醒,朦胧地睁开眼,抬手掀开了被子,然后继续抱着他。   池岁年:“……”   他咬着牙瞪陆知野:“陆知野,松手。”   陆知野眼也不睁地道:“还热?”   池岁年忍无可忍,道:“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老子要尿尿。”   陆知野被他吼醒,终于松开了手。   池岁年赶紧跳下床,他是真的憋着了,昨晚喝了太多酒,一觉睡到现在,不憋才怪。   上完厕所,池岁年顺便洗漱,出来时陆知野已经铺好了床。   池岁年揉了揉耳朵,道:“你经常健身?”   陆知野狐疑地挑眉:“没有经常,偶尔吧,怎么了?”   “别练了。”池岁年又揉了把耳朵,很嫌弃地道:“你手臂硬死了。”   陆知野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别人都是想男朋友强壮,你怎么还反着来。”   “我就喜欢弱鸡。”池岁年臭着脸,“不行?”   陆知野莞尔:“行,我以后少练。”   至少池少爷没提不让他抱,只是让他手臂软和点,舒服点。   陆知野很高兴。   吃过早饭,陆知野又想让池岁年一起去公司。池岁年盘腿坐在地板上打游戏,脸也不抬地道:“不去。”   陆知野道:“不好玩?”   “你办公室有什么玩的。”池岁年嫌弃道:“让我撕文件玩儿?反正不去,有这时间不如在家里打游戏。”   “好吧,中午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   “不要。”池岁年盯着屏幕,“我有想吃的东西,自己会点外卖,你不用跑回来。”   好不容易打到终点BOSS,池岁年集中心神,全力攻打,这时候脸上忽然一阵温热,陆知野手指捏着他下巴,强行把他捞过去亲了一口。   “那我去上班了。”   池岁年呆呆地转回脸,抿了下嘴唇,脸有点红。   但一抬眼,看到屏幕上巨大的[Game Over],脸色顿时又黑了。   反正今天也没想打游戏,他干脆丢开手柄,等陆知野出了门,自己也驾车离开。   人一旦心里揣了点儿事,就总是惦记着。自从昨天看到韩利的戒指,他就计划要买,还花了点时间观察陆知野的手指。   这人无名指跟他中指差不多大。   池岁年开着车,直接去了晋城市中心最大的商场,这是出了名的奢侈品云集。   他对这儿很熟悉,从前没少来,目标很明确的直接去了首饰店。   “先生您好,看戒指吗?”年轻的销售人员笑着打招呼。   “嗯。”池岁年往柜台上一眼扫过去,款式眼花缭乱,但大部分都是女款,“有男款吗?”   “有的,您请看这边。”女销售把他带到一片柜台前,“这都是适合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戴的,能问一下您是自己戴还是送人吗?我给你给您一些推荐。”   “自己戴,也送人。”池岁年道。   “对方是女朋友还是妻子呢?”   “男的。”   女销售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笑道:“男款对戒我们也有的,您看这几个款式怎么样?”   她从柜台里拿出几只小盒子,一一陈列在眼前。   池岁年全都看了一遍,总觉得不够完美,“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女销售道:“不过我们接受定制,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直接下单。”   池岁年又看了一遍定制单,了解过后,他点了点头,“定制吧,麻烦帮我下单。”   “好的。”女销售笑道:“请您这边签字,我们帮您量一下指圈度,那另一枚戒指的尺寸,您这边有数据吗。”   池岁年笑了下,伸出手,“量我的中指。”   ······   半个小时后,池岁年付了部分预付款,约定半个月后取货。   从首饰店出来后,他心情好,没忍住就又多买了两块情侣钻表。   经过二楼商店的时候,一家服装店正在搞活动。   “情侣装打折,进店还有礼物奉送啦。”   池岁年脚步一顿。   门口的销售一看他意动,立马迎上来,“帅哥,看看衣服啊,情侣装打折,可以给女朋友买两件,马上就是情人节了,一起穿着约会更般配。”   “情人节?”池岁年有些意外。   “对啊,半个月后就是七夕了,你不得提前准备啊。”   池岁年稀里糊涂进了店。   这家服装店是池岁年没见过的品牌,但衣服还不错,池岁年逛了一圈,发现这家店里居然还有情侣内裤。   “……”   十分钟后,池岁年揣着两套男士内裤,红着脸匆匆离开了服装店。   但才下楼没多久,他就在一楼大厅里迎面撞上了陆知野。   “……”   陆知野像是配客户过来的,看到他,跟身边男人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朝他走来。   “你怎么在这儿。”   池岁年下意识把包装袋往身后藏了藏,语气硬邦邦的:“逛街,不行吗。”   陆知野挑起眉:“一个人逛?”   池岁年刚要冷酷的嗯一声,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他踉跄了一下,回头,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撞着您了吧,真是对不起。”一个女人急匆匆跑来,对着池岁年连连道歉。   看池岁年东西掉了满地,她下意识想伸手帮忙捡。   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来,“没关系,我自己捡就行。”   女人愣愣点头,又对着池岁年道了歉,才戴着女儿离开。   那对母女离开后,池岁年瞪着陆知野手里的包装袋,表情不大自然,“拿来。”   “买什么了?”陆知野撑开袋子往里看。   池岁年阻拦不及,硬生生呆在原地:“……”   毁灭吧,这破世界。   “就买了这个?”陆知野抬起头,笑得很欠打。   “关你什么事。”池岁年一把抢过袋子,脖子粉红一片,“上你的班去。”   陆知野好笑地看着他,“好,衣服别丢,晚上回去我穿给你看。”   “……” 第80章   出了商场,池岁年看着手里几只纸袋,一度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别的就算了,他莫名其妙去买情侣内裤,绝对是被陆知野下了毒。   池岁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忍着转回头去打人的冲动,拎着袋子出门。   “哥!”耳边传来一声大喊。   商场外,池宇跟一群年轻的学生一起走来,隔着老远就冲他招手,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池岁年等着他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上课?”   陆知野没窝在家里烦人,今天肯定不是周末,这个时间点,学生都不上课?   池宇嘿嘿笑道:“哥,你忘了,大学课表没那么满,我们下午没课,刚好这儿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我们就一起来玩玩,哥你要不要也来?”   “不用了,我还有事。”池岁年很有长兄风范的点点头,“晚上早点回去。”   “池宇,你也没说过你有个这么帅的哥哥啊。”有女生笑道。   “那是,我这么帅,我哥肯定也差不了。”池宇拍着胸脯道。   “那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玩吗,正好组队还差一个人。”女生笑着邀请。   池岁年轻轻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他拍了拍池宇的肩膀,转身走向停车场。   “啊……”女生失落地小声嘀咕:“还想趁机套个近乎呢……”   “池宇。”她转脸,“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啊。”池宇正在看手机里的预约信息,下意识道。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啊。”女生道。   池宇抬起头:“为什么?”   “你哥很帅啊。”   “那不行。”池宇道:“我哥都结婚了。”   “啊?”女生震惊道:“这么年轻就英年早婚?好可惜啊,我要是早生两年就好了,一定把他抢过来!”   女生恶狠狠地做了个抓住的动作。   “嘿,我把你当同学,你却想当我嫂子,滚滚滚。”池宇说完,抬头指着一个方向,道:“密室在7楼,我们坐电梯上去吧,扶手电梯太慢了。”   “唉,只恨生不逢时,否则我还真去当你嫂子,天天骂你!”女生笑道。   池宇呵呵一笑,没说话。   女孩子再漂亮也不是他哥的菜,因为他哥喜欢男的,而且眼光也不错,从他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陆知野也是十分优秀的结婚对象。   不过他不会在外面到处宣扬他哥的私事,打消同学不切实际的念头就行了。   “这都中午了,不然咱们先吃饭吧,我怕玩到一半饿了,跑不过那些NPC。”有人提议。   “也行。”池宇转头张望了一下,“海鲜行吗,那家新开的,好像开张还有满减,我们去试试吧。”   “行啊,走走走,吃完我要进去反杀所有NPC!”   池宇嫌弃道:“这家可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你可别吓尿了就好。”   “滚蛋,老子天生的熊胆豹心。”   池宇大笑着跟同学打闹,转头时,忽然看到陆知野乘着透明电梯从楼上下来,刚好停在他们这一层。   陆知野身边跟着一个合作伙伴似的男人,两个人笑着握了握手,对方就离开了。   陆知野站在原地打电话,没一会儿,隔壁寿司店里走出一个男人,对他笑了笑,陆知野立刻转身跟了进去。   “!!!”   嘶。   池宇惊讶地瞪大眼,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这模样!这场景!这氛围!   怎么这么像——出轨!   他哥这么帅气有型,陆知野还出轨,他是不是瞎啊?!   “看什么呢。”同学拍了拍他肩膀,“订好位置了,走吧。”   “你们先去。”池宇把身上的背包丢过去,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我去上个厕所。”   “哎——”   池宇快速跑进寿司店,正好看到陆知野走进一间包厢,约他的男人笑眯眯地关上门,一脸小三样!   池宇正要走进去,被前台拦了一下,“你好,请问有预定吗?”   池宇想了想,一脸真诚笑意地走过去,“姐姐,我要我女朋友约会,有没有安静点的包厢啊?”   前台小姐姐笑道:“那你来的正好,今天包厢就定出去一间,你可以随便选。”   池宇一喜,“那我要最里面那间。”   就在陆知野隔壁。   池宇不是来吃饭的,所以随意点了几个招牌,就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包厢。   这家寿司店是日式风格,包厢里铺着榻榻米,氛围安静又和谐,最重要的是,两间包厢中间是用精致的屏风隔开的,并不隔音。   池宇坐下,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哼哼哼,他倒要看看,陆知野到底要跟这小瘪三聊些什么。   敢欺负他哥,他待会儿就跑过去掀桌!   正咬牙切齿的黑化,隔壁忽然有了动静。   “找我什么事?”陆知野淡淡地开了口。   秦绥天笑着扶了一下眼镜,给他倒了杯清酒,“态度这么冷淡?好歹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陆知野并不想喝酒,端起另一边的清水喝了一口。   秦绥天没意思的啧了一声,正色道:“行,我直接说正事吧。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跟岁年说了,随时可以把老宅买回去,但你我都知道,老宅并没有被封,我也拿不出解封文件。”   陆知野放下杯子,沉声道:“解封文件我来做。”   秦绥天要的就是这句话,“行,文件什么时候能给我?”   陆知野垂眸想了想:“三天。”   秦绥天点点头,“那其他的东西呢?二老给岁年留下的房东西不少,除了房产,还有不少基金股份,为了帮你骗他,我可藏了太久了。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底线,财帛动人心,继续放在我这里,保不准哪天我就变了节,直接卷款跑了,怕不怕。”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你不会。”   秦绥天耸耸肩:“那谁知道。”   陆知野没跟他继续胡扯:“其他东西先不动,岁年很在乎那套老宅,先让他拿回去,其他的……等我以后找机会再说。”   秦绥天讥笑一声:“能找到这样的机会吗?”   陆知野抬起眼。   “你跟岁年同居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事儿一旦爆了,所有人都得血肉模糊,你敢说吗?”秦绥天冷冷看着他。   陆知野沉默片刻,面色如常:“我会把他哄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语气里却没多少底气。   池少爷骄傲矜贵,眼里揉不得沙子,发现真相的那一天,指不定跟他怎么闹呢。   说不定,他们的关系会比之前更恶劣。   秦绥天看了他一会儿,沉沉吐出一口气:“陆知野,我真后悔上你这艘贼船。”   可惜已经晚了,从他把那份破产声明送到池岁年的病床前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有事吗。”陆知野始终没什么情绪地说话。   “最后一件。”秦绥天也不拖沓,直截了当道:“那些东西别放在我这里了,你找别人打理吧,我职业素质低,管不了这么大一摊子事。”   陆知野轻声道:“嗯,明天我会派人去池好。”   事情交谈完,秦绥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居高临下地道:“陆知野,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找到宁琛,但我还是很讨厌你,从我进池家第一天就讨厌。这件事以后,我们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   说完,他径直推开门离开,动作太快,还差点撞上了门口上菜的服务员。   秦绥天侧身躲过,不经意间往后一瞥,看到服务员端着餐盘进了隔壁。   他狠狠皱了下眉,隔壁什么时候有人的?怎么一点声音没听见?   秦绥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恶人密谋的时候,最常见的泄密方式,就是有人偷听。   他眯了眯眼,虽然巴不得陆知野早点露馅,被池岁年揍得找不到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候如果秘密爆了,他和陆知野谁也讨不到好。   秦绥天转身走向隔壁,服务员刚好放下餐盘出来,他趁着空隙打量了几眼,发现里面坐着两名年轻的男女,面孔陌生,是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最近真是陪宁琛看电视剧太多了,搞得他也变得疑神疑鬼。   秦绥天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时正好碰见陆知野从包厢出来,眼神正盯着他,“还约了朋友?”   “坏事做多了,总觉得有人偷听。”秦绥天自嘲般的耸了耸肩:“行了,我走了,回去还得整理他的个人资产证明。”   陆知野点点头,等秦绥天离开后,他也疑神疑鬼地去隔壁走了一趟——   他怕被秦绥天算计,一边跟他谈话,诱导他说出真相,一边暗中把池岁年弄到隔壁藏着。   看到两张陌生的脸时,他也兀自松了口气。   两人先后离开,对面的包厢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池宇整个人都傻了。   他本来是来捉奸的,但却无意中听到了这则天大的秘密。   这会儿还有些消化不了。   对话听起来挺清晰,但凑在一起,他就有些不明了。   什么意思啊,陆知野骗婚?   目的是为了骗取他哥的财产?   而且还搬得只剩下一套房了?!   陆知野这王八蛋!   池宇赶紧掏出手机,屏幕还没锁定,录音也没关,已经录制了25分钟了。   他小心谨慎地保存好录音,毫不犹豫给他哥打电话。   ······   池岁年是在回程的路上接到电话的,那会儿在开车,他随手掏出耳机戴上,看也没看就接了,“什么事?”   “你好,是池岁年先生吗。”电话里是一个温柔的女声,“这里是晋城市司法鉴定中心,你和另一位当事人的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请下午两点半到检测中心取结果。”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陌生电话,跑车在前方路口掉了个头,他道:“好,我马上过来。”   说完,他摘下耳机丢到旁边。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池岁年抽空看了一眼,是池宇。   他直接点开扩音放到旁边,“池宇,怎么了。”   “哥!我有急事跟你——”   “什么?”   话音截断,池岁年把车靠边停下,拿起手机一看,没电自动关机了。   车上没带充电器,他随手把手机丢到副驾驶。   先去拿结果,晚上再给池宇回电话吧。 第81章   下午三点,司法鉴定中心。   “不可能!”池凯东神情激动地大喊,把桌上文件全部扫到地面,“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鉴定结果肯定造假了!你们!你们所有人肯定都是帮凶!你们收了这个逆子的钱,一起算计我,对不对?”   “安静!”看守人员强硬地按住池凯东的肩膀,冷喝一声。   池凯东被按进椅子里,嘴唇颤抖的看着鉴定证书。   ……支持池凯东是池岁年生物学父亲。   假的!   一定是假的!   他从没碰过那女人,池岁年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这世界疯了。   比起池凯东的暴怒,池岁年就显得冷静多了,他捏着薄薄的鉴定证书,眸光平静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   半晌,他抬起脸,“鉴定结果会不会出错?”   工作人员一阵无言。   以前来他们这儿做鉴定的当事人,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几乎都会激动得痛哭流涕,拥抱团结。   眼前这两个人倒好,反复询问是不是结果出错了。   “不会。”工作人员道:“三天内,我们机构只做了这一份DNA检测,没有收入其他样本,不存在拿错的情况。而且这次检测经过了两次测验,均验证无误。”   池岁年垂着眸,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他丢下检测报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池岁年。”池凯东叫住他,眼皮耷拉着,呆呆地看着他,惊讶、疑惑、不可置信等情绪杂糅在一起,凑成一双茫然松怔的眼神:“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他想起来了,他和池岁年母亲有过一次,仅有的一次。   那应该是在结婚前,他有一次喝多了,不小心走进了家里的客卧,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人了,但床头和地面都是被撕碎的衣服……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池凯东胸中汹涌澎湃,他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死死盯着池岁年的背影,“告诉我,你的生日。”   “告诉我!”池凯东想跑过去抓人,拦住池岁年前行的脚步,最好哪儿也去不了。可惜他这会儿不是自由身,被身边看守死死押着,一步也动不了。   所幸池岁年停下了脚步。   池凯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期待地等着他说出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锥心刺骨,他也依然想要知道。   池岁年转过身来:“你想知道?”   “说!”   池凯东剧烈地喘息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和呼吸都在变快,呼哧呼哧的声响不停敲打耳膜,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池岁年:“你死了我烧给你。”   “……”   池凯东气急攻心,眼睛一白,差点晕过去,被看守架着胳膊拖走了,临走前还伸着手想抓池岁年。   被池岁年冷冷地避开。   “嗬……嗬……”池凯东张着嘴,浑浊的视线死死瞪着池岁年,被刺激得有些口齿不清了:“你居然……是……”   看守一看情况不对,立即联系了医院。原本这种情况是需要家属陪同的,但他看了看那位冻着脸的“家属”,理智的没开口。   这位要是过去了,池凯东不死也得半残。   医院离这儿很近,两条街的距离,救护车鸣叫着冲进司法鉴定中心。   池岁年缓缓从保安亭旁边走过,面色如常,平静得仿佛路人。   “池岁年。”   才走出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呼唤。   池岁年抬起眼,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蒋芸,虽然面色还是不好,但比起前一次见面,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没像上次那么神神叨叨了。   池岁年走出大门:“找我?”   蒋芸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我儿子已经被救出来了,法院也已经受理案子,那位律师很厉害,我想亲自来谢谢你。”   池岁年没听懂她什么意思,“谢我什么?”   “所有,什么都想谢谢你。”蒋芸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和我儿子的帮助,谢谢。”   她朝着池岁年鞠了一躬。   池岁年皱着眉道:“你找错人了,我没帮你什么忙。”   “我知道是你。”蒋芸眼角垂着泪花,哽咽道:“我儿子被他关在地下室里折磨了二十多年,整个人都快废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池岁年难得愣怔了一下,“你说我帮你?”   “对啊。”蒋芸解释道:“来帮忙的那个律师,他告诉我,他的老板姓池。现在整个晋城,会帮我、还姓池的,也就你一个人了。”   池岁年:“那人叫什么?”   “楚洺楷。”   池岁年眨了眨眼,他知道这人,是陆知野的律师,在给他办理财产转让的时候,陆知野顺道提过。   据说这人是晋城名嘴。   池岁年明白,陆知野把这件事揽过去,不只是为了帮蒋芸,更是想帮他解决外在隐患,让池凯东再也不能来骚扰。   池岁年垂眸沉默片刻,问:“你找我,就是为了来感谢的?”   蒋芸咬着唇,过了很久才开口,“你知道……池凯东每次进地下室,都会录像吗?”   池岁年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蒋芸做了个深呼吸,眼泪打湿眼眶,“池凯东录了我儿子好多视频,放在一些违法网站上售卖,这么多年了……我居然才发现。”   视频……   池岁年浑身一冷,他也在池凯东的地下室待过……难道他也被录像了吗?   “视频原件找到了吗?”池岁年克制着声音问,指尖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他曾经疑惑过,池凯东的收入来源是什么,凭什么有底气跟他抢夺公司,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可这结果让他胆寒。   “找到了。”蒋芸颤声道:“已经被警方缴获带走。”   池岁年喉咙发紧:“……还有其他人的视频吗。”   蒋芸一愣,继而摇头:“没有,警方说视频是从九年前开始录制,那时候,池凯东身边只有我儿子一个幼童。”   池岁年一直飘着的心脏忽忽悠悠地回落,终于踩在了实处。   他也在地下室待过一段时间,一开始是吃了点亏,但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机会反抗,反而让池凯东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那天他从家里跑出来,满身是血,在门外碰到了赵敏如,然后被送回池家。   只是他没想到,池凯东沉迷虐·童,甚至还以这种手段牟利。   数罪并罚,冗长的牢狱之灾免不掉,这辈子都没法来骚扰他了。   池岁年忽然觉得一阵放松。   心口上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今天才算是彻底消散。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剩下他和池凯东之间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了。   “那我先走了。”蒋芸深深地看着池岁年,“多谢你,还有,当年的事情,对不起。”   池岁年沉默着看她离开,当年记忆中盛气凌人的美貌姑娘,现在变成了枯瘦苍老的中年妇女,还有个被折磨了许多年或许神志不清的儿子。   蒋芸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池岁年拿出手机,给秦绥天发了条信息,让他给蒋芸儿子的医院送一笔医疗费。   算是感谢今天蒋芸给他送来的消息。   秦绥天没问原因,只干练地回了他一个好。   从司法鉴定中心离开后,池岁年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跑,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来到了城郊公墓。   今天来祭奠的人不少,都在门口花店里买了故去人喜欢的花,池岁年刚迈进店里,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小伙子,还要百合是吗?”   池岁年点头,“来一束吧。”   “好。”   下午的公墓阳光满地,整个公墓都沐浴在阳光下,并不显得阴森。   池岁年买了两包湿纸巾,认认真真的把整个墓碑都擦得一尘不染,然后他就靠坐在墓碑上,看山看海,沉默地陪他妈妈待了两个小时。   太阳快落山时,池岁年才起身准备离开,他摸着墓碑上温柔笑意的女人,轻声道:“妈,你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嫁个好人,再生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千万别再跟姓池的扯上关系了。”   “我会好好生活,有陆知野在,我不会寂寞。”   ······   池岁年刚出墓园,就看到自己车头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意外地挑起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知野晃晃手机,“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今天出检测结果,猜你可能在这里,所以就找过来了。”   池岁年觉得这人对自己还真是了解,仅凭一点细枝末节的线索,都能寻摸着找过来,够厉害的,也够变态。   这都是前几年跟踪他,总结出来的心得吧。   “手机没电了。”池岁年走过去,开门上车。   陆知野按住车把手,“没事吧。”   池岁年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事。”   陆知野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语气心疼,“你看起来随时会哭。”   “……”池岁年一秒冷脸:“放屁,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哭过。”   陆知野笑着牵他的手,“胡说,前几天不是才哭?”   还哭得特别狠。   池岁年:“……”   他恼羞成怒的用手肘甩开陆知野,继续去拉车门,“让开,我上车。”   陆知野从他手里勾走钥匙,“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   池岁年沉默了片刻,妥协了。他现在状态不好,心里乱七八糟的,也实在不适合开车。   陆知野大老远跑过来当司机,不用白不用。   池岁年转身坐进副驾驶。   他手机还扔在坐垫上,屏幕黑着,还没充电,池岁年随口问陆知野:“有数据线或者充电宝吗?”   “没带。”陆知野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边店里有共享的,我去给你扫一个。”   “算了。”池岁年把手机丢回去,“回家再充吧,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陆知野毫不犹豫递给他,“密码你生日。”   池岁年愣怔了一会儿。   今天是他第二次听到关于他生日的话题,他在池凯东身边八年,对方却连他是不是亲生、现在多大都不知道。   陆知野却连他的出生日期都记得那么清楚。   于是,半分钟后,陆知野刚发动汽车,就察觉自己侧脸上忽然一暖。   还没反应过来,池岁年就霸道又强势地把他的脸压过去,偏头亲了一口。   陆知野:“……”   他舔了舔唇角,眸光一片暗色:“你屁股不疼了?”   想起这人在床上的另一副面孔,池岁年耳朵悄悄红了一点,“好好开你的车,少发-情。”   陆知野遗憾地转回脸,啧了声,“我还以为你想跟我玩点刺激的。”   “……”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打开手机,“你手机有池宇号码没有?”   陆知野道:“有,你给他打电话?”   “嗯。”池岁年翻到号码播出去:“他下午给说有事找我,手机恰好没电了。”   陆知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开着车。   池岁年握着手机,但电话刚响一声,就立马被挂断了。   池岁年:“?”   他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打通。   “你跟他闹矛盾了?”池岁年奇道。   “我?”陆知野挑了下眉,道:“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而且池宇一个小孩子,他也犯不上跟人置气。   那就奇了。   池岁年道:“他把你拉黑了。” 第82章   回到家,池岁年身心俱疲,精神却莫名亢奋着,不肯洗澡休息,非要窝在客厅里打游戏。   陆知野拗不过他,洗了手,去厨房给他做宵夜。   冰箱里食材不多了,陆知野就做了点简单养胃的,好不容易做好了,池少爷沉迷游戏,居然一口都不吃。   “我不饿……陆知野,你别挡着我,看不到BOSS了。”   陆知野想也知道,他从中午到现在,肯定什么都没吃,“先别玩了,吃点东西,待会儿我陪你玩PK。”   池岁年不屑道:“谁要你陪,我已经打遍全服无敌手了,跟你PK有什么意思。”   半分钟后,他放下手柄:“……做了什么?”   吃完饭,陆知野把碗碟收进洗碗机,池岁年去换新的游戏碟:“陆知野,你家这些碟我都打腻了,还有别的吗?”   陆知野正在厨房榨果汁,榨汁机噪音很小:“楼上书房的柜子里还有一箱,都是经典老游戏,等会儿我给你拿。”   池岁年已经起身:“忙你的吧,我自己去。”   书房在二楼,就在主卧隔壁,池岁年虽然来过这里,但却没仔细看过,对里面的陈设不太了解,花了点时间翻找。   在陆知野常办公的椅子后面,池岁年翻出了一只小纸箱,本以为是游戏碟。   没想到打开后,全是照片。   角落里光线不好,看不清楚,池岁年干脆把整只箱子搬出来。   这才看清了照片里的主角。   全是他。   是不同时期的他。   从初中到大学,再到毕业,陆知野把他全拍了下来,藏进了这只小箱子里。   不少照片已经卷起了边,微微泛黄陈旧,可见没少被人拿着摩挲观看。   池岁年一张脸简直要红透了。   操……   陆知野真是个大变态。   池岁年红着脸,感觉这些照片有些烫手,忙全部塞了回去。   打算以后再找机会跟这王八蛋算账。   他动作太大,纸箱砸进抽屉,整个柜子都抖了抖。   接着,书架高处忽然掉出来一沓文件,恰好砸在池岁年脑袋上。   他啧了一声,扯下脑袋上的纸。   ……陆知野什么毛病,一份文件放这么高。   他边吐槽边把文件丢到桌上,接着继续翻找游戏,几秒后,他动作忽然一顿,转身去看那几张纸。   这不是什么重要文件,只是几个简单的表格,写着人名和人名对应的资料。   怪异的是,这上面的人名,池岁年居然全都认识。   陆知野什么意思?   把他身边人查这么清楚做什么?想搞吞并?   他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楼下就传来陆知野的声音:“岁年,有电话。”   “……来了。”池岁年把资料放下,先下楼,想着待会儿再问个清楚。   他手机没电,一回家就放在客厅里充着,电量足够自动开机。   池岁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池宇,“怎么了今天,给我打这么多通电话。”   “哥……”池宇声音低低地道:“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找你聊聊。”   在家里没什么不方便的,池岁年道:“你说吧。”   “你现在在哪儿?”池宇问。   “家。”   “陆知野家?”   “嗯。”池岁年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没开扩音吧。”   池岁年叹了口气:“没有。”   “哥,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激动,要不然你先喝点水,我怕你待会儿气昏过去。”池宇低声道。   池岁年表情淡了些,没什么耐心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知野在骗你。”池宇道。   池岁年脸上表情慢慢消失。   “我昨天在商场里看到他和一个男人见面,我以为他要出轨,所以就跟过去想捉奸来着。”池宇顿了一下,道:“谁知道,我听到他和那人密谋,说池家老宅根本没被封,你的所有财产,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转移到陆知野手里去了。”   “俩人还合谋继续骗你。”池宇愤愤道:“哥,我真没想到陆知野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赶紧从他家离开吧,否则再这么下去,你骨头都得被他啃干净了。”   池岁年脑袋里嗡嗡的,眼前忽然闪过那份被藏在书架上的文件……   陆知野调查过的所有人,都跟他有关。   为什么?   “哥?哥?你还在听吗?”池宇看了眼手机,确定通话还在继续,接着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我昨天特地录了音,特别清楚,如果你想验证一下,我马上发给你……”   “你在哪。”池岁年忽然道。   他声音哑得厉害。   池宇愣愣道:“在学校。”   “哪儿也别去,我过来找你。”池岁年挂掉手机,拿了钥匙就出门。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陆知野端着果汁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手里拿着钥匙,“还开车?”   池岁年盯着他看了几秒,强自镇定下来,“池宇有事找我,去趟晋大。”   陆知野放下果汁:“我陪你去。”   “不用。”池岁年道:“你不是还有工作?”   陆知野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今天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昨晚又没休息好,晚上还开车确实容易出危险。池岁年想了想:“那我不开车了,出去叫车,走了。”   陆知野还来不及说什么,池岁年就关上了门。   去晋大的路上,池岁年一直看着车窗外愣神,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实际心里乱糟糟的。   池宇的话可信吗?   如果是真的,陆知野在跟谁密谋要搬空他的家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池岁年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冷静。   别胡思乱想。   他还没听到录音,不知道真相如何。   或许……只是池宇听错了。   半个小时后,池岁年到了晋大,池宇提前等在校门口,“哥,你来了。”   “录音呢。”   池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手机里。”   学校总有一片静谧的小树林适合约会密谈,池岁年拎着池宇手机进去,盯着屏幕出神很久,才缓缓点下播放。   “……找我什么事?”   池岁年指尖一颤。   是陆知野的声音。   “态度这么冷淡?好歹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接着他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池岁年握着手机的力道猛然大了一些。   ……是秦绥天。   合作多年,他对秦绥天的声音再清楚不过。   接下来的内容就好理解多了,老宅没封,俩人合伙做假骗他,怕他发现真相,还把他名下所有财产藏起来……   那些据说是做了破产抵押的东西,在陆知野和秦绥天三言两语间重见天日。   所以……他根本没有破产。   骗局从他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池岁年忽然一阵发冷。   “……哥?”池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你没事吧。”   池岁年不留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录音你亲自录的?”   池宇点点头。   “中途有没有……”池岁年咬着牙道:“被别人碰过。”   或许,这是一份假录音,是别人为了离间他和陆知野做的假货……   池岁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放屁,鬼都没这么闲。   池宇似乎看懂了他的怀疑,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哥,其实……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验证。”   池岁年怔仲了一下。   是啊,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去老宅去看一看,封条再真,房子的状态却改变不了。   池岁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校门走。   池宇看他魂不守舍,担心他路上出事,“哥,我跟你一起去。”   池家老宅在城北,跟陆知野家间隔了整个中心城区的距离。自从知道老宅被封,池岁年虽然记着要把房子买回来,但却一直没有回来过。   他站在大门前,门上交叉贴着的封条,全新的纸,看着像前不久才贴上去的,一角还有溢出的胶。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抬手撕下封条。   他没带钥匙,从一旁的花盆里取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想象中的空旷和满面积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老宅里所有陈设和家具都还保留了从前的模样,地板和桌面都干干净净,像有人定时打扫。   池宇小时候在老宅住过一段时间,对这儿还有印象,他在一楼逛了一圈,“看着不像是被封了样子,这么干净,像一直有人住着。”   池岁年直接上了二楼。   主卧是他的,爷爷奶奶住在有宽大阳台的次卧,方便养花。   池岁年推开次卧门,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阳台的鲜花娇艳欲滴,墙角的喷壶上才用过,壶口还沾着水。   “哥!”池宇急急忙忙跑上楼,“我去保安那儿查了一下,这房子没被封,我又问他封条是哪儿来的,他说,是物业让他这么干的。”   池岁年站在花叶丛生的阳台上,手机响起时,他看了一眼。   是陆知野。   “哥……”池宇显然也看到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池岁年平淡道:“别耽误上课。”   “都这时候了,我还上什么课啊。”池宇道:“哥你就说吧,哪怕是想打陆知野一顿,我也能找人把他绑来。”   池岁年:“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回去吧。”   池宇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池岁年情绪还算稳定,不像是要冲动的样子,也没有歇斯底里,稍稍安了些心,“那我走了,你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我都可以接的。”   池岁年沉默着一言不发。   手机还在响。   他没去管,让它响到自己停止,然后继续响,循环往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池岁年苦涩地牵了牵嘴角。   说实话,最初的愤怒过去后,他再仔细回想过去的这几个月,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豁然。   他和陆知野,从十几岁就开始针锋相对,互相攻击,哪次见面不是喊打喊杀。   就这。   他居然还相信了陆知野口中的婚姻。   太可笑了。   他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逼。 第83章   池宇刚出池家大门,手机就响了,他以为是室友找他,心烦意乱地接通,“今晚不回去了,不用给我留门……”   “你哥呢?”   池宇一顿,这才记着去看电话号码,随口道:“你谁?”   “我是陆知野。”   池宇沉默,半晌后才硬邦邦地道:“关你什么事。”   “他在你身边?”陆知野那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我来接他。”   “你以为我哥还愿意见你?”池宇道。   电话里一阵沉默。   “你已经知道了吧,否则不会这么镇定。”池宇愤愤地扯掉花园里的树叶:“你个骗子,欺骗我哥感情,王八蛋!”   “陆知野,我哥让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他跟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你说了不算。”陆知野道:“我要他亲口跟我说。”   “说了我哥不想见你!”池宇气急败坏道:“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你跟别人密谋要骗我哥家产,现在还好意思找他,你脸皮是乌龟壳做的吧,怎么这么厚呢!”   陆知野皱着眉,终于抓住了关键:“昨天你也在寿司店里?”   “对,就是小爷我,怎么样!”池宇气得揣了一脚池家铁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彻黑夜。   陆知野忽然一阵沉默,几秒后,他语气笃定道:“他在池家?”   池宇吓了一跳:“不在!你他妈的别瞎猜!”   话没说完,陆知野已经挂断了电话,但池宇还是听见了一声引擎发动声。   “操!”   ······   阳台手机仍在响,这次不是电话,改发微信了。   池岁年不想接电话,更不想看微信,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要去质问陆知野。   没必要。   他也不想歇斯底里。   太难看了。   静谧的夜晚,这破声音实在吵,池岁年本想把手机丢开,但刚摸到,正巧一通电话打进来,他不小心接通了。   “额……岁年?”   池岁年垂眸,发现电话里是汤烬。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下。   也是,陆知野这时候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他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或许还在陆家等着他回去,然后戴着继续骗他。   “岁年……”汤烬小心翼翼地:“你在听吗?”   池岁年看着夜色下城市的灯光,轻声道:“什么时候,你跟陆知野关系这么好了。”   汤烬沉默下来。   “陆横知道吗。”   “……”   池岁年一颗心直往下落:“行了,你不用说了。”   汤烬:“岁年,你听我说……”   池岁年直接挂了电话,手机也不要了,直接扔进了楼下的泳池里。   “……去你大爷的!”   ···   池宇一脸懊恼的挂了电话,正准备回池家跟他哥通风报信,就看大门忽然打开,池岁年一脸杀气地走出来。   “哥,你去哪……”   池岁年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别跟着我。”   池宇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急得原地打转。   晋城市中心有不少酒吧,晚上开门,半夜三更的还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池岁年来到从前最常来的会所,门外泊车小弟还认识他,“池少,今天没开车啊。”   池岁年没回答,问:“程松在哪个包间?”   泊车小弟一愣:“您是来找程少的啊,他就在楼上,888号包间。”   “谢了。”   池岁年走进会所,目不斜视地穿过楼下群魔乱舞的舞池,直接去了楼上会员包厢。   程松今天帮自家公司签了个大单,老爷子逢人就夸,还奖励不少钱。程松一时快意,老毛病犯了,找了一帮朋友在酒吧嗨皮。   门被踹开的时候,程松正被酒意熏染得晕乎,看不清门外站了什么人。   “谁啊,这么大阵仗。”   池岁年一进来,就被满屋的酒气和烟气熏得直皱眉,醒过来这半年,他很少喝酒,烟几乎算是戒了,忽然闻到这种复杂交织的味道,他难受得皱了皱眉。   “谁来了?”程松醉眼惺忪的站起来,两颊发红,“这是谁的朋友啊……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池岁年面无表情看着程松,“让他们都出去,或者,你跟我出去。”   程松摇摇晃晃地盯着池岁年看了几秒,回过神来,“这不是岁年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儿啊?你一个人……”   他歪着头往池岁年身后看:“陆知野没跟着你?汤烬和陆横也没来?你一个人玩儿没意思吧。”   “来来来。”程知鱼拉着他进门,“咱俩喝一杯。”   池岁年心烦意乱得厉害,懒得跟程松拼酒,抓着他衣领把人提到面前。   “你干什么?”   包厢里不少人年轻人都站起来了,都是程松找来的人,肯定不会看着他挨欺负。   “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啊。”   “放开程哥。”   “岁年?”人群里,赵云震忽然扒开人走出来,看他们这样子,皱着眉道:“你们……”   池岁年:“麻烦清个场,我跟程松有话要说。”   赵云震跟他算是勉强有点交情,想了想,把包厢里人都清走,他自己也识趣地关上门出去。   这阵仗下来,程松就是喝再多也醒了,“干什么啊,找我,还跟上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找我干仗的呢。”   上次,池岁年刚出院,怀疑过自己和陆知野的婚姻是不是假的,因为程松跟陆知野的关系恶劣,他选择了问他。   现在,说来可笑,池岁年总是自诩身边有不少朋友,但出了这种事,他能询问一个真相的,居然还是只有程松。   包厢清静,池岁年在沙发上坐下,“我问你,半年前我来找你问的问题,你是不是撒谎了。”   程松倒酒的动作一顿,眼神垂了垂:“说什么呢,半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我昨天干的事我都记不住了,半年前……害,没什么印象。”   池岁年摩挲着酒杯:“陆知野给了你什么好处?”   程松惊疑不定地看着池岁年,“没有的事……哎哎哎……”   话还没说完,他就又被池岁年拽着领口拎了过去,看起来瘦削的青年手上力气却不小,程松软手软脚的,居然一时间没挣扎开。   “你干什么……打人犯法知不知道。”   池岁年拎着程松按在墙壁上,“我不在乎,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大不了打完老子被拘留,但是你一个月别想下床。”   程松头皮都麻了,池岁年到底是什么活阎王:“你他妈别胡来。”   “说!”   池岁年举起拳头,狠狠往他脸上砸。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说!”程松闭着眼大喊:“别打脸。”   拳头在距离他脸颊一毫米的位置停下,池岁年松开他,“说。”   程松活动了一下脖子,喃喃道:“陆知野怎么想的,非要惹你干什么……”   池岁年抬起眼。   “我说还不行吗。”程松愣怔了一会儿:“不是,我从哪儿开始啊?”   池岁年:“陆知野为什么让你骗我,一五一十地说。”   “操,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骗你。”程松骂道:“半年前也是这儿,他告诉我,让我一起骗你,只要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就退出当时我们家正在竞争的一块地皮拍卖。”   “那地方对我们家挺重要的。我当时想,我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你就算问,也绝对不会问到我头上来,这不就是白捡的买卖吗,我就答应了……谁他妈知道,你真的会来问我啊?我他妈还懵呢。”   “不过这事吧,我站你,陆知野忒不是人了,为了过去那点恩恩怨怨,他居然花这么大代价整你,真够拼的,老子以后得离他远点……”   饶是池岁年早有心理准备,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泛酸。   陆知野布了这么大的局,就为了整他,够有毅力的。   “现在你也算知道真相了。”程松道:“要报复吗,我可以帮你。”   池岁年心潮起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用不着。”   程松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池岁年吗,这不就是相当于骑在脑袋上拉屎,这你都能忍?”   说着说着,他忽然放缓了声音:“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你居然信了陆知野的屁话,当年你们俩可是打得全晋城人尽皆知,忽然变成夫妻,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池岁年没什么情绪地想。   刚醒来时,他压根就不信自己跟陆知野有了婚姻。   是汤烬,秦绥天和陆横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误导他,让他一步步踏进陆知野精心编织的网里。   太可笑了。   这么久了,醒来这么久了,他居然一直活在梦里。   程松有句话说得对,他和陆知野是生死仇敌,产生的恩怨这辈子都化不干净。   陆知野的计划目标,大概就是清醒地看着他沦陷,看他傻逼似的交出真心,等到最后关头时,再揭开真相,给他致命一击。   那时候,任他再怎么强大,也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陆知野的目的达到了。   他确实喜欢上了他,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跟人玩真心,就跌了个大跟头。   哈,多大的笑话。   “不过也不一定,他花费这么大代价,布这么大局,说不定真是喜欢你呢。”程松分析道:“或者退一万步说,他在这期间对你动了真心?”   池岁年冷冷一笑:“你信吗?”   程松斩钉截铁:“不信。”   “那就闭嘴。”   池岁年很早之前就想过,他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身世复杂,性格烂,脾气还差,怎么就能让陆知野死心塌地喜欢这么多年。   当初选择和陆知野在一起,是他倾尽所有押上的一场豪赌。   显然,他输了。   陆知野不是傻逼,不可能喜欢他这种一无是处的纨绔。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池岁年低低地笑了一声。 第84章   陆知野追到池家的时候,老远就见一道身影垂着头,坐在台阶上。   他下车急忙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池宇。   “哥……”池宇抬起脸,表情变了变:“怎么是你啊。”   陆知野没理他,直接去敲池家大门。   “我哥不在。”池宇道。   陆知野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池宇一顿,道:“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这王八蛋就配不上他哥!   陆知野懒得搭理他,打给陈海,让他查池岁年今晚有没有酒店入住信息。   陈海没多会儿就回复,没有。   陆知野皱起眉,这下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找了,晋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藏一个池少爷太简单了。   正苦恼时,他接到了赵云震的电话。   陆知野没什么耐心跟他闲聊,简单直接道:“我还有事,晚点给你回电话。”   赵云震那边吵吵嚷嚷,一听就是某个声色场所,他像是没听到陆知野的话,扯着嗓门喊:“陆知野,你和程松怎么回事,我记着他最近挺安分的,也没惹你吧?”   陆知野现在哪儿还有心思考虑程松。   赵云震自顾自地道:“……池岁年那样子看着凶,你要不还是过来看看吧,我怕待会儿真出什么事儿。”   陆知野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才看到池岁年跟程松打起来了,也不对,看现场,程松应该是挨打的那个……”   赵云震还没说完,陆知野就打断了他:“他在哪儿?”   “锦瑟,你赶紧过来,现在包厢就他们两个人。”   陆知野挂断电话,他正要走,池宇忽然站起身:“陆知野,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自取其辱。”   池宇道:“我哥的性格你比我清楚,既然他不想见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劝不回来。与其过去自取羞辱,还不如让他冷静几天,别去烦他。”   陆知野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让池岁年独处。   从现在暴露的信息来看,池岁年肯定认为他是为了报当年的羞辱之仇,不惜做局来骗他真心和钱财。   冷静的时间久了,这个误会就会越来越深,以后要解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必须称热打铁。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陆知野皱眉,忍不住道:“回学校去吧。”   池宇:“哎你……”   话没说完,眼前的汽车一个华丽的掉头,转身走了。   ······   陆知野赶到酒吧的时候,包厢里正热闹,音乐劲爆,人影攒动,整个空间都被酒气弥漫。   赵云震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凑到他耳边大声道:“你怎么才来,我根本拦不住他喝酒,这都第三瓶了,你快去劝劝……”   陆知野已经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池少爷,拨开人群走过去,把音乐掐了。   “干什么……”   “音乐呢?”   “那是陆知野吧,来找程松的?”   “有可能,他俩不是有仇吗。”   耳边忽然清静,池岁年放下酒杯,皱着眉不满:“谁把我音乐关了。”   没人回答,但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靠了过来,带出一阵清爽的松木香气。   说来奇怪,包厢里各种气味混杂,难闻得很,但这缕香味刚一出现,池岁年就闻到了。   他有些微怔。   “对啊,谁把我音乐关了。”程松大着舌头道:“这才几点啊就关音乐,都给我嗨起来,今晚所有消费都算我的。”   换在以前,他的话肯定能引起不少人的热情回应,但今晚没有,整个包厢安静得惊人。   程松眯着眼睛,头晕眼花地去看身边的池岁年:“你让关的?”   池岁年正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随手拿了瓶酒,不冷不淡道:“谁关的,自己给我开了。”   松香味靠得越近,池岁年感觉自己脸上被人摸了一把,“你喝多了,胃难不难受。”   池岁年看清眼前人,愣了一会儿,脸立刻就冷了,“你谁?有什么资格管我,让开。”   陆知野抿着唇,眼底都是痛色。   包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把池岁年身边的位置清出来,坐过去挨着人:“我可以解释,你先跟我回家好吗?”   池岁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回家?回哪个家?老子就没家。”   一直以为是家的地方,其实是个骗子窝。   傻逼才回去。   池岁年自嘲地笑了下,就着酒瓶跟程松碰了杯:“继续喝。”   程松:“行,来来来来。”   酒瓶还没碰到嘴唇,半路就被人截走了,池岁年表情难看:“你是不是有病!拿老子酒干什么。”   他骂完,伸手去拿新的,但这回手也被握住。   陆知野:“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别这么糟蹋自己身体。”   池岁年脑子里轰了一声,有一根弦彻底崩了:“陆知野,别演了行不行,我承认你厉害,布局完美,我身边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棋子,你他妈最牛逼,行了吗,你还想听到什么?我今天全他妈说给你听!”   “然后我拜托你,以后给我滚远点行不行?”   包厢里寂静无声。   赵云震看他俩的样子,肯定要爆发激烈争吵,连忙清场,把人都叫了出去,还顺手把程松也给拖走。   包厢顿时空旷不少。   池岁年胸膛起伏得厉害,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他鼻尖一酸,连忙撇开脸,把即将蔓延出的眼眶的湿润憋了回去。   直到陆知野出现的这一刻,池岁年才发现,他好像比自以为的还要喜欢这个人。   这些话骂出来,陆知野怎么样不知道,他自己倒是难受得够呛。   太没出息了。   “抱歉,我是骗了你。”陆知野直接承认,视线心疼地看着他。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你或许已经猜出来了,从你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在联合所有人骗你了。”   绕是池岁年早就猜到了真相,但听陆知野自己说出来的那一刻,心脏还是疼得抽了抽。   ……陆知野真是豁得出去。   以陆氏和池好如今的地位差异,哪里用得着他亲自下手,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冷眼看他求助无门。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陆知野偏偏要自己动手……   还用了最羞辱人的办法。   陆知野为了报复他,真下得了血本。   最可笑的是,池岁年直到现在还在心存幻想,一直逃避去见面,就怕自己脾气暴躁,一时冲动之下说出“分手”。   傻逼。   他果然是全天下最大的傻逼。   池岁年低低笑了一声,嗤笑道:“你终于说出来了。”   “我骗你是我不对,我愿意道歉。”陆知野沉着脸道:“但我说喜欢你,是真的。”   池岁年忽然连冷笑都不会了,没滋没味的道:“陆知野,是不是没把我骗到无家可归,你就不满意啊?”   到现在还想骗他!   陆知野这王八蛋。   “我的财产不都在你手里吗,全拿走吧,够了吗?”   “不够。”这场交锋里,陆知野心脏也疼得厉害,两个人表情都不好,陆知野沉着脸,觉得夹在中间的引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开。   池岁年冷笑一声:“你还想要什么。”   “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财产。”陆知野道:“是你。”   池岁年觉得自己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他张了张嘴,很久后才缓过神来,说:“那我还要谢谢你高抬贵手?”   因为你不拿钱,只羞辱人?   池岁年忽然觉得可笑,这半年陆知野一直清醒地看着他沉沦,大概是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吧,他上了瘾,想跟他继续无期限地玩下去。   池岁年甚至可以想到以后的结局。   天长日久后,等陆知野玩腻了,只需要找个机会把骗局戳破。   那时候姓陆的连分手都不用说,他自己就会干干净净走人。   ……果然是陆氏集团大老板,算计起人来简直可怕。   池岁年忽然很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陆知野,滚吧。”   滚远点。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这半年的真心,他就当全喂了狗。   “我骗你是事实,我不否认,你要怎么清算都可以,任何代价我都能接受。”陆知野沉声道:“就是不能分手。”   池岁年心脏疼到麻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陆知野静等了一会儿,伸手去扶池岁年:“先回去,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池岁年简直要气死了:“陆知野,我让你滚没听见?”   他情绪彻底失控,随手操起一瓶酒砸出去,瓶身擦过陆知野的身侧,在墙壁上炸开。   “滚!”   包厢外,赵云震听着包厢里的动静,眉头越皱越深。   他本以为陆知野来了,池岁年会收敛一点,但没想到反而激化了矛盾,他叹了口气:“早知道不叫陆知野来了。”   程松倚在包厢门边,嗤笑一声:“没用的,池岁年本来就在气头上,谁来都得炸。”   赵云震看出他知道些什么:“你知道原因?”   “我当然……”程松话没说完,包厢门被朝外打开,金色们板差点拍到他鼻子上。   “你……”他挡住门,刚想说点什么,声音顿时停了。   赵云震也有些哑然。   包厢里,陆知野沉着脸走出来,肩膀上扛了个人。   池岁年不是第一次领教这个姿势了,气得他恨不得撕了姓陆的。   “陆知野,你他妈的,放我下来!”   陆知野浑然不在意他的反抗,对赵云震道:“我们先回去了。”   赵云震:“……”   说罢,他扛着人,径直出了走廊。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池岁年的怒吼声:“陆知野,我他妈迟早杀了你!” 第85章   陆知野扛着人出门,池岁年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引得不少人侧目。   换了平时,池岁年可能还会注意一下形象,但这会儿被气昏了头,什么也顾不上了。   不少人觉得他俩出门肯定爆发惊天大战。   但只有陆知野知道,听见池岁年骂人,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什么都不说只让他滚的池少爷太平静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跟他彻底分手,怎么都哄不回来。   还是骂骂咧咧感觉亲近。   到了停车场,陆知野弯腰把池岁年塞进车里,还没来得及给他系上安全带,脸上就挨了一下。   池岁年收回手,冷声道:“你他妈这是在绑架,滚蛋,我要下车!”   “消气了吗?”陆知野沉着眸问。   池岁年:“你什么意思?”   陆知野道:“没消气就继续打。”打到消气为止。   池岁年气急:“你以为我不敢?”   长到如今二十五岁,他打过多少架自己都数不过来,陆知野还真以为他是泥捏的不成?   “你敢。”陆知野看着他:“动手吧。”   “……”   池岁年眯着眼睛盯着他看,手指蜷缩着,沉默良久后忽然笑了一下:“陆知野,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苦肉计?   指望他二次上当?   可笑。   “有。”陆知野道:“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池岁年嗤着笑阴阳怪气:“陆总客气了,我一个纨绔二世祖,哪里敢让您跟我解释,我还得陪着小心,请您以后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才对。”   陆知野被气得心口一堵:“非要这么说话么?”   “是你逼我的。”   池岁年冷下脸,头脑难得的清醒,“陆知野,我只说一次,我们完了。”   陆知野瞳孔一缩。   池岁年自顾自地继续:“过去的事算我对不起你,但从你骗我开始,我就还清了,以后我婚丧嫁娶都跟你没有关系,麻烦你干干净净地滚出……”   陆知野打断他:“你还要跟别人结婚?”   “……”   我他妈说了这么多,你就听到了这一句?空耳啊?   池岁年讥笑两声:“这跟你有关系吗?”   陆知野垂眸看着他,语气硬邦邦的:“你是我男朋友。”   “分手了。”   “我不同意。”   池岁年隐约被激怒:“我他妈还要你同意?我——”   说着说着,池岁年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嘛,跟陆知野吵架?   太没必要了。   “算了,我跟你无话可说。”池岁年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表情:“最后一次,让开。”   “岁年……”陆知野嗓音压得低低的,眼底满是痛苦:“再给我一个机会,去我的别墅,我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清楚。”   池岁年有一瞬间的愣怔,骗局没被揭破前,陆知野经常这么叫他,这个称呼也在某些时刻给予过他一种别样的欢愉,但现在听来,他只觉得讽刺。   不管陆知野有什么苦衷,欺骗就是欺骗,他没法原谅。   池岁年想也不想道:“不去。”   陆知野彻底没办法了,好话说尽,仍然没办法把池少爷哄回来,只能吓唬了。   “岁年。”陆知野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如果你跟我分手,我会用什么办法留住你么?”   池岁年一愣,从前的某一段记忆忽然复苏:“我今天要是不跟你回去,你他妈的还敢绑我?”   陆知野死死堵着门:“你可以选择和平解决的办法。”   就是跟他回去。   池岁年:“……”   你要不要看看你还是不是个人。   僵持良久,陆知野忽然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池岁年看傻逼似的眼神:“我怕?陆知野你哪儿来的自信。”   “那就跟我回去,聊完,如果你还想分手,我不拦你。”陆知野道。   池岁年不想跟他纠缠,但事情放在这儿就必须要解决,陆知野这么没完没了的纠缠实在是让人烦躁。   他沉默了片刻,靠回车里:“我就给你半小时。”   陆知野眉眼一喜,“好。”   再次回到陆家,池岁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沙发坐下,直截了当道:“说吧。”   “能跟我上楼吗?”陆知野忽然道。   池岁年总记得陆知野要绑人,谁知道房间里藏着什么东西,抿着唇道:“不去,就在这儿说。”   陆知野叹了口气,“我给你倒杯水。”   五分钟后,陆知野端了杯蜂蜜水出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没毒,你放心喝。”   池岁年挑眉:“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在你这里没有丝毫可信度。”陆知野苦笑道。   池岁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喝过酒的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不是要分手,快点。”   陆知野沉默了片刻,“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池岁年放下杯子,“没有。”   陆知野:“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池岁年耐心告罄:“你到底想说什么?”   “过去一年的记忆,”陆知野道:“你还记得多少?”   池岁年一愣。   从医院醒来到现在,他一直是失忆状态,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没想起来。   陆知野什么意思?   “岁年。”陆知野道:“你根本没失忆。”   池岁年脸色一变,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陆知野认真地看着他,眸中又是苦涩又是心疼:“这才是骗局的开始。”   池岁年彻底怔住,茫然无措地握紧了拳头。   他没失忆……   他没失忆……   那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记得?那一年他在哪里?   池岁年忽然觉得嘴里发苦,他忍着颤意问陆知野:“过去一年,我在做什么?”   “你一直躺在病床上。”   “……”   池岁年呼吸几乎停止。   陆知野停了几秒,才轻声道:“还记得蒙希车展吗?”   池岁年反应了一会儿才点头。   当然记得。   那次在车展上,陆知野不要脸的抢了他一台车,抢就抢了,算是他技不如人,偏偏姓陆的事后还送到他家里来炫耀,当天晚上,他就气得要去找陆知野打架……   池岁年猛地愣住。   说起来,这个事件是他前几年记忆的终点,因为在这次车展之后,他的记忆就出现了断层,空白一年,再之后,就是从医院里醒来。   难道……   陆知野道:“想起来了?你发生车祸,昏睡了一整年。”   池岁年嘴唇泛起白色,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不可能,那就是场小事故,我紧急避让才冲上了中央绿化带,没受任何伤。”   “陆知野,你少胡说八道。”   陆知野看着他:“车祸发生在你冲上绿化带之后。”   “……不可能。”   “这些事有据可考,你不信任我,可以自己去查。”陆知野道:“我亲眼看着你在床上躺了一年,悄无声息,尤其知道你是为了来找我才出的车祸之后,我很后悔,这是我骗你的初衷。”   池岁年反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你他妈骗我就骗我,还找理由?”   他出车祸关陆知野什么事?   植物人躺着又碍着陆知野什么了?   非得联合所有人把他蒙在鼓里当猴耍。   纯种王八蛋还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   陆知野无奈地朝他笑了一下:“如果没有这个骗局,我认真追你,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不仅不会,或许还会以为这人又拿这一套来羞辱他,结果肯定是爆发新一轮更加激烈的冲突。   陆知野和他都心知肚明。   “骗你是我不对,你想分手,我也答应你。”陆知野忽然态度一变。   池岁年愣了愣,脑子里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当然要分,难不成我还要留个死骗子放在家里当吉祥物?”   陆知野点头:“好,所以我们现在算分手了?”   池岁年拧着眉:“……当然。”   妈的,姓陆的什么意思?   把他骗到家里,就是想当面跟他说一句分手?   陆知野认真道:“那我重新追求你。”   “……???”   池岁年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陆知野在这儿跟他玩文字游戏呢?   “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我重头开始,认认真真的追你。”陆知野重复了一遍,“我们从新开始。”   池岁年被他气得头疼,震惊了好半晌后,才哑着声音说:“陆知野,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老子从不跟前男友纠缠。”   陆知野扬起眉毛:“别人不行,我可以。”   “……”   又来了。   自从认识了陆知野,池岁年每次跟他交锋时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十年过去,这种无力感又出现了。   陆知野就跟神经病似的,总能抓住对话的边角余料,偏题十万里,从此策马狂奔,疯了似的,拽都拽不回来。   一拳打在棉花上就已经很难受了。   何况现在陆知野让他拳拳都打在棉花上。   池岁年很想骂人,但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陆知野的不要脸,他原地愣了愣,抿着唇,起身就走。   “去哪?”   池岁年脚步不停:“关你屁事。”   都分手了,他爱去哪去哪。   快走出门,他却被陆知野一把拽了回去,一时间没站稳,被男人滚烫的体温从后贴上来。   池岁年刚要挣扎,就听陆知野道:“池岁年,你说过喜欢我,就不可以反悔。我做错了事,你可以打我骂我,折磨我,我通通接受。但你不可以不理我,也别让我找不到你。”   池岁年怔忡地听他说完,冷声道:“松手。”   陆知野一愣,慢慢松开了手。   池岁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86章   池岁年毫不留恋地回了池家。   陆知野刚才说的真相太离奇,他需要验证,下意识想打电话,忽然想起自己手机扔了,而且这时候,他也没有一个可求证的朋友。   汤烬、陆横、秦绥天,他身边熟悉的朋友都是陆知野的爪牙。   想知道真相,他只能自己去查。   池岁年满脸烦躁地洗了个澡,出来时,整栋房子都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连虫鸣都没有。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池岁年就一直独居,从前也没觉得孤独,但今天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池岁年头发还没干就躺进大床里,明明脑袋昏昏沉沉的,还喝了不少酒,但他就是睡不着。   心里燥得很。   躺了几个小时还睡不着后,池岁年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从酒柜里拎了瓶酒出来,气势汹汹地到隔壁游戏房里打了一晚上游戏。   ···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被冰冷的地板冻醒,手边扔着游戏手柄和喝了一半的酒。   地板冷硬,他睡得脖子肩膀都僵硬了。   他简单洗漱完,带上银行卡出门。   昨晚手机溺死在了游泳池里,现代人手机就是第二生命,没有真不方便。   刚出门,一辆车就从拐角驶来,降下的车窗里露出陆知野的脸:“去哪儿,我送你。”   池岁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陆知野就把车速降下来,不紧不慢地在他身边跟着:“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自己做的小笼包,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吃一个?”   “……”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把我拉黑了?”   “……”   “岁年……”   池岁年快步迈出小区,脸色铁青地拐进了一家早餐店。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把店面打扫得很干净,一见有客人进来,高声道:“吃点什么啊帅哥。”   池岁年道:“菜单前三样给我来一份。”   这家店就开在小区对面,池岁年以前常来光顾,他本来不饿,但被陆知野气进来了之后,闻见香味,又饿了。   从前的菜品名称他早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写在菜单前三。   后厨的老板娘听见这声音,顿了顿,然后惊喜道:“小池?真是你啊?你都好久没来吃早餐了,是不是出国了?”   对面别墅区里的住户非富即贵,经常国内国外的跑,池岁年消失一年多,老板娘下意识以为他也出国了。   池岁年没解释,找了张桌子坐下,“好久没来了,还真想这味道。”   老板娘笑着擦了擦手,絮絮叨叨地道:“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拿,还是以前那几样吧,我家菜单啊去年换过一次,前三样不是你爱吃的了。”   池岁年道过谢,余光里有人影攒动,他撑着下巴往门外看了一眼。   下一秒,陆知野好整以暇地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笑得一脸欠揍:“好巧,又见面了。”   池岁年:“……”   他下意识皱起眉:“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陆知野挑眉:“我来吃早餐。”   池岁年盯着他手里的食盒:“你骗鬼呢?”   这时,老板娘把池岁年刚点的早餐端上桌,看到又多了一位客人,她热情道:“您吃点什么啊先生。”   陆知野笑了下,指着桌面,“谢谢老板娘,我自己带了。”   老板娘大概是第一次见有人往早餐店里带早餐的,噎了好一会儿,就在池岁年忍不住开口赶人的时候,老板娘忽然盯着陆知野道:“你来过我店里吧?”   池岁年:?   “我这人记性好,在我这店里多来几次的客人我都有印象……我想起来了。”老板娘声音猛的抬高:“前几年你是不是总在我店里等人来着?那人就住在对面别墅。”   陆知野一笑:“老板娘记性真好。”   池岁年:……?   老板娘说的陆知野等的“那人”,不会就是他吧?   但他很快就摇头,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陆知野爱等谁等谁,跟他屁关系没有。   “对!”老板娘彻底想起来了,两只手掌拍了拍:“每个周末你都来,一待就是一天,那会儿我还以为我们家早餐滋味这么好,把你留这了,后来才知道你在等人。”   老板娘盯着陆知野:“我还想问你呢,等了这么多年,那个人你等到了没有?”   陆知野温声笑了下,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池岁年身上打转:“等到了,但是又弄丢了。”   老板娘一听有八卦,兴致勃勃地拉着椅子在陆知野身边坐下,“那人是你对象吧?”   陆知野垂了垂眸,“对。”   池岁年:“……”   对象你个头,老子早就跟你分手了。   老板娘试探道:“你们分手了?”   陆知野沉默着点点头,点完,还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池岁年一口咬掉一只包子。   老子就静静地看着你演。   老板娘母爱一下就泛滥了,“怎么会分手呢,你当初可在这儿等了她那么久呢,闹矛盾啦?”   陆知野道:“我犯了错,他不原谅我。”   “哎呀,女孩子嘛心都很软的,你再多哄哄她就好了呀。”老板娘道。   陆知野一脸为难:“他是男孩子,很难哄。”   池岁年:“……”   老板娘意外地啊了一声,这些年见识的怪事多了,她也不觉得奇怪:“男孩子怎么了,那也很好哄的,是吧小池?”   池岁年埋头喝粥,一声不吭。   “阿姨,您能教教我吗?”陆知野道:“该怎么哄人?我不太会。”   “这简单啊。”老板娘道:“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吧,去他家门口,拉横幅,写情书,把自己捯饬得邋遢一点,惨兮兮地坐在他家门口哭,保准儿他心软。”   “咳……咳咳咳……”池岁年一口八宝粥差点呛死自己。   陆知野:“……”   池岁年设想了一下陆知野坐在他家门口哭的样子,莫名从这种氛围里感到一点喜感,嘴唇都忍不住弯了弯。   但在陆知野视线挪过来前,他很快恢复了一张欠债还钱的大爷脸。   陆知野视线在池岁年唇角停留片刻,转头问老板娘:“您确定真的有用?”   老板娘笃定道:“当然啦。”   看了真这么多偶像剧,情侣吵架她还是很有点劝和心得的。   老板娘:“反正你照着做肯定没问题,对了,你可不能就这么去啊,还有几个秘诀,我跟你说……”   池岁年唰地从椅子里站起,椅子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怪声。   老板娘和陆知野一道转头看过来。   池岁年抽了张现金放桌上,没走两步,又转回头来,脸色很臭地踢了踢陆知野屁股下的椅子腿,“滚出来。”   老板娘:“?”   老板娘:“你们认识啊?”   陆知野笑道:“嗯,认识。”   老板娘意外道:“我看你俩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是拼桌呢。”   “他在生我气。”陆知野道:“我正在哄。”   老板娘呆愣了一会儿,看看池岁年,又看看陆知野,惊讶道:“小池是你对象啊?”   刚走到店门口的小池一个趔趄。   “……”   池岁年闷头走了几分钟后,陆知野快步追了上来,“小池?”   池你大爷。   池岁年不是很爽地道:“陆知野,你再在外人面前把过去的事情拿来乱舞,我明天就砸了你的家信不信?”   自从池岁年苏醒以后,放过的狠话没有一火车也有卡车了,但真正实行的却几乎没有,全是池少爷气急败坏下的口不择言,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然而此时,陆知野却有点期待池岁年言出必行——真要砸了他的家,他就有借口赖在池家借宿,不回去了。   可惜。   池少爷面硬心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怎么也要跟他拌几句嘴,但一通话骂完,陆知野却一声不吭。   忽然像是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昨天他还和陆知野在陆家客厅里打游戏,无话不谈,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却还不如陌生人,貌不合神更离。   “别跟着我了。”池岁年冷声道。   正好路边有出租车经过,池岁年招手上车,一个眼角都没留给陆知野。   出租车是新的,坐垫上还包着塑料薄膜,池岁年撑着窗户,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陆知野越来越小的身影。   池岁年眨了眨眼,皱着眉收回视线。   他怀疑自己瞎了,刚才居然会觉得陆知野有那么一丝可怜。   受害者同情施害者。   他真有病。   池岁年先去商场里买了支手机,又找营业厅补办了电话卡。   原本他是想舍弃原来的号码的,但转念一想,号码绑定的东西太多,一一去更改太麻烦,还不如直接用原来的。   手机卡刚放进去,电话、微信和短信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新手机没静音,足足在柜台上又叫又跳的舞了十分钟。   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都是怪异的。   池岁年大概扫了一眼,几乎全是他身边那三个背叛者发来的信息,他一条没看,全不奉送了拉黑服务。   离开商场后,他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想去调一下自己的病历——如果陆知野说的是实话,那么,医院里应该有他住院留下的资料。   本人查看病历是非常简单的事,拿上身份证到服务中心一刷,十分钟内就打印出来了。   医院花园里,池少爷左坐在少有人来的角落,慢慢翻开了病历。   【患者:池岁年,23岁,于20xx年x月x日入院……   连环车祸导致重伤……   身体多处骨折,颅脑损伤……   失血性休克……   20xx年x月x日,病人30天脑电图完全平坦,宣布进入植物人状态……】   充满学术性的词语池岁年看不懂,但从这些用词来看,他当时的伤应该很重。   三甲公立医院的病历,外人没可能造假,池岁年呆呆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真是在床上躺了一年。   一直以为是失忆的那一年,现在全变成了几张没有感情的病情诊断,还真是世事无常。   池岁年叹了口气,捏着病历浑浑噩噩地往家走。   路上接到了韩利的电话,池岁年才想起来过几天他就要结婚,“婚礼现在给我发个位置,请柬不小心丢了。”   其实没丢,只是落在陆家了,他不想回去拿。   韩利啧啧地可惜了两句,微信上给他发了位置,“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就忘了这事儿了?”   “不会。”   池岁年顿了顿,忽然问道:“老韩,你跟陆知野……熟吗?”   其实他是想问,韩利有没有参与一起骗他。   “他?”韩利道:“你们中学毕业后就没见过,要不是上周你带他来,就他那个阶级我哪儿够得着啊。”   池岁年:“中途没见过?”   “肯定没有,我还能骗你咋的。”韩利道:“怎么了?”   “没事。”池岁年道:“新婚快乐啊,当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知道你有钱,那我就不客气了。”   挂断电话,池岁年直接打车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下起下雨,池岁年顶着病历本跑进院子里,一抬眼,就看到陆知野可怜巴巴的坐在大门外。   那一刻,池岁年忽然想起老板娘的那句话:   “拉横幅,写情书,惨兮兮地坐在他家门口哭。”   “……” 第87章   雨越下越大,被风刮着拍在脸上,池岁年快步跑进屋檐下,陆知野没打伞,站在墙角的柱子边上,半边衣裳都湿透了,在等着他。   今天这场雨很冷,陆知野湿着衣裳站在风里,不知道冻成什么样了。   池岁年目不斜视地掏钥匙开门,语气不怎么好:“谁让你站在这儿的。”   终于等到人,陆知野看着他钥匙半天塞不进锁孔,臂弯里夹着一份半湿的病历报告,他垂着的手动了动,“去医院了?”   “关你什么事。”   破钥匙终于进入锁扣,池岁年冷着脸拧开门,“回你自己家去。”   陆知野刚要张口说点什么,门“啪”的一声,在面前关上了。   “……”   他盯着紧闭的防盗门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回到柱子边,垂眸看了眼淋到腿边的雨,沉默着继续等。   池岁年随手把病历扔到客厅沙发,上楼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外边天色已经全黑了,他看了眼时间,才五点。   天边一声炸雷响起,雨滴更大了,小石子似的噼里啪啦砸着窗玻璃。   池岁年擦着头发,慢吞吞到厨房倒了杯水,又慢吞吞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换台。   他对电视剧什么的不感兴趣,遥控器按得很快,显示器不停闪动,比外边闪电还频繁。   直到一则热热闹闹的综艺节目跳出来,池岁年才停了手,把声音加到最大。   这是一个闯关类游戏综艺,出境的嘉宾都很有梗,笑料不断,把整个一楼都吵得很有人气。池岁年支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脸上却一点笑意没有。   他偏头看了看外面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那王八蛋不会还站在外面吧。   屋檐下冷雨越来越大,陆知野又往里挪了两步,拍去衣袖上还没来得及渗透的水珠,靠着门继续等。   有保安巡逻路过,看到门口杵了个人,还以为池家来小偷了,顶着大雨走进来,“你干什么的?”   陆知野脸上挂着水珠,轻声道:“等人。”   保安掀起雨衣帽子,歪头看了看别墅的窗户,里边开着灯,电视声响也很大,看着不像没人的样子,“你找这家的人?怎么不敲门啊。”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怎么进来的,没在保安处登记过吧,这是私人住宅,没有主人同意,是不能进来的,你也别站着了,先跟我去保安室……”   “咔——”   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池岁年神色平静地扫了眼门外,对陆知野道:“滚进来。”   陆知野抹了下脸上的水,挂着水珠滴滴答答的进了门,关门之前,还对保安道:“没事了,请回吧。”   保安:“……”   关上门,陆知野刚转身,一片大浴巾迎面扔了过来,直接糊在他脸上。   陆知野摘下浴巾,擦了擦脸。   池岁年已经脱了鞋,窝进沙发里,手上拿了个苹果,咯吱咯吱地嚼着,“门后面就有伞,擦干了就滚回去。”   池家客厅打扫得很干净,空调开了暖气,整个空间都暖融融的,陆知野脱下湿透的鞋,光着脚走进去,“我衣服都湿了,能不能借一下浴室?”   池岁年头也没回:“回你家洗。”   “没开车。”陆知野道。   “晋城所有出租车都失踪了?”   “现在雨太大,不好打车。”   “……”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一时间只有综艺里夸张的笑声。   池岁年啃完苹果,随手丢了果核,冲远处扬了扬下巴:“楼梯旁边有客浴。”   “浴巾能换一条吗,这条湿了。”   “里面有。”   “姜茶有吗,很冷。”   “自己买。”   “我没……”   池岁年不耐烦地转脸:“陆知野,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陆知野果然不再说一个字,沉默着进了客浴。   池岁年盯着地板上那一串滴滴答答的水珠,烦躁的揉了下脸,轻声嘀咕:“可怜个屁,自找的。”   半小时后,陆知野洗完澡出来了,客厅里涌进来大片潮湿的水汽。   池岁年支着下巴,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猛地顿住。   “……陆知野,你怎么不穿衣服?”   陆知野赤着上身出来,头发湿着,光着脚,只有腰间围着一小片浴巾。   客浴里的东西,池岁年回来之后就没管过,因此也不知道浴巾尺寸居然这么小,紧巴巴地裹着陆知野,把他腰以下的凹凸弧度都勒出来了。   看起来憋屈又可笑。   半天没等到这人出声,池岁年耐着性子道:“你哑巴了?”   陆知野看了他一会儿,才缓声道:“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池岁年被他气得头疼,指着门外道:“滚蛋。”   “我没衣服穿。”陆知野站着没动:“能收留一晚吗?”   “……”   池岁年开始后悔,他刚才真是被鬼上身了才会把陆知野带进家里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王八蛋是赖上他了。   池岁年扔下遥控器,冷着脸往楼上走。   谁知道,陆知野还得寸进尺地跟了上来。   池岁年顿住脚步:“陆知野,别太过分。”   陆知野张开嘴,先打了个喷嚏,才道:“我晚上能睡沙发吗,再借你床被子?”   池岁年转脸,看他浑身打着颤的样子,嘴唇动了动,积压在嘴边的恶言恶语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他气势汹汹地上楼,打开了客卧门,“一晚上八万,爱睡不睡。”   “好。”   说完,陆知野就下楼,把自己手机从浴室里拿出来,当场给池岁年转了账。   池岁年低头一看:“你给我转这么多干什么?”   “哦。”陆知野收回手机,淡淡道:“我包个月。”   池岁年:“……”   你还真是不要脸得理直气壮。   莫名其妙把客卧租出去,池岁年回到自己房间后还没反应过来。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爬起来,满脸不爽地瞪着隔壁。   操。   他当时就应该把陆知野赶出去,这人太会得寸进尺,给他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正胡思乱想,手机忽然震了震,一张照片传了进来。   【陆知野】:这个能用吗?   照片里,是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用密封套装着的浴袍。   池岁年恶狠狠地敲着屏幕:“不能,你光着吧。”   【陆知野】:好。   池岁年:“……”   不要脸。   【陆知野】:阳台好像是通的,我能过来串门吗?   池岁年这下没回复了,给陆知野发了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把号码拖进黑名单。   丢开手机,掐着枕头闭上了眼。   隔壁,陆知野正绞尽脑汁地逗着池少爷再跟他多说几句话。   但新消息刚发过去,屏幕里就出现了一行小字,并一个鲜红凌厉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陆知野倒也不失落,能进门,池岁年还能没好气的跟他说几句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知道以后还有硬仗要打。   朝隔壁看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陆知野低头看一眼,接起来。   “陆知野,情况怎么样?我们能过来吗?”电话里是陆横的声音,知道骗局泄露后,他连夜从小岛上飞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要来池家。   但被陆知野阻止。   陆知野轻声道:“还气着,你们先别来,他已经睡了。”   “操了……”陆横急得上火:“我都想象得到岁年要怎么收拾我,完全睡不着啊,还不如现在过去让他打一顿痛快。”   他似乎跟汤烬在一起,电话里一阵窸窸窣窣后,出现了汤烬的声音:“陆知野,你现在在哪儿?秦绥天下午发消息,让我们过去商量一下怎么办。”   施法突然,几个人完全没有准备,秦绥天已经两天没休息好了,一边是内疚,一边是煎熬,快磨死人了。   陆知野道:“我就不过去了,你们聊吧。”   “那怎么行。”汤烬道:“你是贼船老大,我还想骂你出几口气呢,反正你也进不了池家,我给你发位置,记得来。”   “我真去不了。”陆知野道:“岁年让我住进了客卧。”   “……”   电话里一下寂静,呼吸可闻。   陆横难以置信道:“你们俩是分手了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知野还是道:“嗯。”   陆横几乎破防:“那你他妈还能住进去?”   他这两天给池岁年打了无数个电话,只收获了拉黑套餐,只言片语的回复都没有,陆知野这个祸首凭什么能住进去!   “我租了他房子。”   陆横:“你租了他什么?”   “房子。”   “……”   汤烬:“岁年被你绑架了?”   陆知野:“……没有。”   那边像是有点受不住,立马就把电话挂了。   ···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是被冷醒的。   睡前没关阳台门,下过雨的冷风不要命似的往房间里灌,池岁年裹了裹被子,下意识往床另一侧靠。   陆知野体温高,以前稍微冷一下,池岁年就往他身边靠,比什么暖气都好用。   但这次,他没有碰到印象中暖乎乎的身体,脑袋下也没枕着硬邦邦的胳膊,池岁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下楼时,池岁年刚进客厅就闻见了饭菜香,餐厅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池岁年走过去看了一眼,陆知野穿着浴袍,正在做饭。   池家老宅空置一年多,餐厅里早就没有食材了,但现在,石台上放着新买回来的蔬菜,池子里放着活虾,一派生活的气息。   池岁年盯着陆知野身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就穿这身衣服出去逛超市的?”   陆知野转头:“没有,我叫的外卖。”   池岁年没再说话,倒了杯水后转身出去了。   吃完早餐,陆知野主动收拾了碗筷,打扫了厨房和可以,末了,还给池岁年榨了杯果汁。   池岁年沉默地照单全收。   他想过了,陆知野爱住住吧,反正房费他照拿,还多了个免费保姆,也不亏。   等陆知野什么时候,受不了他的冷遇了,自然也就走了。   要他操什么心。   池岁年把果汁喝完,拿了手机出门。韩利要结婚了,他除了红包没别的东西可以拿出手,准备出去逛一逛,挑点新婚礼物送过去。   他的车大部分都开到陆家去了,池家车库还空着,他打算找人去陆家把车全开回来。   出门时,陆知野恰好打扫完厨房出来,胸前还挂着围裙,“要出去?”   池岁年没说话,陆知野赶紧摘下围裙,“我送你。”   池岁年想起什么,转脸:“怎么送?”   陆知野掏出手机:“我帮你打车。”   池岁年收回视线:“我用你?”   “那你帮我带身衣服?”陆知野张开手臂:“我总不能一直穿着浴袍。”   “你不会自己买?”   陆知野一脸无辜:“我没有出门的衣服。”   池岁年懒得跟他掰扯:“那你光着吧。”   陆知野垂了垂眸,失落地叹气。   池少爷这一次气大发了,还不知道要哄多久。 第88章   池岁年没参加过婚礼,不知道别人新婚该松送些什么,去商场逛了一圈,选了个按摩椅和运动单车,韩利今年三十多岁,这两个东西既可以放松,又可以运动。   付完款,池岁年打电话问韩利要了地址,让商家送到他们新房里。   才离开商场,他手机就响起,接起来之后,听到程松在手机里嚎:“池少爷,救命啊,我他妈被酒吧扣下了,你能不能来赎我一下?”   池岁年看了眼来电显示,怀疑自己不是接错电话,就是程松打错了:“你被扣了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来帮你付款。”   “操……”程松低低地骂了一声:“都是一群没良心的,要不是卡被冻结了,老子能这么凄惨吗,而且别人不帮我,你得帮啊,你忘了我前两天还把陆知野秘密告诉你了啊。”   “反正我不管。”不等池岁年说话,程松立刻道:“你要不来赎我,我让全酒吧都知道你池岁年见死不救,我看你下次还好意思出来混。”   “……”   少年,你可真会威胁人。   “你真不来啊。”程松小声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还不行吗,池岁年,我身边的朋友我都找过了,最有钱的就剩下你了,你要不帮我,我可真是、没、活、路、了……”   池岁年被他吵得头疼,“地址。”   程松话音一变,迅速精神起来:“好嘞我还是在锦瑟上次你找我那个特牛逼的888包厢到了打电话我等你哦。”   池岁年还没开口插上一句,电话就挂了:“……”   他打车去了锦瑟。   这会儿不是营业时间,整个酒吧都安安静静的,池岁年直接去了楼上包厢。   “等着啊你们。”   还在走廊里,池岁年就听见了程松的声音,“不就是几十万吗?至于把我扣着吗,老子以后还不起是怎么的?”   接着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像是服务员:“程少,您爸妈给我们老板打了电话,以后都不许您赊账,您看,您和二老闹矛盾,也别为难我们呀。”   “你懂什么。”程松道:“他们要我回去结婚,娶一个母老虎,是你你娶吗,我就问你,你愿意娶母老虎回家放着吗?”   服务生没说话。   “对吧。”程松得意道:“我就知道,但凡是有脑子的,谁会愿意娶家里安排的人……他们也就会拿钱逼着我了,等着吧,老子迟早出人头地,让他们后悔去吧。”   池岁年撇了撇嘴,走过拐角。   “岁年。”程松大笑两声:“你真的来了,好,够义气,以后你就是我程松过命的兄弟。”   池岁年皱着眉把他试图勾肩搭背的爪子拍掉:“别动手动脚。”   说完,看向服务员:“他欠了多少钱?”   服务生看着手里的账单道:“三百七十二万八千元。”   “……”   池岁年看向程松:“你喝黄金了?”   程松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服务生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道:“先生,这是17次消费后累积的账单总额。”   池岁年:“……”   好好,他总算知道程松为什么找不到人买单了,合着这货就是个巨坑。   “我们老板说了,”服务生道:“程先生是老顾客了,在我们酒吧消费很高,提前交代了可以抹零,只需要支付三百七十二万即可。”   “去你大爷的,”程松叉着腰道:“看不起谁呢?老子又不是乞丐,用得着你们抹零,岁年,把卡拿出来,砸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脸上!”:   池岁年:“……”   程松喋喋不休:“而且你们这什么抹零啊,有这么抹的?抹零不是应该给我把七十二抹掉?你们真坑。”   服务生:“……”   他不想跟程松吵嘴,抬眼看向池岁年。   其实刚才程松还是叫来了几个冤大头的,只是对方一听说他欠款近四百万,进来打个圈就又出去了,离开时比进来时走得更快。   因此,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池岁年能付款。   “你不会没带卡吧。”看池岁年一直没动静,程松狐疑地看着他。   “带了。”池岁年道。   “刷啊。”   “凭什么?”   程松道:“我帮过你,你忘了?就这包间,看到了没?”   池岁年道:“没忘,还记得半年前你是怎么骗我的。”   程松:“……”   他摸了摸鼻子:“害,别这么小气嘛,我道歉行不行,对不起我错了年哥,麻烦帮我付下款,我晚上就回家偷我爸钱还你。”   池岁年白了他一眼:“写欠条。”   程松一脸牙疼:“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写,行吧,拿笔拿笔。”   服务生很快去来纸笔,程松五花八门画上一通,“行了吧,可以付款了吧?”   池岁年把欠条抽走,结了账,出门时程松非要跟着他,池岁年没什么耐心地道:“帮你付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在跟着我。”   程松亦步亦趋:“我没地儿去啊。”   池岁年头也没回:“大街,桥洞,公园,随便你躺。”   程松啧啧:“你真残忍。”   “……”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快步往门外走,恰巧一群人从门外进来,跟池岁年打了个照面。   “哟,这不是池少吗?”   听见声音,池少爷这才认真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林未淼那张花枝招展的脸。   “这么快就有新欢了?”林未淼眼神夸张地盯着程松看,“之前听说陆知野甩了你,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是真的。”   “不过……”林未淼笑嘻嘻地看着程松道:“你这眼光真是够差的,跟在陆知野身边这么长时间,审美居然一点没提高吗?”   他举着新做的美甲捂着嘴轻笑。   程松原本还松松垮垮地站在墙边,沉默地咂摸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大对味儿,“你是不是在骂我啊?”   林未淼:“……”   他看傻逼似的看着林未淼。   池岁年对这种找茬讨打的话已经完全无感,而且对上这种没脑子的傻逼,他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吵架兴趣。   翻了个白眼,侧身往外走,没想到林未淼往旁边翘了下腿,正好挡住他的路。   “之前被陆知野包着,我给你几分面子,你还以为我真怕你了?”林未淼身后人不少,大部分都是身高体健的男生。   大概是因为这个,他胆子大了不少,换在平时,他怎么也不敢来触池岁年的霉头。   池岁年只觉得他傻逼,没什么表情地道:“腿不想要了就继续伸。”   林未淼一愣,没想到自己身后这么多人也压不住池岁年,“你还敢伤人?信不信我……”   他话音截止在喉咙口。   池岁年没等他逼逼完就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就把林未淼拎起来扔到了旁边墙上,眼神满是冰冷阴戾。   他这样子成功吓住了一群人,林未淼带来的人里没一个敢上前的。   “池岁年!你敢在这里动我!”林未淼没想到池岁年虎忽然发难,撞得肩膀都要散了,挣扎着骂人:“你这个野人,莽夫!怪不得陆知野瞧不上你,被甩了你真是活该!”   池岁年把他脸按到墙上,光亮的墙面立刻被蹭出大片粉底,他冷冷看着林未淼:“你还真是不长教训,嘴贱没代价是吧?”   “你想干什么?”林未淼后知后觉感到心慌。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拎着林未淼来到大厅一角。   这里放着一个还没安装好的鱼缸,里面不知道要养什么鱼,氧气咕嘟咕嘟地冒着。   施工工人看见他们挣扎着过来,吓了一跳。   池岁年什么也没说,拿起旁边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桶,舀了点鱼缸水,把林未淼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浇完,他丢下水桶,把妆花得像鬼一样,林未淼留在了原地。   程松先是被池岁年的阵仗吓到,然后再是幸灾乐祸:“你说说你,好好的惹他干什么……没这么想不开的,啧啧。”   大厅里人声寂静,工人、客人、服务生,所有目光都交织在林未淼身上,他气得脸色发白。   程松落井下石完毕,跑出门外追上了池岁年,“你好凶啊年哥。”   池岁年冷冷瞥他:“你也想试试?”   程松打了个冷颤,连连摆手:“那什么想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我一晚上没睡觉了,要回去休息了。”   池岁年挑起眉:“不跟着我了?”   程松摇头:“你有暴力倾向,跟着你有生命危险,我还是自己找地方待着吧,放心,你这钱我会还你的。”   池岁年没说话,到路口招了辆出租车后离开。   程松看着远去的车屁股,忽然低声笑了半晌,跟个神经病似的:“喜欢个炮仗,陆知野,真有你受的。”   ···   回到家,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应该出门上班了,然而一开门,他先看到了抱着满怀文件的姜颖。   在陆家住着的时候,陆知野就常居家办公,来往的重要文件全靠姜颖来回跑,就池岁年看到的就有十几次,这姑娘腿估计都要遛细了。   池岁年在外面被气了一通,没什么好脸色,在姜颖打招呼之前,就关上门进了屋。   “回来了。”陆知野正在客厅办公,听见钥匙的动静,抬眼看过来。   客厅桌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文件夹,资料放得到处都是,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池岁年心情很差地道:“陆知野,你当这里是你家啊。”   陆知野一顿,把文件收起来:“抱歉,我马上收走。”   池岁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客厅里还多了两个陌生的大行李箱,他一愣:“这是什么?”   陆知野:“行李箱。”   “……”   我他妈用你说?   看到池岁年杀人般的目光,陆知野轻咳一声,纠正:“我的行李。”   池岁年拧眉:“谁让你把行李搬过来的。”   陆知野挑起眉:“客卧里没衣服,我总不能一直穿浴袍吧。”   谁管你穿什么。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陆知野就抢先开了口:“谁欺负你了?”   池岁年冷笑:“谁能欺负我。”   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   陆知野换了个问法:“谁惹着你了?”   “关你屁事。”   还是你这王八蛋的烂桃花。   正瞪眼想骂人,额头忽然被碰了碰,干燥的手掌贴着额头,触感温温热热的,“你干什——”   “你感冒了。”陆知野皱起眉:“昨晚没盖好被子?”   池岁年一愣,忽然想起来昨晚没关阳台门,怪不得今天出去,他总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淡淡地拍开陆知野的手,“不要你管。”   说完,无视姜颖古怪的目光,他头晕脑胀地上了楼。   着凉突如其来,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被陆知野一提,池岁年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澡也没洗就栽上了床。   这一觉他睡得不踏实,身子时冷时热,他翻来覆去的滚,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一块湿毛巾就放了上来,还温热的毛巾在不停擦拭他的脸颊、脖子,和身体。   池岁年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但意识却知道折腾他的是陆知野。   这王八蛋翻来覆去地触碰他的脖子、手臂,还敢脱他衣服。   池岁年昏沉着没法醒来,任由陆知野把自己剥光,换进了干净的衣服里。   脱下汗湿的衣服,身子舒服多了,池岁年满心找人算账的想法很快就降了下去。   但没等他重新睡着,就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柔软的皮肤碰了碰他的嘴唇。   “……”   碰完还不满足,又在他鼻尖、额头上都亲了亲。   “……”   “还是睡着了乖一点。”   “……”   陆知野,你等明天的。 第89章   病来如山倒,池岁年当天晚上就断断续续发起了热,陆知野不放心,半夜从阳台偷偷摸进主卧,发现池岁年体温高得吓人,连忙把他从被窝里剥出来。   池岁年昏沉着难受,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不耐烦道:“……别他妈动我。”   他发烧时最常产生的症状就是头晕和想吐,一动就不舒服,最烦别人这时候碰他。   手底下的皮肤热辣滚烫,池岁年都似乎都快把自己烧着了。   陆知野不顾他还皱着眉,弯腰把人抱起来,他着急时虽然不会手忙脚乱,但却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步骤——比如穿衣服。   他动作娴熟地掀起被子,把池岁年从下巴裹到脚趾,轻轻松松就把人抱了起来。   池岁年睡梦中察觉到自己离开了床垫,挣扎着撕开眼皮,声音沙哑得很厉害:“陆知野,不想死就把我放下。”   陆知野脚下没停:“放心,我不带你去医院,你们小区里有24小时医疗中心,我带你去看看,打一针就好了。”   池岁年烧得混沌的脑子不太清醒,他愣愣地想,他们小区有医疗中心这种东西?   他在这儿住了十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事实证明,池岁年还是对他的居住环境不甚了解,池家别墅的后方不远处就是一家私人诊所,24小时开放,还有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值班医生。   这晚的值班医生是个年轻男人,大概年龄小,见识不足,看到两个男人一横一竖着进来,愣了愣,还以为接到了什么重症病人,站起身讷讷道:“两位,重症病人需要及时送到医院,我们诊所条件有限,很可能会耽误治疗。”   他以为自己表达得清楚,但竖着的男人还是坚持把人抱了进来。   陆知野:“他应该是受了凉,从半夜开始就一直发热,麻烦给他开点药。”   值班医生松了口气:“……着凉啊,我来看看。”   确诊是感冒发烧,医生立刻开了对症的点滴。私人诊所虽小,但五脏俱全,池岁年得到了一间安静整洁的单人病房。   开完单子,池岁年原本想自己走,但垂眸一看,发现自己没穿鞋。   陆知野弯腰:“我来吧。”   池岁年眼刀子嗖嗖的:“不用。”   先是从床上被折腾起来,又吹了一会儿冷风,再吸了一会儿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池岁年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昏沉了,丢脸的事情一次就够。   他转脸看医生:“有病人使用的拖鞋吗?”   医生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陆知野,又转回视线:“……有。”   私人诊所,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周全,别说拖鞋,连换洗衣服和设施齐全的浴室他们都有。   “麻烦给我拿一双。”池岁年道。   医生按下内线,让人送一双男士拖鞋过来。   没一会儿,护士小姐姐就拿来了一次性拖鞋。   池岁年穿上,裹着被子,冷脸朝病房走,起身太着急,他头晕了一阵,差点摔倒,被陆知野眼明手快的扶住。   陆知野深深皱着眉,他没资格生气,但看着池岁年这么折腾,他还是心口堵得慌,抿了抿唇角,弯下腰。   池岁年才站稳,又被放倒,眼前景象忽的变成洁白的天花板。   “……”   他立刻黑了脸。   “两位。”医生适时开口,截断了池岁年将发未发的怒气,“病人高烧,需要静养,这段时间最好保持身心平和,否则很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您应该是病人的哥哥吧,今晚……”   医生话没说完,就被池岁年和陆知野一起打断。   两个人分手后,难得一次统一战线。   池岁年:“他不是我哥哥。”   陆知野:“我不是他哥哥。”   医生:“……”   “我只把你送到病房,什么都不做,你放心。”陆知野垂眸看着他。   放心你大爷。   池岁年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现在旁观者众多,他不想跟陆知野吵起来难看。抱就抱吧,反正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池岁年索性闭上嘴。   好不容易折腾进病房,护士很快来给池岁年扎了针。   看陆知野坐在沙发上没离开,要守上一晚上的样子,护士提醒道:“先生,我们有值班护士负责盯药水,您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陆知野淡淡道:“谢谢,我不累。”   护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着托盘走了。   护士走后,池岁年没管陆知野在做什么,轻轻滚了一下,躺进带着隐约消毒水味道的病床里,被窝随之鼓起一个小团。   发烧是很折磨人的事情,今天一整天他都是浑噩着的度过,现在躺在软绵绵的病床上,他睡意又重新蔓延开来。   在即将昏睡前,他感觉脖子里的被子被人轻轻掖了掖,想起昨天睡前感受到的触感,他迷蒙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陆知野,不许再偷亲我。”   陆知野挑眉:“你知道?”   昨天池少爷昏昏沉沉的样子,怎么折腾否不醒,他还以为他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我又不是死的。”池岁年困极了,发出微弱的声音。   “嗯,我知道了。”陆知野埋头亲了亲他冷冰冰的嘴角,“睡吧。”   池岁年:“……”   你知道个屁。   他想张口骂人,但挨不过浓烈的睡意,沉沉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陆知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少爷骂人,知道他睡着了,给他整理一下被子,掖好。一转脸,跟站在门边的护士小姐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   无意中撞破别人亲密,护士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陆知野走到门边,“有事吗?”   护士喃喃道:“我是值班护士,来给病人盯药水的……”   “不用了,他有家属看着,回去休息吧。”陆知野道。   “啊……好。”   陆知野关上门,刺眼的灯光也关掉,只有窗外落进来一点微弱的夜灯。   借着这一点灯光,他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池岁年。   自从真相暴露,池岁年就没再跟他好好说过话,每次见面都是横眉冷竖,无法靠近。   也就熟睡的时候,能露出一点平静的样子。   陆知野不知不觉在床边坐到天亮。七点多时,他接到姜颖电话,公司里出了事,他得回去处理。   正好最后一瓶药水滴完,护士来拔了针,陆知野交代让池岁年多睡一会儿,结了药费后立即离开。   ···   池岁年这一觉沉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头重脚轻的症状缓解了不少,他打了个哈欠起来,下意识去看病房里,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他仅仅愣怔了几秒就反应过来,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下床,到门口结账时,才发现陆知野是早上离开的,还给他付了住院费。   私人诊所的收费比公立医院高,既然分手了,没必要在金钱上还有牵扯。   池岁年摸出手机,把陆知野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医药费一个子儿没少的转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陆知野很长时间都没回信息,池岁年切了一声,把手机丢回兜里,准备回家。   “池先生,请等一等。”护士小姐从病房出来,怀里抱了一团暄软的被子,“您的被子忘拿了。”   池岁年无语地接过来,又一次被陆知野的智商堪忧——谁家上医院自带棉被,真是傻得出奇。   公司迟早破产。   池岁年抱着棉被离开,到池家门口时,他才收到陆知野的回复。   【陆骗子】:[转账退还信息。]   【陆骗子】:怎么还给我转账?   池岁年一手夹住被子,一手按住语音键,“还你医药费。”   那边过了几秒才回复。   【陆知野】:好。   意料之外的,陆知野根本没纠缠,利落的收了池岁年转过去的钱,而后陷入沉寂。   池岁年握着手机看了半天,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就对了。   这才是他和陆知野应该出现的相处方式,淡漠而疏远,除了出现冲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池岁年正出神,手机忽然响了,他心头一跳,快速接通:“……干什么。”   “请问,”电话里是个女声,小声地试探道:“您是池先生吗?”   池岁年看了眼来电号码,发现是陌生的,他表情冷淡下来,“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女声柔柔道:“您上次在我们这里定做的戒指已经完成了,您看您是亲自来取,还是我们给您送到家里?”   池岁年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订了个戒指,那时候满心雀跃,想给陆知野一个惊喜,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他站在池家大门前,嘴角绷着,良久后才道:“不要了,麻烦你们丢了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件事情影响,他心情变得遭了一点,掏出钥匙后,几次都没把钥匙怼进锁孔。   “……”   傻逼。   ···   陆知野忙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两天一夜没休息,导致他这会儿精神极度困倦,上了车就难受地闭上眼。   林齐从前座转回脸,小声道:“陆总,安全带请系一下。”   陆知野眯开眼睛,顺手捞过安全带扣好,随口道:“病都好了?”   “嗯,全好了。”林齐笑道:“医生说我现在壮的像头牛,一出院我就立马来给您开车了。”   “那就好。”   陆知野累到不想说话,闭上眼开始养神,林齐识趣地没再问。   陆知野太累,忘了叮嘱林齐更换目的地,等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陆家别墅。   这栋房子里曾经住着他和池岁年,现在池岁年搬走了,房间一下子变得冰冷庞大,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陆知野道:“不进去,掉头……”   “陆总,您家门口有人。”林齐忽然道。   陆知野不敢奢求池岁年会搬回来,但心底里还是忍不住升起期待,他下了车回到家门口,发现门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孩。   “您是池先生吧?”男孩儿看到他,脸上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可等到你了,我是xx珠宝的送货员,您上次在我们店里定做的戒指已经提前完工,店长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绒布盒,笑眯眯地递给陆知野。   池岁年定做戒指时,除了留下联系方式,还登记了家庭住址,虽然池岁年说不要了,但未免以后纠缠,他们还是尽职尽责地把珠宝送来了。   陆知野不可置信地接过绒盒,打开,藏在里面的对戒简约而精致,情侣款的搭配,让这对戒指充满爱意。   这是池岁年一直没对他说出口的爱。   陆知野心脏猛的抽了一下。   池岁年分手分得太利落,让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池少爷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对他的感情浅薄得不值一提。   直到现在,陆知野才知道,原来池岁年早就把全身心的信任都交给他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怀疑池岁年对他的爱。 第90章   池岁年回家后没多待,家里到处都是陆知野的痕迹,厨房塞满了新鲜蔬菜,客厅餐盘永远有洗干净的水果,玄关的鞋柜里还多了几双男士皮鞋。   陆知野才住过来几天啊,就敢在他家里这么撒野?   池岁年看得闹心,把被子往沙发上一丢,准备找地方清静清静。   正巧手机响起,他垂眸看了一眼,发现是秦绥天。自从骗局暴露,他身边这些人每天都在尝试联系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往他面前杵。   池岁年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毫不犹豫地挂断。   电话寂静两秒,再次响起。   池岁年继续挂。   这次以后,耳边终于安静了。他冷笑一声,设置了号码拦截,拎着手机清清静静地出门。   但门刚打开,他就看到陆知野站在门口。   池岁年冷不防吓了一跳:“干什么,杵这儿当门神啊。”   陆知野破天荒拎了个大行李包,沉甸甸鼓囊囊的:“我有事找你,进去说?”   池岁年仍然握着门把手:“不行,就在这儿说。”   陆知野挑眉:“我记得我租了你的房子。”   房客回家,房东怎么还阻拦呢。   池岁年冷笑道:“你给的钱只能租晚上,白天不准进来。”   陆知野一愣:“这么狠心啊。”   “你可以去租别的房子。”池岁年道:“租金概不退还,不服憋着。”   陆知野失笑:“我怎么舍得。”   好不容易住进去的。   在门口说也行,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陆知野往后退了一步,打开行李包,把里面的资料文件全部拿了出来。   这些东西池岁年都见过,在陆氏时,陆知野曾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把财产都给他,后来他们分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池岁年眼皮子一跳:“你又搞什么?”   陆知野垂着眸,一件件把东西摆出来:“这些是我名下所有财产,包括现金、股票、基金、海外信托、房产、车……”   陆知野一一细数他这些年赚下的资产,一个个文件摆满了门前地砖。池岁年冷冷挑眉:“你来一趟,就是为了炫富的?”   陆氏集团家大业大,姓陆的有什么好嘚瑟的。   “不是。”陆知野抬起眼:“我来入赘。”   “……”   池岁年:“你说什么?”   他一定是耳朵瞎了,出现了幻觉。   陆知野重复:“我来入赘,嫁妆都带来了。”   全副身家。   果然大手笔。   池岁年愣愣地看着铺满地砖的各色文书,片刻后,他抬起眼:“陆知野,你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我知道。”陆知野难得收起嬉笑神色:“所以我没在骗你,也不敢再骗你。”   经过这次事件,陆知野对池岁年总是满心谨慎,这会让他想起分手那天晚上,池岁年在酒吧里对他全然冷漠的态度。   那晚之后,池岁年就彻底离开了陆家,不愿意见他,不接他电话,连搬进池家也是他想尽办法厚着脸皮赖进来的。   他深深知道欺骗池岁年的后果,于是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是我的嫁妆,你点个头,我入赘你们池家,白天给你当牛做马,随叫随到,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晚上我给你暖床,你有需要我随时伺候……”   池岁年听着前头,原本还在意外陆知野难得的正经,结果越听脸色就越红:“闭嘴!”   入赘都是放屁。   耍流氓才是姓陆的目的。   他真是愚蠢到家了才在这儿听陆知野胡咧咧。   “你说要嫁我就要娶啊?”池岁年讥笑两声:“池家家训——不跟骗子来往。”   “那我娶你也行。”陆知野微笑。   “……”   池岁年皱着眉,刚想说什么,陆知野就继续道:“你不是想报复我吗,让我入赘,你想怎么羞辱我都行。”   “怎么都行?”池岁年倒想看看这个人想干什么。   陆知野眉眼一亮:“当然。”   ···   五分钟后,池岁年展臂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大爷似的吩咐道:“你去,给我打盆洗脚水。”   陆知野连忙转身去了浴室,没一会儿就端了盆水出来,屈膝半跪下,帮池岁年把鞋脱了,握着他脚掌放进水里。   即使在被刻意为难,陆知野看起来依然俊美尊贵,他手掌宽大漂亮,手背上有清晰的经脉纹路,握在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脚掌上,顿时暧昧丛生。   池岁年对这双手印象深刻,曾带给他无数欢愉,让他沉沦不已,现在看着陆知野半跪在脚下,他却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感觉,脚掌传来的温度,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被掌控的始终都是他自己。   池岁年眉心一拧,想把脚抽回来,陆知野却握得很紧:“烫了?”   池岁年就不动了:“没有。”   输人不输面,他可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陆知野垂着头,动作温吞的帮他洗脚,时间一长,池岁年就有点受不了了:“你往哪儿摸呢?”   陆知野无辜抬眼:“帮你按摩啊。”   池岁年冷笑:“你当我傻吗?”   这人的手都快摸到他大腿了,谁家员工对客人这么动手动脚?   “看你一直绷着,我想帮你放松一下。”掌心的筋肉硬邦邦的,说明主人一直没放松下来。   “需要泡个澡吗,我也可以提供洗澡服务。”   池岁年咬着牙:“……滚啊。”   最后脚没洗成,池岁年反到脸色涨红,穿上鞋急匆匆走了。   ···   晚上,池岁年洗完澡躺进床上,摸出手机正要打把游戏,阳台门忽然被敲响,他抬起眼看过去。   陆知野正倚着门对他露出一口白牙。   池岁年睡觉时,不喜欢室内封闭,只要天气没冷到受不了,阳台总是要保持通风,没想到这反而成了陆知野不请自来的捷径。   “你来干什么。”池岁年皱起眉,满脸防备:“出去。”   “帮你暖床。”陆知野迈步进来。   他像是刚洗完澡,身上还裹着湿漉漉的水汽,沐浴露的香味却跟池家客房放着的不一样,熟悉的松香在鼻尖萦绕。   池岁年抿了抿唇:“你要不要看看外面多少度,再说了,墙上有空调,我用得着你?”   陆知野笑眯眯地爬上床:“空调浪费电,我免费。”   “……”   池岁年冷不丁被分走半边被子。   他们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确认关系以来,他总是枕在陆知野臂弯里,热了冷了,只需要咕哝一声,身边人无论睡得多沉,都会马上做出反应。   身体是最诚实的,直到现在,池岁年才发现,他的身体很怀念当初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陆知野的声音。   池岁年回过神,翻了个身,背对他:“不关你事,闭嘴。”   下一秒,腰上环过来一只大手,厚实的掌心罩着腹部,后背贴上来温暖的身躯。   池岁年刚要挣扎,就听身后陆知野低低地开口:“池岁年,对不起。”   他顿时愣住:“……”   陆知野静静抱着他,像是从前他们还没分手:“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见面,我就一直在追随你的背影,我脑子笨,不会追人,总惹你生气……”   池岁年默不作声地抠着枕头,冷冰冰地想,这人说这些干什么,他铁石心肠,才不会被两句话骗走。   “你车祸之后,我就在想,假如我当初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追到你了……我知道你觉得我变态,认为我偏执,但这就是我。”   “我爱了你十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即使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因为这是他靠近池岁年唯一的办法。   池岁年:“……”   你他妈还真是纯种王八蛋啊。   他依旧一声不吭,陆知野手掌动了动,把他搂得更紧:“我犯了错,你怎么折腾我都行,别把喜欢收回去,行吗?”   这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池岁年被搂得不太舒服,他下意识去掰腹部的手,“你……”   下一秒,他摸到了陆知野手上一个光滑的硬物。   池岁年猛地顿住。   陆知野从被子里伸出手,露出无名指上戴着的东西:“戒指很合适,我很喜欢,谢谢。”   “……”   池岁年视线颤动。   最后的遮羞布被撕开,他定戒指的事情被陆知野知道了。   池岁年一直把这事儿视做是耻辱——人家想着怎么骗你,你却挖空心思给人准备礼物,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傻逼。   但在看到戒指完完整整套在这人指跟时,他第一反应是,陆知野戴这款戒指果然漂亮。   ……他简直有毒。   池岁年脑袋动了动,撇开眼,没好气道:“关我什么事……手拿开,我要睡觉。”   陆知野一愣,注意到眼前的耳朵慢慢泛起了红,他轻笑一声:“收了戒指,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请多多关照,老公。”   他眼见着眼前的耳朵越来越红,池岁年手忙脚乱想躲:“松手……”   陆知野无奈笑了笑:“躲什么,你还害羞……”   池岁年身体一颤,陆知野难得愣了两秒。   他低低笑了两声:“池少爷,我在跟你表白,你在想什么?”   怎么还有反应了呢。   池岁年想死的心都有了。   毕竟他们同床共枕过这么长时间,陆知野又是个不安分的,那段时间,他就总在床上被折腾。   今晚这人还一直在耳边说话,手也不老实,在他小腹处到处撩拨,而且他这具身体好像认识了陆知野似的,很快就给出了反应。   池岁年涨红了脸,羞愤欲死。   “我帮你?”   池岁年睁开眼:“不用,我去洗澡……”   他刚立起来的身体又被压了回去,陆知野垂眸看他,低低的嗓音透着蛊惑:“放心,不要你负责,我帮你亲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   陆知野低下头,池岁年全身瘫软,闭了闭眼。   ……要了命了。 第91章   第二天下起了大雨,池岁年被阳台灌进来的风吹得冷醒,下意识往身后滚了滚,下一秒就被身后人裹着被子抱紧,干燥舒服的温度袭来。   池岁年满足地蹭了蹭枕头,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但两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想起什么,僵硬着脖子往后看——好,陆知野果然还在他床上。   池岁年一看到这张脸就气得咬牙,昨晚明明说好了只是亲,但到最后,他还是被带着跟陆知野在床上滚了又滚,男人的身体经不起撩拨,尤其陆知野还熟悉他身上每一处关键点,池岁年扛不住,被拖着折腾了一夜。   他精神一醒,身体也跟着醒来,身后的酸胀疼痛立刻卷住他所有感官。   操。   还说什么入赘后任由他折腾,被折腾的分明是他自己才对。   陆知野这王八蛋。   池岁年气得不行,手肘毫不留情地往后杵。   陆知野嘶的一声疼醒:“……怎么了?”   他声音还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脑子还没清醒,手掌就自发找到了池岁年的后腰,一点点轻轻揉着:“还不舒服吗。”   舒服你个头。   你他妈让老子操一晚上试试?   池岁年:“滚出去。”   陆知野睡眼惺地睁开眼:“我没在里面。”   “……”   池岁年快气死了,掀开被子下床,软着膝盖把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到陆知野身上,拖着沙哑的嗓音骂人:“你他妈再敢爬一次床,老子顺窗户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陆知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钻出来,他眯着眼睛坐稳,脑袋上挂着一小片黑色布料。   池岁年:“……”   池岁年手忙脚乱的扑腾上床,急得把内裤扯回来,动作太急,差点薅下来陆知野一把头发。   “又不是没见过,藏什么。”床铺上,陆知野低声道:“我还帮你手洗过。”   “谁要你帮我洗了?”提起这个,池岁年就忍不住脸上发热,“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陆知野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露出没穿衣服的身体,也不遮掩,就这么站起身,弯腰想床上找衣服。   他躬身低头时,露出后背一片通红的划痕,这痕迹实在暧昧,除了展示昨晚的战况激烈,还让人觉得留下印子的那位,得是个凶巴巴的人物。   池岁年撇开脸,红着脖子不去看。   陆知野穿好衣服,温声道:“我去给你做早餐,你洗漱完下楼吃饭。”   池岁年没搭理,陆知野也不强求,吃饱喝足,心旷神怡地下了楼。   池岁年没能赌气多久,一晚上体力劳动不是说说,才洗漱完他就饿得心底发慌,顾不上还在跟某人冷战,绷着脸就下了楼。   陆知野刚好端着餐盘摆上餐桌,这段时间他厨艺好像真的有所进步,一顿早餐也被他弄得色香味俱全。   池岁年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吃完。   陆知野主动收拾餐桌,又系着可笑的围裙打扫了厨房了餐厅,还真像个入赘的女婿。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陆知野,他垂下脸,抓起桌上的鲜榨果汁喝了一口。   门铃响起。   陆知野正要去开门,池岁年淡淡道:“不许去。”   他搬回池家这件事,谁也没说,知道他住在这里的,除了那三个背叛者,没别人。   事情暴露到今天了才敢来敲门,那一定是三个人都来了。   比起被陆知野欺骗的愤怒,被身边最好的兄弟和伙伴背叛,才是池岁年无法忍受的。   他皱起眉毛坐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的换台,看似不在意,其实耳朵早就竖了起来。   门外。   汤烬和陆横各自背了两捆柳条,穿着旧衣服,头发没什么精神地耷拉在额前,与平时形象大相径庭。   “怎么办。”汤烬缩了缩脖子:“我好慌。”   陆横也跟着狂咽口水,紧紧抱着柳条:“我是真怕挨揍。”   汤烬闻言,狠狠松出一口气:“幸好我刚才折的是小柳条,应该不疼。”   陆横顿时瞪眼:“操,那你他妈不早说。”   他刚才为了图省事,折的都是拇指粗细的柳条,这要招呼到皮肉上,还不得肿成珠穆朗玛峰?   秦绥天抱着公文包站在一边,看他俩你来我往地拌嘴,皱着眉道:“严格来说,不论柳条粗细,打到肉上,都是一样的疼。”   汤烬:“我知道,我就是紧张,一紧张就想说点什么,你什么都没带,要不要我给你分点柳条?”   秦绥天:“……谢谢,不用。”   陆横转脸看向他:“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秦绥天握着公文包的手指紧了紧,喉结滚动:“慌啊,怎么可能不慌。”   毕竟做了大亏心事。   事情暴露后,他忙着找陆知野商量对策,打电话时没留意,被宁琛听着了,小孩正义感强,已经好几天躲在学校没露面了,很有一副跟池岁年共同鄙视他的阵仗。   秦绥天很少因为什么事感到坐立不安,但这次欺骗池岁年事情暴露后,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良心的磋磨才是最可怕的。   “我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你紧张。”汤烬上下打量着他:“你们做生意的,都这么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秦绥天捏了捏领带结:“差不多吧。”   陆横捧着柳条凑上去:“大神,那你教教我怎么能做到你们这种棺材脸吗?岁年要看到我变这样,肯定怀疑我被鬼上身了,说不定也就不计较我骗他的事了。”   “不白让你教,我柳条分你一半当学费?”   秦绥天:“……”   他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跟这俩货一起过来。   汤烬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叹气:“都不知道敲不敲得开呢。”   门外气氛陡然失落。   秦绥天站在门外,侧耳听了一会儿:“家里有人,我听到电视声音了。”   汤烬贴到门上听了听,片刻后,他惊讶道:“真的在家,继续敲门。”   陆横立刻拍了拍门板。   下一秒,紧闭的防盗门拉开缝隙。   汤烬和陆横脸色一喜:“岁年……”   陆知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   “……”   这下连秦绥天也愣住。   池岁年的炮仗脾气谁都知道,火气上来了,瓢泼大雨也浇不灭。虽然之前陆知野耍手段留宿了一晚,但秦绥天也以为只是如此了,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好好住在池家,身上穿着居家服,脚下踩着拖鞋,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岁年呢?”汤烬道:“不是,你怎么还住在这儿?没被打出去?”   陆知野没回答,扫了他们一眼,提醒道:“他心情不怎么好,你们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秦绥天:“大早上你就惹人生气?”   陆知野垂眸,轻咳一声。   秦绥天皱着眉转身:“我下次再来。”   汤烬不解道:“这就走了?真不进去啊?”   秦绥天转微微转脸:“你想进去顶缸也可以,岁年估计正满肚子火没处撒呢。”   “……”   汤烬缩了缩脖子:“那我也下次再来吧。”   把人都送走,陆知野关上门回屋,一转脸,就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池岁年:“你在干什么?”   “帮你把他们赶走。”   池岁年没什么情绪地道:“那你怎么不走。”   陆知野道:“我是入赘的,这里就是我家,我不走。”   池岁年冷笑一声:“一丘之貉。”   ···   两天后是韩利婚礼,池岁年受邀去参加他婚宴,不知道是不是韩利看出了什么,居然也另外给陆知野发了张请柬。   池岁年简单吃完早餐,换了身简单且不抢风头的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刚坐进去,副驾驶门就被打开,跟他穿了同色系衣服的陆知野不请自来。   “出……下去。”池岁年头也不回地道。   “我车没油了,蹭个车行吗?”陆知野道。   放屁。   陆知野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不想跟这人胡扯,池岁年踩下油门,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故意折腾陆知野。   然而之前出趟门就娇滴滴喊晕车的陆知野,这回脸脸色都没变。   呸。   骗子。   到了婚礼现场,池岁年砸上门,头也不回地往宴会厅走。   韩利的婚礼在露天草地举办,布局浪漫又精致,鲜花芬芳馥郁,处处洋溢着新婚甜蜜的气息。   韩利和新娘亲自在门口迎客,看到池岁年,韩利大笑两声,给池岁年递了包喜糖:“知道你不抽,给你两颗糖算了,里面坐啊。”   韩利很少穿得这样立整,笔挺好看,身边新娘也亭亭玉立,穿着洁白婚纱,满脸幸福。   池岁年是第一次参加婚礼,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浓烈的幸福,不禁被感染得心软了几分,笑着掏出礼金:“新婚快乐。”   韩利推辞了,笑说:“你人来了就行,上周送来的东西已经快把我家堆满了,礼金就算了,我以后可还不起。”   池岁年把礼金放到桌面:“一点心意,没多少,希望你跟嫂子恩恩爱爱。”   韩利这才收下:“行,那你进去坐吧,左边第一桌给你们留了位置。”   哪儿来的们?   池岁年刚疑惑,身边就传来陆知野的声音:“新婚快乐。”   韩利看着眼前的东西,顿时笑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家人怎么还送两个红包,收回去啊,来我这儿炫富是怎么的。”   他把红包塞给池岁年,忙着接待客人,急忙道:“你们俩先进去,我待会儿过来陪你们喝酒啊。”   婚宴上不方便跟陆知野吵架,池岁年一言不发地捏着红包,刚坐下就塞还给陆知野。   陆知野看着口袋里的东西,一挑眉:“这是给我的零花钱?”   池岁年皱着眉:“你入戏太深了。”   入赘剧本演不完了是吧。   说起这个,池岁年忽然想起什么:“你财产不是都入赘了吗,哪儿来的钱?”   陆知野道:“找姜颖借的。”   池岁年:“……”   有你这种伸手借钱的老板,姜颖是造了哪门子孽。   “不过既然你给我了,那我晚上就还回去。”陆知野拍了拍口袋,淡淡道。   “兄弟。”陆知野身边坐下两名男人,穿着很正式,举着酒杯道:“认识一下,我是新娘的哥哥。”   陆知野友善举杯:“我姓陆,是韩哥朋友。”   “我知道。”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我看到韩利跟你们寒暄了,既然都是哥们儿,那我就直说了,你结婚了没?”   陆知野没想到这人上来就是这么个问题,下意识想说结了,池岁年往他这儿看了一眼,他慢慢改了口:“没有。”   “是这样,我有个妹妹,在那边当伴娘的,刚大学毕业,我看你跟韩利关系不错,知根知底的,婚礼结束要不要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池岁年往他示意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一群穿着粉色长裙的姑娘,都很年轻,活泼漂亮。   就是眼神不大好。   居然看上陆知野这个大骗子。   池岁年收回目光,不怎么爽快的举杯喝了一口酒。   陆知野道:“不用了。”   “别这么快拒绝呀。”男人不死心,他是领着任务来的,要是不成,妹妹指不定要怎么跟他抱怨:“我妹不是那种娇小姐脾气,人很好相处的,成绩也好,在他们学校还是校花呢。”   “抱歉。”顿了顿,陆知野淡淡道:“我有对象,而且马上就要入赘了,被他看到我跟别的女生走太近,他会生气。”   男人:“……”   池岁年:“……”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把入赘正大光明挂在嘴边的当军功章炫耀的,男人着实惊讶了一会儿,脸色古怪:“啊……那你们……”   他眼神一动,注意到陆知野身边的池岁年。   这俩人太耀眼,走进来时就被伴娘团盯上了,既然陆知野有了主,他能把另一个介绍给自家妹妹也行,反正长相身材都是一等一的,怎么都不亏。   男人果断放弃陆知野,看向池岁年:“哥们儿你呢,你没对象吧?”   池岁年才要开口,陆知野就截断他的话:“他就是我要入赘的对象。”   “……” 第92章   “胡说八道什么?”池岁年在桌下狠狠踩了陆知野一脚:“闭嘴!”   陆知野偏头看着他,嗓音是佯装的受伤:“我是胡说吗,明明嫁妆都给你了。”   两个人姿态亲密,你追我躲,说出的话还总是惊天动地,引得附近的人一直往他们身上看。   “老子渣男不行?”池岁年被围观得烦了,恨不得拿针缝上陆知野的嘴:“只拿钱不要人,受不了滚。”   “受得了。”陆知野晓得一脸欠揍:“你就是人渣我也喜欢。”   池岁年:“……”   池岁年并不觉得这是夸赞。   前来搭讪的男人已经身心呆滞,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地拌嘴,他忽然产生一种自己很难插嘴的错觉。   正好这时候婚礼开始,男人跟他们寒暄两句,转头跑远了。池岁年注意到,他刚离开就有漂亮的伴娘围上去,似乎在询问结果,男人摇了摇头,得到否定结果,小姑娘失落地皱了皱脸。   婚宴开始,韩利上台,等待着新娘父亲把女儿交到他手里。   韩利是个生活粗糙的直男,性子直,有时候显得有点粗枝大叶,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潇洒样。但今天,他头发打理得细致,立挺的西装把他衬得沉稳帅气,等待新娘子的过程中,激动得手都抖了。   婚礼在浪漫的氛围中展开,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一步步走向韩利。   “我们的婚礼原本也在准备。”耳边忽然传来陆知野的声音。   池岁年微愣。   “礼服也定好了。”陆知野看着台上,眸光向往而期待:“你穿上肯定比韩利更帅,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入赘吗。”   池岁年冷笑一声:“不考虑,你着急的话可以找别人。”   池少爷说起狠话来是真的戳心。   陆知野垂了垂眸,在台上主持人说到洞房花烛时,思绪劈了个叉,飘飘忽忽的想,晚上要怎么才能借口躺到主卧,抱着池岁年一起睡?   反正他这辈子认定了池岁年,缠也要把人缠回来,脸皮厚点就厚点吧。   如果晚上被打,他还可以借机碰瓷……   池岁年没再听到旁边人继续逼逼叨叨,耳根意外变得清净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转脸,看到陆知野垂着头,视线空茫一片,在热闹的氛围里显得特别落寞。   池岁年一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陆知野这么垂头丧气的模样,即使是分手当天,这人也没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反而还把他抗回陆家……   操。   爱哭哭。   死骗子有什么真心,鳄鱼的眼泪罢了。   台上,婚礼进行到新人致辞,韩利兴奋又紧张地抓着话筒,抖着声音道:“……我和熙雯,是十多年前一起开店认识的,那时候年纪小,我开网吧,她开花店,第一次见面那天,她不小心把水泼到我身上,我那会儿脾气爆,性格也差,但看到熙雯的第一眼,脾气就哑了火儿,我当时就觉得……这姑娘真好看,我一定要娶回家去。”   台下一片起哄的笑声。   “……可是我笨啊,手笨嘴也笨,追人的时候总闹笑话,走了不少弯路,她当时一度以为我是变态,要把店搬走。那我能同意吗,她泼我一身水,肯定要用一辈子来还的……所以,她搬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花多少钱都要在她隔壁开店,男人嘛,关键时刻就要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池岁年看着台上,思绪却忽然开始走神。   高中那会儿,他烦陆知野烦得厉害,偏偏两个人个子都高,总是坐在最后一排,转脸就能看到。   那次食堂表白事件之后,池岁年就对这人讨厌到了极点,回到教室就找人换了座位。   但不管他换到哪儿,陆知野总能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到哪儿。   最后一排座位都被他换遍了,还是没法摆脱这人。   池岁年这会儿不禁想,这不会也是陆知野追他的手段吧。   啧。   蠢死了。   他抿了抿唇,转头去踢陆知野的椅子腿。   陆知野下意识抬起茫然的眼睛:“怎么了?”   池岁年冷淡收回脚:“别告诉你要哭。”   陆知野挑起眉:“哭?”   这是哪儿来的歪门邪说。   陆知野无奈笑了笑:“我没想哭。”   “那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晚上怎么才能让你睡觉不关房门。”   “……”   他就多余关心这王八蛋。   池岁年冷笑一声,正想着要把陆知野踢到哪张桌子底下比较好,宴会场里忽然爆发出热烈掌声,他回过神去看台上,暂时歇了揍人的心思。   婚礼已经进行到丢捧花环节,伴娘和伴郎们挤作一团,新娘背对着扔出手捧花。   池岁年收回目光,他对这种活动没什么想法,接到捧花他也不会结婚,而且……   “哇……”   耳边传来惊呼。   池岁年抬起眼,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看,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见陆知野怀里抱着一束十分眼熟的捧花。   “……”   这是什么诡异的概率。   陆知野握着花,抬头对上池岁年的视线,笑了下,低声道:“听说接到捧花可以求婚?”   “你敢。”池岁年脸颊和耳根都是红的。   陆知野没什么不敢的,池岁年知道这人不要脸,生怕他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婚,急得站起来,涨红着脸往外走。   台上,新娘不明所以,看着池岁年远去的背影,她笑声问韩利:“没事吧,你朋友怎么好像生气了。”   韩利看着池岁年略显慌乱的脚步,又看了眼追出去的陆知野,笑道:“没事,让他们闹去吧。”   婚礼继续进行,池岁年脱出热闹,走得又急又凶,好像身后有鬼。   “岁年。”   陆知野追到他身边,把人拽住,池岁年回头一看,这人手里居然还拿着捧花。   “陆知野,再提一句入赘,你晚上就滚出我家。”   陆知野看他通红的耳垂,失笑:“好,我不提。”   池岁年看一眼他手里的花:“求婚也不行。”   “嗯。”   “不许跟着我。”   “这不行。”   池岁年在心里骂骂咧咧。   陆知野叹了口气,握起他的手,不带任何暧昧地揉了揉:“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他能感觉到,最初的愤怒过去,池岁年并不像苏醒之前那么排斥他,只是被骗局气晕了头,需要一段时间消气。   池岁年手指动了动,最后也没抽回来,红着耳朵道:“陆知野,松手。”   “你知道我不会松的。”   户外虽然没人,大家都去婚礼现场了,但池岁年还是羞耻到了极点,他抽了下手,没抽出来,“陆知野……”   他手一使劲,陆知野被带得往前,整个人朝下一倾,脑袋直接扣在了池岁年肩上。   池岁年一瞬间僵硬起来。   “对不起。”   池岁年感觉耳根上全是他喷出的热气。   陆知野知道自己很快会被推开,只能抓住机会,能多抱一会儿就多抱一会儿,等池少爷回过神来,下次抱到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然而,下一秒,池岁年缓缓抬起手,搭在了陆知野后腰上。   “……”   陆知野不可置信地松开他:“岁年?”   “我可以给你一个重建信任的机会。”池岁年道。   陆知野心口急跳。   怀疑自己简直是在做梦。   他下意识想去牵池岁年的手,但就在将要牵到的时候,池岁年忽然握手成拳,直接朝他脸上挥去。   陆知野不闪不避。   拳头带来冷风,在眼睫前堪堪停下。   池岁年收回手,偏开视线,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要是再敢骗我,陆知野……”   再被骗一次,他能怎么样呢?   池岁年不知道。   他这辈子所有的喜欢都给了这个人,即使摔过跟头也舍不得放手。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再赌一次,押上所有筹码,赌一个和陆知野的未来。   如果再输了……   “不会。”陆知野忽然把他重新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他一口:“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次分手就要了他半条命,再来一次,他估计得原地发疯。   池岁年抿了抿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再让我发现一次,陆知野,我们俩彻底结束。”   陆知野心口一紧,忍不住偏头继续亲他:“不会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谎言已经达成目的,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了,不需要再欺骗任何人。   “还有。”池岁年推开他的脸:“我不回陆家住。”   陆知野继续亲他,含糊不清地道:“可以。”   反正他可以住过来,没差别。   池岁年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弄得没脾气,推开他的脸,道:“还有,你也要搬回去。”   “不行。”陆知野亲他的嘴角:“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你分开。”   才和好一分钟,陆知野就把分手这几天受到的冷落全都补了回来,池岁年被亲得毫无反抗之力。   被压倒在副驾上的前一秒,池岁年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在家里谈的……   ···   回程的路上,池岁年缩在副驾驶,一言不发,但抿着的嘴角和紧绷的脊背,都在表明一个信号。   生气了。   好不容易和好,陆知野一时间兴奋难耐,没忍住渴望,抱着池岁年在车上亲密了半个多小时,把池岁年嘴唇都磨肿了。   池少爷暴脾气,给了陆知野一拳头,缩在副驾驶生闷气,只留给陆知野一个闷不吭声的后脑勺。   陆知野把人惹急了,一路上都不敢说话。   回到小区,池岁年才想起来给韩利打了个电话,中途离席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韩利并不介意,还邀请他们下次到他家里做客。   挂断电话,陆知野刚好把车开进花园。   池岁年推门下车,一抬眼,看到门口的三人,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汤烬和陆横,一人捧着一捆柳条,穿得又旧又破,好像哪个难民窟里逃难回来的。   池岁年刚想说话,但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二泉映月。   他眉心跳了下,视线一动,发现自家花园里坐了名带着圆圆墨镜的老人,抱着二胡,拉得格外投入。   在无尽悲伤的音乐氛围里,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认识的两个损友一起哭哭啼啼地开了口。   “岁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都是陆知野逼我做的,岁年啊,求求你原谅我吧!”   池岁年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气得牙直痒痒。   ……这俩二货,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来奔丧的。   道歉就道歉,整什么破二胡!   还二泉映月。   这俩傻逼玩意怎么不干脆拉个哀歌给他送走算了。   “岁年啊……”   “闭嘴!”池岁年被这场景搅和得有些语无伦次:“再哭一下,老子把你们脑袋都打掉!” 第93章   听到池岁年骂人,汤烬三人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还会骂人就好,以池岁年的性子,如果连骂都不想骂了,那才真是完蛋。   汤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破烂衣服上的灰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池岁年掏出钥匙,沉默地拧开了门。   “岁年……”   池岁年默不作声地进入别墅,一言不发的模样足够渗人,一时间,谁也没敢跟进去。   陆知野把捧花放到厨房,找了个花瓶养着,回来时看到池岁年站在窗边,侧脸清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窗外发呆。   陆知野慢慢走过去,从身后抱了抱他:“还生气吗。”   池岁年回过神,挣开他的手:“少献殷勤。”   陆知野低头亲了亲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一侧肩膀:“严格来说,他们都是被我逼的,虽然不是全无辜,但都是被我殃及的。”   池岁年推开陆知野的脑袋,转过身:“你逼的?他们三个?”   “嗯。”   池岁年来了点兴趣,汤烬陆横就算了,这俩货浑身都是弱点,把柄多到抓不完,但让他意外的是,秦绥天这样谨慎圆滑的性格,居然也能被陆知野拉上了贼船。   “说说,怎么逼的。”   陆知野看他的表情,心里有点没底:“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也不可以反悔跟我和好。”   池岁年挑起眉:“我是出尔反尔的人?”   陆知野没说话,抓住池岁年的手,非要一个承诺才能安心。   池岁年:“不生气,你说。”   陆知野轻咳一声,要把自己的阴暗面完全剖开,暴露在阳光下,尤其是在池岁年面前,他难得有些紧张:“去客厅?我给你倒杯水。”   池岁年拧眉:“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么如临大敌。   触及底线了?   伤天害理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要在池岁年面前坦白,他单纯紧张罢了:“算了,反正你答应了我不生气。”   陆知野搂着程知鱼,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陆横和汤烬其实比较简单,他俩没什么心机,很好拿捏……咳,我以陆氏的名义,跟陆家和汤家都进行了合作,项目很大,陆家和汤家为了这个项目,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听到这里,池岁年明白了:“所以你就以撤资威胁他俩,帮你骗我?”   “……嗯。”陆知野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没底,忍不住抱了抱池岁年:“别生气,其实就算他们不帮忙,我也不会让他们破产的,毕竟是你的朋友。”   但汤烬和陆横是骗局里不可缺少的人物,为了完善骗局,他还是会继续想办法威逼利诱。   池岁年太清楚这一点,他拍开腰间的手,没什么表情地问:“秦绥天呢?”   “他比较难搞。”陆知野老老实实道:“秦绥天这人几乎没有什么弱点,管理的公司还是池好,你知道我不会破坏你的任何东西……所以一开始,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直到我发现,他一直在私底下寻找某个人。”   池岁年:“谁?”   “宁琛。”   池岁年有些没反应过来:“……宁琛?”   “嗯。”陆知野笑道:“其实秦绥天从某个方面来看,跟我是一样的感情变态。”   “他和宁琛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跟我们一样。”   “……”   池岁年没理会他夹带私货,淡淡道:“然后呢。”   “自从八年前秦绥天被你爷爷奶奶选中培养,他俩就因为某些误会分开了,过去的八年里,他一直在试图寻找宁琛。”   池岁年默了一会儿,皱起眉:“跟我家有关?”   陆知野摇头:“没有。”   池岁年放下心来:“你继续说。”   “宁琛消失得彻底,无影无踪,秦绥天找了八年也没找到。”   池岁年明白了:“但是被你找到了。”   陆知野点头。   接下来的事就好理解多了。   秦绥天寻找了八年的人忽然近在咫尺,这时候别说让他配合编织一个骗局,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绝对忍不住要去闯一闯。   怪不得,池岁年苏醒后第一次去秦家,就撞见了宁琛在拆家,按照时间推算,那会儿他应该是刚被秦绥天找到,意外之下滚了床单,两人爆发冲突。   到今天,池岁年才算真的看清了陆知野制造的烟雾弹,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个实心王八蛋。   池岁年忽然有些心慌,陆知野太厉害了,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人,只要他想骗,随手就能把骗局做得天衣无缝,被骗的人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但后怕过去后,池岁年又有些淡淡的欣喜——这人惦记他十年,阴招阳招全都用了,即使在他十年如一日的冷脸之下,还是不肯放弃。   ……陆知野得多喜欢他啊。   池岁年垂着眸没说话,陆知野一颗心直往下沉,不敢再让池岁年胡思乱想了:“岁年,你怎么不说话。”   池岁年掀起眼皮:“你想我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别沉默。”   池岁年抿了抿唇,偏头在陆知野嘴角上亲了一下:“行了,去开门,让他们进来吧。”   陆知野被亲得一愣,很久没反应过来:“你亲我……”   池岁年挑眉:“不可以?”   太可以了。   陆知野眸光里骤然闪出亮光,捏着程知鱼下巴强硬地转过来,对着那红润的嘴唇亲了又亲:“可以,当然可以,你想亲就亲,亲多少次都可以。”   这个吻仿佛一个信号,表示池岁年彻底放下芥蒂,要好好跟他谈恋爱了。   陆知野只愣怔了一秒,就撬开池岁年的牙齿,又凶又深地吻着。   池岁年安安静静地仰起脸,勾住陆知野的脖子,反客为主,把人按在了墙上。   陆知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任由池岁年压着他,半晌后,才喘息着抬眼看他,哑着声音:“怎么了这是,忽然这么热情?”   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池岁年被吻得眼眶通红,泛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他一边按住陆知野的肩膀,一边捏着他的下巴,“陆知野,最后一次,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骗我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如果再有一次。   他不论再怎么喜欢,也会舍弃了这骗子。   池岁年原以为这些事情已经是被隐瞒的全部,然而陆知野忽然开始沉默。   池岁年一瞬间置身冰窟,身上的潮热顿时消散,还没等他冷言发问,陆知野就道:“确实还有一些小事……”   池岁年眯起眼:“说。”   陆知野道:“你刚搬进我家那会儿,我想跟你一起睡,然后故意开着门窗,让雨飘进来。”   然后把房间泡得乱七八糟。   池岁年松了口气:“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还有。”   “……说!”   “第一次上床,其实不是你勾引我,是我没控制住自己。”   “……”   “那次在山庄里,我说酒店订满了,其实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   池岁年涨红着脖子打断他:“谁他妈让你说这些了?”   陆知野挑眉:“你让我坦白……”   池岁年气得憋闷,又无处发火,只好压着陆知野脖子低头,狠狠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陆知野顺从地一动不动,轻轻回吻着池岁年。   池岁年咬人的凶劲儿慢慢松了下来,没骨头似的靠在陆知野肩膀上。   陆知野紧紧抱着他,他知道池岁年有话要说,安静的没打扰。   片刻后,池岁年小声道:“另一枚戒指呢。”   陆知野愣了一下,眼眶慢慢变红,紧紧抱住池岁年,亲了亲他的耳廓:“在陆家保险箱里,我怕丢了。”   池岁年嗤笑:“有什么好怕的,这么便宜。”   他定戒指时是心血来潮,也没有找专人设计,款式和设计都不是最好,也没花多少钱。   “跟价钱没关系。”陆知野道:“这是你送我的,我就一直戴着。”   他抬起手,露出中指上扣着的圆环。池岁年盯着圆环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把戒指摘下。   陆知野挑了挑眉,忍着没动。   他是真怕池岁年把这东西收回去。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池岁年把戒指套进了他的无名指。   陆知野一瞬间心跳如雷。   池岁年淡淡道:“哪天有空了,把我那只戒指拿来。”   “不用。”陆知野哑声道:“现在就可以。”   池岁年:“?”   池岁年:“你不是说戒指在陆家……”   话没说完,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手指,陆知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戒指,一看就是出自名师之手,精致漂亮,严丝合缝地扣住池岁年的指根。   很神奇的感觉,一戴上这戒指,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有家的踏实感,这或许就是婚姻的意义。   “什么时候买的?”   陆知野不敢撒谎,老实道:“你出车祸以后。”   池岁年一愣,心胀忽然漏了一拍。   植物人苏醒的概率很低,陆知野在那种情况下还去买戒指……   池岁年忽然有点难受:“你傻不傻,我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那你也是我最爱的人。”陆知野握住他戴戒指的手亲了亲:“我缠定你了,先用戒指把你绑住,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池岁年被这直男表白惊得差点破防,笨死了,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一点没发现陆知野的心思。   “陆知野。”   “嗯。”   “你笨死了。”   陆知野轻笑一声,温柔地亲他嘴角:“家里有一个人聪明就好了。”   池岁年模模糊糊地仰起脸,在逐渐昏黄的光线里想,他其实也不聪明。   这么多年都没看出陆知野的爱意。   如果过去的十年,他在某次相遇后耐心地回过头,会不会看到陆知野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眷恋的目光?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池岁年忽然有了片刻清明,推开陆知野到处亲吻的脸,迷迷糊糊地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衣服都脱了,人也躺在身下,陆知野都快热得爆炸,把池岁年按回去,表演了一把嘴开套子:“帮我,别走神。” 第94章   连着两个晚上放纵,又解开了心结,池岁年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早上睁眼时,他先感觉到渴,转过头去轻轻蹭了蹭身边的热源:“陆知野……我要喝水。”   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床垫晃动着,没一会儿他就被扶了起来,一杯温水碰了碰他的嘴唇:“张嘴。”   池岁年闭着眼睛喝完一杯,他累极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喝完后翻了个身,有气无力道:“几点了。”   “七点。”   “才七点……”   从韩利婚礼离开后,他们到家时已经五点多了,一场荒唐,居然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那为什么他腰都快散架了。   池岁年蹭了蹭枕头,终于想起了门外三个人:“让汤烬他们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起床。”   累死了。   “他们昨天下午就回去了。”陆知野低声亲了亲他的嘴角:“好好休息吧。”   “嗯……”池岁年迷迷糊糊地点头。   几秒后,他脑袋迟钝地捕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昨天?   陆知野笑了下:“你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饿不饿,我给你做饭?”   池岁年不可置信地摸出手机,果然在屏幕上看到全新一天的时间,磨了磨牙,怒视陆知野:“你给我睡客房去。”   哪有这么折腾人的,刚和好就让他睡上24小时,以后陆知野还不反了天了?   规矩不立不行了。   “刚新婚就分房,不利于维持夫夫感情。”陆知野道。   池岁年掀起眼:“知道什么叫纵·欲·过·度吗?”   陆知野翻了个身,黏黏糊糊地去咬池岁年嘴巴:“不知道,你教教我?”   “……”   好,还是一样的气人配方。   池岁年没好气的回咬他:“少献殷勤,我饿了,去做饭,别忘了你是入赘的,表现不好我休了你。”   陆知野笑道:“遵命。”   陆知野走后,池岁年独自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极度疲劳的身子还是乏得很,正要睡着,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池岁年抬眼看了一眼:“池宇。”   “哥……你还睡着呢?”池宇看了眼时间:“这个点?”   池岁年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嗯,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看你心情不好,要不要来我们学校逛逛,当散心了。”   学校有什么好散心的,池岁年想也不想地道:“不去。”   这时,房门被很轻地推开,陆知野没看到他闷在被窝里接电话,直截了当道:“家里没虾了,鱼片粥可以吗?”   池岁年低低的嗯了一声。   池宇听见陆知野的声音,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哥,陆知野那混蛋又来你家了?”   池岁年懒羊羊道:“嗯。”   “他是不是又在纠缠你,哥你别生气,我有好多哥们,交情都很不错的,我马上带他们过来,帮你把他揍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烦你!”   池岁年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枕着手臂道:“不用。”   “怎么不用,陆知野这人就是不要脸,一边骗你,一边还转移你的财产,这种人人品很差的,你最好离他远点。”   顿了顿,池岁年还是开口:“我们和好了。”   “和好了又怎么样,那也改变不了他骗你事实,这种渣男……你刚才说什么?哥?”   池岁年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手机拿远了一些:“你属炮仗的啊。”   池宇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哥,你是不是又被陆知野骗了?他不是好人,说的话根本不能信的,你怎么还在一个地方摔两次呢?”   池宇难得体会了一把恨铁不成钢。   池岁年在他眼里,现在就好像是个被渣男欺骗的小弱智,快把底裤都赔出去了,还跟着渣男傻乐呵。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哥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看程度,还得是骨灰级别。   啧啧。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池岁年懒得解释,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肚子饿得发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估计陆知野快好了,才穿了衣服下楼吃饭。   踏上地板的那一刻,池岁年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起身时晃了一下,身后传来不可描述的酸胀。   ……啧。   陆知野这王八蛋。   池岁年一瘸一拐地下了床,简单洗漱过,直接去了楼下,好在别墅里配有电梯,没让他这辛苦了一天的下肢受什么罪。   池岁年刚到餐厅,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陆知野厨艺见长,他理所当然地坐下:“好了吗,我好饿。”   “好了。”陆知野转过身来,把做好的饭菜一一放到池岁年面前,“怎么自己下来了,我还准备帮你把饭菜端上去。”   池岁年埋头喝了一口热粥:“我又不是残废,可以自己下来吃。”   陆知野在他身边坐下:“终究我是我累着你了,想多照顾你一点。”   池岁年掀起眼皮,冷笑一声:“照顾我?没看出来。”   就陆知野在床上蛮牛似的折腾,照顾?简直就是个笑话。   陆知野看懂了他眼里的情绪,压低声音:“你答应让我入赘,我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抱歉。”   这种话池岁年纯粹当他是放屁,他太了解陆知野了,床下有多正经,床上就有多疯,指望他收手克制,下辈子都没可能。   说起入赘,陆知野已经把财产转移手续都办好,姜颖一早就把文件送来,只等池岁年签字了。   陆知野拿出文件,放到池岁年手边,拧开了钢笔递过去,“说好了是嫁妆,签字吧。”   池岁年扫了一眼合同:“你确定?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拱手送人了,真舍得?”   陆知野失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已经得到了这辈子我最想要的东西,况且,这些钱也是为了你才挣的,给你才是正好。”   池岁年愣了愣,陆知野轻声道:“签吧。”   池岁年最后还是签了,陆知野摇身一变成为穷光蛋,以后真的沦为给池少爷暖床的赘婿了。   但陆知野乐在其中。 第95章   周末的晚上,陆知野举办了一场小型烤肉Party,地点当然在池家。   虽然他一直打着庆祝两人和好的名号,但池岁年知道,陆知野是在给他和汤烬等人创造一个友好交流的契机。   池岁年不傻,陆知野不说,他也就懒得戳破。   “叮咚——”   中午,池岁年躺在沙发上,抱着半个切开的西瓜拿勺子挖着吃,门铃响起时,陆知野还在后院,他放下西瓜,穿好拖鞋去开门。   “您好,我们是来负责烤羊的。”门外是两名青年,抬着只锃光瓦亮的大铁箱子,沉甸甸的,缝隙里露出一截处理好的白净羊腿,看上去比池岁年小臂还粗。   陆知野恰好从后院出来,搂着池岁年到一边:“送去后院吧,派对晚上七点开始,能烤好吗。”   送货员道:“没问题。”   两人拎着铁箱去了后院,池岁年盯着缝隙里不停晃荡的羊腿,“陆知野,你订的羊?”   “嗯。”陆知野捏了捏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指根的戒指:“怎么了?”   池岁年:“多少斤。”   “50。”   池岁年抽回手,淡淡抬眼:“你是请了十几个人到家里来吗?”   陆知野想了下:“大约……十个左右吧。”   “一个人吃五斤?”   陆知野:“不够?”   “……”   五分钟后,陆知野看着院子里极其庞大的一头羊,陷入沉思。   50斤有这么大?   池岁年靠在墙角的石榴树下,环着胸说风凉话:“陆知野,吃不完你就搬回陆家。”   陆知野盯着他看了一会,走到树下:“你屁股还不舒服吗?”   池岁年一秒炸毛:“……滚蛋,耍流氓不分地方是不是?”   陆知野满脸无辜:“那你怎么要赶我走。”   “私人空间懂不懂?”池岁年不留情面地道:“我想自己待着。”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   主要是池岁年发现,客房都已经防不住陆知野半夜爬床了,可怜他这一把老腰,才和好三天,就已经被陆知野折腾得负荷过重,几乎要跟舒爽的灵魂闹起离婚。   不把人赶出去不行了。   否则,他迟早要被陆知野活吞掉。   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都说小别胜新婚,短暂分开对谁都好,当然,主要是他的腰想休个假。   “哪有入赘的女婿常回家的,我不去。”陆知野对新身份适应良好,理所当然道。   池岁年咬牙:“那你把我房门钥匙交出来,晚上去睡客房。”   “也不行。”陆知野想也不想:“伺候不好你,我可是要被休的,晚上还是一起睡吧,方便我照顾你。”   “……”   照顾个屁。   姓陆的不折腾他就谢天谢地了。   傍晚,池家别墅迎来了别样的热闹,这座寂静了一年多的豪宅终于褪去萧条,有了不少人气。   赵云震是第一个到的客人,池家大门大敞四开着,不见主人身影,他犹豫片刻,自己迈步走进了大门。   “陆知野,不想挨揍就闭上嘴。”客厅里猛然传来池岁年不爽的声音。   派对里里外外都有陆知野操心,池岁年插不上手,干脆翘着二郎腿在客厅打游戏,但偏偏陆知野就坐在身边,圈着他腰,非要做技术指导。   “我手残,先跟你学学,以后陪你一起打。”   “他们都是你队友?认识的?”   “我听不见声音,你可以不戴耳机吗?”   “右边有人,你不打?”   池岁年气得丢开手机,扑到陆知野腿上,气急败坏地掐他脖子:“你他妈能不能闭嘴,老子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陆知野笑得见牙不见眼,怕他摔,主动躺倒在沙发上,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池岁年错愕抬头,看到赵云震笑盈盈地倚在大门边,手里拎了两瓶酒。   池岁年脸一热,翻身下了陆知野的腿,闷回沙发上继续打游戏,尴尬道:“随便坐。”   赵云震挑了挑眉,贱兮兮地道:“不打扰吧。”   陆知野不惯他这臭毛病:“怕打扰出门左转。”   赵云震笑了笑:“那不行,我还想吃烤羊肉呢。”   七点半,秦绥天带着宁琛来了,年轻的小男生冷着脸,跟秦绥天貌不合神更离地一左一右走了进来。   见到池岁年,宁琛脸色好看了一点,送上自己烤的饼干:“池哥,这是我自己做的甜点,您尝尝。”   池岁年看了秦绥天一眼,后者不自在地垂了垂眸:“池少爷,抱歉。”   池岁年不置可否,伸手接了饼干:“谢谢。”   陆知野刚从后院看完烤羊,摘了手套回来,视线落到秦绥天身上:“来了。”   秦绥天:“嗯。”   他轻轻颔首,转向池岁年,刚想说点什么,池岁年就走到宁琛身边,“想喝点什么?”   宁琛:“有冰饮吗?”   “有。”   看着池岁年领走宁琛,陆知野拍了拍秦绥天的肩膀:“慢慢来吧。”   秦绥天斜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还不是你害的,少装好人。”   从前秦绥天就不喜欢陆知野,现在依然不喜欢,他拂开陆知野的手臂,面色冷峻的进了屋。   陆知野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这场骗局里,他是唯一的受益者,池岁年是最大的受害人,秦绥天和汤烬陆横虽然是帮凶,但也是被他强行拉上的贼船,心里有怨气最正常不过,以后慢慢弥补吧,反正他现在是有老婆万事足。   正要进屋,陆知野余光扫见什么,转头看向花园外——爬满蔷薇的院墙上鬼鬼祟祟地钻出两只脑袋——汤烬和陆横暗中观察了很久。   “陆知野!”   “你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两人见他看过来,拼命招手。   陆知野走出院子:“怎么不进去?”   汤烬和陆横急吼吼把他拉到暗处,汤烬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池岁年,这才安心转回脸:“怎么样,今天岁年心情如何?”   陆横:“你没再惹他生气吧?”   陆知野:“……”   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摸老虎屁股。   老虎因此每天都气得不轻。   汤烬等了片刻:“你说话啊。”   陆知野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还行吧,没生什么大气。”   陆横哎呀一声,连续在膝盖上拍了十几下,懊恼不已:“我就说要在秦绥天之前进去吧,你非不要,说让姓秦的趟雷,现在好了,岁年待会儿非要捏死我俩不可。”   汤烬也靠着墙面叹气:“我怎么知道岁年对秦绥天包容度这么强,那是不是我俩进去也没啥事?”   陆横摸了摸下巴:“我看悬。”   汤烬蹲在地上唉声叹息。   陆知野看他俩苦恼成这样,顶着墙角的蚊子袭击,道:“其实他今天情绪挺稳定的,能让你们来,说明他已经放下了。”   汤烬皱着眉:“但我还是怕。”   陆横:“我也是。”   陆知野愣了:“怕什么?”   汤烬道:“你知道的,我们仨是一起长大的,光屁股那会儿就在一起撒尿和泥玩了,池岁年小时候温柔,都是我们俩罩着他,但上了中学后,就一直是他罩着我们了,跟你合谋那事儿,是我们对不起他。”   陆横也道:“我们不是怕他,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啧,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怎么就上了你的当呢?”   汤烬垂着眸:“我不怕被岁年骂,他骂我两句我反倒舒服了,我是怕他跟我绝交。”   陆横连忙拍了拍他木头脑袋:“呸呸呸,别胡说。”   汤烬:“……”   汤烬:“只要不绝交,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陆横张了张嘴,片刻后沉沉叹气,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蹲在墙角,内疚得几乎褪色。   “做什么都行?”   汤烬:“当然了,做什么都行,让我当牛做马也没怨言……嗯?”   汤烬一脸错愕地转脸:“岁年?”   陆横不可置信地抬头,果看到池岁年好整以暇地倚在铁门边,“岁年……”   池岁年扫了他俩一眼:“不是说做什么都行?”   “行,当然行。”   “你尽管说。”   池岁年看向汤烬:“听说你最近买车了。”   汤烬:“对。”   全球就一辆的经典款,被他抢到了。   池岁年伸出手:“钥匙。”   汤烬连忙掏出钥匙送过去。   池岁年放在掌心里颠了颠:“下个月再来拿。”   汤烬脸色一喜:“这车我本来也是给你买的,你先拿着开,或者我车库里你看上哪辆直接开走。”   池岁年把钥匙抛给陆知野,淡淡道:“不开,你贴的车衣丑死了。”   汤烬愣了愣,眼眶微微发红。   陆横紧张兮兮地看着池岁年,嘴唇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   池岁年扫了他一眼,烦躁地扇了扇风:“看什么,自己进屋,还要我找八抬大轿请你?……这破蚊子烦死了。”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后院草坪热热闹闹的。   “岁年,这羊也太大了吧。”陆横拿着小刀割肉,边割边吐槽:“咱就这几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池岁年坐在唯一一把软椅里,闻言抬了抬眼:“你问陆知野,他订的。”   七个人50斤肉,平均每个人要消灭7斤,亏陆知野想得出来。   赵云震拨开一罐啤酒,罐口发出好听的气声:“陆总,怎么回事啊,没做好市场调查?不够专业啊。”   陆知野往他那边扔了个苹果,“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赵云震笑嘻嘻地接了。   这时,花园里走过来一道人影,池宇终于姗姗来迟,他刚从学校出来,被社团杂务绊住脚,来得晚了一点,“哥。”   池岁年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道:“自己坐。”   宁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池宇,来这。”   “宁琛?你怎么在这儿?”   宁琛端着酒杯,喝得两颊透红:“池哥请我来的呀。”   秦绥天拿走他手里的杯子,换了杯解酒的柠檬水,宁琛晕晕乎乎地拿过来喝了一口,被酸得直皱眉,“赵总,你家酒过期了?怎么酸成这样?”   “有吗?”赵云震抿了抿手中的红酒:“没有吧,味道很好啊,你觉得呢岁年。”   池岁年也有点喝多了,他随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完,没尝出什么味道:“嗯,不错。”   陆知野被他傻里傻气地动作逗得直笑。   “操,汤烬你个傻B,老子跟你一伙的,你炸我干什么玩意儿?”角落里,正在打牌的陆横发出一声怒吼。   秦绥天捏着纸牌一言不发,显然稳操胜券。   汤烬眯了眯眼,得了白内障的老大爷似的,凑近去看手中的牌:“啊……我眼花了,我以为是三带一呢,嘶,怎么把炸弹扔出去了……”   陆横:“……”   他丢了纸牌,骂骂咧咧道:“这还玩什么,眼睛都花了,不玩了不玩了,喝酒喝酒,我去给你们再切点烤肉。”   被临时毁牌局,秦绥天也不恼,放下纸牌,转回宁琛身边,宁琛晕乎乎抬眼:“怎么不玩了?”   秦绥天指腹擦去他嘴角的饼干屑:“有人输不起,耍赖了。”   宁琛眨了眨眼:“哇,那他好没品。”   还没走远并且输不起的陆横一个趔趄:“……”   放屁,他不是输不起。   是因为有个猪队友一直薅他后腿。   池岁年喝了太多酒,靠在软椅里看着眼前一幕傻笑。   有家,有爱人,有朋友,有挥之不去的热闹,这是他一直追求的梦想生活。   陆知野就坐在一旁,修长漂亮的手指浸在红汤里,毫不嫌弃地剥虾,指缝里沾满了油渍。   池岁年皱了皱眉,觉得陆知野的手不应该拿来做这种事,于是用膝盖撞了撞他:“别剥了,我吃饱了。”   陆知野闻言擦了擦手:“好。”   下一秒,一小碟虾仁就被陆知野放到了远处。   池岁年视线一路跟着:“你把我虾仁送哪儿去?”   陆知野一愣:“不是吃饱了吗?”   池岁年淡淡道:“吃完就饱了。”   陆知野愉悦地笑了笑,把虾仁送回池岁年面前。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都喝了酒,开不了车,陆知野就把他们都安排进了客房。   回到主卧时,没看到池岁年,陆知野挑了挑眉,找了书房和浴室,最后在阳台上捡到了醉醺醺池少爷一枚。   晚风微凉,池岁年靠在躺椅上,眼眸半合着,看着远处的霓虹。   “在想什么?”陆知野躬身亲了亲他。   池岁年没反抗,反而仰起脸迎合了两秒,“没什么,这儿凉快,醒酒。”   陆知野看着他:“醒了吗?”   池岁年收回视线,抬起眼:“你觉得呢?”   陆知野牵起他的手,在戒指上吻了一下:“不知道。”   池岁年看着他微热的嘴唇落下,脸皮发了点热,顺势捏住陆知野的下巴:“陆知野。”   “嗯?”   “我脾气是不是很坏?”   陆知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顺从地道:“嗯,你是小炮仗。”   一点就着。   池岁年表情一秒变坏:“放屁,老子脾气天下第一好。”   陆知野失笑:“对对对,池少爷脾气最好。”   池岁年冷哼一声,还没放开陆知野下巴上的手。   陆知野:“你要捏到什么时候?回房间再玩?”   池岁年傻傻地看了他一会儿,眸光似乎毫无焦距,过了片刻,他忽然道:“你爱我吗?”   陆知野心头一热,立刻道:“爱,我只爱你。”   从年少轻狂到沉稳持重,他所有的爱意都给了池岁年,还会贯穿整个人生。   池岁年像是没听清楚:“爱吗?”   “我爱你。”   “没听见。”   “我爱你。”   池岁年偏了偏头,过了几秒,他才捏着陆知野的下巴缓缓靠近。   “我也是。”   这就够了。   十年前机缘巧遇,讲台上的转学生一下子就填进了陆知野的心里,往后的时光,他一直在追寻,不惜手段和代价。   幸运的是,他终于拥抱了所爱。   ——正文完——